《不完全退火》 第1章 《不完全退火》作者:橘玖【cp完结】 简介: 向来不可一世的奥尔视居伊为鼠辈。 他把片面当成全部,还用来揣测居伊、污蔑居伊、欺压居伊,不断地纠缠他、强迫他,让他痛苦不堪。 却不知不觉中,成了一条成天追在居伊屁股后面跑的恶犬。 管家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语道破:“少爷,您这是恋爱了。” 恶犬爆笑:“我才发现你这么幽默。” 管家沉默:我才发现你不太聪明…… 他被抓回家关起来,哭得稀里哗啦:“我恋爱了……” 管家无奈:早干嘛去了。 管家不小心忘记锁门,奥尔冲出去找居伊,没多久就像丧家犬一样回到家。 丧家犬抱膝痛哭:“他不要我了……” 管家默默退出房间:早干嘛去了呢…… 两个恋爱小白的成长故事,同龄,故事年龄跨度19-25岁。 初期都幼稚,后来会成熟。 双人视角,1v1,双箭头,大写的he,两个人的感情挤不进一粒尘。 排雷:不适合道德感高的朋友 本文架空欧洲历史(16-19世纪) 文中国家、地区、制度均为虚构 故事内核仍然是土狗文学,撑死了不过是洋土狗 追妻、强制爱、破镜重圆、狗血、身心1v1 第1章 孤狼狩猎场 三月,最后一场雪融化后,北国阿斯加尔多迎来了新一年的春天。 还有两天,坐落于首都科茨蒙的国立大学即将开学。全国学子,以及他国留学生都已在新学年开学前一周返回学校。 夜灯初上时,校园旁沉寂了一个冬天的酒馆街又热闹起来了。 能上国立大学的多是富家子弟,这时候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刚从温暖的南方国家度假归来。新学年伊始,老同学相聚,谈论最多的话题要属旅途中的奇闻趣事。 奥尔是今早坐船返回科茨蒙城的,一下码头直奔城区的私宅睡了一个白天,醒来后舟车劳顿全消,出门上了一架出租马车,在酒馆街附近下了车。 叮铃一声,他推开常去的酒馆木门,坐到常坐的位置,点了常点的餐食酒水。 坐下没多久,几张老面孔就围坐到他身边了。 “嘿,奥尔,怎么才来?”朋友勾住他的肩,悄悄话似的小声说,“前几天有个人说看到你坐上去科努比亚的船了。现在大家都在传是不是科努比亚有新项目可以做。” 奥尔拿起酒杯轻抿一口,抬眼扫了一下四周,不置可否地应付道:“消息真灵通。” 一踏进酒馆他就感受到几道视线,现在看下来,客人大多是国立大学的学生和城里的居民,都是熟人。 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视线相交时,与他们一一颔首致意。 角落里坐着个家伙挺眼熟,一直往他这里瞟。 定睛一看,该死,又是记者。阿斯加尔多太平盛世太久,科茨蒙城里已无事可写,这帮记者闲得慌,成天跑酒馆盯着大学生那点破事。 不过离得远,估计听不到这里的谈话内容。奥尔稍稍放心了一点,他只想安安稳稳度过新学年。 新年新气象,今年的愿望是不上报。 “怎么了奥尔,今天说话很谨慎啊,这可不像你。”朋友调侃他。 “哪有。”奥尔把朋友勾肩搭背的手从自己身上挪开,又将话题从自己身上转移出去:“你不也出去找项目了么,洛克。” 他们都是商业生,话题离不开各国的经济情况和金融投资。 奥尔身边名叫洛克的朋友已经喝得满面红光了,一提这个就来劲:“那当然,冬假就是实战机会,我估计泰勒斯学院的商业生就没有留在国内的,都出去考察了。” 泰勒斯学院隶属国立大学,商业、医学、自然科学是该学院的强项。 奥尔本已成功将话题转出去,可其他人还想听他的推荐。桌对面的酒客探头过来说:“说给我们听听嘛,奥尔,科努比亚最近有什么好项目?” 奥尔放下酒杯,冲他们甩甩手,“散了吧,我就是去看看去年买的矿运行得怎么样。” 洛克双手捂住心口作痛心状,“噢——!奥尔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学生,他是老板!” 周围一阵哄笑,奥尔也跟着抿了抿嘴,说:“少寻我开心。你们哪个没产业。”然后侧过头问洛克:“你呢?东海公司股价涨成那样,抛了没?” “不抛!我跟你说,还能涨。”见奥尔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洛克赌气道:“你等着啊,到我这代,我家就会超越你家成为首富。” 奥尔,全名奥尔丹格森,阿斯加尔多第一家族——丹格森家族的继承人,首都科茨蒙的城民就没有不认识他的。 “了不起。”奥尔调笑洛克:“你真该照照镜子,你这表情哪像商业精英,活像个赌徒。” 洛克表情夸张地跟围坐在周围的人说:“你们看看我家奥尔多善良啊。我夸他老板,他骂我赌徒。” 奥尔提起酒杯碰了碰洛克伸过来的酒杯,“你那是夸吗?” 一桌人嘻嘻哈哈,门口悬着的铃铛响了一下。大门推开露出来客的脸时,酒馆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奥尔嫌恶地“啧”了一下,朱利安杜兰带着他的狐朋狗友来了。 第2章 朱利安杜兰,杜兰家族的小儿子,杜兰家族掌控了共和国元老院的半壁江山,任谁都要让他三分,除了奥尔。 两人一进来,酒馆的气氛就变了。 喧哗暂停,人们的视线在奥尔和朱利安之间来回漂移,时不时发出窸窸窣窣交谈声。 洛克用手肘戳他,“‘老朋友’来了。” 奥尔抓着杯口,晃了晃剩下半杯的酒,冷淡地“嗯”了一声。 让他在长达四个月的冬假里只能泡在科努比亚的元凶出现了,奥尔怨气上来了也只能克制,刚许下的新年愿望他不想当场就破。 朱利安的朋友里,有个长得像猴子的家伙,奥尔从来不记得也不屑记得他的名字。那猴子一进酒馆就拍朱利安的肩膀,让他看奥尔的方向。 朱利安转头看过来的瞬间扬起恬淡的笑容,在众人注视下来到他们这桌前说:“不介意一起吧?” 奥尔的朋友们看向奥尔,只见他右手一摊,示意他们坐。 本来有几个酒足饭饱打算离开的客人,又坐下点了杯酒。 猴子一坐下就咧着嘴调侃:“你家老父亲娶了歌剧院女演员?他有六十了吧,还能满足女人吗?” 下三滥的话题总是吸引人,酒客们纷纷看向这边,目测今晚又有好戏看,眼神中流露出期待的光芒。 洛克见奥尔脸色难看,作势要揍猴子。奥尔余光瞥见角落那记者欣喜的目光,扬了扬手阻止他。 但他也不是被人骂上门了都不敢吱声的人。他弯了弯眼挤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山里的野猴子也会看报了?” 父亲和继母的婚礼没请外人,猴子的信息来源肯定是报纸。 周围人笑了起来。猴子脸色一变,看了一眼身旁,朱利安依然是温文尔雅的样子。 于是他下定决心般看向奥尔,“你父亲也是不容易,这么大年纪还想给你生弟妹,好取代你的位置。不过他那么大年纪生出来的孩子,未必流着你们丹格森家的血就是了,哈哈哈哈。” 周遭哗然,这挑衅太明显了。 “拉吉夫,别这么说。”朱利安苦笑着劝阻。 奥尔凝视朱利安,食指在酒桌上毫无规律地敲击。猴子就是皮痒揍一顿就好,朱利安这幅翩翩公子模样更令他作呕。 被奥尔叫作野猴子的拉吉夫把奥尔的沉默当成认怂,越说越起劲,“我可没说错。他新妈妈那么好看,听说有不少年轻追求者,怎么就看上一老头,还不是因为钱。背地里不知道坐拥多少年轻肉体。” 酒馆客人交头接耳,知情者在给不知情者普及奥尔新妈妈的身份——科茨蒙歌剧院当红女演员,玛奇尔德。 洛克按捺不住了,探出身揪住桌对面的拉吉夫的衣领,“嘴巴放干净点。” 在众人紧张中带着兴奋的目光中,奥尔拍了拍洛克的后背,平静地说:“你别出手。” 这才回国第一天,他是真不想惹事,可他还没怂到自己的事让别人出头的地步。 既然猴子是来寻死的……他奥尔多善良啊,肯定得成全他。 奥尔缓缓站起身,嘴角浮现一抹顽劣的笑。 “嘿——!我们的奥尔回来了!这才像他!”酒馆里响起亢奋的呼声,甚至有人喊出了类似新闻标题的话语:“野猴子硬闯孤狼狩猎场!” 作者有话说: 求关注求评论求海星(磕头) 注:“泰勒斯学院”名字取自古希腊哲学家泰勒斯 第2章 独一份的孤品 “孤狼奥尔”慢慢扭动脖子,活动着肩膀手腕的关节,走到门口停下脚步,转过头,冲拉吉夫勾勾手指。 拉吉夫一脚踹开椅子,“狗装什么狼!”随后骂骂咧咧冲出大门应战,“我今天非要打落你这条疯狗的牙齿,让你再咬人!” 酒馆里一阵骚动,客人们纷纷起身,几乎是欢呼着追随他们出门。 众目睽睽下的一对一徒手决斗是阿斯加尔多法律允许的,直到一方认输或死亡,决斗才算结束。 这个点是酒馆街最热闹的时候,一群人一窝蜂从酒馆里涌出来,引得行人驻足,别家酒馆的客人也听到风声涌了出来,街道上人越来越多,一时水泄不通。 人群腾出一块空地,奥尔和拉吉夫站在中间。 拉吉夫动作灵活但招式凌乱,完全不是常胜之王奥尔的对手,才打了几拳就躺在地上不动了。 奥尔跨坐在他腰上挥拳揍他,铁拳密集下落,形成单方面压制的态势。 酒馆街新年第一场决斗雷声大雨点小,围观者觉得不尽兴,发出阵阵嘘声:“这哪是决斗,简直是投喂。猴子肉喂狼了。” 这时朱利安开口了:“你已经是优势方了,我们作证你赢了决斗,别打了。” 如果劣势方始终不愿认输,优势方可以在三名围观者的见证下放弃决斗,这样仍能保留优势方的名誉。这是为了避免决斗中的死亡导致后续发生纷争,而设定的新规则。 说完这话朱利安向另外两名同伴看去,那两人颔首表示同意,意味着奥尔以胜者姿态结束这场决斗。 奥尔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沾血的手背。 正准备转身离开,拉吉夫突然跳起来,一拳朝他脸上招呼过来,然后迅速跳开一段距离。 奥尔的嘴角破了一点,还没来得及擦血就见那猴子要跑,他抬起右脚一个飞踢,踹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干净的鞋尖沾上了血迹。 第3章 朱利安上前握住奥尔的手腕,同时对拉吉夫说:“住手,拉吉夫!胜负已分不要再动手了。” “这口气我咽不下。”拉吉夫抹了一把脸,“你不揍他我帮你揍。” “那你也看看自己的实力啊,就你也配给朱利安出气?”洛克不耐烦道。 本来这种情况,奥尔和拉吉夫的决斗可以算是第二局开场了,但围观众人对拉吉夫的身手毫无兴趣,随即有人打趣:“要不朱利安和奥尔打吧。” 这个提议一出,立马有人附和:“好啊,那这个晚上不无聊了,哈哈哈哈。” 上次两人在冬假前一天打了一个晚上,胜负难分。最后朱利安显出颓势,三名酒馆老板作证奥尔胜,他才停下手。 现在听说又要打,几位老板都坐不住了,他们这么闹下去,酒馆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可这两人都是天之骄子,没一个好惹的。 老板们只能搓着手好声好气地劝:“哎呀,两位上次决斗才过了四个月,伤势也需要好好休养,不如以后再说?” “各位不用担心,决斗要有理由,我和奥尔今天都没理由。”朱利安笑着对老板们说。 然后推着被揍成大花脸还要回头怒瞪奥尔的拉吉夫往人群外走,边走边说:“我和奥尔是光明正大的决斗,输就是输,不需要任何人出气。转角就是医院,你去治伤,我回家了。” 拉吉夫还叽叽歪歪说着什么,围观者只觉扫兴,也就散了。 奥尔架没打过瘾,被迫激起的火气没压下去,回到酒馆又喝了几杯,还是觉得不尽兴,天没亮就和朋友打了招呼离开了。 当着众人的面被莫名嘲讽父亲和继母的婚姻,他心情极度烦躁。 这个时间拦不到出租马车,回不去城中心的宅子,他心血来潮走了一条街拐进了学生公寓区。 公寓区静悄悄,学子们还在梦乡中,他蹒跚漫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在进公寓大门前,他眼角余光看到转角处停着一架马车,只露出两个后车轮。 他醉眼迷蒙看了一会儿,车轴上的雕刻怎么看都像丹格森的标志——孤狼,他顿时瞪大眼,酒都醒了。 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这么快就传到老头子耳朵里了? 不应该啊。冬假前和朱利安打了一架,隔了一天才上报的,昨晚的事怎么会那么快知道? 怀疑归怀疑,他还是有些后怕的。 奥尔是新闻报纸上的常客,首都城民无不好奇他将来会和哪家千金联姻,然而报纸上最常出现的是,他和哪家公子打了架。 两个学生的决斗而已,当时报纸上用的标题是《孤狼vs蔷薇!阿斯加尔多两大家族的决裂!》 老父亲得知后气得摊在沙发上喘不过气,继母拍着他的背给他顺了很久的气。 缓过气来一开口就斥责奥尔,说他苦心经营的人脉要被你这臭小子断光了,硬要拖着奥尔去杜兰家赔礼道歉。 他心疼父亲,但因为决斗胜利而向失败者道歉也太滑稽了。 于是二话不说溜出国,整个冬假没回过家,回了国也没直接回城郊的庄园。莫非是因为这个,家里派人来蹲点了? 那更不应该了。他平时都不住这儿,要蹲也不会来这蹲。 不管怎样,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于是他钻进公寓大门上了三楼,楼道里根本没人。他满腹狐疑地掏出钥匙打开自己的房门,屋内静悄悄黑黢黢,还有一股长久不住人的霉味。 味道太难闻了,奥尔撇了撇嘴,背着手带上房门。楼道里吱呀一声,对面的房门开了。他不认识学生公寓里的学生,没在意就走去开窗通风了。 窗下正好可以看到公寓大门,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男人。 这对男女举止亲密地道别,那女人面纱被风掀起,露出脖子上的宝石项链,和婚礼上看到的那条一样。 独一份的孤品。 野猴子的污言秽语掠过脑海,奥尔的眼神逐渐冷下来。 作者有话说: 求海星求评论(打滚) 第3章 他无处不在 十五分钟前,对门的房间里。 居伊早就起床了,他时而靠近门口,时而落座沙发,望眼欲穿般看着公寓的木门。 “咚。” 一声轻微的敲门声终止了居伊的坐立难安,他像迎接主人回家的小狗一样奔向房门,拉开门就往来人身上扑去。 玛奇尔德推着居伊往房间里走,关上了房门才敢跟他说话:“别让人看见了。” 她今天没有化妆,素面朝天反倒让她没了拒人千里的冷艳,多了几分亲和。 居伊将她引到沙发上坐下,握着玛奇尔德的手,难掩心中喜悦:“妈妈,真高兴您来见我。” 听到这个称呼,玛奇尔德收起温婉的笑容,压低了声音,用严厉中带着些许恐惧的语气说:“我说过多少次了,即便只有我们两个人,也不能用这个称呼。” 她低下头,有些颤抖地继续说:“你明明知道他有多可怕,他无处不在。” 居伊立刻坐直身子,迫切地安抚她:“我知道,我知道的……夫、夫人。” 玛奇尔德轻轻叹息,望过来的眼中泛起泪光,居伊心乱如麻:“我不会再叫错了,夫人。” 玛奇尔德撩起居伊额前的碎发,罕见的碧绿瞳露了出来,“绝对、绝对!” 第4章 她紧紧盯着居伊的眼睛,她的孩子有一双异瞳,右眼绿色左眼褐色,这让居伊很容易被人记住,本该引以为傲的美丽瞳色,却作为她的孩子降生,简直是个诅咒。 因而多年来,居伊只能留着长长的刘海,尽量遮住这双眼睛,以及和母亲有几分相似的容貌。 玛奇尔德语气郑重:“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你我的关系,答应我。” “我答应您。”居伊眉头紧锁看玛奇尔德,今天的她与往日不同,似乎非常紧张。他小心翼翼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玛奇尔德放下居伊的刘海,温顺的发丝瞬间倾泻,再度虚掩明眸。 她面色凝重地说:“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我可能不能再来见你了。” “为什么!”居伊身子往后仰了一下,错愕地看她。 玛奇尔德没回答,而是从手袋里取出一张留言条递出,居伊接过,展开看到笔迹的瞬间脸色煞白。 『亲爱的玛琪, 好久没联系,近来可好?这个问题真是白问,你一定过得很好。 恭喜你结婚了。很遗憾没能参加你的婚礼,那是因为我一直在调查十年前的“死亡登记”。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查到结果,所以耽搁了来找你,不,来找你们的行程。 你真是个坏姑娘,骗了我这么多年。 等我,很快会来到你们的身边。』 末尾没有署名。 “他来了。”居伊捏着纸张边缘的手用力攥了一下,留下几道褶皱,呼吸声都重了,“您见过他了?” “要是见过,就不可能活着来见你了。”玛奇尔德苦涩地弯了弯嘴角,“昨晚我下了舞台,回到化妆间的时候,这张纸就放在桌上。” 不是寄来的信,而是放在那里的留言条。居伊嘴角绷紧,深吸一口气才说:“他就在科茨蒙,而且找到您了。” “要找到我是很容易的,不过我身边有先生安排的保镖,所以不用担心。”玛奇尔德安慰他。 “他这是在恐吓您,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动手!您不要再去歌剧院了,有保镖也不行。”居伊心慌意乱,越说越崩溃,“妈妈我好怕……” 玛奇尔德捂住他的嘴,看着这个从小跟着她东躲西藏的孩子,她再也忍不住了,失声痛哭:“你为什么记不住我说的话?为什么还要用这个称呼?” “要是被他知道你在这里,用你威胁我,我们两个都活不下去。我不能让他找到你,否则我们这十年算什么?我只有你了,求你了居伊,我的宝贝……” 居伊被她捂着嘴,无声地抽泣起来。 她不许自己喊妈妈是怕自己陷入危险,却情难自控地喊自己宝贝。两个把对方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的人,要如何假装陌生人。 居伊的泪水浸润了额发,流到玛奇尔德的手上。 她放开捂住居伊嘴的手,抱了抱他,说:“不用担心我,我会离开阿斯加尔多一段时间,这样他就不会追踪到你了。他找不到我们两个就会离开。反倒是你,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要小心掩藏好身份。” 居伊断念般倚在沙发靠背上,眼神空洞地对天花板发问:“逃到哪里才能摆脱他……躲到什么时候才能相聚?” 玛奇尔德心疼地说:“宝贝我知道你难过,可是分开是为了一直在一起。我在冬假前会回来,这段时间坚持过去就好了。” 冬假前回来,可现在冬假刚结束,下一个冬假是八个月之后。 这么久…… “保持低调,千万别暴露我们的关系。记住,他无处不在。”玛奇尔德边叮嘱,边从手袋里取出一张支票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这次分开时间久,所以多准备了一些。两万赛斯,应该够了吧。” 居伊点点头,视线并未落在支票上,而是紧紧追随着玛奇尔德。 她站起身,蒙上黑色面纱,遮住即使不施粉黛也令人印象深刻的艳丽容貌。 看到她拉开房门准备离开的背影时,居伊心头一热,跟在后面追到门口,“既然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那就让我送送您吧。” 玛奇尔德本来不会答应,可今天忽然想宠一宠她的孩子,她生存下去的唯一动力,于是她向居伊张开双臂,“好吧。” 两人在屋里拥抱后出了门,下了楼梯,在公寓门口道别。 临别前,玛奇尔德伸出食指叮嘱:“记住!” “他无处不在!”居伊抢了她的话,还学她的样子伸出食指,一本正经的模样把玛奇尔德逗得咯咯直笑。 一缕晨风吹过,掀起玛奇尔德面纱一角的同时,也吹走了母子俩的阴郁心情。 居伊替她整理好面纱,顺手握住她的肩,“我会坚持住的,我们很快就能见面,我爱您。”这话与其说是在给她打气,不如说是在给自己打气。 居伊目送玛奇尔德坐上转角的马车离去,随后转身进了公寓。 这样的生活他并不陌生,从他能独立生活起,再也没和玛奇尔德以母子的身份走在阳光下。 他们总是这样,到处躲藏,一有被发现的迹象就抱头痛哭,过一会儿又破涕为笑。 他垂着头一级一级走上台阶,还没到三楼就看到自己的房门前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高级干净的皮靴,但是右脚的鞋尖沾着些许红黑色污渍,怎么看都像干涸的血渍。 第5章 居伊的脑中莫名响起那句“他无处不在”,他伸出的脚又收了回去,连抬头确认的勇气都没有,就想转身逃跑了。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求海星(鞠躬) 第4章 关键性证据 “喂!” 皮靴的主人叫住他,是年轻男子的声音,居伊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抬头望去。 一个和居伊年纪相仿的青年穿着材质良好但有些褶皱的服装,尤其是衣领的褶皱更严重,纽扣还掉了,青年倒是不介意,大大方方任凭衣领敞开着。 他带着痞笑的嘴角还有一块淤青,像是刚和人打过架。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语气还这么凶……居伊试探着问:“你是……?” 陌生青年倚着房门双手抱臂,从楼梯上方俯视居伊,他扬起一边唇角,自报家门道:“我是奥尔。” 听到这个名字,居伊心中一凛。 转念一想叫奥尔的人很多,他可能是今年新来的学生,只是想和自己打个招呼。居伊缓了缓神,故作镇定道:“你好,我叫居伊。” “我不是来和你打招呼的。”奥尔脸上始终挂着讥诮的笑,“我是来找你问话的。” 居伊猛地一怔,大脑本能地思考起怎么逃跑,嘴上拖延时间般问:“问、问什么……?” 奥尔单刀直入地问:“你和那个女人什么关系?” 这下居伊彻底愣住了,这个陌生男人到底什么来头,竟会问这种问题。 ——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你我的关系。 ——保持低调,千万别暴露我们的关系。 ——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要小心掩藏好身份。 玛奇尔德的再三叮嘱掠过脑海,居伊纠结片刻后磕磕巴巴地说:“没、没有关系,我不、不认识她。” “哈哈哈哈。”奥尔发出酒鬼特有的癫笑,重复着居伊的话:“不认识……她?” 他缓步走下台阶,身上的酒气熏得居伊往下退了一级台阶,又被一把拎起来与他站在同一级台阶上。 居伊这才发现奥尔比他高大魁梧很多,动起手来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我说的是‘那个女人’,你不该先问‘哪个女人’吗?直接就说‘她’,显然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女人吧?你们要是不认识,刚才在楼下这么亲密?” 连珠炮似的质疑从居伊头顶传来,他惊恐抬头,十年来就这么一次和玛奇尔德在外面说话,就被人撞见了。 奥尔见他慌神,确信般冷哼一声,继续质问:“这是你们第几次幽会?” 幽……会…… 幽……会? 幽会! 居伊终于反应过来了,面色难堪地说:“你误会了……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尴尬归尴尬,心中的警报解除了,居伊偷偷松了一口气。 刚才还不认识,现在就是“我们”了。 奥尔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扬了扬下巴继续诘问:“什么关系非要在天没亮的时候拜访学生公寓?你倒是说来听听。” 这话越说越难听了,居伊拉下脸,语气不耐烦:“我想我没义务告诉你。” 说完,侧过身绕开奥尔上了楼。既然对方没有怀疑他们是母子关系,那就没必要和一个陌生人拉扯那么久了。 他掏出钥匙开门进了屋,转身关门的时候怎么都合不上。 奥尔单手推开他挤了进来,又反手把门关上。居伊被这种行径震惊了,“请你马上离开,否则我会报警。” “尽管报。” 奥尔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撞开他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翘起二郎腿肆无忌惮地扫视房间。 房间里东西不多,还算整齐。墙上挂着一些画,微亮的晨光里看不清画的什么。窗户边上立着一把画架,柜子上放了一些画具。 厄洛斯学院的美术生。 搞艺术的,跟那女人一样。臭味相投。 奥尔心中轻蔑地冷哼,搁在左腿上面的右腿悠闲地转起了脚尖,带血的鞋尖一晃一晃。 茶几上的支票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前倾身子伸手拿起来。收款人姓名那一栏里的字体很娟秀,也很陌生,八成是那个女人写的。 “居伊勒鲁。”他朝居伊掀了掀眼皮,嘲弄般念出全名。 居伊眉头紧蹙,无措地看着眼前这个把别人家当自己家的男人。他很不擅长应付这种没礼貌的人。 奥尔垂下眸子继续看支票,金额一栏写着两万赛斯,古阿斯加尔多语的数字写法。这笔法太亲切了,跟公司各种单据上的字体一致。他沉住气继续往下看,视线落在付款人名称时,脸已经臭得不行了。 奥尔举起支票让站着的居伊看清楚,“丹格森的签章。”他家老头子的亲笔签名,这字体从小看到大,他是怎么都不会认错的。 “……”居伊杵在原地哑口无言。以往的支票都是玛奇尔德的名字,刚才他连看也没看就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次也是。 奥尔像获得了关键性证据的审问官般抬起头责问:“还敢说和她没关系?没关系怎么玛奇尔德德拉杜要给你钱?” 居伊脸色突变,发狂般喊叫起来:“她不是德拉杜!你给我闭嘴!不许用这个名字叫她!” 见他如此应激,奥尔一脸玩味地凝视起他。 居伊给他的第一印象是胆小如鼠,连硬闯他的房间,也只敢克制地表达不满。就这窝囊样,奥尔还寻思怎么会有女人看上他。 第6章 可话题一转到玛奇尔德,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一下凶悍起来。算他有骨气。 不过奥尔不会就此放过他,“你连她旧名都知道,肯定知道她现在叫玛奇尔德丹格森吧?” 他捏着支票一头轻轻拍打自己的手掌,神情鄙夷地说:“才结婚就急着出轨,还拿丈夫的钱养小白脸,看不出是个狠角色。” 居伊可以不在乎别人羞辱他,但他绝不容忍有人对玛奇尔德出言不逊。 话虽如此,他也没多少骂人的词汇量,只能扯着嗓子“你、你、你”了半天,喊出一句:“无耻!” 奥尔提着一边眉毛,上下扫视起居伊,一副营养不良的小身板,长相又不起眼,穿着打扮也和国立大学的学生身份格格不入,还干着出卖肉体的事。 明明是个在底层挣扎的小人物,脾气倒很大。 “哼,卖身的人不无耻,揭发的人无耻。”奥尔嘲讽道,“那你告诉我,一个已婚女人单独去单身男人的房间算什么行为?” 又绕回刚才的问题了。就因为无法公开两人的关系,他就要忍受污蔑。愤怒化为屈辱,居伊咬紧嘴唇不让自己说话。 见这模样,奥尔就当是默认了。他掌心用力一握把支票捏成一团塞进裤兜里,“这脏钱,我没收了。” 居伊扑上去抢,“这不是脏钱,这是我的……” 奥尔一把甩开居伊伸过来的手,“你的什么?不会想说劳动所得吧?” 只是被甩了一下手,居伊就往边上踉跄了几步。奥尔看着眼前这个弱鸡,嫌弃地“啧”了一声,放下二郎腿从沙发上起身。 居伊站稳后,转过身一把揪住奥尔本就凌乱的衣领,“还给我!” 奥尔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居伊,眉头拧成一团,这家伙是看不出实力差距吗,不会是傻的吧。 没想到除了那只没长脑子的猴子,科茨蒙城还有人敢单挑他。几个小时里接连遇到两个蠢货,晦气。 他伸出右手食指戳着居伊的额头,嘴上也不饶人:“就你这阴沟里的老鼠也配用丹格森的钱?” 居伊的额发被挑开,慌忙松开抓着奥尔衣领的手,左手握住奥尔的食指甩开,右手捋了捋额发遮住右眼,还不忘回怼:“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奥尔嘴角扯出一个看热闹的笑,刚想张嘴继续说话就发出“嘶”的一声,这是扯到嘴角的伤口了。 他看到居伊抽搐着嘴角用看傻瓜一样的神情看他,迅速收敛吃痛的表情,装作无事发生并面露狠戾:“偷情也不看看对象。你惹上大麻烦了,科茨蒙城谁不认识她?” 他干咳两声继续说:“碰丹格森的人,拿丹格森的钱,你这种身份低贱的人恐怕承担不起后果。聪明的就离远点,有多远滚多远。” 居伊神情复杂地仰头看奥尔。 他在这里住了一个学年,从没见过这个人。而且这人眼神凶狠,身上一股酒味,还一副刚打完架的样子,哪有个学生样。肯定是在外面看到了玛奇尔德就跟过来想敲诈一笔的流氓。 这么一想,居伊怒道:“这里是学生公寓,不是你这种无赖该来的地方。有多远滚多远的是你!” 听了这话奥尔只想发笑,这只狂暴老鼠的脾气和实力之间的反差也太大了吧。 “现在当小白脸都这么嚣张了?你们的关系一旦暴露,她会身败名裂,而你,得罪了丹格森,休想在阿斯加尔多混下去。怎么?别告诉我你不怕。那可以,我这就去报社爆料。” 话是这么说,这件事奥尔是打死都不会说出去的。 如果事情闹大,名誉受损的不是眼前这只微不足道的小老鼠,而是他们丹格森家族。他要让居伊知难而退。 居伊听他这么说,心想他果然是个敲诈的混混,于是翻出他的词库里最脏的词,怒不可遏地说:“滚!” 奥尔睨了居伊一眼,这辈子还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但他总不能在这里闹出动静,到时候不好解释了。 反正和这种人不会再有交集了,奥尔嘴角咧了咧又闭上了。 人生第一次,天之骄子奥尔敢怒不敢言了。他推开居伊的肩膀,往房门走去。 好不容易掩藏好和玛奇尔德的母子关系,却被人莫名污蔑他们是地下情人,最可恨的是居伊连反驳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恶棍扬长而去。 居伊不甘心,在恶棍身后闷声说:“拿了钱就不要说出去。”只要能让勒索者闭嘴,金钱的损失还是小事。 沦落到被这种人打发走,奥尔极其不爽地摔门而去。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求海星(拱手) 注:“厄洛斯学院”名字取自古希腊神话爱神厄洛斯 第5章 中央大道八号 国立大学开学首日,早上六点半,报业大厦一楼大厅。 报社员工抬起头时愣了一下,柜台前的是个陌生面孔,他问:“新来的?” 居伊也愣了一下,正踌躇怎么回答时,旁边的员工提醒道:“你怎么不认识他了?他是勒鲁啊。在这里干了有两年了吧?” “哦、哦哦,是你啊!好久没来了吧?还以为你找到更好的工作了,结果还是来这里啊?” 居伊尴尬地点了点头。 他来科茨蒙是三年前的事了,十六岁半大不小的年纪一个人住着,不上学更没工作,成天无所事事又不能随意出门。 第7章 玛奇尔德定期给他生活费,可他害怕闭塞的空间和禁足的生活,不想呆在独居的小屋里,于是偷偷找了一份送报卖报的差事。 工作时间是早晨,无需社交。 他干了两年,每天在科茨蒙的大街小巷跑来跑去,累是累了点,但他喜欢奔跑的自由感。 后来玛奇尔德要他进学校,这才停止了街头流浪儿般的生活。 只是现在,他又需要钱了。 “那就还是老样子?二十份,六十赛斯。喏,这个给你。”报社的人往柜台上甩了一个麻布袋子,里面装着一卷油墨刺鼻的报纸,“地址在里面,第九街区,路还记得吧。” “记得。”居伊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币和一把硬币,零零散散凑出六十赛斯放在柜台上,拿过袋子,挎在一边的肩上,往大门走去。 初春的街道寥寥数人,面包店大门打开,走出一个女仆,抱着一捆刚出炉的面包离去,飘了一路麦香。 居伊咽了咽口水快速离开。 他今天六点出门,走了半小时的路来到三条街之外的报社,又要走半个多小时到第九街区,把订报清单上的地址都走一遍。 然后要赶在八点之前到达中央大道,抢占一个最繁华的位置。 送最后一户的时候,刚巧那对中年夫妻打开院门出来,先生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 “你是新来的吗?”夫人接过居伊手中的报纸,随口问。 居伊点点头,“是的,夫人。”他给这户送过一段时间的报纸,但他懒得解释,别人不记得他才好。 “歌剧院今晚的剧目临时换角,玛奇尔德身体不适要休息一段时间。”夫人拿起报纸就眯着眼睛念起来,“她和加布利耶尔先生结婚有半年了吧?不会是怀孕了吧?” “谁知道。”先生耸耸肩。 “突然就结婚了,一点征兆都没有,你老板做事真是雷厉风行。”夫人把报纸递给他。 “晚上见。”先生接过报纸给她一个拥抱,从居伊身旁路过往外走。 夫人进屋前看到居伊愣愣地站着,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拿出四个硬币给他,“差点给忘了。再见,年轻人。” 居伊接过四赛斯,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他还记得一年多前,有一次玛奇尔德来找他的时候,忽然面带羞赧地说有人在追求她,说那人每场演出都来看,看完了还要来后台送花,还邀请她以女伴的身份出席宴会。 又过了半年,玛奇尔德答应了那人的求婚。 儿子参加母亲的婚礼应该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居伊幻想过很多次。虽然他没资格参加,但他为她高兴。 他甚至以为玛奇尔德从此可以在丹格森这棵大树的庇护下,摆脱过去的桎梏,获得真正的幸福。 可是,“过去”这个死神又提着镰刀来找他们了。 居伊胸口起伏了一下,压了压帽檐继续赶路。 八点前,他来到中央大道的喷泉附近。 赶早工的人行色匆匆,他们有的光鲜亮丽,有的人衣服反复清洗已褪色,有的扛着维持生计的家伙,都走在同一条街道上。 袋子里还剩下十份报纸,应该很快就能完成,然后赶在九点之前回学校上第一节课。 这个点日头出来了,寒气退场,烟火气回归。八点整,广场上的喷泉开始运转,像闹钟般温柔唤醒整座城。 居伊拿出一份报纸,翻开扫一眼标题,头版是《达隆银行在科茨蒙开设分行》,他在脑子里记下。再往后面翻,记住每一个大标题。 看到《疯狗奥尔vs野猴子拉吉夫!三分钟大败北!》的时候,他视线落在奥尔这个名字上很久。 昨天那个无赖就叫奥尔,当时他身上的种种迹象都是刚打过架的样子,原来他这么有名。 打架打输了就跑出来找人麻烦……真的很符合疯狗形象。 现在生气也没用了,居伊也记住了这个标题,举着报纸吆喝起来。 “给我一份。”一位先生来到他面前,手掌向下微微拢着,掌心里硬币互相摩擦发出清脆声响。 “四赛斯,先生。”居伊一手给他报纸,一手摊开手掌接过他的钱。 居伊低头一看,三个硬币,慌忙抬头说:“先生,还差一赛斯。” 那人早已钻进人群中,分不清谁是谁了。 送报和卖报一样,一份能赚一赛斯。但订阅报纸的人数有限,要多赚就只能卖报了。 卖报的坏处就是会遇到这种人。 如果居伊是个普通人,就像十几米开外另一个卖报童那样,就能扒开人群追上那人,一定要让他把钱拿出来。 但他不是普通人,他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引起注意,尤其是现在。 不过刚才那人好歹还给了三赛斯,把一份报纸的成本价给他了。他三年前刚开始卖报那会儿,还碰到过几个从他手里抽走报纸就跑的人。 那时他刚来阿斯加尔多,本身说话就磕巴,再加上要适应新语言,更是磕磕巴巴颤颤巍巍。 话又说不清,追又追不上,打工第一天就被人坑了。 备受打击的少年居伊坐到一户人家的台阶上,垂头丧气地低着头。 这时路对面走来一个少年,说话语气有些冲:“还剩多少我全买了。我在窗口看了你半小时,你被四个人抢了,一个都没追回来。你再这样下去,我心脏病都要犯了。” 第8章 少年的变声期就快结束,有成年男性的低沉和变声期的干涩,“你老低着头,看得清对方是谁吗你就乱追,刚才那个人你都跟错了你知道吗?害我跟着你一起受了半小时的窝囊气。” 年纪轻轻脾气很大,但是说的又很有道理,居伊无法辩驳。 “我、我、我”了一会儿放弃解释,接过少年给的大钞,翻找出零钱后要把所有的报纸都交给他,可人已经走了。 居伊追在后面要给他钱和报纸。少年背对着居伊甩了甩手,“别再让我看到你被人欺负了,揪心。” 居伊看他进了一扇高大的铁门,跟过去看到门牌号是中央大道八号。 后来他也路过几次,再也没见到那少年了。 现在居伊还是喜欢来中央大道,不只是因为这里繁华,很快能卖完报纸,还因为他想远远地看一眼那个帮助过他的人,那个除了玛奇尔德,唯一担心过他的人。 手上还剩下一份报纸,卖完就能收工回学校了。 居伊把所有新闻标题都吆喝了一遍,没有人表示出有兴趣。 念到《疯狗奥尔vs野猴子拉吉夫!三分钟大败北!》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怒气冲冲骂了一句“该死”,还没来得及回头,举着的手忽然一空,报纸没了。 又碰到这种人了! 现在的居伊可不会低着头不敢说话了,他转过身找那人,那人背对着他手一抛,扔过来一个硬币,面值五赛斯。 “不用找。” 居伊握着精准抛过来的硬币愣在原地,这个背影和这个声音,他不会记错,昨天那个无赖。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求海星(想不出花招了) 第6章 一枚硬币 ——别再让我看到你被人欺负了,揪心。 少年的话闪过脑海的瞬间,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居伊掏出一枚一赛斯的硬币,往昨天才欺负过他的恶棍身上扔去。 硬币不痛不痒地砸在奥尔靠近右肩的背上,弹了一下掉落在地,叮铃铃地滚了一小段路就停下了。 奥尔停下脚步,迟疑片刻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迈出几步捡起那枚硬币,回头看到一名卖报童左手压着帽檐,快速甩着右手手臂,哒哒哒越跑越远。 低头不看路就乱跑的样子,莫名牵动了奥尔的心神,他还来不及细品这感觉是怎么回事,下一刻已经迈出脚步追上去了。 居伊跑了一段路,心想应该甩开他了,打算回头看一眼,刚想放缓脚步,就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 竟然追上来了。 居伊瞬间血脉偾张,甩开腿再次加速跑起来,结果背带裤的肩带被人从后面扯住,他迈开的步子卡顿,整个身子向后仰,重重撞到一堵坚硬的墙上。 回头一看,不是墙,是恶棍的胸膛…… “放开我,恶棍!”居伊挣扎起来。 科茨蒙敢这么骂他的人可不多,昨天就碰到一个,奥尔瞬间知道这报童是谁了。于是一手勾着居伊的肩膀,一手捂住他的嘴防止他再骂,拧着眉上下打量他。 今天这身背带裤报童装倒是很符合他的身份,老老实实干活不好么,非要做点出卖肉体的事。 本以为不会有交集了,结果连着两天被这小老鼠又骂又打的,虽然毫无杀伤力,但是也太晦气了吧。 不给他点教训怎么行? 可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身边还路过几个赶着去上班的自家公司员工,正对他颔首致意。 奥尔在员工面前当然要保持体面,他搂着居伊的肩膀,挤出这辈子都没有过的灿烂微笑,大声打招呼:“嘿,老朋友!好久不见啊!”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尴尬,然后他带着笑,低头凑到居伊耳边低语:“骂谁呢?是不是想让人知道你那点蝇营狗苟的事了?” “你!”一提这个居伊又语塞了。 奥尔见威胁起效,满意地笑了。他把那枚硬币塞进居伊背带裤胸前的口袋,然后拍了拍他的胸口说:“我不喜欢揣很多零钱,你自己拿着吧,就当打赏了。” 见居伊嘴角绷紧一副憋屈样,奥尔心中阴霾一扫而空,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还没走几步后腰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同时身后传来一连串骂声:“你就是三分钟大败北的疯狗奥尔吧,自己技不如人就出来找人麻烦,觉得自己很厉害吗?你就是一条败犬!” 居伊觉得遇到奥尔的两天里,自己骂人的词汇量激增,无赖、恶棍、败犬,每一个都恰如其分地代表了奥尔。 奥尔被撞了一下腰,以一个滑稽的姿势向前跨了一步,随后猛地踩住站稳,第一件事看周围有没有熟人。 很好,没有。他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这么尴尬的一面。 他都快被居伊气笑了,全科茨蒙看到那个新闻标题能解读成这样的,这小老鼠是第一人吧。 等他转过身打算好好收拾居伊的时候,发现人不见了。不愧是老鼠,溜这么快。 居伊这次没有在大道上跑,奥尔跑得比他快,被发现了肯定会追上来,所以他躲进附近的小巷子里,靠墙喘了一会儿气,才探出脑袋看外面。 街道上人来人往,恶棍已不在原地。 他松了一口气,脑袋缩回去,又靠到墙上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缓了一会儿,心想刚才那一幕大概是他人生中做过最大胆的事了。 第9章 他仰起头看向窄巷夹缝中的天空,突然大笑了起来,刚才要是把钱扔他脸上现在一定更爽快。 居伊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光天化日人头攒动的繁华街主动惹事了……玛奇尔德昨天才要他保持低调,他今天就破戒了。 八个月,他必须熬过这八个月。 不惹事,保持低调,不被人发现。还得自己攒钱赚生活费,确保八个月后母亲回来的时候,自己还没饿死,并且还住在学校的公寓里没被赶出来。 离开学生公寓,玛奇尔德就没法找到他了,所以他说什么都得凑满学费。 然而现实是,他不仅没低调,还没钱。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拜那个恶棍所赐。 “没问题的,居伊。”他给自己打气,无论发生什么,生活都不会更糟糕了。 回报社的路上,他又路过那家面包店,门口香气扑鼻,他闻着香味走了进去。 货架上放满了各式面包,每一种都长得可口诱人。 夹着果酱或乳酪的售价8赛斯,原料里有牛奶或黄油的售价6赛斯,一整条吐司售价4赛斯。 店里最显眼的位置是新品上架的货架,放着的面包怎么看都是最日常的乡村面包,售价20塞斯……居伊以为看花眼了,走过去仔细看看。 “原料里使用了佩佩果油哦,所以才这么贵。”店员见他走过去,热情介绍道,“买一个回去尝尝吧?” 居伊当然想尝尝,可问题是现在兜里只有79赛斯,其中60赛斯是用来明天再买20份报纸的,也就是还剩下19赛斯。 他每天至少要存下15赛斯,所以今天最多还有4赛斯可以用来吃饭。 刚才不赌气就好了…… 算了,那一赛斯不扔出去估计要憋屈一天。 “请给我一份粗麦面包。”居伊拿出两个硬币对面包店店员说,踌躇了一下又改口:“抱歉,还是半份吧。” 店员脸上的热情消失,克制地打量了他一眼,了然般从货架上取下一条粗麦面包——全店最便宜的货品——用面包刀切了两半递给他,接过1赛斯。 居伊用手帕把面包小心地包裹起来,塞进背带裤的大裤兜里。 踏进报社的时候,居伊看了一眼靠墙站着的大时钟,八点二十五分,来得及赶回学校。 他把清单和袋子还给柜台,然后走出报业大厦。 这个时间点记者们也来上班了,擦肩而过的时候听到两名记者抱怨。 “最近业绩很差啊。” “没新闻啊,奥尔和拉吉夫决斗这种毫无悬念的新闻,有必要写吗?” “就是,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想的,这种标题,科茨蒙人一看就知道是奥尔赢吧。” 居伊顿时站住,瞪大眼睛回头看他们。 “再不发生点轰动全国的大事件,我们就要失业了。” “哈哈哈,是的。最好足够骇人听闻,比如连环杀人案之类的,这种标题才能吸引人。” “那是,人们热爱悲剧。” 居伊平静地转过身,离开大厅。记者最后那句话扎到他的心了。 ——人们热爱悲剧。 只要自己不在其中。 他走后,对话还在继续。 “所以今天我打算跟总编说,没新闻就制造新闻。” “哦?你打算怎么做?” “搜罗那些骇人听闻的谋杀案,无论国内国外的,做成一个系列。怎么样?值得大书特书吧?肯定大卖。” 作者有话说: 恶棍奥尔:我被青春创了一下腰~~ 第7章 是泡沫, 圣兰诺河畔,科茨蒙港,连成排的红砖建筑中,最高大的那栋属于丹格森企业。 送走客户后,奥尔手捧热气腾腾的红茶杯,站在五楼办公室窗口,眺望蔚蓝色的圣兰诺河,阿斯加尔多的经济大动脉。 初春的河面已破冰,货船和渔船来来往往,白帆如织,码头工人正忙着载货卸货。 “咚咚咚。” 敲门声打破了片刻的宁静,没等奥尔开口,门就被推开了。 “奥尔,你和庞德公司的协议还来得及撤销吗?”奥尔的兄长雷伊急切地询问。奥尔拉开椅子坐到办公桌前,背对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雷伊还是感受到了奥尔不友善的视线,“抱歉,没等你说请进就进来了。” 奥尔冷哼一声,“你头一天做生意吗?想撤销就撤销,那还签什么合同。” 雷伊被弟弟训斥了,却还耐心解释:“我客户来拿货,仓库说所有佩佩果油都被你卖给庞德公司了。现在客户跟我交涉,说我们没货的话以后不来我们家买了。” 奥尔冷淡道:“我不是交代过,客户要是急着要货,就让他们去找庞德公司。” “你,你竟然想把客户介绍给别人,你疯了。”雷伊震惊道,“父亲要是知道你这么做,一定会生气的。” “客户还在楼下吗?”奥尔站起身,“你搞不定我去跟他谈。”说完直接往门口走去。 “你不能这么做,”雷伊急忙跟在他身后,“我会把这件事告诉父亲。” “尽管去说。”奥尔忽然站停转身,雷伊差点撞上,只见奥尔嗤笑着说:“你自己都当父亲的人了,怎么还离不了父亲?难道光靠你自己一个人,就什么都思考不了,什么都做不了了?” 雷伊愣在原地,等奥尔没影了才想起追下楼去。 第10章 二楼会客室里,秃顶的中年男人看到奥尔进来,从沙发上站起来假笑着伸手迎接:“您就是奥尔先生吧?” “叫我奥尔就可以了,马提蒂亚先生。” 奥尔与他握手,并示意落座。雷伊进来后朝马提蒂亚点了点头坐到奥尔身边。 马提蒂亚等来了话事人,一坐下就开始诉苦。 “我特地从墨西拿赶来这里,结果一下船就得知没货了。您也知道,现在整个北大陆有现货的也就是你们阿斯加尔多的公司了,我们大老远赶过来都是冲着丹格森的规模和信用来的,怎么能说没有就没有呢?那我们以后还怎么相信丹格森?” 佩佩果油经不起长时间存放,但阿斯加尔多气温低,保存时间比其他地区长,来这里买佩佩果油的外国商贩很多。 但他们每次只拿十桶、二十桶,有时候去年的存货没卖完,今年的新货就来了,所以这次庞德公司提出要拿走500桶存货,还是现款,奥尔就答应全给了。 “马提蒂亚先生,感谢您的信赖。只是您来之前有个本地买家和我签了合同,把最后500桶买走了。所以我们手上确实没货了。” 话事人来了也是这个结果,马提蒂亚不乐意了。 “那我回去怎么交代?我们公司新推出的护肤品就是用佩佩果油作卖点的。您知道现在佩佩果油在北大陆有多热门吧,客户都追着买,我们小公司刚发展起来,现在您说缺货就缺货,不是要断了我们公司的发展势头吗?我知道丹格森是大企业,不在乎我们这种小客户……” 听他絮絮叨叨不停抱怨,奥尔打断道:“您误会了,马提蒂亚先生。丹格森能发展起来靠的是每一位客户的关照,所以我想给您出个方案。” 见事情有了转机,马提蒂亚终于冷静下来,“什么方案?” “如果您急着要货,我会和我的客户,也就是刚刚买光了500桶油的公司,让他们调货给您。至于价格,我会尽量让他们不要加太多价。现在是3700赛斯一桶,您最多能加价多少?” 天然佩佩果的产地在科努比亚的山区,产量有限,却因北大陆商家的夸大宣传,近些年需求激增。价格在短短三四年间从一桶400赛斯涨到了3700赛斯,几乎每年都在翻倍,只能用在高端产品中才有盈利。 可即便是高端产品,原料成本上升都意味利润受到压迫。商家自然要以利润为优先,3700赛斯已经是极高的价格了,再涨下去只能把成本转移给消费者了,也就是涨价。 这可是一步险招,轻易不可尝试。于是马提蒂亚试探性问:“您说如果急着要货,那如果不急呢?” 奥尔就猜到他会这么问,微笑着说:“再等两周,新油就要到港了,到时候我优先出货给您。至于价格,您不用担心,不会比现在更高。” 雷伊坐在奥尔身边一声不吭,听他这么跟客户打包票,困惑地侧头看他。 马提蒂亚眼睛一亮,“能低多少?” “这是秘密,毕竟价格还没公开。”奥尔抿嘴笑了一下,“请您千万别说出去,要是客户蜂拥而至,我就不好保证给您的价和量了。” “那是、那是,”马提蒂亚秃得发光的脑袋点了几下,“那我就留在科茨蒙两周,两周后来找您。” 离开前,马提蒂亚眼珠子滴溜一转,叮嘱奥尔:“您说话可要算话啊,丹格森这么大的企业,您也不希望我回国后告诉大家您欺负我们小公司吧?到时候墨西拿的商会成员都会知道。” 这人竟敢威胁他,奥尔很不爽,表面上还是微笑着站起身送他:“请放心,两周后见。” 楼梯上,奥尔黑着脸往楼上走。 兄长雷伊追在他身后问:“你凭什么低价卖给他?佩佩果油每年都涨价,这不是亏钱了吗?” 凭什么?要不是你搞不定客户还用我出马吗?还敢质问凭什么。奥尔没跟他解释,只是不耐烦地回了一句:“这家里哪有你插嘴的份。” 雷伊没再追问,也没再追着他了。 奥尔头也不回地上了楼,气冲冲回到办公室,往椅子上一坐,刚想喊人换了凉透的红茶,突然发现屁股后面有异样。 他扭头看了一眼,椅子没有异常,又伸手绕到裤子后面摸了摸,口袋里有个硬物。 家里有个粗心大意的女仆,洗衣服都不检查兜里的东西,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摇着头探手进口袋,掏出1赛斯硬币。 这枚硬币很是破旧,当中的圆孔上还有个豁口,就是几周前小老鼠扔他身上的那枚…… 奥尔明明记得还给他了,怎么又出现在自己兜里?肯定是后来他推自己后腰的时候塞进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奥尔忽然狂笑起来,“敢摸我屁股。” 他打开办公桌抽屉,把硬币随意扔进一堆名贵怀表和钢笔当中。 作者有话说: 求关注求海星求评论(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假设本文有100章,难道要用100种姿势求吗?孙悟空也只有72变啊) 第8章 都会破的。 两周后,科茨蒙港,阴天。 “您真的愿意用这个价格卖给我们?”马提蒂亚拿着手上的提货单,不可思议地看着2600这个数字。 奥尔说愿意不涨价出售的时候,他是不信的。佩佩果油年年价格暴涨,不涨价就是亏本卖的意思,丹格森企业再豪气也不至于贴钱卖给他这种小客户吧。 第11章 可既然人家这么说了,哪有不占便宜的道理?他表面应承,心里还是担心奥尔做事不靠谱。 毕竟他眼里的奥尔只是一个十九岁的毛小子,却承担着与年龄不符的重任——丹格森企业二把手。 所以他才特意提醒奥尔,自己的背后是墨西拿商会,让他别拿自己不当回事。 两周过后,没想到佩佩果油不但没涨价,还跌价了…… “提货单都出了您还不信吗?”奥尔礼貌微笑。 “您不愧是真正的丹格森人,讲诚信,有远见。我以后还找您。”马提蒂亚兴高采烈地回答。 两周前还威胁他,得了便宜就讲诚信有远见了。奥尔心中冷笑,面上客气回答:“以后也请您多关照丹格森企业。” 雷伊听了自己客户说的话,脸色有些差。客户离开后,他问奥尔:“你是怎么预测的?” “实地考察、多方验证、综合分析,都学过吧?” 学当然都学过,但理论毕竟是理论,能用于实践的人还是少。雷伊说:“看来你上一个冬天做了不少功课。” 奥尔今天心情好,拍了拍兄长的肩,“以后有机会慢慢跟你说。” 兄弟俩连像这样好好说话的时候都不多,真的能有机会促膝长谈吗?可弟弟能这么说,做哥哥的还是很高兴。雷伊笑着说好。 上一个冬天,奥尔都泡在科努比亚。 虽然他跟朋友说去看矿的运营情况了,但看个矿哪需要那么多时间。他大部分时间就在当地闲逛,几乎每晚都去酒馆里和人聊天。 一天他来到一个矿区的小镇上,一个酒馆客人见他是北大陆来的贵公子,觉得稀罕,就过来和他聊天。 “我说你们北方人啊,真是傻透了。”酩酊大醉的酒客握着杯子,摇摇晃晃地撒了一桌酒。 “哦?怎么说?”奥尔也有些醉了,但无论怎么喝他都会竭力保持清醒。来酒馆就是为了打探各种消息,他不介意陌生人的冒犯,反而心情很好地拿起酒瓶给他倒上,“这杯我请。” 见有免费酒喝,酒客一高兴就口无遮拦:“那个佩佩草啊,在我们这儿是用来喂牲畜的,结果你们北方人说它的果油有返老还童的奇效……还拿去高价卖。你说是不是傻透了?” 奥尔哈哈一笑,不作答,又提起酒瓶给他满上。 酒客:“这要真能返老还童,那我们科努比亚人岂不是不老不死了?哈哈……傻瓜才信!哎哟哟倒慢点,谢谢了啊……嗝!你看我,每天烧菜都用佩佩果油,还童了吗?” 酒客醉得不轻,说这话时用力拍打自己的脸蛋,像在扇自己耳光。 他那一脸褶子确实能证明返老还童只是个谣言。但奥尔是个商人,赚钱才是最终目的。他边给对方斟酒边说:“管他什么功效,能赚钱就行了。” 酒客:“那当然。现在啊,我们这里的农民,地也不种了,都开起了佩佩果种植园,几乎每家每户都种那玩意。” 奥尔:“我看很多人平时都在矿上工作,还要照料种植园的话,是不是太辛苦了?” 酒客:“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佩佩草这玩意啊,根本不需要人照料,就跟杂草似的。” 奥尔:“可我听说要两年才能采摘,怎么感觉挺精贵的。” 酒客:“佩佩草半年就能收获啦!要等两年的是歪树。歪树那玩意,要不是你们北方佬喜欢佩佩果油,我们是不会种它的,烧柴都不用它。” 奥尔:“歪树是什么?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佩佩草长什么样。” 酒客:“你这一路上有没有看到那种歪七歪八的树?树干上还缠着藤蔓?那藤蔓就是。” 奥尔:“佩佩果油和歪树是什么关系?喂?喂,大叔?” 酒客说一句喝一杯,奥尔听一句倒一杯。结果,话没问完酒客就趴桌上留着口水呼呼大睡了。 不过他说的每句话奥尔都放心上了。 回首都的途中,他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看到土路两旁确实种满了歪歪扭扭的树。 他让车夫停在路旁,自己跳下马车,不顾沙土吹在脸上,来到树旁仔细观察。光滑的树干上,错综复杂地缠绕着细细长长的藤蔓,藤蔓的枝条上延伸出一根根细丝,刺破了树皮,扎进了树干。 佩佩草的一部分已经深入歪树了,奥尔觉得它不像普通的爬藤,更像寄生。 抵达首都后,他拜访了科努比亚的学者,才知道歪树的寿命只有两年,树叶在一年半左右开始掉落,如果这时候没有佩佩草攀附它,它在半年后就会寿终就寝。 佩佩草代替歪树的树叶,歪树代替佩佩草的根系,互相提供养料,两者是共生关系。 之后他在科努比亚四处转的时候,又多留了一个心眼。 他了解到,歪树的大范围种植是从两年前开始的,如今正值佩佩果成熟之际,来年年初,第一批人工种植的佩佩果油就能出货了。 奥尔在那几个月里,参观矿山之余,还以买家身份走访了一些种植园,知道除了种植歪树,几乎每个村都投资了榨油机,根本无需担忧产能跟不上。 除此之外,奥尔还记录了种植园的规模。他当时估算,明年的出货量大约是今年的20-30倍。 然而,佩佩果油目前只运用在高端日化产品和食品中,看似风很大,实际需求并没有那么多。一个最好的证明就是前一年的老油经常卖不完。 第12章 至于返老还童……就像那个科努比亚酒鬼说的,傻瓜才信。 也多亏了傻瓜,丹格森企业这些年没少赚钱。 高端产品针对的是高消费力的客户,这群人有多喜新厌旧,奥尔最清楚不过了。 从食品到服饰,从房产到情人,主打一个常换常新。他们对一样东西有兴趣的时候,能支撑起一个产业,等他们没兴趣了,只会留下一地鸡毛。 佩佩果油的热度已有三年,奥尔估摸着也该消停了。 这次的新油价格下跌就初步验证了他的推测,这还是今年的第一批,之后的第二批、第三批上市后,价格还不知道会有多低。 他这次只进了少量的货,刚好够卖给开春后第一批客户。后续他打算静观其变。 奥尔站在码头上,扬起唇角志得意满地看着繁忙的港口。一桶桶新油从来自科努比亚的油船卸下,又装载到发往各地的商船。 忽然,一个背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蹙起眉思忖片刻,转身走进丹格森大楼,快步回到办公室,打开抽屉,撇开碍事的怀表和饰品,从角落里翻出那枚硬币。 助理进来的时候,看到向来忙忙碌碌的老板正对着天花板一次又一次地抛硬币,愣了片刻才问:“您有什么吩咐?” 奥尔接住硬币后说:“去把码头负责人叫来。” 作者有话说: 管不住手,又开始捏设定了。 佩佩果油名字取自……长佩 + 灵感来自气生植物,和歪树的共生关系纯属虚构。 还记得奥尔是泰勒斯学院的吗?古希腊哲学家泰勒斯有个故事:他推测来年是橄榄的丰收年,榨油机租赁需求会涨,于是垄断了榨油机使用权,第二年抬价大赚一笔。 佩佩果油泡沫灵感源于这个故事。 第9章 生活它不讲理啊 这是一个云幕低垂的日子。平日里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的船帆,今天也耷拉了下来。 空气湿度太高了,居伊感觉鼻腔里堵堵的。他本来很喜欢在小憩时眺望圣兰诺河,现在蓝天蒙上阴翳,碧波也像浊流。 国立大学学费不是普通家庭负担得起的,光靠卖报绝对不够,于是他还找了一份码头工人的活。 “你别看那些石头丑不拉几的,这可是我们阿斯加尔多最昂贵的矿石,这一船货比船还贵呢。”工友咬了一口粗麦面包,朝一旁正在装货的桨帆船抬了抬下巴。 居伊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矿不矿石的他也搞不懂,只是出于礼貌点点头,又低下头捧着小半个面包细嚼慢咽起来。 “一个月前你刚来的时候,我看你这小身板觉得你做不下去,没想到你还挺有毅力的,小看你了啊小家伙。”工友大口咀嚼,面包屑喷的到处都是。 居伊不太擅长谈论自己,只能小声地“嗯嗯、呵呵、哈哈”应付工友。 吃完午餐,他从栓缆绳的墩子上站起身,拍了拍工装裤屁股上的灰,准备回岗位。 “唉唉唉,急什么。”工友喷着面包说,“午休时间还没结束,你这么着急干活不显得我在偷懒了吗?” “不、不是。”居伊回过头尴尬地说,“你慢慢吃。” 他登上一艘国外的桨帆船,从甲板下到货仓,在货仓里抓起一袋小麦粉,奋力往右肩上甩,然后身体前倾驮着货向前走。 身旁的大个子工友两个肩膀各扛一袋,步履轻松地路过他,顺带调侃道:“还不赖嘛,小老弟。” 居伊哪有这些常年做苦力的人强壮,一次扛一袋也是练出来的,他一步一步顺着楼梯爬上甲板,走到登船点踏上跳板,下到码头后又走到堆放货物的地点,弯下腰把肩上的袋子码在其他袋子上。 起身准备去扛下一袋的时候,工头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沉着脸对他说:“勒鲁,你被开除了。” 居伊难以置信地看着工头,“我做错什么了吗?” 如果是一次搬货的量少的话,工钱是按实际搬的货物数量来算的,搬的少就拿的少,不会占船公司的便宜。除此之外他想不出自己哪里做的不足。 “我也想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工头自己都困惑不解,“刚才码头负责人让我开除你,你和码头负责人有什么过节吗?” 居伊摇摇头,“我没见过负责人……”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尤其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工头拍了拍他的手臂,“去那边领工钱吧。” 居伊领了半天的工钱,垂头丧气地离开码头。 没走几步,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恶棍…… 居伊抬起头,只见奥尔歪着头,看好戏似的看着他。 “你看到面粉袋子上印的孤狼图标了吗?再看看那幢楼。”奥尔指着码头边上连成排的红砖建筑中最高的那栋。 居伊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丹格森企业的文字边上画着一个狼头,这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是在给丹格森企业干活。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离丹格森远点?你胆子可真大,还敢靠近丹格森。”奥尔嬉皮笑脸地勾住他的肩膀,居伊的右肩隐隐作痛。 两人背对着码头,在驻足观望的码头工人眼里,就像一对好友。 奥尔从裤兜里掏出1赛斯硬币,塞进居伊工装裤的兜里,“收好,你比我需要它,呵呵。” 第13章 居伊满脸嫌恶地说:“到底关你什么事?你是丹格森的看门狗吗?”说完,他用力甩开奥尔的手,迈步离去。 看……门……狗…… 奥尔看着居伊傲然离去的背影,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被他翻着花样骂了,好心情荡然无存。 他刚想骂回去,就看到本来只在远处观望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的附近,而且似乎听到了自己被骂看门狗,一边看着他一边交头接耳指指戳戳。 事关面子,奥尔几个大步上前扣住居伊的肩膀,“你给我站……” 他话还没说完居伊就猝不及防地转过身,照着他的小腿胫骨抬起一脚狠狠踹上来,奥尔根本来不及躲。 这些日子的体力活不是白干的,居伊力气大了不少。这一脚踹得奥尔“嗷呜!”一声,吃痛地缩起一只脚,抱住小腿用另一条腿在地上单脚跳。 趁奥尔松开自己肩膀的时候,居伊“哒哒哒”地甩腿就跑。 奥尔眼神阴暗地看着快速消失的背影,情绪稳定后拍了拍裤腿上的灰,恢复一张严肃的精英脸,转过身准备回办公室,却在回头的瞬间看到围观群众的嘴巴张成o字型,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不用干活了吗?”奥尔语气不善。 码头负责人抬头看天:天呐,老板被揍了…… 工头眼神乱飘:勒鲁看着老实,没想到是个狠人。 大个子工友朝空气竖起大拇指:好样的,小老弟。 吃面包工友被面包噎住找水喝:小家伙什么来头? 奥尔从他们身边路过的时候,码头负责人才想起拍马屁,搓着手走上前,“哎呀呀,这可真是……” 奥尔侧过头瞪了他一眼,他那还未酝酿出来的马屁话就缩了回去。 奥尔在心里骂骂咧咧地走着,本来想逗小老鼠玩的,结果害自己丢脸了,搞得一肚子火。他暗暗发誓,早晚有一天要让居伊臣服于他。 居伊一路小跑,不知不觉来到了议事厅前面的广场。 议事厅在中央大道一号,是阿斯加尔多共和国执政官和元老院办公的地方,议事厅台阶下方有一大片空地和花园,叫共和国广场,供人休憩和交流,平时不同派系的政客也会在这里宣讲。 居伊看到广场的空地上,排着长长一列队伍,他刚想绕过人群离开,就听到有人在喊:“免费食物!欢迎大家来领取免费食物!杜兰家族供应的免费食物!” 他步子顿了顿,往队尾看过去,如果能领到免费食物,省着点吃,今明两天的餐费就能省下来了……这么一想,他迈步往前走去。 刚站到队尾,组织者就喊起来:“最后一位!今天的发放截止!” 听到喊声,队伍前面的人回过头看他。居伊看到排队的人都是年纪有些大的流浪汉,几乎没有和他一样的年轻人……他有些窘迫地低下了头。 轮到他的时候,发放食物的年轻人双手递上食物,扬起灿烂的微笑对他说:“今天有面包、烤肉和蔬菜汤,请慢用。” 作者有话说: 码头四天王(bushi 第10章 四月的雨, “谢、谢谢……”居伊也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食物。 “哎,怎么回事!我来晚了吗?没有了吗?”一个珠圆玉润的中年流浪汉边喊边凑过来,“完了,要饿肚子了啊。” 居伊看到他跛着一条腿就把刚到手的食物递给他,“这个给您……” 流浪汉一把夺过食物,上下扫视居伊,面露不善:“年轻人就不要和我们这种人抢食物啦。你们可以打工赚钱,你看我这条腿,打工都没人要。” 居伊的脸唰的一下通红,一直红到脖子根。见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发放食物的年轻人赶紧说:“我们没有限制年龄,年轻人也会陷入困境的。” “朱利安,你这么说就是给他不给我的意思?”流浪汉显然是常客了,“那我今年不会投给你父亲了!”说完,气呼呼地抱紧了装食物的袋子,腿也不拐了,挺直了腰板转身就走。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朱利安还想和流浪汉争论年龄与贫穷并没有直接关系,就看到居伊已经离开了,那落寞的背影刺到了朱利安的心,他朝居伊离开的方向默默注视了很久。 拉吉夫站在他边上,不明所以地看看朱利安,又看看居伊。他不明白朱利安不去拉拢现有票仓,盯着个小鬼有什么好看的。 不远处观察着这边的洛克悠哉悠哉走过来,“所以嘛,施舍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会被你的施舍吸引的选民也会被别人的施舍勾走。你看,奥尔说的没错吧,小心慈善变伪善。” “你给我闭嘴!”拉吉夫听到奥尔这个名字就来气,上个月他被奥尔揍得门牙掉了两颗,花了好多钱,吃了好多痛才安了假牙。 “杜兰家的门客比看门狗还尽心尽责。”洛克嘲讽拉吉夫。 拉吉夫绕过台子就要冲上去揍人,朱利安冷着脸抬手制止:“这里是共和国广场。”那语气、那手势、那表情,极具威严感,拉吉夫一下偃旗息鼓。 朱利安转头看向洛克时,表情已恢复温和:“选票只是附带,我们杜兰最大的目的是帮助有困难的人。” “所以说你伪善啊。这种施舍行为就是在养懒汉,你以为你真能帮助到有困难的人?”洛克的抨击游刃有余。见朱利安沉着脸不回答,洛克朝居伊离开的方向挑了挑眉,继续说:“也许他才是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呢?你如何判断?” 第14章 “洛克,走了。”洛克的叔叔喊他回家。洛克还不想走,他笑嘻嘻跟朱利安勾肩搭背,悄声说:“你看那小子多瘦,今晚又要挨饿咯。哦,我忘了,伪善的人不在乎这些。” 随后他放开朱利安的肩膀,朝叔叔走去,边走边嬉皮笑脸,“我跟杜兰探讨慈善和伪善的区别呢,我们要交作业的。” “怎么不同学院交的作业是一样的?少贫嘴,给我过来!” 这时,笼罩着科茨蒙的乌云中闪过几道光亮,旋即雷声阵阵,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人们的惊呼声瞬间湮灭在雷雨声中。 广场上的人群迅速四散开来,有的坐上马车离开,有的淋着雨跑了。 中央大道上,居伊四处寻找避雨的地方,议事厅周围都是官方机构,门口有人看守,他只能继续往前跑。 一架马车从他身边疾驰而过,溅得他一身泥水,他在水洼的倒影中看到自己刘海贴着额头,雨点打在脸上的狼狈模样。 这个北大陆最北的国家,四月的雨冷彻肌骨,居伊止不住地哆嗦。他抱起双臂四处张望,那扇黑色铁门出现在他视野里,中央大道八号。 像落难者找到了庇护所一般,居伊想也不想就冲过去,拢起手掌想要敲门时,理智阻止了他。 他和那少年只是一面之缘,不知道彼此的姓名,甚至连长相都没看清。 那件小事对自己来说很重要,可对方或许从未放在心上呢?即便记得,这时敲开门会怎样?这副狼狈模样居伊不想让他看到……想到这里他放下了手,转过身看着屋檐外被大雨淋得模糊不清的世界。 雨下个不停,居伊坐在台阶上,静静看着地面,水珠飞溅又消失,屋檐下的一方天地里,他感觉自己是被保护着的。 一双在黑色裙摆下若隐若现的黑鞋出现在视野里。 居伊抬起头看到穿着黑色及地连衣裙的中年女子,伞面阴影下的她面容严肃,正垂眸看着自己。 那视线像把刀,居伊慌忙起身,弓了弓身说:“抱歉,我这就走。”或许是这家的女主人,看到自己这副和流浪汉并无二致的模样,一定很嫌弃吧。 “请等一下。”黑衣女人收起雨伞拾级而上,和居伊平视,“您是来找少爷的吗?” 她说的是少爷,莫非她不是这家的女主人,而是仆人?居伊没想好怎么回答,他不是特意来找她家少爷的,可也不是没这个心思。 黑衣女人继续说:“我见过您几次了,每次您都是仰头看窗户,也不敲门进来。所以我在想,您是不是认识我家少爷?” 没想到三年来他佯装路过,默默仰望这里时,她也在看他。居伊局促地笑了笑,如实回答:“三年前,他……”他斟酌着措辞,“鼓励过我……”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讶色,旋即又恢复严肃,她走上台阶掏出钥匙打开门,转头对居伊说:“少爷不在家,进来等雨停吧?” 这栋仰望了三年的房子,终于有机会进来了,居伊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踏入。 但她没让居伊继续往里走,而是指了指玄关边的小门说:“这是我们仆人休息的地方,我能为您提供的只是这种程度的帮助,如果不嫌弃的话……” 他只是避雨的路人,受到这般善待已经很感恩了,怎么还会嫌弃。居伊慌忙摆手:“太感谢您了。” 虽然是给仆人用的休息室,但屋子很宽敞,摆设说不上奢华却也精致整洁。 居伊环顾四周,身后玄关的地面上脚印还没干,低头看看自己,裤腿上还沾着泥渍。他局促不安地缩了缩脚,又无处可站,不敢进屋就一直站在门口。 黑衣女人推着一个带轮子的火盆过来,见他还站着,看出他的心思,便说:“没关系,进去坐吧。” 居伊这才犹犹豫豫走到小圆桌前,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女人把火盆推到居伊脚边,稍稍拎起裙摆蹲下身,几声击打燧石的清脆响声之后,火星子掉落在火盆里,冒出星星点点的火苗。她边忙活边问:“听口音,您不是阿斯加尔多人吧?” “嗯,不是……”居伊坦率承认,但也没说自己哪里人。火苗渐渐变旺,热量从小腿传导至全身,哆嗦终于止住了。别人对他这么好,他却什么也不敢说,他猜对方一定觉得他很没礼貌。 女人见他谨慎回答,很默契地不追问,而是继续说:“这里的四月很冷吧,尤其下雨天。暖暖身子,衣服很快会干。” 说完她起身离开了休息室,再进来时,手臂上挂着一套衣裤鞋袜和一条毛巾。 “这是少爷小时候的衣服,那时他正长个子,等衣服做好送过来的时候,已经穿不下了。就这样放了好多年,您要是不嫌弃的话请收下。” 第11章 也没那么糟。 允许自己进屋躲雨已经很好了,现在还要拿恩人的衣服给自己穿,居伊感到受宠若惊,“我不能拿……” “换好了请开门。” 女人把衣服摆在桌上,就退出房间了。这态度不容拒绝,居伊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轻出一口气站起身换衣。 先用毛巾擦干头发,再褪下黏在皮肤上的外衣裤,幸好有火盆在,屋子里暖烘烘的。他套上柔软温暖的兔毛袜和剪裁得体的羊毛裤。鞋子稍稍宽了一些,也算合脚。手臂顺滑地从蓝丝绒上衣的袖子里穿过,再一颗一颗扣上贝壳扣。 第15章 穿好新衣,转过身去开门,看到墙上挂着的镜子,愣了片刻才意识到里面的人是自己,慌忙放下刘海,遮住右眼。 打开房门探头出去,女人刚好提着一个水壶走来,看到他,微微颔首:“有些宽松,不过不碍事。”说话的同时,空着的手替他理了理白珍珠镶边的领子,“漂亮的小少爷。” 居伊涨红了脸退到一旁,给她让出道。 她进屋后把水壶架火盆上,弯腰打开桌旁的柜子,从里面取出茶具和茶叶,拿勺子舀了茶叶放在茶壶中。做完这些后又拿起居伊换下来的衣物挂到门旁的衣架上,再次出了门。 刚出门就听到外面一个咋咋呼呼的女声:“斯旺女士!您怎么来了?我、我、我没偷懒,我就是休息了一下。” “玛丽,把点心端到休息室来。”被称作斯旺女士的黑衣女人吩咐完,就转身回到休息室,坐到居伊对面,“我是这个家里的管家,只是平时都在主宅,偶尔才来。” 居伊正摊着手掌在火盆上烘,听到她和自己说话,赶紧收起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 这时水壶冒着热气发出尖锐的声音,她提起水壶将热水注入茶壶,顷刻间,夹带着果香的茶香扑鼻而来。 她将茶杯推到居伊面前,茶汤红亮清澈,还冒着热气,“小心烫。” 居伊道过谢,名叫玛丽的女仆就端着盘子进来了。 玛丽红通通的脸颊上还留着睡觉留下的压痕,她像犯错误被发现的小孩一样紧张地说:“斯旺女士,现在只有朗姆酒小饼干了,您看行吗?还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都这个时候了,晚饭还没开始准备吗?”斯旺问。 “啊我……我睡过头了。而且您知道,少爷几乎不在家吃饭,所以我就……”玛丽端着盘子在一旁候着,不敢走也不敢留,“要我再去做点下午茶吗?” “你去准备晚餐吧,三个人的分量。” 玛丽退出后,斯旺凝视着居伊,徐徐道来。 “我本来只是一个农村女人,走投无路之际,承蒙夫人收留才得以进这个家工作。夫人去世前托付我照看少爷,可我只是一介仆人,能做的只是照顾生活起居。刚才听您说他鼓励过您,我有些好奇,想听听你们的故事。今后在祷告的时候,也好把这个故事告诉夫人。” 原来少年的母亲去世了……不过幸好眼前这位管家对他很上心,居伊替他感到难过的同时又有些宽慰。 斯旺又说:“作为回报,您要是不嫌弃的话……今晚就留在这里吃晚饭吧?” “当、当然不嫌弃,就是给两位添麻烦了。”生平第一次,他要和母亲之外的人吃饭了,居伊激动又紧张,说话磕磕巴巴的老毛病更严重了。 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结果被烫到,吐着舌头放下茶杯,然后像回答老师问题的学生一样,毕恭毕敬把三年前的故事说了一遍。他当时初来乍到,被人抢了报纸还不给钱,正失落的时候,有个男孩骂骂咧咧地出现,他刚开始有些害怕,后来才听出他是在担心他…… 斯旺安静地听他说完,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所以您和少爷……并不认识。” 不认识就来人家家门口走来走去,进屋躲雨不说,还穿了主人的衣物,甚至答应共进晚餐——太不合礼数了。居伊羞愧地点了一下头,脑袋快埋进胸口了。 正当他犹豫是自己主动离开,还是等人下逐客令时,对面传来斯旺的问话,毫无责难之意,还带着点试探性:“您……仰慕他?” 见居伊红着耳根子点头,斯旺又问:“想知道他是谁吗?” 他当然想知道,做梦都想。 可是…… 他今天才发现,中央大道一号到七号都是官方机构,从八号起才是民用主宅,住在这种房子里的人怎么可能和他这样的人有交集。 少年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个叫奥尔的恶棍骂他是阴沟里的老鼠,居伊觉得并非完全没道理,因为他也见不得光……偶尔透过夹缝窥探天空的一隅,给了他片刻的喘息,让他觉得世间还是有美好存在的。 就让天空只是天空,永远纯净又朦胧。如果看清天空的全貌,他怕懵懂的憧憬具象化,变成一种求而不得的念想…… 他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缓缓抬起头,真挚回答道:“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不想打扰他。” 斯旺沉默片刻,只说了一个“好”,又安静了下来。 居伊不善言辞,只能干坐着,颔首垂眸盯着桌上放饼干的盘子。 “尝尝吧。”斯旺说。 于是居伊捏起一块朗姆酒小饼干放到嘴里,细细品尝后欣喜地说:“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甜点!” “玛丽做的甜点确实好吃。”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乒呤乓啷的器物敲打声。斯旺胸口起伏了一下,扯了扯嘴角对居伊说:“就是有些迷糊。少爷对我们下人很宽容,犯了错也不责怪。” 居伊大拇指摩挲着红茶杯的杯托边缘,“他果然很善良……”然后弯了弯眉眼嗫嚅道:“就是脾气有点大。” “确实,脾气有点大。”斯旺用手背遮了遮嘴唇,她的手指修长又粗糙,给人一种亲切感,放下手时又是一脸严肃,“就和您刚才描述的一样。” 居伊慌忙说:“抱歉,我、我太没礼貌了。” 第16章 斯旺摆了摆手,“不仅说话冲,还很犟。吵架不认输,打架一定要赢,玩游戏也非要他赢才能结束。” 一提自家小主人,话匣子忽然打开。 她告诉居伊,少爷小时候和人玩捉迷藏,因为躲得太好,别的孩子找不到他,就回家吃晚饭了。他却在原地不吃不喝藏了一天,主宅出动了上百名仆人和附近的村民才在一片废墟里找到他。 说完她问:“是不是很犟?” 居伊听得咯咯直笑,笑停了才说:“也可以,”他顿了顿,平复完情绪继续说,“可以解读为执着、坚持不懈。” 斯旺抿嘴一笑:“幸好他是这种性格,不然这个家就要落入外人手中了。” 居伊怔愣着眨了眨眼,斯旺发现自己失言了,便转移话题:“您说您三年前刚来阿斯加尔多,觉得这个国家怎么样?” 居伊虽然困惑,还是回答她:“很繁华……”比他去过的任何国家都繁华,“也很包容……”只是,似乎容不下他。 “听上去您对这个国家印象不错。”见居伊不置可否,她继续说:“其实也不是只有好的地方吧,不然您也不会总是悲伤地仰视这栋宅子了。” 自己的小秘密被人发现,居伊有些局促。 “繁华和包容的背后也有不少阴暗的、不合情理的东西,愿您永远不会碰到。” 居伊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总觉得她或许和自己一样,对这里的“繁华”和“包容”有着一种局外人的疏离感。 谈话间,玛丽端着晚餐进来了。 或许是斯旺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晚餐时再也没提自家少爷的事。 玛丽做菜也好吃,羊肉用红酒炖得酥软,入口即化。面包烤得喷喷香,还配了三种奶酪。就着鲜榨的果汁,居伊吃得美滋滋。 晚饭后雨停了,斯旺把他的衣物包好递给他,微笑着将他送出门。 居伊向她道谢,说衣服洗干净后会还来,问她哪天在家。她说哪天来这里自己做不了主,但做得了主把衣服送给漂亮少爷。 居伊又红了脸,鞠了一躬转头就跑,没跑几步忽然放缓脚步,小心翼翼绕开水洼,这么好看的衣服鞋子不能溅到水。 他边走边想,这里的雨,也没那么糟。 斯旺站在台阶上目送他远去,一架马车停在门口,车帘掀开,露出乘客的脸。 她收起笑容快步走下台阶,拉开车门欠身道:“您回来了,少爷。” 作者有话说: 带轮子的火盆古罗马就有了,移动式取暖器啊,南方人表示很需要 第12章 英雄好汉, 侍者正伏在柜台上打盹。 这会儿没到晚餐时间,外面又下着大雨,酒馆里一个客人都没有。门上的铃铛响了,他揉着眼睛抬起头想告诉客人还没到营业时间,一看来人,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转身进后厨摇醒厨师,替客人点了简餐,又回柜台倒了酒给客人端上。在这间酒馆工作多年,他能一眼读懂熟客脸上不想说话的表情。 奥尔听着窗外的雨声,安静地坐了很久。 临近傍晚雨势渐小,行人多了起来。侍者做着营业前的准备工作。 新来的外国舞者来上班了,推开门的瞬间就瞥见了窗边独饮的酒客。 奥尔听到铃铛声,慵懒地抬了抬眸,舞者朝他抛了个媚眼就绕过柜台上了楼。 没多久,换好演出服的舞者坐到奥尔右边,左手放在奥尔大腿上,指尖若有似无地点了一下,右手肘撑在桌上,手掌托着腮帮,勾着唇角朝门口挑了挑眉,暗示奥尔带他出去。 奥尔看了他一眼,上衣堪堪遮住心口,下装就是两片布料,前一片后一片,在腰间用绳系着,大片大片的薄肌黑皮露在外面。 舞者见奥尔审视他,放在他大腿上的手大胆地游走起来。 无意义的人际关系,奥尔毫无兴趣,他按住正从膝盖往腿根来的爪子,掐着手腕放到桌上。 “不喜欢男人?”舞者不罢休,凑到他耳边轻轻吹一口气,“我什么都会。” “不巧,”奥尔似笑非笑,“我喜欢什么都不会的。”随后转头吩咐侍者:“热一壶红酒,多加点姜,给这位先生。” 听到这话,舞者也就不再自讨没趣,噘了噘嘴走开了。 自打回国后,奥尔一天都没闲着,先是发现继母出轨,驱逐出轨对象,然后处理堆积了几个月的公司事务。 今天公司的事总算告一段落了,却又撞见继母的出轨对象……本想戏弄一番让他滚远点,结果反让自己当众丢脸。 还有这该死的天气,潮兮兮黏哒哒的,烦躁。码头负责人还老想进办公室给他赔礼道歉。 道什么歉? ——对不起,我招来的瘦弱又贫穷的人揍了您,强壮又富有的您。 这样吗? 这人是不是没长脑子,看不出自己不想提起吗…… 赶在本就不多的耐心消耗殆尽前,奥尔离开了公司。好不容易趁没人躲酒馆清静一会儿,来了个黑皮壮汉舞男撩他…… 他没了兴致,想掏钱走人,门上的铃铛又响了。 “噢——!这不是英俊的智慧的善良的奥尔大人吗?”洛克一进门,就用极尽浮夸的语气大喊,话音未落人已经扑到奥尔身边了。 “滚。”奥尔一把扯开他的爪子,看都不看他一眼。 第17章 “怎么了?有人欺负我们阿斯加尔多的天之骄子了?” 奥尔白他一眼,又给自己倒上酒。 “见鬼,不会真有人欺负你吧?告诉我是谁!”洛克愤慨道,“我要见见这位英雄好汉!” 在收到第二个“滚”后,洛克停止调侃,转而邀功般说:“我今天帮你挫了杜兰那小子的威风。”他把午后在共和国广场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那脸色,臭鲱鱼都没那么臭。” “哦对了,野猴子牙掉了,说话漏风,你揍的。”洛克得意洋洋,“我说他是杜兰的看门狗,他气的脸都变形了。” 奥尔沉默着一口闷,越喝越没劲,起身要走。 洛克拖住他的手腕,“诶诶,我刚来你就走啊,听我说啊。”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他家叔叔对他有多严厉,要他别和杜兰家的人牵扯不清,叔叔看不上杜兰家那种通过施舍拉票的行为,要买下报社宣传思想,诸如此类云云。 “早知道当初不答应当养子了……”洛克唉声叹气,“要不是为了我可爱的堂妹们。” 叔叔没儿子,而洛克家里有三个男孩,叔叔不想自己的家业给未来女婿拿走,怕哪一天女婿抛弃女儿,家业就给外人了,于是从洛克家把老二洛克领走当养子。 “你留家里也没意思吧,家产归老大,宠爱归老三。”奥尔可算逮到撒气的机会了,“就你多余。” “瞧瞧,我家奥尔又大发善心了!”洛克调侃道。 奥尔拍拍他,“早点回家,明天还要上课吧。好好学习,早日超越我当首富。” “你提醒我?你?”洛克惊愕又嫌弃,“二年级开始都快两个月了,你上过几天课?” “切,走了。” 马车抵达中央大道八号时,斯旺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奥尔疑惑了一下,她怎么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回来,有预知能力了? 一进门就看到玄关旁的仆人休息室敞开着,桌上放着三套还没收拾的餐具。他脱下外套递出,“有客人?” 斯旺接过,本想回答“您的朋友来找您了”,转念一想不对,两人只是一面之缘,并不相识,少爷总在遇见不同的人,哪会记得每一个。 于是她回答:“是一位在三年前接受过您帮助的报童。”说完转头吩咐正在收拾休息室的玛丽准备洗澡水。回过头时,看到奥尔正歪着脑袋眯着眼睛思考,忽然面露欣喜:“小结巴?” “您……还记得?”少爷记性是不错,但斯旺没想到好到这个程度。 “四月十一。” 奥尔耸耸肩,边解领扣边往浴室方向走去。斯旺看着他的背影愣住了。 三年前的四月十一她印象深刻,那是奥尔16岁的生日。主宅本来已经准备好盛大的成人礼庆祝宴会,结果前一天,少爷和老爷大吵一架。那时候的少爷比现在还争强好胜,一怒之下就独自跑出来住到这里了。一走就是三年,现在偶尔才回主宅。 斯旺收回视线,默默往衣帽间走去。这时浴室方向传来玛丽的声音:“糟了,水怎么是冷的!啊,我忘记烧柴了!对不起,少爷,请您再等一会儿。” 奥尔回客厅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瞥见斯旺从衣帽间里抱着换洗衣物出来,眼睛一亮想到了怎么打发时间。他饶有兴致地说:“让我猜猜怎么回事。” “是。”斯旺一板一眼地回答。 第13章 也可以是漂亮腼腆还结巴的。 奥尔很舒服地倚在沙发靠背上,双手抱臂,说起了他的推测,“小结巴在附近卖报的时候下雨了,这时候正好你过来了,就请进屋躲雨,顺便一起吃个饭。” 他一副被“我说中了吧”的表情,随口问:“小结巴过得好不好。” 奥尔的猜测大致是对的,斯旺回答:“是的。”至于过得好不好……她边回忆边说,“好像过得不太好。” “是吗……”奥尔小声嘀咕,“那小孩又被人欺负了吗……” 斯旺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衣物,汇报道:“而且因为淋湿了衣服,我擅作主张把您的衣服送出去了,就是那套请费弘设计师莱乌卡先生定做的蓝丝绒。” 奥尔轻轻点头,“你做主就行。” 那套衣服他有印象,16岁生日宴会上本来要穿的,提前半年约了设计师,幸好那半年他个子蹿升穿不上了。花里胡哨的,他不喜欢,给小结巴倒是不错,但是……奥尔忽然困惑了,“她能穿男装吗?” 斯旺已经快走到浴室门口了,听到问话停下脚步,缓缓回头,“您说的‘她’是……?” 奥尔见她惊讶,不以为意地说:“小结巴啊。胆子小小的,身板瘦瘦的,声音细细的,头发长长的,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怎么会有这种事。前面的描述都对,就最后一个不对…… 斯旺正困惑的时候,奥尔又说:“现在该有十五六了吧。”然后好像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摸着下巴喃喃道:“这么大的姑娘还在当报童?难怪你说过得不太好。” 不管真相为何,身为管家都该如实报告,于是斯旺说:“今天来这里躲雨的是一位漂亮又腼腆的少爷。年龄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他好像不愿意提自己的事,所以我没问名字。” 奥尔困惑不已,这和他三年前的记忆出入太大了,别的先不说,小结巴哪儿漂亮了。 第18章 哦,不对。 他想起自己根本没看清人长什么样,那小鬼总低着头不看人,也没怎么说话,一张口就是“我、我、我”,等好久没说出一句话,只记得小嘴越张越小,声音越说越轻。 他那天本来就不爽,看她被人欺负还无力反抗就更烦躁了,哪有耐心等她说完,留下钱就走了。 这时斯旺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漂亮少爷夸您善良。”她双手还捧着衣物,没法遮住嘴,就扭过头去偷偷笑,心想后面半句关于脾气的评语就不转述了。 “有趣,除了洛克谁还会这么调侃我。”奥尔觉得自己看花眼了,一脸不可思议,“你刚刚笑了?” 斯旺从遇到漂亮少爷起心情就很好,她家少爷身边只有趋炎附势之人,再加上这副脾气,除了洛克少爷这种心大的,确实没什么人愿意与他真心交往。 今天漂亮少爷说他善良,斯旺惊喜竟有人能看到少爷的真心,那副真挚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调侃。 斯旺一想起来就高兴,于是工作时向来一丝不苟的她不小心笑了出来。她无视奥尔问她是不是笑了的话,继续转述:“漂亮少爷还说仰慕您。” 仰慕我…… 漂亮的……男人? 奥尔忽然想到今天那个妖艳舞男,浑身一阵冷颤,他嫌弃地甩甩手,“你看错了吧,”错的怎么可能是自己,肯定是斯旺,“小结巴当报童穿男装很正常,换衣服的时候你也不可能在场,肯定是你搞错了。” 虽然漂亮少爷说话软软的,声音轻轻的,可声线确实是男性……还有喉结……但错的怎么可能是少爷,必须是她这个下人。于是斯旺说:“我想您是对的。” “嗯。”奥尔终于满意了,想起问正事,“你今天来干嘛的?” 斯旺:“老爷回来了,让我带您回主宅。” 奥尔:“回来了?他去哪儿了吗?” 斯旺:“老爷三月初就带着夫人出国了,昨天才回来的。” 奥尔:“……” 他之前就疑惑老头子怎么这么久还没来训斥他,原来是出国了。出国都不知会一声。算了,自己跑科努比亚那么久也没知会他,扯平。 作者有话说: 居伊:本人男,年方十九,知道你们寒冷地区的人长得高,倒也不必这么埋汰人。我的身高是人见人爱一七八,请各位不信谣不传谣,谢谢配合。 管家:这还是第一次,少爷(带)朋友来家里。这还是第一次,少爷(见我)笑得这么开心。 (好奇怪啊,我的狗血怎么是反的啊?哦对了,斯旺就是文案里的管家,女管家。果然好奇怪啊,我的狗血真的是反的啊!) 第14章 说那么多, 这天晚上,奥尔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他感觉这一天特别漫长,白天发生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萦绕不去。 每一幕还都很离谱…… 佩佩果油价格暴跌,他承诺要告诉雷伊他是怎么分析的。问题是,该怎么告诉他?十岁后就再没和雷伊好好说过话,今天到底脑子出了什么问题,会想到要跟他说这个…… 之后竟又碰到小老鼠。本以为没交集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到,真够晦气的。 然后又不知道怎么想的,为了求个清净竟然去了酒馆,结果又窝了一肚子火。 早知道就早点回家了,还能遇到小结巴。幸好在这乱糟糟的一天结束时,听到了小结巴的消息,奥尔抱着被子笑得温馨,终于产生了些许困意。 没温馨几秒,他就想起斯旺说她过得不好,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刚合上的眼又睁开了,小家伙怎么总是让人揪心。 斯旺也真是,帮人不帮到底,也不问问她到底怎么了。不过她只是管家,一个恪守本分的管家,今天请人进屋就已经不像她的行事风格了。 还是怪自己,早点回来就能亲自问问她有什么困难,兴许还能帮上忙,给她谋个像样的工作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这小小年纪,还是上学更重要,那他可以赞助她上学,总比当报童强。说起来,小老鼠好像也当报童?不知道认不认识她。 该死,怎么又想起他了! 那一脚可真痛,以后要他好看…… 思绪像一团乱麻,混沌中奥尔竟梦到小结巴变成了小老鼠,吓得一身冷汗,惊醒时发现是梦,才安心睡去。 第二天临近中午了他还在睡觉,直到斯旺进来拉开窗帘,他才不乐意地起床。 自家的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洗漱后吃了早餐,踏上了时隔半年的回主宅之旅。 出了科茨蒙城区后,马车在郊外行驶了很久,进入一片森林,又在森林里穿梭了一阵,进入丹格森的村庄。 他们在乡间小路上颠簸着,穿过几个村庄之后,宫殿般宏伟的主宅出现在视野里。 整个丹格森庄园由森林、矿山、村庄、小镇、主宅构成。主宅被12个村镇包围着。马车通过护城河上的吊桥,进入主宅的地界,又穿过花园和喷泉,终于抵达目的地。 奥尔和斯旺下车的时候,看到门口的广场上还停着另一架马车。 雷伊一家也来了。 父亲加布里耶尔早就等在门口了,见到他们一家四口,张开双臂迎上去,眉开眼笑地说:“雷伊,克洛艾,孩子们,真高兴你们回家。” 第19章 奥尔冷眼旁观祖孙三代和睦相聚的场面,等他们招呼打的差不多了,才慢慢走上去,和雷伊的妻儿一一打招呼。 一双儿女才三岁,奥尔蹲下身招了招手,两个小娃娃就摇摇晃晃走过来了。他两手一拢把他们揽在怀里抱起,用脸颊和两个小脸蛋左蹭蹭右蹭蹭。 他自认还是很招小孩喜欢的,谁知那两小孩伸出小手推他的脸,奶声奶气地投诉:“奥尔叔叔要把我们腌渍成朗姆酒小饼干啦!” “哪里学来的?”奥尔苦笑着把他们放下。站起身时,父亲一脸不满地质问他:“又通宵喝酒了?” 倒没有通宵,只喝了一下午,不过奥尔懒得把来龙去脉说一遍,“嗯”了一声就往大门里走。 “去书房等我。”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 他慢悠悠经过客厅,走上旋转楼梯,一路就听到身后父亲在询问克洛艾的父亲和兄长的情况。 奥尔冷笑一声上了楼。 他在父亲的书房里等了一会儿,父亲和雷伊一同进来。他们两人在奥尔对面的沙发上落座。 这个时间点把他叫回来,八成是之前雷伊告诉父亲,他把生意介绍给别人那件事。奥尔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随父亲怎么斥责,这件事只是商业理念不同而已,并没有谁对谁错。 加布里耶尔坐下后,凝视了一会儿半年没见的小儿子,摇头叹气道:“我去给你提亲,被拒绝了。” 奥尔被这话搞得猝不及防,瞪大眼睛问:“什么?” 加布里耶尔还以为他遗憾提亲被拒,解释道:“都怪你自己不争气。我本来要带你一起去的。要是你本人在场,表现得诚恳点,杜兰那老头肯定答应了,结果你跑去什么科努比亚。” “杜兰?”奥尔越听越莫名其妙,老头子当时说的是去赔礼道歉,那他肯定不会去,他又没做错。而且如果知道是去提亲,就更不会去了。奥尔瞥了一眼雷伊,收回视线后说:“我不是傀儡,别控制我。” 听奥尔说完这话,雷伊不自在地别开视线。 “一回来就跟我犟。”加布里耶尔生气地说,“别忘了你妈提的条件,25岁前必须结婚,不然丹格森家主这个位置……” 奥尔微微一笑打断他:“您放心,25岁前我肯定会结婚,但是和谁结婚由我来定。” “还你来定?”加布里耶尔不屑一顾,“现在整个科茨蒙的名门都知道你揍了杜兰的小儿子,又被他们家拒婚了,还欺负了庞德家族,你说就凭你这臭脾气,谁还愿意把女儿嫁给你?” “父亲,杜兰家有女儿吗?”一旁的雷伊忍不住问。 “我欺负庞德?”几乎在同时,奥尔也发问了。 “嫡系没有,所以只能找旁系。”加布里耶尔回答了雷伊的问题。 奥尔冷哼一声,“怎么连旁系都不放过?”他刚满19,离25还有6年,结婚在他眼里就是一件遥远未来的事。 他拧着眉看看加布里耶尔,又看看雷伊。 哥哥雷伊的婚姻就是父亲安排的,他婚后住在城里的布罗意家。老丈人是科茨蒙警署署长,大舅子是军部少将,这桩婚事父亲很满意,因为一下子和军界警界同时攀上关系了。 但奥尔可不打算接受父亲的安排,而且好死不死是杜兰,装腔作势的杜兰,“反正杜兰不行,我看不顺眼。” “你看不看得顺眼不作数!”加布里耶尔重重拍了一下扶手,“你不懂光靠经商的家族有多难,尤其你这种性子,一定要找一个坚实的后盾!杜兰这样的政界名门就可以成为你的后盾。” 奥尔反唇相讥道:“我看是您忘了我母亲的约定,她说的是让我在25岁前……”他一字一顿地说,“和‘心爱的人’结婚。谁是我心爱的人,您说的不作数。” “我都是为你好!”加布里耶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懂什么爱,婚姻只需要责任感,男人就是承担责任的一方。你看我和你哥,不都挺好的?” “你们当然好啊,”奥尔撇了撇嘴,一脸不以为意,“毕竟你们都是联姻的获益方,获益了再去追求真爱,利益爱情双丰收。” 第15章 搁这儿等我呢。 加布里耶尔知道奥尔话中有话,气冲冲瞪了他一会儿,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讲正事。 “你知道你惹了什么麻烦吗?现在庞德家族找我投诉,说你知道佩佩果油要暴跌,还高价卖给他们。我身为会长当然要保护会员,可我也是你父亲,更要保护儿子。你这篓子一捅,不是让我左右为难了?” 然而即便是父亲,奥尔也是分毫不让的。 “我又不是神,我怎么可能知道什么东西会下跌什么东西会上涨?他亏钱了要找您,那他赚钱的时候找过您吗?还有,我没高价卖,我是按时价卖的。当时不管是谁来买,我都会把货卖出去。新货就要来了,我有什么理由留着老货不出?” 奥尔越说越气,庞德那蠢货自己要追高买入的,竟敢倒打一耙。 “我早就让您别当什么商会会长了。您看看这群抱团的都是什么玩意,一群蠢货。没独立思考能力就跟风买卖,他们不亏才有问题,难道每次您都要帮他们擦屁股?丹格森做的是行商,不是行善。” “混账!你意思我是蠢货头子?”加布里耶尔怒不可遏,胸口起伏得厉害,雷伊赶紧拍他后背给他顺气。 第20章 “奥尔,父亲的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雷伊劝道。 奥尔瞥了一眼雷伊,继续对加布里耶尔说:“您似乎忘了,那我提醒您一下吧,丹格森是孤狼。”忽然他觉得哪里不对,问道:“这才几个钱的事,值得您亲自回来一趟吗?对了,玛奇尔德呢?” “妈妈还在国外。”雷伊替父亲回答。 “叫的真顺口。”奥尔讥讽道。 “你有怨气冲我来,别找雷伊和玛琪的麻烦。”加布里耶尔喘着粗气说。 奥尔摊开双手,作无辜状,“我哪敢有怨气,至高无上的父亲大人。” “你!”加布里耶尔指着奥尔的手指不停颤抖,“很好,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他逐渐平静下来,“那我现在以丹格森家主的名义宣布我的决定。” “临时取消你的管理权限,让雷伊接替你的业务。至于你什么时候能重新接管公司,那就要看你什么时候达成你妈设定的条件了。” 奥尔往沙发靠背上一靠,眼神阴鸷地看向雷伊。雷伊慌忙摇头:“我不知道这件事,真的,奥尔。” “你不用怕他,这个家还是我说的算。”加布里耶尔对雷伊说完,又对奥尔说:“你先收收心,把书读完再说。公司的事,我和雷伊会看着的。” 说这么多原来在这儿等着呢。正如加布利耶尔所说,奥尔确实有怨言,很多很多怨言,可见到老父亲身体状况不佳,还是全咽下去了。他嘴角带着冷笑,站起身准备走。 加布利耶尔喊住他:“你在家里住几天吧。雷伊已经出去住了,你却还是不回来。这么大的房子都给仆人住了。” 见奥尔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加布里耶尔继续说:“就当陪我吧,过几天我还要去国外陪玛琪。” “您还是早点去陪她吧。”奥尔终于停下脚步,侧过头对他说,“您把人家当真爱,人家也这么想的吗?” “你什么意思!” 无视加布里耶尔的怒吼,奥尔双手插兜离开了书房。 雷伊担心父亲的健康出什么问题,喊来了男管家和仆人,把父亲送回卧室。 他怕起反效果,不敢劝父亲。在他眼里其实弟弟和父亲的性格很像,两个人都是暴脾气,一点就炸。 偏偏这两人在几乎所有的事情上都观念不合…… 见父亲呼吸平稳,雷伊让男管家留下看着父亲,自己离开了父亲的卧室。隔壁就是奥尔的房间,他敲了敲门,里面没人。 于是他下了楼,看到花园里一群仆人围在一起,好像很热闹的样子,便过去看了一眼,当他看清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脸都青了。 奥尔蹲在人群当中,他的两个孩子正抓着泥巴往他身上脸上扔……旁边的仆人看到了也不阻止,还嘻嘻哈哈地笑。 奥尔从小争强好胜,别人对他有一点点不好的地方,都会被他记住并且报复。雷伊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吓得冷汗都出了,等他意识到要把孩子抱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奥尔伸出两只手,抓住两个孩子。雷伊刚想喊住手,就看到奥尔把孩子们拢到身前,问:“现在叔叔身上还有酒味吗?” 两个小孩摇头晃脑,“没有了,都是泥巴味。” “那给叔叔亲一口。”说完,也不管小孩是否同意,就把自己脸上的泥巴蹭到孩子脸上…… 雷伊松了一口气,心想是自己多虑了,奥尔确实睚眦必报,但对弱小者,他向来宽容友好,甚至还会表现出喜爱和保护欲。 斯旺带着女仆过来,说马上要开饭了,把两个孩子接去洗澡,递给奥尔毛巾让他也准备吃饭。 奥尔接过毛巾擦了一把脸,就看到不远处雷伊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谈谈吧,奥尔。”雷伊对他说。 奥尔跟在雷伊身后,兄弟俩沿着护城河走了一段路。 余晖下,护城河泛着橘红色的波光。雷伊停下脚步,伏在栏杆上看着静静流淌的河流,红色的水光映在他脸上,看上去很忧郁。 奥尔刚抱过两个小孩,此刻心情并不糟糕。见雷伊似乎在斟酌怎么开口,就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刚才态度太恶劣了…… 其实他知道雷伊只是例行报告,父亲要撤他的职,应该不是雷伊的点子,而是父亲做给庞德看的,免得他们觉得会长偏袒儿子而不帮会员,最后把事情闹大。 他也知道,父亲这么做是不想让他树敌太多,尽管他完全不认同父亲的做法…… 其实奥尔也很犹豫,不知道该跟雷伊说什么。这时雷伊终于说话了:“我爱克洛艾。” 奥尔惊呆了,他一单身男人,女孩的手都没牵过,为什么要在夕阳下的河畔听已婚男人的深情告白啊?特地把他叫出来就为了这个?他不满地说:“跟你老婆说去。” 雷伊无视他的抱怨,继续说:“所以联姻未必不是真爱。” 奥尔似乎明白雷伊的用意了,“你就是为了反驳我才特地说这些的?” 雷伊摇摇头,“父亲还没放弃杜兰家的亲事,我是让你不必急着抗拒。那姑娘,就是杜兰旁系的姑娘,没记错的话,名字叫莉安娜,今年进了你们学校的泰勒斯学院,也是读商业的。” “难得杜兰家还有读商业的人,一个个不是搞哲学就是搞政治,成天吹牛。”奥尔因为讨厌朱利安而恨屋及屋,讨厌所有姓杜兰的人。 第21章 雷伊听他的话里不仅没有对莉安娜的反感,甚至是欣赏的,就乘胜追击:“我的意思是,你没恋爱经验,怎么讨女孩欢心你可能不懂,但是最好去争取一下。” 这话落到奥尔耳中,只剩下“你不懂”这几个字了。多大点事,还能有他不懂的?恋爱和生意又能有多大差别?无非就是实地考察、多方验证、综合分析,第一步,先从实地考察开始。他扬了扬眉毛有些得意地说:“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告诉你,我有在意的人了。” 他刚才在说和谁结婚由他来定的时候,脑子里莫名闪过小结巴的样子,现在她该有十五六岁了,这么一想也是个大姑娘了,突然很想见见她,确认这份突如其来的念想是怎么回事。 奥尔转身离开,背对着雷伊摆摆手,“只是要让老头子失望了,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雷伊笑着摇头。其实他叫奥尔出来,是想告诉奥尔,他不会和他抢家主的位置。现在看着奥尔志在必得的背影,就不想说这些破坏气氛的话了,他可爱的弟弟要长大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把奥尔赶回学校了……下一章进入校园…… 第16章 墓碑、镰刀、枯树和乌鸦 阿斯加尔多国立大学,厄洛斯学院,波波兰伯特的办公室里,居伊窘迫地站在办公桌前。 “勒鲁……”兰伯特坐在办公桌后,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国立大学办学至今从没有出现过学费分期这种事,上个月你来找我,你知道后来我花了多少精力去劝说学校高层的吗?高层好不容易同意,现在才第二期,你就要求延期,你让我怎么向上面交待?” “抱歉,兰伯特先生。出了一点意外……但是我会尽快筹钱的。”居伊缩着脖子,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真的抱歉,请您……” “我知道你有困难,”兰伯特打断他,“但是你想一下,有没有可能我们学校本就不是给有困难的学生读的?你看看周围的同学也该明白了吧?” 这点不需要兰伯特提醒,居伊刚入学的时候就发现了。 周围都是名门望族的孩子,学校要建新设施的时候,就会有人出资支持,要举办什么活动,就能获得大笔赞助。学费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笔不值得一提的零花钱。 居伊对这种不适合自己的环境本就没多大执着,他是喜欢画画,只是喜欢而已,并没有多高的追求,自己在家乱涂乱画就很快乐。 可问题是,现在离开学校,玛奇尔德人在国外,他又不知道怎么联系她,等她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在学校了,该多焦急啊。 “总之按照我们的约定,交不出学费,你就离开学校。”兰伯特下达最后通碟,“我已经尽力了,别再为难我了。” 为难别人并非居伊本愿,真要这样他宁可为难自己。居伊鞠了一躬,“给您添麻烦了……”说完转身离开。 离第二期学费分期付款的期限只剩下一周,如果交不出他就要离开了。 他还差736赛斯,偏偏这时候失去了码头工人的工作,一时半会儿又没找到新工作。总不能放下学业去打工,那就本末倒置了,而且缺席太多也会被开除。 居伊垂头丧气地走下楼梯,出了办公楼就是连廊。 连廊的墙壁上,展示着学生作品,满目姹紫嫣红中,唯一的黑白画像格外亮眼。 荒草丛生的墓碑旁,竖着一把镰刀。枯槁的大树上,有一只乌鸦在歇脚。乌鸦低着头,眼睛却在看画外人。 画中仅有的亮色是乌鸦的眼睛,血红——乌鸦瞪着猩红的眼睛看向画外人,仿佛在说,下一个是你。 落款是居伊勒鲁。 居伊在这幅画前驻足,想起了一年前…… 那时他还独自居住在离歌剧院不远的小公寓里,玛奇尔德每个月来探望他一次,顺便带来生活费,有时候还会带一些新衣服。 逼仄狭小的房间里,居伊低头看着手中崭新的背带裤,这已经是第12条了……他抬眼看看母亲,心想,在妈妈眼里,自己始终是那个到了9岁还不会说话的孩子吧。 “您不用给我买新衣服了,已经够穿了。” 衣服越多,逃亡的时候行李越多,玛奇尔德给他的东西又舍不得扔,除非长个子穿不下,才不情不愿地舍弃。而且歌剧院的收入又不稳定,她身为演员还要花很多钱在穿衣打扮上,没必要把钱浪费在自己这个拖油瓶身上。 玛奇尔德紧紧握住他的双臂,说:“用在你身上的东西,怎么都不够。”忽然她眼神一变,“宝贝你是不是瘦了?” “没、没有……”居伊还是改不了一紧张就磕巴的毛病,即便在亲生母亲面前也是如此。 玛奇尔德投向他的目光里满是狐疑,随即她松开手,转身走到食品柜前,居伊来不及阻拦,柜门就被她打开了。 “怎么没有吃的?” 她指着空荡荡的食品柜,里面只有吃了一半的粗麦面包。居伊不自然地错开视线,目光落在角落里一沓皱巴巴的报纸上,因为被雨淋湿,字迹也模糊了。 “我给你的钱,你用在哪里了?” 玛奇尔德给他的生活费,他除了用于房租和伙食费,还会省下一些用来买书和画材,然后窝在家里看书画画。 但是书很贵,画材更贵。最近他看上的一款紫色颜料是从南方海岛捕捞的贝类里提炼出来的,在他眼里就是天价。他想攒钱买下来,因为玛奇尔德有一条紫色的裙子,穿这条裙子的时候特别好看,他想用这个颜色把她画下来。 第22章 他背着玛奇尔德每天清晨去卖报,攒了一年多的钱,差不多能买下来了。当初的少年给了他很大的勇气,他敢去追不给钱的人了,所以并没有在这方面吃很多亏。 金额还差100赛斯的时候,他贪心了,一下子买下很多报纸,结果那天突降大雨……还没来得及卖出几份,路上行人也跑光了,报纸也淋湿了。 他坐在中央大道八号对面的屋檐下躲雨,透过雨线望着二楼的窗户,一直等到雨停才离开。 钱没挣到,还亏了本金。他不愿克扣买书和买画材的钱,只能减少伙食费。 玛奇尔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了角落里那堆已经变成废纸的过期报纸,震惊道:“你在当报童?” 居伊“嗯”了一声,没敢告诉她全部的事实,只说:“天天在家太无聊了,想找点事情做,就……”然后老实交代了亏钱经过。 玛奇尔德这才知道她的宝贝竟然在贴钱打工……她不再质问孩子,坐回沙发上,眼里满是愧疚和悲伤。 “你7岁的时候,我有三天连着表演了几场,没回来看你……” “妈妈,别说了……”居伊想打断她的回忆,情急之下喊了妈妈,连忙改口道:“您别说了……我记得。” 居伊清晰地记得,那次玛奇尔德回来后,发现自己独自被关在笼子里三天,没吃没喝,就失声痛哭起来。随后她就在7岁的自己面前被拖走,再度回到房间的时候,居伊看到她的脸还是老样子,但手臂和小腿有伤痕……那晚,她搂着自己无声抽泣了一整晚。 “都是我不好,我没照顾好你……”玛奇尔德低着头捂住脸,肩膀微微耸动着。 两天后,居伊在家的时候听到一声细微的敲门声,那是玛奇尔德的风格,他很惊讶地打开门,发现真的是她。 玛奇尔德给他带来了一份招生简章。 “这是他们新办的学院。你看,只要考核作品合格就能入学,你年龄也合适,去试试吧?” 居伊从来没上过学,读书识字还是玛奇尔德利用有限的闲暇时间亲自教的。自从开始逃亡生活,他们每隔几年就要换一个国家,每次刚适应一个新语言,他们就要走了,导致居伊说话总是不利索,和人交流起来特别费劲。 他不想上学,他害怕和玛奇尔德以外的人接触……可他看着玛奇尔德期待的眼神,根本说不出心里话。 招生简章上对考核作品的要求是:用一幅画表现你当下的心境。 于是他画了眼前这副画,墓碑、镰刀、枯树和乌鸦。 他不知道国立大学的考核标准,本以为这种阴暗的东西一定不会合格,这样也好打消玛奇尔德的念想,结果没几天就来通知说合格了…… 居伊又与乌鸦对视了几秒,下一个是他……那又怎样。 他别过头离开长廊,拐进教学楼,一楼是声乐教室。他站在外面听了一会儿浑厚的男中音,歌声停下后没多久,竟响起激昂的女高音。他这才想起来,这个学年开始,国立大学开始招女生了。 厄洛斯学院是去年新办的,居伊是第一届学生。 据说以前阿斯加尔多还是王国的时候,贵族是不会让子女从事艺术的,他们觉得艺术这种东西,花钱买就可以了。 可后来看到艺术之邦费弘的崛起,王国又变成了共和国,名义上不再有所谓的贵族了,富人的想法也变了,就有了学习艺术的需求,于是大学为了迎合这部分需求,建了厄洛斯学院。 居伊叹了一口气,穿过走廊来到楼梯口,楼上是琴房,他放慢上楼的脚步听了一会儿音乐。他在这个学院一年多,以前从没注意过其他专业的情况,如今只剩下一周时间了,忽然有些感怀。 他回到三楼的画室,把自己的画板收好,背在身后。走出厄洛斯学院的时候,太阳的角度刚好晒到他,有些刺眼,他回头看了一眼红砖青瓦的大楼,收回视线,低下头沿着小河走。 校内的小河流经三个学院,学生们都喜欢在河畔散步。 河岸边有一群女生正说着话。 “莉安娜,你找到舞会的舞伴了吗?” “莉安娜不是找不到,而是候选人太多,选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求海星求评论(^^) 奥尔下一章出场 第17章 万众瞩目的, 这个时节,南飞的候鸟已北归,成群的野鸭在灿灿碧波中巡游,几只白天鹅在河边游来游去,似乎在等人投喂。 岸边的草坪上坐着一群美丽的少女,正讨论明天的舞会要穿什么衣服。被大家称作莉安娜的女孩坐在中间,忿忿不平地说:“你们不觉得学校的做法很恶心吗?” 居伊本来要路过了,莫名被这句话吸引,停下脚步看向说话的女孩。 她又说:“每周都有舞会或是别的活动,女生参加就有学分拿。” “这样不好吗,莉安娜?”一旁的女生困惑不解。 “不好!非常不好!”莉安娜气鼓鼓地甩头,“我们是来学习的,不需要那么多社交活动。学校的做法是拿我们当妻子候选人,而不是培养对象!” 女孩们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有一个女孩似乎是为了缓解气氛,岔开话题道:“今天天气那么好,河边那么美,真希望能留下纪念。” “那过几天我去请我家的画师来给我们画像?”另一个女孩连忙接下话茬。 第23章 一听这话,居伊的大脑还来不及思考就已经迈开腿,离开碎石小径,踏上草坪跑到了河边。他在离女孩们还有五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毛遂自荐道:“我、我可以给各位画像。” 女生们见一个男生突然出现,还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惊呼了一声。 这个场面里比女生还紧张的是居伊,他被这一声惊呼吓退了两步,摆着手说:“我不是坏人,”说完心想不对,这话太没说服力了,“我的意思是……我是厄洛斯学院的美术生,我需要钱,我……” 他意识到自己过于莽撞,没组织好语言就跑到陌生女孩面前,惊扰了对方,更吓坏了自己。 这时,莉安娜轻轻提起裙摆,缓步走到居伊身边,悦耳的声音响起:“你需要钱?” 居伊轻声回“是”,旋即发现对方正在观察他,慌忙低下头。他不敢与人对视,生怕别人注意到他的异瞳。 莉安娜仔细端详了一番,搞不清这人到底是胆大还是胆小,只感觉他和别的男生不同,好像真没有不轨之心,于是顺着居伊的话问:“画一幅多少钱?” 要不是急着筹学费,居伊断然不会和陌生人搭话,被莉安娜这么一问,他才发现根本没想过自己的画值多少钱。 去年为了给玛奇尔德减轻负担,他曾把自己的得意之作拿去街上卖过。 他深知自己是个无名画手,就开价30赛斯。一整天,驻足欣赏者无数,无一购买。正当他准备收摊走人的时候,有个人过来说,15他就买。 居伊想,可能这就是自己的价值吧。 可如果现在回答一幅15赛斯,肯定没法凑到学费。在码头扛一天小麦粉能赚80赛斯,那如果一幅画也收80怎么样? 会不会太黑心?她会拒绝吗? 可画材也要钱啊……当初画入学考核作品的时候,他觉得肯定不会合格,就别浪费颜料了,于是只用了黑色颜料,和一点点红色。 现在要在这五光十色的河畔,给穿着华贵艳丽的少女作画,肯定不能这么抠门。 那折中一下,收50赛斯?从15跳价到50,3倍多的价格,居伊觉得自己像个可耻的骗子,要不是情况紧急,他真不想这么做。承受着良心的苛责,一开口又磕巴了:“5、5、5……” 见他支支吾吾,莉安娜替他说完:“500?可以啊。” “……”居伊以为自己听错了,歪了歪脑袋试图理解,片刻后才轻声应允。 他在岸边支起画架,为莉安娜画了一幅人物风景画。 画布里,莉安娜坐在河边,手托下巴,目光清澈地望向河面。视线所及之处,两只绿头鸭正在戏水,她身后是这个季节独有的新绿,身边是上岸来讨食的白天鹅。 本来想请画师的女孩看了说,这比她出几千赛斯,请知名画师画的更称她心意,便与居伊约了时间,要请他作画。 居伊向莉安娜道了谢。要不是她爽快答应,别的女生未必会给自己这种无名画手机会。他离开前说:“虽然我可能派不上太大用处,但是以后如果你需要帮忙,我会尽力的。” 莉安娜见他态度诚恳,眨了眨眼说:“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别等以后,明晚帮我个忙吧。” 第二天上午,泰勒斯学院正门。 奥尔双手插兜,低着头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台阶。 “天呐,我幻视了!瞧瞧我看到了谁!”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洛克。奥尔头也不回继续往学院里走。 他为了赶第一节课,昨晚吩咐玛丽早上叫醒他,结果玛丽起的比他还晚……按照父亲的要求,他要在学校里待一段时间,看来得找一个靠谱的仆人,专门负责叫醒他。 “跑这么快干嘛?”洛克赶上来勾他的肩,“迟到一小时是迟到,迟到两小时也是迟到,迟到一年还是迟到。” 这个点还在门口,这小子分明也迟到了,奥尔甩开洛克的手,“你哪来的脸说我?” “诶,我们不一样,”洛克嬉皮笑脸,“小奥尔浪子回头第一天就迟到,这不是很好笑?” 奥尔本来脾气就臭,还有起床气,要不是赶时间,一定会给他一拳,整个科茨蒙城就没人敢这么叫他。 迟到二人组本想偷偷溜进后排坐下,却在打开教室门的瞬间引起一阵骚动。 “这人谁?” “奥尔丹格森,我们同班同学,你怎么不记得了。” “想起来了,首富家的小儿子。我只在去年的开学典礼上见过他。” “我只在报纸上见过他的名字。” 洛克用手肘戳奥尔,“万众瞩目。” 讲台上的教授清了清嗓子,板着脸示意他们赶紧入座。 奥尔早上出门前就下定决心了,在校期间绝对要低调,绝对不惹事,好让父亲早日回心转意,把公司管理权还给他。 但他是奥尔,他做不到。 从二年级的课程,到全学院公共课,他每节课都和教授进行了“亲切友好”的辩论。 教授们熟悉理论,而奥尔更熟悉实践,他们从前人的理论知识争论到当下最火热的话题——佩佩果油价格暴跌,程度之激烈,引发了全学院的围观。 时隔一年回到学校,才第一天,泰勒斯学院全体师生就知道他不好惹了。 傍晚时分,洛克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学院,一手搭在奥尔肩上,虚弱地说:“你的战斗力太可怕了。怎么我只是看戏也这么累啊?” 第24章 奥尔抖了抖肩甩开他,快步离去。又被洛克拖住,洛克问:“你去哪儿?” “回家。”辩论费脑,奥尔今天难得想早点回去休息。 “回什么家!”洛克不可置信地看他,“今晚有舞会,有女生诶!” “没兴趣。”奥尔继续走下台阶,又被洛克扯住:“求你了,我善良的奥尔。跟我一起参加吧。你看大家都这么关注你,你一参加,我也能沾点光,让女孩们看到我。” 奥尔回头,见洛克死命拽住自己,屁股都快坐到地上了,还一脸讨好的样子。 他轻蔑冷哼,但还是答应了。 作者有话说: 求关注求海星求评论。 第18章 恋爱绝缘体。 蔷薇厅,由杜兰家族赞助建设,因此以杜兰的标志蔷薇命名,通常只在开学典礼等重大活动时才使用。 一番精心装点之后,今夜的蔷薇厅一改往日的肃穆庄严,变身为灯火辉煌的宴会厅。 今天的主题是化装舞会,负责伴奏的是厄洛斯学院的音乐生组成的乐队。 乐队在舞会开始前的酒会上,奏起旋律欢快的小夜曲,整个蔷薇厅烛光摇曳,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一曲终了,学生们停止交谈,放下酒杯,女生挽着各自的男伴来到舞池边,摆好姿势准备进场。 “莉安娜,真的不要紧吗?”带着银色假面的居伊,难掩语气中的紧张和担忧,小声问莉安娜。 “相信我。”莉安娜宽慰道,为了让居伊放松,还赞扬起他的着装,“蓝丝绒很衬你,领口的珍珠很别致,很少见到男士礼服这么精致。” “谢谢。”假面后的居伊红了脸,少年的衣服被夸赞,比他自己被夸赞还高兴。 舞会组曲奏响的瞬间,一对对穿着华丽又古怪的学生随着音乐舞动起来。 居伊听从莉安娜的指导,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扶着她的后背,几度犹豫,终是没踏进舞池。 当时莉安娜说,她需要一个男伴撑撑场面。因为她讨厌那些对杜兰这个身份有所觊觎的男生,需要一个没有私心的男伴。 居伊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倒不是他有多冷漠,而是因为自身难保,无暇关注外界。这样的他自然不懂杜兰这个身份有什么特殊的,只是为了报答她的知遇之恩,答应了她的请求。 进了宴会厅才知道,男伴就是舞伴……他哪学过交谊舞,只好老老实实告诉莉安娜他不会跳舞。 莉安娜毫不在意,还给他支招:“走两步,假装在跳就行。大家都戴假面,没人注意我们。” 于是,本该在交谊舞中起到主导作用的居伊,却被莉安娜带着走动起来。他觉得自己走路姿势很奇怪,磕磕绊绊的,才走没几步,就踩了对方很多次…… “抱、抱歉……” 在居伊第9次道歉后,第一首曲子终于结束了。莉安娜笑笑说:“演戏演够了,我们走吧。” 其实舞会才开场没多久,居伊知道是莉安娜体察自己不适应这种场合,才提出提前离场的。 不会喝酒,也不会跳舞,更不敢与人攀谈——没有比自己更不适合舞会的人了。好不容易觉得自己这样的人也能帮上别人的忙了,却是这般结局…… 莉安娜带着居伊离开舞池的同时,正门打开,洛克拽着奥尔进来了。 洛克第一眼就看到女生扎堆的地方,想推着奥尔往那走,却发现刚才还勉勉强强跟着自己走的奥尔,此刻巍然不动,视线死死锁在某处。 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洛克看到一名女生带着一个穿蓝丝绒礼服的男生正往侧门走去。 “这不是奥尔和洛克吗?”平日里常去酒馆的男生们围上来搭话。 由于今天是化装舞会,门口签到处准备了面具供参加者选用,但洛克为了借奥尔的名气,特意不让他戴面具,他自己也没戴。 “走开走开,”洛克毫不客气地撇开他们,“男人别过来。” 洛克今天目标明确——认识女孩。他刚想带着奥尔往女孩堆里走,奥尔就自己迈开大步往那里走去了。 奥尔这人抢眼,还对社交活动兴致索然,不会抢自己的风头,所以洛克才死命拖他过来的。现在见他主动出击,洛克始料未及,赶紧跟上他的步伐。 “小子,别抢先啊,刚才是谁说没兴趣的?” 奥尔被洛克拽住,回头瞪了他一眼,再回首,穿蓝丝绒礼服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停在原地环视四周,不见那人踪影。 莱乌卡设计的礼服都是孤品,他不会看错。这是他离小结巴最近的一刻,错过此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到她了。 可她一个报童,怎么会出现在都是权贵子女的国立大学?奥尔想不明白这点,决定先不管了。等找到她,一问就知道原因了。 那她今天为什么穿男装来宴会,是为了冒充别人的舞伴,还是为了切合化装舞会的主题? 正在这时,周围几名女生雀跃地说起话来,谈话内容仿佛在回答奥尔心中的疑惑。 “厄洛斯学院的两位姑娘去换装了,听说她们今天要换三套。” “真好啊,好羡慕会设计的人啊!” 奥尔心想,难道小结巴是厄洛斯学院的学生?那个学院的话……好像确实有些学生并非出身权贵。 参加宴会的女生里还有不少泰勒斯学院的新生,由于白天奥尔引起了轰动,她们看到这位风云人物到场,正交头接耳指指戳戳。 第25章 洛克见女孩们的目光投向这里,顿觉机不可失,壮着胆上前搭话道:“嗨,我是这家伙的朋友。”他指了指奥尔,扬起灿烂的笑,“我叫洛克伽列里。可否赏光跳支舞?” 侧门在这时打开,两名装扮夸张的女生出现在门口。 她们是厄洛斯学院的美术生,为了今天的化装舞会,特意给自己设计了惊艳全场的服装,实际上也确实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奥尔扫视过去,两人身材高挑,都能穿下自己15岁那年的衣服。他快步向她们走去。 洛克见状,心道不妙,这小子又要抢先!他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奥尔还没开口,其中一名女孩看到高大的身影忽然出现,指着奥尔惊呼:“你、你……” 奥尔大喜过望,一个箭步到她面前,刚想问她是不是小结巴,那女孩大声斥责你要干什么!说话十分流畅。奥尔退后一步,欠了欠身为自己的鲁莽道歉,旋即走到另一位女孩面前。 这次学乖了,他挤出亲切笑容,用柔和声调,说出礼貌话语:“可否冒昧地问一下,您……”他斟酌着措辞,“是否有一些,类似语言障碍的困扰?” 真的很冒昧!洛克在心中呐喊。他捂住脸,别开视线,假装自己只是一个路过的人,悄无声息地退后三步,火速离开现场。 果不其然,下一瞬间,奥尔就被她用羽毛扇子扇了脸。两位女生还指着奥尔和洛克小声说话,不用听就知道是批判。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19岁的洛克,迎来了人生中最懊悔的时刻。他本想沾奥尔的光赢得关注,哪知这小子是个恋爱绝缘体,只能得到负面关注! 侧门再度打开,莉安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送居伊离开宴会厅后,一个人回来了。泰勒斯学院的女孩们围上去,告诉她刚才发生了什么。 莉安娜摘下面具走到奥尔面前,目光如炬,说话掷地有声:“奥尔丹格森,你在这里干什么!” 奥尔向来遇强则强,他语气阴沉:“莉安娜杜兰。” 刚想继续说话,忽然发现莉安娜身上这件礼服,正是刚才牵着小结巴走的那个女孩穿的。既然小结巴不是去换装,那就是冒充莉安娜的舞伴了。于是他虎着脸问:“你的舞伴呢?” 这话一出,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丹格森被杜兰拒婚一事早已传遍社交界,商界第一家族和政界第一家族的联姻本是顺理成章,可剧情却反转了。 现下两位当事人就在眼前,围观者心中已有一出跌宕起伏的爱恨纠葛—— 莉安娜怒斥奥尔为何对她念念不忘,非要追到此处!而惨遭拒婚的奥尔满怀怒意质问莉安娜,他的情敌身在何处! 两人之间火光四溅,冲突只在一瞬间!众人眼中绽放光芒,期待着精彩后续。 然而当事人十分冷静。莉安娜凝视着奥尔。她不知道奥尔找居伊干什么,但看他气势汹汹,又联想到关于他的传闻,断定他要找居伊麻烦。于是她凛然回答:“与你无关。” 周围再度响起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洛克本想装路人,此刻却被莉安娜的气场吸引,满脸痴迷地看着她。他想,他出场的机会来了,于是一步上前打圆场。 莉安娜根本不吃他这套,还冷着脸驱逐了他。 洛克用求助的眼神回头看奥尔,却发现罪魁祸首本人早已没了踪影。 奥尔站在签到台前,打开签到本,找到莉安娜的名字,又看到男伴一栏里的签名。 居伊勒鲁…… 他脸色瞬间阴下来,凌厉的眼神让负责签到的两名学生吓得互相握住手,给彼此打气。 蔷薇厅外,黑夜已降临,主干道和岔道都亮起了街灯。 奥尔踏上了通往公寓的岔道。 作者有话说: 求海星求评论求关注(磕头) 第19章 大分析师奥尔的, 酒馆里,洛克抹一把眼泪喝一口酒,干完一杯就趴桌上抽抽搭搭。 嘴里咕哝着,我一世铁骨铮铮,第一次对人心动,还没开始就结束了,都怪你这狗东西,你自己被莉安娜甩了还不够,还连累我也被甩了。 多年损友,一朝翻车。本想借丹格森的名号让女孩们多看看自己,如今却人嫌狗厌。铁骨洛克,泣不成声。 刚才奥尔离开蔷薇厅后,在光线幽暗的小径上没走几步,忽然袖子一沉,回头一看又是洛克拽住了他。 “我失恋了,陪我喝酒。” 恋都没恋哪来的失,奥尔觉得不可理喻,刚想甩开,洛克哽咽开口:“都是你害的,你要对我负责。”说完,大有把鼻涕眼泪糊奥尔身上的架势。 奥尔爱干净,不得不屈服。 于是两个大男人现在就面对面坐着,一个梨花带雨,一个沉默寡言。在人声鼎沸的酒馆里,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平时看到他们会聚过来的人也看出氛围不对劲,只在一旁偷偷观察。 奥尔目光虽然落在洛克趴在桌上的头顶上,他的嘀嘀咕咕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今天一整个白天,他和几位教授的辩论如同车轮战,一场接一场,早已用脑过度。现在还喝了点酒,摆在眼前的信息又过于离奇,他的大脑无法运转。 首先,大暴雨那天,消失三年的小结巴突然出现,并带走一件他的衣服。 第26章 然后,穿着这件衣服的人,以莉安娜的舞伴身份出现在今天的宴会上。 最后,这个舞伴是居伊勒鲁。 光凭这三个表象来看,小结巴就是小老鼠。但奥尔不是一个只看表象的人。毕竟他知道,小结巴是女孩。除非居伊勒鲁也是女孩,否则无法断定这两人是同一个人。 既然这个推论不成立,一切都要推倒重来。除了这三条信息之外,自己还知道哪些信息? 奥尔手托下巴思忖起来,视线里的洛克已停止抽泣,在喧哗的酒馆里安稳地睡着了。奥尔眉梢一挑,想起来了,小结巴和小老鼠都卖报。 那就连上了,小老鼠肯定认识小结巴。衣服是小老鼠从小结巴那里得来的。 小结巴送他的?不可能。他当即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斯旺不是说了吗,小结巴仰慕他,怎么可能把仰慕之人的衣服送人。想到这里奥尔嘴角不禁上扬,下一瞬间又垮了下来,既然不是送的—— 答案只有一个。 奥尔的表情比夜风更冷。他拎起外套结了账,把咧着嘴留着口水的洛克扔在酒馆,独自离开。 周末过后就进入五月了。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奥尔和洛克走出泰勒斯学院。 洛克还没从摔倒在起跑线上的初恋中走出来,不过他天生心大,现在又神采奕奕地跟奥尔勾肩搭背,聊起他叔叔的事情。 他叔叔把报社买下来,改名叫《伽列里日报》,正愁没有高质量稿件,云云。 “哦,对了!”洛克想起什么似的说,“你让我去问报童里有没有女孩,我去问过了。”见奥尔终于侧过头来看他,洛克继续说:“没有,从来没有过。” “切,”奥尔不屑一顾,都是和斯旺一样分不清男女的人,“换了男装他们也看不出来吧。” 这有什么看不出的?洛克匪夷所思。 两人边聊边走,不知不觉绕到了河边。 与此同时,伊西斯学院正门口,朱利安和拉吉夫也刚从学院里出来。 拉吉夫小声问:“朱利安,你听说过‘爱神箭羽’吗?” 朱利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旋即舒展眉眼,摇了摇头。 拉吉夫凑近他,更小声地说:“爱神嘛,能让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那种。”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里面装着一些晶莹的颗粒,“我进了一点货,打算在酒馆里卖。就这一小瓶,能卖到几千赛斯。” 他们走上河边的碎石小径,微风吹拂,两旁树叶簌簌作响。 朱利安正色道:“你搞这个做什么?” 拉吉夫咧嘴笑,“我哥不是做生意亏本了嘛。” 朱利安斜睨他,“那你做这点小生意也不能弥补吧?” “我又不是为了填他的账。”拉吉夫争辩道:“我哥做错了事,现在家里还克扣我的零花钱,我这不是为了自己嘛。” 他还想继续说话,就见朱利安示意噤声。 前方的河岸上有一群女生。她们围成一圈,好像在看什么,还不停发出惊叹声。 “下一个是我了吧,居伊。” “我也要我也要。” 居伊笑着起身,“那下周还是这个时间可以吗?这个时间我没课。” 女生们和居伊约好下一次画画的时间,就散去了。 居伊收下500赛斯的酬劳,放在背带裤胸前的兜里,加上上周莉安娜给他的500,还有他自己攒的,今天终于凑够2500赛斯。 他感恩地想,自己真的很幸运,最困难的时候总能碰到善良的人。 今天是第二期分期付款的截止日,他收拾完画架,背在身后,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转过身时,笑容瞬间消失。 奥尔正站在他身后,嘴角挂着讥讽,眼底充满敌意,弯下腰低下头,靠近居伊耳边。他声音那么好听,说出来的话却很恶毒:“这么快就找到新金主了啊?” 居伊背脊一阵发凉,没想到这个叫奥尔的恶棍竟是国立大学的学生……今天奥尔的气场与以往不同,十分凶恶。居伊像被野兽瞪着的猎物,身体僵直,一动不敢动。 “奥尔,你认识他?”一旁的洛克毫不知情地问。 “认识,可以说非常熟悉。”继母的小情夫,多亲密的关系啊,奥尔暗暗自嘲。 “那走啊,一起去喝一杯。”洛克提议道,全然不顾现在还是大白天。 “熟悉,但不是朋友。”奥尔睨了居伊一眼,“不管他了,我们走。” 看到他扭头离去,居伊才放松了一些。 洛克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还是习惯性地跟在奥尔后面走了。这时迎面而来的两人让他们停下脚步。 “这不是疯狗和他的狗腿吗?”拉吉夫露出一排门牙,他还有一颗牙没补,“真是冤家路窄啊。” “漏风了还那么多废话。”洛克回讽道。 拉吉夫一步站到奥尔跟前,抬起眼死死盯着他,挑衅道:“听说你被你家老父亲惩罚了?哈哈,活该。谁让你害我家亏那么多钱。” 奥尔提着一边眉毛看他,原来野猴子是庞德家的人,这么说来跟他那个傻哥哥长的有点像。不过他没兴趣跟蠢货多说话,伸手按在拉吉夫肩膀上,一把撇开,低沉道:“别挡道。” 四人之间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只要有一人往前一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第27章 这时候,洛克身后传来居伊微弱的声音:“抱歉,借过。” 作者有话说: 伊西斯学院,名字灵感来自埃及神话中的女神伊西斯。 第20章 大分析。 居伊必须赶在波波兰伯特下班前回到厄洛斯学院,把学费交了。不然明天他就要卷包袱走人了。 可四个大高个往那儿一杵,直接堵住了小径。相互之间似有纠葛,矛盾一触即发。 这两伙人里,一边是欺负他的恶棍奥尔,恶棍的朋友倒看着挺阳光。另一边有一个人凶神恶煞的,但他边上那位……有些面善,居伊一时想不起来。 见这人一副好脾气面相,居伊想到了办法。他鼓起勇气先绕过恶棍奥尔,打算从阳光洛克身旁穿过,再从和气朱利安旁边过去,就能安全通过四人组了。 洛克听到身后有人小声说借过,愣了下神就侧身让他走。居伊顺利来到两伙人中间,朝着朱利安走去。 这个举动落在奥尔眼里,就像居伊要加入朱利安一样,在大脑思考之前,他的身体先行动了。 他伸出右手,用食指勾住居伊背带裤的肩带,稍稍用力往自己身边一扯。居伊被他向后扯了一下,背后还背着画板画架,一个没站稳就要往后倒。 奥尔一手握住他的手臂,稳住他的身形。同时朱利安也上前一步,扶住他的后背,还关切地问“没事吧”。 居伊站稳后向朱利安道了谢,又回头想骂奥尔,看到他正恶狠狠地瞪着朱利安。 这时朱利安先开口指责奥尔了:“这位同学只是想回去上课而已,你不用这样对待他吧?” 奥尔见朱利安维护居伊,更用力地拽住居伊的手臂,居伊被他捏得脸色发白。朱利安见状呵斥道:“放开他!他的手臂要被你扯下来了。” “你先放开他!”奥尔视线落在朱利安放在居伊背后的手上,不甘示弱地说。 朱利安松开了手,却没有放松警惕:“好了,你可以放开他了。” 奥尔非但不松手,还把人拽到身前。为了防止居伊跑开,他左手握着居伊左手腕,右手扣住居伊右肩。居伊整个人被他钳制住,拼命挣扎也无法挣脱。 然后奥尔对朱利安说:“没你什么事了,你们可以走了。” 半年前和奥尔打完一架,朱利安也被家里警告过,不许他再惹事,尤其不能惹丹格森。杜兰和丹格森是阿斯加尔多最有实力的两大家族,两家家主都有合作的意向,不愿因下一代的纷争而影响大局。 朱利安不再看奥尔,而是好声好气地和居伊说话:“我叫朱利安杜兰,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我让你走你没听懂吗?”朱利安的话语彻底激怒了奥尔,“这只老鼠和我有过节,我找他有事!” 一旁的拉吉夫闻言,促狭一笑,说:“我和你也有过节,不如你也带我走吧?” “奥尔,他做了什么?”连洛克都觉得奥尔的愤怒莫名其妙。他们成天黏在一起,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第一次见这个男人,怎么就有过节了。 奥尔无法当众公开他继母和这个男人有一腿,于是扯了一个慌:“他欠我钱。”他觉得严格来说这不算谎,毕竟根据他的分析,是这只老鼠偷走了小结巴的衣服。 居伊满脸震惊地扭头看他:“你胡说什么!” 在阿斯加尔多,欠钱是件严重的事情。朱利安见居伊面露惊恐,便质疑起奥尔:“你有借条吗?” 面对质疑奥尔自知理亏,可他不是理亏就罢休的人,“借条没有,但事实就是事实。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谁都别管。” 言罢,他右手贴着居伊的脖子绕到胸前,食指和中指钻进胸口的兜里,夹住那叠被居伊收得好好的钱,抽了出来,炫耀般甩了甩。 “还给我,你这个无赖!”居伊急得声音都颤了起来,他伸手抢夺,奥尔一把勾住他脖子,在他耳边低声威胁:“老实点,除非你想让人知道那件事。” 闻言,居伊扑腾的双手在空中悬停,然后缓缓放下,耷拉着脑袋显得很无助。 嚣张的小老鼠顿时消停了,奥尔忽然意识到,居伊似乎比他还恐惧他和玛奇尔德的关系暴露。立场上南辕北辙的两个人,竟然在守护同一个秘密。 他们是共同体。 这句话掠过脑海时,奥尔很是错愕。他刻意忽略了这个念头,但它却像落入湿润泥土的种子一样悄悄埋进他的内心。 朱利安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怎么看都觉得是奥尔单方面欺压居伊,便对居伊说:“你叫什么名字?要是他欺负你,你就来找我。” “我、我叫居伊,居伊勒鲁。”他的声音像一旁河流里淌过的潺潺流水般清脆悦耳。 回答完朱利安,居伊转过头。他被奥尔勾着脖子几乎靠在他肩头,他蹙起眉头抬眼瞪他。 “你满意了吧?我要上课了,放开我。”一次又一次,他不得不向恶棍屈服,现在只想在离开学校之前,上完最后一堂课。 这态度反差太大,奥尔不满地皱了下眉,右手从后面掐住居伊的脖颈,捏着下巴迫使他仰头,然后对他耳语:“别以为有杜兰撑腰就没事了。” 视线落在居伊细嫩的脖颈上,脸颊上是居伊急促的呼吸,掌心里传来居伊的脉搏。他感觉只要自己稍稍用力就能掐灭居伊的生命之火。过于悬殊的力量差距让奥尔索然无味,怒火都被浇灭了,他悻悻然松了手。 第28章 放走了他们,洛克问他:“你不会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吸引女人才故意整他的吧?”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阿斯加尔多首富丹格森家的小少爷怎么可能为了那点小钱找人麻烦。 “那老鼠一样的男人哪里好看?”奥尔嫌弃地反问。 “奥尔你是不是脸盲?难怪男女都分不清。”洛克耸肩,“他就是瘦弱了一点,不过你高大强壮,照样不讨女人欢心。” 说他分不清男女这句话听得奥尔一阵窝火,他凝视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就快要想到什么的时候,洛克忽然惊呼:“啊!我想起来了!我不是第一次见到那小子!” 洛克告诉奥尔,大暴雨那天在共和国广场见到的小鬼就是居伊,当时他也穿着背带裤,好像还饿着肚子,当时朱利安还盯着他的背影好久。 “难怪杜兰那小子那么执着,”洛克恍然大悟般说,“绝对是认出来了。” 大暴雨……背带裤……共和国广场……饿着肚子…… 信息碎片开始重组,最终连成片。 奥尔的私宅就在共和国广场附近,下大暴雨的时候刚好小结巴在他家附近,那件背带裤奥尔当天见过,跟报童装一模一样,饿着肚子所以好心的斯旺请陌生人吃饭了? 他自言自语般低语:“报童里真没有女孩吗?三年前也没有吗?” 洛克被他的反射弧震惊了,斩钉截铁地说:“没有。我仔细问过了,几个老员工都说没有。” 奥尔抬头,看到朱利安没往伊西斯学院走去,而是跟着居伊上了石桥,往河对面的厄洛斯学院去了。 作者有话说: 这题我会我先来:奥尔劳斯,分析的很好,下次别分析了。 欢迎读者劳斯莅临评论区蹦迪。 第21章 波波兰伯特的困惑 波波兰伯特坐在办公桌后,目光从居伊离开的大门转移到眼前的支票上。 支票的金额是7500塞斯,一次性把剩下的三期分期付款全部还清了,而最令他惊讶的是支票付款人栏里,“杜兰”的签章赫然在目。 他抱起双臂靠在椅背上愣了神。 国立大学的学费是一年1万塞斯,与富人而言九牛一毛,对其他人来说却是个很大的负担。 毕竟中等家庭的年收入也就两三万,供养一个孩子几乎要了家庭收入的一半,而一般家庭都有两三个孩子…… 对学校来说,这点学费收入又不足以支撑运营。学校不靠学费盈利,营收大头是大家族的赞助,杜兰就是其中一家。 兰伯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他困惑不解,这个居伊勒鲁到底什么来头? 为什么次次有贵人相助? 两个月前,新学年开学当天,他来上班的时候,居伊站在办公室门口等着。他开门让居伊进去,坐下抽出一张收据,准备写学费收讫这几个字时,居伊突然开口要求分期支付学费…… 兰伯特在脑子里反复咀嚼“分期”这个词,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挑着眉注视了居伊绷紧的嘴角很久,才意识到这不是玩笑。 即便分期,一个孤儿也不可能支付得起,因为靠打零工一个月扣除吃饭只能攒几百。 本想当即拒绝,但他眼珠子一动,答应了下来。 倒不是因为看中居伊的才华,恰恰相反,他觉得居伊是这个学院里格格不入的存在,可偏偏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孤儿,却有让他无法直接拒绝的理由。 波波兰伯特站起身,离开办公室,下楼到了连廊,站在那副阴森可怖的乌鸦画前。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么一副骇人的画,怎么就被费弘著名艺术家莱乌卡看上了? 去年厄洛斯学院刚成立的时候,花重金请来莱乌卡当名誉院长,提升实力只是一个考量,更重要的是借助大师的名气在北大陆立足。 当时兰伯特收到一大堆考核作品,他一幅一幅审阅着,在大量绚烂的、赏心悦目的作品中,忽然翻到这幅以墓地为主题的画,他还以为是谁的恶作剧,吓得一个激灵把画甩了出去。 这时莱乌卡路过办公室,他身上的礼服插满了色彩斑斓的鸟羽。 兰伯特看到他飘飘然进来的时候,恍惚间仿佛见到了传说中的极乐鸟。直到莱乌卡优雅蹲下身,把画捡起来,兰伯特才想起上前道歉。 谁知莱乌卡脸色一变,啧啧称奇,说如此切题的作品真是难得,他在画里感受到了浓烈又错综的情感,恐惧、悲伤、愤怒,充满了反抗精神,他想见见这孩子。 是……是吗? 兰伯特后仰下巴,视线在画面中的墓碑、死神镰刀和乌鸦之间来回扫视。题目是“用一幅画表现你当下的心境”,而兰伯特只看到了死亡。 可当时莱乌卡说,不能光看它表面上展示了什么,还要看它在你内心留下了什么。 “因为……”莱乌卡顿了顿,目光深邃地望向窗外,“一件好的作品,是由创作者和观赏者共同完成的。” 兰伯特追着他的目光看去,窗外明明什么都没有……炫目的装扮和深沉的神情形成强烈反差,兰伯特永远不会忘记莱乌卡说这话时的样子。 好吧,既然命运决定眷顾居伊,那自己也再陪他一程吧。 兰伯特从回忆中醒来,看开般耸耸肩,转身离去。 几天后的正午,厄洛斯学院教学楼三楼的画室里。 第29章 居伊坐在画架前,左手拿着一小块面包,右手握着画笔,目光凝视着画布,脑海中正构思着什么。他前阵子疲于凑学费,现在疲于赶作业。 在他身后的一隅,一名男生靠着墙,身前另一名男生挡住他,两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时而娇嗔连连,时而水声啧啧,已经拥吻很久了。 这般动静居伊却听不见,他安静得像座雕塑,完全沉浸在自己脑中创造出的世界,专注得连面包都忘了吃。 门毫无预兆地打开,角落里的两人终于分开,好奇地侧过头,看到来人时惊得目瞪口呆。高高在上的伊西斯政治生怎么会来厄洛斯? 居伊仍然没听见,直到有人轻拍他的肩膀,他才像雕像重获新生般胸口重重起伏了一下。 “居伊,一起去吃饭吧。” 柔和的男声响起,居伊诧异回头。身后站着面带微笑的朱利安,阳光撒在他身上,整个人仿佛被金色柔光笼罩。 大恩人到场,居伊赶紧放下画笔,转过身仰起头,“朱利安,你怎么来了。” “想和你一起吃个饭。”朱利安笑得温柔,“给我一个机会弥补缺憾好吗?” “缺憾?”居伊困惑地歪了歪头,盯着朱利安仔细看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共和国广场……” “终于想起我来了?”朱利安加深微笑,随手搬了张椅子坐下,眼睛一错不错地望着居伊,“我们走吧,再不走食堂午餐时间就要过了。”说着话就想伸手去撩居伊挡住右眼的额发。 居伊摇了摇头,很自然地避开他的手,举起手里一口没吃的面包说:“我有它就够了,食堂太贵,能省就省。”穷就是累了点,不丢人,他态度大大方方。 朱利安眼神微微颤动,随即伸长脖子张嘴咬走他手里的面包。他用手把面包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猝不及防的举动让居伊愣了神,眼睁睁看着他吃完面包,滚动喉结吞咽后说:“好了,我吃了你的面包,现在要还你一顿午餐。” “朱利安……”居伊无奈苦笑,“我不能总是接受你的好意。” 那天被恶棍抢走学费,朱利安当即签了支票给他,还说不要还。居伊哪能白拿别人的钱,坚持写了借条,说会打工还他。 递出借条时,朱利安脸上错愕一闪而过,旋即扬起笑容收了下来,但还是说不会收居伊的还款。 “你是我堂妹莉安娜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看到你给她画的画了,我很欣赏你的风格,吃饭的时候和我聊聊?” 居伊这才想起,朱利安和莉安娜都是杜兰。同时他也发现,朱利安嘴上说着喜欢他的画,眼睛却一眼没瞥画布。 即便是客套话,居伊仍是满怀感激。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推脱叫杜兰的人了,于是笑了笑接受了邀请。 朱利安带居伊离开时,朝角落里看着这一幕的两位男生说了一句:“居伊是我朋友,麻烦两位多替我照顾一下。” 两人小鸡啄米般点头应允。 考虑到校内还有留学生,国立大学食堂还提供外国餐食。 “今天就在这里将就一下,以后再请你出去吃更好的,好吗?”朱利安低下头,对排在他前面的居伊说。 见朱利安和一个陌生男生搭话,众人纷纷看过来,居伊紧张地点了点头。 食堂是三个学院共用的,从踏进门起,居伊就感受到了聚集在他身上充满好奇的目光。他从没被这么关注过,有些不适应。 这时食堂大婶洪亮的声音响起:“朱利安,你这样说我可不高兴了。”她挺直腰杆,双手叉腰,脸上却带着笑,“这里哪道菜不好?” 朱利安一手搭在居伊肩上,脑袋越过居伊肩头,向她投去灿烂笑容,哄了几句,把几位食堂员工逗得咯咯直笑。 居伊也跟着一起笑,刚才的紧张情绪一下舒缓了。他才知道原来朱利安这么有名。 排到居伊的时候,他要了一份费弘特色奶油炖菜。大婶一边说着“是新面孔啊”,一边给他添了满满一碗炖菜,夹上一块新鲜出炉的面包。 朱利安要了一份牛排套餐,结完账,两人端着餐盘面对面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居伊总觉得有一道冷冽视线,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背脊发凉的感觉。 可每次回头,只看到埋头吃饭的学生,没见有人盯着他。渐渐他也就适应了,安心地一勺一勺往嘴里送炖菜。 作者有话说: 兰伯特和莱乌卡以后还会出现,所以稍带几笔 第22章 还是原来那样好 每次抬头,迎面就是朱利安的微笑,居伊只好同样报以微笑。平时日子过得苦巴巴,少有发自内心的笑,这一餐吃的把半年的微笑份额用完了。 他不是情绪高昂的人,不得已,只好低头吃饭,偶尔抬头也是侧过头去看别人。刚才太紧张了没注意到,食堂里似乎洋溢着欢乐气氛。 “马上就要狂欢节了。”朱利安适时告诉他,“大家都在讨论出去玩。” 狂欢节居伊还是略有耳闻的,因为去年这时候,班里很多人缺席,一问就是去狂欢了。 他点了点头,觉得事不关己,便沉默着掰碎面包,撒进奶油炖菜的汤里,搅拌几下。等碎面包吸满奶油酱汁,舀起一勺送进嘴里,又软又香,已经不需要咀嚼了。 第30章 朱利安边切牛排,边看着居伊一脸满足的样子,低声问:“今年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居伊正要吃第二口,闻言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困惑地抬眸看他。 “狂欢节,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朱利安补充道。 狂欢节一听就是有很多人的地方,居伊踌躇了一会儿,刚想摇头拒绝,拉吉夫端着盘子过来了。 “朱利安,你怎么一个人来了,我找了你好久。” “和朋友来的。”朱利安瞥他一眼回答道。 “哟,这不是小居伊嘛?”拉吉夫咧着嘴,坐到朱利安边上,兴奋地说:“朱利安,我搞到了狂欢节的贵宾票,是包厢,去不去?” 朱利安看着居伊说:“刚好我和居伊约好去狂欢节。” 居伊错愕抬头,他没答应啊……可看见朱利安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芒,拒绝的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拉吉夫看看朱利安,又看看居伊,想起什么似的大声说:“你那天是不是问朱利安借钱了?” 周围几桌的人都听到了这话,嘻嘻哈哈聊着天忽然停下来,眼睛往这瞟。 周遭忽地安静了。 居伊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神片刻后,乖乖点了一下头,然后他就看到边上有人探头探脑地看他。 朱利安见状,冷着脸对拉吉夫说:“你吃完了就先走吧。” 拉吉夫像被浇了一盆冷水,耷拉着脑袋端起盘子离开了。 居伊再不谙世事,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他头也不敢抬,安静吃完饭,拿起餐巾轻轻擦拭了嘴唇,起身去放空盘子。 朱利安跟在他身后,没走几步,居伊忽然停下脚步,朱利安困惑地问他怎么了,却在抬头的瞬间脸色一变。 奥尔就在眼前。 目击奥尔和朱利安两人的同学都屏息凝神看向这边,这一小片空间仿佛凝固了。 奥尔朝居伊迎面走来,背着光居伊看不清他的表情。 此刻的居伊像遇到危险的小动物一样五感敏锐,即便看不到奥尔的表情,也能感受到他的视线,就是刚才那股让他觉得恶寒的冷冽视线。 有了上周那一出,居伊意识到只要自己和玛奇尔德的关系一天不能公开,他就要被奥尔拿捏一天。他也意识到,原先没那么害怕奥尔,是因为以为他是校外的无赖,不会经常碰到他。 可现在,奥尔就在学校里,他们随时有可能遇见,就像现在这样…… 居伊看到奥尔走到自己面前,本能地瑟缩了一下,额头似要冒出冷汗。 但他不愿认怂,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眼睛还是毫不退缩地盯着奥尔。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其实此刻他脸上已经显露出了畏缩。 忽然他发现奥尔的脸上虽一如既往地凶恶,但眼神里似乎没了敌意。他刚要松口气,下一瞬间,却见奥尔停下脚步朝自己伸出了手。 居伊以为他又要恐吓自己了,心一乱就想往边上让开,但他只稍稍侧了个身就恢复了理智。 行得正坐得直,凭什么要退让。 奥尔看到居伊避让的动作,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动了一下,在手指触碰到居伊前,他收了手,又重新迈开脚步,与居伊擦肩而过。 目光离开居伊后,奥尔凶狠地看向朱利安。朱利安毫不示弱地回瞪他,两人之间似有火光迸射。 短短几秒间,看客们似乎忘记了呼吸。然而,众所期待的碰撞并未发生。 奥尔走过朱利安后,目不斜视地离开了食堂。 空气再次流动起来,学生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望,该干嘛干嘛去了。 居伊腿都快软了,舒了一口气才缓过神,这一切都落在朱利安眼中,他宽慰道:“有我在。” 心惊胆战地一餐吃完,居伊回到厄洛斯学院,一进画室刚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同学们就围了上来。 “勒鲁,朱利安杜兰是你朋友?” “你怎么会和杜兰家的人认识?” “勒鲁还认识莉安娜杜兰。” “天呐!真看不出来你这么有手段。” 一群人围着他七嘴八舌,居伊扯着嘴角想用假笑敷衍过去,却显得表情十分局促。 刚才画室里那对情侣中的一个挤进人群,抓着他的手臂缠着要他引荐杜兰,另一个满脸不乐意地把人拉走。 那些从没跟居伊说过话的,甚至从没看过他一眼的都来搭话了,居伊受宠若惊的同时,又觉得还是原来那样互不打扰的好。 从他们的对话中,居伊发现原来这些富人里也有森严的等级…… 权贵中的第一梯队,大多把孩子送去了伊西斯和泰勒斯。这些家族不是权力巅峰,就是富可敌国。 居伊所在的厄洛斯,学生主要来自第二、第三梯队的家族,要么家世没那么显赫,要么是没继承权的次子老幺。家里把他们送进国立大学,多少有希望他们结交上第一梯队的意思。 可第一梯队也只想结交同阶层的人,他们看到第二第三梯队的,几乎不会主动搭理。 所以居伊的存在让同学们感到匪夷所思,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的孤儿,连怎么进学校的都充满了谜团,竟然还搭上了对他们来说都遥不可及的杜兰? 别说外人了,居伊本人也搞不明白。大伙儿问他怎么认识杜兰的,他苦思冥想,得出结论,好像是因为…… 第31章 穷。 这一天过得精彩纷呈、跌宕起伏,终于到了傍晚,居伊收拾完作业,踏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公寓。 他才合上房门,手还没离开握把,就听到急促的敲门声,门板的震动传导到手掌心,震得人心慌,敲门的人显然很粗暴。 除了玛奇尔德还没有人来找过他,他既困惑又担忧地打开门,从门缝里看到来人时瞬间拉下了脸。 居伊立即甩上门,可门还是被毫不费力地推开了。 “你又要干什么?”居伊气得声音都在抖,本以为今天在食堂那一出就算结束了,哪知回了公寓还能碰到这恶棍。 奥尔像没听到似的,进门后直奔卧室。 居伊紧随其后跟过去,看到奥尔打开自己的衣橱,似乎在翻找什么。想到今后的校园生活都要活在这个恶霸的阴影中,居伊顿感绝望,他颤着声问:“你又要从我这里拿走什么?” 奥尔闻言顿住了,他缓缓转身,刚想解释就瞥见居伊的床头,那套蓝丝绒礼服叠的好好的,就放在枕头边。他走过去,俯下身,伸出手想触碰。 居伊见状脸色大变,跑过来抱起衣服冲奥尔喊道:“别碰它!拿开你的脏手!” 见居伊如此紧张,奥尔退后一步,喉结滚动了一下,说了声抱歉。 居伊没想到会从恶棍嘴里听到礼貌用语,在昏暗的房间里盯了他半晌,才想起问:“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第23章 走着瞧 国立大学的学生公寓,卧室客厅书房一应俱全,只是卧室是单人房,并不宽敞。奥尔这个大个子往床边一站,整个空间更显狭小逼仄。 居伊刚回家,还没来得及点上灯他就闯进来了。 这会儿又是傍晚,两人面对面站着,安安静静对视着,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想到眼前人可能就是自己一心寻找的小结巴,奥尔的呼吸重了几分,掌心莫名冒汗。 “这里太热了。” 他找了个借口,退出卧室来到客厅。 和居伊保持一定的距离后,奥尔又恢复一副痞气,像这屋子的主人一样自顾自坐到沙发上。他朝卧室抬抬下巴问:“那件衣服是谁的?” 没想到他特地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居伊难掩厌烦,说:“我凭什么告诉你。” “好好说话,我把钱还你。”奥尔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上周从居伊那里拿来的钱,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居伊站着,奥尔坐着,情景又像开学前一天那样。只是那时奥尔夺走了他的学费和生活费,一年的。而现在,奥尔是来还他钱的。 居伊看着茶几上的一沓纸币,面额从几十到几百,零零散散拼凑出的2500赛斯。 每一张纸币都是他奔波的记录。跑了多少路,扛了多少货,肩膀都肿了,还被莫名辞退,幸好遇上好心的莉安娜才凑齐,又被眼前这混蛋夺走。 现在混蛋又拿着自己的血汗钱,硬闯他家,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见居伊一言不发站了很久,奥尔又说:“站着干嘛?过来坐。”话是这么说,双人沙发被他四仰八叉地占着,居伊哪坐得下。 奥尔见居伊往自己边上的位置瞥了一眼,就收了下腿,摆正坐姿,给居伊腾出空间。 居伊不想和恶霸排排坐,他心里气,又直觉打不过恶霸,正寻思着怎么应付。 “需要思考那么久吗?”奥尔问,语气里没有惯常的调笑。见居伊始终紧抿双唇不愿开口,奥尔诱导式提问:“那人对你来说很重要?” 这句问话让居伊回忆起那名少年,心中的憋屈消散了不少。他轻声回:“很重要。” 奥尔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继续问:“怎么重要?” “那是个很温暖的人。”想到委屈的日子里仰望过的窗口,居伊语气柔和地说:“他是我的精神支柱。” 奥尔左手握拳放在嘴边,干咳几声清了清嗓子,问:“和我比呢?” 居伊眼里的温情消失,瞬间转化为强烈的嫌恶,亢奋地大喊:“你是混蛋,你不配和他比!” 奥尔扬起的嘴角垮了下来。 居伊见状,以为他又要发脾气了,开始做起心理建设。顶多就是被他揍一顿,那又怎样,只要打不死,他什么都不怕。 奥尔很快恢复平静,他没发怒,他在思考。 从居伊的反应,他已经相信了居伊就是那年的小结巴,虽然他是男人这点还是难以接受。 在他的小结巴眼里,16岁的自己和19岁的自己有着云泥之别,连相提并论都会引起应激反应。 奥尔后悔了。 后悔初见那天要是多点耐心,听听小结巴的话,那他们现在哪怕不是朋友,也不至于关系这么恶劣。更重要的是,当初要是再帮他一把,后来他也不会为了钱去勾搭玛奇尔德了…… 可16岁的自己只是一个叛逆又多愁的孩子,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哪会想的这么周全。 或许不打扰,才是对居伊好吧。 奥尔胸口起伏了一下,站起身,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居伊的公寓。 下了楼,他在亮起街灯的街道上拐了几个弯,绕到了酒馆街。 闻到四溢的酒肉味,他无声地笑了笑。今天去找居伊,是想确认他到底是不是小结巴。如果是,奥尔本想告诉他自己就是三年前那个人,然后邀请他一起吃晚饭。 第32章 但现在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远没到可以单独出来吃饭的程度。 他坐在酒馆里独酌,没多久就看到朱利安独自进来。两人身边都没有同伴,视线交汇后,朱利安走到他对面坐下。 酒客们探头张望,任谁都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能安安静静坐在一起喝酒。 两人一语不发地各自喝着酒,还是奥尔率先打破了沉默:“借条给我。” 朱利安眼皮都没抬一下,回道:“休想。” 奥尔冷笑:“走着瞧。” …… 自从奥尔搬出庄园,雷伊从没来找过他,这天却来中央大道找他了。 装载佩佩果油的商船第三次抵达科茨蒙港,如奥尔所料,价格又跌了。 庞德家族给他们的父亲写信,请求他救助庞德公司。这种情况哪有什么救助方法,这么说其实就是希望丹格森能买下年初他们高价买下的那批货。 加布里耶尔也不傻,不可能出钱兜底。但他身为商会会长,不帮会员也说不过去。于是就让雷伊去问奥尔有没有办法。 雷伊以为奥尔又会一通暴怒,谁知他耐心听完,没发火,没嘲讽,还笑得爽朗。 “让庞德去求杜兰,拿一件我要的东西过来,我就帮他们。” …… 周末前一天,朱利安又出现在厄洛斯学院三楼的画室里。 众目睽睽下,朱利安邀请居伊参加狂欢节。 居伊见同学们投来羡慕的目光,心想如果此时拒绝,一定会让大家觉得自己是个自恃清高的人。 本来同学们是怎么想他的,他也不会在意,可现在他知道了朱利安在同学们眼里的地位,他不想驳朱利安的面子,于是答应了。 如朱利安所说,阿斯加尔多的狂欢节有很多外国游客慕名而来。 走在周末的集市上,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有一半说着外语。常年漂泊的生活,让居伊能听懂大部分北大陆国家的语言。 每当听到母语,他心里都会一紧,然后偷偷去瞟那人……觉得身形不同才敢松一口气。 果然不该出来,一惊一乍的对心脏太不好了。居伊心里后悔着,不知不觉被朱利安带到一处都是帐篷的地方。他一看就慌了,“朱利安,这里是……” “幻兽马戏团。”朱利安笑着回答,“我们可以在包厢里看马戏。” 居伊恨不得转身就走,可他不能对帮助过自己的人这么失礼。 他在心里鼓励自己,没事的居伊,你已经长大了,你不会害怕了。可步伐还是渐渐疲软。朱利安见状,以为是因为地面不平整,伸出手就要扶。 居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摇头说自己没事,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朱利安听的。 来到帐篷门口,拉吉夫已经在那候着了。只见他掏出两张贵宾票,递给马戏团的人,那人掀开帘子,朱利安带着居伊进到里面。 “他不进来吗?”居伊回头望守在门口的拉吉夫。 “包厢是两人间。”朱利安说,指着居伊脚下,“小心台阶。” 朱利安边走边给他介绍,幻兽马戏团是近几年国外最热门的马戏团,一票难求。他们最有名的环节是让观众和幻兽互动。 居伊面上应付着,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他身体僵硬地跟在朱利安身后,来到最前排的包厢中。 包厢很宽敞,座椅前还摆着桌子,桌上放着茶点。 从头到尾,居伊整个人都是懵的。他以为的狂欢节只是看看游行、逛逛集市、化装舞会这些,哪知会被带进马戏团。 他心惊胆战地坐下,朱利安靠近他都没察觉。 “害怕吗?” 他被朱利安突然的发问吓了一跳,慌忙回答:“没、没有。”说话的同时发现朱利安离自己好近,于是他往边上让了一点。 朱利安看他紧张成这样,笑着说:“不会有危险的。” 居伊点点头,看向舞台。 没多久,幻兽马戏团里座无虚席,主持人上台宣布表演正式开始。 第24章 幻兽马戏团 中央大道八号,奥尔在书房里奋笔疾书。 他将写好的信纸塞进信封,点燃火漆,滴于封口,拿起印章往上盖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手上的是一枚刻着象征丹格森的狼头印章,奥尔将它放下,换了一枚什么都没刻的章,轻轻压在液态的漆蜡上,等它延展开,封住信封。 做完这些后,他将信封放到一旁,余光里出现一封邀请函。打开一看,来自狂欢节主办方,奥尔轻哼一声扔进垃圾桶。 在阿斯加尔多从事任何商业活动都要通过商会协调,狂欢节也不例外。而他家就是商会领袖,每年都会收到这种邀请函。他从没去过,太幼稚,也没空。 他把刚才封好的信封交给玛丽,让她出门投递。玛丽不识字,没发现信封上没写寄信人的名字,也看不懂收信人写的是《伽列里日报》。 她出门后,家里只剩奥尔一人。 他双手抱臂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沉吟片刻,上楼进了书房,蹲下身从垃圾桶里翻找出邀请函,穿上外套出了门。 那天在食堂,他就坐在柱子后面。只要低下头,居伊就看不见他的脸。而他却能清楚听到他们的对话。 才见几面,就要一起去狂欢节了。明明自己才是居伊仰慕的人。他倒要看看,现在的小结巴是怎么和人相处的。 第33章 狂欢节现场,奥尔远远就看到守在一顶帐篷门口的野猴子拉吉夫,帐篷上方的横幅写着幻兽马戏团的字样。 他到一旁提供饮料的店铺坐下,翘着二郎腿,手指在桌上毫无节奏地点了一会儿,终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找到了居伊的身影,旁边还有朱利安。 等他们进去后,奥尔才站起身。他看到拉吉夫回望一眼帐篷,垂头丧气离开。 奥尔没去正门,走员工通道进到帐篷里。一进场就看到包厢里坐着的居伊,边上的朱利安正跟他说着什么。 他让马戏团老板给他安排了一个舞台后方的座位,刚好被舞台遮住,从包厢是看不到他的。 老板以为自己听错了,丹格森家的少爷竟然不要舒适又视野开阔的包厢,非要找个最偏的角落。但看这位少爷眼神真挚,老板也就照着做了。 表演开场后,先是小丑出来暖场,然后是魔术,再是动物杂技。 奥尔看得快睡着了,打着哈欠伸懒腰,眼神迷蒙地看着舞台。狮子跳过火圈,他的视野里又出现了对面的包厢。 居伊低着头,没在看表演,朱利安倒是津津有味。 压轴戏开始了,主持人再度登台,说抽选到哪位的座位号,就要请他上来与幻兽互动。 这种活动哪有什么真正的随机,只要提前打好招呼,都能安排到。不出奥尔所料,朱利安的包厢号被抽中。 他勾着唇角,眼神冰冷地看朱利安带居伊上台。居伊似乎不喜欢看马戏,也不喜欢朱利安安排的惊喜,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这倒是让奥尔很满意,他早料到小结巴不会对朱利安有兴趣。毕竟他是会仰慕自己的人,可见品味之高。 奥尔抱着胸,独自沉浸在胜利者的优越感中。 这时,硕大的舞台上,地面忽然打开,黑洞里升上来一个笼子,里面关着一头奇形怪状的野兽。 狒狒的脸,狮子的身体,蝎子的尾巴,头上是狂乱摇摆的蛇发。 奥尔噗嗤笑出声,这也太假了吧。全场的孩子们嚎啕大哭起来,奥尔看向周围这些被吓坏的孩子,和疲于安抚孩子的家长,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主持人说完要把两位观众关进笼子里与幻兽互动,居伊转身就要离开舞台,被朱利安及时拉住,安抚了几句还是没用,居伊不停摇头。 奥尔拧着眉看着这一幕,居伊面对自己的时候可是凶巴巴的,怎么一到这时候,也跟个孩子似的怕成那样。 可他既然这么害怕,奥尔寻思着要不要现在就把他带走。 这时候也不知道朱利安说了什么,居伊点了下头,拖着步子钻进笼子。他们一踏进去,主持人就给门上了锁,还拉了几下,向观众展示门锁住了。 笼中幻兽见人来了,蛇发狂舞,发出狮吼,张扬舞爪地作势要扑上去。 孩子们又是一阵尖叫,奥尔皱着眉捂住耳朵,眼睛专注地盯着笼子里的居伊。 不管幻兽怎么吓唬居伊,他就是蜷缩在笼子的一角,双手抓着铁笼,背对着幻兽一动不动。 朱利安怎么拉他都没用。扮演幻兽的演员也觉得无趣了,开始盯着朱利安追。朱利安倒是很配合,装作害怕跑了几步。 赚足观众的尖叫声后,互动环节结束了。 笼子一打开,居伊就冲了出去。他像无头苍蝇似的,往敞开着的后门跑去。 奥尔和朱利安同时跟了出去。 狂欢节期间来了无数国内外的表演团体,整片场地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帐篷,视野极不开阔。 朱利安追出去的时候,居伊早就没影了。他左顾右盼,这时奥尔双手插兜站到他身边,冷着脸斜睨他。 “你怎么在这里?” 朱利安问完就知道白问了,奥尔既然知道他手上有居伊的借条,自然也知道他们要来狂欢节。刚才那一幕他肯定也看到了,这会儿追出来,必然是和他一样出来找居伊的。 谁知奥尔痞笑着说:“我路过,你继续。” 然后他目送朱利安朝左边走去,朱利安带着狐疑的目光回头看他的时候,他还不忘挤出假笑朝他挥挥手。 朱利安走后,奥尔收起假笑,朝右侧走去。 走过几个帐篷,在帐篷和帐篷的夹缝间,奥尔发现了居伊,他背对着奥尔的肩膀正微微抖动。 “居伊,你在哪里?” 身后传来朱利安的呼喊,奥尔撇了撇嘴不满地“切”了一声。那小子果然不相信他,跟过来了。 他走进夹缝间,站在居伊身后,停下脚步转过身的同时,朱利安出现了。朱利安猛然刹住脚步,满脸怀疑地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奥尔歪头笑,“撒尿。”说着就要把手放在裤腰上,“要看吗?” 朱利安斥责道:“你什么时候能做点与身份相符的事?” 奥尔不怒反笑,“什么身份不撒尿?” 朱利安被他气跑了。他听到朱利安的呼喊声越来越远,收敛了笑容沉声问:“怎么回事?” 刚才朱利安的声音响起时,奥尔就觉得背后的衣服被抓了一下,他感知到居伊在颤抖。看个马戏不至于怕成这样,是个成年人都能看出那幻兽是人扮的,居伊到底在害怕什么? 背后的手放掉了,奥尔转过身,看到居伊低着头,两只手手指绞在一起,显得很无措。 第34章 奥尔这人,别人耀武扬威,他必针锋相对。可要是别人露出最柔软的肚皮,他绝不攻击那人弱点。 比如现在,向来倔犟的居伊猝不及防展露出脆弱的一面,奥尔心头涌上一股情绪,时间仿佛回到三年前的初见。他一步往前,伸手绕到居伊背后,松松地拢着。 怀中人像受到惊吓的小兽般颤抖不止,奥尔觉得自己的心跳比居伊的颤抖更剧烈。 他开玩笑说:“怎么像小孩一样?”玩笑话并未缓解他没来由的紧张,他的声音干巴巴的。不过居伊没有余力关注这些。 见他始终不抬头,奥尔从裤兜里掏出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抬起居伊的下巴,想给他擦眼泪。 见有人要碰自己的眼睛,居伊一下回过神,挣脱奥尔的怀抱,往后退了一步。他局促地捋了捋额发遮住右眼,深呼吸之后恢复平静,说:“我没事。” 眼眶都红了怎么可能没事。奥尔回忆起刚才的一幕幕,问道:“你害怕马戏?还是害怕……笼子?” 居伊闻言错愕地抬起头。 看到居伊的眼神,奥尔心想自己应该是猜中了。但凭他俩现在的关系,居伊不会告诉他真相。 不出所料,居伊道了一声谢,侧着身从他身边挤过去,离开了这条夹缝。 第25章 借钱意味着什么 从狂欢节回来后,朱利安去找过居伊。 他说不知道居伊不喜欢马戏,把事情搞砸了,请求原谅的同时,也希望居伊再给一次补偿的机会。 当时朱利安在舞台上告诉居伊,这是特地为他准备的惊喜,居伊这才鼓足勇气走进笼子。结果还是受不了,当着全场观众的面跑了。 居伊觉得过意不去。心理阴影是他自己的,不关别人的事。搞砸事情的是他,该道歉的也是他。 于是居伊也向朱利安道了歉,但再没接受过外出游玩或者一起吃饭的邀请。 这些天,他回公寓的时候都能看到对面房门敞开。搬运工正往里面搬运家具,那些家具看着就很贵。 上楼的时候他听到搬运工抱怨,这床根本进不去门啊。另一个说,那把墙拆了吧。第三个说,要不跟老板商量一下,能不能换小一点的,反正他不差钱。 居伊进自己房间前,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那间公寓快打造成宫殿了…… 他歪了歪头,不明白什么人大费周章要把学生公寓弄这么豪华。 然后他想起前几天得知的富人阶层里的梯队。住公寓的大多是第三梯队的孩子,这个阶层在国立大学里人数最多,也最活跃。第一第二梯队很少有住公寓的,朱利安和拉吉夫就住自己家。 那对面这个人是谁呢?都开学三个多月了,才住进公寓,好奇怪。 居伊心存困惑,却也没想到去对门问问,而是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六月的第一个周末,居伊正在收拾房间,房门响了。他条件反射般紧张起来,生怕又是奥尔来找他麻烦。 不过这会儿的敲门声很温和,不可能是他。于是迟疑片刻后,居伊放下手中叠了一半的衣物,走到门口。 打开门,迎面就是一张灿烂的笑容,但是是奥尔的……居伊表情都没来得及变,下一个晴天霹雳就来了。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是你邻居。”奥尔举着大拇指,往背后敞开的房门戳了戳,“跟我来。” 事情的发展太诡异了,诡异到居伊忘记惊讶,忘记思考,被好奇心牵引着进了对门。 学生公寓都是相同的布局,但奥尔的房间和自己的房间简直判若两室。 墙壁重新刷过了,窗帘换成厚重的天鹅绒,地上铺着羊毛毯,踩上去软软的。居伊心想,这不好收拾吧…… 沙发看着比居伊的床还软,宽敞得可以躺下一个成年人。房间和书房打通了,里面放着一张很大的床。 居伊抬眼上下扫视奥尔,这家伙确实睡不下原来的单人床。 这时居伊忽然意识到,奥尔竟然靠敲诈勒索赚了这么多钱……不管怎样,他不想再和这人有什么瓜葛了。 “希望我们以后……”他想说好好相处,又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于是改口道:“互不打扰。”说完转身就想走。 奥尔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别开玩笑了,我来这里就是来打扰你的。” 经过马戏团那次,居伊本以为奥尔对他的态度缓和了,听到他说这话,那股绝望感再度涌上心头。 奥尔见他蹙眉,伸出手用食指和中指抻开他眉间的褶皱。居伊往后退,又被奥尔抓着往沙发上按。 居伊直觉有什么倒霉的事情要发生,就见奥尔从茶几上拿起一张纸,说:“给你看个好东西。” 居伊定睛一看,是他写给朱利安的借条。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奥尔,等他给个解释。 随即奥尔又拿出一张纸,标题是《债权转让协议书》。奥尔心情很好地说:“他把你卖给我了。” “你什么意思!” 见居伊反应那么大,奥尔的好心情减少了一半。杜兰可以,他不行?他看着居伊,冷冷道:“你不是阿斯加尔多人吧,所以才会轻易写下借条。” 在这个国家借钱几乎意味着卖身,因为还款时必须连本带利地偿还,而利息极高,大部分人的赚钱速度赶不上利滚利的速度,最后无力偿还的人很多。 第35章 于是某一届元老院决定,在全额还清前,借款人要为贷款人所用。 还为这个制度定了一个名称叫“恩主门客制”,用来美化“主仆”甚至“主奴”的本质。 这种情况不仅发生在富人对穷人,富人和富人之间也非常常见,第一梯队赞助第二第三梯队,或者第二第三梯队求第一梯队帮忙,都可能让他们变成恩主和门客的关系。 比如庞德家族就是杜兰家族的门客。丹格森门下也有不少门客,但是奥尔不喜欢让门客跟着自己,所以向来独来独往。 “懂了吗?”奥尔给居伊简单普了个法,咧着嘴冲他挑眉,“你要为我所用,当我的门客,让跟着就跟着,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居伊如遭雷击,脑海中掠过朱利安接过借条时的复杂神情,他说不会接受他的还款是什么意思?又为什么要转让给奥尔? 但至少借条在朱利安手上时,他没有对自己做什么。 眼前这人就不好说了,本来就有玛奇尔德的事情被拿捏着,现在还加了一条类似卖身契的协议,居伊觉得自己彻底沦为这人的奴隶了…… 他绝望地闭了闭眼:“要打要杀随你。” 奥尔眼神一滞,噗嗤笑出声,“为我所用,杀了怎么用啊?而且法律规定不能打不能杀借款人。” “不能打不能杀……”居伊抓取关键词,揣摩一番后翻了个白眼,“那有什么可怕的?” 说完又想起身走人,却被奥尔按住双肩钉在沙发靠背上无法动弹。 奥尔见他一会儿生气,一会儿绝望,现在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表情变化太过生动,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我要你伺候我。” 居伊被伺候这个词惊到,要怎么伺候啊…… 只见奥尔像个骄傲的国王,伸展手臂在房间里挥了一下,像在展示他的领土,然后对他那忠诚心全无的仆人下达旨意。 “你每天除了上课都得跟着我,还要过来给我打扫房间,早上要叫醒我,不能让我迟到。至于其他……等我想到了再说。总之都要听我的。” 说着,就从裤兜里掏出备用钥匙扔在居伊大腿上,“否则……” 居伊面露警惕,“否则什么?” 整件事都是奥尔的临时起意,根本没想过惩罚机制。 但他不能让居伊觉得自己说的话没威慑力,于是露出凶恶眼神,说:“你知道我不好惹吧?你要是不听话,我可不能保证会做什么。” 这人有多不好惹居伊清楚得很,惹一次能报复很多次…… 居伊低头看看钥匙,再抬头环视室内,一想到这间不太好收拾的屋子,最终要他来收拾,他就觉得奥尔故意捉弄他,看奥尔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厌恶。 作者有话说: 求海星求评论(*′3`) 第26章 赚钱好难啊 这天傍晚,酒馆开门前,居伊从后门进去了。 朱利安给他介绍了一份在酒馆打杂的活,老板同意他不用做到很晚,从营业前准备,到晚餐结束后收拾,大约三小时。 居伊辞掉了清晨的送报工作,想留点体力兼顾学业。日子好不容易轻松一些了,没想到又多了一份伺候奥尔的活。 这都六月了,再过5个月,玛奇尔德就会回到阿斯加尔多,要是让她知道自己欠了债,为了还债还被人奴役…… 居伊已经想象出她知道这个事情后会有什么反应了。毕竟她只是知道自己在送报,就那么伤心了。 恐怕还得找份工,把欠的钱还了才行。 可现在白天时间被奥尔占去了,晚上又有酒馆的活,哪还有时间打工啊。 居伊连连叹气,垂着脑袋走进后厨。 当码头工人真是锻炼人,居伊现在在酒馆里帮忙搬酒、食材很是得心应手。 他把马车上的货卸下来,一袋一袋扛进厨房。厨师拿他搬进来的食材准备晚餐,他走进酒馆,开始扫地,摆桌椅。 门上的铃铛响了一下,居伊抬头想说还没开始营业,就看见朱利安进来了,身后跟着拉吉夫。 朱利安看到他,嘴角依旧挂着笑,眼神却多少有些闪躲。他说:“我来看看你新工作适应得怎么样。” 居伊点了点头。朱利安似乎也在观察居伊的反应。居伊犹豫着该说些什么,柜台后的侍者替他回答了:“居伊做的很好哦,我的工作轻松了很多。” “那你工资给他一点。”外国舞者换好装,拖着摇曳的步伐从楼上下来,开玩笑般说。 几人一阵哄笑,尴尬氛围消散。 居伊给两人拉开椅子,请他们入座,忙前忙后为他们端上酒菜。 “居伊,疯狗来找过你吗?”拉吉夫问道。见居伊动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那条疯狗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了你那张7500的借条,帮我哥销掉了100多万的货。” “不过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价值了,也总比全部亏损好。我家里这几天都不吵架了。也不知道疯狗哪来那么多渠道。”拉吉夫还在絮絮叨叨。 这个金额把居伊听愣了,他平时接触的金额还没上过万,更别说100多万。 商业上的话题他也听不懂,只记得上次在河边,奥尔和这两人的关系好像很恶劣,现在怎么又给帮忙了。 刚想问他们和奥尔什么关系,就听朱利安制止道:“说这些干什么。”又对居伊柔声道:“不用管,他欺负你你就来找我。” 第36章 这一天里又是什么债权转让,又是100万的货,居伊有些消化不良。 这时大肚子厨师摇摇晃晃从后厨走出来,说香料不够了,喊居伊出去买。居伊应了一声,朝朱利安他们点了点头,小跑着离开了。 同一时间,奥尔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他惺忪睁眼,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转动了几下僵硬的肩膀,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歪着脖子靠在床头睡着了…… 这天午饭后,奥尔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看居伊打开三个行李箱,一件一件把奥尔那些昂贵的衣物拿出来,有的挂在衣柜里,有的叠好放在壁橱里。 然后把地扫了一遍,又擦了桌子,还让奥尔起开,他要擦沙发。 奥尔被态度恶劣的仆人驱逐,慢吞吞走到卧室。门敞开着,他靠在床头,双手抱着后脑勺,愉悦地看居伊为自己操劳。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直到被敲门声吵醒,一看窗外都快傍晚了。 敲门声又响了,奥尔起身朝门口走去,对门外说:“不是给你备用钥匙了吗?” 打开门后才发现,门外站着的不是居伊,而是餐馆老板。“您怎么亲自送餐?”奥尔说,“让员工来就行了。” 老板点头哈腰,“可是……我就是您的员工啊。” 学校食堂供应三餐,奥尔嫌麻烦,就买了一家高级餐馆。 其实本想让玛丽来送三餐,但她的时间观念……估计到时候又得他这个主人等仆人了。 而且居伊见过玛丽,让玛丽来送餐就会知道自己就是三年前那人了。 现在还不是揭晓的时候,他想等合适的时机再说。至于怎样才算合适,他也说不上来。 买餐馆这个决定他很满意,今天中午他就和居伊在公寓里吃了一顿不受干扰的午餐。 连吃饭都要和奥尔独处,居伊一脸不乐意。奥尔倒发现了新乐趣,就是看他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服从的样子。 “以后还是让店员来吧。不用跟他们说多余的事。”奥尔吩咐道。 年龄是他两倍的店老板毕恭毕敬地领命。 中午也是这位老板来送餐的,居伊见他对奥尔的态度如此谦卑,心想他是不是也有把柄在恶棍手上,还向他投去了怜悯的目光。 店老板转过身刚要下楼,又回过来一脸八卦地说:“中午那位先生,我刚才在路上看到他在酒馆街转角那家店里,好像在搬运酒桶。” 奥尔眉头微蹙,朝他挥挥手,示意“这里没你事了”。 关上门,奥尔来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当着居伊的面放进去的借条和协议书还躺在那。 不愧是他的小结巴,真老实。奥尔得意地想着,忽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这老实得也太过分了点吧。 三年来,但凡随便找个科茨蒙人问问中央大道八号住着谁,别人肯定会告诉他是丹格森家的小少爷。 何况居伊还是国立大学的学生,身边同学应该都是富人圈子里的,他竟然不认识自己,开口闭口“无赖、恶棍、混蛋”,还骂自己是丹格森的看门狗。 “我是丹格森的主人好吧!”奥尔越想越气,对着空气反驳了一句。 一个人的人际关系到底闭塞到什么程度才会这样? 奥尔推上抽屉,依旧没有锁。 搬酒桶……奥尔双手抱臂,眉头拧成一团。 又在搞什么鬼? 刚送来的晚饭连盖子都没揭开,奥尔提起外套出了门。 一推开酒馆的门就听到掌声轰然,舞台上正在介绍新来的舞者。随着众人目光看去,衣不蔽体的新舞者低着头,正一步一步从台阶走上舞台。 奥尔眼中似有火光,长腿一迈脚下生风,像一支箭一样冲了过去。 第27章 他有男言之隐 舞台上,妖艳的舞男摆动细腰翘臀,在掌声和口哨声中朝舞台边走去,伸出手去迎接正在上台的人,嘴里说着“让我们欢迎新舞者”。 舞台下,酩酊大醉的酒客们红着脸,有的高举酒杯大声呼喊,有的指着两名舞者交头接耳,然后露出促狭的笑。 拉吉夫穿梭在酒桌间,神秘兮兮地向酒客们摊开手掌,展示手心里的小瓶。有人见了摇头摆手,有人见了眼睛一亮,和他用手指比划起数字。 朱利安独坐一角,视线落在正在登台的新舞者身上。 新舞者脸上戴着薄薄的面纱,下半张脸的精致轮廓在面纱下隐约可见,右眼被刘海遮着,只露出清澈明亮的左眼。 身上的舞裙长度到脚踝,却从胯骨就开叉了。丝滑有垂感的质地完美贴合身体曲线,从侧面看,臀部的弧度优美流畅。 抬起腿走上台阶时,线条完美的大腿几乎都暴露在外。他低着头不敢看台下,本能地用手遮了一下大腿根。 羞涩又生疏的模样和大胆的装扮形成鲜明对比,朱利安凝神注目,胸口不由自主剧烈起伏。 拉吉夫完成一单买卖,抬起头来看到朱利安痴迷的眼神,回头看了一眼所谓的新舞者,露出了然的表情。 忽然间,无风的室内刮过一阵旋风。 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那位连脸都没看清的新舞者就消失不见了。 舞男伸出去的手悬在空中,对面却没了人,他愣神片刻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立刻追上去。 只听柜台后面的楼梯上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两个人,往楼上去了。 第37章 舞男甩开腿大步冲上去,看到更衣室门口,站着两个男人。 见舞男来了,居伊惊魂未定地喊他名字:“卢修斯……” 居伊后脑勺扎了个小揪揪,露出光洁的脖颈。上身穿着高领无袖贴身装,露肚脐的纯白短款。裹着薄薄一层肌肉的手臂和腰身一览无遗,线条十分流畅。 下半身在卢修斯的强烈推荐下,穿着卢修斯同款舞裙,高开叉,纤纤长腿若隐若现。 刚才他正要上台,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拽走,飞快跑了一段路,面纱已经掉了。这会儿正喘着气,额头渗出晶莹汗珠,白皙皮肤透着粉。 居伊站定后才发现拽他的人是奥尔。 他看见奥尔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脸上,又一点一点往下,落到光着的脚丫时,眼里好像要喷出火来。 居伊眼中的奥尔,即便在欺负他的时候也是嘴角噙着讥诮,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愤怒的他,居伊如临大敌。 就在居伊以为自己大难临头的时候,就听见奥尔低低骂了一句,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随后奥尔脱下自己外套往居伊身上披。居伊一时没理解他的意图,没抬手穿进袖子。奥尔直接连着居伊的手臂一起套进衣服,纽扣全部扣上。 外套尺寸太大,都到居伊大腿了。上半身裹得严严实实,下半身两条白皙的长腿半露着,像极了偷情被抓包,没来得及穿衣服只裹着被子的人…… 舞男卢修斯看到居伊身旁这个满脸写着暴躁的高个子,一眼认出。 卢修斯对自己的外表有清楚的认识,虽不至于美艳绝世,却也是风情万种。但凡他看上的男人,还没有失手的。直到两个月前被这个暴躁男拒绝。 卢修斯上前一步来到居伊面前,说:“居伊弟弟,你喜欢男人我没意见,但这个男人不行。”他无视一旁暴怒的人,继续说:“他有‘男言之隐’。” 居伊没留意后半句,光纠结前半句了。 他急着解释:“我没喜欢……”想想又不对,他没喜欢过任何人,哪知道自己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身旁的奥尔还在等他说下去,他却话说一半吊人胃口。奥尔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咂嘴声,转头威胁卢修斯:“你再敢让他跳艳舞试试。” 卢修斯还没说什么,居伊先开口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乱说!” 猝不及防被吼了一声,奥尔倒吸一口气,正想说点什么,居伊一脸抱歉地对卢修斯说:“我连累你了,这件事我自己解决。” 卢修斯做这行的,什么人没见过。他不在乎别人的污蔑,只是心疼居伊。 他还记得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说过自己喜欢什么都不懂的,于是对居伊说:“居伊弟弟,你要小心这个男人。” 他嫌弃地扫过奥尔的脸,说:“空有一张好皮囊。”然后视线下移到裤裆,冷笑道:“像这种喜欢纯情的,那方面都不行。” “说谁纯情?说谁不行?”奥尔想揪住对方衣领,然而卢修斯的衣服没领子,布料也没多少。 奥尔有洁癖,不想触碰到他的皮肤,手抬到一半就调转方向,反手推开身后的门,铁着脸对居伊说:“进去换衣服。” 说完也不管居伊愿不愿意,就把人推进去,顺手关上门,站在门口堵住卢修斯,“没你事了,走吧。” 卢修斯与他对峙良久,奥尔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的意思。于是他睨着奥尔,哼了一声转身下楼。 恼人的家伙终于走了,这会儿居伊也该换好衣服了。 奥尔转身推开门走进去,一进门就被眼前的光景吓住,立即回头锁门。 居伊那件上衣背后没有布料,全是细绳,他自己一个人脱不掉,还把双手缠住了。 傍晚的房间里,残烛摇曳着火光。 影影绰绰的光线下,居伊两只手反剪捆绑着举过头顶,以一种脆弱无助的姿态挣扎扭动着,焦急得发出阵阵呜咽低鸣。 背后的细绳解开了一部分,胸口的前襟松开了。从侧面看,上半身一览而尽。 白花花的一片映入眼帘,闪得奥尔头晕目眩。 他骂了句脏话,两个大步上前,抬起手想一把扯开细绳,却发现居伊的手臂和背上都是挣扎导致的勒痕。 居伊就像困在蛛网上的猎物,越挣扎,被捆绑得越紧。 奥尔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一条绳子,抽了一下,居伊“嘶”地一声,身体瑟缩了一下。 奥尔冷笑道:“现在知道疼了。”手上动作又轻了不少。 可是每次都会扯疼居伊,居伊一挣扎,奥尔的指尖就会触碰到他的手。明明是微凉的凝脂般触感,奥尔却越来越燥热。 他低声呵斥:“别乱动,别妨碍我。” 呵斥无法驱散压抑在胸口的情绪,缠住居伊的是衣服上的绳子,奥尔也像被错综复杂的情绪缠住了,居伊越动,他就被缠得越紧。 “别动……” 头顶响起闷闷的声音,不像命令,像恳求。温热的气息喷在脖颈,一阵酥酥麻麻过后,居伊听话地不动了。 第28章 貌离神合 奥尔的手,举过火枪揍过人,把过缰绳挥过剑,就是没做过这么精细的活。 他比居伊高一个头,居伊此时正对着他,额头抵在他肩头,双手反剪置于脑后。 第38章 奥尔的双臂以一种将人拢在怀里的姿势越过居伊头顶,在错综交错中寻到线头,再用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抽出。 浑身肌肉这时候一点用不上,稍稍用力怀里就传来轻声呜咽,每每听到都会心脏骤紧,头皮发麻,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汗珠滴在居伊无瑕的后颈,溅起细小的水珠,一个隐秘的欲念从奥尔的小腹升起。 居伊每唤一声疼,欲念加深一点,化作一股黑暗的阴沉的力量,在居伊又一次呼痛时,达到顶点。 奥尔瞳孔骤缩,肌肉紧绷,手背暴起青筋,扯开了束缚居伊的麻绳。 绳子断裂处牵扯着纤维飘到地上,一滴血从指尖滴落,顺着居伊线条优美的脊背一路向下,在如雪肌肤上留下一抹鲜艳的红。 染血的圣洁,透着摄人心魄的妖冶。 身前的布片一点一点滑落,居伊慌忙抱住。空气中凝聚的紧张气氛压得他喘不过气,嗓子紧得说不出话。 他抬眸对上奥尔的眼睛——一双猎食者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光裸的后背。 分明没有触碰,居伊却觉得背上皮肤灼烧般发烫,他弓着背抱着胸前的衣料往后退一步,奥尔就朝他逼近一步。 居伊退无可退,断念般紧闭双眼。 背上传来布料柔软的触感,从后颈沿着脊柱,一直到尾椎,在后腰凹陷下去的地方轻轻按压了几下,居伊咬着嘴唇不住颤抖。 “换衣服吧。”低沉的嗓音因隐忍而显得嘶哑。 居伊睁开眼,看到奥尔正将手帕塞进裤兜,脸上平静无波,垂眸看他的眼里却透着疯狂。 言毕,奥尔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全都看到了。一清二楚。 平坦的小腹,流畅的后腰曲线,随着呼吸起伏的蝴蝶骨,还有胸口没遮住的粉红。 明明很瘦,也不知道哪来的肉,屁股竟然很翘,连脚丫子都长得标致。 奥尔甩甩头,杂念没甩开,还越发口干舌燥,心慌气短。 他握了握拳,左手有一丝刺痛。低下头才看到掌心磨破了皮,指尖被细绳割出几道血口。 “受伤了?”居伊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 奥尔转身,看到他换上了白衬衣和背带裤,又是一副无邪模样。 居伊伸手到奥尔身前,手里拿着一块白色手帕。奥尔不接,受伤的手掌摊开在居伊面前。 居伊嘴角衔着笑意,用手帕替他包扎手指。 “疼吗?” 居伊扑闪着长睫毛仰起脸问,轻启的嘴唇近得奥尔微微俯身就能碰到。 吐息擦过耳际,像轻羽挠在心尖,心跳不受控地加速了。 “没事。”奥尔眼神闪烁。 居伊以为他在逞强,还想笑话他几句,残烛在这时候燃尽了。 黑暗中,两人呼吸交缠,时间在这片空间悬停,没有一个人想到要拉开距离。 居伊听到吞咽口水的声音才回过神,然后是奥尔低沉的声音:“走了,回去跟你算账。” 话音刚落,居伊的手腕就被握住,不由分说地被拖着往外走。 这个时间酒客正往酒馆街赶,他们在夜色昏黄的街道上逆向而行。 夜风吹散了旖旎错觉,理智回笼,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 曼妙的身姿,桃色的欢声,不怀好意的视线,走进酒馆时的一幕幕闪过奥尔脑海。 要不是他及时赶到,居伊——这个已在他庇护之下的人——就要暴露在那些人龌龊的视线中了。 16岁的居伊让他揪心,19岁更甚。他等不及回去,沉寂片刻后就开始算账。 奥尔:“刚跟你说让你跟着我,你趁我睡着就消失不见,还跑出来跳艳舞,你最好给我一个像样的解释。” 居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龌龊。” 奥尔:“我龌龊,你纯洁,露胸露腿露腰了都。” 居伊:“胸没有露吧?” 没露,但他看到了。奥尔握拳在嘴边干咳一声。 居伊:“而且大家都是男的,谁会在意这些?” 奥尔:“你不在意有人在意!你没看到台下那些人用什么眼神看你的?他们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你知道吗?” 居伊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奥尔:“你还会跳舞?” 居伊:“小时候学过一点。” 奥尔:“学过一点也敢上台?” 居伊:“我本来也不敢的,卢修斯说可以带我。而且朱利安说,如果是我的话,不会比会更好。” 奥尔连骂好几句脏话才说:“他说什么你都信!我说的话你怎么不听?你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吗?我提醒你一句,离杜兰远点!酒馆也不许去了!” 居伊急了,“为什么?我还要挣生活费!” 居伊不会告诉奥尔挣钱的真实目的,要是让奥尔知道他想切断恩主门客关系,一定会遭受更惨烈的报复。 奥尔被这句挣生活费气笑了,跟着他还用担心没钱花。 奥尔:“早上给你钱的时候你跟我逞什么能?跳艳舞能挣几个钱?别说跳艳舞,陪人睡觉都挣不到那么多钱。” 早上奥尔给居伊大几万零用钱,居伊看都不看一眼就拒绝了。 居伊:“我不要花你的钱,怕你又给我算成借款。”那就永远还不清了。 奥尔哑口无言。 顿了一下才说:“我差点忘了,你本来就是这种人,喜欢勾引人,喜欢别人被你迷的神魂颠倒的感觉。” 第39章 居伊:“跳舞就是勾引人,男女独处就是幽会,你总是那么武断!” 奥尔:“既然你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没问题,那回家你脱光了跳给我看。跳给我一个人看,他们哪个都不如我有钱,你不要花我的钱,那挣我的钱总行了吧?” 居伊:“你下流!” 奥尔冷笑,“我还能更下流,别忘了我怎么说的,除了上课你都得跟着我,包括睡觉。” 居伊惊愕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完全没注意投向他们的一道视线。 居伊从舞台消失的时候,朱利安起身追了出去。追到酒馆后门没见人,就沿路来到公寓附近。 以前问过居伊住哪,居伊顾左右而言他,所以他没找到居伊的房间,只好折返。 正走着,迎面走来两个正在争吵的男人。 奥尔对着居伊大发雷霆,居伊满脸厌烦地回应。 朱利安没见过这样的居伊,蹙眉、嘟嘴、翻白眼,满是负面情绪,却真实又坦然。 居伊面对他的时候,总是嘴角噙着笑,眼里藏着戒备。 两人走近了。 朱利安扬起微笑,抬手和居伊打招呼,下一瞬间笑容僵住了。 两人与他擦肩而过,连个眼神都没给。 朱利安驻足回首。 奥尔脸上怒意不减,手腕绕在居伊腰后,有人从居伊身边走过,他就把居伊往自己身边拢,说话间歇还会拨弄居伊脑后的小揪揪。 居伊满脸厌恶,侧过头放心地不看路,只盯着奥尔看。 看似关系很差,眼里却看不到别人。 朱利安站在街灯的阴影中,收起和善的笑容,攥紧了拳头。 第29章 你看你怎么负责吧 居伊蜷曲着身子,嘴里难耐地嗫嚅着。 白嫩双足在床单上乱蹭,被子随着他的动作从肩膀滑落,鼻尖冒着薄汗,像渴望氧气的溺水者胸口剧烈地喘。 男人俯瞰这般光景,面上挂着满意的笑容。 视线里的居伊睫毛翕动,微微上翘的眼尾泛着红晕,丰艳双唇一开一合似要说话。 男人攥着他的脚踝将双腿压到胸口,耳廓贴在他的唇边,听他说什么。 居伊眼尾噙着泪,嘴里委屈地嘟哝着,猫儿似的轻声唤:“妈妈……” 奥尔猛然睁眼。 周遭一片黑暗,缓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 卧室门开着,客厅的挂钟滴答作响,在夜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是梦。 奥尔深吸一口气,头脑清醒了一些,翻了个身,忽然察觉一股异样的潮,愣了片刻才想到是什么。 他懒得下床,直接在被窝里除去睡裤,睡衣不知何故汗湿了,一并扔出被窝。 在酒馆目睹的画面冲击太大了,回来的路上虽然一直在和居伊吵架,脑子里却自动播放着那些画面。 两人一番话赶话的争论,奥尔冲口而出要居伊陪睡,打那之后居伊就不再说话了。 就着居伊吃瘪的表情,晚餐时奥尔大快朵颐。 餐馆送来的晚餐还配了酒,科茨蒙酒厂的烈酒——佰列齐。 奥尔站在餐桌边,居高临下看着一脸憋屈吃着饭的居伊,边开酒瓶边问:“来点吗?” 居伊看着奥尔往他自己的酒杯里倒酒,通透的液体看不出烈度。 他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大拇指指腹在手边的空酒杯上来回摩挲,眨巴着大眼睛踌躇不决。 奥尔饶有兴致地瞧着忸怩的小模样,忽然心生恶念,挑衅般说:“一个大男人,不会连酒都不敢喝吧?” 不出奥尔所料,居伊果然习惯性反抗自己。 只见他脸色一变,手握空杯在桌上重重一敲,睨着奥尔的眼眸里满是倔强:“满上。” “看不出来你还挺豪爽。”奥尔盛赞他,忍着笑为他倒酒,火上浇油道:“要不要一口干了,勒鲁?” 话音刚落居伊眼神颤了一下,抬眸看了奥尔一眼。 一秒对视,奥尔想起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叫他,叫居伊有些别扭,叫姓就刚刚好。 居伊已收回视线,直瞪瞪看着眼前的透明酒杯从杯底升起深褐色,直到透明消失。 奥尔真的倒满了,居伊却局促起来,视线从杯子上移开,又对上奥尔的眼睛。 奥尔对他挤挤眼,随后就看到居伊眼里缓缓升起一股对抗意识。奥尔朝酒杯抬抬手,给他一个游刃有余的笑,示意他可以喝了。 居伊下定决心般抓起酒杯,满杯烈酒一口下肚,旋即趴倒在桌上,手掌拍打桌面,餐盘震得框框作响。 奥尔没见过一杯倒的人,惊讶地张了张嘴。 “混蛋!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对着桌子撒了会儿气之后,他嘴里不知道在骂谁,醉醺醺咕哝:“骂我,欺负我,奴役我,还要我陪睡。我不是那种人。大坏蛋。我不要陪睡。” 结果还是奥尔自己把醉鬼抱进浴缸,洗了澡,又捞出来,放倒在床上。 混乱的画面在奥尔脑海里断断续续闪过,他迷迷糊糊又要进入梦乡。 床颤了一下,下一瞬间一个温热的物体贴上他的手臂。 “妈妈……” 奥尔的眼睛在黑暗中亮的发光。那声妈妈原来真是居伊喊的。 搬进公寓前,奥尔调查过居伊。 第40章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口音不是本地人,也听不出是哪里人,进入国立大学前的经历一概查不到。 居伊口中的妈妈,恐怕早已…… “求求你,别打我妈妈……” 居伊哀声抽泣,苦苦哀求般攀住奥尔肌肉紧实的手臂,指甲在表皮上划出一道血口。 奥尔倒抽一口气,又不忍心扯开求助的手,只好侧过身将他搂进怀里,在他背后安抚似的轻拍,低头柔声耳语:“不怕,有我在。” 片刻后,居伊的呼吸恢复平稳。 奥尔却彻底醒了。 轻拍着哄睡的手掌不知何时开始了大胆又谨慎的攻城略地。 悄然突破衣物的防御,占领念想了无数次的弧度,指尖微微收拢,确认刚攻下的领地。很好,和想象中一样有弹性,又贴着皮肤来到敌营正面,几番挑衅,触感在手心里起了变化。 “嗯……” 一声高吟让奥尔敛回心神,他收了手,隔着睡衣在肩上轻拍几下,马上又安静了。 寂静中奥尔轻笑一声,继续攻略…… 晨光钻进窗帘的缝隙,给卧室带来第一缕光明的时候,居伊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个温热结实的胸膛,光着,自己头顶的头发随着那人的呼吸一起一伏。 眼珠子转了几下都没理解现状,居伊动作很轻地想抽身,发现自己被这具躯体的主人箍着。 伸手将背后强壮的手臂拿开,居伊坐起身,往边上挪开一些,拉开距离才看清是奥尔。 掀开的被子下面,奥尔未着寸缕,脖子脸上手臂都有抓痕,凌乱起皱的床单上还有几滴血迹和……白色的可疑板结。 线条清晰的腹肌以下盖着薄被,拱起一个令人无法忽视的弧度。 居伊差点惊呼出声,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抬起手才发现自己睡衣纽扣全开,目光所及是一片艳红,他连忙紧紧抱住自己。 心突突地跳,耳朵烫得可怕。 又察觉睡裤竟然在膝盖窝,怎么会这么失态,他慌忙提起,床垫随着他的动作震颤了几下,居伊慌乱中抬眸,正对上奥尔的眼睛。 “早上了?”奥尔嗓音沙哑。 “啊、是、是。”居伊羞红了脸,用被子裹住身体,眼神在奥尔身上乱飘,“您、您要起床了吗?”说话都急出敬语来了。 奥尔顺着居伊的视线低头,自己的手臂被居伊抠出血了,现在伤口已经凝固,床单上蹭到了血渍,和……咳……自己的污渍……一会儿让居伊把床单换了。 身上的抓痕是昨天把他从浴缸里捞出来的时候,酒鬼发酒疯抓的,放倒在床时,没及时抽身又被居伊扇了两巴掌,大闹着说他不陪睡,臭流氓滚开。 奥尔死都不会告诉别人,他被人揍了还没还手。 反正他也不遑多让,大半夜的不睡觉,循着记忆里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地用手描绘。 虽然此刻睡眠不足,眼眶有些红,但他心里是满足的。 这不算什么吧,毕竟他代替居伊死去的妈妈哄睡了她儿子,摸摸不算过分吧。他在心里为自己辩护。 话虽如此,这才搬进公寓第一天,就这副局面了,奥尔对自己的自制力有些无语。 按居伊的性子,估计又要闹脾气了。他脾气为什么那么大啊,当年的小结巴多好欺负啊…… 奥尔抬眸,看着居伊脸上从茫然失措到惶恐不安,神情变了几变,最后竟然变成了愧疚。 “我……”居伊捂着嘴开口,“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奥尔也捂住嘴,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 居伊的脑回路向来古怪,奥尔还记得当初居伊看到他和拉吉夫决斗的新闻标题,得出是他惨败的结论。 居伊眼里的自己似乎是个什么不堪的人,现在他好像仍然没改变想法。 明明身处繁华,居伊却像与世隔绝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奥尔有时候觉得居伊艳得夺目,更多时候又觉得他像张白纸,从未浸染过世俗,白得移不开视线,纯得让人想亲手染上自己的颜色。 现在也是如此,不知道居伊到底看到了什么,竟会得出这种离谱的结论。 但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奥尔不会错过。 他放下捂着嘴的手时,脸上已是一副受辱的不忿,“别问了,没什么好说的。” 屈辱的表情,红红的眼眶,身上的伤痕,床单上的痕迹,都在证明曾经发生的事。 昨天是第一次喝酒,居伊不知道自己喝酒后会是这种丑态。怎么会做出这种事的……因为总被奥尔欺负,所以借着酒劲报复了他? 可是这种报复手段太可耻了,真的太可耻了,奥尔再坏也不该用这种手段报复。 居伊越想越愧疚,诚恳地道起歉来:“对不起,我昨天是第一次喝酒,我不知道我喝了酒会这样,以后肯定不会了。” 奥尔蓦地瞪大眼睛,声调浮夸地抬高一级:“还有以后,难道你还想对我……“说到这里他似乎羞于启齿地顿住了,按捺半晌又忍不住面露委屈,“你知道你昨天……” 他欲言又止,最后落寞地扭过头去,语气仔细听似乎还有些委屈,“我说陪睡只是说说的,我没真做什么,可是你呢?算了,不说了。没想到你真的这么讨厌我。” 居伊一下慌了神,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又觉得道歉的话在这种时候太无力太虚伪了,他坦承道:“是我错了,我会承担责任的。” 第41章 奥尔将被子拉到鼻梁,只露着眼睛偷瞟他,小声问:“你要怎么承担?” 居伊举起右手保证道:“只要我能做到的,你让我什么我就做什么!总之我不会逃不会躲。” 奥尔吸了一下鼻子,被子拉起来盖过头,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 居伊见被子下面的人不住颤抖,慢慢挪过去靠近他,垂着脑袋跪在被窝边,像在为自己的罪行忏悔,嘴里还在保证:“真的对不起,但是你放心,我不会食言的。你有事尽管使唤我好了,我会尽力的。” 与此同时,躲在被窝里的奥尔快笑岔气了。 第30章 暗处没有春天 洛克在第三节课才出现在教室门口,看到迎面走来的奥尔,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惊呼见鬼。 “这怎么可能,你是……奥尔的幽灵?怎么大清早就在校园里游荡,对学校怨念这么深啊。” 此时日头正旺,再过一节课就是午休时间了。 “哪个正经学生天天迟到。”奥尔侧身绕开他,双手插兜大步走向厕所。 现在每天早上都有居伊——温顺乖巧的小心翼翼的言听计从的居伊——为他提供叫早服务,奥尔再没迟到过。 洛克匆匆跟来,站到他边上,边掏库当边狡辩:“我可不是迟到,我现在上午要去报社,我叔叔太忙了,要我帮他管理。” 然后抬抬下巴得意地说:“怎么样,跟你一样,我也是大老板了。” “了不起。”奥尔扯扯嘴角随口回应,完事后转身去洗手。 洛克过来勾肩搭背,“今天心情很好?” 撒个尿怎么看出心情好不好的,奥尔看着他的手伸过来,一个闪身躲开,“洗手。” 还有一节课,又能回自己的小巢和顺毛居伊一起吃饭了。奥尔洗好手,掏出手帕擦干水渍,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 “待会儿一起吃饭啊,”洛克跟在奥尔后面说,“马球赛要开始了,今年你必须参加,中午马球队商量一下策略。你去年不在,我们输给伊西斯学院了,赛后那帮家伙的嘴脸,我现在想起来都想揍一顿。今年有你在,一定要叫他们好看!” 奥尔头也不回地摆手,“中午没空,有事下午说。” 洛克惊讶道:“饭总是要吃的吧?下午就直接训练了。” 奥尔不容拒绝地说:“训练的时候再说。” 绝对主力这么说了,洛克也无话可说。 中午。 居伊回到公寓,用备用钥匙去开奥尔房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已经有好多天没回自己房间了。 每当表露出想回自己房间睡觉的意思,奥尔就沉默着看他,眼神似乎在说,我就知道你不想负责任了。 没有人告诉过居伊那种事要怎么负责,只能奥尔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每天准点起床,花很长时间唤醒身边的起床困难户,伺候他洗漱更衣,一起吃早餐,和他一同出门。 刚开始的几天,总有同学看他们。居伊很紧张,玛奇尔德叮嘱他低调,可奥尔好像是有名的流氓,站在他身边的自己也会引人瞩目。 忽然在某天之后,别人看到他会错开视线。居伊不知道原因,但这正和他心意,也就不去探究了。 下了课他要去酒馆打工,奥尔不让,居伊央求了好久,奥尔才松口,代价是要陪他洗澡。 奥尔的要求越来越古怪,洗澡本是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现在却成了煎熬。 氤氲的雾气里,奥尔隐忍又迷醉的眼神,和他修长的手指带来的异物感……如同坠入混沌深渊,绝无上浮的可能,只有不断沉沦。扶着门框从浴室离开时,总有一种无力的丧失感。 而奥尔会在他离开后,关在浴室好久才出来,走出门时一脸神清气爽。 睡觉也不安生,醒来时常有诡秘的痕迹,试图提醒居伊那些旖旎绮丽的画面不是梦。 还有每次抱着床单去洗衣房的时候,大婶们抬头看他的眼神,和他离开时身后传来的促狭笑声…… 居伊盯着锁孔里的钥匙出了神,转动钥匙时感觉手上沉重无比。 推开门,奥尔坐在沙发上,展开手臂搭在靠背上,有些不悦地看着他,“怎么这么晚?” “跟同学说了点事。”居伊怯声说。 自从朱利安去过画室,居伊就成了班里的名人,时常有人和他搭话攀谈。 奥尔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居伊拖着步子走过去,被一把拉到奥尔身上,跪坐在结实的大腿上,被迫与奥尔脸对脸,胸贴胸。 居伊扭过头,奥尔贴着耳朵问:“勒鲁,为什么不愿意看我?” “没有……”居伊撒了个谎。 他还记得几个月前的初见,奥尔说他偷情,骂他是阴沟里的老鼠。还有几周前奥尔搬进公寓的第一天,说他爱勾引人,要他陪睡。 好恶毒。 每次从这张恶毒的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居伊的心脏都会震颤一下,仿若察觉厄运的征兆般。 会变成这样自己也有责任,很大的责任。那天不逞强喝酒,不做坏事,现在就能堂堂正正拒绝拥抱和抚摸了。 居伊情绪又低落了一些,下巴搁在奥尔肩膀,鼻音略重:“只是有点累。” 奥尔很喜欢听居伊说话,居伊的嗓音清澈明亮,低咽高吟都动听。 第42章 可惜不太爱说话,尤其最近,沉默的时候越来越多,问他怎么了,总是说累。奥尔心知肚明,打扰他好眠的正是自己。 是不是该收敛一点了…… 收敛不了。 奥尔挑开他的肩带,掀起衬衣下摆,触碰到嫩滑的肌理后,在居伊肩窝里满足地吸一口气,声线变得稠滞,“你穿背带裤很可爱。” 此时的居伊正试图放空大脑,没思考就脱口而出:“妈妈买的。” 这位妈妈好像总在关键时候出现,奥尔苦笑一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奥尔的手掌宽大温厚,所到之处留下阵阵余温。 居伊视线越过奥尔肩头,好像在看沙发后的墙,但是目光没有焦点。 明明是正午,房间里却很暗。 平日里高贵典雅的深绿色天鹅绒窗帘,此时只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看守,森严隔绝了光明与黑暗。 墙面是嫩绿色,春天的颜色,心花怒放的颜色,可惜暗处没有春天,没有绿叶,没有鲜花。 墙上挂着实木挂钟,钟摆滴答滴答响了好久好久,分针才跳动一格。 耳畔响起奥尔带着潮气的声音,“和他们说什么了,嗯?” 居伊的眼里重新有了焦点,他如实回答:“问我怎么才能认识朱利安……” “无聊,”奥尔失了兴致,轻拍一下怀里的人,“吃饭了。”说着就把人抱到餐桌前的椅子放下,转身去拉开窗帘,又蹲到身边替他扣上纽扣。 “哪里不舒服?”奥尔指腹贴着居伊绯红的眼尾划过,又勾起食指在他同样红扑扑的鼻尖上刮了一下,“说话。” “没有,可能着凉了。”居伊用手背压在眼睛上,说话带着鼻音。 “都夏天了……”奥尔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心点。” 餐桌上已经摆好一桌菜。 原先两份套餐都是相同的,后来奥尔发现居伊极度挑食,阿斯加尔多特色菜几乎都不爱吃。 居伊的口味清淡,食材必须煮的酥软,觉得不好吃就只吃面包。于是奥尔吩咐餐馆每顿都按居伊的口味做,每餐的面包都要翻花样。 有一次送餐小妹送完还不走,往房里探头张望。奥尔问她看什么,她尴尬地问,这间公寓里是不是养着小孩。 奥尔眯起眼看着对面的居伊,心想雷伊家的两个小孩都没那么挑食。 居伊手捧面包,眼神飘忽不定,瞄到奥尔看他,就低下头掰下一小块面包。 面包表皮烘烤得酥脆,裹着吉士酱和杏仁片,居伊掰面包的时候,杏仁片掉了一桌。他好像没看到,小口咀嚼着,又抬眸看奥尔,对上奥尔的目光又低头,继续掰面包。 这么循环往复多次后,奥尔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居伊面前的餐盘都是照他的口味做的菜,一口都没动过。 “不喜欢煎鱼了?”奥尔以为他吃腻了,切了一片自己盘子里的厚切牛排,用叉子送到居伊嘴边,“试试这个。” 居伊垂眸看了一眼三分熟还带着血丝的牛肉,摇了摇头。 奥尔收回叉子,问:“今天没胃口?” 居伊踌躇了很久,鼓起勇气说:“我想问问你,我那天到底做了什么?” 奥尔放下刀叉,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沉默不语。浓密的睫毛下,轮廓深邃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居伊目光瞟向窗外,六月末的阳光迷人眼。如果是平时,他会在厄洛斯学院前的草坪上躺一会儿。 他想要的是蓝天白云、阳光绿叶、花朵和笑声,而不是暗室里的大餐。 居伊收回视线,有些过意不去地看向奥尔:“我喝了酒什么都不记得了,不太确定才想问问你。” 奥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想赖账了?” “不是赖账,我会、会负责的。”居伊摇头又点头,大拇指的指甲刮着食指侧面,斟酌着说:“就是负责的方式……能不能不要、就是不要那样……” 奥尔饶有兴致地看着居伊这副模样。 居伊在他面前,总是一副不服输的样子,说一句顶一句,自然难以联想到他和可怜的小结巴是同一个人。 现在就不一样了,自称要承担责任的居伊特别好拿捏,服服帖帖的,想抱就抱想揉就揉,这感觉简直上瘾。 奥尔收回贪婪的目光,摆出正色。 “不要怎样?我身上那些伤难道是我自己弄出来的?你自己做过什么还来问我,要我一遍一遍回忆那天你对我做的事?还是你觉得我这种人活该受到伤害?” “不是这个意思。抱歉……”居伊窘迫低头,“我、我以后不问了。” 奥尔忍住没去摸他的脑袋,柔声说:“吃饭吧,不许剩饭。” 第31章 你是谁家的小宝宝啊 烈日当头的午后,国立大学宽广的绿茵场上,泰勒斯学院的最后三支马球队角逐出了晋级全校决赛的队伍。 临近傍晚,经历了一个下午的训练和比赛,学生们个个满头大汗,牵着马往马厩走,刚好遇到下一波学生——伊西斯学院的马球队,他们也将在今天角逐出决赛队伍。 奥尔从马厩出来,正准备去洗澡,拉吉夫堵在他面前,一脸愤懑地说:“你也太卑鄙了吧。” 奥尔睨了他一眼,“有事?” “少装蒜!”拉吉夫声音高了一个调,“就是你让学校安排我们在傍晚训练的吧?光线那么差球都看不清!” 第43章 奥尔抬眼看了一下天空,“天还亮着。训练时间是学校定的,怎么赖我身上。” “肯定是你,谁不知道丹格森能在国立大学一手遮天。” 国立大学建成之初,丹格森家族资助了一半资金,建成之后也是每年提供大额赞助,是学校最大金主。基本上只要奥尔开口,学校方面都会配合他的要求。 洛克站到奥尔身边说:“别污蔑人啊,今年训练时间安排得非常公平。去年的第一名放在傍晚,第二名在下午,第三名在上午。” 拉吉夫:“厄洛斯那帮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有训练的需要吗?他们去年不是弃赛就是惨败,再怎么努力也是浪费。” 两名泰勒斯学院的队员路过,发出惊呼。 “哇,好过分!” “太没风度了。” 陆续有泰勒斯的学生经过,看到拉吉夫身上的伊西斯的球服就停下脚步,听到原来是在争论训练时间,泰勒斯的学生也抱怨起来。 “我们下午训练条件也很不利啊,这么热的天,大家都快虚脱了。” “你们伊西斯不会因为训练安排在傍晚就输球吧?” 洛克作恍然大悟状,“哦,我懂了,你这是提前给输球找借口。” 这时朱利安喊拉吉夫过去准备训练了,拉吉夫伸出食指在奥尔和洛克面前点了点,“给我等着。” “等你哦。”洛克挥手欢送,然后转头看到奥尔扛着球杆大步离去的潇洒背影,眉毛动了动,跟了过去,“赢球了那么开心?” 奥尔挑眉问:“怎么看出来的?” “你和野猴子说了三句话,三句诶!”洛克惊叹完,又声问出心中疑惑:“真是你安排的?” 奥尔冲他淡定抬眉,洛克激动地说:“好小子,我以为你不在乎输赢。干得漂亮!就该动用所有能动用的手段。” 奥尔耸耸肩,不置可否。 马球队在傍晚还是下午训练,都不是输赢的关键。但是傍晚居伊在酒馆打工,朱利安没训练的话肯定会跟过去。奥尔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他迅速冲完澡,套上衣服,看了一眼怀表,往学校后门方向大步走去。 学校后门直通公寓区和酒馆街,街上都是放学后的学生。 即便在权贵阶层的第一梯队里,丹格森也是顶端,奥尔走在街道上却没有一个人跟他打招呼,连对视的都没有。 他和居伊第一次一起去学校的时候,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奥尔瞥见居伊头越垂越低,用眼神警告了那些好奇的学生。 甚至事后抓了一个无视他的警告,试图和居伊勾肩搭背套近乎的学生,拖到巷子里狠狠教训了一顿。这件事传出去后,再没人敢看他和居伊了。 他将额前微湿的发拢到脑后,露出整个额头,飒沓步履带出风,锐利的眼神在黄昏的光影下似藏着杀气。 然而实际上他的心里又软又暖。 他正赶往酒馆,坐一会儿再接居伊下班。虽然刚洗完澡,但是回去还要再抱着居伊洗一遍,看居伊因他晕红的脸颊,因他颤栗的四肢百骸,因他登上感官的巅峰。 这样还不够,远远不够。 居伊应该是有和女人的经验的,但是看他反应肯定没和男人的经验。奥尔觉得即便和女人,居伊也是身处被动的那一个。 奥尔不敢更进一步,怕他受伤,怕他畏惧。要是居伊没那么乖,他也不至于这么下不去手。 现在的居伊乖得让人心疼,有时候奥尔又觉得缺了点什么,居伊总像丢了魂似的心不在焉,对他特意为居伊准备的食物、金钱、生活条件毫不在意。 奥尔想不明白,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却不为物欲所动,还有什么是他在意的? “嘿!走那么快,两场球赛都消耗不掉你的体力啊?想喝酒怎么不喊我?” 洛克追了上来,打破了奥尔的沉思。 “听说你最近收了个门客?谁啊?竟然能被你相中。” 奥尔看着洛克满面的笑容,眸光一转,问:“怎样让一个人开心起来?” “啊?”牛头不对马嘴的问话让洛克惊了一瞬,思考半晌后,忽然有些丧气地说:“我要是知道,就去讨好莉安娜了。” “讨好?”奥尔嫌弃地瞥了洛克一眼,转头看向前方继续赶路。 “讨好心上人难道有错吗?”洛克反问,“送她喜欢的东西,渴望的东西,我能想到的就这些了,不过现在还不知道莉安娜喜欢什么,渴望什么。” 洛克更丧气了,抓着奥尔的手臂一脸委屈,“她看都不看我一眼,杜兰就这么了不起吗?我伽列里比不上丹格森,但也不是很差劲的家族吧?” 话都没说上几句就心上人了,奥尔“切”了一声,感觉和这种满脑子粉红泡泡的人说话真是白费口舌。 居伊在厨房洗完盘子,又把厨余垃圾搬到后街,走回酒馆的路上看到街灯下熟悉的窈窕身影。 卢修斯正和一个男人拥吻。两人分开后,男人揉了一把臀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卢修斯转过身,看到居伊呆愣地看着他,笑吟吟走过来,“这个怎么样?我的新欢,活还不错哦。” 居伊还是垂着手看他,一言不发。卢修斯以为自己说话太直白吓到纯情小弟弟了,又说:“不好意思啊,你是不是还不懂这些?” 第44章 居伊回过神,眼里闪着光,问:“能告诉我吗?” 酒馆二楼的休息室里。 卢修斯斜卧在沙发上,嘴里叼着烟斗,开口说话时烟雾缭绕,“说来听听,发生什么了?” 居伊在他面前正襟危坐,“我有一次喝了酒,对一个男人做了一些事……” 卢修斯闻言,眼神变了几变,差点呛到烟。他赶紧坐直,把烟斗放到一旁,身体前倾问:“你确定?是你对别人做了什么,而不是别人对你做了什么?” 居伊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摇摇头说:“我就是不确定才想问问你,男人和男人之间是怎么……就是怎么发生那种事的?” 卢修斯像发现什么稀世珍宝似的睁大眼睛,难以抑制激动心情,他站起来转了几圈,举着双手惊呼:“天呐,这是谁家的小宝宝?天呐!谁家的孩子走丢了!” 喊完又察觉不对,“你都不知道怎么和男人做,怎么说你对男人做了什么?” 居伊老实承认:“我喝了酒,没记忆了……” 卢修斯脸上表情越来越诡异,“喝酒喝到没记忆了?然后那个男人告诉你,你对他做了什么,是这样吗?” 居伊摇头,卢修斯问:“不是这样?” “是我自己觉得我对他做了什么,酒馆里不是常有那种发酒疯的人吗?我想我大概也是。”居伊弓着背双手放在膝头,像犯错的孩子,“所以我要对他负责。” 卢修斯闻言忍不住后仰下巴,随后他来到居伊身边坐下,“宝贝,你好好听我说。” “首先,男人在喝到断片的情况下,是做不成那种事的。” “其次,即便你真的做了什么,男人和男人之间不能结婚,不会怀孕生子,就注定了这种关系是很随意的,不需要负责的,明白?” “最后,赶紧远离这个男人,你这个小宝宝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小心被他吃干抹净。” 光是这三条居伊就消化不良了,卢修斯又说了起来:“你是想知道男人和男人怎么做是吧?” 居伊偏过头看他,艰难地点头。 “男人之间分上面那个和下面那个。”卢修斯凑到他耳边告诉他上面和下面的意思,然后又说:“听你刚才的意思,你是想做上面的吧,那你先要为对方做准备工作,”他视线往下瞟了一眼,“你的话,三根应该够了,然后……”他又凑到居伊耳边说。 居伊听到后愣住了,那不是奥尔每天对他做的事情吗…… 卢修斯脸上挂着艳丽的笑,竖起两只手的食指,比了一个距离,“至少这个长度,”又朝居伊抛了个媚眼,“才会舒服。” 居伊看了一眼卢修斯比的距离,浴室里看到的奥尔的,比这个夸张很多…… “小甜心,要是不懂的话我可以亲自教你哦。”卢修斯勾过他的脖子悄声说,“错过今晚就没机会了,我要离开这个国家了,刚才那个男人说要带我走。” “正好我也想挪个地方了。怎么样,居伊弟弟,要不要在我这里练练?” 任凭卢修斯怎么开玩笑,居伊就是一动不动,像个没灵魂的人偶一样。卢修斯不再逗他,离开了休息室。 作者有话说: 卢修斯老师最后一场戏,鲜花掌声送给他。 第32章 你关一扇门,我踹 洛克坐在奥尔对面,絮絮叨叨说着他在莉安娜那里碰的壁。 奥尔仰起头倒口酒进嘴,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目光追随着某个忙碌的身影。 “是他?”停下絮叨的洛克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到正在收拾桌子的居伊,“你的门客?什么呀,就是上次那个小鬼嘛,是叫居伊吧。难怪你那天那么奇怪,原来是怕杜兰抢走你的人啊。” 我的人……奥尔在心里念了一遍,又说了出来,“嗯,我的人。” 这时一名酒客拿着酒杯坐过来,“奥尔,《伽列里日报》今天的头版头条《佩佩果油价格走势预测》是你写的吧?去年冬天去过科努比亚,又有实力做这么专业的分析的,整座城里也就只有你了吧。” “不是我。”奥尔淡然否定。 “《伽列里日报》的老板在这,”洛克骄傲地仰仰头,“问我不就好了?” 酒客眼睛一亮:“对哦,洛克,你应该知道是谁吧。” 洛克给他一个灿烂的笑,“不知道。我们很早之前就收到匿名投稿了,不过没有直接刊登,直到那篇文章里的预测一次又一次兑现,才决定刊登的。要知道我们这种正规报社,是不会刊登未经证实的小道信息的。” 酒客一脸懊丧,埋怨道:“早点刊登就好了,害我亏了钱。还正规报社呢,你们那个《猎杀异瞳》系列是怎么回事?怎么看都是三流报纸才会刊登的夺人眼球的故事吧。” 洛克夸张摊手:“那是我们报社新的尝试,而且那不是虚构的故事哦,是国外的真实案件改编的。” 奥尔目光始终落在居伊身上,看到他端着盘子出来的时候,或许是听到这里说的话,往他这桌看了一眼,又立刻转头离开了。 这大概是第一次,居伊主动和他对视。奥尔自己都察觉不到,他因为居伊第一次展现出对自己的兴趣,心情非常愉悦。 洛克还在和那名酒客争论自家报社的经营方针,奥尔起身拍了拍他的肩,“我要走了,这摊我请。” 第45章 洛克惊讶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才8点,夜晚刚刚开始…… 奥尔说要走,却没从正门离开,洛克追到酒馆后门的时候,看到让他瞠目的一幕。 奥尔质问居伊到点了怎么还不下班,居伊头也不抬一下,直接去扛酒桶了。 主厨站得远远的,怯生生对居伊说明天再清理好了,居伊还是不搭理,把空酒桶搬了出去。 奥尔一脸烦躁地抱起两个空酒桶,跟在居伊后面出了后门…… 洛克扒着门,心里盘算着奥尔丹格森的一分钟值多少钱?身上那件衣服可以买下这间小酒馆了吧?还有他俩到底谁是恩主谁是门客? 公寓。 奥尔上半身赤裸,两场比赛连胜后,肌肉比平时更贲张,他像往常一样正要跟居伊一起进浴室,忽然被关在门外,怎么敲门都不应。 “开门。”他又不耐烦地敲了敲门,警告道:“信不信我把门踹了。” 浴室门还是一点没动静,他继续喊:“勒鲁,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我说了想一个人洗。”居伊就在门后,隔着门声音闷闷的,像是笃定奥尔不会踹门似的说:“你想踹就踹吧。” 然后耳朵贴在门上,听到脚步声远离也没有放下心来。奥尔脾气那么差,让他等太久,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居伊迅速泡进浴缸,给身体和头发打上泡沫,胡乱搓了一把,忙乱中泡沫迷了眼。伸手在浴缸边缘摸毛巾时,耳边响起一声炸响。 居伊吓得一个激灵,紧紧抱住脑袋,眯缝着眼转头瞄向门口,看到黑色裤管下,一只大脚踏着门板走了进来…… “又在闹什么?”耳膜还在嗡嗡作响,奥尔的质问声忽近忽远飘忽不定,好像盘旋在耳畔的回响。 居伊蜷曲双膝,抱着脑袋埋到膝盖里。 奥尔蹲到浴缸边,拿掉他捂着耳朵的手,扶他坐直,冲掉头上和身上的泡沫,放掉浴缸里的水,用毛巾给他擦了脸。 被那一声踹门的声响吓到后,居伊还处于恍惚状态中,整个过程紧闭双眼没有吭声。 耳边响起一声叹息,下一瞬间后背和膝盖窝被抬起,整个人悬浮起来,居伊被抱到沙发上。 奥尔用浴巾裹住居伊,让他坐在自己身前,帮他擦头发时又叹了一口气,“到底怎么了?” 中午还抱在怀里,一脸懵懂地任由自己揉捏了好久的人,才过几个小时就摆臭脸了。 这感觉就像攥在手心里的宝贝,被人一根一根撬开手指夺走了一样。 之前两个人吵架好歹你一句我一句能交流下来,现在居伊直接拒绝沟通,奥尔一肚子无名火都不知道往哪撒,擦完头发把毛巾往地上用力一甩,扬起一阵风。 “你不说,我就去酒馆问,去厄洛斯学院问,看看是哪个混蛋欺负你。” “和他们没关系,不要打扰别人!” 居伊终于开口了,情绪有些激动,生活里会欺负他的混蛋只有奥尔一个。 “我就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不行吗?吃饭在一起洗澡在一起睡觉在一起,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 居伊好久没跟他大声说话了,也很少一下说那么多话,今天的状态显然不对劲,奥尔不信他的说辞:“只是这个原因?” 脑袋上的毛巾拿掉了,居伊眼前又见光明,视线随着沙发边湿漉漉的脚印看到浴室,门板还躺在地上,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想到刚才那声炸响,耳朵莫名疼了起来,白净的脚丫子从柔软的羊毛毯收到沙发上,居伊又抱住膝盖陷入了沉默。 奥尔见他瞧了一眼碎裂的门板就不说话了,忍着不悦尽量温和地说:“我听到你在洗澡了才踹门的,你以为我会踹你?” 居伊还是不说话。 奥尔没有等来居伊的回应,沉默了一阵,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变了:“浴室门不用装了,你也别想有私人空间,关一扇我踹一扇。” 两人无声地吃了饭,又在一个被窝里阖了眼。 翌日,居伊照例天一亮就醒,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没在奥尔怀抱中。 身旁的奥尔趴卧着,抱着枕头睡得很沉。 居伊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手臂,一点反应都没有。又用手掌推了推他,还是没反应。 他恨不得跳下床就逃,不消卢修斯提醒,他何尝不想远离这个男人,最好逃到一个再也不会被他找到的地方。 可他无处可去,只能原地等待母亲归来,不然也不会一步一步被这个人坑害。 过去几个月里,居伊被他变着法子欺负,一次又一次抢走学费还不够,现在甚至变本加厉,连清白都差点被他骗走,而始作俑者却睡得那么香,居伊越看越烦,越想越气。 怒火攻心的时候也不顾后果了,掀开被子翻坐到他壮硕的后腰上,手握成拳朝他后脑勺挥了过去。 拳头快碰到的时候,忽又担心被他报复,收了力,最后这一拳打得不轻不重,刚好把人弄醒。 奥尔鼻子里发出一声很低的哼声,眼皮下面滚动了一下,扑闪着睫毛就快要睁眼。 居伊慌了阵脚,连忙从他身上翻下来,然而奥尔似乎有战斗本能,一个翻身就把居伊压倒了,他目光猩红地看了居伊一瞬,右手握拳高高举起。 眼看下一秒拳头就要砸下来,可居伊的肩膀被奥尔的左手按住了,根本逃不掉,两只手本能地抱住脑袋闭起双眼 第46章 下一瞬间,一个重物压在他身上,他睁开眼,奥尔竟然趴在他身上,鼻子抵在他颈窝深吸一口气,又睡着了…… 逃过一劫的居伊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双手扣在奥尔肩上想推开他。 居伊再怎么用力,奥尔就是像一块巨石一样纹丝不动。 居伊全身上下只有一颗脑袋能动,情急之下偏过头,一口咬在奥尔的耳朵上。 奥尔唰的一下耳朵通红,蓦地睁眼跪坐起来,捂着耳朵看见被自己压住双腿的居伊,愣了半晌没意识到怎么回事。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小腹,用被子无用地遮了一下,抬头时看到居伊眼里的厌恶,忽而想起昨晚的事,起床气又犯了。 他沙哑开口:“出去。” 居伊讨厌奥尔的无礼,可今天这句无礼的命令句,居伊可太爱听了。 他一溜烟下了床,离开卧室,拾掇好自己就出了门。 清晨的空气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清新过,同学的视线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温暖过,树上的鸟儿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欢快过,路边商店里的店员的笑容从没…… “跑什么跑!” 一声低吼打断了居伊的好心情,他被人从背后勾住背带裤的肩带,喜欢这么做的人只有一个。 居伊知道下一秒奥尔就要训斥他了,丧气地垂下头,却发现有什么东西越过肩膀放到他嘴边。 好香,是面包。 “饭也不吃就跑,”奥尔又说,“张嘴。” 居伊没有照他说的张嘴,而是伸手取过面包,捧在手里自己吃了起来。 层层叠叠的酥皮里面裹着苹果馅,苹果酱又香又甜,咬上去还有苹果粒的口感。要是没这个人在身边,面包还会好吃一百倍。 居伊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他知道奥尔要面子,不会在街上对他做什么。 奥尔站在原地凝视着远去的背影,居伊连瞥都没瞥他一眼,他在裤兜里的手指拢了拢,什么都没抓住。 第33章 决赛日 今天是校庆日,也是马球比赛的决赛日。 冠军即将在泰勒斯商业生和伊西斯政治生之间决出。 奥尔丹格森身穿蓝色球衣坐在马背上,强壮的腿部肌肉被黑色马靴包裹着,他上身前倾,左手拽着缰绳,右手紧握球杆,目光如炬紧盯草坪上快速滚动的木球。 马背上的奔腾让一头浓密的头发像追踪猎物的雄狮鬃毛般富有动感,宣示着年轻狮王的骄傲。 他的竞争对手朱利安杜兰则穿着红色球衣,和奥尔一样英姿飒爽,和奥尔打同一个位置,此刻正在一旁伺机争夺控制权。 奥尔上半身向右倾斜,双腿肌肉绷紧夹着马背,牢牢稳住身形,侧弯腰身大力挥杆,一击将球打进球门。 与此同时,下半场第一节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 奥尔来到赛场边换马,余光不经意扫过赛场外的人群,竟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临时搭建的饮料铺里,居伊身穿侍者装,一手端着食物盘,一手端着酒水盘,来到一张桌子前。 围坐桌前的几个女孩对他说了些话,他嘴角噙着亲切的笑点头回应她们,收走空杯离开后不多久,又笑吟吟地端着一瓶酒出现,优雅地为女孩们逐个倒上。 灿烂的笑容,大方的仪态,从没在自己面前展现过。奥尔眉头越拧越紧,可时间不允许他多想,第四节比赛即将开始。 他左脚踩在马镫上,右腿一跨翻身上马,拉了一下缰绳调转马头回到赛场,两队人四对四排成两排。 裁判发球,比赛再度开启。 这是最后一节比赛,蓝队略占优势,红队迫切地要在这七分钟里扳回一局。 红队2号位球员拉吉夫负责防守蓝队1号球员奥尔,八匹马激烈地奔跑着,奥尔被拉吉夫堵到赛场边缘。 严防死守之下,奥尔眸光一凝,发现了空档,瞄准木球准备挥杆而起,正在这时余光里有个女孩拉着居伊一起坐下,拿起酒杯要他喝酒。 奥尔手上一顿,被拉吉夫抢走了球,传给朱利安,后者不负众望进球得分,两队分数追平。 奥尔懊丧地甩了甩头,汗水顺着额发淌下,他低头用手腕抹掉脸颊上的汗,抬头时眼底燃起了斗志。 重整旗鼓后,奥尔那队势如破竹。 负责盯奥尔的拉吉夫节节败退,防守不成还掉下马,去了学校医务室接受治疗。 最终奥尔力挽狂澜带领球队赢得胜利。 赛后,奥尔顾不上浑身大汗,下了马径直往居伊所在走去。 “奥尔丹格森,我有事问你。” 莉安娜杜兰挡在他面前,一身飒爽的狩猎装,身后背着一把银弓,手腕上缠着射箭比赛冠军的金牌。 今年的校庆第一次有女生参加,本来校方只安排女生参观,莉安娜说不让她参赛就退学。校方得罪不起杜兰家族,只好允许她参加全是男生的射箭赛,她轻松夺冠。 奥尔睨了她一眼,这个女人每次都喊他全名,年纪比他小一岁,姿态比他爸还高。他不悦道:“说。” “那篇文章是你写的吧?” 又是这事……奥尔不耐烦地撇清干系,“找错人了。”说着就要离开。 “喂!奥尔!该领奖了,我们是冠军。”洛克也是满头大汗,跑到奥尔身边才看到莉安娜,捋了捋汗湿的头发,扬起微笑又大声说了一遍,“我们可是冠军!” 第47章 “洛克伽列里,”莉安娜突然对洛克发话了,“待会儿来找我。” 那次舞会让莉安娜对奥尔和洛克留下了极差的印象,要不是真有事,她是不会主动找这两人说话的。 “是,是!”洛克站得笔直,就差给莉安娜大人敬礼了。他拽着奥尔的胳膊情绪激动地说:“你听到了吗?莉安娜叫我名字了,她记得我的名字诶!” 奥尔瞟了一眼身边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又转头望向居伊那边,见女孩们正准备离开,他这才跟着洛克去领奖。 居伊之前通过莉安娜的介绍,给女生们画人物风景画赚到了学费,也认识了那几个女生。 她们无法在晚上去酒馆找他,今天特地过来点了很贵的酒,说要捧他场。 居伊满怀感激地送走她们,又迎来了新客人。 朱利安迎着阳光,面带微笑走过来,找了一张空桌坐下,仰起脸看着居伊感慨道:“感觉好久没见到你了,居伊。这段时间我都忙着训练,接下来就有时间了。” “比赛辛苦了,朱利安。”居伊微笑着朝朱利安迎面走来,刚站到桌边,又来了一位客人。 奥尔黑着脸坐到朱利安对面。 “你怎么也来了?”居伊脱口而出,说完又觉不妥,收起厌恶的表情询问道:“两位喝点什么?” 那句“比赛辛苦了”,让奥尔无端升起一股怒意。居伊看到比赛了,看到朱利安了,唯独看不到他,不然也不会问出你怎么也来了这种话。 奥尔语气恶劣地反问:“我不能来?” 居伊板起脸,声音干巴巴的,“所以你要喝什么?” 朱利安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互动,开口道:“给我一杯夏彤尼吧,居伊。” “好,”居伊笑着回应,看向奥尔的瞬间已收起笑容,“你呢?” 奥尔没回答他的问题。 马球赛观众大多是朱利安的支持者,他是上届冠军,还是风度翩翩的白马王子,自然拥趸众多。 奥尔并不稀罕别人的支持,呼声大就能赢,那要实力干什么。 他和朱利安从小就认识,他样样都比朱利安强,但他依然是父亲口中的小混蛋、臭小子,是庄园的小伙伴眼里的小恶棍,而朱利安从来都是长辈眼中的小王子。 不被看好又怎样,从小到大他哪件事不是第一,决斗从没输过,十岁就能赚到别人几辈子赚不到的钱,狩猎也是他打的猎物最多最大。 丹格森是孤狼——幼时奥尔的母亲对他说过很多话,唯独这句他记得最清晰。 根本不需要他人的帮助,就能靠自己获取想要的一切。这就是奥尔敢于无视他人意见的底气,他也从没在意过别人是否期待他。 可居伊的每句话,每个表情都能像针刺般在他心脏上留下痕迹。 昨天傍晚起的烦躁心情又涌了上来,奥尔拧起眉问他:“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激烈的马球比赛刚结束,双方队长就坐到一起,这种画面过于罕见,吸引了不少学生的目光。 要是只有朱利安在,大家就会过来和他搭话,可惜奥尔也在。烈日当空下,这一片的空气格外冷。 居伊注意到周围的视线,叹息道:“点饮料吗?不点就走吧。” 见居伊不想多搭理,朱利安代为解释:“我介绍居伊在酒馆打工,这个铺子是酒馆开的,正好今天校庆,老板就让居伊来当服务生了。” “是吗?”奥尔抿起嘴角。难怪说什么都要去打工,还要跳艳舞,原来都是为了杜兰。奥尔心中冷笑,眼里充满恶意,站起身来到居伊身边,勾着他的脖子低下头耳语:“他是你的下一个目标?还是说……你们已经睡过了?” “你、你这人,太下流了!”居伊声音都颤抖了。 “我下流?对对对,”奥尔意有所指地说,“你最圣洁,最擅长勾引人。” 朱利安没听清奥尔对居伊说的话,但看居伊的反应,他觉得奥尔又在欺负人,就替居伊打不平道:“你别发疯,这份工作是得到校方同意和支持的。” 朱利安告诉奥尔,他已向校方提议,设置一些岗位给经济上有困难的同学,就能让更多人接受教育了。 奥尔可不是来听他侃侃而谈远大理想的。光靠打零工根本上不了这种学校,杜兰家在元老院有很大的话语权,真有心让更多人受教育,何不提议让元老院拨款。 他说:“少拿你那套伪善的说辞忽悠人。” 朱利安耸了耸肩语气轻松,“只要能帮助到别人,我不介意被抨击成伪善。” “真的很感谢你,朱利安。”居伊满脸真诚地对朱利安说,又有些不耐烦地问奥尔,“你到底喝什么?” “走了。”奥尔没了兴致,起身离席。 身后传来朱利安和居伊的对话:“居伊……你已经谢过很多次了……”居伊也说了些什么,奥尔没听清,也不想听了。 居伊?朱利安?叫得真亲昵。 他和居伊同吃同睡一个月,居伊从没喊过他奥尔,连丹格森都没喊过。 陡然间,奥尔心生疑惑,居伊知道他的全名吗…… 第34章 我热爱学习 《债权转让协议书》里有奥尔的全名,只要居伊看过肯定知道。 奥尔没对居伊设过防,公寓里所有柜子都没锁,钱和协议都是当着居伊的面放进抽屉里的。他想用钱就能用,想看协议就能看。 第48章 甚至,想撕毁就能撕毁…… 可他看过吗?抽屉里的钱一张没少,协议书也还是老样子。 满心郁忿无处宣泄,奥尔垂着头往外走了几步。 刚离开饮料铺,迎面走来一支由手风琴、吉他、小提琴、短笛组成的乐手队伍。 乐手们绕着球场一圈圈地走,演奏着狂欢节组曲,身后跟着一大群随着音乐载歌载舞的学生,这群人正逼近居伊的饮料铺。 奥尔的队员也混在其中,脖子上挂着金牌,一脸乐不思蜀。 “嘿!奥尔!”队友咧着嘴和身边的女生胳膊挽胳膊,跟随节奏默契踢腿,还不忘招呼奥尔,“一起跳吧。” 奥尔撇撇嘴,打算绕开这群已经喝得满面通红的家伙。 一转身,怀里闯进来一个人。 那人脑袋撞在奥尔的胸膛上,吃痛地闷哼一声。奥尔手掌按在那人额头上,想推开他,却将他额前的刘海撸了起来。 怀里的人被迫仰起头,奥尔惊讶地张了张嘴,呢喃般轻唤:“勒鲁。”几乎是本能地,奥尔将手臂绕到居伊后腰,轻轻搂住了他。 刚才居伊正要去准备酒水,哪知已经离开的奥尔突然掉头回来,一不小心整个人撞了上去。 在奥尔的瞳孔中,居伊看到了自己,一双眼闪烁着不同的光泽,从无措变成了惊恐。他以为异瞳被发现了,慌忙捂住眼睛,离开了奥尔的怀抱。 居伊离开后,奥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着触感。他无意识地翘了翘唇角,一颗浮躁的心,就这么渐渐踏实下来。 朱利安过来查看情况,看到一旁居伊捂着脸,转过头看向奥尔,质问道:“你对他动手了?” 周遭音乐声、欢笑声盖住了朱利安的声音,奥尔没听清他的话,但看清口型了。 他不可理喻地瞪大眼,朝居伊走去。居伊见他过来又往后退了几步。 这个举动落在奥尔眼里,只觉得居伊在帮朱利安给自己泼脏水。 奥尔伸手去抓居伊的手臂,“你给我过来!”朱利安挥手撇开奥尔的手腕,“别碰他!” 双方抬头看向彼此,视线交汇的瞬间,奥尔和朱利安同时拽住对方衣领。 音乐戛然而止,周遭顿时安静。 乐手们发现异样停止了奏乐,狂欢人群不明所以地盯着三人。 居伊完全不敢抬头,玛奇尔德再三叮嘱他要低调。这下可好,眼睛的秘密被人发现了不说,现在还围上来好多同学,要是奥尔当众问起瞳色的事,很快全校都会知道他是异瞳了。 国立大学有很多学生就住在科茨蒙城,他们回家后和家里人谈起学校里有个罕见的异瞳,就很可能被潜伏在城里的那个人知道。 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却是居伊和玛奇尔德的生存危机。 “这架势,是要决斗吗?”围观的学生们交头接耳,“不是刚打完比赛吗?现在又是为了什么要决斗?” 法律允许的决斗是用来让有身份的人解决小摩擦的。 上一次奥尔和拉吉夫决斗,是因为拉吉夫对奥尔的父亲和继母出言不逊,奥尔通过决斗让他闭嘴。 再上一次奥尔和朱利安的决斗,是因为奥尔看不惯朱利安大谈政治理想,就抨击他将来会像元老院那些高谈阔论的老家伙一样,只会诡辩却解决不了任何人的实际困难。 两人都喝了酒,激昂的辩论持续一段时间后,在酒客的起哄下开始决斗,又在证人的调停下以奥尔获胜结束决斗。从此朱利安不会在奥尔面前谈论同一个话题。 决斗必须有理由,否则只能算斗殴,报警后警察会介入。 “你要决斗吗?”朱利安沉声问奥尔,“我不会退缩。” “为了什么?”奥尔唇角勾起轻浮的弧度,朝居伊的方向挑了挑眉,“为了决定我能不能碰我的人?” “如果我赢了,”朱利安眼神一凝,正色道,“你以后别再找他麻烦。” 又开始装了……奥尔目光带着睥睨,回想起5年前的事。 14岁那年,丹格森和杜兰两家相约狩猎。 奥尔带着老搭档猎犬戴亚,和戴亚的孩子们一起进入森林,人狗配合默契,这天又是满载而归。 调转马头准备出森林时,奥尔发现独自一人的朱利安。奥尔是喜欢独自狩猎才不和别人组队的,但朱利安出发时是和他哥一起的。 奥尔以为他迷路了,想上前给他指路,就看见朱利安冲他勾了勾唇角,举起猎枪扣动扳机。 枪声过后,响起一阵哀嚎。 这声音奥尔再熟悉不过了,他顿时脸色煞白,翻身下马,踉跄着来到声音来源。 草丛中,他的黑色猎犬戴亚蜷缩着,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弹了。戴亚陪伴了他6年,不仅是最优秀的猎犬,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奥尔双膝跪地,抱着戴亚的尸体放声大哭。 朱利安走过来轻描淡写道:“这么伤心?我的狗送你好了。” 奥尔轻轻放下逐渐僵硬的戴亚,站起身向朱利安扬起拳头。刚好两家的大人都赶过来了,加布里耶尔和雷伊同时拦下了奥尔的拳头。 朱利安装出乖乖仔的模样不停道歉,说他以为是只兔子才开枪的。 戴亚的体型和颜色怎么可能看成兔子,而且奥尔分明看到了他上扬的嘴角,和挑衅的眼神。 第49章 奥尔的父兄说他不该为了一只狗哭哭啼啼,更不能为一只狗对朋友动手。 可戴亚才是奥尔的朋友。 从此往后每当奥尔看到朱利安摆出义正严词的嘴脸,只会觉得恶心。 此刻奥尔的心情也是如此。 奥尔拽着朱利安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面前,用只有朱利安听得到的音量说:“你有资格说这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朱利安瞬间领会奥尔的意思,抬眉挑衅道:“这次不一样,我会得手的。” “那就试试。”奥尔松开手,和朱利安拉开距离。 然后偏过头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居伊,收回视线,转动起手腕关节,凝视对手沉声道:“不接受调停。今后,你不许再靠近他。” 奥尔不需要说“如果我赢了”,因为他肯定会赢。 即将决斗的双方都放出了狠话,居伊听到后只觉得屈辱,“谁能碰我,谁能靠近我,难道不是我自己决定的吗?”说完就回到柜台后面,自顾自干起活来。 主角一离场,两人都失了兴致,各自理了理被对方扯乱的衣领。 奥尔拨开层层叠叠的人群独自离去。朱利安坐回原位,目光投向居伊,却发现居伊正望向奥尔离开的方向。 居伊看着奥尔的背影,松了一口气,可他深知危机只是暂时解除,回了公寓还是要面对…… 围观者继续欢歌笑语,仿佛先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夜晚,通往学生公寓的街道上。 朱利安坚持要送忙了一天的居伊回公寓,“我很抱歉,居伊。”见居伊投来困惑的目光,他继续说:“我没有考虑你的想法,不该拿你做决斗的理由,请你原谅我。” 居伊停下脚步,没说是否原谅,而是朝他伸出右手,“朱利安,认识你我真的觉得很幸运。” 昏黄的街灯照在居伊脸上,明眸中带着笑意,他看上去比平时更温和。朱利安一阵恍惚,片刻后才伸手回握,柔软微凉的触感让他舍不得放开。 居伊先松开手,往一旁的公寓大门看了一眼,“我到了。谢谢你送我,晚安。” 两人在公寓前握手道别,居伊转过身踏上台阶,听见下楼的脚步声,下意识抬眸。 奥尔出现在门口,见到他就翘起唇角,“回来了啊。” 似笑非笑的表情和言不由衷的语气让居伊的心情一下跌落谷底。 “你为什么在这里?”朱利安震惊道。 奥尔加深嘴角上扬的弧度,故作惊讶地反问:“你不知道?” 然后走下阶梯站到居伊身旁,宣誓主权般勾住他的肩膀,还朝居伊歪了歪脑袋,眼眸眯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声音带着蛊惑:“我和他……” 居伊猛地抬头,只见奥尔眼中含笑,缓缓开口:“是邻居。”说着还不忘冲居伊眨眨眼。 居伊以为心脏要跳出来了,捂住心口大喘一口气才缓过来。 “你住这里?”朱利安更加震惊了,“你需要住公寓吗?” “以前不需要,现在需要了。”奥尔嗓音粘稠,“因为我……”他拖长尾音,手指在居伊瘦削的肩头似有若无地点了几下。 居伊一下绷紧身体,表情更是僵硬到不行,奥尔满意地哼哼笑了两声才继续说:“热爱学习。” 朱利安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瞪大眼睛说不出话。 玩笑开够了,奥尔收敛笑容,朝朱利安甩甩手,“你该回家了,你哥哥会担心的。” 说完就风驰电掣般揽着居伊的肩往门里走。 居伊被他吓得不轻,早已魂不守舍,任由他带着上了楼,又被按在沙发里。 “有骑士护送的感觉是不是很好?”奥尔俯身上来,半是揶揄半是认真地问,“你甩我脸色看,就是为了他?” 第35章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 沙发又软又宽,居伊被按着肩膀坐在上面,双手握拳放在嘴边,又想蜷曲双褪把头埋进膝盖。 “勒鲁,为什么总躲着我?”奥尔看穿他拒绝沟通的意图,单手扣住他的双手手腕高举过头。 膝盖压住他企图蜷缩的双褪,另一只手掐着他的下颌迫使他抬头看自己,故意挑衅道:“那么怕我?” 挑衅的话语总会见效,居伊抬眸与他对视,“我为什么要怕你?” 话是这么说,长睫毛却不住地颤动着,瞳中泛着恐惧和屈辱,却还不甘示弱地回瞪。 微小的表情奥尔一丝一毫都没错过,温顺的小鹿露出倔强的反抗眼神,刺激着猎食者的血液。 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想要探索更多表情,奥尔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一下。 居伊大褪被他压得生疼,睫毛打着颤,抽了一口气。 奥尔眼神微动,松开钳制的手,又将他放倒在沙发上,俯身凝视。 姿势像一头扑倒猎物的恶狼,眼里闪着焦渴的光,以一种完全压制的姿态俯视居伊,像命令又像哄骗:“不怕就回答。” 居伊根本无法动弹,他满心忧虑,也思考不了奥尔的问题。 眼皮微微滑动,居伊睁开了眼。奥尔的脸近在咫尺,安静地凝视着他,目光交织,呼吸纠缠,睫毛的每一次扑闪都能感受到。 居伊绷紧唇角,答非所问:“你……看到了?” 奥尔眼神一滞,“看到什么?” 第50章 “眼……”居伊差点脱口而出,又赶紧收了声。 白天光线那么好,他们距离那么近,奥尔肯定看见他的眼睛是异瞳了。现在也是,两人几乎额头贴额头,居伊已经在奥尔的眼里看到自己了。 那他为什么不说? 如果他根本没留意,现在居伊问他,就等于是在提醒他。 可不问又放心不下。 正纠结着,奥尔催促道:“到底是什么?” “你……”居伊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思忖片刻后决定旁敲侧击,话题拐了个弯:“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奥尔愣了一下,噗嗤笑出声。一开始还憋着轻声笑,后来越笑越大声,干脆坐起来,顺手把居伊也提溜起来。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大概是觉得笑得有些过了,奥尔左手握拳在嘴边干咳几声,敛了敛笑容,“问这个干什么?” “就是,想知道你的想法。”居伊有些心虚,忐忑地偷瞄他。 “哦?”奥尔只发出一个音节,可异常上扬的尾音暴露了愉悦的心情。 他听居伊说想知道自己的想法,心情好到已经忘记了居伊对他一次次的忽视和冷漠,也忘记追问居伊和朱利安的事了。 奥尔偏过头,低眸看了居伊几眼。 白皙干净的脸蛋,在浴室里泛着红晕的样子最勾人。微微上翘的眼尾,抬眸时最有风情。精致挺翘的鼻子,生气时抽动鼻翼的样子最可爱。 红润的唇虽然总是紧绷着,可奥尔见过他咬唇的样子,见过他小口咀嚼的样子,见过他仰起脸喝水时微启的样子,见过唇瓣挂着水滴,水红舌尖轻轻舐去的样子…… 奥尔恶作剧心起,眼神戏谑又专注:“你挺好看的,比罗慕路斯二世还好看。” 居伊听不懂他的比喻,被拿来和别人比较虽然有些不适,却还是安静等待下文,没想他这句之后就结束了。 “就这样?”他惊讶道。 奥尔盯着因错愕而半张的嘴,朝居伊探下头,忍下想尝尝味道的念头,手掌覆上脸颊,指尖捻着他细软的发尾,用暧昧的口吻:“那你还想听什么,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没有得到答案,还被戏弄一番,居伊脸上一阵潮红。 意味不明的赞美不仅没让居伊放下心来,反而生出一股忧愁。他又陷入了那个死循环,问了怕暴露,不问又担心。 奥尔不知道他心中忧愁,见他脸颊上红晕未消,笑着转了话题:“心情好点了吗?” 居伊不确定地看向奥尔,这算是在哄人吗?原来坏蛋也会有在意别人心情的时候,居伊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他轻轻“嗯”了一声,就站起身,往浴室方向走去,忽然脚步一顿,盯着桌上的报纸出神地看了一会儿。 奥尔走近他,循着他的视线看到标题,想起昨天在酒馆,居伊也是听到这件事后看向了他,心头一热就主动解释起来:“我写给我哥看的。不过我懒得跟别人说,太麻烦。” 居伊不作声,收回视线,走向浴室。 “门装上了?”居伊回头问。 “嗯,水汽太大了。”奥尔抓了抓头发,表情有些尴尬,“你别想太多,不是为了你。” 欲盖弥彰。 居伊弯了弯唇,走进浴室关上门,脱了衣服泡进浴缸。 没多久,他才知道那句“不是为了你”是真的。因为奥尔推门进来了,“这门锁不了。” 居伊看了一眼浴缸里的自己,绝望了。现在出去也不是,当着他的面继续洗也不是。 他慌忙抱住膝头,抬眼时迎上一双藏了很多情绪的眼睛。 奥尔将他的慌张收入眼中,正面转过来,双手搭上衬衣第一颗扣子,像故意做给他看一样,动作放的很慢。 居伊知道错开视线是徒劳的,只会让他察觉自己的畏惧而感到满意。 白天的赛场上,居伊看到奥尔了。 看到他进了决定性的一球,看到他高举球杆振臂高呼,看到他拉起缰绳调转马头时投向自己的视线,看到他被队友围着欢呼,看到他一下球场就直奔自己。 一抬眼,视野里总会有一个人,那么出挑那么耀眼,想忽略都不行。 偏偏是这样一个人,一靠近就会受伤。 奥尔解开下腹部最后一颗纽扣,慢慢打开衣襟。线条分明的腹肌近在眼前,衬衣下隆起的胸肌和手臂肌肉一览无遗。 居伊低下头,知道他又要和他一起坐进浴缸了,也知道接下来他会干什么。 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居伊刻意隐去他的存在,可无论怎么无视,他总会强行闯进他的世界,怎么躲都躲不掉。 “抬头。” 奥尔的声音从居伊脑后传来,居伊回头,看到高大的他坐在浴缸后的小凳子上,两条大长褪张开,裤管卷起,手上拿着洗发液。 “仰头靠在浴缸上。” 居伊思考了半晌没理解他想干什么,直到奥尔再次催促,“还自己洗呢,都洗到眼睛里了,我给你洗从来没弄到眼睛吧。” 居伊终于知道他在说昨天的事。 昨天他怕奥尔生气,洗得太匆忙,泡沫迷了眼。明明是奥尔的错,还怪到他头上了,居伊不服气:“那是巧合,因为你太凶了!我着急才那样的。” 突然收到控诉,奥尔眼神顿了一下,不再说话。 第51章 倒上洗发液的手在居伊头皮上轻轻按压了几下,舒服得居伊直眯眼。 就快睡着的时候,头顶传来奥尔的声音:“对了。” 居伊声音懒懒的:“嗯?” 奥尔似乎知道按压哪里能让居伊更舒服,从太阳穴沿着发际线,指尖一路碾压过去,居伊的呼吸逐渐平缓。 他又开口:“刚才你问我的问题,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觉得你的眼睛特别好看,尤其是右眼,绿色的。” 浴缸里的水明明很暖,居伊却浑身发冷。 他挣脱奥尔的手,在浴缸里转过身,头上还顶着可爱的泡沫,眼神却露出了惊恐。 他有话要说,又不知道怎么说,急得伸手抓住奥尔的手腕,眼里满是无助。 奥尔见状急忙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说着就起身要把居伊抱出来。 “没有不舒服。”居伊着急摇头,泡沫甩在奥尔身上。 奥尔用毛巾盖住他不安分的脑袋,俯下身问:“到底怎么了?” 居伊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让奥尔替他保密,只能直接求他,“眼睛的事能不能替我保密。” 奥尔眉头紧蹙,“为什么?” 居伊以为他问的是为什么要保密,正斟酌着措辞,奥尔又问:“我为什么要告诉别人?” 奥尔说完后,见居伊看着他发起了呆,忍不住捏了一把脸,“你的眼睛关别人什么事,而且我看你总是遮着右眼,应该就是不想让别人为这事来烦你吧?” 其实奥尔看到居伊总是避开别人的视线,也很困惑。 因为生意上的关系,奥尔接触过不少艺术家,他们每个人都恨不得全世界都看到自己。 居伊却全然相反,恨不得隐身起来。这种性格从事艺术,奥尔不知道他以后要怎么宣传自己的作品。 不过只要居伊愿意接受他的庇护,这些都不是问题。 而且奥尔也不是不能理解这种心情,就像他懒得告诉别人那篇文章是他写的一样,居伊也有自己的顾虑吧。 只是他还不知道,居伊是因为环境所迫才不得不低调。 居伊没想到奥尔这人还有仗义的一面,内心为揣测了他这么久感到抱歉,不过他还是困惑:“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是今天白天吗?” 奥尔答得坦荡荡:“我们天天在一起,你身上哪里我没见过?你还总是遮遮掩掩,在我面前没必要。”忽而他想到一个问题,“所以你白天那么紧张,就是为了这事?” 居伊无视他的前半段,只回答后半段:“我以为你会说出去。” 确认了居伊不是在帮朱利安泼自己脏水,奥尔心里又舒服了一点,“放心吧,我没那么口无遮拦。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我更不会说出去了。” “我希望的就可以了吗?”不知道为什么,居伊觉得今天可以跟奥尔多说几句话。 奥尔心里一动,柔声问:“还有什么希望,说给我听听。” 居伊有很多希望,希望他和妈妈有一个安全的生存环境,不用挨打,不用被关,不用躲躲藏藏,不用隐姓埋名,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不用遮挡他引以为傲的异瞳,他知道,那是外婆的瞳色。 可是这些和奥尔说也没用,和谁说都没用,那是他的命运,是他必须承受的。 当下,奥尔能帮他实现的愿望只有一个。 “我们能……解除恩主门客关系吗?”他问得小心翼翼,今天奥尔有耐心,不代表奥尔已经完全变成一个善良的人了。 奥尔脸上的表情果然变了,凌厉的眼睛盯了居伊很久很久,久到居伊以为厄运又要到来了,他才开口:“我今天回来以后,让人装了浴室门。” 话题转换得太突然,居伊愣了一下。 他又说:“还把协议书烧了。” 居伊眨了眨眼,思考片刻才理解是得到应允了,这时奥尔又说:“其实并不是有借贷关系就能自动成为恩主门客的,这种关系也不是只对恩主有利的。我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再决定吧。” 第36章 忠贞与诚实 翌日傍晚,科茨蒙港附近的丹格森企业大楼。 奥尔带居伊上了天台,两人迎着晚霞,脸上镀着一层金色,头发被晚风吹到耳后。 “勒鲁,你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奥尔递给居伊一把望远镜,指向火烧云下的圣兰诺河,蔚蓝已被染成血色。 居伊接过望远镜,举到眼睛前,镜头里出现一艘桨帆船的甲板,是他在码头当搬运工的时候,最常接触的那种巨轮。 甲板上,一位头戴礼帽,穿着挺括的绅士,举起手杖示意随从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满满装了一箱黄金。 另一位商人模样的男人向绅士伸出手,将他引向货舱。 “我不知道你之前受了谁的庇护,让你进了国立大学,你好像只看到科茨蒙光鲜的一面,所以你总把一切想的太简单。” 奥尔的声音在风中飘忽不定,居伊还是听到了。 对岸是另一座港口城市,没有科茨蒙繁华,规模也很大。沿着圣兰诺河畔,他在镜头里看到了中央大道,和道路两旁绵延的高级主宅,都是他送报的时候去过的街道。 他不知道奥尔想表达什么,拿下望远镜后,他转身看向奥尔。 “我带你来,是想让你看到科茨蒙的另一面,然后你再告诉我,你是否需要我。” 第52章 奥尔把他带到天台另一头,在那里,居伊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科茨蒙。 大片低矮破旧的住宅密密麻麻连城片,从这栋大楼的背面一直延伸下去,似乎看不到尽头。 “阿斯加尔多是北大陆最富有的国家,同时也是有最多贫民的国家,贫民窟就藏在繁华的背面。” 奥尔站到他身边,和他一起俯瞰。 “这里收容了各式各样的人,最多的是外国的流民和难民,也有争夺家产失败被逐出家门的阿斯加尔多人,还有欠债还不上,债主又不愿意成为恩主的人。” “他们在这片不法之地生息,弱肉强食是唯一法则。最后,他们只可能变成犯罪者或受害者,或兼而有之。” 不知道是听到了哪个字眼,居伊一紧张,往后退了一步,奥尔扶住他的背让他站稳,继续说:“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没有身份,没有靠山。” 居伊望向奥尔,感觉就快要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了。 奥尔偏头与他对视,背着光的眼里看不出情绪,“你呢,勒鲁?你是哪种?” “坦白告诉你,我调查过你。你没有家人,没有住所,你不是阿斯加尔多人,至少不是有登记的阿斯加尔多人。你也没有进入国立大学前的任何履历,恐怕名字也是假的吧?” “告诉我,你是谁?”奥尔的声音和风一起灌进居伊耳中。 他是谁? 他是个丢弃了自己名字的人,他是个连母亲就在眼前也无法相认的人。 他是奥尔口中的外国流民,他本该藏进代表这座城市阴暗面的贫民窟,而不是进入光鲜亮丽的贵族学校。 他本该深陷泥淖仰望繁华,而不配站在高处俯瞰贫苦。 居伊听懂了奥尔想表达的,这是他隐约察觉到,又刻意回避的事,却被奥尔毫不遮掩地摊在眼前,可他不愿轻易接受命运。 他傲然抬头,语调不屈:“所以呢?你要我臣服于你?” 奥尔轻轻莞尔,肯定道:“是。你臣服我,我庇护你,保证你生命安全,保证你生活无忧。” 居伊问:“你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明知道我一无所有。” 奥尔答:“我要你的忠贞和诚实。” 居伊做不到,他没有诚实,他苟活至今全靠谎言。他也不想献出忠贞,尤其是献给这个人。 “你可能觉得我在危言耸听。”奥尔目光示意他拿起望远镜看。 居伊举起望远镜。 镜头里,一个男人左顾右盼,钻进一条巷子。在他身影消失后没多久,一群持刀的男人出现在拐角,抓住一个路人逼问了几句,路人捂着挨过打的脸颊指向巷子。 那群男人蜂蛹而入,没多久又出来了,其中一个抓着先前进去的男人的一条腿,男人躺在地上任由他拖着,地上留下一条红色印迹。 居伊慌忙错开镜头,又看到另一条巷子里,一个男人提着一个孩童的后衣领,扔到另一个男人面前,另一个男人扛起孩童,扔过去几个硬币就转身离去了。 居伊深吸一口气,又转开镜头。 一户人家的门前站着一个男人,从屋里出来另一个男人,提了提库子,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硬币给门口的男人,走了。 身后的房门打开,跑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抓住门口男人的衣领,控诉着什么。被男人抓着头发甩开,还踹了一脚上去。 不要! 居伊在心中呼救,身形一晃,望远镜从掌心滑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探头往地上看,望远镜的残骸掉落在贫民窟的地界上。他看到了贫民窟高耸的围栏,围栏里,几个男人目露凶光仰头看他。 居伊一阵头晕目眩,赶紧直起身,转身往回走,右脚脚跟踩空,半悬在天台外,身体往后一仰就要掉下去。 奥尔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他一手托住居伊的腰,一手扶住居伊的背,双脚有力地撑在地面上,稳稳托住他,却不将他拉上去。 “看到了吗?我没骗你吧?”奥尔居高临下看他,浓密的头发在夕阳下泛着光晕,轮廓完美的脸上却满是阴翳,“告诉我你的答案,你需要庇护,你比任何人都需要。” 居伊维持着后仰的姿势。 还有三个月,玛奇尔德就要回来了,他一定要跟她说,他要离开国立大学,离开科茨蒙,离开阿斯加尔多。 离开奥尔。 他在这个男人的欺压下,熬过了五个月,胜利就在眼前了,他不能放弃。 居伊伸手缠上奥尔结实的脖颈,“救救我。” 奥尔揽着他的手收得更紧了,却仍是不拉他上去,“回答我,勒鲁。说你需要我。” 居伊不愿在奥尔眼里看到现在的自己,他认命地闭上眼,逼迫自己张开嘴,从喉咙里挤出破碎不堪的声音:“我、需要你。” 奥尔把他拉上去,他几乎攀在奥尔身上,奥尔在他背后轻轻拍了几下,他终于喘过气,头还有些晕。 “下去休息吧。” 奥尔把他带进一个房间,他不知道为什么奥尔会有这栋房子的钥匙。他还来不及看清屋里的构造,就被奥尔按在门后了。 火热的呼吸喷在脸上,嘴被一个柔软的东西堵住了。 奥尔在吻他。 意识到这个事实时,居伊的手本能地撑在奥尔胸口想推开他。不出意料,所有反抗在奥尔面前都是无效的,他的手又被控制住了。 第53章 衬衣下摆被掀开,熟悉的触感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迫切和热烈。 可能是感觉到了脸颊上的湿润,奥尔放开了他。 指腹在他眼尾轻轻抚过,“抱歉,”奥尔的表情柔和了很多,“我太着急了。” 居伊抬起手,用手背压住眼眶,胸口重重起伏了几下。 “但是我不想等了,勒鲁。”奥尔揽着他的腰往屋里走,“我不想等了。” 他被奥尔按着肩跪在一张办公桌后,奥尔自己坐在椅子上,垂眸看他。 当看清奥尔的动作时,他起身就想跑,又被扣住手腕留在原地。 “张嘴。” 奥尔只说了这一句话,两个人没再说话了,一个是激动得说不出话,另一个是无法说话。 居伊不知道刚才从天台掉下去,和现在相比,哪个更痛苦。 他觉得自己没脸再见玛奇尔德了,他不再是她眼中那个永远纯净、永远懵懂、永远停留在9岁的孩子了。 很久之后,奥尔气息不稳地又说了一句话:“看我,勒鲁,看着我。” 他抬眸,迎上奥尔失控的表情,奥尔的左手大拇指指腹在他的右眼眼尾不停摩挲,嗓音里毫无理智可言。 “你问我你长得怎么样,你真的很好看,勒鲁。我见过很多人,你最漂亮。” 奥尔胸口剧烈起伏,他仰起头,就快攀上巅峰。 居伊痛苦地闭上眼,然后他的后脑勺被按住了,奥尔的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快。 胃里泛起的恶心快要不受控制时,他闻到了一股呛鼻的味道。 他不想睁开眼,只要看不到,就可以假装没有发生过。 “咽下去。”但是奥尔总会适时打破他为自己编织的幻境。 他被拉起来,几乎瘫坐在奥尔褪上,奥尔搂着他的腰,低下头想吻他。 他侧过头,含糊不清地开口:“脏。” 不知道这个词触发了什么,奥尔有些用力地掰过他的脸,不容拒绝地吻了上来。 更浓烈更血腥更具侵略性。 更羞耻更屈辱更…… 污秽不堪。 除了等待暴君平息怒火,别无他法。 他清醒地知道,奥尔要的不是忠贞,不是诚实,他要的不过是一个听话的——最好还是好看的——玩物。 还剩下三个月,他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撑到那时候。 奥尔停下了吻,额头抵在居伊的额头上,满足地深吸一口气,问:“难受吗?” 居伊很难受,嘴里放进了不合尺寸的东西,嘴角都快裂开了,喉咙里进了不该进的东西,呼吸都快停下了。 最难受的是心里,好像从遇到奥尔开始,就不断地在失去着什么。 他不需要奥尔惺惺作态的体贴,他别过头,越过奥尔的肩头,看到窗户外的圣兰诺河。 河面上圆月高悬,无论是夜航船,还是港湾里停靠的船只,都挂上了夜火,圣兰诺河化身为星河。 至少还有美景不是吗? “勒鲁,这个送你,还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告诉我。”奥尔的话又把他拉回现实。 居伊收回视线,看到奥尔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块怀表,他没接,奥尔把怀表塞进他背带裤胸前的口袋里。 他没心思思考为什么奥尔可以随意进出地段这么好的楼,为什么可以随意取出名贵的怀表。 他会在未来的某一刻,后悔此刻的怠惰。 第37章 他犯了一个错误, 自从奥尔离开丹格森企业的管理职,雷伊才深刻地知道他的弟弟有多优秀。奥尔年纪虽小,但办事高效,目光远大。 雷伊给远在异国的父亲写过几封信,劝他让奥尔回来,父亲始终不松口。 现在父亲和兄弟都不在,雷伊只好独自打拼,以至于每天都加班。 今天也是,员工都已经下班回家,他这个老板还在挑灯奋战。 雷伊从资料中抬起头,回望窗外的圣兰诺河,航船都亮起了夜火,他也该回家了,妻子和孩子们还在等他。 手边是前天的报纸,他看到标题的瞬间就猜到是奥尔写的,而且是写给他看的。 当初奥尔说以后会告诉他,他是怎么预测佩佩果油价格的。雷伊还想,他们两兄弟要怎么平和地坐下来好好说话。 他的弟弟言出必行,所以想到了这种方法,尽管拐弯抹角,但是雷伊很高兴。 他们的关系变得这么别扭,主要原因在他,所以不管奥尔怎么对他,他永远不会责怪奥尔。 之前奥尔说他有在意的人了,不知道现在追到了没有。 雷伊有些期待,能被奥尔看上的人,就算如奥尔所说不是大家闺秀,也一定很出色。 或许不用等到奥尔25岁,明年20岁就能成家,正式成为丹格森的家主了。 雷伊弯了弯眉,站起身准备回家。 一声轻微的异响让他停下脚步。 刚才他就听到楼上有脚步声,一瞬即逝还以为幻听,现在又听到了挪动椅子的声音。 他走出办公室,上了楼,手搭上奥尔办公室门的把手,门竟然没锁。 雷伊顿时紧张起来,用力推开门,一句“谁在里面”卡在喉咙里没出来,就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奥尔坐在办公椅上,怀里坐着一个人,那人听到开门声转过头。 第54章 雷伊清晰地看到,是个男人,神态倦怠却糜艳。 男人看到雷伊的瞬间露出胆怯的目光,像受到惊吓般往奥尔怀里钻。 奥尔用手挡住他的脸,嘴角噙笑好似狎昵,抬头看向门口时,眼神已带上了驱逐的意味。 室内弥漫着诡谲怪诞的气氛,雷伊觉得呼吸困难。他张着嘴却不能言语,默默关上门出去了。 没走出几步,身后的房门开了。 奥尔独自出来,说的话在黑黢黢空荡荡的办公楼里带着回声:“又要去告状了?” 雷伊转过身解释:“这件事和公司没关系,我不会告诉父亲。” 奥尔语气很平静,“我无所谓,别动他就行。” 雷伊迟疑了,“他到底是……” 奥尔沉声回答:“我的人。” 雷伊顿了片刻,问:“你只是玩玩的对吗?” 奥尔蹙了下眉。 雷伊自知不该插手奥尔的私生活,但奥尔的态度让他莫名不安,忍不住想叮嘱几句,声音也提高了,显得有些焦急。 “我理解有的人有这样的爱好,但是你一向聪明,最后还是会娶妻生子的,对吗?我相信你能把握好分寸,尝个鲜就够了,不会在这种人身上……” 他话还没说完,门又开了。 居伊出来了,奥尔转过去问他怎么了,居伊只是摇头。 奥尔又偏过头对雷伊说:“你不用管这些,我会处理好。” 回公寓的马车上。 居伊掀开车帘,趴在窗口看灯火阑珊的科茨蒙街道,一道道光亮在他眼中快速闪过。 奥尔坐他对面,看他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便提议道:“要不要在外面吃晚餐?” 其实奥尔买下来给他们供应一日三餐的餐馆已经是科茨蒙顶级水准了,外面的餐馆未必有他家用料高档,奥尔就想给他换换口味。 居伊没应声,眼皮都没掀一下。奥尔确定他听到了,只当他没兴趣。 又问:“明天要不要出去买衣服?我看你都是背带裤,虽然很适合你,要是你想换种风格……” 他没往下说,因为他看到居伊头往车窗外探了一下,眼神专注地看向某处。 他们的马车行驶进了中央大道,居伊看到八号的大门,呆滞的眼神忽然有了光,忍不住探身想多看一眼。 那间大宅里,斯旺女士对他说过的话掠过脑海。 ——繁华和包容的背后也有不少阴暗的、不合情理的东西,愿您永远不会碰到。 他都碰到了,就在刚才。 不知道那名少年现在身处何方。 居伊感觉自己躲在夹缝里太久,快要透不过气了。他现在第一次产生想知道少年是谁的念头。 想向他求救,求他带自己远离眼前这个危险的男人。 奥尔坐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去,看到自家大门的时候眸光一沉,唰的一下拉下车帘,车厢里漆黑一片。 居伊回头,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声音中的愠怒清晰可辨。 “你明白忠贞的意思吗?你脑子里不能有别人。” 奥尔说完这话,车厢里安静了很久,就在他以为居伊又要来拒绝沟通那套时,居伊开口了,平日里清亮的嗓音略显干涸:“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距离上一次居伊和他说话,也就隔了两个小时,但奥尔觉得居伊好久没和他说话了。他有些愤慨:“我就是知道。” 居伊没搭理他的蛮不讲理,而是质疑道:“为什么要一个用来尝鲜的玩物忠贞?” 奥尔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低沉:“我没说过这话。” 那勾引人、卖身这些话你总说过吧?居伊很想反问,不是他不想算这笔账,而是每次提起以前的事总会牵扯到玛奇尔德。 他们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子,在奥尔眼中却是不堪的关系,居伊可以忍受对自己的污蔑,但绝不忍受对玛奇尔德的诋毁。 可是……居伊摸着口袋里的怀表想,他现在好像真的成为卖身的人了。 没说过不等于不这么想,哪怕他说一句你不是,居伊觉得现在自己也不会那么不堪了。 想这些只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自我贬低,居伊决定放弃思考。 马车有规律的颠簸让他犯了困,他靠在椅背上阖了眼。 奥尔的手绕到他的后颈,轻轻抚摸他后脑勺的头发。朦胧中居伊听到一句伴随着叹息的抱怨:“又不说话了。” 然后是奥尔的问话:“勒鲁,你有什么渴望的东西吗?或者有什么心愿吗?不过分的我都能帮你实现。” 奥尔总在问他想要什么,可他更希望奥尔能看到他不想要什么。或许他不想要的,就是奥尔口中的过分吧。 居伊闭着眼,无力地说:“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奥尔靠了过来,和他肩并肩手贴手,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那今晚回自己房间吧。” 居伊以为听错了,睁开眼看向奥尔。黑暗中看不清奥尔的面庞,但居伊确信奥尔也在看他。 “给我把备用钥匙吧。”奥尔低声说。 语气随意轻松,还带着点商量的意味,可一提到门和钥匙,居伊只会想到他踹门的样子。于是妥协道:“好。” 这天夜里,奥尔抱着枕头,醒了,或者说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睡着过。 第55章 他掀开被窝起身,光着上身披上睡袍,拉开窗帘让街灯的光照进来,回头看了一眼挂钟,4点。 然后走到桌前点上油灯,从桌上拿起居伊给的钥匙,出了门。 居伊的卧室门没锁,奥尔轻轻推开,把油灯放在床边柜上,俯下身看着柔光中的睡颜。 睡得很香,奥尔弯起眉眼看得入神,视线不经意扫到居伊怀里抱着的东西时,嘴角的笑意滞了滞。 昏黄的光线下看不清颜色,但那好像是那件蓝丝绒礼服。 16岁的自己就像一个幻影,居伊宁可寻求幻影的慰藉,也不要真实的自己的庇护。 奥尔提起油灯,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将油灯放到桌上,熄灭前,他看到有限的光圈照射出的文字——《猎杀异瞳》——就在他那篇文章下方的角落。 他拿过报纸大致扫了一眼。 这是一篇连载的故事,每周都会刊登一小段。这段上面写了猎杀者追踪到f国,化身为猎杀目标身边的人,伺机谋害拥有异瞳的人。 奥尔放下报纸,陷入了沉思。 难道说那天在酒馆,还有后来在公寓里,居伊关心的不是自己写的头版头条,而是这篇文章? 他苦笑一下,这个推论让他有些失落。 但是渴望了解居伊的念头占了上风,奥尔坐到沙发上继续思考。 居伊对大部分事物都兴致索然,唯独对这篇文章产生了反应,两次。 猎杀异瞳…… 居伊不想让人知道异瞳,真的只是因为为人低调吗? 奥尔忽然好奇起居伊究竟是谁了,他在天台上问过这个问题,居伊没有回答。 为什么他从不提自己的身世?即便是孤儿,也是有过亲人的,至少他在睡梦中喊过妈妈。 居伊和奥尔一样大,19岁,这位妈妈的年龄应该在35岁以上。 居伊说他的背带裤是妈妈买的,那条背带裤并不旧。而且,居伊比3年前长高了一些,裤子应该是长高后买的。 这位妈妈在居伊成年后还活着! 他们的初遇是在3年前,居伊跟斯旺说他那时候刚到阿斯加尔多…… 奥尔发现他可能犯了一个错误。 因为他还知道另一个3年前刚到阿斯加尔多,且和居伊有关系的,35岁以上的女人——玛奇尔德。 她37岁,由于长得很年轻,总让人忘记她的真实年龄,所以当她出现在居伊公寓里的时候,奥尔第一时间没有去想另一种可能性——母子关系。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当初他问居伊和她什么关系的时候,居伊没有直接承认? 有什么理由让儿子不愿承认自己的母亲? 奥尔想不明白,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不如直接问他。 作者有话说: 求海星求评论 第38章 致命的那种。 清晨,居伊惺忪睁眼,发现幽暗的卧室里站着一个人,他惊呼一声钻进了被子,缩成小小一团。 奥尔盯着眼前的球状物体,觉得有些可爱,笑着坐到床边掀起一角,却见他在被窝里发抖。 这个反应已经超出普通惊吓的程度了,奥尔皱了皱眉,想起几个小时前看的《猎杀异瞳》里就有猎杀者在夜半出现在目标房里的情节,他赶紧道歉:“抱歉,吓到你了,是我。” 居伊听到熟悉的声音才缓过神,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从被窝里钻出来后有些尴尬地避开奥尔的目光。 奥尔起身拉开窗帘,回过身看到他还坐在床上,正用手掌抚着那件礼服,大概是想把褶皱抚平。 自己被百般无视,自己的衣服却被如此珍视,奥尔的心情有些复杂,抿了抿嘴才开口问正事:“会来你房间的人除了我还有别人吗?” 居伊刚睡醒又受了惊吓,没听懂意思,一脸懵懂地抬眼看着他。 奥尔又问:“会来你房间的人除了我,还有谁?玛奇尔德?” 居伊眼神显露戒备:“你又想说什么?” 奥尔表情严肃:“勒鲁,我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必须诚实回答。” 居伊厌烦地睨着他,忠贞完了是诚实,他总是有那么多要求。 奥尔似乎习惯了居伊的沉默,自顾自问:“你和玛奇尔德到底什么关系?” 居伊严阵以待般蹦出几个字:“无可奉告。” 奥尔坐到床边,侧过身无奈地看着他,终究还是问了出来:“她是你妈?” 居伊脸色变了一瞬,立刻敛回来,瘪了下嘴艰难地说:“不、不是的……” 奥尔像看出他的心思似的眯起眼眸,用带着威压的声音:“说实话。” “凭什么总是要求我,你自己呢?”居伊咬了咬嘴唇,脸上情绪多了起来,“那天晚上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说实话了吗?为什么瞒我?因为我什么都不懂,就活该被你欺负是吗?” 奥尔一愣,才发现居伊也是有起床气的,而且情况比他还严重。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奥尔回想了一下居伊态度转变的时间点,“大前天?谁告诉你的?” “不要你管!”居伊越说越激动,“你不就是喜欢欺负我吗,那就针对我一个人好了,不要把别人牵扯进来!” “好了好了,一发脾气话就多了。” 奥尔被他打乱了问话的节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把人捞进怀里,一下一下拍着背,想跟他好好解释:“我没想过欺负你,当时……” 第56章 居伊听他想狡辩就挣扎了起来,“胡说,你胡说!就是你欺负我,只有你欺负我!” 奥尔一句话不说,任由他撒完气。 居伊累了,趴在他肩头嗡声道:“放开我。” 奥尔放开了他,伸手将他额发捋到耳后,露出异色双眸,凑上去眼对眼地看。 居伊闭上眼睛拒绝对视。 这态度又精准在奥尔的心上踩了一脚,他想狠狠掐居伊的脸蛋泄愤,真到下手了却只是轻轻捏一下。 “今天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记得好好吃饭。” 奥尔说完就出了门。 上午,伽列里日报大楼,洛克的办公室里来了一位客人。 “天呐!”洛克一如既往地神采奕奕,“没想到你会来看我,奥尔!” 奥尔开门见山:“你之前说《猎杀异瞳》是国外真实案件改编的?我想了解一下。” 洛克没想到他特地过来就为这事,调侃道:“你什么时候对这种小道消息有兴趣了?” 奥尔帮他回忆:“我记得你说过,你家报社从不报小道消息。” “嘿嘿,没想到你记性这么好。”洛克讪笑一下,然后难得地正经起来,“确实有真实案件,不过我们的资料也不全。你知道,这种重大案件不会公开细节的。我们也只是从国外的记者同僚手上拿到了一星半点的资料,然后改编成了连载小说。” “怎么样,来源于真实的改编故事还挺吸引人的吧?”他得意地挑眉,“有连载的日子销量特别好,我们还打算出版成册呢。” 奥尔耐心等他说完,“资料能给我看一下吗?” 洛克把奥尔带到资料室,从架子上翻出资料递给他,“你运气好,有我这个朋友,否则再忠实的读者,我们也不会提供原始资料的。” 奥尔光顾着翻阅资料,没搭话。 见奥尔这么专注,洛克揶揄:“怎么,你要转行当侦探了?” 奥尔抬眼瞥洛克一眼,不置可否地笑笑。 洛克给他的资料确实很不全,只知道那个猎杀者跑了几个国家,就为追踪一个异瞳少年。 但是有一条信息很重要,猎杀者和少年都是费弘人。 巧的很,玛奇尔德也是费弘人。 他一直以为居伊是玛奇尔德养的小情人,可如果是这样,居伊的反应也太奇怪了。 他和居伊之间,提起过两次玛奇尔德,每次居伊都表现出强烈的捍卫意识。 第一次奥尔说到了玛奇尔德的旧姓——德拉杜,居伊甚至有些应激。 刚才也是,问他玛奇尔德是不是他妈,他说话又磕巴了,再追问,他宁可用闹别扭的方式转移注意力,也要保守秘密。 那神情、那语气,要不是看穿了居伊的真实意图,他都要以为居伊在向他撒娇了。 什么女人会让一个男人如此拼命?妻子、女儿,和母亲…… 奥尔忽然觉得自己犯的错误还挺致命的。 说起来,德拉杜究竟是玛奇尔德的父姓,还是……夫姓?她结过婚生过孩子吗? 从居伊这里着手调查太困难了,看来可以从玛奇尔德入手。 “恐怕真要当侦探了。”奥尔咕哝一句,把资料还给洛克,“多谢,走了。” 他打了声招呼就要走,又被洛克拖住,“来都来了不陪我说几句话吗?待会儿跟我一起去学校,你先听我说,那天莉安娜不是叫我去找她嘛……” 洛克又开始讲起他在莉安娜那里碰的壁。 他跟莉安娜介绍自己,说他为了守护堂妹的财产去叔叔家当养子。 非但没赢得莉安娜的赞赏,还被她吐槽说,真正原因是现行只有长子才能继承的制度有重大缺陷,如果女儿和次子也有继承权,就不需要所谓的守护了。 “她对我好严格哦……”洛克委屈巴巴,“我又不能改变制度,我只想和她说说话而已。你就好了,奥尔,次子却拥有继承权。”说完他自己先捂了嘴,“抱歉。” 奥尔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听他叨唠了很久,掏出怀表低头看一眼,问:“她叫你去干嘛?” 洛克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噤了声。 奥尔看他这副小德行,笑了笑,“她说的也有道理。你叔叔现在有意从政,伽列里如果能在竞选中击败杜兰,就有机会修改制度了。” 然后他起身,“真的要走了,我可能会去一趟费弘,帮我照看一下我的人,你知道名字的那个,居伊。” 洛克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儿呆,嘴里嘀咕:“杜兰是可以击败的存在吗……” 一整天奥尔都没回公寓。 第二天一早居伊醒来,在客厅茶几上发现奥尔留了一张字条和很厚一沓现金,又是好几万。 字条上说他有事要离开科茨蒙一段时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让居伊好好吃饭,想打工可以,不要太辛苦。又补了一句,最好别去。 有任何困难就去找泰勒斯学院的洛克伽列里。 最后不是落款,而是一句警告:离杜兰远点!还在这句话下面划了两条线…… 字体苍劲有力,一如他本人气度果敢。可居伊不这么认为,只觉得和他本人一样霸道。 暗无天日的生活毫无预兆地宣告结束,居伊愣怔地盯着字条好久,终于反应过来好日子到了! 第57章 奥尔一走就是两个多月,时间一晃而过,到了10月底,距离冬假还有一周。 居伊每天晚上都准时到酒馆工作,朱利安也很捧场,几乎每天都去见他。 阿斯加尔多的冬季十分暴烈,不知哪天就会降下暴雪,封堵出城的路。 家不在首都的学生交完作业,不等成绩出来就赶着回家了,只剩下首都学生还留在校园里,酒馆也随之冷清下来。 “居伊,今年冬假你打算怎么过?”朱利安接过居伊递过来的酒杯,随口问道。 “也许和亲戚一起过吧。”居伊试图搪塞,“还没决定,我也不知道。” 说完,也不管朱利安似乎还有话要说,就欠了欠身转身离开,回到柜台后面。 阿斯加尔多的冬季漫长,国立大学的冬假有4个月之久。 去年冬天,玛奇尔德嫁进郊外的丹格森庄园,居伊独自蜗居在她城里的住处,今年估计也是去那里。他不会跟同学解释这些。 坏蛋不在身边,离玛奇尔德归来的日子又越来越近了,居伊脸上依旧平静,内心的雀跃却让表情带着异样的光彩,让人移不开视线。 “朱利安?看什么呢?你今年去哪里?” 听到拉吉夫的提问,朱利安收回落在居伊脸上的目光,怕自己的失态被察觉,欲盖弥彰般仰头往嘴里倒了口酒,“我家会去布里多尼的海边度假。” “真好啊!”拉吉夫并没注意到这些细节,“我也想去,但是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订不到船票了,东海公司的新客船太难订了,其他公司的船又太破了。” 他嘴巴一张一合不停抱怨,门牙上一颗金牙时不时反射着油灯的光芒,“唉,都怪我爸,总是犹豫不决,只能找找其他航线了……” “是吗……”朱利安轻声说,又看了一眼居伊,他正忙着招呼其他客人。 这么久以来,无论朱利安怎么献殷勤,居伊的态度始终客气又疏离,独处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进一步的事了。 朱利安嘴上应和拉吉夫,目光总往别处飘,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你上次从马上摔下来休息了这么久,现在已经能到处走动了?” 一提起在马球比赛上落马的事,拉吉夫就亢奋了,“那该死的疯狗,我敢保证他绝对是故意的,故意冲撞我,他的马都仰起来了,就是想吓唬我的马!我早晚有一天……” 拉吉夫闭了嘴,他发现朱利安根本没在听他说话,顺着朱利安的目光看去,他挑了挑眉。 “嘿。”他小声提示朱利安,待朱利安回过头看他,就展开手心露出一个小瓶子,“爱神箭羽。” 朱利安不解地蹙眉。 拉吉夫朝桌上的酒杯抬抬下巴,又朝居伊的方向扬了扬眉毛,然后拔掉“爱神箭羽”的瓶塞,倒入杯中酒。 朱利安的眉头更加紧蹙,却不言语。 拉吉夫冲居伊挥手,“居伊,陪我们喝一杯吧。”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求海星(鞠躬) 第39章 你说什么我信什么 酒馆原来的侍者也不是科茨蒙人,前几天就回老家了,现在大堂只剩居伊一个员工,幸好这时候酒客也不多,还算忙得过来。 侍者陪喝酒不是稀罕事,原来的侍者还有舞者卢修斯就经常陪着喝酒聊天。 可居伊不能这么做,他有前车之鉴。 “我、我……”居伊挤出尴尬的笑,“不会喝酒。” “什么?”拉吉夫像发现不明生物般兴奋,来到居伊身边,“这年头还有不会喝酒的阿斯加尔多男人?”他拉着居伊坐到他们那桌,“而且还在酒馆工作。来,我教你。” 朱利安苦笑着摇头,又看向居伊,表情温和:“想试试吗?” 居伊就是试过才知道不行。 见他举棋不定,朱利安把自己新点的酒推到他面前,介绍道:“可以从夏彤尼开始。南方的酒不怎么烈,本地酒就太烈了。” “什么呀!阿斯加尔多男人怎么能不喝烈酒!”拉吉夫两只手在桌上划了一圈,就把居伊眼前的酒杯换成他自己点的佰列齐。 两双眼睛盯得居伊脸颊发烫,旁人看羞涩的酒馆小工被客人拉着陪酒,投来好奇的目光。 “那我喝夏彤尼吧。” 居伊是侍者,没法强硬拒绝。他犹犹豫豫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酒杯,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朱利安朝他微笑点头。 或许是都是熟人的环境让他安心,他以前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自己会在酒馆里喝酒。如同受到鼓励一般,居伊硬着头皮一饮而尽。 “咳咳、咳咳、咳咳咳。”夏彤尼确实没佰列齐烈,可居伊还是辣得吐出舌头咳嗽不止。 “慢慢喝就行,不用一口喝完。”朱利安靠过来轻拍他的后背,低头看他的脸,问:“还好吗?” 居伊摇着头踉踉跄跄起身打算开溜,却被拉吉夫按住肩,“夏彤尼都喝了,下一步就是佰列齐了!” 舞者也不在了,乐队也回家了,其他酒客也是实在没事做,好不容易有个乐子,都转过头看居伊喝酒,甚至有鼓掌叫好的。 佰列齐的威力居伊在奥尔那里见识过,说什么都不愿意喝。 “让居伊缓缓吧,”朱利安笑着说,把下酒菜推到居伊面前,“陪我们聊会天好吗?” 居伊有些头晕,确实想休息一下,这会儿也没有客人点单,他顺从地点了点头,低着头不发声。 第58章 “话说居伊,你为什么留这么长的头发?”拉吉夫说着话就要去撩居伊的额发,朱利安抬了下手想阻止,又放下了。 居伊反应迟钝地抬头,刚好迎上拉吉夫的手掌。 “这是什么?”拉吉夫扯着嗓子大喊,“居伊你是异瞳?” 周围几桌人窸窸窣窣说着话,有几个人拿着酒杯就要过来和居伊搭话,想看看传说中的异瞳长什么样。 居伊头脑晕晕乎乎但神智还清醒,他知道发生什么了,像过往的每一次一样,他又搞砸了。 这下真的要离开了。 他摇晃着身子站起来的时候带倒了椅子,朱利安连忙扶住他。 叮铃—— 嘈杂中无人在意酒馆木门上挂着的铃铛响了。 “我没事,谢谢。”居伊甩开朱利安的手打算离开,可朱利安却忽然抱住他,柔声问:“是不是醉了?” 居伊摇了摇头,此刻占据他大脑的只有逃跑的念头,可又不知道逃到哪里才安全。 朱利安扶他坐下,“不用紧张,我会送你回去的。”然后捋起居伊的额发,“眼睛很美,为什么要遮起来?” “天呐,真的有异瞳啊!”酒客们围了过来,连连惊叹,“我还以为《猎杀异瞳》里瞎编的呢。” “右眼是碧绿瞳诶!”五六个人围住居伊,指指点点,“左眼呢?左眼什么颜色?” 其中一个抿了一口手中的酒,用观赏奇特动物的口吻说:“好像是常见的褐色。” 居伊满脸通红,郁闷至极。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跟玛奇尔德说异瞳被人发现了。她不会生气,但肯定会很难过,又会自责没照顾好他。居伊宁可她生气。 “真是没想到啊,”拉吉夫大咧咧挤开人群,把手搭在居伊肩膀上,“我们居伊是个美人啊!”又低头凑近居伊的脸,“再给我看看。” 一切都完了……居伊心想。 “为居伊的眼睛干一杯吧!”有人举杯提议。 “好啊!干杯!”有人附议。 不知道是谁把那杯佰列齐塞进居伊手里。 一股寒意袭来,拉吉夫按在居伊肩膀上的手被一把甩开。 众人茫然抬头看向不知何时闯入酒馆的人。 奥尔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怒骂:“滚!” “哟,疯狗!”沉闷的夜晚终于发生一件让拉吉夫来劲的事,他可不会错过,“听说你出国了,怎么都冬假了还回学校啊?不会突然洗心革面要当个乖宝宝,特地回来交作业的吧?哈哈哈哈,这也太好笑了。” “叫你滚就滚!”奥尔朝拉吉夫举起拳头,“是不是又欠揍了?我让你再装一颗金牙怎么样?” 被奥尔揍到面目全非的记忆涌上心头,再加上落马的伤刚好没多久,旧恨加新仇,拉吉夫瞬间撂下脸,凝视奥尔的目光逐渐阴狠,“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好好收拾你!” 这话奥尔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不只是拉吉夫,以往那些自不量力找他决斗的人最后都会撂下这句话,他冷哼一声讥笑道:“别让我等太久。” 拉吉夫气冲冲离开后,酒馆里空气似乎凝固了。 奥尔眼里怒意不断凝聚,攥着居伊的手臂,“起来,跟我走。” 放在平时居伊会反抗,但现在他只想离开,哪怕带他走的人是奥尔。他顺从地站起身。 “我们只是在和居伊聊天而已啊,”有个酒客觉得有些莫名,抱怨起来,“就算是你也不该干涉别人的人际交往吧。” “是啊……”另一个小声附和,“喝酒聊天而已,酒馆不做这事做什么?” 见奥尔回过头的眼神凶恶至极,两人都噤了声。 “我替他喝。”奥尔抓过居伊手里的酒杯,一口倒进嘴里,表情缓了缓才说:“惊扰各位了,今天算我的。” 说这话的时候奥尔看着柜台后面,酒馆老板听到动静从三楼的卧室下楼,裹着厚重的睡袍躲在门后探头,听到奥尔的话小鸡啄米般点头,只求这位爷赶紧走。 朱利安抓起自己的外套迅速披上,又去拿了居伊的外套,“我送居伊回去。” 奥尔伸手抓过朱利安手中的外套,给居伊套上,见朱利安还站在边上不走,就用戏谑的语气警告他:“怎么,每年冬假前都要和我打一架吗?” 朱利安微笑回应:“你以为我会怕你?” 这时候居伊发话了:“不用送,我和他顺路。” “听到没?”奥尔的怒气总算缓和了一些,“不用你送。” 居伊没再管他们两个,垂头丧气走出酒馆,步履蹒跚还不看路,奥尔沉默着扶住他的胳膊。 “你怎么回来了?”居伊问他,他在冬假前回来,这个时间点刚好会碰到玛奇尔德,到时候不知道又是怎样一副场面。 奥尔一小时前刚到科茨蒙港,顾不上舟车劳顿就直奔公寓,结果打开房门没见到人,却看见离开前送出去的怀表和钱完好地放在自己的书桌上。 冲到酒馆一看,居伊竟然在朱利安怀里。朱利安发现他站在门口,炫耀般扬起一个笑。 “耽误你好事了?”奥尔心里不爽,语气还是很轻佻,“我不回来,现在送你回去的就是他了,是不是很遗憾?” 居伊想起来了,自己在他心里就是这样的人,跟他说什么都是多余。 第59章 “回答。”奥尔催促。 “我说不是你会信吗?”居伊反问,“你愿意相信什么就是什么吧。” 奥尔沉默了。 他在费弘跟人合伙开了一家拍卖行,前段时间刚好是开业庆典。本来这种小项目他是不会亲自去的,但这次还是跑了一趟。 一到费弘他先拜访了一位侦探,请他调查玛奇尔德的身世。 对方说她离开费弘已有多年,调查难度很高,可能需要很长时间。奥尔不可能一直在国外等待调查结果,就和侦探约好一有进展就写信给他。 离开费弘之前,他又去了侦探那里。 “我们在市政厅调查到的情况是,玛奇尔德德拉杜有过一个儿子,也有过丈夫。” 奥尔接过侦探递过来的资料,看到这个儿子和他自己同龄,3月19日出生。他注意到侦探话中的时态,抬头问:“‘有过’?” 侦探点头,“是的,有过。市政厅有孩子和丈夫的死亡登记。” 奥尔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侦探回答:“很抱歉,由于这个孩子是一桩绑架案的受害者,市政厅无法公开他的资料,他的出生年月和死亡时间都登记在玛奇尔德的登记册上,其他信息一概不知。” 奥尔问:“绑架案的凶手呢?” 侦探镜片后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纳桑德拉杜。没错,孩子的父亲,玛奇尔德的丈夫。这起案件正是我们调查的重点。” 走之前,奥尔又委托他调查居伊勒鲁。 侦探送他出门时,忽然想起来,“对了,市政厅的人说,去年这时候也有人调查过她。” 快到公寓时,奥尔敛回心神,侧过头看着居伊,低声说:“我会信,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居伊惊愕抬头,迎上奥尔认真的眼神。 “所以告诉我,你是谁?你在隐瞒什么?你在害怕什么?” 虽然委托了侦探调查,但奥尔还是希望居伊亲口告诉他。 第40章 似噩梦又似美梦 居伊从没在奥尔脸上看到过这么诚恳的表情,瞬间涌出的安全感让他想全盘托出。 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奥尔,双手抓住他有力的臂膀,如同溺水者遇上救命稻草,内心挣扎良久,终于艰难开口:“这件事……不关你的事。” 要是在以前,奥尔一定会认为居伊又在排斥他,但他现在隐约觉得,居伊只是不想把他牵扯进他所面临的危险中。 “你说我总是要求你,那你是否记得,我说过会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奥尔抬手拢了拢居伊的衣领,郑重道:“我希望你能信任我。” 说完这话,等了很久也不见居伊有反应。 奥尔抬起他的下巴,只见一绿一褐两只眼睛半阖着,迷离地盯着前方,看不出丝毫理智。 “喝不了还要喝。” 他们之间难得有融洽的谈话氛围,却被一杯酒打断,奥尔不满地咕哝了一句,就打横抱起他,往楼上冲。 把居伊从浴缸里抱出来的时候,奥尔发现他自己也有些头晕。但他只喝了一杯,不存在喝醉的可能,或许是旅途劳顿还未消解。 居伊全程迷瞪着眼,目光却紧紧追随着他,还乖顺地接受他的照顾,像换了个人一样。 看着这样的居伊,奥尔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奇妙的暖流浸润着。 他将居伊轻轻放在床上,俯身捏了捏他柔软的手掌。 鉴于过往的失败经验,他不再相信自己的自制力,心里犹豫着今晚要不要睡沙发。 居伊的手掌不自然地发烫,奥尔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没发烧才放心。 刚准备离开卧室,居伊难受地呻唤了一声,奥尔赶紧低头看他,却被他用手指攥住衣襟拉向自己。 没什么力气,但奥尔就是无法抗拒,然后居伊的嘴贴了上来…… 第二天上午,奥尔醒来看到身边趴着的人。 居伊脸上泪痕干了,睡着了还皱着眉头,好像还在承受痛苦似的。 奥尔的瞳孔几不可察地颤了颤,终于醒悟发生了什么,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冷静,套上衣服出了门。 走出公寓之后也没走远,就在空荡荡的街区里一圈又一圈地转悠。 初冬的冷风吹到身上,他打了几个哆嗦,敛了敛大衣的衣襟,向来引以为傲的头脑此刻根本转不起来。 昨晚的记忆很模糊,居伊的吻是他最后还清晰记得的事。 吹了一阵冷风,逐渐有些画面和声音回笼到脑海中。 好像听到居伊说“还要”,也听到居伊说“停下”…… 好像看到居伊双脚缠上他的腰,又看到居伊试图推开他…… 那些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愉悦的呓语,还有那些缥缈得犹如幻觉的触感,是真实还是虚幻,奥尔无法确定,但他应该没停下。 一切都太诡异了。 居伊那张嘴,喝醉酒不骂他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主动吻他,而他自己也不会因为一杯酒就失去记忆。 所以……酒有问题。 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在街上闲逛,而是回去照顾居伊。 他像只落单的鬣狗,在草原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良久之后,终于找到了归巢的方向。 奥尔朝着居伊的所在迈出步子,却听见身后一阵杂沓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阴狠的叫嚣。 第60章 “你说别让你等太久,我这就来了。” 拉吉夫狞笑着靠近,身后带着三个手持木棍的男人。 “昨晚你就不该出现在酒馆,”拉吉夫目露促狭,“那小鬼是朱利安看上的,我把他做成礼物送出去了,这会儿估计还在伺候着。” 奥尔怒目圆睁,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做了什么?” “这么激动啊?”拉吉夫见他发怒,更兴奋了,“我只是在两杯酒里都加了一点爱神箭羽,小鬼一杯,朱利安一杯,这会儿两人正被爱神眷顾呢……” 话音未落,奥尔已经扯着他的衣领往墙上撞了。 另外三人抡起棍子冲了上来…… 奥尔把四个人里的最后一个撂倒时,终于有人经过了。 一名男生睁着惊恐的眼睛看向这个街角,地上躺着四个痛得直哼哼的男人,一个满身血污的男人缓缓起身。 奥尔眼底的杀气未收敛,瞥了男生一眼,男生立刻捂着嘴掉头就跑。 见他往警局方向跑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奥尔的心头。他迫切地想在警察来之前和居伊说几句话。 他从裤袋里抽出手帕擦了擦手和脸,理了理凌乱的衣领和头发,衣服上的血污就没办法了。 不管了,他跌跌撞撞扶着墙上了楼。 门开着,里面却没人。 白色枕头被泪水洇湿,留下一滩灰色印渍。床单扭曲变形,衬衣的碎片还留在地上。 奥尔一下慌了神,连忙赶到居伊的卧室,里面也没人…… 居伊是听到关门声才敢睁眼的。 那张脸会让他想起片刻清醒时的样子,那时的奥尔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而后他自己也沉沦了。 居伊知道那是什么,卢修斯告诉过他,只是他没想到会那么——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很害怕,很震撼,还有些面红耳赤。 似噩梦又似美梦。 奥尔一离开,他就抓起衣裤,踉跄着回到自己房间。 窝进浴缸之后,居伊终于镇定下来,还有心情回想自己落荒而逃的样子,觉得一定很可笑。 他把自己里里外外洗了个通透,然后一头栽进被窝,羞恼得恨不能永远躲在里面不出来。 不多时,他听到咔哒一声钥匙开锁的声音,随后是奥尔的呼喊:“勒鲁,你在哪里?” 居伊一紧张,就忘了刚才还自我反省说逃跑很可笑,急忙从他那不堪一击的被窝城堡逃出来,蜷缩进衣柜,紧紧抱住那件礼服,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扑通乱跳的心安静下来。 “勒鲁……”隔着衣柜奥尔的声音有些沉闷,“你在里面吗?” 居伊一阵心慌,这时才发现睡衣衣摆卡在衣柜门缝里,一道细长的亮光透了进来。 他轻手轻脚把衣摆扯进衣柜,这下终于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提起的心刚要落下,衣柜门忽然往外打开一条缝,情急之下居伊大喊:“我不在!” 门又合上了。 奥尔的声音隔着木板从头顶传来:“过几天我来接你过冬假,你在这里别乱跑。” 居伊说完“我不在”就后悔了,这会儿正捂着嘴扮演一个“不在”的自己。 听不到回应,奥尔有些焦急:“好吗?就听我一次好吗?” 现在他的声音很近,好像就在耳边,居伊想象起他一个大高个蹲下来,对着衣柜说话的画面。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像是不放心,奥尔又叮嘱:“这几天我有点事跑不开,乖乖等我。酒馆不要去了,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听到没?听到了就敲两下,不然我开……” “咚咚!” 居伊重重捶了两下衣柜,然后听到一声轻笑。 脚步声渐行渐远,关门声响起,一切恢复宁静。 居伊探出头,确认这次是真的走了才出来。 结果出来一看,地板上有几滴血,床边柜上放着钱,纸钞上印着浅浅的血红指印…… 居伊不会乖乖等奥尔,有更迫在眉睫的事等着他处理。 他坐到书桌前,呆坐好久才从抽屉里拿出信纸,提笔给玛奇尔德写信。 信上只提了异瞳被察觉,他感到很抱歉,又没能保护好自己。 怕信件被拦截,居伊使用的字眼都十分隐晦,但是玛奇尔德一看就能明白他的意思,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小心叠好信纸,塞进信封,点融了火漆滴在封口,再盖上印章。 然后他又躺回床上,等浑身散架般的酸痛缓解了,才爬起来出门去邮局投递。 之后的每一天,他早上出门看一遍邮箱,中午回来看一遍,中午出门看一遍,晚上回来再看一遍。 科茨蒙城内的信件三天之内就能有一个来回,但到第五天晚上,仍没等来回信。 这几天他过得很是提心吊胆,路上看到陌生人都要远远地绕开才行,有人跟他搭话都能把他吓一跳。 不消奥尔提醒,他本来也不会再去酒馆了。 被动地等了几天之后,居伊觉得必须找一个备选方案了,因为还剩两天,冬假就要开始了。 他又给玛奇尔德写了一封信,说学校没法待下去了,他打算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请她不要着急不要担心,等他安顿下来就联系她。 次日清晨他去邮局投递完信件回来,看了一眼床头,这些惶恐不安的日子里,他都是抱着那件礼服睡的。 第61章 终于在这时候,居伊下定决心,要去求助礼服的主人了。 这天下着初雪,雪花密集地飘落,居伊的长睫毛上粘着几片,遮挡了视线。 他揉了揉眼,看到中央大道八号的大门缓缓打开,一把黑伞从门里冒出来,黑色裙摆下一只脚跨了出来。 是斯旺女士。 居伊欣喜地往前走了两步,忽又停了下来。 门里又探出一个人的脑袋,低下头钻进伞下,左手打着石膏,右眼缠着绷带,但是轮廓居伊不会认错。 两人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个强壮高大的男人,四人迅速钻进一架豪华马车。 马车从居伊眼前驶过,车帘飘起,看过无数遍的轮廓又出现在视野里。 那张世人眼中俊朗的脸,对居伊来说,只会唤起种种不堪的回忆。 意识像被恶魔抽空了一般,居伊呆呆站在原地。 第41章 恶魔微笑着走来 奥尔从公寓出来时,警察刚好到达现场。 警局里,拉吉夫和三名同伙谎称奥尔和拉吉夫决斗,他们三人只是见证人,结果奥尔发疯,把他们四个都揍了。 就奥尔在当地的名声来看,他们四人的话相当有可信度,再加上路人确实看到奥尔疯揍他们的样子。 然而现场却有三根沾着血的木棍,决斗不允许用武器,那四人的证词十分可疑。 拉吉夫是庞德家族的次子,庞德也是城里的望族,丹格森就更不用说了。案子很快惊动了科茨蒙警署的署长,也就是雷伊的老丈人。 警方调查了拉吉夫和三人的关系,最后查明他们是拉吉夫雇佣的打手。 奥尔这才被允许回家。 他被管家斯旺接回中央大道八号的时候,浑身是伤,养了几天就不安分地企图回公寓接居伊过来。 刚准备出门,父亲派来的保镖就来接他了。说是接,其实就是要把他押回家。 “明天替我接个人来八号住,你留在这里照顾他。” 马车车厢里,奥尔对坐在对面的斯旺下达指示,声音闷闷的,情绪不高。 “你见过的那个,小结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是个男孩。” 斯旺抬头回答“是”,刚想问名字和地址,余光扫到窗外,“如果您说的是漂亮少爷,他现在就在八号对面。” 奥尔急忙拉开车夫的小窗,下令停车。 雪越下越大,不知是什么模糊了居伊的视野,他又揉揉眼,再抬头时,奥尔就站在不远处。 雪花飘落在眉睫,又被呼出的热气融去。他们凝望彼此,不言不语又趑趄不前。 只相隔数米,却像隔着千里。 终是奥尔先跨出一步,他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喃喃道:“勒鲁,我……” 居伊听到他的声音,顿时清醒过来,破口大骂:“骗子!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骂人气势很凶,骂完就往反方向仓皇逃跑。 “勒鲁!我可以解释。” 奥尔才追了一步,双肩就被按住了。 “少爷,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两名丹格森家族的保镖拦住他。 骗子!骗子!骗子! 居伊大脑一片空白,除了骗子一词什么都跳不出来。 科茨蒙城区的街道他很熟悉,但他却不知道现在正奔向何方。 眼前是一道高耸的围栏,他停下脚步,喘着粗气,鼻腔一股血腥味。他环视四周,才察觉快到贫民窟的地界了。 围栏里走过来几个相貌粗野的男人,隔着围栏,冲居伊露出猥琐的笑。 “哟,这小子长的不错!” “哭相好看,能卖个好价。” “到里面来,先让叔叔们爽一爽。” 居伊调头就跑,男人们在他身后哈哈大笑,说他腿长屁股翘,玩起来肯定带劲,还说像他这样的到这里来,不就是走投无路来卖的,怎么还跑了。 鼻子很酸,眼眶很烫,居伊抬起胳膊用衣袖抹了抹眼睛,发现眼皮很重,眯成了一条缝。 他意识到必须平复一下情绪了,于是躲进一条小巷,靠着墙喘了好一会儿,哈出大片大片白雾。 镇定下来之后,就拐了个弯走上大街。 街上行人不多,但是书店门口排着长龙,雪天里书迷热情不减。 居伊眼角瞟见门口海报上的字,《猎杀异瞳1》新书发售。他下意识停下脚步,怔怔地注视着海报上画的一双蓝绿异瞳。 队伍中传来窸窣说话声。 “我亲戚就在这个f国当警察,我把报纸带给他看,他说不及真实案件精彩。” “他们抓到凶手了吗?” “当然没有,这凶手神出鬼没根本抓不到!” “那凶手叫什么总该知道吧?” “好像是叫什么纳桑德拉杜。” “德拉杜?这个姓有点耳熟啊,想不起来了。” “f国警察知道真名,还见过真人,就是抓不到,离奇吧。” “真是庆幸我没异瞳。” “但是我听说啊,”书迷放低了声音,“科茨蒙也有异瞳,就在国立大学。” 居伊明白了命运不愿给他喘息的机会,他快步离开此地。 十月的最后一天,公寓里只剩居伊一人,当晚就要锁门,他必须在傍晚前搬出去。 由于没有玛奇尔德城区住所的钥匙,他只能临时找个落脚点,再写信通知她。 第62章 居伊整理好行李,走到窗边拉上窗帘,瞥见一驾马车由远及近驶来,在楼下停了车。 他急忙跑下楼,车夫看见他,下车递给他一封夫人的亲笔信。 玛奇尔德信上说她前天晚上刚回国,昨天又出发陪丹格森先生去国外参加活动了,没法过来接他,让他先去丹格森庄园等她。 庄园安保严格,纳桑无法混进内部,居伊自己找个地方反而会被纳桑追踪到。 信的末尾还提了一句,丹格森家的小儿子也在国立大学读书,和居伊同龄,希望居伊和他好好相处。 居伊的行李不多,车夫帮他搬上车。 他扶着车厢的门框,回望街道尽头,那里是国立大学的所在。 他也曾幻想玛奇尔德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为他感到骄傲,虽然玛奇尔德不可能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但光是想象就很幸福。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居伊收回视线,低下头钻进车厢。 车夫甩了甩缰绳,带他驶离了这个短暂逗留过的避难所,和伤心地。 庄园在科茨蒙郊外,一路上居伊倚在车窗边,无神凝望一晃而过的田野。作物都已收割,昨日那场初雪也已融化,裸露的地面略显泥泞。 他觉得自己着凉了,头脑有些晕眩,一成不变的风景和马车有规律的震动让他陷入沉睡。 马车进入庄园领地,穿过森林和几座村庄,通过护城河上的吊桥终于抵达恢弘如宫殿的主宅。 居伊迷迷瞪瞪下了车,仰起头看了一会儿主宅建筑,忽然宽心地笑了,原来玛奇尔德住这么豪华的地方,看着就很有安全感。 仆人帮他把行礼搬上三楼,整个三楼专供客人留宿。 居伊摸着螺旋楼梯的扶手上了楼,听到下楼的脚步声便抬头望去,视线交汇的瞬间,瞳孔迅速扩张。 奥尔右眼贴着纱布,只能眯起左眼看清来人。 见是居伊,他缓步走下楼梯,步态很优雅,脸上还带着笑,伤痕也掩不去他的贵气。 可居伊见识过他的蛮横,领教过他折磨人的本领,所以看到的不是一名贵公子,而是微笑着向他走来的恶魔。 他还听到恶魔用听上去很友善的语气说:“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奥尔。” “奥尔丹格森。”也听到恶魔把重音放在后面的姓上。 他的话语在居伊耳中像嘲讽,嘲讽他被戏弄却不自知,还傻乎乎闯进他的地盘。他的微笑在居伊眼里像威胁,威胁他既然来了就要服从他,任他宰割。 居伊在此刻如梦初醒,原来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一直生活在一张由恶意编织而成的大网之中。 并且这样的生活,仍将延续。 一长串马蹄声渐行渐近,在大门口戛然而止,男管家通报巴尔克罗贝尔先生到了。 居伊看到奥尔来到自己面前,薄唇轻启似乎有话要说。 这时男管家上楼来通知他客人到了,他对管家颔首表示他知道了,随后走到居伊身旁,俯身低语:“等着我。” 他衬衣的领口里看得到缠绕的绷带,脸上也挂着彩,最惨的是右眼完全被纱布遮住了。 居伊却视若无睹,此刻一幕幕回忆闪过他的大脑。 到阿斯加尔多的第二年,玛奇尔德很兴奋地告诉他有个叫丹格森的富商在追求她,那人家里也有个孩子叫奥尔。 除了妈妈和自己的事,他心里什么都装不下,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他认识这个奥尔的大半年里,从没打探过他的全名——总是对他避之不及,不想知道任何关于他的消息,逃避的态度最终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他也想起奥尔警告过他离丹格森远点,当时居伊只以为他是个抓到名演员把柄,企图敲诈勒索的流氓。 原来在奥尔眼里,自己是和继母有不正当关系的男人…… 如果这就是他一直以来不断欺负自己的原因,那现在这个状况简直羊入虎口。他根本解释不清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奥尔下楼前,拍了拍居伊的肩膀,就像他过去戏弄居伊时一样。 居伊浑身一阵战栗,更深信一切都没变,自己仍将生活在奥尔的阴影中。 直到奥尔的身影消失,他才迈着僵硬的步伐前往客房。 第42章 宝石商人 前一天奥尔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带着继母离开了。 男管家汇报第二天将有两名客人来访,其中一位是宝石商人巴尔克罗贝尔,他是奥尔的父亲今年在国外的珠宝展上结识的。 加布里耶尔有意扩大珠宝生意就邀请他来阿斯加尔多,只是巴尔克对北国的天气不太了解,一来就赶上冬天。 加布里耶尔便邀请他到自家过冬,借此机会与他拉近关系,好让他同意授权丹格森企业的独家代理。 而加布里耶尔要参加北大陆九国商会的聚会,无法亲自接待,雷伊又要陪着老丈人,所以他吩咐奥尔以家主代理的身份,好好招待贵客,切不可怠慢。 父子俩在很多事情上观点相悖,唯独在捍卫丹格森家族名誉这点上十分契合。而且老头子难得有求于他,他也不会拒绝。 本想回来住几天就溜去八号和居伊一起过冬,既然如此,他盘算着不如让斯旺把居伊接到庄园来。 “还有一位客人呢?”奥尔问男管家。 第63章 “另一位客人叫居伊勒鲁。”男管家毕恭毕敬地回答,“是夫人的朋友。” 奥尔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几天前奥尔被拉吉夫伏击时,有一根木棍敲在奥尔的背上,他人没事,木棍断了,断裂处形成一根根尖锐的木刺。 已经倒在地上的拉吉夫支起上半身,冲一个打手喊:“戳瞎他的眼睛!” 那人拿断裂的木棍照着奥尔的脸就打。 奥尔被另外两人押着肩膀手臂,一时没挣脱开,只能偏一下头。木刺刮到他右眼眉梢,划出长长一道血口。 血色映红视野,奥尔彻底恼火了。 没过多久,四个偷袭者统统倒地不起,而他自己也浑身是伤。 右眼眉骨上的伤很深,幸好没扎到眼睛,但是医生说,怕是会留疤。 奥尔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活像个能走路的木乃伊,他觉得医生包扎过度了,右眼的纱布是没办法,但是石膏太夸张了。 在居伊来之前,奥尔不顾一众仆人的劝阻,硬是拆掉了左手的石膏,用绷带简单处理了一下,又穿上衬衣,遮掩了大部分伤势。 十月的最后一天,奥尔在楼梯上遇到居伊,来不及好好说上几句,就下楼去迎接宝石商人巴尔克罗贝尔了。 据说他有50多岁,但是皮肤保养得不错,没什么皱纹。他身穿昂贵挺括的服装,见到奥尔就热情地伸出右手,“这位就是小丹格森先生了吧。” “您叫我奥尔就好,罗贝尔先生。”奥尔伸手回握。 他收起平日里的顽劣神情,表现得谦逊又得体,俨然是商场老手的架势,除了脸上的伤痕和纱布有些奇怪之外。 巴尔克盯着他右眼的纱布看了好一会儿,才收敛好奇的目光,面露欣赏,“果然气宇非凡,难怪丹格森先生经常夸奖您呢。” 巴尔克的态度温文尔雅,但奥尔看得出他眼底藏着的老奸巨猾,生意场上这种人不少,甚至奥尔自己也有这样一面。 更何况,满脸伤怎么会气宇非凡,他家老头子更不可能夸他。 但奥尔懒得揣摩对方的心思,抿起嘴角加深了微笑,与巴尔克寒暄几句,就带他去了父亲的书房。 两人在书房里谈天说地,如奥尔所料,这个巴尔克不像表面上那么诚恳,每当奥尔谈及珠宝代理权,他就顾左右而言他,看样子还想再抬高条件。 奥尔今天心情格外好,极富耐心地和他周旋,还答应巴尔克明天参观庄园。 晚上他们共进晚餐,居伊没下楼,男管家俯身跟奥尔小声汇报:“勒鲁先生身体抱恙,晚餐送到他房间去了。” 奥尔就知道居伊会避着他,客人在场,他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晚餐后,他送巴尔克回三楼的客房,离开时路过居伊的房间,抬起手准备敲门,又放下手,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来。 在走廊里徘徊十来分钟后,奥尔最终决定敲门。作为这个家的主人,慰问一下客人又有什么问题。 他敲门声很轻,说话声也很轻:“勒鲁,我能进来吗?” 无人应答。 “不说话我就进来了。” 还是无人应答。 奥尔轻轻打开门,屋里没有点灯。 借着月光,他看到居伊躺在床上,已经睡了。他走到床边,俯身摸了摸他的脸,有些烫,呼吸也比平时重。 女管家斯旺带着一众仆人巡视,见客房门开着就想过来关上,寒冷的夜晚开着门睡觉可不好。 结果就见自家少爷杵在客人床边像要叫醒他,斯旺压低声音:“少爷,如果不是急事,还是让居伊少爷休息吧。” 奥尔见向来稳重的斯旺难得显露着急之色,目光凝滞了片刻,沉默着离开了居伊的房间。 翌日清晨,斯旺带着女仆来喊奥尔起床,通报罗贝尔先生已经在客厅等他了。 奥尔艰难掀开温暖的被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目光呆滞地下了床。斯旺过来给他披上衬衣,帮他扣上纽扣。 奥尔假装不经意地问:“居、咳、勒鲁他怎么样了?” 斯旺指了指房间里的几处,示意女仆去整理,然后转身回答:“刚才给居伊少爷送早餐的时候已经醒了,身体还有点虚弱。” 奥尔仍感困惑,前天在路上看到他的时候还好好的,跑得特别快,一溜烟就没影了,怎么一到他家就病了。 他忍不住问:“勒鲁真的病了?” 斯旺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他,因为居伊的脸色差到任谁看都是生病的样子了。 “昨天下午萨雷克医生来过,原本是来给您换药的,但是您和罗贝尔先生一直在书房里,所以我擅作主张让他看了一下居伊少爷的情况,医生说是感冒。昨晚喝了药,刚才我过去,他说感觉好些了。” “可能就是前天着凉了,”斯旺推测,“大雪天穿的有些单薄。” 想到那时的情景,奥尔情绪低落了几分,低声吩咐:“你多照看着点。” 第43章 废旧城堡 这天奥尔和巴尔克约定好参观庄园。 马夫牵着两匹高头大马在门口候着,见到他们就微笑着递出缰绳,他们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因为是游览,所以速度不快,两匹马踢踏踢踏通过吊桥,离开了主宅。 奥尔情绪不高,巴尔克却兴致极佳,他在马背上眺望四周一望无际的景色,问:“丹格森庄园有多少个村镇?” 第64章 奥尔机械性回答:“11个村子和1个镇子。” 他们路过一个村庄,村民们正忙着准备过冬,有的在烧制木炭,有的在酿酒,还有的在制作腌菜和熏肉。 几个村民边干活边激烈地争论着什么,看到奥尔带客人路过,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与他们打招呼。 奥尔脱帽致意,顺便介绍巴尔克,还以家主代理的身份关切地问:“各位愁眉苦脸,是有什么烦恼吗?” “老乔治昨晚没回家,”中年村民说,“他老婆去隔壁村找多比涅算账了,说他俩一定有外遇,要和他离婚。” 没想到是一出家庭伦理剧,这就超出19岁奥尔的处理范围了,他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礼貌微笑,带着巴尔克离开了。 乡间小路上,巴尔克目视前方,和奥尔攀谈:“这里的语言似乎和城区不太一样,我只能听懂一部分。” 奥尔回得漫不经心:“确实带点方言口音,适应了就能听懂了。” 他顿了一下,转而好奇地问:“说起来您是第一次来阿斯加尔多吗?听您口音很纯正。” 巴尔克微微一笑,“我们这些生意人,别的不行,语言能力还是可以的。” 奥尔本就有些心神不宁,又对巴尔克其人没多大兴趣,他不正面回答,奥尔也就不追问了。 两人来到隔壁村。 一名猎户扛着猎物从森林回村,在村口冲奥尔挥手,声音洪亮:“少爷,您回来了啊!有空一起打猎。” “夏佐先生,”奥尔礼貌颔首,“等我忙完这阵就来找您。” 简单打完招呼,他们先一步穿过村子。 奥尔忽然想起来,夏佐的老婆就叫多比涅,所以…… 他回头一看,夏佐刚好到家,乔治和乔治的老婆,还有多比涅,三个人已经在门口吵起来了。 夏佐到了家,更是上演起了全武行,场面可以说是鸡飞狗跳。 全村出动往夏佐家跑,路过奥尔的时候,村民们喜滋滋说要去劝架,也不知道真是去劝架的,还是去看热闹的。 奥尔蹙了蹙眉,转头见巴尔克看得津津有味,赶紧提议离开。 离开村庄后,巴尔克望着无垠的田园,夸张地赞叹道:“农地如此广袤,看来丹格森先生很重视投资。” “算不上投资,阿斯加尔多将近半年无法耕作,买农地回报率太低,老头子就是喜欢被人敬仰的感觉而已。” 奥尔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巴尔克的提问,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再怎么样也不该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父子理念不合,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地想着怎么挽回。 “咳,罗贝尔先生,”他清了清嗓子,“您知道费弘拍卖行最近拍出的天价珠宝吗?‘遗落的阳光’,那串项链。” 奥尔想将话题拉回珠宝上,便提起前些日子出游国外时的见闻,他的拍卖行开业第一桩生意就轰动了整个费弘艺术圈。 然而巴尔克并不接他的话茬,而是露出赞许的目光,“我就觉得和奥尔你谈事情特别默契,我们都是把利益放在第一位的人。” 奥尔礼貌地扬了扬嘴角以掩藏心中的鄙夷,说什么特别默契,一谈到正事就岔开话题。 不知不觉奥尔跟着巴尔克来到了一处空地,巴尔克惊异地看向前方:“这里是……?” 他们眼前矗立着一座残破的城堡,外部的防御工事上残留着一个个炮火轰击过的巨大缺口,四个角的塔楼只剩下一个,城堡整体坍塌了将近三分之一,不需要通过大门,就能直接进入。 “阿斯加尔多还是王国的时候这里是丹格森伯爵城堡。四十年前的大革命,我曾祖父支持革命党,被其他旧贵族围剿,就成了这副模样。” “如此恢弘的建筑,为什么不修复呢?” “父亲有这个想法,但我觉得没必要。老式城堡已经不适宜居住了,改装或重建花费太高,还不如就这样放着。累累伤痕记录了历史,也很美不是么?” 巴尔克眯着眼看向奥尔,满是欣赏地说:“奥尔你不仅一表人才,理念也很新式,让人不得不折服。” 就算是客套也有点太多了,奥尔嘴上委婉道谢,心里却不认同,流于表面的友善让他心存防备。 即便喝了药,居伊的感冒症状仍旧严重。 这两天他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客房里,只在晴朗的午后到五楼的露台上去画画。 斯旺来看过几次,送餐送水送药,还带他去过主宅里的温泉。 温泉池不大,但是斯旺说私密性很好,请他放心使用。泡过温泉,居伊感觉浑身的僵硬酸痛终于缓过来了。 他原先很担心奥尔会找他麻烦,但是连着两天没见到奥尔,再加上斯旺待他很好,让他放心了很多。 从温泉出来后,斯旺带他从专用楼梯回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已生好暖炉,还有一名裁缝模样的人等着。 斯旺说过几天主宅办舞会,所以要给他做礼服,“少爷说您是夫人的贵客,请您务必参加。” 都搬出玛奇尔德了,居伊想推脱都不能,只是一说到舞会他就想起尴尬的经历,“可是我不会跳舞……” 斯旺微笑颔首,用很有安全感的语调:“请放心,我会给您安排舞蹈老师。” 裁缝走后,居伊靠在沙发椅上,看着斯旺往暖炉里添柴,想起四月那场大暴雨,也是斯旺给了他温暖和希望,内心充满感激。 第65章 “真高兴能再次见到您,”斯旺说,“昨天我见您身体状况不佳,没能好好打招呼,请您原谅我的失礼。” “别这么说,斯旺女士,您总是那么善良。”身体的疲惫让居伊的心情变得悲观,“见到我觉得高兴的人,已经不多了。” “您怎么能这么说,”斯旺讶异地看着他,“奥尔少爷见到您就很高兴啊。” 居伊回忆了他们之间发生的种种,他觉得哪怕是斯旺,说的话也不是全都可信的。 斯旺见他绷紧了嘴角,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感慨起来,“没想到您是夫人的朋友……” 这个话题更禁忌,居伊仓促切换话题:“对了,能给我讲讲丹格森家的事吗?” 第44章 暴风雪前的来客 居伊想知道丹格森家的事倒不是敷衍,毕竟这是母亲生活的家庭。 “丹格森很特殊,这个家族是阿斯加尔多共和国最大的功臣。” 斯旺娓娓道来。 “四十年前的战争中,丹格森家族浴血奋战,最后只有奥尔少爷的祖父一人存活下来。祖父的父亲、兄弟、儿子都战死了。” “夫人,不,应该是小姐,是战后出生的,她就是奥尔少爷的母亲,她本该是丹格森唯一的继承人。” 斯旺说起小姐的时候,眼中满是敬仰。 “可是这个古老的国家即便发生了新的变革,很多传统一时都无法改变,比如女子不能继承家业。” “小姐和老爷结婚之后,老爷成为婿养子,改姓丹格森,当上家主。老爷前妻生的孩子,也就是奥尔少爷的兄长雷伊少爷,也跟着改姓丹格森了。” 无所事事的冬夜,听她说这些陈年旧事,倒也能打发时间。 说到奥尔的哥哥,居伊心想是不是那天很关心奥尔的那位,特别担心奥尔被他这个男妖精迷惑了。 想起那天发生的事,居伊心里还是不好受,他抿了抿嘴随口应和:“他们兄弟关系是不是很好?” 斯旺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笑着说:“您还记得我跟您提过少爷小时候玩捉迷藏,很晚都不回家的事吗?那次就是雷伊少爷猜到奥尔少爷的藏身之处。” 然后她顿了顿,“不过要说关系好,其实也很难说,有时候越是亲密的关系,越是难处理。” 居伊点头,表示认同。 斯旺继续说:“丹格森承载了太多荣誉,然而传承丹格森血脉的只剩奥尔少爷一人。长老们只接受奥尔少爷成为下任家主,可法律规定只有长子能继承。” “小姐去世前和长老们约定,少爷在25岁前结婚,家主的位置就归他。否则就由老爷做主。丹格森声望极高,再加上奥尔少爷才是真正的丹格森长子,这个约定撼动了司法,成了一个特例。” 斯旺后来还说了很多,说她是外地嫁来这里的,后来丈夫提出离婚,娘家又不愿接纳她,最后还是小姐把她留在身边。 她家小姐是位伟大的女性,特别热心教育,国立大学的筹建工作就是她主持的。 “我还记得她抱着还是婴孩的少爷,满脸幸福地说,要让小奥尔拥有一个精彩的青春年华。” “其实小姐并没有那么在意奥尔少爷会不会成为家主,只是一心希望他能幸福快乐。可惜她走得早,奥尔少爷才五岁……” 斯旺意识到自己太过沉湎于哀伤,敛了敛心神,看向躺椅上的居伊。 可能是感冒药开始起效,居伊打起了瞌睡,斯旺见状,请他到床上休息,道了晚安就离开了。 这天晚餐时奥尔还是没见到居伊,他刚想夜访,又被夜巡的斯旺撞见。 奥尔觉得她又要阻拦,便尝试讨价还价:“看看都不行吗?” “居伊少爷已经睡着了,开门关门会带冷气进去。” 初雪那天斯旺也在现场,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也看得出居伊很抗拒奥尔,她迟疑道:“如果您认为您的拜访有助于居伊少爷的康复……”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奥尔只好悻悻然离去。 …… 科茨蒙医院的一间病房,拉吉夫全身缠绕着绷带躺在病床上。 门忽然打开,朱利安走进来,支走了护士。 拉吉夫口齿不清地说:“朱利安,没想到你会来看我,我真是太高兴了。” 朱利安面无表情地走到病床边,“我是来告诉你,以后别跟着我了。” 拉吉夫激动地抬起脑袋,又因疼痛而躺了下去,“为什么!我不是还把那小鬼送给你了吗?” 朱利安把那天后来发生的事告诉了他,又说:“你什么事都做不好,你家还总给我家添乱。” “丹格森可能会取消你家商会成员的资格,你家要是就此衰败了,恐怕杜兰也不会继续当庞德的恩主。” 说完,他拿走了一个小瓶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 连着两天晚上陪巴尔克喝了不少酒,奥尔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被男管家叫醒。 管家是来通报他,杜兰家来了两位客人探望他,顺便汇报:“罗贝尔先生等不到少爷您,独自骑着马出门了。” 奥尔本就不喜欢巴尔克,今天不用陪他,觉得很舒心。 他刚想问杜兰家的两名客人是谁,男管家已经退出房间了。 过不了几天就要下暴风雪了,到时候就该封路了,这时候一般不会有庄园外的人来访。 第66章 奥尔满心狐疑地下了楼,就看见居伊正和一个少女热情相拥。 两人分开后,奥尔才看清原来是莉安娜,她身旁站着的人是朱利安,朱利安和居伊握了手。 “父亲让我来探望你,”朱利安收起微笑,抬头看向楼梯上一脸不友好的奥尔,“我想你也知道他的意思。” 两家家主都希望小辈能友好相处,得知奥尔受伤,老杜兰即刻派儿子前来探望,顺便带莉安娜一起来。 加布里耶尔去年跟杜兰家提过亲,被拒绝了,现在又愿意送她过来,奥尔也搞不懂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奥尔记得父亲出发前去拜访过雷伊的老丈人,也就是首都警署负责人,回来之后就听说拉吉夫被释放了。 这样看来,八成是庞德家里找了杜兰家作为中间人去给他求情了。 具体情况加布里耶尔没告诉奥尔,奥尔也懒得打听,反正父子俩多说几句一定会吵起来。 奥尔站在楼梯上,冲朱利安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这几天大家装出好朋友的样子就行。 他下楼朝莉安娜走过去,路过居伊时低声问:“身体好了?” 居伊熟悉奥尔的语言习惯,这话落在他耳中,就像在问:怎么,杜兰一来你身体就好了? 简直是恶魔低语,他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奥尔见他又不说话,无奈地笑了笑,就走到莉安娜面前,见莉安娜神情古怪地撇了撇眼睛,才注意到她身后站着杜兰家的管家,显然这人是来监视他们的。 于是他优雅欠身,同时温柔牵起她的手,行了吻手礼,“很高兴又见到你,莉安娜。” 莉安娜同样报以虚假的微笑,礼貌回应:“我也很高兴。” 和莉安娜打完招呼,奥尔回过头找居伊,却见朱利安双手搭在居伊肩头,正低着头亲密地和他说话。 “居伊你知道吗,这真的太惊喜了!快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45章 再珍贵也不过是玩宠 居伊看到朱利安就会想起那天,他把自己的额发撩起来,让大家看异瞳的情景。 他知道这是无心之举,但也确实留下了心理阴影。他一边拉开距离,一边思考怎么应付朱利安的问题。 居伊偏过头,看到奥尔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乎在等着看他笑话。 “居伊?”朱利安催促道,“怎么了?” 居伊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是事发突然才来这里的,玛奇尔德让他来临时避难,却没说以什么名义,他总不能告诉别人他是来逃避追杀的。 这时奥尔站到他身边,勾住他脖子,挑衅般看向朱利安。 “你都能来,勒鲁为什么不能?他可是我的好朋友,当然是因为担心我的伤势来看望我的。” 朱利安难以置信地看向居伊,等待他的回应。 居伊听他没提玛奇尔德,心里还是有些感激和庆幸的,便附和:“是、是这样的。” 朱利安蹙起眉头,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漂移,“你们……是好朋友?” 奥尔用审视的目光睨着朱利安,拉吉夫是朱利安的人,朱利安在那件事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他现在还无法断言。 他又用力搂紧居伊的肩,反问道:“不然呢?” 朱利安不理他,只看着居伊。 不堪回首的记忆涌上心头,居伊拍掉奥尔搭在他肩上的手,别过脸去不看他们。 一个玻璃柜吸引了他的目光,里面关着一只珍珠鼠,才食指那么高,穿着一件嫩黄色的袖珍毛衣,还戴着一顶小毡帽。 小家伙睁着又圆又呆的眼睛,隔着玻璃盯着外面的人类,两只粉粉嫩嫩的小爪子正抓着和脸一样大的水果干,小口小口咀嚼着,腮帮子鼓鼓的。 “这就是罗慕路斯二世,”奥尔冲居伊挤挤眼,“我没骗你吧,是不是很漂亮?” “少爷,这位已经是罗慕路斯五世了。”见奥尔面露惊讶,斯旺解释道:“珍珠鼠寿命短,二世早已……” “你用传说中的帝王的名字给老鼠命名?”朱利安难以置信地看向奥尔。 奥尔耸耸肩,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表情。 “珍珠鼠可不是老鼠,”斯旺解释道,“这是少爷从珍奇动物展上领回来的孩子,平时都有专人照顾。” 居伊想起那天奥尔说他比罗慕路斯二世还好看时的表情,又想起他曾经骂自己是阴沟里的老鼠,才明白这个男人又一次羞辱了他。 他冷冷看了奥尔一眼,朝客厅门口走去。 奥尔见他脸色难看,追上去轻声说:“你听到斯旺说的了吧,罗慕路斯不是老鼠,是珍贵的宝贝。” 居伊脚步顿了一下,还是离去了。 再珍贵,也不过是个关在笼子里的玩宠,用自由换取锦衣玉食。 这时莉安娜来到奥尔身边,礼貌问:“方便聊聊吗?” 奥尔神情恍惚地点了下头。 书房里,没了杜兰家的眼线,两人都放松了许多。 莉安娜品了一口红茶,放下茶杯后盯着奥尔脸上的纱布看了一会儿才说:“我想你很清楚家里让我来这里的目的。” 见奥尔颔首,她开门见山道:“都是拜你这身伤所赐。” 奥尔抬眉疑惑道:“怎么说?” 第67章 “老庞德要警署释放他儿子,必须先获得你家的谅解,于是他们就来求伯父从中调解。而你父亲是看在伯父的面子上才答应的。” “当然,杜兰家为此支付的代价……就是我了。” 莉安娜无不嘲讽地说完真相,奥尔思考片刻问:“你伯父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就为了维系庞德那点支持?” “伯父不会把庞德放在眼里,拉拢丹格森才是真实目的。” 莉安娜说:“派我过来,可能是想让我和你培养感情,到时候你来提亲的时候,伯父就能谈条件了。” 庞德是杜兰的门客,门客求上门了,恩主不帮忙是一件有损威望的事。 而且,老杜兰是元老院成员,想要稳固地位,还得仰仗门客和望族的支持。 而望族中最有势力的,当然要属丹格森。 奥尔心里清楚,去年杜兰家拒绝联姻并非因为他揍了朱利安。 丹格森从不参政,也不明确表明立场,还和杜兰的竞争对手来往密切。 近几年势头最猛的竞争对手,要属伽列里,伽列里家族在洛克叔叔的管理下,实力迅速蹿升,还表露了参政的意思。 奥尔个人和洛克的叔叔在海外有诸多商业合作,这些都是名利场上众人皆知的事。 肯定是提亲的时候,杜兰要求丹格森放弃和他竞争对手的合作。老头子毕竟是个商人,哪有轻易放弃赚钱机会的道理,他一定没明确表态。 老杜兰觉得捞不到实际的好处,就拿小辈的事做文章,拒绝了提亲。这会儿又拿莉安娜当诱饵,等着丹格森上钩。 奥尔对莉安娜了解不多,就短短几次照面留下的印象而言,她不像是逆来顺受的人,于是他问:“难道你愿意?” “这就是我真正要和你谈的事。”莉安娜沉声道:“我家只是杜兰的旁系,偏偏我还是独生女,父亲觉得我家只能仰承直系的鼻息,或者必须让我嫁个‘好人家’才能过上体面的生活。” 奥尔扯了扯一侧嘴角,看来他就是所谓的“好人家”了。 “你是不是在想,我要赖上丹格森这个‘好人家’了?”莉安娜犀利指出。 被人看穿了心思,奥尔不置可否,只是朝她摊手示意继续说下去。 “放心,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她微微一笑,“你十九,我十八,都没完成学业,就算真要结婚也还要再等几年。” “而且这种事怎么都该两情相悦才行吧?”莉安娜的眼里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和理智,“可我根本不相信浪漫啊,爱情啊这些东西,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 “同感。” 见奥尔认同她的观点,莉安娜眸光澄澈,继续道:“而且我讨厌被当成家族利益交换的筹码。” “一样。” 见到莉安娜出现在自家的瞬间,奥尔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 提亲是老头子作为家主去提的,即便没有他本人的同意也是成立的。要是女方也同意,他还真不好推脱。 可他才十九,一是还没想定下来的心思,二是不愿依靠他人的家世。 现在听到莉安娜对这门亲事持否定态度,奥尔莫名松了一口气。 “很高兴在这件事上我们观点一致。”莉安娜老练得像个善于谈判的商人,“所以,别管什么无聊的联姻了,不如谈谈合作吧?” 第46章 一喜一忧是感冒症状 奥尔兴致盎然地问:“你有什么打算?” 莉安娜用洞悉一切的表情看他:“那篇佩佩果油崩盘原因分析,是你写的吧?我让伽列里把原稿拿给我,又去找了你的老师,核对了你作业上的笔迹,发现是同一个人。” “……” 奥尔回想起当时洛克羞赧的小表情,以为他情场得意,当时还发自内心地为他感到高兴,没想到他为了追女孩出卖了好兄弟。 两人谈完事,走出书房。 奥尔扔下刚结成的盟友就往三楼走去。 居伊不在房间里。 奥尔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居伊和朱利安独处,于是他转身往朱利安房间的方向走去。 “少爷。”斯旺看到自家少爷又在客房的走廊里晃悠,就叫住了他。 她保持着一贯的淡定,默默注视着一得空就兴冲冲往居伊房里钻的奥尔,尽责地汇报:“居伊少爷的话,正和朱利安少爷在露台上。” 奥尔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了一张誊抄的纸条递给斯旺,“去给厨房,别说是我吩咐的。” 斯旺低头看着手中的纸条,上面罗列了一堆注意事项。 比如,肉一定要炖烂、蔬菜汤要撒奶酪、不能太烫、面包不能重样、餐酒用低度起泡酒或用气泡水代替、甜点要用水果味的、配红茶最好…… 斯旺抬头,小主人的身影已消失在楼梯上,只听到奥尔从楼上传来的声音:“让人去把洛克接来。” 上了露台,奥尔看见朱利安拿了一条毛毯往居伊身上披,居伊坐在长椅上抬头冲他微笑,又转过头拿起画笔在画布上涂涂抹抹,朱利安坐在一旁看他作画。 奥尔忽然想到自己还没怎么看过居伊的画,居伊房间里倒是挂了不少,可他每次去都没仔细看。 奥尔慢慢靠近他们,从后面看到居伊的画,看样子他前两天也在这里画画,大致的构图已经出来了。 第68章 远景是树叶泛黄的山峦,中景是荒凉的村舍田地,近景是结了薄冰的护城河。 本是平平无奇的初冬风光,奥尔却觉得画布上的色彩比真实的风景更萧瑟。现实中明明看得到村庄里熙熙攘攘的烟火气,画布中连个人影也没有,毫无生气。 “还冷吗?”朱利安关心地问,“你脸色看上去不好,是不是病了?” 居伊冲他笑笑,“有点感冒,”忽然慌张地别过头去,“你不能离我这么近,传染给你就不好了。” 朱利安不为所动,还凑近他轻声劝道:“感冒了就不要在这么冷的地方坐着了,我们进去喝杯热茶吧?” 居伊怕朱利安又提异瞳,总想和他保持距离。 他刚要拒绝喝茶,身后传来爽朗的女声:“朱利安,这么冷你在这里干什么?” 莉安娜也找到露台来了。 循着声音居伊回过头,却被背后的光景吓到,奥尔正摆着一张臭脸凝视着他。居伊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窒息,立即转身不看他,缓过神后就默默收拾起画材准备离开。 奥尔的眼神更加阴鸷了。 朱利安帮着一起收拾,莉安娜也很好心地过去帮忙。居伊微笑着感谢他们。 奥尔转身离开露台,回到房间后他觉得自己病了,就让斯旺派人去镇上请萨雷克医生过来。 “您身上的瘀伤再过几天就要痊愈了,到时候直接拆绷带就好。” 萨雷克给他换完包扎就要走,奥尔喊住他:“萨雷克先生,我的药呢?” “少爷,”萨雷克歪了歪脑袋迟疑着说,“我刚才……就是在给您敷药。” “我说的病不是这个,”奥尔有些着急,“你再帮我看看,我一定是被传染了感冒,不是靠近感冒的人就会被传染吗?我最近时不时会胸闷,你也给我一点药。” “胸闷啊……”萨雷克若有所思,“您还有别的症状吗?”见奥尔一脸困惑,他解释道:“就是感冒的症状,比如发热、头痛、咳嗽……” “不是这种,”奥尔急切地打断,他想让医生快点给他药,好减轻他的痛苦,“我的症状是一会儿很高兴,一会儿很郁闷,这是什么病?” 出于职业操守,萨雷克当然不愿拒绝奥尔的求助,但奥尔的“症状”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专业口吻:“这恐怕不是感冒。如果需要进一步检查的话,可以来我的诊所,但是您说的这种情况我未必能查出病因。” 斯旺送走了医生,回来看到奥尔光着缠满绷带的上身,还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抬眼看她的眼神里满是无助,“那我是什么病?” 斯旺不想干涉主人的私事,但又不忍心放着从小看他长大的孩子不管。 夫人在少爷幼时就过世了,老爷又是那样的人,奥尔只接受过精英教育,没接受过爱的教育。 现在,他竟然情窦初开了,她真心希望奥尔能幸福。斯旺抓起奥尔的手腕往衬衣袖子里塞,并且尝试解答他的困惑:“您……或许是心病。” “……”奥尔捂住心口,揪着眉头看她,“是心脏病?” 斯旺帮他穿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恢复状态替他套上另一只袖子并扣上扣子,内心一阵纠结之后她还是决定说得再直白一些:“是相思病。” “……”奥尔大为困惑,“什么?” “您……”衬衣穿好了,斯旺直起身看着奥尔,她从没和主人探讨过精神层面的问题,但她觉得可以有这样的尝试,“您恋爱了。” 奥尔愣怔着看她,回想起白天的情景,顿悟斯旺误会了什么。 他大笑起来,前俯后仰地指着她,“你太幽默了,我真没看出你是个有趣的人!我和莉安娜不是这种关系,顶多是商业伙伴。” “……” 一生刚毅的斯旺第一次得到幽默和有趣这种评价。 她真想把那个嫌弃她死板而提出离婚,在去婚姻登记所的路上从马上摔倒,脑袋磕到石头后猝死的前夫的灵魂拖到奥尔面前,让奥尔当着那死男人的面再说一遍。 刚才还很闷闷不乐的奥尔此刻心情大好,斯旺抿了抿唇道:“是我失言了。” 奥尔点了点头,表情一本正经,“别再说什么恋爱不恋爱的了,我们这种人可没空玩这种游戏。还有,千万别当着莉安娜的面这么说,她可不像我那么好说话,她会生气的。” 可怜的奥尔少爷,他的情路恐怕不会顺利,斯旺心怀怜悯,回头做了一个“收到”的表情才推门而出。 屋里一安静下来,奥尔的眼里又没了神,呆呆坐在床沿懒得动。 两秒后,斯旺又进来了。 “少爷,我想起一件事,”她说,“居伊少爷有个心愿。” 奥尔呆滞的眼里有了光。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呀 第47章 月光魔法, 晚餐时,奥尔坐在主人位。 右手边坐着巴尔克,左手边坐着朱利安,莉安娜坐在朱利安左边,居伊坐在莉安娜的左边。 餐桌很长,居伊离奥尔和朱利安有些远,莉安娜吃饭又安静,他和巴尔克也不认识,没人和他搭话,居伊觉得很安心。 男仆端着盘子过来,把黄铜蛋托放在客人面前,里面装着一枚已经打开五分之一蛋壳的溏心蛋。 第69章 巴尔克赞许溏心蛋煮得刚刚好,奥尔为尽主人之谊,向他投去感谢的目光,然后故作惊讶地问:“罗贝尔先生,您是左撇子?” 巴尔克看了一眼自己拿着小勺子的左手,“是啊,右手也能用,只是左手更常用。” 奥尔对他的事没兴趣,问那种无聊的问题不过是假客套,听他说完便微笑颔首,眼神示意男管家继续上菜。 和巴尔克搭完话,奥尔的目光又锁定回居伊身上。 居伊的嘴唇前几天还很苍白,现在稍稍恢复了一点血色。 纤细修长的手指捏着细长的金色勺柄,舀一勺半熟蛋液往嘴里送,微微抿一抿唇,腮帮子鼓动几下,喉结滚动品完一口,再去挖下一勺,一个鸡蛋也能吃得那么细心。 吃饭的时候多乖巧可爱啊,夸他比罗慕路斯好看,他好像不太高兴。 他为什么总是不高兴…… 奥尔低头切着盘子里的肉,时不时用眼角余光偷瞟居伊,全然没察觉肉排已经切成小细条了。 五名男仆每人单手托着一个餐盘走进餐厅,来到每位食客身旁,将盘中的炖鹿肉放在食客面前。 众人拿起叉子尝了一口,一边点头一边交口称赞。 肉质炖到酥软,连蹄筋都软糯弹牙,香料用得恰到好处,提鲜,又不喧宾夺主,刚好遮住肉腥味。 朱利安问男管家:“做法改过了?我记得以前你家不这么做鹿肉。” 男管家躬身回答:“是的,斯旺女士的建议,她说外国宾客会更喜欢这种风味。” 巴尔克夸赞:“真是一位贴心的女士,我第一次来这里,就猜到了我的口味。” 居伊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尝了一口鹿肉后偷偷看了奥尔一眼。 奥尔正和巴尔克聊各国饮食文化,朱利安也时不时插一嘴。 三人聊得尽兴时,还会碰一碰杯,将桃红葡萄酒一饮而尽,在旁侍奉着的男管家又会及时为他们倒酒。 居伊看着手边的玻璃杯,不知道为什么,他杯子里的是水果味的气泡水。 甜点上来了,朗姆酒浸泡果干、浆果制作而成的蛋糕,和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一起端到食客面前。 居伊叉一小块往嘴里送的时候,莉安娜凑过来小声问:“居伊也是外国人吧?” 居伊不露声色冲她点点头,又低下头,用叉子认真数起蛋糕里用了多少种果干。 这两天他被斯旺女士照顾得很好,身体恢复得不错。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如此细心照料,哪怕幼时都没有得到过这么好的照顾,斯旺女士给了他玛奇尔德想给却给不了的关爱。 她确实很贴心,可再贴心,也不会知道只一起吃过一次饭的居伊的口味,更不可能知道素不相识的客人的口味。 但是有一个人,每天和居伊吃住在一起,清楚知道他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比居伊自己还清楚。 居伊双手捧起茶杯端到嘴边,下唇贴在杯沿,轻轻吹气,视线随着升腾的水雾上移,隔着迷朦雾气又偷偷看了奥尔一眼。 奥尔刚好转头看过来,目光交错,似有若无地勾了下唇。 没有讥诮,没有恶意,一个轻柔的微笑。 居伊猛地心跳加速,胸腔里有什么涌起,热热的,他拿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慌忙低下头,大口喝完了红茶,很不像平时的他。 奥尔见居伊低下头不看他,笑意淡了下去。 晚餐结束,朱利安邀请居伊去酒廊喝餐后酒,说会给居伊调一杯适合他的饮料,还特别强调“无酒精的”。 居伊也不知道听进去没,点了点头就跟着他往餐厅外走,耳朵里传来奥尔和巴尔克的谈话。 巴尔克:“我就不参与年轻人的活动了,陪我喝一杯睡前酒吧,奥尔。” 奥尔抬眼瞥见居伊的背影,胸口又是一阵发闷,心不在焉地应和:“好,我们去起居室。” 酒廊里。 居伊和莉安娜坐在吧台前,朱利安站在吧台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没想到你还会调酒。”莉安娜看向朱利安递来的酒杯,瘪了瘪嘴,一脸“这真的能喝吗”的表情。 “并不难,”朱利安朝她摊手,“只要有心意和热爱就够了。” 莉安娜更怀疑了,不过还是很给面子地抿了一口,评价:“还行。” 朱利安又给居伊调了一杯饮料,推到他面前,弯起眉眼道:“慢用。” “早知道你愿意去同学家过冬假,我就邀请你来我家了。”朱利安低头制作下一杯饮料,抬眼瞟居伊,“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去布里多尼度假了,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居伊接不了朱利安的话茬,只能转移话题:“真好看。” 他面前的浅蓝色液体里,气泡还在滋滋作响,一个一个争先恐后地上浮到表面,终结转瞬即逝的一生。 “尝尝味道,”朱利安推荐道,“我再给你做一杯更特别的。” 虽说是无酒精的,居伊还是心有余悸,只敢抿一小口。有一点清甜,味道不算特别,就是气泡在舌尖炸开的感觉很新奇。 他点评:“凉凉的。” 朱利安在等他说下去,居伊却说不出更多评价。 “对了,居伊,”莉安娜侧过头,“你们学院那位赫赫有名的名誉院长,你见过吗?” 第70章 “莱乌卡先生?刚进学校的时候见过。”居伊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问到这个,“怎么了?” “我们每年去南方度假,会顺便去一趟费弘看展览,有时候能见到他。”朱利安接过话匣,“所以过几天和我们一起走吧?带你去费弘,和大师面对面交流,机会难得哦。” 然后微笑着递出一杯新做好的饮料,“试试这个吧,加了一点点酒精,味道可能会有一点怪。” 朱利安又一次邀请居伊,居伊总不能再装傻充愣,可他又不能告诉别人他留在这里的理由。 正愁怎么应付过去,酒廊的门开了。 斯旺站在门口,仪态端庄地向三位客人躬身行礼,站直后说:“居伊少爷,给您安排的老师到了。” 斯旺在这时候出现,在居伊眼里简直就是救星驾到,他甚至想不起问一下是什么老师,就急冲冲与他们告别,跟着斯旺走了。 莉安娜面带微笑,与居伊挥手告别,转过头看到朱利安一脸失落,体贴地说:“我来品尝你的手艺吧。” 她伸手去取朱利安给居伊做的那杯饮料,还没碰到,朱利安就面无表情地将里面的液体倒进了水池。 莉安娜不可思议地挑了挑眉,再看向朱利安时,他脸上已挂上微笑,还亲切地提议:“早点休息吧。” 二楼大宴会厅旁的一间侧厅里,壁炉烧得正旺,屋子里暖烘烘的。 斯旺带居伊到此等候,就退出房间了。 居伊闲来无事,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明月高悬,星辰璀璨。他打开门想去露台赏月,一阵凌冽的寒风从门缝挤了进来,他被冻得一激灵,连忙关上门。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影子伸展得很长很长。 影子的尽头,两扇大门同时打开,一名身穿燕尾服的男子出现在门口。 男子身姿挺拔,脚穿黑色漆皮鞋,质地上乘的礼服裤包裹着一双修长有力的大腿,上身里面穿着白色马甲,衬衣领口系着白色领结,剪裁精良的黑色外衣完美呈现了男子的腰线。 上半身藏在阴影中看不清面容,居伊实在想不出什么老师需要如此盛装打扮。 男子迈开长腿,不疾不徐来到月光下,帅气的身形,优雅的步资,都是居伊再熟悉不过的。 居伊视线上移,看清来人面庞,嘟哝:“是你……” 奥尔深邃的面部轮廓在冷色调月光的勾勒下,带上了神秘的光影,湛蓝眼眸无比澄澈。 他站在居伊面前,嗓音清冽如冷月:“你希望是谁?” 斯旺跟在他身后走进来,解释道:“庄园里最能胜任您舞蹈老师的人,就是奥尔少爷。” 居伊当时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斯旺真的安排了舞蹈老师,而且竟然是奥尔…… 若是在以前,居伊一定会生气,因为他还记得奥尔嘲笑过他不会跳舞也敢上台,还要他脱光了跳给他看。 顶着天神的美貌,却说出魔鬼的话语……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心酸。 但奇怪的是,他本该害怕与奥尔独处的,此刻却升起一股隐秘的期待。 “我会在这里陪着两位少爷,”斯旺推着餐车往壁炉旁的沙发走,“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 居伊看着斯旺将餐车上的茶点码在茶几上,又安静地站到一边,他心里也安心了不少。 他又悄悄看向奥尔,奥尔为了教他跳舞特意换上礼服,去掉了眼睛上的包扎,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没了痞气,多了帅气。 真的很上心…… 奥尔直到居伊点头同意,才抬手轻轻握住他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低头耳语:“开始吧。” 语气温柔,举止亲昵,居伊热红了耳朵和脖颈。 他仰头看奥尔,奥尔已换上严肃表情,这幅模样总能给他安全感,他也随之镇静下来。 奥尔嘴里念着节拍,带居伊走起舞步。 居伊似乎理解斯旺说奥尔是最好的老师的意思了。 奥尔很有耐心,教他每个动作的要领,也愿意放慢节奏一遍一遍带他练习。 居伊踩了奥尔无数次,奥尔非但不生气,还让居伊踩到他脚上,说要带他找感觉。 难得他一片好心,居伊也就从善如流地脱了鞋,踩在他的脚上。 因为没有脚踏实地的安全感,每次挪步居伊都很慌张,下意识握紧奥尔的手,手心都渗出了汗。 奥尔毫不嫌弃,还与他十指相扣,回应他的依赖。 他不确定这样是不是真能找到感觉,但奥尔总在鼓励他。 “你节奏感很好,”奥尔带他转了个圈,夸他,“柔韧性也很好,后弯腰动作流畅完美,你很适合跳舞。” 居伊觉得今夜的月光一定有魔法,让奥尔变了个人,说话不刻薄,优雅体贴得像个王子。 居伊又觉得,月光施加魔法的对象或许是他自己,让他产生奥尔是王子的错觉。 “不过,”奥尔停下舞步,扶着居伊的背让他站直,“有几个动作会看到你的右眼。” 居伊看不到自己,被他提醒才意识到,学会了也未必能自由舞动。 “不用担心。” 奥尔看出他的担忧,笑了笑说他有办法,又搀起居伊的手,“再练一会儿,巩固一下成果?” 从容的神态看得居伊有些恍惚,他脸上带着赧色点了下头。 第71章 月光下,两道修长的影子时而追逐,时而分离,一曲终了,重叠在了一起。 居伊轻轻喘着气,头靠在奥尔肩头休息。 “完美,”奥尔又夸他,轻抚他的后背,“你是有天赋的。” 轻声细语钻入耳中,居伊全身一阵酥麻,这才想到和奥尔贴得太近了,慌忙抬起头,又被奥尔扣住后脑勺,不让离开。 居伊怕被斯旺看到,抬眼去找人,却不见人影。 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奥尔用鼻尖轻蹭他的耳廓,往他耳朵里吹气:“聊聊好吗?” 居伊像在做梦,整个人轻飘飘的,声音发颤:“能不能……先放开。” “好。”话是这么说,奥尔又抱了一会儿才松手。 第48章 是有时效的。 大概是习惯了奥尔温暖又结实的胸膛,忽然离开,居伊总觉得哪里空落落的。 他呆呆站在原地,看着奥尔走到壁炉旁,落坐沙发,抬起头看向居伊,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似曾相识的场景,放在以前居伊会觉得厌烦,现在说不上哪里变了,他乖乖走了过去,肩并肩坐下时,心里空落落的感觉也消失了。 奥尔提起红茶壶,为他和自己斟了茶。 壁炉里木柴噼啪作响,居伊看着火舌一晃一晃,心情放松地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看向奥尔。 火光摇曳着映在奥尔脸上,他的一双冷眸像在燃烧。 居伊被这双眼睛盯视良久,感觉壁炉里的火太旺了,烤得自己全身发烫。 他抬起手想解开一点领口,看到奥尔的喉结动了下,手就顿住了,慌慌张张进入正题:“你、你想聊什么?” 奥尔没马上回答,而是伸手捏住居伊的下巴,用指腹抹去他唇瓣上的水渍,神情专注得好像只是想帮他擦一下嘴。 居伊觉得自己好奇怪,奥尔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可他现在心脏怦怦直跳,视线也不知道往哪放。 他低下头,绷直手臂将手掌撑在膝头,内心焦灼之际,他听到奥尔说:“那晚的事,我想知道你怎么想的?” 居伊顿时愣住了。 那一晚,奥尔指的是他们、他们、他们无限接近的那晚。 居伊隐约记得,那晚是自己主动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如果每件事都需要一个理由,他想,或许是那晚的奥尔看上去很可靠,让他产生了依恋心理。 就像此时此刻的奥尔,有一种让人沉沦的引力,他必须保持清醒才能不陷入其中。 居伊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腿,疼痛让他神智清醒了一些。 鉴于此前吃过的亏,奥尔忽然起这个话头,居伊担心他要故技重施。 上一次,他被奥尔骗了将近一个月,每天过着懵懵懂懂的香艳生活而不自知。 要不是鼓起勇气问了卢修斯,可能现在还蒙在鼓里。 对了,卢修斯!他告诉居伊很多事。 短短数月,除了卢修斯传授的理论知识,居伊还经受了奥尔的实践洗礼,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 他觉得自己能应付奥尔的问题,便思忖起如何作答。 或许因为他沉默太久,奥尔又开口了:“那天你……” 居伊强势打断:“你先别说话。” 奥尔:“……” 奥尔挑眉看向居伊,看惯了不爱理人的居伊,强势的居伊倒是很有新鲜感。 但是……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上下嘴唇被居伊揪住,而居伊竟然保持着这个姿势,又陷入了沉默。 奥尔努努嘴,示意他松手。 居伊才意识到自己为了堵奥尔的嘴,情急之下竟然揪着奥尔的嘴唇不放。 不过他没马上放手,奥尔这幅模样还挺可爱,特意打扮成优雅绅士,现在被迫嘟着嘴,连凶巴巴的眼神都看着像委屈了。 奥尔抓着他的手腕拿开,“看够了没有?” 居伊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转而表情严肃地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奥尔很意外似的睁大眼睛,等他说下去。 居伊回忆着卢修斯的话,飞快地说:“男人和男人不能结婚生子,这种关系是很随意的,不存在负责一说。” 末了还补充:“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说话时语气决绝,但他总觉得卢修斯的话里有什么被他疏漏的地方,让他有一种心脏被攥紧的不适感。 奥尔想过他会大发脾气,想过他会用沉默抵抗,就是没想过居伊会觉得这种事很随意。 只愣了一瞬,就一把擒住居伊的手腕,微微低头,张开嘴,把居伊的手指塞进嘴里。 “你干什么?” 居伊惊呼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怎么都挣脱不掉奥尔的钳制,他用另一只手去掰奥尔的手指,结果两只手都失去了自由。 “不是很随意吗?”奥尔含着居伊的手指,声音含含糊糊,“你说的。” 他眯起眼,作出很享受的样子,还很下流地嘬了嘬,发出让居伊头皮发麻的诡异水声。 居伊奋力挣扎,喊着“放开我”,声音都虚了。 奥尔这才松口,冲他挤挤眼,一脸痞笑地调侃:“还随意呢,这种程度就怕了。” 居伊揉着被捏疼的手腕,气鼓鼓回瞪,“谁说我怕了!” 他手指沾上了奥尔的口水,余光瞥见茶几上摆着擦手巾,但眼前这个男人嬉皮笑脸的样子让他心有不甘,便将手掌按在奥尔的燕尾服上,来回反复地擦拭。 第72章 奥尔一躲不躲,还斜靠过去方便他擦,低着头,心情很好地看着居伊无伤大雅的报复行为。 居伊擦完手,抬眼撞上奥尔的目光,被他盯得口干舌燥,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水,放下茶杯就想跑。 屁股才腾空,就被一把抄起,抱到了奥尔身上。 “你不怕就好。”奥尔笑得轻佻,扯开居伊的领口,脸埋进居伊脖颈,故意用魅惑的嗓音低声说:“那我们做点随意的事。” 这声音让居伊忍不住打颤,随即皮肤上阵阵酥麻,回过神,发现奥尔竟然在啃咬他。 居伊怒道:“奥尔你真是狗!没吃饱这里还有甜点,别啃我,我不是你的骨头。” “你就骂我的时候花样多。”奥尔好像很满意这个比喻,在他耳边哼哼直笑,“你都骂我是狗了,那你当我的骨头吧。” 忽又安静了,抬起头,眼睛很亮地盯着居伊,“你叫我奥尔了?” 居伊脸更烫了,想不出招数化解尴尬,眼神飘忽地找借口:“你身上都是酒气,离我远点。” 奥尔只顿了一下,就报复般往居伊脖子上咬了一口,下嘴有点重,居伊嘶地一下倒抽一口气。 紧接着是奥尔连珠炮似的训斥:“教你跳舞的时候怎么不嫌我酒气重?刚才是谁抓着我不放?是谁娇滴滴趴我身上喘个不停?” 一通训斥后还不忘恐吓:“小心我把你腌渍成朗姆酒小饼干。” 居伊:“……” 明明是奥尔抓着他不放,他也没娇滴滴的。 还有这个朗姆酒小饼干是什么意思? 居伊顿悟,或许那个罗慕路斯二世的比喻并没有恶意,奥尔只是比喻能力差? 居伊敛回心神,发现衬衣前襟全开,狗奥尔正忙着啃咬他的“骨头”,他好像很了解居伊的身体,比居伊自己还了解。 沉沦之际,居伊醒悟到他在卢修斯的话中疏漏了什么。 他的身体在奥尔的触碰下不断颤栗,头脑越来越模糊,但灵魂深处有个声音在质问他:“你想要的是随意的、无需负责的关系吗?” ……我想要什么? 居伊知道他想要什么,他想要月光下的王子夸他,惜他,爱他。 他脸颊潮红地仰起头,月亮变换了位置,月光不再洒进落地窗。 魔法消失了,这里没有他的王子。 作者有话说: 王子变汪子 第49章 弱小但茁壮 翌日清晨,居伊侧脸贴在松软的枕头上,睫毛动了动,一点一点睁开眼,露出琥珀色和碧绿色的眼眸。 晨光撞进目光,唤醒沉睡的大脑,他眨了眨眼,意识到新的一天开始了。 他常觉得自己像株草,漫长的黑夜之后,只要见到丁点阳光就能打起精神。 就是草太弱小了,一踩就蔫,还特别容易被踩到,这点也很像他。他被这个自嘲式的比喻逗乐了,抿唇笑了笑,昨晚的记忆随之苏醒。 浪漫的开场,一地鸡毛的收场。 他和奥尔打了一架。 奥尔仗着侧厅里没人,肆无忌惮地进行着“狗啃骨头”的行为。 走廊里响起交谈声和脚步声,居伊从恍惚中惊醒,慌忙抓住奥尔的头发,想将人从自己胸前扯开。 奥尔发出不满的哼唧声。 居伊紧咬下唇,怕一张嘴就泄出情难自控的声响,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外面有人”就是他当时的极限了。 侧厅随时可能有人进来,他可不想被人撞见苟且之事。 上次被奥尔的哥哥撞见,还莫名被贬低了一番已经够难受了,这次再让人撞见,势必会传到玛奇尔德耳中。 没错,他的妈妈是让他和丹格森家的小儿子好好相处,但若知道他们好好相处成这样了,怕是受不了这个打击。 亲生儿子和继子,无论身份还是……性别,都够恼人的。 奥尔一丝不苟的头发早就没了型,现在还被居伊扯着头皮,他抬起头,一副兴头上被打扰的不悦,抬手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道:“我不让进,没人敢进来。” 居伊陡然想起,主宅处处有人巡逻,他被斯旺女士带进来的时候,门口还站着两个男人。 原来都是这家伙安排好的! 居伊趁奥尔不备,一把掀开他,翻了个身从沙发滚到地上,提起裤子就想往外跑。 到了门口又停下,有些窘迫地低头捂住库当,听到奥尔嘲笑他:“怎么,提着枪就不敢出去了啊?” 居伊回头,视线从奥尔的鸡窝头缓缓下移,领结不见了,燕尾服也脱了,白马甲扣子开了,露出里面的衬衣,下摆早就从裤腰里钻了出来,礼服裤拱起一个可怕的弧度。 状况比居伊糟糕多了,这人是怎么做到在自己比别人更糟糕的情况下,嘲笑别人的啊? 奥尔被居伊用眼神鄙视了一番,毫无愧色,还炫耀般叉腰挺胸,让他看个够,随后正色道:“过来,我们把问题解决了再出去。” 表情镇定得要不是居伊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还以为他们在探讨什么严肃话题。 “我不要在这里,”居伊坚定道,“会被人发现。” “哦?”奥尔挑眉,走近居伊,“不被发现就行了?那很容易,你小声点,刚才你声音有点大了。” 居伊本以为自己克制得很好,却被无情揭穿,顿时语噎了。 第73章 奥尔抓起他的手腕,要把他带到沙发上“解决问题”。居伊一慌张,抬起脚照着奥尔的小腿胫骨招呼过去。 这招奥尔早已领教过了,一个闪身避开攻击,还趁居伊单脚站立平衡不好,打横抱起。 无论已经在力量上占了多大优势,他嘴上都不会饶人:“不是说我凶吗?你看看你,比我凶多了。”说着还将抱在怀里的人抖了两下,吓得居伊只能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居伊:“……” 这男人的特点算是摸清了,记仇。也侧面印证了他记性有多好,他会记得自己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或许也只是因为记性好。 敲门声响起,男管家隔着门说:“少爷,关于明晚的舞会,我想和您汇报一下准备情况。” 居伊闻声惊慌失措,却不敢发出声响,奋力挣脱奥尔的横抱时,指甲无意间挠到了他的脸和脖子。 奥尔别过脸躲避他的爪子,表情扭曲狰狞,语气淡定沉稳:“你和斯旺商量着决定就行,不用汇报。” 说完,奥尔变换姿势,像个打猎归来的猎人一样把居伊扛到肩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制止他无声的挣扎。 男管家离开后,奥尔把居伊放到沙发上坐下,居伊垂着脑袋不肯看他。奥尔察觉到居伊没动静了,便在他身前蹲下,仰起头注视着他。 居伊讨厌他用力量压制自己的做法,但看着眼前这张大花脸,还是自己挠出来的,又生不起气来。 不言不语对视了一阵,忽然噗嗤一下,两人同时笑出声。 奥尔瞥见了落地窗上自己的倒影,收回视线时,睨着居伊的目光里带上了责难,像在说“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他脖子和脸上都有居伊留下的抓痕,右眼眉骨上还没好透的伤口也抓破了,出了点血。 居伊把他的额发捋到一边,免得碰到伤口。 明晚就要开舞会了,他这个下任家主自然是主角,却被自己弄成了大花脸,居伊有些愧疚,无措地动了动手指,好像摸到了什么,原来领结掉进沙发靠垫的缝隙里了。 居伊赶紧取出领结,双手奉上想物归原主,奥尔不接,仰了仰脖子,居伊就给他戴上。 奥尔站起身,垂眸凝视居伊,居伊会意,也站了起来。奥尔挺了挺胸,居伊就帮他整理衬衫,扣上衣扣。 奥尔指了指扔在地上的燕尾服,居伊弯腰捡起,抖了抖,抻开,让奥尔把胳膊伸进去。 奥尔又低下头,指了指脑袋,居伊就用手指代替梳子,帮他整理了头发。 居伊还记得,最后他们人模人样走出侧厅,体面又礼貌地道了晚安,分道扬镳。 仿佛真的只是在侧厅里进行了一场主人对客人的招待,而已。 回了房间,居伊在浴室的镜子里盯着自己的身体看了许久,一片一片都是奥尔留下的痕迹——自己的情况并不比奥尔更好。 他凭什么对自己颐指气使啊! 居伊现在想来都有些生气,一阵药草香悠然飘进鼻腔,心神从回忆中敛回,才察觉肩上搭着一条手臂。 肌肉的纹理,血管的形状,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奥尔。 不是礼貌道别了吗,怎么又粘过来了…… 居伊心想,他这株草,总被奥尔追着踩,但奇怪的是他不仅没蔫,还越踩越茁壮了。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都是居伊的情感转变 第50章 你在关心我? 居伊翻了个身正对奥尔,难得地观察起睡梦中的男人。 他上身没穿睡衣,但缠着绷带,药草香大概来自他敷的药。额发下面,右眼又贴上了纱布,是因为自己抓破了他的伤口吗? 说起来,他为什么会伤这么重? 居伊往下缩了缩身子,鼻尖碰到奥尔的喉结,轻轻嗅了嗅,体香混合着药草味,有一种宁神的气息。 微微抬起头,几乎贴着奥尔的下颌线,线条完美得让居伊产生了一个念头——掌心温柔地抵在奥尔结实的胸膛,嘴唇朝着奥尔的下颌线缓缓靠近…… “居伊少爷,”斯旺敲了敲门,她已经来到卧室外的会客室了,像往常一样即将推门而入,“您醒了吗?” 居伊脸色骤变,虚虚地抵在奥尔胸前的手掌猛地发力,将刚才还想偷偷亲吻的男人一把推开。 奥尔被掀翻,从侧卧变仰卧,奇迹般地还是没醒。 “稍等,”居伊坐起身,朝门外喊,“我在换衣服,您先别进来。” 奥尔听到居伊的声音才醒来,意识朦胧中想揽过居伊,却被一脚蹬开,彻底醒了,一脸搞不清状况地看向居伊。 居伊来不及解释了,下了床,双手抓住奥尔的胳膊,压低声音说:“你别出声。” 奥尔见他神色凝重,依着他的话不出声,又顺着他的动作,下了床,赤着脚,被拖着走到衣柜边。 居伊拉开衣柜门,着急地说:“快进去。”奥尔拧着眉看他,像在问:“你认真的?” 居伊没空跟他拉扯,朝衣柜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敦促他快进去。 奥尔不情不愿低下头弯下腰,双手撑着门框跨进去一只脚,又顿住,转头瞅着居伊,眼里带上了埋怨,像最后确认是不是真要把他关进去。 “居伊少爷,需要我们来帮您换衣服吗?” 居伊听到斯旺的关怀,急得顾不上安抚奥尔,按着他的后背将他推进去,啪的一下合上柜门。 第74章 有钱人的生活既安全又舒适,就是没什么隐私,房门不带锁,说是如果主人在屋里出现意外,仆人和保镖好随时进来解救。 衣服也要管家仆人来穿,甚至沐浴都有人伺候。 居伊实在不习惯,几番推脱才争取到自己穿衣洗澡的自由,也终于理解奥尔那些毫无边界感的行为,原是生活环境所致。 居伊开门前回首,看到衣柜门关得好好的,这才放心地打开卧室门,发现斯旺看着他的目光滞了一瞬。 居伊低下头,自己仍旧穿着睡衣,根本没换衣服,这就显得可疑了。 所幸斯旺并不探究,侧过身让居伊从卧室里出来,余光瞥见床边多出来一双拖鞋,面无表情关上卧室门。 “礼服做好了,”斯旺礼貌道,“请您试穿,不合身还要拿去修改。” 居伊不想众目睽睽下换衣服,又不敢回卧室,只得躲到沙发后面,弓着身子脱了睡衣又换上新衣。 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形迹可疑的人,脸颊到脖颈烧得通红。 “看起来很合身。”斯旺绕居伊走了一圈,看着他身上的燕尾服,满意地点头,“虽然比不上知名设计师定做的,但庄园里的裁缝的手艺也是相当好的。那些也试一下吧。” 居伊顺着她手指指的方向转头,一排女仆微笑着看他,人数比平时更多,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套服装。 睡袍、起居服、外出穿的披风和外套,还有马裤马靴,能想到的都备上了。 一个早上,居伊在一群家仆坦然的目光和善意的鼓舞下,穿了脱,脱了穿,把十来套衣服试了个遍。 最后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罕见地不是背带裤装扮,穿得像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 他肚子饿得咕咕叫,想起奥尔还在里面,等管家仆人都走了,他紧张地推开卧室门,透过门缝小心张望,生怕看到奥尔站在门后,怒不可遏地瞪着他。 然而奥尔竟没从衣柜里出来,居伊想到他还听话地等在衣柜里,心变得好软。 打开柜门,居伊就看到一张臭到极致的脸。 奥尔果然生气了,他伏下头从衣柜里出来,双手抱臂站到居伊面前,控诉起居伊的“罪行”。 “你就知道躲衣柜?那么大一个浴室看不到?我是这个家的主人,你把我塞衣柜?还有,我就那么见不得人?” 居伊想反问他为什么跑来自己的房间,还爬上自己的床,又觉得肯定会换来一通霸道的说辞,诸如“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本来就是陪睡的”,“你自己送上门的”。 居伊甚至能想象出他说这种话时鄙夷的神情,还是别自取其辱了,他压下心中苦涩,问起另一件他想知道的事:“你这身伤怎么回事?” 奥尔顿了顿,露出不信任的眼神,转而怒道:“你是不是又觉得我输给别人了?” 居伊曾在繁华的大街上骂奥尔是败犬,想起这个,他有些抱歉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打架厉害。”边说边抓起搭在床边椅上的睡袍往奥尔身上披,然后往会客室门口走去,“我们出去吧。” 奥尔跟在他身后,不依不饶:“那你什么意思?”语气因居伊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主动帮他穿衣而柔和了一点。 居伊已经走到会客室门口了,探出头,左看看,右看看,看到一队巡逻人员往楼下走了,才回头对奥尔做了个“嘘”的动作,随后手势示意奥尔跟上他。 奥尔穿着睡袍出现在客人住的三楼,怎么看都像偷情,有损他在人前的形象,就算他自己不在乎,居伊觉得不合适。 居伊来到走廊上,回头看奥尔有没有跟上,对上奥尔愠怒的眼神。 他想,奥尔那么心高气傲的人,一定很嫌弃自己这副偷鸡摸狗的样子吧,奥尔不懂自己的苦心,维护奥尔形象和自己名誉的重任只能自己扛下了。 他握住奥尔的手腕往楼梯走,奥尔脸色变了变,竟温顺地跟着走了。 四楼居伊从没去过,听说是主人一家住的楼层,拐进走廊前,居伊又像个侦察兵一样探头探脑,确认没人才回头示意奥尔跟上。 奥尔嘴角翘起莫测的弧度,好整以暇地盯着谨小慎微的侦察兵居伊。 他在心里嘲笑自己,居伊暗自叹气。拐进走廊后,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奥尔的房间在哪,回头想问奥尔,就被拖进了一道门。 居伊被奥尔压在墙上,捏着下巴抬起头,奥尔的声音很近很近:“你刚才是在关心我?” “什么?”居伊毫无头绪。 “你关心我受伤。”奥尔微弯腰和居伊平视。 居伊紧闭双眼不敢看他。 “不回答?”奥尔的手放在居伊的腰上,捏了捏,“那你别想离开这里。” 居伊还在纠结要不要回答,他的肚子先替他回答了,一早上还没吃饭,又叫了起来。 正当他面红耳赤的时候,就听到奥尔轻笑一声,低声说:“今天放过你。” 当晚的舞会,居伊再次认识到,奥尔对他不过是戏弄。 作者有话说: 向上天祈求我能快点推进剧情 第51章 幽灵男爵 奥尔16岁搬出去后就很少回来了,庄园里的大家都很想念他,所以今年的宴会格外热闹。 主宅整个二楼都是宴会厅,大厅里乐团已经入驻,就等舞会开始了。 第75章 大厅边的侧厅里,正在举办舞会前的酒会。 丹格森下任家主,加上杜兰堂兄妹,就已经获得无数人的关注了,当下势头正旺的伽列里家族也来了人。 “奥尔,没想到你会邀请我!”洛克一见奥尔就高兴地打起招呼,“幸好我今年要帮叔叔做事,没出国度假。” 奥尔朝莉安娜的方向抬抬下巴。 她正和几名年轻男女谈笑,虽说是第一次参加丹格森家的宴会,到底是习惯宴会的名门子嗣,与初次见面的人也能游刃有余地交流。 洛克瞪大眼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紧紧抱住奥尔,“好小子,你果然是我的好小子。” 奥尔扯开他的爪子,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像刚完成一场手术的大夫:“我尽力了。” 说完,奥尔就被庄园里的老熟人们拉去聊八卦了,留下洛克自己想办法加入莉安娜的谈话圈。 前两天奥尔带着巴尔克参观庄园,在村子里目击了一起家庭伦理剧,没想到还能在宴会上听到后续。 “奥尔,你听说了吗,老乔治和夏佐的事?”有人起了个话头。 奥尔回忆了一下,似乎是老乔治去找夏佐的老婆多比涅,被打猎回来的夏佐撞见,引发了一场恶斗。 奥尔对这类家务事有些钝感,不过还是问了问:“怎么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老乔治说他马上要得到一笔巨款,要带多比涅远走高飞。” “飞他个头,多比涅跟夏佐过得好好的,还能跟他走?” “多比涅是他的初恋,不过都十多年前的事了。老乔治到处说夏佐横刀夺爱,还趁夏佐进山打猎,时不时跑去纠缠她。” “这老小子在旧情人那里碰完壁,回家又挨老婆打,还能这么坚持,这可不是正常人能有的思维。” 巴尔克路过时听到两个熟悉的名字,停下脚步挤进人群,晃了晃酒杯说:“没想到两位先生为了爱情这么拼命啊。” “这算哪门子爱情啊!不就是个疯子嘛!” “前天多比涅把老乔治赶出家门,刚好夏佐回来,就撞见老乔治和自己老婆纠缠不清,两个男人打了一架。” “老乔治招架得住?夏佐可是猎熊人。” “当然打不过,被揍得鼻青眼肿!” 老乔治在主宅当帮工,奥尔以前常坐他驾驶的马车。夏佐教过奥尔狩猎,奥尔小时候还住过夏佐在山林里的猎人小屋。 丹格森庄园是个熟人社会,有事都是一呼百应,就是熟人之间的纠纷处理起来也很麻烦,并非家主一家之言可定,何况奥尔还不是家主。 他一个连恋爱是什么都说不清的人,自己脱处还脱得莫名其妙,现在听着称得上是长辈的人如此跌宕的情感纠纷,感受到了一丝成人世界的纷繁。 奥尔无法作出道德评判,只能问点别的:“老乔治哪来的巨款?” 旁人对这个问题不以为意。 “谁知道呢!前两天他到处说他遇到贵人了,估计是吹牛吧。” 奥尔撇撇嘴,呷了口酒。 旁人继续说:“你猜后来怎么了?老乔治和夏佐都离家出走了!” 奥尔挑了挑眉,表示无法理解,想问点什么的时候,有个爱开玩笑的人说:“不会最后他俩私奔了吧。” 八卦的方向扯远了,奥尔离开这群人,去找几年不见的发小叙旧。 居伊发现今天这个宴会和他在学校参加的略有不同。 这里的宴会参加者多是远近村镇的乡绅淑女,都是熟人,更像一个大家族的热闹聚会,主要起到一个联络感情的作用。 还有一个不同是,今天与会的男士都在右眼戴着黑色眼罩…… 对外的说辞是主人奥尔因伤要用眼罩遮挡纱布,便将宴会的着装要求定为男士右眼戴眼罩。 只有居伊知道,是奥尔为了让他尽情舞蹈,特意这么安排的。 奥尔就在不远处,手上捏着酒杯,眼里噙着笑意,站在盛装打扮的男男女女的中间,仍是一眼可辨的夺目。 他刚好偏过头,与居伊目光相对,招了招手,居伊便走了过去。 “这是彼得,我的发小。”奥尔朝身旁的年轻男子抬了抬拿着酒杯的手,又转头对彼得说:“这位是,”他顿了一秒,继续道:“勒鲁。” 只说了个姓,没介绍他们的关系。 居伊觉得此刻的自己太可笑了,竟然在期待奥尔说点什么,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关系,难道非要奥尔亲口说出“他是我的门客”,“就是个陪我睡觉的”,“我继母的小情人”这种话才甘心吗? 没有关系,就该知足了。 彼得和居伊简单打了个招呼,就转头跟奥尔说:“我要回去了,你玩得尽兴。” “刚来就走?”奥尔略显惊讶,“舞会还没开始呢。” 彼得笑了笑,“舞会就留给你们这些单身汉参加吧,我呀,”他做了个怀抱孩子的动作,“要回去奶孩子了。” 奥尔仅剩的左眼瞪到不能更大,“你……” 彼得故作埋怨:“你这家伙,说不回来就真不回来,我都结婚生子了!” 奥尔拍了拍他的肩,好像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过几天让斯旺给你送贺礼。” “多谢了。” 彼得说着就往外走,奥尔跟着他,说要送送他,还不忘回头看居伊是不是跟上了,居伊只得跟着一起走。 第76章 走在楼梯上,彼得说:“光说我了,你也是啊,别进了城就跟城里人学,拖拖拉拉不结婚,东一个情人西一个情人,早点结婚好好过日子才是正道。” 彼得和奥尔同龄,说话像奥尔长辈,“今天舞会好好把握啊,赶紧找个好老婆,我们都等着你当家主那一天呢。” “知道了知道了,”奥尔笑着应和,“你还是那么啰嗦。” “怎么还嫌我话多,”彼得不满道,“要不是我……” 居伊看到他朝自己看了一眼,许是觉得外人在场不便多言,就噤了声。 奥尔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平静道:“无所谓了,都过去了。” 到了门口,彼得摘下眼罩交给门口的仆人,回过头调侃:“你今天搞这个眼罩,更像幽灵男爵了。” “闭嘴吧你,”奥尔笑着挥挥手,“快滚。” 大门外的空地上停满了马车,马夫牵了匹马交给彼得,奥尔看着彼得骑上马远去,才伸手揽了一下居伊,示意一起进屋。 客厅、走廊、楼梯都有人喝酒聊天,其中不乏一些长辈,他们不参加舞会,见到奥尔都会上前拥抱握手,好像只是来看看这个长久未见的未来家主。 奥尔也很高兴,脸上一直带着笑,还会停下来给居伊介绍他的熟人。 但是介绍居伊的时候同样只说“这是勒鲁”,由于打招呼的时间仓促,别人也不多问他们的关系。 居伊跟在奥尔身后往楼上走,彼得的话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 奥尔会在今晚的舞会上找到心上人,尽快结婚成为家主,还是东一个情人西一个情人地游戏人生? 这两种可能,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不是应该安于“没有关系”的关系了吗? 居伊陷入混乱的思绪中,没察觉未跟上奥尔的脚步。 奥尔驻足回首,居高临下地望着和自己差了好几个台阶的居伊,问:“怎么走这么慢?” 居伊快步往上走了几级,来到奥尔身旁,感受到疑惑的视线,没话找话般问:“幽灵男爵是什么?” 奥尔颇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尴尬,顿了下才说:“以后有机会跟你说。” 回到二楼宴会厅,舞会刚好开始。 参与舞会的都是单身男女,就像彼得意有所指的那样,舞会的目的正是增加单身男女交流的机会。 奥尔作为主人,整场舞会都得邀请淑女们跳舞。 居伊在边上看着他连续几场和女伴舞蹈,大脑有个声音状似冷静地说,难怪他那么擅长,原来都是练出来的。 回旋的人影却在他眼前逐渐变幻为他和奥尔舞蹈的画面。 群舞是居伊没学过的,节奏相当快,舞池里俊男美女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脚上迈着轻快的步伐,手牵手旋转跳跃。 男士必须不停地交换位置,一曲结束,要和每位女士都跳过舞。 居伊看着奥尔交换着位置,从离他最远的地方,到了最近的地方,偏过头对上居伊的视线,唇角翘了翘,居伊下意识地以笑脸回应。 群舞结束后,居伊也看见奥尔本想过来找他说话,却被好多人围住了,冲居伊无奈地笑了笑。 这时莉安娜过来了,她作为杜兰家的女儿,自然收到了众人的邀请。 连着跳了三场舞,她说要休息,礼貌拒绝了第四人的邀请,来到居伊身边。 男仆端着酒水盘过来,莉安娜取了两支桃红起泡酒,一支递给居伊,一支拿在手上举了举,提议道:“居伊,和我碰个杯吧。” 居伊依她的话与她碰杯,莉安娜倒也不劝酒,随他喝不喝。 “你身体好些了吗?我听斯旺女士说你感冒了?”她关心地问。 “已经完全好了,”有人关心自己,居伊特别高兴,笑着道,“谢谢你,莉安娜。” 两人站着聊了会儿天,几位淑女来到他们身边,她们都对杜兰家的女儿很感兴趣,与她攀谈起来,顺便认识了居伊。 洛克在一旁踌躇不前,终于鼓足勇气过来邀请莉安娜跳舞,莉安娜却说已经和居伊约好了要一起跳舞,道了声谦就拉着居伊进了舞池。 放在以前居伊定会畏畏缩缩,但今天他是有备而来的。 他很高兴地应下了莉安娜的邀请,赶在音乐开始前共同步入舞池。 有了眼罩的保护,他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刘海不再挡着额头,也不再低头走路,显得自信了很多。 他握着莉安娜的手,瞥见奥尔看过来,便向他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奥尔教他跳舞,还为他准备了安全的方式。 随着音乐,他迈出舞步,没多久就和莉安娜撞了步子。 “居伊,你的舞是跟谁学的?怎么是女步?”莉安娜惊讶地问。 居伊瞪大眼睛,望向舞池中央翩翩起舞的奥尔。 奥尔在华丽转身的间隙还不忘看向居伊,左眼对居伊眨了眨,好似抛媚眼。 居伊忽然意识到,奥尔不时地投来目光,就是在等这一刻,他看到自己出丑一定很得意吧。 第52章 好看吗?(得意) 主宅一楼有一片区域引入了温泉,居伊听斯旺介绍说一共有8个池子,2个大池子是给客人用的,还有6个小池子都在单间里,是主人一家使用的。 居伊感觉自己好像受到了斯旺的特殊照顾,她给他安排的温泉池,是个专享的小池子,从来没人和他共用过。 第77章 他在更衣室里脱了衣服,裹上浴巾,拉开拉门来到室外温泉池,一下被室外的寒冷侵袭,赶紧将浴巾挂到一边,匆忙步入池中。 温暖的池水漫过肩膀时,他长吁一口气,头靠在池子边缘,仰起脸看向上方,星空仿佛被禁锢在四方形的围墙中,只为他闪烁。 居伊笑了笑,身体的疲惫顿消,只留下愉悦的心情。 他在舞会上被莉安娜提醒他跳的是女步后,本以为这下要出丑了,谁知莉安娜用极可靠的语调说:“交给我。” 说完,便带着他转到舞池边缘,而后莉安娜忽然切换成男步,配合他的步子继续舞蹈。 “幸好我学过男步,”莉安娜边跳边说,“我从小就是这样,大人越不让我接触的东西,我越要掌握。” 居伊完成一个华丽的后弯腰,站稳身子,看着莉安娜的目光里带着崇拜,感慨起自己和莉安娜截然相反的性格。 “我总是习惯逃避,真羡慕你的性格,莉安娜。” 莉安娜带他转了个圈,“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会变成这样也是因为我呀,心眼小,”她冲居伊眨眨眼,“总觉得家里会因为我是女孩而限制我的眼界。” 这种想法不可能是一个小女孩天生拥有的,必然来自自身经历。 居伊再次钦佩起眼前的女孩,自己若能有莉安娜一半勇敢,命运会不会善待自己一些? 居伊在转身的间歇,看到奥尔阴着脸看向这里。 一支舞曲结束后,奥尔送女伴到休息区,居伊看到原先围在他身边的男男女女,这会儿减少了一半。 而这一半人,来到了他和莉安娜的身边。 “你们的舞蹈好特别啊。” 众人兴奋地赞美两人独特的换位舞步,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城里流行这么跳。”莉安娜面不改色,转过头小声对居伊解释:“就算现在没流行,以后也会流行起来。” 居伊忍不住又羡慕起莉安娜的自信了,她这样身份的女孩想带起一波上流社会的新风尚,应该是很容易的吧。 下一支舞曲开始前,莉安娜向居伊伸出手,道:“我们再跳一次吧。” 居伊欣然同意,可余光中,竟看到匪夷所思的一幕。 奥尔那个名叫洛克的朋友一直盯着这里,一副受伤的样子,奥尔悄然走到他身后,在他后腰推了一把。 洛克猝不及防往前跨了几个大步,眼见就要撞上莉安娜,居伊刚想拉开莉安娜,就见他一只脚用力踩实地面,另一条腿膝盖一软,扑通一下单膝跪在莉安娜面前。 “天呐!”周围的淑女们发出惊呼,“不愧是城里人,邀舞都要单膝下跪,好郑重好讲究啊。” “一场舞会下来,不得跪十来次?”边上的男青年们轻声交头接耳,语带不满,“别啊,难道我们也要下跪?” 居伊寻思,以后单膝下跪邀舞是不是也会成为上流社会新时尚? 跪在地上的洛克面露难色,好像到了一个骑虎难下的境地。 他左顾右盼,终于鼓起勇气,手掌向上向莉安娜伸出右手,声音抖得厉害:“莉、莉安娜,可、可否与我共舞一曲?” 居伊见莉安娜朝自己看了一眼,很懂事地抢先开口:“我、我可以再等等,两位请、请先。”不知道为什么,连他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他转身离开紧张的邀舞现场,没走几步,就看到一群淑女走近自己,说莉安娜和他交换舞步的样子很有意思,她们也想试试,请他陪她们跳下一支舞。 居伊没好意思拒绝,最后直到舞会结束,他一直和不同的女伴跳着交换舞步的奇特舞蹈。 她们虽不如莉安娜熟练,但也跳得很好,而且每个人都很友好,一边啧啧称奇,一边赞美居伊跳得好。 还有人找到了独到的夸奖角度,竟说居伊戴眼罩的样子比别的男人好看,没有攻击性,眼罩戴出了高级饰品的感觉。 居伊听完,顾不上舞蹈仍在继续,噗嗤笑出声,还瞅见奥尔怨恨的眼神。 他觉得自己需要很强的意志力,才能在一声声天使般的赞美中,不迷失自我。 舞会结束后,居伊跟着人群下到一楼,本想到门口送别新认识的朋友,看到奥尔就站在门口,逐一与客人道别。 于是居伊就在原地与新朋友们一一贴面道别,随后转身离开前厅,来到后院,打算泡个温泉舒缓一下紧绷的肌肉。 温泉水浸润他的肌肤,温暖又润泽,他摸着手臂上光滑的皮肤,感到全身连毛孔都舒坦了。 居伊又舒了一口气,天空飘起了雪,他忽地感叹起,人有时候还是要勇敢一点的,今天他要是退缩了,放弃了舞蹈,就遇不到那么多善良的人了。 他舀一勺水往头上浇,大概是方向不对,进到了耳朵,顿时屏蔽了外界的声响。 他抹了一把脸,甩了甩头,睁开眼睛,瞥见拉门缓缓打开。 转头看过去,一双肌肉紧实的颀长双腿来到他眼前,往上是腰间裹着的浴巾,和线条分明的腹肌,水雾的尽头,是熟悉的俊脸。 奥尔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衔着玩味的笑,“好看吗?”说着扯掉腰间的浴巾,毫不羞涩地展示身材。 尽管看到过很多次,居伊还是会被震撼到,他慌忙转过头,双手扶着池子边缘,摸索着挪到对面。 第78章 奥尔笑了笑,跨进池子,在居伊对面坐下,展开双臂搭在温泉池边缘,肩头的肌肉因这个姿势而隆起。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拉开距离后,居伊忽然有了底气,开始质问他。 “庄园里哪个地方我不能去?”奥尔好笑似的回答,“这个池子是我专用的,你自己选吧,和我一起洗,还是和别人一起洗。” 奥尔这是明知故问,居伊当然不会和别人一起洗,倒也不是他有多想和奥尔一起洗,只是他害怕别人看到他的眼睛。 奥尔这人总是坑害他,但在他面前,至少不用担心秘密暴露。 见居伊沉默,奥尔知道他做出了选择,也就不再多说了。 隔着雾气,居伊也能感受到奥尔的目光,黏着又炙热。他想离开,又舍不得飘雪的星空,便仰起头不看奥尔。 但奥尔又恰如其分地打破了居伊的逃避。 “和女孩跳舞是不是很开心?” 第53章 放手吧 “和女孩跳舞是不是很开心?”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居伊将目光从星空收回,落到奥尔身上,多少带着点从梦幻跌落现实的心境。 室外温泉泡池没有点灯,全靠星光照明,居伊看不清奥尔的表情,也猜不透问题的意图,但长时间高浓度的相处培养了一种直觉。 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并非丹格森的主人在关心客人是否度过了美好的时光。 果然,奥尔又开始了。 “还嫌弃我酒气重,你自己呢?女孩给的酒就喝得下了?被女孩夸好看就得意成那样了?跟女孩就懂礼貌了,会说话了,还知道笑了?” 语气越说越不善,看不清脸都不耽误居伊脑中浮现出他恶劣的表情,舞会上的翩翩公子宛如幻觉。 居伊算是听出来了,他就是来找茬的,于是伸手示意他打住,平静道:“你放心。” 很显然,奥尔的重点在于女孩,既然如此,居伊觉得有必要澄清:“我不会抢你的风头,你始终是全场目光的焦点,不用担心你的未婚妻候选人看不到你。” 奥尔没喝水,却像被呛住了一样咳嗽起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抿成一条直线闭上了。 “还有,”居伊还没说完,大概是舞会上得来的勇气,让他觉得奥尔再难缠,他也有办法应付,“你也不需要用那种方法让我出丑,我不会赖在这里不走的,等开春……” 话音未落,哗啦一声水花四溅,奥尔突然出现在居伊面前,趁居伊因惊恐而微张着嘴,吻住了他。 居伊的后脑勺被奥尔的手掌紧紧扣着,不能动弹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表达抗议。 突如其来的吻中断了居伊的思路。 他为什么要这样? 想让自己闭嘴吗? 可是让一个人闭嘴的方式有很多,为什么他偏偏选择亲吻? 他们不是第一次接吻,强迫的,污秽的,朦胧的,但现在这个吻很温柔,一个安抚性的吻。 居伊想要抗拒,眼眶却在发热。奥尔总是这样,总是让他接受现实之后又燃起一点可笑的奢望——也许自己对他确实是特别的呢?也许他对自己也不是毫无感觉呢…… 奥尔的柔情会让人产生幻觉,赶在理智被幻觉湮灭之前,居伊咬了一下奥尔的舌尖,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奥尔停下了,怨恨地睨着他。 居伊抬起手抹了抹嘴角,问:“你干什么?” 奥尔呼吸很重,胸口起伏几下后才平静下来,压着嗓子说:“隔壁也许有人,你确定要大声说话吗?” 果然只是为了让自己闭嘴…… 他选择这种方式,不过是因为他觉得对自己就可以这般轻慢。 居伊垂下眸子安静了许久,他恨自己在明知道奥尔只是想让他闭嘴的情况下,还是产生了多余的期待。 再掀起眼皮看向奥尔时,居伊目光里带着埋怨,小声斥责:“骗子。” 奥尔的手臂仍圈着居伊,让他跪坐在自己褪上,轻嗤一声,反问:“你总说我骗你,你好好回忆一下,我骗你什么了?” ……骗我什么?这么多事他竟装作不知情。 “你在我卧室里看到那件礼服的时候,为什么不说那是你的?为什么不说我们见过?” 居伊决定不再退缩,却遭到奥尔无情的嗤笑:“那斯旺要告诉你我是谁的时候,你又为什么选择逃避?” “……”这件事确实是因为自己的怯懦,居伊认了,但他们之间还有别的事可以掰扯掰扯,“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丹格森?” 奥尔闻言,比居伊更生气:“你还好意思问,大半年过去了,你怎么想不起问一句我的全名?有你这么没礼貌的人吗?” 居伊:“……”原来是我没礼貌…… 不对!不是应该自报家门的吗? 算了,跟无赖扯不清楚,还有别的事。 想到别的事,居伊有些局促:“那、那我那天什么都没对你做,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什么都没做?”奥尔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拔高音调,“你发酒疯扇了我两巴掌,两巴掌!你当阿斯加尔多是什么不法之地吗?你乱打人我没把你扭送警局,还好心接受你的道歉,与你私了,你竟然倒打一耙说我骗你?有你这么不讲理的人吗?” 居伊:“……”原来那天发生了这样的事……看来自己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第79章 居伊就快被挫败了,又给自己打起气来,继续问:“那跳舞的事呢?你总不会说是我要求你教我女步的吧?” 奥尔顿住了。 居伊得意地想,这下自己总算在和奥尔的拉锯战中夺得优势了。 下一瞬间他看到奥尔的眼里出现了类似幽怨的情绪,“我是男人,只学过男步,那把你教成女步不是很正常?又不是人人都跟你的莉安娜一样,既会这个又会那个,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我的……莉安娜? 居伊预感奥尔又要开始讲些龌龊的话了,自己必须制止他:“你我之间的事,别牵扯第三人!” 没想到说完这话,奥尔的表情竟柔和了一些。 转瞬又摆起臭脸:“鬼知道你是要和女孩跳舞!你不说,我哪猜得出你的心思,我好心教你你还骂我骗你,有你这么没良心的人吗?” ……不是要我小声点吗? 居伊快被这荒谬的说辞气笑了,交谊舞本就是一男一女跳的。 “不然你以为我学舞是为了和谁跳?” “不知道,不想知道!” 奥尔的表情像赌气的小孩一样,一瞬间居伊以为奥尔是想和他跳舞…… 奥尔接着说:“我只知道你胆子小,脾气还臭,我又没害过你,你还污蔑我是骗子。” ……果然是幻觉,为什么总是学不乖。 吵架吵不过,真心换不来,居伊有些颓丧,眼里的光亮一点一点黯淡下来,好不容易攒出来的自信又没了。 像一株任人踩踏的小草,居伊耷拉着脑袋,吸了吸鼻子,道:“你没骗我,是我自己活该的。” “我没礼貌,我不讲理,我没良心,都是我不好。现在,请你放手。” 第54章 一笔勾销好不好? 见奥尔没动作,居伊重申:“放手吧。” 奥尔深吸一口气,微张着嘴把气吐出来,咬着后槽牙说:“休想。”随后忽然抱紧居伊。 居伊撞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吃痛地抽了口气,刚想抗议,就听见奥尔在自己耳边带着鼻音喃喃:“我没这么说,为什么总是误会我。” 居伊觉得温泉有点热,他泡得有点久,心跳得有点快。 他伸出双臂环绕到奥尔背后,还没碰到奥尔的后背,听到奥尔说:“就为了跳个破舞跟我生那么大气。” 居伊的手垂了下来,泡进温泉水里,奥尔又说:“那我学了女步陪你跳男步好了。” 居伊的手又抬了起来,快触摸到奥尔的后背时,被握着双肩推开。 “别说不开心的事了,”奥尔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做点高兴的事吧?昨天的问题还没解决,这次不用担心有人打扰了。” 经历一番闹腾,居伊有些犯迷糊,想不起昨天发生了什么问题。 水下有个温度高于温泉的物体贴了上来,居伊顿时清醒,紧张得抓住奥尔的手臂。 奥尔瞟了眼自己胳膊上那只可怜的小手,轻笑出声,“不用紧张。”说完就掐着居伊的腰,把人举起来坐到温泉池边缘。 奥尔离开池子,伸手扯过浴巾,披在居伊身上,裹住他,又回到池子里,在居伊面前双膝着地。 高高在上的丹格森下任家主,顶着张漂亮脸蛋,跪在自己面前,仰视自己的双眸里带着星光,居伊心脏砰砰直跳。 奥尔向前膝行两步,挤进居伊双褪间。 一想到他下一步的举动,居伊干咽了下,脸颊绯红,不由攥紧浴巾。 奥尔掀开盖住居伊肚子的浴巾一角,看了眼里面的状况,眯起眼眸得意道:“都这样了,你心里其实很期待吧。” 居伊被戳中心思,别开头不看他,心想,漂亮的高高在上的丹格森下任家主,要是学会少说几句,应该会更有魅力。 奥尔抬眸瞥见居伊忸怩的小模样,哼笑一声,手臂拢着居伊的后腰,低下了头。 居伊将手掌撑在石质泡池的边缘,冰冷粗糙的触感能让他保持清醒。 披在肩上的浴巾随着后仰的姿势滑落到地面上,光洁的身躯暴露在月光下,胸口剧烈的起伏宣告保持清醒的努力失败了。 奥尔的唇形很漂亮,漂亮得居伊不敢多看一眼。 他仰起头,雪停了,月亮来到这方天空,如同洞悉一切的神明,冷冷注视着他。 最后,点点繁星在眼中连成一片白茫茫的光亮。 居伊还沉浸在余韵中,气息不太平稳。 现在他理解了奥尔当时问自己是不是难受时的心情,因为现在他也想知道奥尔会不会难受。 他艰难支撑起后仰的身体,想看看奥尔的情况,却见奥尔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喉结滑动一下,抬起头一脸满足地看着自己,还不忘抛个媚眼。 居伊瞬间吓醒,抬脚往奥尔肩膀上踹,却被奥尔单手握住了脚掌。 奥尔阴恻恻地说:“很好,爽过了就翻脸不认人了是吧?” 随后侧脸蹭着居伊的脚背,轻声说:“你看,我把你伺候得这么舒服,我们一笔勾销好不好?” 语气像央求,但是动作和内容令人难堪,居伊捂住眼睛急得大叫:“你闭嘴,快闭嘴!” “居伊?你在和谁说话?需要我帮忙吗?”声音是朱利安的。 居伊回头,估计朱利安在隔壁的温泉池里,听到了自己的喊叫声。 第80章 两个池子中间隔着一堵两米多高的墙,倒是不用担心看到彼此,但现在这种状况也挺尴尬的。 居伊看向奥尔,只见奥尔从水池里腾起,带起的池水如瀑布般倾斜,泛着些许月光,颇有一番诗意。 就是表情像头被激怒的野兽,略显狰狞。 居伊见状不妙,跟着站起身,站在水池外的居伊比奥尔高出两个头,他一手抱住奥尔的后脑勺,一手捂住奥尔的嘴,转头对着墙喊:“我这边没事,我洗好了,你慢慢洗吧。” “你那个池子是奥尔的吧,你怎么会用奥尔的池子?”朱利安似乎并不相信没事,“你们在一起吗?是他对你做什么了吗?要不要我过来找你?” 掌心下奥尔的嘴皮子动了动,像要骂人,居伊快捂不住奥尔的嘴了,一着急又揪住他的嘴唇。 奥尔掀起眼皮瞪着居伊,居伊露出讨好的神情,奥尔愣了下,缓和了些。 两米多高的墙,奥尔或朱利安都能翻过去,居伊想象了一下三个人赤条条相见的场面,不禁寒毛直竖。 必须阻止他们。 暴怒的野兽不会乖乖听话,居伊深知这个道理。 趁奥尔安静的时候,居伊扭过头应付朱利安:“我一个人,奥尔不在。斯旺女士给我安排的,说空着也是空着。” 怕奥尔沉不住气,居伊主动结束对话:“我要走了,晚安。” “好吧。”朱利安似乎接受了他的说辞。 危机解除,居伊松了口气,同时也松开揪着奥尔嘴唇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被自己捏红的上下唇。 那么好看的嘴唇被捏得不成型,m型的唇峰没了棱角,红成一片,饱满的下唇更饱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肿的。 自己真是做了件暴殄天物的事,居伊边揉边惋惜。 奥尔眼睛不满地睨着居伊,嘴巴倒是很配合地噘了起来给他揉。 朱利安只安静了片刻又说:“过会儿去你房间找你,我们这几天还没好好说过话。” 奥尔扯开居伊的手,居伊慌忙搂住他,回绝道:“我太累了,要睡觉了,以后再说吧。” 奥尔这才收敛了些,只是怒气冲冲瞅着居伊,用嘴型问:“以后?”居伊拍拍他的后背,扯着嘴角挤出一个笑,作势安抚。 “好啊,晚安。”朱利安回答。 一场虚惊,居伊在寒冷的室外吓出了汗,又担心奥尔着凉,低头靠在奥尔耳边,想问他要不要再泡一会儿。 没想到朱利安还没说完:“对了,居伊,我看你会跳女步,以后也陪我跳一曲吧。” 奥尔一脚踩到池子外面,居伊连忙跳到他身上,把他的脸按在自己胸前,打圆场道:“以后再说,再说,哈哈。” “好,那晚安,居伊。” 终于安静了…… 居伊松开搂着奥尔脖子的手,看到怀里的人脸色极差地看着自己,忽地一阵心梗。 不过奥尔没有说话,只是阴着脸单臂拖住居伊的屁股,从池子里跨了出来,拉开门,走进更衣室,反手拉上门。 更衣室里亮着几盏油灯,随着开门关门光影忽闪了几下,映在奥尔脸上,表情显得阴晴不定。 居伊哀叹起寄人篱下的生活太艰辛了。 作者有话说: 月亮:别乱说,我路过的。 繁星:我们是无辜群众。 第55章 我也挺可爱的。 刚才太着急了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居伊才意识到自己还挂在奥尔身上,他想让奥尔放他下来,又不敢开口招惹这人。 这姿势实在别扭,跟怀抱小孩也没什么区别……居伊忍不住摇了摇奥尔的肩膀,示意他松手。 奥尔浓密的睫毛颤了下,回过神,弯下腰让居伊双脚着地。 原以为大难临头了,没想到奥尔那么安静,居伊反而有些发怵。他走到镜子前,边擦头发,边透过镜子偷瞟身后的人。 奥尔没擦身体,也不穿衣服,抱起双臂在镜子里直勾勾地审视着他,安静得像尊完美的雕像。 厄洛斯学院的画室里也有这样的雕像,身材健硕,长相俊美,只是观赏雕像和被雕像观赏,体感截然不同。 前者怡然自得,后者只觉头皮发麻。 居伊移开视线,转身去取衣物,套上睡衣裤,披上睡袍,都是斯旺女士为他新置办的。 摸了摸袖口,衣料的肤感极其舒适,居伊弯着唇角抬起头,发现奥尔仍旧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仆人预先用暖炉暖过屋子,室内倒是不冷,但也没暖和到不着寸缕可以抵御的程度。 居伊小心翼翼靠近,站在化为雕像的男人面前,奥尔眼神微动,垂下眸子看他。 居伊扯过一条浴巾,给他围在腰间,遮挡一下雕像的隐私,还为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别冻着了,我看你快变成冰棍了。” 见奥尔不作声,他往边上平移了几步,溜到门口,打算跑路。 手刚碰上把手,越过头顶伸过来一条手臂,钉死了门板。 “‘以后再说’是什么意思?”雕像开口了,“再说什么?你要和他跳舞?” 许是被自己脑补出来的画面气到了,奥尔升了个调子,“还哈哈?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你别忘了……” “知道了知道了。”居伊打断他,心想他沉寂这么久原来是在蓄力…… 第81章 随后居伊在奥尔和门板这方狭小的空间里勉强转过身,拍着奥尔紧实的胸脯,伴随几声闷响拍出了红色掌印,幽暗中谁也没发现。 居伊打包票道:“忠贞!我没忘。我心里没别人,别说了。“ 信誓旦旦说完又觉不对,居伊抬眸偷瞟奥尔,祈祷他没听出“我心里没别人”的潜台词。 奥尔背着光的眼眸看不透情绪,居伊放弃探究,低下了头,却见奥尔腰间的浴巾快掉下来了。 大概是刚才太匆忙了,没系紧,他赶紧弯下腰,扯住浴巾两头,打了个结,而后抬起头,又见奥尔发尾的水珠滴落到肩膀,伸手为他抹去。 奥尔低垂着眼看他忙活完,再开口时语气软化了很多:“那你心里是谁?” 问完这话,奥尔就感觉居伊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顿住了。 居伊收回手,两人距离太近了,指尖一路从奥尔的脖颈划到胸肌,又擦过腹肌才收回去。 奥尔的视线追随手的轨迹往下,见居伊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仰起脸看向自己,异色瞳仁似有雾气氤氲,面庞也晕染着红光。 奥尔心跳猛地加速,别过头,视线落到他处。 沉吟片刻后,居伊看到奥尔的耳根缓缓变红,担心地说:“快穿衣服,再这样下去你要感冒了。” 奥尔右手握拳,放在唇边干咳两声,“嗯,要感冒了。” 好险,居伊心想,这次终于没会错意。 居伊跟着奥尔从专用通道上了楼,路上遇到几队巡逻人员,居伊装作自己只是一名正在享受主人款待的平凡的客人,礼貌地与他们颔首致敬。 七弯八拐后,奥尔将他送入房间。 每次都要感叹一下,要不是有丹格森家的人带路,他真的会在主宅里迷路。 “好了,”居伊对奥尔说,“谢谢你送我回房间,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也很累了吧,早点休息。” 居伊尽量温和地下逐客令,以免刺激到奥尔的神经,主要他也不想第二天一早又像做贼一样把奥尔送回他自己的房间。 奥尔好笑地看着他,“你再看看这是你房间吗?” 屋里光线不算明亮,居伊仔细一看才发现这间屋子比自己的客房宽敞好多。 “这是我的房间,”奥尔往里间的卧室走去,背对着居伊侧过头,“怎么?你还想回自己房间,等着杜兰来找你?” 又来了…… 居伊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阔步走到奥尔的前面,率先进了卧室,脱下睡袍叠好放在床边椅上,掀开被褥一角钻进去,扭动几下,用被子裹住身体,给自己做了个窝。 奥尔挑着眉看他一套流畅中带着几分自暴自弃的操作,闷笑一声,脱下睡袍和睡衣随手扔在居伊的睡袍上,走到床的另一头,熄了灯,扯开居伊裹住全身的被子,挤进去搂住他。 居伊被拆了窝,心里不爽又不知道怎么表达,找茬道:“你为什么睡觉不穿衣服?” 奥尔满不在乎道:“那你报警吧。” 随后居伊感到身上重量剧增,循着游移的热度,居伊握住奥尔的手。 “怎么了?”奥尔声音里有热气,“累了?” 居伊学卢修斯说男人之间的关系很随意,本意是为了避免奥尔故技重施,再让他“负责”,却给了奥尔步步升级的理由。 为什么“负责”和“不负责”的结果是一样的……居伊有些颓靡,道:“我不想要随意的关系了。” 说完又懊悔了,他本可以顺着奥尔的话用“今天太累了”这种借口敷衍,却说出了心声。 他都能预测到奥尔会说什么了——你说随意就随意,你说不随意就不随意?要不你当恩主? 还没来得及伤怀,居伊感到身上重量一轻。 奥尔翻身下来,躺到他身边,轻轻抬起他的脑袋,把自己的胳膊垫在下面,低声说:“那就不随意。” 奥尔说完这话,屋里安静了许久,就在他以为居伊睡着了的时候,居伊动了动,奥尔感到脸上有双手在摸他。 “你搞什么?”奥尔不满地问。 居伊:“那么好说话,真的是你吗?” 奥尔被他气笑,“我要是不答应,事后你又要跟我生气吧?” 居伊收回手,不再说话。 一夜相安无事。 翌日,居伊照例在清晨睁开眼,先悄悄挪开搭在自己肚子上的胳膊,再缓缓平移,挪出被窝,脚丫子一沾地,就溜出了卧室。 主宅里所有人都对他很友善,那是因为他们只知道他是玛奇尔德的客人。 要是撞破他在奥尔的床上,居伊不确定他们会怎么待他,会不会也和奥尔的哥哥一样,认为他是奥尔成为家主路上的绊脚石? 尤其是斯旺女士,除母亲以外,让他唯一体验过人间温情的人,居伊不想让她失望。 想到这些,他有些低落。 卧室外的会客室里,居伊看到了那只漂亮的珍珠鼠,估计是这些天主宅里办宴会,进进出出的人太多了,就放到了奥尔的房间里。 它换了件衣服,玻璃柜底下堆满木屑,它在里面拱起一小团,钻来钻去。 “你别讨厌它。” 身后忽然传来奥尔的声音,居伊回头,见他靠在卧室门框上,面带倦意看着自己。 “它那么可爱,我为什么要讨厌它。”居伊说,忽然好奇道,“你怎么醒了?” 第82章 奥尔没回答,换了话题:“今天带你出去转转吧。” 居伊愣了下,点头同意,找借口说要下楼换衣服,往门口走去。 开门走出半个身体的时候,听到低低一声:“我也挺可爱的。” 居伊停下脚步,犹疑着回头,奥尔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说这种话,愣了一下便不自在地错开视线,仿佛那声自夸并非出自他的嘴巴。 居伊出了门,噗嗤笑出声,嘀咕:“果然什么都要争……” 早餐后,奥尔吩咐斯旺安排他和居伊外出,朱利安闻言要跟着一起去,洛克邀舞成功之后信心大增,提议莉安娜一起出去。 莉安娜:“既然如此,不如比赛狩猎吧。” 洛克从小城里长大,并不擅长这些,本来脑中的画面是他和莉安娜在寂静的森林里共赏雪景,没想到她那么硬核,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 五位青年骑上马出了门,此时的他们还未知道前方潜伏着怎样的危机。 作者有话说: hoho 第56章 你又不是别人 丹格森庄园被群山环绕,远处山峰已是白雪皑皑,近处仍有大片可供狩猎的森林。 小径两旁,枯叶挂在枝丫上,一阵风吹来,尽数飘零。 马蹄踏着一地黄叶,发出沙沙声响,夹杂着年轻人的交谈声。 “我们是各自为战,还是组队?”洛克回过头问队伍最后的奥尔。 “随便。”奥尔答。 “五个人怎么组?”莉安娜说,“我投各自为战一票。” “很简单,”朱利安说,“你和洛克一组,我和居伊一组,奥尔喜欢单独狩猎。” 居伊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奥尔,脸色好差…… 两名猎户在马背上驮着狐狸和野鸭,正从山谷方向过来,遇上奥尔一行五人,好心提醒道:“别往山上去了,遇上暴风雪就回不来了。” 时值初冬,农活大多已结束,大部分人都窝在家中避寒和陪伴家人,但猎户还会外出狩猎。 奥尔想起宴会上有人提到夏佐没回家,估计也进山狩猎了,随口问:“两位遇到夏佐先生了吗?” 两人摇头,推测道:“估计在林子里设置陷阱吧,他喜欢猎大家伙。” 两队人摘了摘帽,互相致意后,分道扬镳。 奥尔一行人决定听从经验丰富的猎户的意见,更改路线,调头往森林深处走。 居伊十分不安,他马术不怎么样,也不会使用武器,狩猎更是毫无认知,却随波逐流成了比赛参与者。 他低头看了眼胸前的火枪背带,出门前,兵器库负责人给他挑了把火枪,还帮他背在身后。 居伊第一次摸枪,本想拒绝,扫视了一圈兵器库,没有他能用的,确切地说,他从没用过任何兵器,给他配什么都一样,于是就背上枪出发了。 遇见奥尔这大半年,他发现自己真的经历了很多从未体验过的事…… “居伊,”朱利安让自己的马伴在居伊的马身侧,“你火枪用得怎么样?需要的话,我可以教你。” 居伊打算回绝,这场比赛他只想当一名合格的观众,为朋友们送上赞美之词即可。 正酝酿着如何礼貌拒绝,就听到身后奥尔不满的声音:“你是客人,不劳你费心。” 居伊仿佛嗅到了火药味,回过头,就见奥尔眯缝着眼,嘴角翘起一个夸张的弧度,世上不会有比这更假的笑了。 “居伊是我的朋友,”朱利安显然不想退让,和奥尔一样唇角含笑,眼中带刺,“帮助朋友是应该的。” 居伊对后续的走向感到疲倦,闭了闭眼,马靴轻踢马腹,远离他们两人。 队伍最前端是莉安娜,她身穿弓箭手皮制护具,背着长弓和箭筒,到了一个岔道口,说着比赛开始了,马鞭一挥,没入冬日的林间。 洛克大喊:“一个人太危险了,我来帮你。”也跟着消失了。 只剩下三人了,居伊一想到身后那两人的关系,连头都不想回。 眼前有三条岔道,右边那条莉安娜和洛克已经走了,还剩下两条道。 居伊不认识丹格森庄园的路,不想回头也得回头问问奥尔怎么走了。 这时,前方的草丛发出窸窣动静。 居伊的马忽然啸叫着抬起前腿,居伊眼疾手快攥住缰绳,收紧腹部力量,堪堪稳住身形。 若是被这头高头大马甩下地,不是重伤,就是死。 居伊艰难逃过一劫,提起的心脏刚要放下,谁知这马儿前蹄落地的同时,头一扭偏离方向,马身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冲进了路边的树林。 马儿似乎是受到了突发性的刺激,冲刺般急速奔跑起来。 居伊受惯性影响,身体一晃就后仰着倒了下去。他本能地紧闭双眼,缩起脖子避免头部着地。 背部落地的疼痛并未如期而至,居伊的背部稳稳靠在一个坚固的物体上,身侧也被锁紧,任凭马儿怎么上蹿下跳,居伊就像坐在一个稳固的座椅上。 居伊睁开眼,缰绳不知何时已被控制在一双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大手中,粗花呢面料的衣袖是红棕色的细格纹。 看到这个花纹,居伊顿感踏实,奥尔今天穿的就是这件。 奥尔的双手从居伊的身侧伸过来,强有力地稳住居伊的身躯。 居伊惊魂未定,转过头视线刚好落在奥尔的下颌,和绷紧的唇角,再往上是狩猎帽阴影下幽暗的眼睛,寒天下,奥尔的鬓角竟滴下一滴汗。 第83章 “没事。”奥尔张了张嘴,唇瓣微微震颤,居伊呆愣片刻,就听到奥尔轻声解释道:“刚才它看到一只小兽。” 随后奥尔转头对身旁自己的马吹了个口哨,那马儿竟调头走了。 “我让它先回去了。”奥尔低了低头,唇边已带上笑意,“你忘记呼吸了。” 居伊这才张开嘴,大大换了口气。 根据情况判断,奥尔应该是从自己的马上跳过来的,居伊斜仰起头,正对上奥尔垂眸看他的目光,慌忙收回视线,就听到耳边一声轻笑。 不知是因为惊魂一幕,还是因为耳边的轻笑,居伊心跳莫名加速。等他回过神,就发现他们正在远离森林。他问:“不进森林吗?” 奥尔稍稍低头靠近居伊耳边,目视前方平静道:“带你逛逛庄园吧。” 居伊探出头,越过奥尔的肩膀,发现朱利安已不在身后。 “他追不上我。”头顶传来奥尔的声音,语带轻蔑。 这个什么都要争的男人,竟会放弃比赛,居伊困惑不解:“我以为你想拿第一名。” 奥尔剑眉一挑,不屑道:“我不需要向别人证明什么。” 居伊被他的得意劲逗笑,“好吧。” 马匹的控制权落到奥尔手上,居伊乐得清闲,靠在奥尔这个高级座椅上,走过了农田、村庄、湖畔,还进了镇上的饭馆,吃了顿简单的午餐。 奥尔来到镇上的消息传开,老朋友纷至沓来,于是居伊在席间又认识了好多奥尔的熟人。 两人牵着马出镇子的时候,已是下午3点。 奥尔收起怀表,托着居伊的臀,帮他翻上马,随后自己左脚踩住马镫,右腿一迈翻身上马。 “时间太晚了。”奥尔一手攥住缰绳,一手握住居伊的侧腰,低头征询意见道:“往回赶吧?” 一路上奥尔都很体贴,就是……好像不必要的接触多了点。居伊刚才没反应过来,现在想想又觉得奇怪:“为什么要让你的马回去?” “为什么?”奥尔嘴角一扬,拉扯缰绳,马儿抬起前蹄,居伊身体后仰,奥尔头一偏,避开撞进怀里的小脑袋,马儿步伐稳定后,他说:“你看,我都是为你考虑。” ……原来是为我考虑,居伊想。 见居伊点头,奥尔轻夹马腹,提速前行。 途径废旧城堡,居伊显露出兴趣,奥尔停下马,给他介绍这里的历史。 居伊听完,感慨道:“原来斯旺女士提到的战争发生在这里。” 奥尔说:“我可以带你进去玩。” 居伊抬头看着壕沟对面的城堡,外部的城墙坍塌了大半,内部建筑的墙面大部分都毁于一旦。 走廊、窗户、门洞,全都黑黢黢的,远看就像大小不一的瞳孔,整个城堡如同一头长着好多眼睛的地狱怪物,一眨不眨地瞪视着人间。 居伊尴尬地扯了下嘴角,假意推脱道:“吊桥都收起来了,过不去吧。” 奥尔指着马蹄边上的壕沟说:“很浅,我可以帮你翻过去。” 居伊干笑一声,“不用了吧,会弄脏衣服的,斯旺女士特意给我置办的。” 奥尔察觉到他的小心思,轻声嗤笑:“胆小鬼。” 居伊抬眼怒视奥尔,一脸不服气,“这不是胆小不胆小的问题!怎么会有人去那种地方玩耍,肯定是疯了。” 奥尔瘪了瘪嘴,抿紧了唇,不再说话。 居伊眼珠子一转,机灵地说:“我知道了,这里就是你小时候玩捉迷藏,被小伙伴扔下的地方吧!” “斯旺……”奥尔咬牙切齿,“怎么什么都说……” 奥尔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单筒望远镜,递给居伊,让他往里看。 居伊只看了几秒,就还给了奥尔,“有些门板都坏了,挂在门框上,一动一动,我还以为有人影。” 奥尔得意道:“所以只要我进了里面,就一定会赢,根本没有小孩敢进来,都是胆小鬼。” 没能进到里面,还非掏出望远镜让人看,居伊瞧着他这股执着劲,调侃道:“要不是刚才亲耳听到你说,不需要向别人证明什么,我就要误会你是在向我证明你有多勇敢。” “……”奥尔撇撇嘴,嘟哝:“你又不是别人。” 居伊猛地抬头,却见奥尔别开头,眼睛看向别处,但是耳根脖颈又红了一大片……昨晚那次是误会,那今天这次难道也是误会? 居伊觉得脸红也有传染性,他双颊开始发烫,低下头说:“好吧,你最勇敢。我们可以回去了吗?比赛还没结束呢。” 奥尔听到了满意的答案,拉了下缰绳,往森林方向走去。 “对了,”居伊忽然想到,“你朋友说你是幽灵男爵,是不是也和这个城堡有关?” 奥尔明显顿了下。 他的玩伴都是附近村庄里年龄相仿的孩子。那群胆小鬼不敢来找他就算了,还在背地里笑话他,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废堡里的幽灵男爵。 居伊靠在奥尔胸膛,不回头看他,憋着笑说:“他们这样对你,你这个性格肯定要收拾他们吧?” “那当然。”奥尔没听出居伊的调笑,眉毛挑得很跋扈。 从斯旺那里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小奥尔肺都要气炸了,立马冲出门一家一家敲门找他们算账,从此以后村里的孩子都不跟他玩了。 第84章 说完小时候的糗事,奥尔终于发现居伊憋笑憋得肩膀都在发颤,假装生气道:“笑话我让你这么开心?” 居伊捂着嘴点头,“嗯。” 奥尔摸了摸他脑袋,语气沉了几分:“不过后来我知道那个绰号不是他们起的,是雷伊,我哥。他跟他们说,城堡里有幽灵男爵,千万别进去,所以没有人来找我。” 最后还是彼得告诉奥尔,雷伊对他有异心,让他提防着点。 居伊安静了一会儿,问:“你恨你哥吗?” 奥尔低声说:“说不上恨,我小时候他对我很好,其实现在也是,而且也是他跟斯旺说我躲在那里的。” 说不上恨,但也有怨吧。这大概就是斯旺女士跟自己说的,越亲密的关系越难处理的意思。 居伊出神地想着,奥尔又说:“谁没干过点混账事呢。我家的情况斯旺应该都跟你说了吧,这么大的家业,只要我不在了,就能归自己,他会心动也很正常。反正他最后还是补救了,我更在乎结果。” 居伊感叹:“我真没想到你这人还挺好的……” 奥尔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头看自己,“你才发现?” 居伊翻了个白眼,“放手。” 吵吵闹闹间,他们回到了森林。 “天黑前我们必须回去,我带你去最适合狩猎的地方,”奥尔说,“然后我教你用火枪吧。” 居伊有些高兴地点了点头。 嘎吱、嘎吱、嘎吱…… 两人远离废旧城堡后,一双沾着泥土的皮靴从破损的城墙后走出来。 皮靴的主人转动起绞盘,锈迹斑斑的铁索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如同来自地狱的哀嚎。 壕沟上方,吊桥缓缓降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呼…… 终于从小情侣的爱情漩涡里爬出来了…… 第57章 希望是你给的, 马匹在奥尔的控制下,缓步进入枯树林,马蹄踩过厚积的树叶,发出沙沙声响,鸟儿闻声扑打着翅膀起飞,在光秃秃的树干之间形成一个个飞行的黑影。 居伊坐在奥尔身前,数不清多少次回头了,每次都只看到他紧抿着唇,凝神观察着四周,显然已经进入狩猎状态。 居伊耐不住好奇,用手挡在唇边,仰起头悄声问:“猎物听到一点声响就跑了,我这种新手真的能成功吗?” 奥尔照旧警觉地扫视四周,提防着猛兽出没,低了低头轻声说:“放心,我带你去的地方适合新手。” 看他这么笃定,居伊转过头目视前方,不再说话,心中仍有几分忐忑。 嘎——嘎——嘎——越往深处走,鸟类的叫声越响。 冬日枯林中的鸟鸣,本该挺凄凉的,却由于过于嘈杂而带着点滑稽。 奥尔眉头微蹙,右手松开缰绳,轻轻搭在居伊的肩膀上,居伊低头看肩膀,黑手套的食指竖起,指向某处。 顺着手指的指向,居伊看到一片炫目的反光。 “那里是不冻湖。”奥尔用很轻的声音解释,“附近猎物很多,猎人喜欢在这里设置陷阱,一会儿你跟着我走。” 居伊不明所以,但难得奥尔如此严肃,他听话地点点头。 奥尔将马停在树边,两人下了马,栓好绳,奥尔把背在他自己身上的居伊的猎枪还给他。 居伊看到奥尔用的枪和自己不一样,是一把短一些的火枪,只需单手就能操作。 奥尔右手持枪,左手示意居伊跟上,两人躲在树后,观察起不冻湖。 湖不大,但在这个季节,湖边竟还有水生植物,湖中泛起水花,水面下,鱼影绰绰。 白色水鸟挺立在树枝上,一动不动地凝视水面,倏地长喙一低,鸟足腾空而起,如箭矢般冲向湖面,精准击中鱼儿后毫不停歇地飞向了对岸。 居伊看得出神,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一会儿我们的目标就是瓦索鹭,”奥尔忽然和居伊说话,把居伊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它们全神贯注的时候,就是最察觉不到危险的时候。” 刚才自己出神的时候也忘记了身边还有人,奥尔的话令居伊信服,他像个虔诚的信徒一般,用眼神示意他明白了。 奥尔唇角翘了翘,站到他身后,紧贴着他的背,双手伸到居伊身前,伏下头将脑袋搁在居伊肩膀上。 这姿势像从背后拥抱自己,居伊浑身肌肉绷紧,低下头看着自己手握的猎枪。 “仔细看我怎么上膛。”奥尔给他演示上膛,“接下来要找一个目标。” 言毕,奥尔左手托着居伊的左手,让他握住枪杆,右手握住枪托,水平举起到眼睛的位置。 奥尔左脸贴着居伊右脸,枪口指向停歇在不远处枝丫上的一只瓦索鹭,“射程内,弹道上没有障碍物,你来瞄准。” 瞄准时居伊总感觉枪杆在抖,怎么都无法锁定目标,果然第一次摸枪还是太紧张了,居伊深吸气,想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时,奥尔放下了托着枪杆的左手,枪终于不抖了。 居伊想起初雪那天在中央大道上见到奥尔时,他左手还打着石膏,第二天在主宅里遇见时,石膏已经拆掉了。 居伊抬头想问奥尔手怎么样了,奥尔在他开口之前沉声道:“别东张西望,集中精神。” 居伊收回视线,低下头瞄准目标,但他不知道何时开枪,奥尔在他耳畔适时地给出提示。 第85章 “瓦索鹭的特点你刚才也看到了吧,它们寻找目标的时候只有眼睛在游移,一旦锁定目标,嘴巴会动一下,这就是开枪的信号,它们双脚腾起的瞬间,是最没有防备的。” 嘎嘎怪叫的鸟鸣很好地遮掩了人类的密谋。 奥尔握住居伊的胳膊,鼓励道:“机会只有一次,相信自己。” 居伊扫视一圈湖边,明明有那么多鸟,怎么会只有一次机会。虽然不理解,但奥尔的鼓励总是很受用,居伊信心大增。 他视力不错,注意力也集中,又有奥尔在身后,视野里,作为目标的那只瓦索鹭的鸟喙动了下,居伊目光一凛,食指扣下扳机。 枪声一响,居伊受后坐力影响,身体往后晃了下,又被奥尔托住。 火药味散开,居伊偏过头咳嗽几下,再抬头,湖边枝丫上鸟儿都消失了,难怪奥尔说机会只有一次。 他颓丧道:“对不起,你教我那么多,我还是搞砸了。” 奥尔笑着摇头,指向那棵树下,一堆黄叶里一只白色的鸟儿躺在那里。他毫不吝啬地赞美道:“第一枪就击中飞鸟,你是有天赋的。天才,简直是天才。” 边说边从居伊身后走到前面,去取猎物了。 居伊看着奥尔的背影,心想即便自己真有天赋,也是奥尔激发出来的。 奥尔将猎物扔在马背上,站在马旁冲居伊勾勾手指,“该回去了,现在还来得及让厨房处理猎物。” 回去的路上,奥尔路过夏佐的猎人小屋,门半阖着,他停下马往里瞧了一眼,见人不在就离开了。 两人赶在太阳落山前,来到主宅的吊桥上。 居伊要求下来走,不想被宅子里的人看到他和奥尔骑在一匹马上。奥尔拿他没办法,遂了他的意。 居伊走在奥尔身旁,时不时抬眼看他。奥尔像心有灵犀一般,总会在这种时候与他相视一笑。 两人走过洒满余晖的护城河,来到主宅门口时,笑容不约而同地淡了下来。 门口聚集着许多家仆,在等主人回来,两名管家迎上来汇报道:“少爷,庄园里有人死了。” 奥尔心头一紧,大步走进屋子,居伊紧随其后。 会客室里。 首都警署驻扎在镇上的警员已经到场,和洛克面对面坐着。 洛克垂着脑袋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握放在膝头上,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 莉安娜坐在他边上,朱利安坐在稍远一点的地方。 “怎么了?”奥尔带着居伊进会客室。 四人闻声抬起头,洛克见奥尔来了,哭丧着脸,“奥尔!你怎么才回来!” 他站起身,抓住奥尔的胳膊,眼眶通红,眼看着眼泪就要掉下来,“我杀人了!” “……”奥尔愣了片刻,看向沙发上的警员。 警员:“伽列里先生说他在打猎的时候误杀了一个人。” 脑子里闪过猎人小屋的画面,虚掩着的门,悄无一人的室内,奥尔紧张地问:“谁死了?” 警员:“伽列里先生不认识庄园的人,描述不清。而且也不认路,没法带我们回现场,现在只能等天亮了进森林搜查。或者,就要问问今天谁没回家了,但庄园那么大,一个晚上可查不清。” 巴尔克手握烟斗,推开客厅的门,信步来到壁炉前,坐在摇椅上,悠闲地抽了口,吐着烟道:“这个季节会出现在森林里的,无非就是猎人了。昨晚的宴会上不是听说夏佐先生没回家吗?或许……” 巴尔克说的话正是奥尔担心的。 洛克摇了摇奥尔的胳膊,“奥尔!怎么办啊!会影响到我叔叔的前程吗?” 朱利安淡然地从旁插话:“当然会啊,还有比杀人更大的丑闻吗?” 还是莉安娜喝止了无端猜测:“先不要说这些没用的,等明天查明情况再说。” 警员总结道:“如杜兰小姐所言,一切都要等天明再说。” 五位年轻的猎人兴高采烈地出门,回来却成了这样,自然也就没人提比赛的事了。 只有居伊带了猎物回来,但是除了奥尔,没人知道他是冠军,也没人为他庆祝。 猎物赶不上晚餐,直接赏给仆人当夜宵了。 晚餐时,除了巴尔克一如既往好心情,其他人都很安静,洛克干脆没出现,说他看到尸体之后就一直反胃,吃不下饭。 几个人都累了,餐后也没怎么交流,各自离去。 奥尔眼神示意让居伊跟他走,两个人相对无言地泡完温泉。 更衣室里,居伊边穿衣服边问:“你左手怎么了?” 奥尔举起左手,握了握拳给他看:“已经好很多了,还有点使不上劲。” 奥尔的伤还没痊愈,但他并不上心,想起来才上药。 于是居伊帮他上了药,绑好绷带,又被他握着手腕带到四楼的卧房。 进了房间,奥尔提起一盏油灯,让居伊跟在他身后。 来到卧室里一个柜子边上,奥尔推开柜子,柜子后面的墙上出现一扇门。 奥尔打开门,朝里面抬了抬油灯,微弱的光线扫过暗室内部,墙上似乎挂着不少东西。 “我的收藏室,进来。” 居伊跟着进去,发现墙面上原来挂着各种枪支和刀剑,“你的私人兵器库?” 奥尔似乎很满意这个说法,回家后第一次笑了,“你挑一件,当做今天的冠军奖品。” 第86章 居伊踌躇片刻道:“可是我不会用。” “今天不就教会你用了吗?我给你挑吧。” 奥尔从墙上取下一支单手火枪,“威力没你今天用的猎枪大,但胜在便携,好操作。” 油灯光亮照过枪身,握把下方的金属装置上雕刻精美,还镶嵌着一颗绿宝石。 居伊对枪支全然无知,可艺术生的审美告诉他,这支枪价值不菲。 居伊窘迫道:“太贵重了,而且我能打到猎物都是你的功劳。” 奥尔笑着递给他,“瞄准的人是你,扣下扳机的也是你,我只是告诉你方法而已,很多人知道方法也做不好。” 居伊低头看着手里的枪,不知所措之时,听到奥尔唤他:“居伊,我也可以叫你居伊吗?” 居伊猛地抬头,见他用认真的表情说:“居伊,你要知道,世上没有你配不上的东西。” 居伊眼眶有点热,道了声谢就转过身,离开收藏室。 走到门口时,居伊听到奥尔在他身后低声说:“这是你自己赢来的奖品,别再给我退回来了。” 一句话像叮嘱又像埋怨,居伊轻轻“嗯”了声,心想,以前或许是他误会奥尔了。 奥尔承诺过要给他无忧的生活,所以奥尔给他钱,送他物品,只是在履行承诺,并不是要羞辱他。 这天夜里,两人并排坐在窗前的沙发上,一个教一个学,居伊学会了怎么用这把火枪。 “白天你把它配在腰后,晚上就藏枕头下面,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了。” 居伊把抢举过头,借着窗外的月光反复观赏,爱不释手地摩挲着绿宝石。 奥尔见他那么高兴,凑过去说:“你的右眼比它还漂亮。” 居伊抿了抿唇,轻声道:“谢谢你,奥尔。” 奥尔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说:“今、今晚留下来吧?” 居伊听见奥尔竟然磕巴了,惊讶地回头,奥尔已恢复自若,解释道:“明天要起早,你记得叫醒我,别不告而别。” 说完就自己先走进卧室了,还随手把门关了。 不是他让自己留下的吗……居伊感到莫名,走过去推开门,发现他已经先躺到床上,睡衣也没脱。 第58章 也是你收回去的。 次日清晨,居伊一睁眼就想到要叫醒奥尔,转过头却发现身旁空着。 起床困难户竟然起大早了。 居伊一把掀开被窝下了床,边披睡袍边往外跑,刚推开卧室门又折返,来到床头把藏在枕头下的火枪取了出来。 四楼下到三楼,男人们嘈杂的交谈声越来越清晰。 居伊探头张望,前厅里站满彪形大汉,不是佩了剑就是扛着枪,大多是主宅的卫兵,还有些附近村里的人。 奥尔身穿棕色猎装皮衣,腰部右侧配着枪,堂堂立于这群比他年长的人面前,正在分配任务。 他们即将前往森林搜寻洛克误杀的那个人。 洛克一脸丧气地站在警员边上,莉安娜和朱利安也在人群中,连巴尔克都已整装待发。 居伊收回打探的目光,一路小跑回房,换好外出的衣服,拎起斗篷领口,绕着脑后潇洒地画了个圈,披到肩上,墨绿色系带打了个蝴蝶结。 临走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举起火枪,做了个帅气的瞄准姿势,是昨晚奥尔教他的。 镜子里的人已经完全不是居伊认知中的自己了。 脸上神采飞扬,动作飒爽自信,奥尔夸他有天赋,现在看看,还真像那么回事。 “神枪手居伊。” 他偷偷给自己起了个外号,又被自己逗得咯咯直笑。 将火枪收于腰后,居伊昂首阔步走向房门,准备参与任务。今天,他总算能帮上别人的忙了。 拉开房门,走廊里斯旺端着餐盘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保镖和两名仆人。 斯旺站定在居伊面前,礼貌道:“早上好,居伊少爷。” “早上好,斯旺女士。”视线从餐盘缓缓移到两名保镖身上,居伊迟疑道:“各位这是……” 斯旺答道:“少爷让我们陪着您,如果您需要外出游览,我会为您安排马车。” 居伊的眼睑一点一点垂了下来,他听懂这是什么意思了。 换好居家服从卧室里出来时,精致的早餐已摆在窗边的小桌上,他舀起一勺奶油土豆汤,边往嘴里送,边瞟向窗外。 一群人骑着马,在奥尔的带领下通过吊桥,离开了主宅,场面壮观得像一支发动奇袭的骑兵队。 好想参与其中……居伊瘪了瘪嘴,放下勺子。 斯旺见居伊又在叹气,有些于心不忍。 早上奥尔吩咐她守着居伊时,特意叮嘱“别让他骑马”,斯旺就猜是前一天发生事故了。 丈夫在自己眼前掉下马摔死,摔下马的后果她能明白,可是有必要用近乎软禁的方式限制出行吗? 斯旺是看着奥尔成长的,甚至比他父亲都了解他。 自打蹒跚学步起,奥尔就喜欢跟在雷伊后面,是个黏人的弟弟,直到他发现最崇拜的哥哥竟然希望他消失…… 恐怕就是那个时候,奥尔失去了对人的信任。 后来爱犬戴亚被朱利安击杀,奥尔的防备心达到了一个巅峰。 可眼前这位居伊少爷,不是财产也不是被驯化过的动物,用这种方式保护起来真的合适吗? 第87章 斯旺也跟着居伊叹了口气,她的小主人在处理亲密关系方面,似乎很有问题。 可她一介下人又能说什么,只能设法安慰居伊:“您身体刚好,少爷是担心您……” 居伊仰起头,抿唇笑了笑,抢先道:“我知道的,他担心我拖后腿。我确实没什么用,帮不上忙。” “……”斯旺再次领悟即便语言相同,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仍是有障碍的。 主宅里只剩下居伊一人了,见他实在没事做,斯旺带他在主宅逛了逛。 他在图书室里翻了几页书,都是厚重的理论书,看不懂只好放回原处。 来这个国家才3年,话都说不利索,更别说看这种书了。跟奥尔吵架时,脑子知道奥尔说的不对,嘴里却蹦不出反驳的话,心里憋屈也说不出。 居伊背上画架来到5楼的露台,打算完成前些日子在画的那幅风景画。 结果十多岁的仆人一到室外就被冷风吹得不停咳嗽,让进屋等又不愿意,居伊只好放弃作画。 午饭后,居伊坐在客厅的摇椅里,在壁炉前闭目养神。 一名仆人推门而入,给那只叫罗慕路斯五世的珍珠鼠换水、清理、喂食,还换了件紫色的新衣服,真像个紫袍加身的皇帝。 小家伙见有吃的,兴奋地跑来跑去,居伊忽然心生羡慕,当个囚笼里的帝王也不错。 只要对囚笼外的生活没有向往…… 客厅外一阵大咧咧的男声将他从感慨中拉了回来。 “哎呀我跟你们说啊!今天是今年最后一次送信了,外面风又大了,不是今晚,就是明天,肯定要下大雪!” 斯旺边往外走,边对居伊解释:“邮差来了,我出去收下信,失陪。” 她在门厅收下两封信,第一封是给奥尔的,转寄自中央大道八号。 第二封是给新夫人的,斯旺瞥见邮戳,蹙起了眉头,信是从丹格森镇上的邮局寄来的,没写寄信人名字。 她抬起头想问邮差怎么回事,人已驾马离去。 主人的信件都由管家亲自送达,男管家跟着奥尔出去了,斯旺前往四楼将两封信分别放进少爷和老爷的房间。 再次回到一楼时,斯旺看到大队人马正通过吊桥往家里赶。 “居伊少爷,”她推开客厅的门,通知居伊,“奥尔少爷回来了。” 壁炉前暖烘烘的,居伊靠在摇椅上一晃一晃,恹恹欲睡,听到奥尔的名字,睫毛翕动,唇边泛起笑意。 他着急起身,膝盖上的毛毯掉地都没察觉,来到门口,刚好奥尔带着人风风火火走进来,看到他就顺手揽着肩膀一同来到大厅坐下。 居伊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死者是老乔治,身上没有枪伤,也不是昨天死的——不是洛克误杀的。 洛克当时冲着一头鹿开的枪,他以为打中了,骑着马过去查看,没看到猎物,却发现了老乔治的尸体。 由于过度惊慌,他没下马确认情况就调头冲出森林去自首了。 因而莉安娜批评他,说就算真打到人,也该查看一下,万一那人没死还有救呢?朱利安跟着斥责他没担当。 奥尔倒是没说什么,但洛克自觉给好兄弟添麻烦了,心里不好受。 居伊小声安慰他:“幸好你站出来自首,否则这位先生的死都没人发现,我觉得你是有担当的。” “居伊……”洛克搂住居伊的肩,被奥尔在桌子下面踩住了脚才松手。 萨雷克医生说死亡时间是在11月1日到2日这两天,是被掐死的。 而洛克是在舞会当天,也就是11月3日抵达庄园的,结果他成了第一个排除嫌疑的人。 鉴于老乔治和夏佐的纠纷,怀疑的矛头自然指向了夏佐。 奥尔让大家在主宅里吃点东西,稍事休整就去找夏佐。众人听从奥尔的意见,去了餐厅等开饭。 主宅的客人们各自回房休息。 朱利安在房间里收拾行李,要莉安娜跟他回家。 莉安娜:“你哥明天就来接我们,差一天而已,非得今天走吗?” 朱利安:“那个叫夏佐的杀人犯手上有枪,而且你也看到了吧,那人脖子都被拧断了,凶手的蛮力该有多大!这什么鬼地方,我们赶紧走。” 莉安娜:“你胆子也太小了……” 朱利安:“你有资格指责我?我看你成天和迦列里混在一起,是不是忘记自己的任务了?迦列里是我们的政敌,你给我清醒点!” “你越来越像你父兄了。”话不投机半句多,莉安娜转身离开。 朱利安打算强行带走居伊,来到居伊的房间却发现屋里没人。 这时的居伊正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奥尔后面,进了奥尔的房间。 奥尔背对着居伊,给自己倒了杯水,转过身微微低头喝水,饶有兴致地抬眼打量起居伊的穿着。 居伊又换上了外出装,走近奥尔时,斗篷下摆一动一动,隐约可见火枪的枪管。 小心思太明显了,奥尔放下水杯,勾着唇问:“要和我说什么?” 居伊站定,表情略显局促:“我、可不可以和你们一起出去找人?” 奥尔喝完水,将水杯放到一旁,爽快道:“当然可以。” 没想到这么顺利,居伊心中的忐忑顿消,面带雀跃地道了声谢,又听奥尔说:“那你愿意和我骑一匹马了?” 第88章 “不太好吧,”居伊垂下头,双手手指绞在一起,“你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奥尔坐到沙发上,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不屑道:“我做事还需要别人许可?” “我不是这个意思……”居伊嘟哝着走过去坐下,鼓起勇气问出心中的困惑:“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没用,派不上用处?” 奥尔眯了眯眼思忖片刻,忽而轻笑道:“怎么会。” 居伊欣喜抬眸,巨大的黑影笼罩在他眼前,下一瞬间他已被奥尔扑倒在沙发上。 奥尔捏住斗篷系带一头,一点一点将墨绿色的蝴蝶结扯成直线,掀开衣领,鼻子抵着居伊的脖颈嗅了又嗅,发出呢喃:“你怎么会没用呢,你最有用了。” “奥尔……”居伊唤他,试图让他停手,奥尔像听不见,越来越沉醉。 居伊明白了,原来自己的用处只在这件事上。 箭在弦上之时,居伊声调一变,喝止道:“奥尔!” 奥尔抬起头,看到居伊眼眶红了,就坐了起来。 居伊拾掇好自己,见奥尔坐着不动,该露的不该露的都露着,只好弯下腰帮他整理。 扣上皮带扣时,居伊听到头顶传来奥尔伴随着叹息的问话:“又怎么了?” 居伊解释道:“大家都在外面奔波,就我一个人在家闲着,我也想帮上忙。” 奥尔略微用力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外面很危险,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的想法?” 居伊有些着急,抓住奥尔的手说:“我就是跟你商量一下,不是一定要出去的,你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奥尔无奈地摇摇头,“我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你嫌我凶,我想我已经改了。你说要随意的关系,我也听你的了。你又说不要随意的关系,我也尊重你的意思了。” 奥尔胸口起伏了一下,继续说:“居伊,你还想要什么?” 居伊想要什么? 原先他只想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能和妈妈活下去就好,如今母子俩都在丹格森的庇护下,获得了无忧又安全的生活。 后来他想要奥尔珍惜他,奥尔也做到了。 现在,他竟想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了,不是奥尔眼中的用处,而是真正能帮上别人的人。 可像他这种自身难保的人,也配拥有这样的奢望吗?他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轻声说:“对不起……是我太贪心了。” 可明明是奥尔跟他说,世上没有他配不上的东西,那他到底配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吗? 他的希望都是奥尔给的,又都是奥尔收走的。 居伊鼻子有些酸,低下了头。 奥尔凑近居伊低声说:“在家等我,觉得无聊你可以看书画画,或者逗罗慕路斯玩,半天很快就过去的。” 居伊吸了吸鼻子道:“嗯……好。” 外面传来脚步声,卫兵队长在门口问能不能出发了。奥尔应了声,转头跟居伊说:“那我走了。” 居伊双手撑在膝盖上,垂着脑袋点了点头。 奥尔离开时看到桌上摆着的信,拿起来看了下寄件人的名字,外面又在催出发了,他放下信离开了房间。 然而奥尔终究还是没出门,因为玛奇尔德回来了。 第59章 表象? 奥尔和卫兵队长的脚步声匆匆消失在走廊尽头,整层楼再度陷入沉寂。 居伊撑着膝盖从沙发上站起身,捋了捋被揉乱的细发,拿起被奥尔放到一旁的火枪,又从地上拎起斗篷,下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四次更衣,他换回起居服,站到窗边,无神凝望。 楼下憧憧的人影,忙碌又嘈杂。 奥尔和卫兵队长翻身上马,正准备出发,城里增派的警员恰好抵达,一番交流后,卫兵队长带队离去,奥尔带着警员进了屋。 老乔治的死法极其惨烈,来不及挣扎就被拧断脖子断了气,加之第一嫌疑人夏佐是全庄园最有实力的猎人,参与搜查的人脸上都带着戒备之色。 面对如此凶狠的嫌疑人,自己确实不该出去添乱。 居伊瘪了瘪嘴,偏过头准备离开窗前,余光中出现一架城里来的出租马车,风驰电掣般通过吊桥来到主宅前停下。 车门打开,乘客还未现身,男管家已大步上前,弯下腰伸出右手。 车厢里探出一顶女士宽檐礼帽,一只戴着手套的女人的手搭在管家手心,另一只手提起裙摆走下马车。 斯旺走到车前将车费递给车夫,仆人们忙着搬运行礼。 马车离去后,女子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压着黑色的帽檐,抬头仰望眼前的宏伟建筑,帽檐下,是让至亲思念到心碎的面庞。 居伊飞奔向房门,手刚搭上门把又顿住了,他该以什么身份跟她说话?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可不能搞错称呼。可是玛奇尔德没告诉他,他只能看她的眼色行事。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一激动又喊妈妈了,虽然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拥抱他的妈妈。 居伊做了几个深呼吸,心绪稳定后拉开房门,迈出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向楼梯,拐过旋转楼梯的转角,身体就僵住了。 大厅的侧门打开,奥尔出现在门口,走向被仆人簇拥着的玛奇尔德。 奥尔来到楼梯正面时,斜眼看到居伊止步不前的样子,弯了弯唇,张开双臂拥抱了玛奇尔德。 第89章 “真高兴您回来,可是怎么只有您一个人?” “我们昨晚到的科茨蒙,今早刚要出发回来,首都警署就请加布过去了,后来他派人通知我先回家。” 听到老头子去了警署,奥尔蹙了下眉,上午发觉老乔治死于谋杀,镇上的警员才进城请求援助,首都警署一早传唤老头子不可能是为了这起案子。 那是为什么?奥尔困惑地问:“出什么问题了吗?”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城里出了大案子,加布让我快回庄园。”玛奇尔德摇了摇头,转而正色问:“庄园里发生了什么?” “有个村民被杀了。”奥尔回答后,见玛奇尔德面露惊恐,安抚道:“警察和卫兵正在搜寻嫌疑人。” 玛奇尔德凝重地点了点头。 居伊慢吞吞走过去,低着头不敢看两人中的任何一个。 玛奇尔德倒很镇定,先是和他打招呼:“居伊,你能来我很高兴。” 后又对奥尔说:“居伊是我在国外歌剧院工作时的老同事的孩子,独自一人来阿斯加尔多留学,冬假都会到我这里来过。今年我住进丹格森家,所以把他请来这里了。” 奥尔的笑容平静友好,听着这段显然是事先准备好的台词,在话语的间隔处适时点头,宛如一个乖巧的晚辈。 “对了,你们是一个学校的,这几天有没有好好相处?”玛奇尔德看看奥尔,又看看居伊。 奥尔瞥了一眼居伊,见他面色古怪,微笑道:“您不用担心,我和居伊亲密无间。” “丹、丹格森夫人,”居伊小声说,“感谢您的招待。” “傻孩子,”玛奇尔德大方地拥抱了他,“这是我和你妈妈约定好的。” 亲生母亲为了保护孩子而虚构出另一个不存在的母亲,居伊听着有些心酸,但是为了让一切看上去自然,他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奥尔就不会怀疑他们是母子关系,也能相信他们不是地下情人了吧。 但愿这个善意的谎言能平息一切烦恼。 居伊这么想着,听到奥尔追问:“我能知道您的老同事是哪个国家的吗?” 玛奇尔德闻言并不惊慌,邻近国家都有奥尔的人脉,要查到是否有这么一个姓勒鲁的女演员不难,她显然知道奥尔的能耐,所以她说了一个位于北方大陆最南端的,离阿斯加尔多最远的国家。 “是格拉纳亚的歌剧院。” “原来如此。”奥尔加深了笑意,而后眯着眼缓缓凑近居伊,低声说:“我们以后也会好好相处的,对吗?” “嗯……对。” 居伊低下头不敢正面看他,他觉得自己产生错觉了,奥尔的笑脸下面,似乎潜伏着什么令人发怵的东西。 女主人回来了,宾客们与之互相介绍了一番。 杜兰堂兄妹本来要走的,但警员要调查11月1日到2日这两天里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他们只好留下等待调查。 奥尔让洛克先回家了,于是主宅里现在有两位主人,四位客人。 得知居伊是格拉纳亚人,朱利安好奇又欣喜地问东问西。 居伊支支吾吾答不出,谎言能否平息原有的烦恼还未知,已带来了无穷尽的新烦恼。 玛奇尔德忙着应付她丈夫的贵客——宝石商人巴尔克罗贝尔,无暇为他解围。巴尔克从见到美丽的女主人之时起,目光再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结果关于格拉纳亚的问题竟是奥尔解答的,居伊内心感激他救场,却不敢与他对视。 或许是因为做贼心虚,居伊总觉得奥尔的目光里藏着玩味和戏谑。 明明是亲人团聚的日子,居伊过得像拷问般煎熬,一直熬到了警员过来调查情况。 目前的情况是,老乔治和夏佐在11月1日发生矛盾,当晚老乔治没回家,而夏佐是11月2日离开家的。 他们两人不同村,警员已初步调查了相关人员的不在场证明,尸体发现地离两个村庄来回要2-3小时,凶手需要符合力量强大这个条件,除了夏佐暂时没有其他嫌疑人。 离尸体发现地点最近的是主宅,若是骑马,来回只需1小时。主宅的吊桥每天早上7点到晚上9点可通行,但为了准备3日的舞会,1日和2日这两天直到夜里11点才收起。 仆人和卫兵的不在场证明都能相互对应,整个主宅只剩奥尔和四位客人还没完成问询。 会客室里,众人各自说起这两天在做什么。 居伊是10月31日抵达主宅的,但因为生病,前两天在主宅里休息,斯旺能为他作证。 巴尔克与居伊同时抵达,1日白天在奥尔的陪同下参观了庄园,那时候老乔治还活着,回来后晚上9点半前在和奥尔吃饭喝酒,之后就睡觉了,也就是说9点半到11点之间无人作证。 警员:“那丹格森先生呢?您1日晚9点半到11点之间在干什么,是否有证人?” 奥尔:“我和罗贝尔先生分别后,去洗了澡,仆人可以作证。” 警员:“也就是说您洗澡花了1个半小时?” “……”奥尔双手抱胸靠在沙发背上,“抱歉,没留意时间。” 这时站在门边的斯旺出声了:“10点15分我正带着人在三楼巡视,遇到了少爷,少爷本想问候居伊少爷,但居伊少爷已经休息了,所以少爷就这么离开了。” “就是这么回事。”奥尔对警员摊手道,余光里看到居伊错开了视线。 第90章 2号是杜兰堂兄妹来的日子。 巴尔克白天等不到奥尔,独自出了门,晚上8点半与奥尔饮完睡前酒就睡觉了,也就是8点半到11点无人作证。 这天白天居伊和奥尔与这对堂兄妹在一起,都有仆人作证。晚上堂兄妹9点之后各自回房,无人作证。而居伊和奥尔直到吊桥收起的11点,都没离开过侧厅。 警员听完两人的口供,疑惑道:“9点到11点这两个小时里,侧厅里只有二位,没有其他人在场,那么可否透露一下,这么长时间您二位单独在侧厅里做了些什么吗?” 那个月夜的每一帧画面都让居伊面红耳赤,所幸壁炉的火光照在脸上,没人察觉他的异样,他不知如何作答,偷偷抬眼看向奥尔。 奥尔坦然地说出实话:“切磋舞技。第二天有舞会,我们需要做点准备。斯旺和保镖可以作证。” 警员做了个“哇偶”的口型,嘴上称赞“真是太热忱了”,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下“斗舞”。 居伊的女步是这臭小子教的!莉安娜瞬时领悟,并向奥尔投去嫌恶的目光。 警员抬起眼,目光锐利地扫视一圈,总结道:“所以有完美不在场证明的,只有丹格森先生和勒鲁先生。” 朱利安不满道:“按您的说法好像我和莉安娜有污点似的,难道我们杜兰会去杀一个素未谋面的农村人?” “杜兰先生,我知道您的担忧,但这只是例行调查。”警员解释,而后莞尔,“况且,配合警方调查更能彰显各位的高贵品格。” 杜兰家族决不能和这种事沾边,但警员都说到这份上了,朱利安用眼神制止了莉安娜的窃笑后,噤了声。 巴尔克看向朱利安:“是不是素未谋面都是您自己说的,死者不能开口,无法为自己伸冤,谁知道各位是不是真的没有动机呢?” 朱利安轻嗤一声,道:“罗贝尔先生,这个房间里论作案时间,您有两个晚上和一个白天,您指责我合适吗?” 巴尔克闻言来了劲,他站起身,在每个人的座位后面走了一圈,“我可是第一次来丹格森庄园,论素未谋面,我比杜兰先生您更不认识那位先生。” 警员看着他激昂的样子,很是乐见,毕竟面对警察一本正经的问询,多数人都会心存防备,而在这种互泼脏水的戏码中,人更容易露出马脚。 第60章 还是真相? 巴尔克走到朱利安的座位后,扶着椅背开始了申辩,神情激昂得仿佛这间会客室已幻化为法庭。 “我听说您以前就常来这里,那位先生又是主宅的帮工,您怎么能说素未谋面呢?您呀,一定坐过他驾驶的马车,拿他擦过的枪打过猎。” 朱利安扭头看他:“那又怎样?我为什么要杀人?” “我在科茨蒙住了些时日,知道杜兰家族的势力,”巴尔克意有所指地扬了扬眉,“越是名门望族,越有见不得光的事。” “或许那位先生知道点什么,想要挟您呢?他不是说马上要得到一笔巨款吗?或许是您给他的封口费呢?” 朱利安站起身,怒而斥责:“您对您说的话负责吗?别以为外国人就能胡说八道,如果杜兰的名誉受损,我会让您付出惨痛的代价!” “噢——!”巴尔克举起双手,退后一步,“警察先生,我只是帮着推理也要承担惨痛的代价吗?” 警员憋着笑摇摇头。 巴尔克耸了耸肩,走向莉安娜的座位:“尊敬的小姐,据称我们的嫌疑犯力大无穷,可因此就排除女士的嫌疑,我认为这是一种歧视。没有较量过,谁能断言我们的女士没有力量呢?” “您的最后一句话,我是认同的。”莉安娜无视朱利安的怒瞪,点头称道。 巴尔克最后绕到了奥尔和居伊的座位中间,他们两人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我是侦探小说的爱好者,根据我的阅读经验,”他稍作停顿,弯腰看向奥尔,“往往不在场证明越完美,”他又停下,眯着眼看向居伊,“以及越不起眼的人,”他站直身子,看向警员朗声道,“越有可能是真正的凶手!” 警员摆了摆手,“但是罗贝尔先生,我们这不是小说,是现实,都得落实到证据。” 警员本想打断巴尔克的激情发挥,谁想他眼睛一亮,高举双手,华丽地转了个圈,绕到警员身后,更激情地发挥起来。 “尊敬的警察先生,我对近年来弥漫在北大陆的思潮十分不满,越是像各位这样身份高贵、知识丰富的人,越会受这种思潮影响。” “这种思想认为人类比动物高级,人类的一切行为必定合乎理性。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思想,它会让我们成为只看表面‘证据’,而忽略本质的傻瓜!” 巴尔克的话越说越抽象,情绪越来越激动,“永远不要忘了,证据只是表象,情感才是真实!” 他轻松一跃,站到坐席中央的茶几上,环视众人振臂高呼:“我们怎能任凭自己被表象欺骗,心甘情愿地闭上双眼来阻挡帮助我们辨明真相的光明呢!” 众人:“……” 世间常有表现欲旺盛之人,巴尔克当属其一,一举手一投足之浮夸,即便是个演员,也是演技拙劣的那种。 众人仰视站在台上的巴尔克,沉寂须臾,才从震撼中缓过神。 朱利安轻声鄙夷:“疯子。” 第91章 莉安娜抿了抿唇,不作评价。 居伊尴尬地咽了下口水,看向奥尔。 奥尔长腿交叠,双手抱胸,睨着巴尔克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 警员没有收获预期中的“马脚”,却看了场不怎么精彩的戏剧。时间不早了,他眨巴着眼结束了今天的调查。 众人各自解散。 居伊本想跟玛奇尔德说说话,但巴尔克一直缠着她谈天说地,他只能跟在后面似懂非懂地听着各种“高见”。 男管家通知“晚餐准备好了”。 居伊走向餐厅,刚好奥尔下楼,奥尔换了套舒适的家居服,看样子回过房了。居伊迎上去,猝不及防撞上奥尔眼里的幽暗。 只一瞬,奥尔就移开视线,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直接进了餐厅。 居伊胃里隐约一阵绞痛,呆立在餐厅门口,直到管家对他说“请”才回过神。 晚餐时,除了巴尔克不断地和玛奇尔德搭话,其他人都很安静。 这时,朱利安转过头:“居伊,反正你只是在这里过冬,不如跟我们一起出去度假吧。我们要去的布里多尼是格拉纳亚的首都,你跟我们走,正好可以回一趟老家。” 居伊这一天过得,先是失望,后又慌乱,问询结束后整个人都有点虚脱,奥尔的态度也让他困惑不解…… 现在朱利安忽然说起他那虚构的老家,他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了眼玛奇尔德,她和巴尔克相谈甚欢,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他又看向奥尔,奥尔离朱利安那么近,却像没听到似的,低头专注地切着盘子里的肉。 居伊搞不懂怎么回事,玛奇尔德回来后奥尔就怪怪的,但还是帮他救场了,现在怎么就像看不到自己一样。 “这不合规矩!” 还是巴尔克插了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一边和玛奇尔德聊天,一边竖起耳朵听朱利安说话的。 “您自己就是客人,怎么能顺带拐走主人家的客人呢?真正的绅士,应该郑重地邀请客人,而不是顺便一提。” 没想到巴尔克的论战延续到了晚餐,朱利安自是不甘示弱:“庄园里有凶恶的杀人犯,还有不知所云的疯子,我担心朋友的安危有问题吗?” 玛奇尔德听明白怎么回事了,打圆场道:“居伊也是奥尔的朋友,在这里过得很愉快,就留在这里吧。对吧,奥尔?” 奥尔终于抬起头,虽然对着居伊的方向,居伊却发现他的目光没有焦点。 奥尔平静道:“勒鲁有自己的想法,无论走还是留,我都尊重。” 居伊心里一空,脑子微微发涨,轻声答道:“我老家没人,回去也没用,还是留在这里吧。” 这倒不是谎言,他老家确实没人,不是死了就是和他一起逃亡了。 直到晚餐结束,奥尔也没给过居伊任何眼神。 居伊心知玛奇尔德住在四楼,奥尔应该不会让自己上去陪他,各回各房是最合规矩的做法,可心里的失落感又是怎么回事? 前几天晚上还会有人提出去酒廊喝一杯,今天没有人有这兴致了,晚餐后各自散去。 “咚。” 就寝前,居伊听到一声轻微的敲门声,一听就知道是玛奇尔德的风格,他急忙去开门。 “妈、夫人,您怎么了?” “快跟我来。” 玛奇尔德说完就转身离开,她脸上的惊恐让居伊心脏骤然一紧,急匆匆跟上她。 主卧的书桌上躺着一封信,玛奇尔德让居伊打开看。 『亲爱的玛琪, 时隔多年,我终于见到了我们的孩子。 尽管他小心翼翼掩藏着异瞳,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他那么特别,像你一样特别。他是光芒,无法遮挡。 既然他已经出现在我眼前,那么很快,我们一家三口将会团聚。 地狱里,我们不再分离。 爱你的纳桑德拉杜』 即将发生的全家团聚没有带来本该有的喜悦,房间里弥漫的是收到杀人预告时的绝望。 居伊放下信纸,转身看玛奇尔德,她已经快没力气支撑身体了,居伊勉强自己露出笑容。 “您不是说庄园里安保严格,至少在这里,我们是安全的,不是吗?” 都怪自己不好,在酒馆里暴露了异瞳,潜伏在科茨蒙城里的纳桑还是知道了他在国立大学。 可是只要在庄园里度过冬天,等明年开春立即起身离开这个国家,就不会被他追踪到了。而玛奇尔德可以一直留在这里,接受丹格森的保护。 玛奇尔德听了儿子的安慰,完全没有放下心来,她指了指邮戳让居伊看。 “这是……?”居伊不知道这个邮局是哪里的。 “丹格森庄园里的镇子,他已经来到庄园了,这封信是昨天在镇上的邮局投递的。” 危险已悄然而至,但居伊只愣神了片刻便回过神来。现在,轮到他保护母亲了。 结合这几天庄园里发生的杀人案,他忽然想到了一点:“纳桑擅长伪装,他的手法都是一样的,杀掉一个人,再扮成那个人。” 玛奇尔德止住哭泣道:“你的意思是……他会扮成老乔治?” 居伊摇了摇头:“老乔治的死已众所周知,再扮他就太可疑了。” “那会是谁?”玛奇尔德喃喃自语,“一个死了却‘活着’的人……太可怕了!” 第92章 “先别乱了阵脚。”居伊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庄园里的人和事我们俩都不熟悉,也无法发动大家,告诉奥尔吧,他不会坐视不管的。” 忽又想到晚餐时的奥尔,有些不确定地改口道:“至少,也该告诉警察。” “我担心的是,纳桑根本没认出你,你都那么低调了,他怎么说你像光芒。他故意那样说是想动摇我们,让我们露出破绽。所以是不是要告诉别人,我很犹豫……” 玛奇尔德连连叹气。 “而且,纳桑扮成警察接近我们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我根本不知道谁是原来的人,谁又被掉包了,没有人是可以相信的。” 居伊低头思量,想起奥尔在问询时提到的“切磋舞技”,面露赧颜道:“奥尔是可靠的,他知道只有我和他知道的事情。” “只有你和他知道的事?”玛奇尔德本以为奥尔说他们关系好,只是客套,不想是真的,她困惑道:“你和他才认识没几天,关系已经这么好了?” “呃……”居伊卡了壳,他含糊其辞地告诉母亲,他和奥尔早就认识。 可他们的关系真的很好吗? 如果是昨天,哪怕是今天上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的”,但现在他没有底气。 当下最重要的问题也不是他们的关系好不好,而是无论好不好母子俩都得依靠奥尔。 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居伊对奥尔有了更多的了解,他觉得自己能给出比较公正的评价。 “奥尔可靠又勇敢,也会为别人考虑,对、对我、也还不错。我们还是告诉他实情吧。” 玛奇尔德困惑看向儿子,“你和加布说的完全相反,加布说奥尔秉性顽劣,一点不可靠,什么事都没法和他商量。” “不是这样的,那只是奥尔的表象,真正的他人很好的!”居伊着急地说,抽出腰后的火枪,“您看,这是他昨天送我的火枪,他让我随身带着保护自己。” 眼前忽然出现一把枪,玛奇尔德吓一跳,缓过神来就发现它造价不菲,她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加布说奥尔是个很斤斤计较的人,连家人都休想碰他的东西,没想到他竟会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怎么会!”居伊辩驳,“奥尔很慷慨,也很宽容。” 居伊向来乖巧听话,现在竟为了捍卫别人而反驳自己,玛奇尔德有些被唬住了,“是吗……” 她看着居伊睡袍下安着珍珠扣子的丝绸睡衣,和自己身上的款式相似,显然也是丹格森家给他置办的,她轻声说:“看来他待你不错。我考虑考虑,明天再说吧。” 居伊点头,坚定道:“不管怎样,我有了枪就能保护您了!” 玛奇尔德捏了捏他的脸,“傻孩子,我在乎的是自己吗?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活下去。” “不,是我们。”居伊看向窗外,吊桥已经收起,他露出一个安心的笑,“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再想办法。” 至少天亮之前,这栋宅子是安全的。 他拉开房门准备离开,玛奇尔德跟过来从后面抱住他,“宝贝,我不能没有你……” 居伊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也是,我爱您。” 他迈出房门,走廊里一片漆黑,他刚才应该拿一盏油灯的,现在只能摸着墙往记忆中楼梯的方向走。 才踏出几步,他就在墙边碰到了障碍物,下一瞬间,他被捂住嘴,拖进一个房间。 房门关上的同时,奥尔的声音响起:“宝贝,我不能没有你?我爱您?”带着嘲讽的语气,温热的吐息喷在居伊脸上。 作者有话说: 由于春节前后三次元比较忙,2月无法稳定更新了,3月忙完了恢复正常更新。 提前祝宝子们春节快乐! 第61章 背叛与谎言 奥尔抓住居伊后脑勺的头发迫使他抬头,一只手紧紧箍住他瘦削的腰背,力气大得宽厚的手掌几乎陷进他的身体,居伊喘不过气来,大口呼吸仍是缺氧。 目光触及奥尔眼中的残酷,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胃里的绞痛感再度袭来。 他意识到奥尔误会了什么,被抓着头发仰着头,说话时嗓子里有压迫感:“奥尔,你听我……” “听你继续骗我?”奥尔用力扯了一下他的头发,打断了他本就艰难的话语。 “不是,”居伊挤出破碎的音节,“我们、我们不是……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 “是……”居伊又犹豫了,“我是夫人老同事的孩子,我是格、格亚……” “格拉纳亚!你连国名都说不清!” 奥尔越发狠戾,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格拉纳亚没有歌剧院!” “两个骗子!偷情偷到我家里来了!” 善意的谎言竟造成了恶劣的结果,居伊哀求般解释:“我们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们没有恶意,奥尔,你相信我!” 奥尔当然没有相信他的话,但见他吃痛地“嘶”了一声,本能般松开了抓头发的手,揉捏起细嫩的后颈,自问自答道:“‘我们’?是啊,从来都是你们,不是我们。” “我问你心里的人是谁,你不直接回答,而说你心里没别人,我还傻乎乎以为你心里的人是我,”他低下头在喉结上轻轻啃咬,声音泛着苦楚,“其实我才是别人。” 第93章 “不是的!”居伊急得大喊,嗓音却因奥尔的啃噬而打着颤,“不是的,奥尔!” “不许叫我的名字!”奥尔喝止道,“每当你要控制我的时候,就会叫我名字,你知道怎么让我心软,不许你再叫我的名字!” 居伊被他吓得抽了口气,又听他说:“还有那天,你故意让我躲进衣柜,是想让我看到你有多珍惜那件蓝丝绒礼服,让我以为你对我是真心的。” 奥尔愤怒控诉,说着话把人往卧室里带,居伊踉踉跄跄撞在床沿,被床脚绊了一下,坐了下来。 “说什么不要随意的关系,我还以为你想让我珍惜你。我真的珍惜你了,你还是不满意。” “今天我才知道你为什么总对我不满意,总给我脸色看了,原来都是你的缓兵之计!全是骗局!” 奥尔把人推倒在松软的被褥上,居伊试图起身,刚要抬头,脖颈就被单手掐住,又钉在了褥子上。 “你不是很在意自己有没有用吗,我现在让你知道你的用处究竟是什么,从此往后,你休想再从我这里博取怜惜!” 墙面上,油灯的光亮将人影放得无比巨大。 两只大手挥动几下,昏暗中只听得丝绸破裂的可怖声响,随之而来的是珍珠扣子掉落的滴滴答答声。 影子伏低,又缓缓抬了起来。 “求你了,别欺负我……” 居伊眼里泛起水光,摇着头,单手可持的火枪,他却用双手握住,还像拿不稳似的颤颤巍巍。 奥尔垂眼看到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腹部,坐起身俯视他。 “我教过你怎么上膛吧。” 说着轻松拿开居伊攥紧握把的双手,夺过火枪,走到柜子前,从子弹袋中取出子弹,上了膛。 居伊趁他离去坐起身,还没站起来就见他提着上好膛的枪,朝自己走来,惊悸地蜷缩起身子。 “这把枪是小时候我妈给我的,叫我用它保护心爱的人。我把它送给你,是希望它保护你。” 奥尔这么说着,半蹲到居伊面前,摊开他的掌心,将握把放入,又握拢他的手掌。 “既然你觉得我欺负你了,”奥尔握住枪管,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额头,“那就用它保护你自己。” 居伊眼泪止不住了,“我们是撒谎了,但我们是迫不得已的,我们真的没办法!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一定告诉你真相。” “别再说‘我们’,也别等以后,我问你要的是忠贞和诚实,你给我的却是背叛和谎言,今天我不会停下,除非你开枪。” “奥尔……别这样,奥尔。” 奥尔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轻启双唇,又用大拇指撬开他的牙冠,按住他的舌头,怒道:“不许叫我名字!” 居伊张着嘴,却不能言语,柔软水红的舌头本能地想要抗拒无情的入侵者,可惜抵抗太过弱小,无法扭转颓势。 眼角因恐惧和不适溢出生理性泪水,视线迷蒙中,他听到奥尔冷酷又悲凉的声音…… “开枪自保,或臣服于我。” 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击溃了居伊的意志,让他有一瞬间想要不管不顾说出一切,最终,他还是放下了枪,别过头,任由奥尔予取予求。 一开始,奥尔以为他是恨居伊的。 可后来却像干渴者向甘露朝圣,他在狂喜中梦呓:“你太棒了……” 居伊本以为有过那次稀里糊涂的经验,他可以承受下来,可他刚收到纳桑的恐吓信,又因不存在的罪名被这样对待,奥尔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无法抑制地大哭起来。 “小声点,你不想她听到吧?”奥尔耸了耸怀中人,嬉皮笑脸道:“怎么那么爱哭?你哭起来真的很好看,让人停不下来。” 居伊被他晃了几下更是瘫软无力,奥尔的话让他想起几天前在贫民窟前的遭遇,那些糟糕的男人说他哭相好看,能卖个好价。 他耷拉着脑袋伏在奥尔肩头泣不成声,“你为什么那么坏,你和那些人一样坏。” 奥尔不知道居伊在说什么,只知道他又在说自己不好,于是掐着他的腰更加发狠,“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至少还有这个作用,你该感到高兴啊。” 居伊从他肩头抬起头,捧着奥尔的双颊,微微张开嘴,靠近他的脸。 奥尔眸光微动,脸上阴鸷消失,讶色一闪而过,而后柔和了许多,他也张开嘴,迎了上去,却被居伊在他高挺的鼻子上咬了一口。 奥尔眼神一变,刚要报复就听到卧室外的脚步声。 “咚。” 一声轻微的敲门声响起,随后是女人的说话声。 “奥尔,我听到你屋里有动静,你是不是还醒着?” 玛奇尔德! 居伊看向奥尔,惊恐地看着他的唇角一点一点上翘,化为幸灾乐祸的笑容。 报复的机会来了,奥尔冲居伊挤挤眼,又转过头对门外说:“醒着,有事吗?” 玛奇尔德隔着门说:“有件事我怕明天来不及说,思来想去还是想尽早告诉你。” 居伊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又摇头示意奥尔别让她进来。 奥尔轻笑着抱起他,在居伊恐惧的眼神中走到门口,将他后背压在门边的墙上。 门是没有锁的,只要玛奇尔德推门进来,就会看到亲生儿子和继子的苟且之事,居伊发狠般咬住下唇,决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咬破也在所不惜,疼痛能让他保持警醒。 第94章 奥尔看向随时可能打开的门缝,无论动作有多激烈,他都能保持镇定的语气:“什么事?” 第62章 不存在的王子 像是故意要让玛奇尔德知道居伊也在,奥尔眯起不怀好意的眸子,脸埋在居伊脖颈里使出狠劲来,那架势非要逼他发出声音。 光裸的背脊贴在冰冷的墙面上,双足被架在肩上,身旁是随时可能打开的房门,居伊彻底相信了这个男人果真秉性顽劣。 承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他用只有奥尔听得到音量说:“别这样,我不想恨你。” 声若游丝的哀求,却换来不屑一顾的冷笑,和变本加厉的对待。 在居伊婆娑的注视下,奥尔转过头对着门说:“要进屋来说吗?” 话音未落,居伊抬起手,用手背遮挡眼睛,别过了头去。 “不了。”玛奇尔德拒绝进屋,她防备着隔墙有耳,放低声音道:“庄园里来了杀人犯。” 奥尔眉梢微动,以为她特意夜访是来谈老乔治的案子的,又听她轻声细语:“此人的目标是我,”她顿了下,还是说了出来,“还有居伊。” 奥尔心脏骤紧,怀里的人不住的颤抖也让他莫名焦躁,他停下动作,问:“怎么回事?” 玛奇尔德斟酌一番,详细说了纳桑的作案手法,末了解释道:“我就是想提醒一下,要特别小心消失了一段时间,又突然出现的人。” 她刻意隐去了人物关系,但奥尔还是追问了:“您和居伊究竟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们两个是目标?” “因为居伊,是我很重要的人,”玛奇尔德一字一顿地说,“比生命更重要。” 奥尔的脸色沉了下来,玛奇尔德在离开之前,说出了夜访的真正目的。 “奥尔,如果有人要伤害我和居伊,我希望你优先保护居伊。我知道这个请求在你听来很荒谬,但是我恳求你不要多问,除了求你,我真的想不到办法了。” 隔着门板,屋里屋外都安静了许久,玛奇尔德试探般问:“奥尔,你听到了吗?” 奥尔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低声下了逐客令:“晚安。” 没得到奥尔的允诺,玛奇尔德带着不安和失望转身离开。 外间的关门声响起后,奥尔移开抵着房门的脚,托着居伊回到余温不再的被褥中。 “比生命更重要的人?凭什么?你们凭什么!” 残存的理性在此刻消失殆尽,奥尔问着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不知餍足地想要独占这个不属于他的人。 这天早上居伊仍是天没亮就醒了,他不能让别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必须尽快离开。 本以为和奥尔之间已经建立起了牢固的信任,哪知信任的崩塌只在一瞬间。 一个小小的谎言,就能打破牢固的假象。 真相如此脆弱,要用谎言护卫。一个接着一个的谎言,露出狰狞的面孔要他接受惩罚。 他确实是撒谎了,谎言的代价他也付出了,只求以后不再有瓜葛。 他将奥尔给他的东西全部还给了他,再次回到房间时,斯旺已经带着仆人开始打扫了。 她看见居伊的卧室门开着,便敲了下门,居伊正没精打采地换着衣服,没听到敲门声。 斯旺走进来,看到椅背上挂着的睡衣是不完整的破片,镜子前站着的居伊像一具破碎的人偶。 “居伊少爷……”她犹疑着喊他,顺手关上房门。 居伊慌忙转身,“斯旺女士,早上好。”他扯着嘴角露出尴尬的笑,红肿的双眼眯成了一道缝,“我、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怎么摔跤才能让眼睛像哭了一夜那样红肿,让脖子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 察觉到斯旺的视线,居伊慌忙转身拢紧衣襟。 身为管家,区区管家,斯旺感觉自己越管越宽了,明知如此,却仍像个放不下孩子的母亲,她问道:“您和少爷……” “不是您想的那样!”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居伊着急解释,又想不出说辞,脑子里竟冒出奥尔的哥哥说过的话:“我们……是玩玩的。” 斯旺惊讶地捂住嘴,艰难道:“这是您的真心话吗?” 事到如今真心还有什么意义……居伊抿了抿唇:“您不用担心,我不会耽误他成为家主的。” “有的人会觉得这种事只是玩玩的,”斯旺走上前,抽出帕巾,抹去居伊眼尾的湿润,“可是会这么觉得的人不会流着泪说这种话。或许对您来说,这是只有恋人才能做的事。” 恋人……原来曾经想从奥尔身上得到的东西,都可以用这个词概括。居伊挤出微笑:“我们不是,请您放心。” 洗完澡,居伊回到三楼,打开房门时脚步一顿,“您、您怎么来了?” “怎么那么紧张?”玛奇尔德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身边,说:“刚才我派人去镇上调查了。” 原来她大清早就采取行动了,居伊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摸了摸儿子湿漉漉的头发,叮嘱道:“这里的温泉很舒服吧?不过不能泡太久,还要记得喝水补充水分。” 居伊忍不住笑了下,把母亲发散的思维拉了回来:“查到寄件人了吗?” 玛奇尔德略带失望地说:“邮局一共就两个人,他们说前天奥尔去了镇上,他们赶过去凑热闹了,没人留意那封信已经盖好邮戳,放在待投递的篮筐里了,两个人都以为是对方盖的,所以……” 第95章 所以这条线索断了,而且几乎是断在自己手上的。 不和奥尔出去就好了,不贪恋一时兴起的温柔就好了,不幻想不存在的王子就好了…… 居伊坚定地冲母亲微笑:“不管怎样,我都会保护您的。” 奥尔直到日上三竿才睁开眼,他眯缝着眼,习惯性伸手摸身旁,只摸到不带体温的床单。 无视掉心中空落落的感觉,他撑起上半身,瞥见床头柜上放着一沓钱,伸过手拿来一看,纸钞上还有淡淡的血色手指印,是放假前他给居伊的钱。 拿钱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板上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声响之后滚落到床底下了。 他下床去找,床脚边上洒落着几颗晶莹的珍珠扣子,一枚暗淡无光泽的硬币混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1赛斯,阿斯加尔多面值最低的货币,只够买半个粗麦面包果腹。 奥尔盯着硬币中间圆孔上的豁口,一眼认出是小报童居伊硬要找给他的那枚。他扬起嘴角自嘲道:“我的劳动所得,定价真低。” 床边椅上熟悉的颜色引起了他的注意,蓝丝绒礼服依旧叠得整整齐齐,上面还放着一把镶着绿宝石的火枪。 奥尔注视着这幅画面,胸口的起伏逐渐剧烈。 斯旺进来了,只有她一个人。 她扫视了一眼凌乱的房间,面无表情地关上门开始收拾。在奥尔离开卧室之前,她像做了什么决定似的深吸一口气,转身问他:“少爷,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奥尔站停了一瞬,头也不回地说:“这就是他的用处。” 说完这句话他摔门而去,离开卧室后靠在门背上,捂住胸口,那股闷堵的感觉又来了。 他甩了甩头,试图忽略掉这种感觉,走到窗前,看到玛奇尔德和巴尔克坐在暖房里,在异国奇花异草的簇拥下,品着茶聊着天。 垂下视线,书桌上是已经拆封的信,他从信封里抽出信纸,展开,拿在手上又读了一遍。 信是费弘的侦探发来的调查进展报告,从费弘寄到中央大道八号,玛丽又转寄到了庄园。 这份报告着重写了两个信息。 侦探找到了给玛奇尔德的儿子主持葬礼的牧师,确定她的儿子确实在10年前就死亡了,列席葬礼的宾客言之凿凿地说看到了那孩子的尸体被放入棺木,埋进墓地。 然后又提到,居伊勒鲁出生自费弘边境的一座离岛,如果活着的话现在应该是21岁,此人可能年少时就离开了费弘,因此无法确定生存与否。 『我不确定您委托我调查此人的用意为何,因为我走访了多个官方机构,实在查不出他有何特殊之处,硬要说的话,他的出生地是有名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个小岛有个别称——极乐岛,岛上经营着一些隐秘的“副业”,岛民中姿色靓丽的,也参与其中。』 奥尔将目光放在最后一行字上。 『涉及到极乐岛的案件通常和伴侣的不忠有关,如果您调查他也是出于这个猜想,我只能说,您的猜测多半是正确的。』 奥尔放下信,站到窗前,警员和卫兵队长结束了上午的调查,刚好抵达主宅。 他收拾好自己,来到会客室的时候,意外地看到居伊已经在里面了。 居伊只瞥了一眼门口,见是他,就面无表情地转过头,认真地听起警员和卫兵队长的谈话。 第63章 清除杂念 这天上午仍是没找到夏佐。 卫兵队长向奥尔报告道:“这个时节山里进不去,也没法在野外过夜,马留在猎人小屋里,他不可能步行离开庄园,小屋昨晚有人驻守,也没见人回来。” 话音落下,会客室里陷入死寂。 夏佐已死,这个可能性跃上了众人的心头。 警员打破了沉寂:“找不到活的,那就找死的,你们庄园里什么地方可能掩藏尸体?” 卫兵队长摊手道:“那可太多了,林子里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再用树叶一遮,根本不可能找到。” 奥尔当即否决了这个可能性:“土地都冻起来了,挖坑太费时费力,容易被进林子打猎的人察觉。” 奥尔想起玛奇尔德说的话,如果夏佐突然活着出现,那他是假冒者的可能性就很高了,可整个庄园都在通缉他,就算他真被人掉包了,也会在出现的第一时间被人抓住。 所谓的杀人犯在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还会以夏佐的身份出现吗? 众人听了奥尔的话又安静了。 “有一个地方还没找过。” 向来低调的居伊开了口,几道视线齐刷刷投向了他。 奥尔沉声问:“哪里?” 居伊对着卫兵队长说:“请您调查一下不冻湖的湖底。” 卫兵队长尴尬地看了一眼他的上司,奥尔对他点了点头,他便出了门。 警员也想跟着出去,居伊叫住他,神情凛冽道:“警察先生,老乔治提到的巨款,您是否查到线索了?” 警员被提醒了才想起来,略显狼狈地说昨天的问询耽搁了时间,人手又不足,说着“这就去查”,便也出了门。 莉安娜惊奇地看着居伊:“居伊,你像变了个人。” 居伊又恢复温顺的表情,摇了摇头道:“心里没了杂念,就能专注正事了。” 外面天气骤变,下起了雪,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第96章 等待最新进展的间歇,居伊又回到了房间。 雪珠啪塔啪塔打在玻璃窗上,居伊将视线落在空无一人的花园暖房,不多久,又被窗上的倒影吸引,收回视线的同时,听到身后人的声音。 “你刚才什么意思?” 恶狠狠的语气,不用回头都知道怎么回事,居伊深吸一口气,道:“我只是想尽快找到凶手,没有人能撼动你的地位,你不用总是那么生气。” 奥尔把居伊转了个身正对自己,目光触及他脸上的漠然,想也不想就吻了下去。 没有挣扎,没有求饶,更没有回应,居伊无动于衷地放任掠夺行为。 得不到回应的吻,越热切越心焦,唇与唇分离,奥尔撩起居伊的额发,盯视异色双眸,想从中找到答案,却在里面看到了仓皇失措的自己。 他推开居伊,诘问道:“她一回来你态度都变了,你这种人,也这么痴情?” “我这种人……”居伊重复着他的话,近乎癫狂地大笑起来,“你说的对,我确实很痴情。” 奥尔看着反常的居伊,逞强般露出怒容:“别以为我会一次次讨好你。” 奥尔总是打一鞭子给颗糖,每每拿到糖,居伊就会忘记鞭子的疼,现在他说不再给糖了,居伊放心地笑了,道:“那就好。” 奥尔捧起居伊的脸,试图读懂笑中的含义,可他发现他不仅不懂居伊,也不懂自己了。 慌乱的马蹄声伴随着惊恐的呼喊声,卫兵回来了。 居伊心神一凝,拍开奥尔的手,离开房间下了楼。 从未有过的凝重气氛充斥着室内,猎熊人夏佐被拧断脖子,绑上重物,沉在了不冻湖湖底。 结论很简单。 “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比夏佐还强壮的杀人犯。”不知是谁说了出来。 居伊的担忧达到了顶点,他隐约觉得杀人犯就是纳桑,可纳桑之所以从未被抓捕,是因为行事隐秘,从不搞出大动静。 现在庄园里都死了两个人了,这不像纳桑的风格。 萨雷克医生初步估计夏佐和老乔治的死亡时间很接近。 “假设是同一个凶手所为……”警员翻看笔记本,喃喃自语,“不冻湖和老乔治的死亡地点又有一定距离,一来一回要花很多时间……” 见警员在确认不在场证明,奥尔补充道:“杀人和抛尸未必是同一时间。 4日发现老乔治尸体之后,森林里一直有人在搜查,凶手很难完成抛尸的行为。所以一系列的动作都是在1日晚到4日白天之间完成的。” 警员点点头,又叹了口气:“而且如果是两起不相关的案件,那侦查范围就更大了,现在就两个警察,我得去趟总署,请求增援了。” 警员走之前,居伊又喊住他,问他老乔治的“巨款”调查的怎么样了? “我问过他的妻子了,她也不清楚这件事,但她说老乔治自从10月31日从主宅回家,就变得神神叨叨。” 警员对居伊说完,想起来什么似的看向男管家。 男管家手持笔记本走过来,对众人说:“警察先生让我调查31日老乔治在主宅里的工作,是去接……” 话没说完,大门啪的一下打开了,仆人冲屋里大喊:“老爷回来了!” 管家仆人闻声出动,门外,两架马车同时停下,上面下来三个男人。 一个年轻男人率先进门,朝杜兰堂兄妹走来,不容置疑道:“上车。” “哥哥。”朱利安说道,他本就收拾好行李准备走了,但是……他转头看了眼居伊,“我和我朋友道个别。” “这么急?”莉安娜很是疑惑,哪有一进屋就催人走的。 “已经打过招呼了,”男人道,“丹格森家惹上麻烦了,我们先走。” 加布里耶尔在雷伊的陪伴下走了进来。 家主回来了,人们让出道,他走进人群中央。 奥尔迎上前,问:“城里发生什么事了,您为什么要去警署?” 老父亲看到大半年未见的混小子,一连串教训的话语习惯性涌了上来,又通通憋了回去,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布罗意署长说城里发生了一起恶性杀人案,死者身上有我和他的往来信件,让我协助调查。” 他一口气说完喘了下,继续说:“我过去一看,信确实是我写的,死者是巴尔克罗贝尔。” “天呐!”“这怎么可能?”“那那个人是谁?” 屋子里的人同时发出惊呼和疑问。 声音太嘈杂,加布里耶尔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挥了挥手让他们安静,继续道:“凶手已经逃跑了,根据刀伤判断凶手是个左撇子,现在全城都在搜捕犯人。” 奥尔愣在当场。 “马琪在哪里?”加布里耶尔抬眼看向奥尔。 “和……罗贝尔先生在暖房里喝茶。”奥尔如实回答,后又吩咐仆人:“去找他们。” 人群外,居伊听到了奥尔的话,脊背一阵发凉,他刚才看到暖房里分明没人! 加布里耶尔和雷伊对视一眼,同时面露惊恐,“你说的是巴尔克罗贝尔?” 奥尔沉着脸回答:“一个自称宝石商人巴尔克罗贝尔,并且有您给他的邀请函的……左撇子男人。” 说完又转头问男管家:“你刚才要说什么?” 男管家嘴唇打着颤:“老乔治10月31日的工作,是进城接罗贝尔先生……” 第97章 警员拨开人群,挤到加布里耶尔面前,在他困惑的目光中,和奥尔对视一眼,道:“难道是老乔治去接罗贝尔,察觉到了什么,要挟凶手却被反杀了?” 奥尔沉思片刻,点头道:“时间也对的上。” 奥尔的父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警员,听着哑迷般的对话,面面相觑。 警员刚想跟他们解释,就听仆人大喊:“夫人不见了!罗、罗贝尔先生也不见了!” 另一位仆人进门报告:“马夫说他们骑着马去镇上了。” 奥尔想起玛奇尔德昨夜的话——庄园里来了杀人犯,目标是她……和居伊! 他扫视一圈,看到居伊还在,但是面色煞白,松了口气的同时,心情复杂了起来。 加布里耶尔显示出了家主的镇定,转头吩咐雷伊:“去搜,叫他们武装起来,那家伙身上有武器。” 丹格森庄园不仅有卫兵,家仆和农夫也是庄园主的武装力量。 兄长又在催促自己赶紧上车,朱利安回头看了一眼居伊,焦急地说:“居伊,要不要跟我们走?这里太危险了,跟我们走吧?” 这下连莉安娜都劝起居伊了,但居伊只是攥紧了拳头低着头,似乎根本没听到他们的话。 “知道危险还不快走!”朱利安的兄长怒斥。 朱利安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最终还是转身钻进了马车。 大厅里,家仆和卫兵进进出出,有的往兵器库跑,有的往外跑去通知村镇上的居民。 奥尔心思在父亲的话上,余光见到居伊往外走了,刚想去喊他回来,却被加布里耶尔叫住。 “你让他去吧,那孩子……”他欲言又止,坐到沙发上,问:“是叫居伊勒鲁吧。” 见奥尔点了点头,他朝门口甩甩手,说:“哎,让他去吧。” 吊人胃口的语气让奥尔烦躁,他拧紧眉心发问:“那是您的女人吧?她现在有可能落入杀人犯手中了,您还这么悠闲?” “我不是让人去找了吗?”加布里耶尔怒瞪小儿子,“你哪儿都不许去,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奥尔的视线穿过敞开的大门,落在风雪中形单影只的背影上,心尖上像被刺了一下。 他压下心中不适,收回目光,转身上了楼。 杜兰堂兄妹前脚走,居伊后脚也跑了出去。 他跑到马厩,想问马夫要一匹马。马夫见是他,面露难色道:“少爷不许我给您马。” “我们这儿的马呀,性子烈,您不熟悉不好驾驭,少爷也是为您好。” 马夫刷着马毛絮絮叨叨,没听到回应便抬起头,身旁早已没人了。 风雪交加的日子里,护城河上的冰又厚了几分。 居伊脸蛋被风吹得通红,出门太着急了,他穿得有些单薄,手抓着吊桥的栏杆一步一步逆风前行。 他一整天都被案子分了心,忘记已经有几个小时没见过母亲了。 正当他的心被焦急和悔恨占据时,身后响起马蹄声,他回头的同时,马儿吐着热气停在了他的身侧。 第64章 不用原谅我 马背上的人侧弯下腰,向居伊伸出手,斗篷的下摆随风而飘,兜帽的帽檐下是担忧焦急的目光。 居伊仰头看向来人,只见那人漂亮的双唇一张一合,像是说了什么,吐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形成雾气,飘散而去。 人声在风中虚虚实实,居伊没听清,迟疑着问:“你怎么来了?” 昨夜奥尔的态度,让居伊觉得这个男人已经指望不上了,他不会帮自己去救玛奇尔德。现在出现在这里,居伊猜不透他的意图,只求他别在这个时候阻拦自己。 等不及奥尔的答复,居伊扭头继续往前走。 奥尔表情略显不耐,他翻身下马,不由分说给居伊披上斗篷,手上给系带打着结,嘴上讥讽道:“你不会打算走着去找人吧?你知道庄园有多大吗?” “因为你不让我骑马。”居伊不假思索道。 奥尔手上动作顿了下,打完结又伸手拽住居伊的胳膊,加大音量说:“上去。” 居伊终于明白他要干什么了,一手拽住缰绳,一脚踩住马镫,挥开奥尔伸过来想托住他的手,稳稳坐上了马背。 奥尔撇了撇嘴,也翻身上马,在居伊身后幽幽道:“我没有原谅你,但我有义务保护丹格森的人。” 居伊听他这么说,知道他是在回答“你怎么来了”这个问题。他不阻拦自己,还愿意配合,居伊内心是感恩的,便回答道:“不用原谅我,谢谢你。” 以前看到居伊和朱利安客套来客套去,奥尔心中很不是滋味,如今这态度用在自己身上,善辩的他竟连说一句“不用谢”的从容都没有。 陌生的情绪在奥尔心中滋长,他胸口起伏了一下,将从房间里拿出来的绿宝石火枪佩在居伊的后腰上。 居伊感受到屁股上抵着个硬物,皱着眉扭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奥尔在给他装备武器,又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继续驾马。 奥尔正专注地给他装备火枪,抬眼瞥见居伊眼中的嫌恶,忽而心脏一紧。他意识到居伊在怀疑他,心里明明有些恼怒,却不知怎的只敢小声咕哝:“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居伊凝视前方,语气里透着些许不耐。 奥尔蹙了下眉,抓过居伊手中缰绳,重新获取马匹控制权,道:“仆人说他们去了镇上。” 第98章 居伊摇头:“镇上会被人认出,不可能是那里。” 奥尔知道居伊所言非虚,人人都认识玛奇尔德,假巴尔克前些天和奥尔参观庄园,也有人见过他。如果进了村镇,肯定会被人认出。 奥尔扫视周围,除了村镇,能去的还有森林,可即便是猎户,也不敢在这种风雪天进入山林,外人贸然闯入,几乎是有去无回的。 如果不在森林,他们还能去哪? 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奥尔扯着缰绳调转方向,马靴轻夹马肚,马儿嘶鸣着快速奔跑起来。 靠近废旧城堡时,奥尔发现自己猜对了,两匹丹格森的马儿迎面跑来,马背上没有人,显然是被人遗弃在此,自己往回赶了。 远处,城堡的吊桥缓缓收起,两人赶到时,已无法通过。 透过坍塌的城墙,可以看到忽明忽暗的灯光——里面有人。 奥尔停下马自己先下来,想去扶居伊时,居伊已经下来了,一路小跑滑进了壕沟。 奥尔顾不上别的,赶紧跟着滑下去,而此刻居伊已跑到对面准备往上爬了。 壕沟本是护城河,如今虽已干涸,可现下飘着大雪,多少有些泥泞。 居伊几次滑下来,奥尔赶到他身边,蹲下身,示意他踩在自己肩膀上爬上壕沟,居伊从善如流地踩上奥尔的肩膀,爬上了壕沟。 等居伊上去后,奥尔后退几步,冲刺起跳一气呵成,双手攀住壕沟的上沿,一个翻身爬了上去。 他拍了拍手,站直身子,看到居伊站在他身前。 “这是我们的事,”居伊的双手手掌抵在奥尔的胸膛,声音在风中回旋,“与你无关。” 曾经贪恋不已的清亮嗓音,随着风钻入耳朵时,奥尔却只觉恍惚,他胸膛受力,忘记做出防御动作,仰着头被推下了壕沟。 仰卧在沟渠里,望着飘雪的天空,脑海中不停回放着居伊决绝的眼神,很久很久都回不过味来。 雪花飘进眼里,浓密的睫毛翕动,怒意在冷眸中迅速凝聚。 泥泞中,魁梧的身躯缓缓起身,伸出双手重新攀住壕沟上沿,双臂发力支撑起身体,翻了上去。 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伤情反复,左手又开始颤抖了,他握了握拳,松开,手没事,可震颤好像传到了全身。 奥尔克制着颤抖环视四周,不见居伊人影,他跨过残垣断壁,避开堆积的砖石,进入了城堡内部。 时光在此停止了流动,目光所至,一切都与儿时相同。 一扇扇木门被战火和岁月侵蚀得残破不堪,堪堪挂在门框上,如同晚秋的树叶随时可能掉落。 幽暗的走廊里,冷风飕飕地从外墙缺口吹进来,木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伴随着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听得人脊背发凉。 这里是自己儿时玩捉迷藏的地方,前些天想带居伊进来,他还那么畏惧,现在为了“我们”,竟奋不顾身地冲进这种地方。 奥尔停下脚步,按了按太阳穴,试图缓解酸胀的大脑。 脚步声还在回响…… 侧耳倾听,还未分辨出方向,一双男人的手出现在奥尔的脖颈上。 作者有话说: 入v申请通过了,耶 下一章开始入v了,恳请继续支持(噗通跪倒) 第65章 火刑 尽管风雪天视野不佳,尖顶塔楼窗户里飘出来的一缕黑烟,依然没逃过居伊的眼睛。 甩开奥尔后,他一路狂奔爬上楼梯,站上了残存的城墙。 城墙的外墙大面积缺损,一个趔趄就会坠下高楼,只能尽量从中间走,还要小心翼翼避开地面上的裂缝。 顶着凛冽的风,他通过了城墙,来到尖顶下方的房间,隔着铁门就听到了抽泣声,推开门看到的画面更是让他血气上涌。 墙脚堆了一圈稻草,正熊熊燃烧,房间中央立着一根木桩,木桩被柴垛包围,燃烧的稻草四处迸射着火星子,柴垛上已有星星点点的火光。 木桩上,是双手反剪捆绑着的玛奇尔德,她被蒙着眼睛,听到声响抬起垂着的脑袋。 “是我。”居伊冲进屋内,一脚踢散燃烧着的柴薪,走到母亲身旁。 听出是儿子,玛奇尔德激动地摇晃起脑袋,压低了声音说:“快走,你快走!” 居伊拿掉她眼睛上的布条时,瞥见脸颊上鲜红的巴掌印,慌忙移开视线,弯下腰,解绳索的双手不住颤抖。 “别管我了,他就在附近。” 居伊头也不抬地说“我们一起走”,解开的绳索掉落在地上,才见到她脚上也绑着绳。 火刑柱周围的柴垛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上窜的火舌点燃了屋顶。 火星子溅到玛奇尔德的裙摆上,白裙烧出几个黑洞,居伊还要抽出解绳索的手去拍打火星,又要防着自己身上着火。 “我逃不掉的,你快走!” 居伊不回应,蹲下,解开了捆绑双脚的绳索。 一股焦味飘入鼻中,回头一看,柴垛的火焰愈烧愈旺,塔楼已化为火炉,再不走母子俩都会葬身于此。 居伊搀扶着母亲,刚想催促她快走,才发现她口中的“逃不掉”是什么意思。 玛奇尔德右脚受伤无法行走了,不用问就知道是纳桑干的,居伊沉默着将她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上,玛奇尔德垫着左脚跳着逃到门口。 第99章 居伊扭动铁门的把手,发现转不动,又用力转了几下,把手连带着铁门的门板发出哐哐声响,依然没打开。 门被反锁了。 回头看,视野里一片火光,烈焰如同地狱的恶龙,露出獠牙向他们扑来…… 被遗弃的愤怒刺激了奥尔的神经,让他的五感进入了极度敏锐的状态。 察觉走廊里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人时,脑中闪过老乔治和夏佐被拧断脖子的死状,从身后出现的双手刚碰到他脖颈上的皮肤,就被他擒住手腕,向后一步撤步,弓下背,一个背摔将人扔到身前。 那人疼得哀嚎打滚,奥尔趁其不备,一把抓住那人的头发抬起他的头,昏暗中显露出来的是“巴尔克”的脸。 “我开玩笑的,”假巴尔克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已暴露,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别打我,奥尔。” 无处倾诉的愤懑找到了宣泄口,奥尔像一头冒着森森鬼气的孤狼,用将猎物撕成碎片的气势,高举拳头,重重砸在他脸上。 拳头陷进脸颊,摩擦着脸皮划过时,带走了假巴尔克的假面,躺在地上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奥尔刚要凝神仔细看,忽然眼睛一阵刺痛,男人抓了一把白色粉末洒在了他脸上。 几秒后,晕眩感袭来,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奥尔又给了他一拳,才倒了下去。 叮铃、叮铃、叮铃…… 锁链的清脆声响越来越响亮,黑雾中走出一名清瘦的男人,脚上戴着脚镣,面容模糊,但奥尔就是知道他是谁。 “居伊!” 无论多用力地呼喊,声音就像卡在嗓子眼里,怎么都发不出去,他想奔向居伊,双脚却像灌了铅一般,一步都迈不出。 居伊没注意到他,径直走到另一个男人面前,男人挥起长刀,砍了下去。 刀光闪过,在近乎癫狂的嘶吼声中,眼前的画面消失。 梦? 幸好是梦。 胸口剧烈起伏着,昏昏沉沉的大脑逐渐清醒,脸颊上有温热的湿润感,奥尔抬起手抹脸,金属碰撞声响起的同时脸颊上出现冰冷的触感。 他发现自己背靠墙坐在地上,双手手腕上一圈铁索,梦里的锁链声响原来来自自己。 凝眸环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被关在废堡的地牢里。 地牢外的走廊上,脚步声渐行渐近,火把的光芒将人影拉长,摇曳着照在地面上。 “这什么破庄园,烦人的家伙可真多,一个个都像那个车夫一样,非要碍事。” 陌生男人站在地牢前,说话变了个腔调,全然没了“巴尔克”的装腔作势。 奥尔知道他在说什么,车夫老乔治是个没分寸感的人,进城接客人常不打招呼就进人房间,估计是接巴尔克的时候发现了端倪,被灭了口。 那么……“为什么杀夏佐?” 奥尔问这个问题不仅因为他想知道,也想拖延时间,好让居伊有时间救出玛奇尔德。 “要怪就怪那傻大个倒霉,看到了不该看的,还想报警,可笑,我帮他宰了那个车夫,他不该感谢我吗?”男人鄙夷道:“幸好那群乡巴佬想象力丰富,给我争取了不少时间。” 他们确实因为传言而把夏佐当成了嫌疑人,为此花费了不少时间和人力,恰恰疏漏了这个不在场证明漏洞百出的男人。 奥尔还在大脑里梳理情况,男人又说:“还有那小丫头,突然说什么要去打猎,害我特地抽出宝贵时间去处理尸体,只处理了一个,就听到那个呆小子哭着说他杀人了。” “要不是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就连他一起宰了。” 奥尔听他说差点杀了洛克,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 男人一惊,见奥尔被锁链牢牢禁锢着,才放下心,双臂抱起胸,说:“我们聊聊天嘛。” 又笑道:“你家这城堡真不错,我进进出出几天了都没人发现,猜猜在你饿死之前,有没有人能找到你呢?” 奥尔一步一步走上前,地牢的铁栅栏早已生锈损毁,若不是铁链牵制,奥尔就能走到男人跟前。 男人倒是镇定:“我很享受驯兽的过程,越是难以驯服的猛兽,越有意思,看着那些昔日兽王,因不愿屈服人类而在笼子里慢慢衰竭,最终走向死亡,是我的乐趣。可惜了,我等不到你的结局就要走了。” “你到底是谁?他们在哪!”奥尔睁着猩红的眼睛喊道,曾经在他眼里胆小如鼠的居伊,如今甩开他,独自迎战这个杀人狂,想到这里,他向前冲了几步,哐啷作响的锁链阻碍了他前行的步伐。 禁锢双手的铁链被奥尔的冲劲拉成了直线,墙上的铁钉动了动,摩擦着砖石,丝丝缕缕的粉尘飘落在污渍斑斑的地面上。 困兽的挣扎让杀人狂兴奋,他自报大名:“纳桑德拉杜,听到过这个姓氏吧?你新妈妈的前夫。” 奥尔从侦探那里听说的是玛奇尔德的前夫已经登记死亡了。 登记死亡却还活着,那…… 纳桑打断了他的思考,“你还有空关心他们?先关心一下你自己吧。本来想给你个痛快的死法的,可是我那傻小子竟然爱上了你。” 奥尔紧绷的表情松动,问:“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你还给我装傻?”纳桑眼神一变,怒道:“你们两个在我眼皮底下眉来眼去,任谁都看得出我那傻小子迷你迷得什么都看不见了!肮脏的东西,竟敢爱上男人,你们两个都不得好死!” 第100章 死亡威胁毫无作用,奥尔只是愣怔着重复:“你的傻小子……”爱我…… 纳桑大笑不止,“说起来多亏了你,不然我还认不出他。” 奥尔越听越害怕,这反应让纳桑很满意。 “你也叫奥尔,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我儿子,长那么出息害我激动了一下,后来我才想起来,”纳桑拍了下脑门,“我儿子不是蓝眼睛!太久没见孩子了,哈哈。” “庄园里同时有四个十九二十的小子,我一时分辨不出,不过我没见过右眼的,一共就两个,一个你,一个他。” “他太不起眼了,我本来没注意到他,但听你家仆人说,你突然修改了舞会的着装规则,就起了疑心。你,是为了不让他的异瞳暴露,才这么做的吧?结果他在舞会上大放异彩,反而让我注意到了他。” “原来他现在叫居伊勒鲁,马琪很聪明,用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的身份给儿子掉了包,害我这么多年都以为他真死了。” 听到这里,奥尔顿感呼吸困难,他深吸一口气,竭力不让自己在杀人狂面前显露弱势。 纳桑在地牢前踱了几步,摇着头继续说:“那孩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半点自己的主心骨,马琪不在就依赖你,马琪回来了就盯着妈,永远长不大。” “一旦注意到他,就好办了,警察问询的时候凑近看了一眼,他果然是我的儿子,奥尔·德拉杜。” 原来问询时发疯般的表现是在找机会观察居伊,原来居伊的真名也叫奥尔……奥尔凝视着纳桑,问:“他在哪?” 纳桑哼笑几声,“你猜我为什么会这么悠哉地在这里和你聊天?” 意识到居伊有危险,奥尔瞳孔放大:“你把他怎么样了!” “当然是让他名实相符地死亡,用最适合背叛者的方式。”纳桑审视着奥尔的反应,见他就快失控,心情大悦道:“和他妈妈一起,火刑处死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变成黑炭了。” 周身像被一股幽火包裹,奥尔奋力挣扎着大喊居伊的名字,锁链的声响越来越大,仿若要刺破耳膜,却忽然戛然而止,右手的锁链竟被奥尔用蛮力扯掉了钉在墙上的钉子。 他借着挣脱桎梏的惯性,以左脚为中心,扬起右腿,照着纳桑的侧腰就是一脚猛力的飞踢。 纳桑被这猝不及防的攻击踹飞,直直撞在墙上,艰难爬起身后,怒瞪着奥尔的眼中带上了惊讶和畏惧。 奥尔的左手发不了这么大的力,没能挣脱锁链,无法冲过去进一步攻击纳桑。 即便这样,纳桑仍然防备地看着奥尔,左手反手从腰后抽出了佩剑。 “你比我想的还要强壮,我低估你的实力了,看来不能留你自生自灭了,现在,我就要用长剑割下你的头颅。” 说着,朝奥尔举起了剑。 第66章 选吧,恶魔之子 眼见剑刃反射着火光,朝自己砍来,奥尔目光一凝,脚步瞬移的同时抬起左手,拉直牵连着手腕的锁链,以锁链为盾,格挡住了纳桑的斩击。 奥尔本想趁纳桑攻击受阻的间隙,用锁链勒杀他,但纳桑是个经验丰富的剑士,攻击失败立刻做出回撤的动作,不让对手有机会反击。 可奥尔的反应力更胜一筹,见纳桑撤退,他猛地抬起腿,刚好蹬在纳桑的肚子上,将他踹飞出了地牢。 乍一看奥尔游刃有余,细想之下,同样的招数无法对强敌奏效两次。 奥尔深知这点,眼下他的行动范围受到锁链的限制,还没有武器,一旦进入拉锯战,失败是早晚的事。 纳桑背部着地摔倒在地牢外的走廊上,抹了一下嘴边的鲜血,双手撑地,眼见就要重整旗鼓再次袭来。 奥尔目光如炬,盯视着敌人,准备好迎战纳桑的下一击。 就在这时,纳桑侧目瞥了一眼,没有直接起来,而是在地上打了个滚,与此同时枪声响起,弹丸擦着纳桑肩膀击中地面,纳桑肩部受伤,嘶叫一声从反方向逃走了。 整个过程只发生在瞬息之间,危机毫无预兆地解除了,奥尔的心中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至于援军是谁,他并不在意。 周遭的时间变得缓慢,一点点抽走他的生气,包围他的只有空虚与孤独,一切都是冷冰冰的,连同一颗本该炽热的心,也在变凉。 他永远地失去了居伊,在他知道他爱他,他也爱他的时候。 半小时前的尖顶塔楼。 在烈火触碰到自己和母亲之前,居伊拔出奥尔给他的佩枪,动作流畅地击碎门锁,一脚踹开门板,扶着母亲逃离了化为火刑场的尖顶塔楼。 纳桑极有可能返回查看“成果”,居伊带着腿脚不便的母亲,一旦遇上他,势必无法抵挡他的攻击。 必须趁纳桑不备,击杀了他,才有可能安全带离母亲。 城墙上崎岖不平,还布满裂纹,母子俩小心翼翼地通过,下了楼,居伊将母亲藏在拐角的房间里,自己先行前往寻找纳桑。 城堡里鬼气森然,居伊却毫不畏惧,来自地狱的魔鬼固然可怕,活在人间的恶魔更令人切齿。 那个给了他一半生命的男人,正是这可恨的恶魔,儿时无力保护母亲,现如今他已长大成人,不会再任人鱼肉了。 胸口重重起伏了一下,满腔的怒火随着吐气平息了下来,居伊反手从腰后的子弹袋里摸出一颗子弹,眼睛观察着四周,双手熟练地给火枪重新上好膛。 第101章 他提着枪,放轻步子,穿过一条条幽暗的走廊,查看每一个可能藏人的空间,所幸古堡的地面建筑已所剩无几,他很快全部检查完,都没遇上人。 纳桑兴师动众追杀到遥远的国度,不可能不确认他和玛奇尔德的死亡就离开,肯定还在这里。 居伊来到一楼,在楼梯的背面找到了一个地道。 他缓缓靠近,地面上的黑洞吹来呼呼冷风,显然还有另一个出入口,风声中夹杂着锁链摩擦的声响,他以为自己幻听了,因为好像听到了奥尔的怒吼。 已经让他走了,怎么还在?压下困惑和焦虑,居伊走下了地道。 两旁的墙壁上挂着油灯,为自己照亮了去路,但这也意味着,敌人亦能发现自己,居伊猫着身子缩小人影,朝着人声来源走去。 前方,他看到纳桑挥剑向某处砍去,一阵金属刮擦的刺耳声响之后,纳桑被一只脚踢中肚子,脚上的皮靴一看就是奥尔的。 趁纳桑跌倒,居伊举起枪,瞄准他的头部,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然而纳桑还是快了一步,在居伊出现在转角时就发现了他,在地上翻滚了一下,躲过了致命一击,爬起身,带着轻伤从另一侧逃走了。 居伊边掏子弹边跟了上去,在纳桑摔倒的地方,果然看到了奥尔。 奥尔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呆愣片刻后才甩了甩头,又揉了揉眼,终于看清眼前鲜活的人儿,难以抑制地笑了起来。 被锁起来了还能笑出来,奥尔总是能做出与处境相悖的反应,居伊拿他没办法,上下扫了他几眼,一句“有没有受伤?”还没问出口,就被拉进怀抱里。 耳畔是紊乱的呼吸声,居伊将手抵在奥尔胸前,掌心传来急切又猛烈的心跳。 “太好了,不是梦。”带着失而复得的释然,奥尔一遍又一遍地呓语,“太好了,太好了……” 一遍比一遍心痛,一遍比一遍懊悔,声音渐渐闷在喉腔里,听似呜咽。 居伊确定奥尔没在哭,因为环抱着自己的双手同往常一般下手没轻没重,居伊只觉后背生疼。 担心这个过分健康的男人有没有受伤真是多余,居伊拍了拍他结实的侧腰,不耐烦道:“放手。” 奥尔放开他,目光触及居伊脸上的烦躁,竟又开心地笑了。 居伊蹙了下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眼见居伊又要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奥尔本能地跟了上去,没走出几步就被锁链扯住了步伐。 纳桑的斩击让链条产生了裂痕,奥尔右手抓紧铁链,用全身的力量拉拽,试图扯断这该死的链条,追上居伊。 片刻后,走廊上响起奔跑的脚步声,居伊再度出现在地牢前,神情焦虑地说着“他不见了”,向奥尔抬起了枪。 奥尔立即领会居伊的意图,身体避让的同时枪声响起,居伊精准击碎了他手腕上的链条。 无需言语也能配合无间,奥尔重获自由,右手揉着左手手腕,越过居伊往前走,脸上已收敛起所有的情绪,偏过脸:“跟紧,带你出去。” 废堡的地下空间犹如迷宫,但在奥尔眼里,再错综复杂也不过是自家的游乐场,他熟门熟路又极为快速地带居伊走上地面。 一踏上曾经是大厅的地方,居伊就往楼梯赶去,母亲还在原地等他。奥尔见他一脸愁容,默默跟在他身后,越往上走,烧焦味越浓,走廊里弥漫着烟雾。 两人冲上通往城墙的走廊,居伊站在一扇门前,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又抿紧了唇,快步走进屋子里翻找了起来。 奥尔在他身后,见他慌了神般四处寻找,可是屋里摆设不多,空旷得一眼可见空无一人。 “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听到奥尔提醒,居伊这才回过神来,又跑出屋子往城墙方向跑去。 城墙上,狂风乱作,夹杂着雪花吹得人睁不开眼。 两人眯缝着眼,看到纳桑掐着玛奇尔德的脖子,随风飘来纳桑的吼叫:“叛徒,你们两个叛徒,为什么没死!” “放开她!你没资格碰她!你这个禽兽!” 居伊冲上前,举起枪的同时,纳桑将玛奇尔德推到自己身前,用剑刃抵着她的脖子。 见居伊踌躇了,纳桑阴阳怪气道:“嚯,这不是我那唯唯诺诺的儿子嘛,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种了,敢对老子开枪了?” 居伊曾以为再次见到这个恶魔,他会恐惧,但是他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不再懦弱的,也许是他第一次开枪就击中飞鸟时,也许是奥尔说世上没有他配不上的东西时,也许是他击中恶魔的肩膀时——他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弱小,恶魔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强大。 此刻,他恨不能将枪眼抵在纳桑的脑门上,扣下扳机,看着子弹炸开恶魔的头骨,搅碎恶魔的大脑,再从后脑勺穿出来——只有看着他切切实实地死在眼前,绝无复活的可能,他和母亲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居伊被这想象出的画面吓住了,可是内心却很渴望看到这个画面,然而母亲还在恶魔手上,愤怒只会碍事,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自己眼中那个没出息的儿子竟如此镇定,纳桑面露困惑,风雪中出现奥尔的身影,纳桑目光一转,凶恶地凝视居伊:“你把他放了?” 城墙上站着三个男人,纳桑面临一对二的局面。居伊手上有枪,动态视力好到能击中摔倒的他,奥尔是挣脱牢笼的猛兽,徒手就能击杀他。 第102章 形势十分不利,纳桑盘算起该如何安全脱身,沉寂片刻后,他嘴角浮现恶毒的笑容。 “母亲和心上人,只有一个能活下来。” 此时居伊余光里看到奥尔来到了身旁,而眼前,是脖颈上架着利刃的母亲。他表情不动声色,脸上的血液却一点一点流尽了。 纳桑满意地欣赏他的神色,语气有一种诡异的温柔,宛如蛊惑人心的恶魔。 “孩子,作为我的儿子,流着禽兽的血,选一个吧。”他说。 第67章 死亡狂想曲 城墙的另一头是熊熊燃烧的尖顶塔楼,冰雪和烈焰在此方天空交汇,共同谱写了一曲死亡狂想曲。 “或选你身边的男人,那么我和玛琪死也在一起。我将在地狱等你,为爱情连母亲都舍弃的恶魔之子。” 死亡的背景乐中,死神在舞蹈。 “或选你最爱的母亲……那么我要你亲手杀死他,用你手上这把枪。” 奥尔刚站到居伊身边,就听到纳桑要求居伊在自己和玛奇尔德之间做出选择,他想到自己昨晚还因为误会居伊选了玛奇尔德没有选自己,而欺负了他,在居伊眼里,自己也是一个可恨的人吧。 彻骨的寒风吹散了居伊鬓角的头发,奥尔看不清他的表情,猜不透他的心思。 但居伊会怎么选择,还需要猜测吗?自己这样的人,本就没有资格和生他养他护他的母亲放在天平的两端。 奥尔温柔注视着居伊,居伊没有反驳“心上人”这个词,这对他来说就已经是至上的奖励了。 居伊的选择也确实在他意料之中。 居伊缓缓转过身,抬起攥紧火枪的右手,将本该对准纳桑的枪眼,按在了奥尔的额头上,在他的幻想中发生在纳桑身上的场景,即将发生在奥尔身上。 一张冷峻到极致的脸清晰地出现在视野里,奥尔唇角上翘,声音温和:“开枪吧。” 勾在扳机上的食指明明在发力,却怎么都扣不下去,深吸一口气,居伊用左手托住持枪的右手。 “别听他的!”玛奇尔德情绪很激动,在纳桑的提示下,再加上居伊昨天和现在的反应,她作为母亲怎会不了解儿子的心意,她必须阻止儿子做出将来会后悔的事,“他的目的是杀死我们所有……啊!” 纳桑根本不给她说完话的机会,揪住她的长发迫使她仰起头露出白皙的脖颈,长剑抵住脖颈作势要抹脖子,“你太不乖了,是不是我给你的惩罚还不够?” “别动她!”居伊转过身喝止,“我现在就开枪。” 这么说着,他也这么做了,扣下扳机的同时,他惊慌地扔掉了手中的火枪。 伴随一声炸响,子弹划破空气,在奥尔的耳际激起空气波,越过他的肩头,冲向了几十米外的高空。 弹无虚发的居伊,面对近在咫尺的目标,打偏了。 奥尔毫发无伤,淡然转身,居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松了口气。 何消母亲提醒,他怎会悟不到纳桑的真实意图,杀了奥尔,他们母子俩就任凭他处置了。 说什么一家三口一起下地狱,装出恨海情天的样子,恶魔哪会爱人,最后的最后,纳桑只会自己一个人逃脱,如果奥尔死了,没有人作证,他就能逍遥法外了。 无论怎么选择,这座古堡里,最后活下来的人只可能是纳桑。 所以当见到奥尔转身离去时,居伊忽然安心了,自己怎么都逃不过这劫,至少奥尔,奥尔一定要活下去。 然而下一瞬间,他却看到奥尔停下脚步,弯下腰,捡起了枪,又转过身,捏着枪管走向自己,将枪托重新塞进了自己的掌心。 还说:“拿稳,你能做到的。”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逼我做出抉择…… 他人的生杀大权又落入自己掌中,居伊感觉糟透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和禽兽父亲不同,掌控他人的命运不会让他快乐,被他人掌控命运更是令他痛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比如他的命运,就是和母亲一起摆脱禽兽父亲的虐待。成功,则拥抱自由,失败,则共赴地狱。 玛奇尔德的悲鸣再次响起,居伊揪心地看向母亲。 “你故意的吧?”母亲身后的纳桑目露狰狞,“那么舍不得这个男人吗,连母亲都放弃?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给我睁大眼睛!睁大眼睛看清楚玛琪是怎么死的!” “记住,是你害死你妈的!” “不要!别杀妈妈!别杀她!我和她换,我和她换。” “你?你以为你的命值钱?”纳桑不屑一顾,“你不过是个附属品,世上除了玛琪,没人在乎你。想想玛琪为了保护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吃了多少苦吧!想要她活命,就给我杀了他,连这点都做不到吗?” 居伊眼眶发热,视线模糊得捏着子弹往火枪里装填的时候怎么都塞不进,他急得手指一用力,子弹从指尖弹落,在不平整的地面上毫无规律地滚动。 居伊匍匐着身子去追,子弹滚进了城墙地面上的缝隙中,消失不见了。 他直起上身,维持跪在地上的姿势,将子弹袋从腰后取下,摊平在地面上,总共6颗,他开出4颗,掉落1颗,还剩1颗。 天寒地冻,指尖不停渗出汗,拿起最后一颗,又滑落,居伊像失明者一样伸手在冰冷粗砺的地面上摸索着找到了它。 第103章 奥尔看着居伊佝偻着背,跪在地上装填子弹总也不成功,走过去单膝跪在他身边,替他装好,又递还给他。 镶着名贵珠宝和黄金的单手燧发枪躺在居伊的手掌中,居伊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晶莹的水珠滴落在绿宝石上,溅起微弱的水花,奥尔收回视线,轻声安抚:“我愿将自己交付与你,你有权决定。” 居伊摇着头,发不出声。 “你们谁都别决定了,你下不去手我来杀。” 两人身后响起纳桑阴恻恻的声音,他将不便行走的玛奇尔德毫不怜惜地甩到一旁,锋利的剑尖在地面划出一道印子,他提着剑冲了过来。 居伊转头对着纳桑开了枪,却仍是没击中。 纳桑重重跨出的一脚,刚好踩陷了城墙上的一块砖石,他双膝着地跪在两人面前,躲过了最后一颗子弹的攻击,原本冲着奥尔去的剑锋,偏离了原有轨道,朝着居伊砍了过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奥尔来不及扭转局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早已转身抱住居伊,用身体挡下了这一剑。 剑锋划破斗篷,从奥尔的左肩一路滑到右腰,纳桑顺势向前扑倒,长剑从手中滑出,拖出长长一条血迹,从围墙的缺口摔了出去。 居伊看到长剑掉落,松了一口气,可当他抬头看到奥尔吃痛的表情时,才意识到奥尔为了保护他受伤了,他慌忙扶着奥尔的背让他先坐下。 鲜血顺着奥尔的背脊留下,两人身处之处,血流遍地。 黄昏的暴风雪之中,死神露出了微笑。 作者有话说: 死神:瓦塔西,气氛组desu 其实火枪还要装火药,用法没那么简单,但是火枪的用法对剧情没太大用处,咱都架空世界了,咱就简化了哈 (试图解释)(比比划划)(解释失败)(仓皇逃跑) 第68章 生命谱写的安魂曲 扶着奥尔后背的掌心,被温润潮湿的触感占据,居伊搂着奥尔的脖颈,扑倒在他的肩头,不停地质问:“让你走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跟着我?” “他是我的生父,是我的灾难,你不该替我承受的。”斥责的话音逐渐虚弱、哽咽,“你总是这样,总是让我难受。” 奥尔胸口堵了很多话,听到这句“总是让我难受”,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曾经视而不见的痛苦忽然冲破迷雾来到他的眼前,撕裂肌骨的疼痛都比不上这一刻心脏的绞痛。 时间不允许他们沉浸在情绪中,奥尔的视野里,纳桑已然站立,奥尔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去杀了他,只有你能做到。” 居伊当即松开手,站了起来。 父子俩都失了武器,赤手空拳面对面站着。 纳桑的双手沾满鲜血,多少生命从他的十指间消逝……居伊哪是他的对手。 城墙上的每个人都知道决斗的结局早已注定,可总有一些明知不会赢,也要奋不顾身投入其中的战斗,比如现下居伊面对的。 身后是坐在血泊中的心上人,余光里是倒地不起的母亲,眼前,是十几年的噩梦,居伊咬紧后槽牙,踏出了第一步。 居伊冲向纳桑,纳桑伸出双手想掐他的脖子,居伊弯曲膝盖,微微躬身,躲过攻击又抱住纳桑的身体,短暂地牵制住纳桑的行动。 但很快,环抱生父的双手就被扯开,纳桑一巴掌打在居伊侧脸上,还未来得及感受脸颊的发烫,居伊已被拍倒在地。 奥尔双手撑地,挣扎着要起身,无果。 纳桑傲然环视,最具威胁的两人就这么轻易地倒下了,接下来,他只要把他们三人推下城墙,就能全身而退了。 “先从你开始行刑吧,我的孩子。”纳桑一步一步走向居伊。 “后退,到我这里来!”奥尔喊道,同时发力支撑起身体,伤口被牵扯到,疼痛让他的声音变得单薄。 居伊回过神,艰难起身准备迎接最后一战。 才跨出一步忽然被拽着手臂往后拉,他以为是奥尔,回头一看才发现是玛奇尔德。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竟不顾疼痛冲了过来。纳桑都被这场景惊住了,就在他愣怔的瞬间,玛奇尔德朝他扑了过去。 刚才她看到纳桑的长剑从围墙缺口掉出去的时候就想到办法了,可她行动不便,只能在一旁等待机会。 居伊摔倒的位置刚好离她很近,这几步路,右脚的伤痛勉强能够承受。 当初被这个男人深情的模样欺骗的是她,把他异于常人的独占欲错当成爱情的是她,发现他是个变态后没有及时抽身的是她…… 她绝不会让无辜的孩子替她承受后果——是时候为自己的过去做个了断了。 今天,她要将“过去”这个亡灵送回它该去的地方,哪怕安魂曲是用她自己的生命谱写的…… 玛奇尔德不顾一切抱住纳桑,往城墙的缺口冲撞过去。 所有人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纳桑沉浸在胜利的幻觉中,玛奇尔德的出现又很突然,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被狠狠冲撞了一把,从缺口里掉了下去。 但他身手敏捷,双手抓住了城墙的边缘,挂在城墙上。玛奇尔德死死抱着他的身体,也一起挂在那里。 居伊跑过去拉人,玛奇尔德急得大喊:“不要救我!你不是奥尔德拉杜了,你是居伊勒鲁,你和他无关!你有资格光明正大地活下去!” 第104章 “别听她的,孩子,把我拉上去,我不会伤害你的。”纳桑见居伊伸出的援手迟疑了,赶紧喊道。 “居伊,宝贝,你把他拉上去我们都会死。”玛奇尔德哭喊着,声音嘶哑,“这是妈妈的错,是妈妈拖累你了,让妈妈一个人承担好吗?以后不用再躲躲藏藏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这几乎是玛奇尔德的遗言了,居伊哭着跪趴在围墙边缘,探出身体向玛奇尔德伸出手,“抓住我。” 纳桑见居伊绕过他救玛奇尔德,扭动起身体想把她甩下去,同时慢慢往居伊的方向挪动手指,企图拖他一起下去。 居伊全神贯注看着玛奇尔德,没注意纳桑的阴谋。就在纳桑快抓到居伊的时候,一只黑色马靴出现,死死踩住他的手背,用力撵了起来。 “啊啊啊!”钻心的疼痛让纳桑大叫起来,他受着伤还扛着两个人的体重,现在又被奥尔踩住了手,眼看手指就要松动了。 玛奇尔德见奥尔出现便对他大喊:“替我照顾居伊,奥尔,我求求你了,居伊是个可怜的孩子。” “您不用求我,”奥尔弯下腰把趴在地上的居伊捞了起来,“我本来就会这么做。” 纳桑紧紧扒着城墙的手指终于吃不住力松开了。他都来不及发出惨叫声,地面上就传来了重物掉落的钝响。 居伊想冲到前面,却被奥尔拦住,只能扒着奥尔的手臂往下看。 玛奇尔德仰天倒在乱石堆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飘雪的天空,身下的殷红向四周弥散,最终湮没于废墟的罅隙中。 “你没有错,你没有错啊!” 再撕心裂肺、再肝肠寸断也无法传达给该传达的人了。 “你没有拖累我,不要扔下我啊……” 双腿已无力支撑,身体不住下滑,只堪堪攀附在奥尔臂弯里。 “不要留我一个人……带我走……妈妈……妈妈……” 一个平凡的称谓却要在诀别时才能尽情呼喊。 哭喊声回荡在漫天飞雪中,一声一声凄惨悲凉。奥尔仰起头紧闭双眼,任由雪花在脸上降落、停留、消融。 他不敢看向怀里,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侵蚀着他,除了搂紧居伊什么都做不了,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想不出。 他还想好好抱一抱居伊,然而这时必须离开了。 不仅因为越来越冷的天气和仍未止血的伤口,更是因为塔楼的火势快要蔓延到城墙了。 柴垛连同木桩熊熊燃烧,塔楼上方的通气孔、尖顶上的破洞还有敞开的门里都有火舌窜出来,火星子四处飞溅,城墙上红光星星点点,眼见就要起火。 城堡建于百多年前,不少地方都是木质结构,这冲天的火焰势必波及到整座古堡。 居伊已经哭得瘫软无力,像一个任人摆布的人偶。奥尔顾不上伤痛,把他架在肩膀上,扶着往楼梯的方向走去,居伊目光触及奥尔忍痛的模样,清醒了几分,习惯性扶着奥尔。 傍晚的暴风雪让视野模糊,狂风裹挟着雪粒子砸在脸上,像刀割一样,连续不断地生疼,面部肌肉逐渐僵硬。 眼见天色不妙,武装人员打算放弃搜索,却在此时看到天边的熊熊大火。人们发现此处的诡异现象,纷纷往城堡方向赶来。 奥尔和居伊相互搀扶着来到城门口,推动吊桥控制器的把手。 城门外,吊桥当啷当啷地缓缓降下,壕沟对面一支支火把正在靠近,奥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搂着居伊倒在了雪地里。 第69章 两座孤岛 半梦半醒中,奥尔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奥尔怎么样了?” 萨雷克医生回答道:“还在睡觉。幸好没伤到骨头,不过流了很多血,需要好好修养。” 加布里耶尔提到奥尔总是怨气十足,“我都叫他别出去了,这小混蛋一次都没听过话。” 萨雷克尴尬地干咳了几声,岔开话题问:“那个案子……” 雷伊的声音响起:“凶手叫纳桑德拉杜,是国际通缉犯,他杀过很多人,包括玛奇尔德的全家……” “夫人的全家?”萨雷克惊呼,忽然意识到奥尔还在休息,放低声音说:“太可怕了,简直是个杀人魔。” “是我掉以轻心了。”加布里耶尔叹了一口气,“不过我也已经仁至义尽了,给玛琪庇护,还帮她养儿子。哎,早知道会连累奥尔,我就……哎!” “奥尔没事就好,”雷伊安慰他,“父亲不用这么自责。” 萨雷克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儿子?夫人有孩子?” “就是这几天住在这里的那个孩子,奥尔的……”雷伊清了清嗓子,“同学。” 他听父亲说过继母藏了个孩子,也知道奥尔有个——绝不是恋人,充其量不过是玩玩的对象。谁知这两人竟是同一人。 每当他想到在奥尔办公室里目击的一幕竟是继子和亲生儿子的苟且…… 雷伊屡屡想告诉父亲,又次次闭上了嘴。父亲这性子要是知道了,父子俩难免又是一场恶战。 雷伊摇了摇头,为了维系这个家岌岌可危的和谐,沉默才是最佳选择。 “我调查过玛琪,知道她孩子早没了,又听她说在资助一个孩子,就远远观察了一下,那孩子和玛琪长得也太像了,怎么看都是母子。再结合她前夫那事,猜也能猜的出那绝对是她的亲生孩子。” 第105章 加布里耶尔说着说着又开始抱怨了。 “两个孩子都在国立大学,我给他们安排了对门的公寓,方便一起照顾。不过我那臭小子根本不住学校公寓,成天在外面惹是生非。” 萨雷克恍然大悟:“哦,那位感冒的少爷。天哪,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所以那个杀人魔是冲着母子俩来的?太可怕了,那可是自己的老婆孩子啊。夫人真是太可怜了。” 雷伊说:“您知道,我的丈人是警察署长,父亲和玛奇尔德再婚前咨询过我丈人,他说纳桑要是敢来科茨蒙,警署一定会逮捕他。” 加布里耶尔唉声叹气道:“还是侥幸心理作祟,总以为以丹格森的实力不可能让那种毛贼得逞。” 萨雷克神情复杂地看着两父子,礼貌地点点头。 雷伊说:“我下去等警察,他们应该在赶来的路上了,但是您看这天气,外面肯定封路了。父亲您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房间里回归平静,萨雷克的小声嘀咕也听得清清楚楚:“有钱人真可怕。” 奥尔终于从恍惚中醒来,他趴睡着,双手伸出被窝,撑着柔软温暖的床垫起身,跪坐在床上。 “少爷您醒了?”萨雷克见状慌慌张张岔开话题,“您之前说胸闷,现在好点了吗?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做什么,”奥尔脸上浮现一抹苦涩的笑,“我知道病因了。” 萨雷克在等他继续说下去,他却垂下脑袋不再说话了。见这里没什么事需要自己处理了,萨雷克行了个礼,默默离开房间。 奥尔仍然保持跪坐的姿势,像一个虔诚忏悔的人。 原来他们什么都知道。 就因为他是不听话的小混蛋,是成天惹是生非的臭小子,唯独不是值得信任、值得托付的男人,所以他们不告诉他。 只有他,一无所知。 无知的他把片面当成全部,还用来揣测居伊、污蔑居伊、欺压居伊,不断地纠缠他、强迫他,让他痛苦不堪。 深夜里居伊崩溃大哭的画面浮上心头,快要搅碎他的心脏。 ——别这样,我不想恨你。 居伊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 他一定恨死我了,奥尔握拳捶打自己的心口。 他下了床,套上外套来到居伊的房门前,犹豫半晌,推开了房门。 外屋里屋都不见人影,奥尔环视了一圈,才发现床底下伸出的一双脚丫子,居伊竟然蜷缩在床底。 “居伊……”奥尔一手扶着床沿蹲下身轻声唤他。 听到声音,居伊机械性抬头,无机质的目光投向声音来源,好像什么都没识别到似的,垂下头抱紧怀里的东西。 空洞的眼神让奥尔心脏一紧,他抿了抿嘴,探头进床底。地板上冷,他要把居伊弄出来。 被他隔着袜子握住脚踝,居伊触电般瑟缩了一下。奥尔立刻松手,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抱歉。” 尽管床脚很高,可对奥尔的身高来说要挤进床底也是困难的,更何况还要把居伊弄出来,他又不能用蛮力拖拽居伊。 他站起身,把床褥被子枕头放到沙发上,再回来把床板整个掀了。等他把床板竖在墙边回来一看,床底没人了。 居伊从另一边爬了出来,他站在只剩下一个床架子的床边,愣愣地看着奥尔,没生气也没说话。 “你站那别动。” 奥尔把墙边竖着的床板抱回来,仔仔细细安回床框,完事后拍了拍手抬头看居伊,人又不见了。 这回奥尔学乖了,立刻绕到另一头。 居伊正要往床底爬,他眼疾手快揽住居伊的腰,把人翻转过来,抱到沙发上让他坐在自己身上。 居伊手脚冰凉,奥尔拖过被子盖他身上,语气里有些责怪:“自己不知道冷吗?” 居伊像没听到一样,不回应。 奥尔曲起手指,用手背轻轻碰了下居伊的侧脸,带着鼻音问:“还疼吗?” 居伊依旧不作声,奥尔有些丧气,下巴搁在居伊肩上,越过居伊的肩头他看清了居伊怀里抱着的东西,是玛奇尔德的画像,署名居伊勒鲁。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居伊画的人像,那是玛奇尔德年轻的时候,可能居伊还小,画风有些稚嫩,把人画得很可爱。 居伊小时候一定很可爱,比现在更可爱。 “跟我说说话吧。”他央求道。 奥尔想知道居伊小时候的事,又不敢直接问,生在那样的家庭,肯定尝尽了苦,让他说出口,等于让他回忆一遍痛苦。 只有当释怀的时候,人才能平静地将苦难宣之于口。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还很长,应该会等来居伊向自己敞开心扉的一天吧,奥尔想。 居伊仍然没有回应,奥尔看不到他的表情。换作平时,他这么烦着居伊,居伊该骂他了。 可他觉得现在抱着的只是一具空壳,这具躯壳里会哭会笑会骂人的居伊已经不在了。他想让居伊回来,想对居伊说,我会保护你,照顾你,怜惜你,但这话他最没资格说。 真正悲伤的人就像一座孤岛,躲藏在海的彼方,拒绝一切外来者的窥探。 奥尔非要做打破孤岛平静的入侵者,他学着玛奇尔德的语气柔声道:“居伊,我的宝贝。” 话一说出口,一股酸涩感冲上脑门,有什么东西要涌出眼眶。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这股热流强压了下去。 第106章 居伊的手仍旧冰凉,奥尔打算带他下楼泡澡。他从居伊怀里抽走画框,居伊抓着不放。 他没硬抢,耐心解释道:“我们先去洗澡,等一下回来看她,好不好?” 居伊扭头看他,似乎在尝试理解他话中含义,片刻后松了手。 奥尔牵着他下楼,斯旺见到后清了场,亲自侍奉两人沐浴。 “少爷,您不能碰水。”她提醒道。 “我知道,”奥尔回应,“我陪他。” 斯旺拉上了门,退出到外面等候。 大约半小时后,加布里耶尔出现在温泉区的走廊上,见斯旺守在门口,满腹狐疑地走了过来。 第70章 亵渎圣洁的罪证 奥尔牵着居伊走进了温泉隔间,见居伊站着一动不动,就帮他脱了衣服,又把他抱进池子,背靠边缘坐好。 奥尔的后背不能沾水,他站在池子里俯身给居伊擦拭。他看到了居伊身上随处可见的红印,一片一片都是他用恶意亵渎圣洁的罪证。 等居伊走出阴影,会不会离开他……谁要和伤害自己的人在一起啊。 可他该怎么办? 他那颗偷偷溜出去的心,在外面找到了安身之所,再也收不回来了。 居伊对他会不会还有一丝丝的爱意?城墙上居伊对他始终下不去手,是不是可以认为居伊还爱他? 奥尔抿了抿唇,他自己最清楚,无论居伊心里还有没有他,他都已经放不开手了。 奥尔盯着居伊纤细的手腕,鬼使神差般伸手握了上去,力道太大,居伊挣扎了一下,换来奥尔更强力的禁锢。 一个顽固的错觉占据了他的大脑——只要一松手,居伊就会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他承受不了。 奥尔想起了一个传说。 古王国曾有位勋爵因为太爱自己的情人,于是向情人献上了一副镶满宝石的手环。情人欣喜之下戴上了手环,依偎在勋爵的怀里。 可是当情人第二天想要离开勋爵的住处时,却发现一条金链将手环和床脚联结了起来——情人再也无法离开勋爵了。 勋爵满意地抱着情人,手指缠绕着金链,一遍又一遍诉说着爱语。 奥尔近乎迷恋地摩挲着居伊的手腕,脑中幻想起这漂亮的手腕上带着手环的模样,他愿用最绮丽的宝石和最贵重的黄金,为居伊打造最美丽的手环。 飞溅的水滴砸醒了他扭曲的幻想,蓦然回神,他放开了居伊的手腕——那里已被他捏出了印子。 恐惧如同千百万只嗜血的小虫在奥尔的身上胡乱窜行,他却仍是无法抑制这个邪念,他想将居伊锁在身边,又畏惧居伊的泪水。 奥尔痛苦地抱紧了居伊,头埋进他的肩颈,意味不明地压抑地重复着他的名字:“居伊,居伊,对不起,对不起……” “……”居伊被他的絮絮叨叨刺激到了神经,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 随后仰起脑袋,眼里带着冷意,痛哭过后的嗓音仍旧嘶哑、僵硬:“为什么要拦着我?为什么让我一个人活下来?” 脸上有了表情,话里有了情绪,眼前不再是一具空壳了。奥尔鼻子一酸,哑着嗓子说:“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奥尔说这话时眼神灼人,烫得居伊连忙移开视线,却见他往日漂亮的嘴唇失血发白。 居伊换话题问:“你的伤……”他问的是背后那道新伤,说话的同时手从温泉中抬起,攀上奥尔的脸颊,大拇指指腹摩挲着他眉梢的疤痕。 居伊的手不再冰凉了,奥尔吸了吸鼻子才恢复原来的语气说:“你有心思管我啦?闭眼。” 居伊温顺照做,奥尔把他的脑袋搁在自己大褪上,舀起温暖的泉水给他冲洗头发上的泡沫。 门外,斯旺身姿挺拔地守在门口,等候小主人的召唤。 加布里耶尔来到走廊,看到候着的人不是仆人而是管家,有些意外地瞥了她几眼,问:“奥尔呢?” “请稍等,我这就去叫少爷。” 斯旺转身打开门,还没来得及关门,加布里耶尔就一把拉开门闯了进去。他穿过更衣室,拉开内门,眼前的一幕让他止步不前。 居伊仰头靠在奥尔褪上,红着眼眶仰视自己的儿子,那双眼和他母亲一模一样,明媚又冷漠。 而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上半身裹着绷带,只在腰间围了浴巾,不顾自己还受着伤,笨拙又珍惜地抚摸着居伊的头发。 加布利耶尔捂了捂心口,扶着门框颤声道:“你给我过来!” “待会儿再说。” 奥尔只抬眼瞥了一眼父亲,又垂下眸子看居伊,眼底无尽缱绻。 “马上。”加布利耶尔降低一个调子催促。 居伊循着声音抬头看去,对上加布里耶尔充满戒备的眼神,那眼神看得居伊一个激灵,又清醒了一些。 斯旺跟进来,见到这幅场面赶紧打圆场:“少爷,我来伺候居伊少爷吧,他该休息了。” 奥尔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那等我一下。” 加布利耶尔像刚想起要呼吸似的,重重吐了一口气,气呼呼地离开了。 等他走了,奥尔给斯旺一个眼神,她就退出去了。 不能再让居伊着凉了,奥尔扶着他出了池子,即刻拿起一旁的毛巾,细心地给他擦干身子。他放好毛巾转过身,看到居伊自己在穿衣服,就走上前去想帮忙。 第107章 “你快去吧,我自己可以。”居伊的表情已恢复冷静。 “好……”奥尔伸出的手缓缓放下,边穿衣服边打商量,“有时间了我们好好聊聊吧。” “嗯。”居伊在镜子里对他点了点头。 看着奥尔离开,居伊才松懈下来。 他双手撑在台面上,抬眼望向镜子,镜中人脸上的脆弱让他猛地一怔。 长长的刘海被奥尔捋到耳后,露出了整张脸,好像重见天日一般,悲怆,却充满希望。 以后,是不是可以不用再遮挡长相了? 他从小听话,如今没人能告诉他该怎么做了。这世界上唯一爱他,唯一希望他光明正大活着的人永远地离开了。 失去玛奇尔德的他就像失去指明灯的夜航船,在无尽中迷航。 不是的,他没有迷航。 玛奇尔德最后的话给他指明了方向。要光明正大的活下去。 接下来的生活,他要光明正大地活着。 镜中人眼中的脆弱消失,目光坚定地与居伊对视着。 之后的几天,丹格森庄园忙碌非凡。 庄园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总是要让城里的警察进驻调查的。 家主发动全庄园11个村镇除雪,本来准备安心过冬的人们走出家门,打通了与城里相连的通路。 城里的警察总署派了一队人马来调查,尽管纳桑并非死于追捕,但国际通缉犯的意外死亡依旧令人振奋,警员们一番努力,案件的脉络很快整理了出来。 大致的情形如居伊所知,潜伏在科茨蒙城里的纳桑得知宝石商人巴尔克罗贝尔要来拜访丹格森庄园,便伺机将其谋杀,又扮成他混入了庄园。 老乔治敲诈纳桑被灭了口,在林中打猎的夏佐目击了现场,也被灭了口。 纳桑还趁着人们将注意力放在搜捕夏佐之际,在古堡里布置了火刑场,又处理了两位死者的尸体。 丹格森家族内部开了个会,决定既然玛奇尔德不想公开居伊的身份,那就干脆隐藏到底,于是写着“孩子”“一家三口”等信息的威胁信并没有公之于众。 居伊还是以玛奇尔德的客人身份回答了警察的问询。 整个事件被总结为,变态前夫追杀前妻,却被前妻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反杀了。 丹格森家给老乔治和夏佐的家属提供了丰厚的抚恤金,也承诺将代为照顾他们的家人。 主宅上下乱中有序地安排着各项事宜,只等玛奇尔德的葬礼结束,这场灾难就算收场了。 葬礼前一天居伊终于得空,来到了奥尔的房间,打算听一下奥尔想聊什么。 离开古堡后,居伊就陷入了精神恍惚的状态,总觉得他和玛奇尔德还在被追杀,他一心想着要带妈妈躲起来,是这个男人锲而不舍的呼唤让他心绪宁静。 他紧紧抱住画框,心里想着再也没有人拥抱自己的时候,也是这个男人坚定地拥抱了他。 这个夺走他的金钱让他身陷困境,又夺走他的尊严让他无比屈辱的男人,也是保护了他的生命,给他安全感的人。 居伊仰头靠在沙发上,鼻子突然酸了一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奥尔相处,和奥尔在一起的每一秒,都仿佛身处混沌。 到底是奥尔带来了混沌,还是奥尔带他离开了混沌,他分不清楚。 萨雷克医生在奥尔的卧房里为他疗伤,居伊等在外屋,坐在书桌前的沙发上,视线刚好落在从信封里露出一角的信纸上。 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带着紧张的心情从沙发上起身,靠近书桌,拿起了信纸,情不自禁阅览了起来。 『涉及到极乐岛的案件通常和伴侣的不忠有关,如果您调查他也是出于这个猜想,我只能说,您的猜测多半是正确的。』 阅毕,他嘴角泛起自嘲的笑,从信纸上抬起头。 萨雷克走出卧室,向他投来了同情又关切的目光,居伊对他礼貌颔首。 奥尔跟在医生后面出来,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转头看到居伊时,眼底升起了温柔的笑意。 他上身裹缠着绷带,边往身上披睡袍,边朝居伊走来,目光落在居伊手上的信纸时,居伊清楚地看到,奥尔脸上的柔情,一点一点化为恐惧。 第71章 你眼盲心瞎 居伊拜托斯旺给他剪了个清爽利落的发型。 一张漂亮脸蛋展露无遗,再加上罕见的异瞳,引起了贴身仆人的侧目,但在斯旺的严加管教下,仆人们本分行事,没人敢冒犯居伊。 这样一张本该一眼能看透所有情绪的脸蛋上,奥尔却什么都读不出。 或许居伊还没看过信,奥尔这么对自己说。他收拾起乱作一团的心,走上前,拿过居伊手中的信纸,转身用燧石点火,啪嗒啪嗒敲击了几下才着火。 居伊看见奥尔的双肩松了口气似的起伏了一下,随后奥尔提着信纸一角,在银盘上点燃了信纸。 火苗摇曳升起缕缕青烟时,奥尔背对着居伊,还算镇定地解释道:“之前让人调查了你,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不用管。” 居伊听着奥尔的话,眼睛盯着黑灰色余烬飘入银盘,沉默了许久。 火光在奥尔沉寂的脸上飘曳,掩盖了他苍白的脸色,信纸快要燃尽时,他听到了居伊的喃喃自语。 “就是因为这个……” 第108章 奥尔蓦然睁大眼睛,吞噬信纸的火舌舔到他的手指,他被烫了一下才扔下纸片,转身迎上居伊的目光,又闪躲着错开了视线。 最后的光亮消逝后,幽暗静谧的空间里似有暗波涌动。 居伊坐到沙发上,仰着头,异色双眸映着这个无措的高大男人,忽然间,他觉得一切都很可笑。 居伊弯了下唇角,靠在沙发靠背上,事已至此他无意指责,只是好奇:“我们朝夕相处那么久,你觉得我是信上说的那种人吗?” 奥尔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一个字都答不出来。 他们朝夕相处那么久,奥尔分明比谁都清楚他纯净如璞玉,甚至还利用他单纯的性格戏弄过他,可为什么到了该信任他的时候,却将这份纯净置之脑后了呢? “一开始你误会我,我也不了解你,我们确实相处得很不愉快。可是后来,我以为我们和解了。” 居伊双臂抱胸,语气很平静,在奥尔看不见的角落,他习惯性地用大拇指指甲一遍又一遍刮擦着食指侧面。 “就因为这种没根没据的东西,不管我怎么求你,你都不听,奥……”他话说一半收了声,叹了口气才问:“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始终是个卖身的人,哪怕在你说世上没有我配不上的东西的时候?”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奥尔像个做了坏事的孩子不停地道歉。 可是居伊要的不是“对不起”,而是一句坚定的“你不是”,哪怕是虚假的谎言也好过真诚的道歉。 居伊突然笑了,奥尔戏弄他的时候巧舌如簧,真要他撒谎了就这么真诚。 “真是委屈你了,要和自己看不起的人朝夕相处。” 奥尔垂头看着地面,声音越来越轻:“我听到你对别人说爱,脑子就一片空白了……” 居伊静静凝视着奥尔不知所措的样子,或许是因为从母亲这里得到了充足的爱,他发现自己即便厄运缠身,却仍然相信着爱。 爱亲人爱朋友爱恋人,爱自我爱众生爱万物,世间的爱如此纷繁,就如世间的人如此复杂,有千万个人,就有千万种爱,可偏偏这个男人要用最狭隘的方式解读爱。 居伊笑着摇头,无奈道:“看来你没爱过人。” 奥尔心中翻腾着强烈的情绪,有话要冲口而出,他却只是吸了口气,把话强压了下去。 他知道他已没有资格说出那句话。 奥尔半蹲在居伊跟前,仰视着居伊,想说的话说不出口,闷堵在胸口的情绪让他声音哽咽:“我会学的,我会学怎么爱人的。” 居伊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难过,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只是怔怔地看着奥尔浓密坚韧的发丝,忍不住抬手触摸了几下,忽又泄愤般用力揉了起来,好像要把那些倔强偏执揉散揉乱。 不经意间,心中的不甘和愤懑,就这么悄然放下了,随之消失的似乎还有其他的什么,居伊累了,不想搞清楚了。 奥尔迷瞪着眼看居伊,任由他摆弄自己的头发。 居伊理了理奥尔的头发,又在奥尔肩头捶了一拳,说话像埋怨又像玩笑:“混蛋,竟然在我和传言之间,选择了传言。” 那一拳像砸在奥尔的心脏上,一点一点抽走他全身的力气,他感觉身体快要支撑不住,半蹲着的双膝缓缓触碰到地面,奥尔抱着居伊的膝弯,低头伏在居伊的膝头,声音畏寒般发抖:“今后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都会选择你。” “那倒也不用,”居伊笑出声,“你问过我很多次,但我什么都没告诉你,每一次,我都没有选择你。” “所以我也有错,”他学着奥尔的样子,歪了歪脑袋,眨了下大眼睛说:“我们一笔勾销好不好?” 奥尔仰起头看向居伊,居伊依然是天真无邪的模样,可奥尔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和以往不同了,他不确定地问:“你不恨我?” “没什么好恨的,你信了你相信的,我信了我相信的,仅此而已。” 居伊不在意地耸耸肩,扶着奥尔的双臂让他起身,敦促他该出门了。 古堡几乎全部烧毁,这些天奥尔带着伤还是每天都去现场指挥清理工作,今天也要出门,可和居伊说了话后,他忽然哪里都不想去了。 居伊笑骂他像个任性的小孩,不顾他的不满,硬是帮他换上外出的衣服,手掌按在他的背上将他推出门。 奥尔想起前些天居伊想和他一起出门,犹豫着问今天要不要跟他一起出去,居伊弯了弯眉眼,婉拒了他的邀请,奥尔只好作罢,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居伊站在奥尔的房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才缓缓收起笑容,去敲响了加布里耶尔的书房。 加布里耶尔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是居伊,刹那的错愕之后露出了然的神情,他让其他人都出去,等书房里安静下来,他问:“想明白了?” 居伊走到他面前,点了点头,瞟了一眼窗外正在扫雪的人群,收回视线,目光坚定地与之交涉:“不过我也有条件。” 两天前的清晨,居伊一打开房门就看到男管家守在门口,说老爷请他去一趟四楼的主卧。 居伊想起加布里耶尔那个防备的眼神,心里微微一颤,还是跟着上了楼。 打开主卧的房门,里面有几个女仆正在整理衣柜。 “来了啊。”加布里耶尔神情复杂地打量居伊。 第109章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居伊颔首示意后问道。 “这里有一些玛琪的遗物,你看看有没有想带走的。”加布里耶尔指向沙发和桌子。 他们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母子俩都不会置办大量用品。沙发上堆的是衣物,桌子上有几件首饰,居伊见过,那是加布里耶尔送她的。 居伊摇着头说:“没有需要带走的。” 加布里耶尔瞥了他一眼说:“我想不需要我提醒你,你在法律上不是玛琪的儿子,所以本来她的东西你是没有资格拿的。但我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那些首饰你可以带走,你一个人无依无靠的也不容易。” 居伊仍是摇头,“我自己会想办法谋生的。” 加布里耶尔叹着气说:“你等一下。”说完径自离开了房间,没多久又回来了,“我承诺过玛琪资助你的学业。之前也让她带给你一张2万赛斯的支票,你应该收到了吧。不过我不知道你姓名的拼写,名字是让玛琪写的。” 听他这么说,居伊才知道那张支票为什么署名丹格森。就是因为这个,他被奥尔纠缠了一个学年。 一些糟糕的回忆涌上心头,像投入水中的石子一样激起涟漪,勾起一连串更糟糕的记忆。他暗暗发笑,细数下来,贫穷竟是他人生中糟糕程度最低的事。 居伊扯了扯嘴角回答:“收到过。”短暂地。 “那好,这张你也收下,算是赞助你完成学业。”加布里耶尔边说边递出另一张支票,“10万赛斯,足够你完成剩下两年的学业。” “确实足够了。”居伊回应着,却不伸手去接。 见他不伸手,加布里耶尔眯起眼,“怎么,嫌少?” 10万在居伊这个为了挣15赛斯每天天没亮就起床走几个小时送报的人看来,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有了这笔钱他确实可以过得很轻松,但他本能地抗拒和丹格森家族产生瓜葛。 “我不是这个意思。”居伊局促地回答。 正当他想着如何体面地拒绝这份他不需要的恩情时,加布里耶尔脸色冷了几分又开口了。 “不用多说,你这种人我见多了。人呐,还是不要太贪心。要知道一个普通职员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一两万,更不要说劳工了,一年只能挣几千。你就是被玛琪宠坏了,不懂挣钱的辛苦才会嫌十万少。” 不懂挣钱的辛苦……居伊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他实在不想跟眼前这位阿斯加尔多首富争论这点,可既然提到了玛奇尔德,那他就不得不说点什么了。 “之前那笔钱您的儿子拿走了,他还叫我不要碰丹格森的钱。上学期的学费是我自己挣来的,我以前没碰过丹格森的钱,以后也不会。” 干得出这种事的儿子,不用想就知道是奥尔。 加布里耶尔审视居伊的目光里带上了疑惑,试探般问:“我也不知道奥尔为什么这么做,不过他就是这么个莽撞的性子,你一定很讨厌他吧?” 确实莽撞,也确实讨厌,可这份莽撞也救过自己,所以……“我很感谢他。如果没其它的事,我先走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没从居伊嘴里听到想听的话,加布里耶尔略显焦急。 “总会有办法的,不劳您费心。”居伊背对着他回答。 加布里耶尔对着他的背影沉声道:“你和奥尔不一样,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有些话不需要我明说。” 居伊停下脚步,等他说下去。 “你见过莉安娜了吧。”加布里耶尔继续说,“我家奥尔是个长不大的臭小子,根本配不上她,但是丹格森需要像她这样品格高贵的淑女成为女主人。” 居伊转过身,单刀直入道:“您需要我做什么,请直说吧。” “你和她都是好孩子,你不会伤害她的,对吗?”加布里耶尔说,“明年开春我送你离开阿斯加尔多,你想去哪里都行,但是不要和任何人告别。” 见居伊沉默了,他又说:“要去哪里你先想想,有想法了告诉我。” 看居伊两天前的态度,加布里耶尔还以为有一番苦战,没想到两天后居伊就来找他了。 加布里耶尔背着光的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饶有兴致地说:“说来听听,你的条件。” 第72章 祈祷的钟声 只隔了几个月,再次来到科茨蒙港,居伊却觉恍若隔世。 圣兰诺河结了冰,破冰船不间断地工作着,在宽广的河面上勉强打通一条河道,码头上没了昔日的繁忙,港湾里稀稀拉拉停着几艘小型货船。 葬礼结束后,居伊按照约定,一拿到母亲的骨灰,就跳上马车离开了丹格森庄园。 他在城里的旅馆住了两天,打听了离开的路径,发现走陆路费钱又费时,有个好心人建议他去码头看看,或许能坐船走。 到了码头才知道加布里耶尔说开春再送他走的原因,这个时节几乎没有客船停留了。 摆在面前的选择极其有限,他提着行李走在码头上,目光留意着有没有招船员的货船。目的地无所谓,能见到大海就好。 远处有个人影跑来,定睛一看,竟是当时的工头。 工头热情地与居伊拥抱握手,或许是当初迫于压力开除了居伊,让他心存愧疚,得知居伊在找船员的活,他为居伊张罗了起来。 “平时这种活还挺多的,可你看现在,船都没多少艘。”工头在码头上问了一番,回到居伊面前,有些遗憾地说。 第110章 “没事,我再想想办法。”居伊感谢了他,转身就要走。 “诶?这不是勒鲁吗?”码头负责人正在巡视,看到居伊便过来搭话,“之前让你别到码头来,你怎么忘记了?” 没细想过的记忆碎片串联了起来,居伊顿时明白了,当初自己会被开除也是奥尔搞的鬼。他都懒得生气了,只觉得好笑。 居伊面带笑意回负责人的话:“我不是来给丹格森工作的,我要离开阿斯加尔多了。” 负责人没成功驱逐居伊,对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依旧穿着朴素,便说:“在阿斯加尔多都混不下去,去别的地方可就更难咯。”随后又说:“最近只有一艘客船,但是你恐怕坐不起。” 负责人指着不远处的一艘巨轮,“东海公司新下水的豪华客轮,第一站就是科茨蒙,目的地是萨摩柯岛,最热门的度假胜地!别说你我这种人了,城里那些普通一点的有钱人,都未必有资格上船。” 居伊只听进去了那艘船的目的地是海岛,他忽然心生向往,打算去问问招不招船员,再不济划桨手也行。 负责人见居伊毫无波澜,撇了撇嘴,跟着他走向巨轮。 “船员也就算了,划桨手可不能干啊,”工头劝说居伊,“耗体力不说,这活是犯人干的啊,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一群又臭又脏的男人挤在一起吃喝拉撒睡,谁受得了啊。哎,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见居伊紧抿双唇,闷头往前走,工头嘴里嘀嘀咕咕地跟着他:“真看不出来,还是个倔脾气。” 三人走进巨轮的阴影之中,一个稳重的中年男人下了甲板,朝他们走来。 “您就是勒鲁先生吗?”那人穿着东海公司的制服,自报家门说他是船长,见居伊点了头,他将右手放在左胸口,微微躬了下身,才说:“让您久等了,欢迎您登船。” 工头瞪大了眼睛看向居伊,悄声抱怨:“亏我当初还内疚得吃不下饭,搞半天你小子是社会名流,来码头搬面粉体验生活的?” 居伊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在这个重视家族背景的国家,他这个名副其实的孤儿连个像样的身份都没有,哪会是什么社会名流。 码头负责人对工头说:“姓勒鲁的多了去了,你瞧瞧他,像有资格登这艘船的人吗?” 又对船长说:“是不是搞错人了?他就是个在我码头上搬面粉的工人。” “不会搞错。”船长斩钉截铁,说着话转身指向身后的巨轮。 最高层客房的窗户没拉窗帘,四人看向窗户时,刚好一个人影从窗户后面消失。 “我们的顶级客户知道我在找画师,特意向我推荐您,客户说您是科茨蒙的知名画师,让我务必把您请上船。” “知名画师?”码头负责人拔高几个音调,脸部肌肉拧成一团,“就他?” 工头抓起居伊的手,用他自己粗糙的手掌摩挲着,翻来覆去地端详,试图找出画师和搬运工的手有什么区别。 他得出结论:“我就说嘛,瞧这细皮嫩肉的,怎么可能和我们一样。勒鲁,你果然是艺术家来体验生活的吧。” 居伊忽略掉码头负责人的质疑和工头的诧异,直视船长问:“您为什么要找画师?” 船长刚要作答,就被负责人抢了话头。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负责人得意的样子好像他才是船长,“这可是北大陆最豪华的客船,船上还养着音乐家和歌唱家,为旅客提供艺术享受。” 船长点了点头,接过话,“如果您答应我的邀请,您将以画师的身份留在塞壬号,您的工作是为我们尊贵的客人提供画像服务,为贵客们留下难以忘怀的回忆。” 经受了奥尔的锤炼,居伊已不是原来那个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了,他问了船长那位顶级客户是谁。 “客户不希望透露,我就有义务保护客户的隐私。”船长抱歉地说,“但是请您放心,能成为我司顶级客户的人物,绝不仅是富有,必然拥有高贵的品格。” 不愿意透露身份的贵客……一瞬间不祥的预感略过脑际,居伊甩了甩脑袋,心说不可能,他离开时没告诉任何人。 他在国立大学的时候为女生画过像,她们每个人都出身高贵,或许是她们中的一位推荐的。 既然对方不愿透露,居伊也不多做打探,只是拜托船长替他转达谢意,又说:“请让我考虑一下。” 他从来不是个幸运的人,也早已习惯了厄运,面对天上掉馅饼的事,多少有些手足无措。 正当他犹豫着该不该接受陌生人的好意时,他听到了报童的吆喝声。 “特大新闻!特大新闻!丹格森新夫人,歌剧院名演员玛奇尔德惨遭前夫追杀!” 居伊呼吸一滞,面色惨白地看向船长,同意了他的邀请。船长微笑颔首,欠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于是居伊在工头仰慕的目光和惊掉了下巴的码头负责人的注视下,逃也似的登上了北大陆最豪华的客轮——塞壬号。 画师也是员工,居伊本以为他会和船员一起睡大通铺,他倒是不介意,何况大通铺总比划桨手的环境好。 谁知船长将他带进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单人房,还说:“为了给贵客提供更好的服务,我们员工的居住条件也不错,尤其是您这样的艺术家。” 第111章 船长走后,居伊收拾完房间,来到甲板上。 报童举着报纸登上甲板,又大喊起玛奇尔德惨死前夫之手的新闻标题,居伊心慌意乱地想要逃离,就见船长从最高层客房下楼,来到报童面前,给了他一笔钱,请他下船。 见居伊看到了这一幕,船长朝楼上努努嘴,解释道:“那位嫌吵。” 居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楼上依旧大门紧闭,还有安保看守。 “其他楼层的客人没有邀请无法上楼,”船长说,“我已经转达了您的谢意,那位说祝您在塞壬号上度过愉快的时光。” 两天后,居伊爬上塞壬号的船喙,船喙顶端雕刻着一个张大嘴巴吟唱的塞壬海妖。 居伊倚靠着海妖雕像,北国的风吹在他的脸上,吹不凉翻涌而出的热切。 没了长刘海的遮挡,他的视野无比开阔,他看见最后一名旅客登上甲板后,船员解开风帆,巨轮在启航的号角声中缓缓驶动。 又过了些日子,塞壬号驶离了国土辽阔的阿斯加尔多。 天寒地冻的北国风光渐行渐远,人们褪去冬装,走出温暖的客房,在明媚的午后来到甲板上观赏两岸的异国风光。 画师的工作愈加繁忙,不少旅客希望在塞壬号上留下全家出游的纪念,委托他为他们画全家的画像。 居伊忙得几乎没有私人时间,不是他效率低,而是孩子们坐不住,有的还要哭闹,工作常被打断。 所幸他有的是耐心,还会帮着父母一起哄孩子。 这些日子他发现,当他在船舷上为客户画像时,常有海鸥成群结队地飞翔而至,引得孩子们阵阵欢呼,他的工作顺利了很多。 起初他不以为意,只当是海鸟南飞,还将这些可爱的过客画入作品中。 后来他发现,海鸥不会特意路过,是有人用撕碎的面包投喂了,吸引过来的。 楼上那位神秘的顶级客户所为。 日子一天一天过,有一次他收起画架准备离去时,听到楼上露台的脚步声。他越过船舷探出半个身子,冲上面大喊了一声“谢谢”。 回应他的不是“不用谢”,而是匆忙的脚步声之后,“砰”的一下关门声。不像生气,像落荒而逃。 居伊愣了一下,噗嗤笑出声,决定不再打扰他这位害羞又善良的恩人了。 塞壬号途经多个国家,有人离开,就有人登船,如今的居伊无惧立于人前,他总和船员们一起送别老朋友,迎接新朋友。 他的作品和容貌都令这些富豪旅客印象深刻,临别时,他们已经能够叫出居伊的名字。 两周后,船只驶离内河,进入海峡,不多久就停靠在塞壬号的母国——格拉纳亚。 塞壬号将在布里多尼港停留一天,旅客们下船观光了,居伊也下了船。 这个国家曾是母亲为了保护他而编造出来的“故乡”,他带着无尽的感慨漫步在悠长的海岸线上,攀登上一块巨大的礁石,迎着南国的海风坐了很久。 落日将天际染成粉紫色,如天堂敞开了大门,远处传来祈祷的钟声,如挽歌回荡在耳边,成群的海豚腾跃而起,如迎客的天使挥动羽翼,他知道,时候到了。 他从礁石上站起身,伸出紧紧攥着的掌心,一点一点松开,乳白色细末从指间飘落,海浪一波一波拍打礁石,后浪卷走了前浪的泡沫,也带走了亲人的思念。 她自由了。 告别了母亲和年少的自己,天黑之前,居伊返回塞壬号。 打开单人房的房门,一位分别不久的朋友转过身,见到他就咧开嘴笑,门牙上的金牙让人移不开视线。 “嘿,小居伊,最近过得还好吗?” 作者有话说: 居伊的身世在这个剧情节点结束时补充(不会有大篇幅回忆,只有三言两语的提及) 第73章 滑稽戏男主角 拉吉夫脸上多出几道伤疤,大咧咧坐在椅子上,招呼居伊进来坐,好像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什么事?” 居伊搬了把椅子坐到他对面,宠辱不惊的沉静气质像换了个人。 拉吉夫目露诧异,干咳一声:“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 他告诉居伊那天在酒馆,他在酒里放了“爱神箭羽”,饮下它就能迅速坠入爱河。说到这里他顿了下,观察起居伊的反应。 居伊只是问“为什么这么做”,语气里毫无情绪,拉吉夫还以为自己在接受审问。 这反应让拉吉夫大为失望,他没了卖关子的兴致,抖着腿自顾自说了起来。 “一时兴起,想看看爱神箭羽是不是真的有效,就拿你和朱利安做个实验。可惜被疯狗搅了局。你俩后来没怎么样吧?那家伙赚钱行,待人不行,瞧他没什么朋友就知道了。” 居伊发现自己的人生好像一个笑话,连初体验都是一场滑稽戏。不过有些人有些事,决定放下了就不该反复忆起。他敛了敛心绪,问:“朱利安知道吗?” 拉吉夫微笑凝视居伊,片刻后收起笑脸,认真道:“你了解朱利安,他是个正直的人,知道了肯定会阻止。” 居伊对朱利安心存感激,可也算不上了解。借条一事,他始终不明白朱利安的用意为何,但他不想深究。 他又问:“为什么特意告诉我这些?” “我想向你忏悔啊。”说完,拉吉夫又大笑着说“开个玩笑”,否定了自己的话。 第112章 居伊本就不觉好笑,他抱起双臂等着拉吉夫继续说下去。 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居伊下意识看了一眼房门,回过头就见拉吉夫起身走向门口,他的右手绕到腰后,昏暗的光线中看不清他的动作。 居伊警觉地问:“做什么?” 拉吉夫已站到门旁,狞笑着亮出一把短刀。 那夜酒馆里奥尔和拉吉夫争执的画面闪过,明知奥尔不在这里,居伊的心脏还是不自觉地收紧了。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这风格居伊很熟悉。 拉吉夫挥起短刀,却被不知何时冲过来的居伊从后方钳制住。 居伊无法彻底扳倒拉吉夫,但只消一瞬,来人就抓住了时机,一个手刀劈在拉吉夫的手腕上,短刀掉落在地。 下一瞬间拉吉夫已被撂倒,撑着身子想起来,又被一脚踩在了喉头上,后脑勺“咚”的一声着了地。 脚的主人一如既往语带鄙夷:“不自量力。” “咳咳,别冲动。”拉吉夫躺在地上艰难开口,双手举过头顶,“小居伊你……哎,认输,我认输。” 听到动静的安保冲了过来,了解情况后,押着拉吉夫要带走他。 拉吉夫离开前,奥尔站在走廊上问他:“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拉吉夫扭过头,意味深长地冲居伊挑了挑眉,又看向奥尔,笑得很是灿烂:“我的人生完了,这是最后一次给你找麻烦了。再见了,朋友。” 只剩下两个人时,居伊甚至不想问“你怎么在这里”,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掀起眼皮看向杵在门口要进不进的男人。 很好,他的滑稽戏男主角来了,平静结束了。 葬礼结束后的夜晚。 月光下,加布里耶尔目光呆滞地坐在沙发上,已经一个小时了,若不是还在眨眼,只以为他也随她而去了。 有人扣响了房门,他抬手搓了一把脸,手掌落下时,脸上又是一副严肃模样。 他拿起躺在膝盖上的画像,用丝帕小心擦去滴落在画框上的眼泪,站起身,来到橱柜前,用钥匙打开抽屉,将画像放入。 抽屉里还放着另一个女人的画像,好不容易舒缓的心又揪了起来,他闭了闭眼,关上抽屉,上了锁。 “进来吧。”他说。 奥尔推门而入,面色不比老父亲好多少,没有开场白,一关上门就哑着嗓子问:“您不觉得这么做很过分吗?他无依无靠的,您让他一个人怎么生活?” 加布里耶尔回忆起居伊来找他谈条件时的情景。 居伊说他不用等到开春,他可以马上就走,条件是要火葬,不要土葬,一生为自由奔跑的她不能禁锢在方寸土地里。以及,骨灰要给他。 说话时不卑不亢的眼神,加布里耶尔现在想起都会心头一凌。 这孩子实际上坚强得很,不像奥尔说的那么脆弱。恐怕也没有奥尔以为的那样……对他情深义重。 老父亲见到臭小子,难得没有火气上涌,说话还算语重心长:“你确定你了解他?” 这句话很有效,他的臭小子内心动摇了,愣了须臾,再开口时声音小了很多:“可以慢慢了解。” “你都快20了,该知道自己身上肩负着什么了。”老父亲盯着儿子红润的眼眶,还是忍不住指责起来,“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被一个男人迷成这样像话吗?” 奥尔直视着父亲发问:“就因为我爱他,所以您要赶他走?” 加布里耶尔火气是没上来,但这句“我爱他”把他震得头晕目眩,他大喘了一口气才说:“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玛琪的亲生儿子。你继母的儿子啊,是你的继兄弟啊!你怎么能对他……唉!我对不起玛琪,也对不起你妈,怎么把你养成这种怪物了!” 奥尔说话带着苦涩:“您不是早就知道他是谁了吗?为什么不早点把他接回家?我要是早点知道……要是早点知道……您可以骂我是个怪物,可您这半吊子的深情又算什么?” 加布里耶尔噎了一下,扶着椅背才勉强维持站姿。 “爸爸,来不及了。不管他是谁,不管您怎么阻挠,”奥尔转身走向门口,眼神悲凉又决绝,“除了他我不会爱上任何人。” 翌日清晨,男管家进来汇报说少爷提着行李出门了,怎么都拦不下。 加布里耶尔站在窗边,看着马车在雪地上留下的一长串印子,冲男管家甩甩手。 “墙就在那,让他撞个够。”他说。 车夫是前一天送居伊的那位,他把奥尔送到居伊住的地方——丹格森家族企业旗下的旅馆。 奥尔踏进大厅,环视一圈,长腿迈开往楼梯口走去,旅馆经理见老板来了迎上前来。 两人边走边聊,经理得知老板要找居伊,随口提了一句这位客人正到处打探出国的路线。 义无反顾的步伐顿住了,父亲的问话掠过奥尔的脑海——你确定你了解他? 奥尔心念一转,让经理告诉居伊去码头看看,说完便离开了旅馆。 现在,他站在房门口,凝视着居伊的眼睛,那句问话盘旋在脑海中,不停地拷问他,你真的了解这个人吗? 还是居伊先打破了沉默:“站在门口干什么?” 奥尔不确定他的意思是让自己走还是留,拖着步子磨磨蹭蹭进了屋,见居伊没反对,反手想关门,发现门板又被他踹了。 第113章 他目露窘迫,为了掩饰尴尬,讪笑着说:“你房间真干净。” 那自然是干净的,一张单人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极其简单的摆设。 直到居伊冲另一张椅子抬了抬下巴,他才敢靠近居伊,在他对面坐下。 居伊见他一副拘谨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这一笑,房间里充斥的紧张感就没了,奥尔壮了胆,睨着居伊小声抱怨:“笑什么。” 居伊敛了敛笑意,“所以是你?” 奥尔点了下头,又慌忙摇头,“我没跟踪你,是有工、工作。” 居伊第一次见他说话磕巴,有些意外地扬了下眉梢,又敷衍道:“那就好。” 奥尔垮下脸问:“好什么好?”见居伊面露不耐,他赶紧换了话题:“那猴子找你干什么?” 居伊还没傻到相信拉吉夫说的,药物能让人坠入爱河,他斟酌着措辞问奥尔:“你知道……我们的第一次是被下了药的吗?” “知道。” “那你怎么不说?” 奥尔的呼吸重了起来,他盯视着居伊,久久不说话,想要克制情绪,最后还是没能克制住:“我想说的,你跟我说什么随意不随意的!” 居伊被他吼了一句,也没了好脾气,冷着脸下达逐客令:“这么晚了,你就别打扰我了,我还要找人修门。” 听他为了一扇门要赶自己走,奥尔声音轻了许多,“又不是凶你,我就不能委屈了吗?我又不想要什么随意的关系。” 居伊将视线从奥尔脸上移开,看向油灯玻璃罩发出的光晕,一跳一跳晃人眼。 这时船长出现在门口,看了眼没门的门框,居伊说了“请进”,船长进来了,见奥尔在居伊屋里,也不觉得奇怪,直接汇报起调查结果来。 船长说拉吉夫是停靠的时候混进来的,东海公司会将此次袭击事件上报议事厅。 汇报完,他郑重地对奥尔躬了躬身,道:“请丹格森先生原谅这次安保措施上的疏漏。明日,我司话事人会登门拜会您。” 东海公司是一家家族企业,背后的股东是格拉纳亚以前的国王,他现在当上了共和国的最高领袖,来见奥尔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他最信任的下属。 拉吉夫惹的小麻烦根本不需要这么兴师动众,奥尔本想拒绝,但看了一眼身旁不明就里看着自己的居伊,偏过头对船长说:“请转告莫缇耶先生,我将恭候他的到来。” 第74章 不可触碰 塞壬号最高层的客房是一个套间,只供一户旅客使用,客房服务和安保有专人负责,服务和设施都是北大陆最顶尖的。 这是居伊从同事那里听说的,他在国立大学的时候就知道富人里面也有等级之分,因而对这种随处可见的差别待遇并不感到意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窥探之心。 尤其现在知道那个所谓的神秘顶级客户就是奥尔,他连仰头看天空都要绕开顶层的露台。 他记得船长明明说的是东海公司的话事人要找奥尔,但船长一大早就来敲响了刚装上没几个小时的房门,对着正准备出工的画师居伊说:“我司话事人即将抵达塞壬号,请您一起会面。” 于是他此刻坐立不安地待在奥尔的会客室里,他当然想问问奥尔为什么喊他来,但客人随即敲响了门。 那个叫莫缇耶的话事人长着一张书卷气十足的面庞,一眸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要不是居伊听说过东海公司是北大陆势头最足的贸易公司,他只会觉得眼前这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是个青年教师,而且是最受孩子们喜爱的那种。 此人并非只身前来,他身旁还站着一个比他高出不少的金发男人,男人长发披肩,貌美如花,用这个词形容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并不恰当,但居伊脑子里只冒出了这个词。 这个男人一脸漠然,似乎并不关心东海公司的贵客昨夜的惊险遭遇。 奥尔也认识他,喊他艾德萨先生,并且对他的态度习以为常,只简单寒暄几句,说自己“很荣幸能体验艾德萨先生设计的塞壬号的首航”,对方也只是客气地回复“如有不足,欢迎提意见”。 奥尔抿嘴点了下头,转头和莫缇耶攀谈起来。 居伊看到他脸上带着与年轻的外表不符的成熟,得心应手地与年长十来岁的人交流,这种场面下的奥尔还是头一次见到。 莫缇耶和艾德萨也很奇怪,居伊说不上哪里奇怪。 他在国立大学呆了两年,还结交了丹格森、杜兰、伽列里这些大家族的人,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可眼前的两个人和他认知中的商人完全不同。 那个艾德萨的视线从没离开过莫缇耶,眼里明晃晃的爱意,莫缇耶和奥尔说着话,间或会回望他一眼。 居伊昨天下了船,在这个国家的首都待了一天,就发现海滩上有不少同性伴侣,毫不忌惮外人的目光,眼前这两人或许也是那种关系。 和母亲亡命天涯的那些年,居伊去过很多国家,但为了避人耳目,都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这次出远门,他有一种第一次睁开眼睛看世界的感觉…… 正在思绪乱飞的时候,居伊听到奥尔对莫缇耶说:“介绍一下,这位是居伊勒鲁。” 听到奥尔念自己的名字他猛地紧张起来,不知道这次奥尔要怎么介绍他。但愿像以前那样,不说身份,只说个名字就好。 第114章 可事与愿违,奥尔又说了起来:“阿斯加尔多最年轻有为的画师。” 居伊明知这个说法言过其实,还是偷偷松了口气,他庆幸奥尔没说他们的关系。 但奥尔的介绍还没完:“也是我最重要的人。” 居伊在炎炎的南国气候里,被冻住了。 所幸对方没有表现出惊讶,还极为坦然地走到居伊面前,伸出手要与居伊握手。 居伊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差点又被奥尔牵着鼻子走了,他敛回心神,展露笑容,伸手回握。 莫缇耶说他已经听船长说过居伊的事了,还客套道:“首航能邀请到您是我们的荣幸,异瞳画师勒鲁先生。” 居伊睁大眼睛,顿了一瞬才理解,异瞳画师说的是自己。他同样报以微笑,真诚道:“感谢塞壬号和船长给我这次机会。” 说完,居伊就看到莫缇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后用余光看了奥尔一眼,奥尔只是眯起眼睛微笑着。 既然提到画师,两个商人的话题很自然地转到了艺术投资上。 莫缇耶恭维道:“听闻您的拍卖行刚开业就刷新了艺术品拍卖的价格记录,小丹格森先生果然年轻有为。” 奥尔谦虚道:“都是合伙人的功劳,我什么都没做。听说贵司的新航线开辟了,艾德萨先生擅长物色艺术品,今后在东方挖掘到好东西,一定要优先关照我们这个小拍卖行。” 莫缇耶笑着看了一眼艾德萨,又对奥尔说:“您太谦虚了,我们不过是个新公司,我们才要仰仗丹格森企业多关照呢。” 两个人客套了一番,话题越来越商务,像是正儿八经要谈合作,冒出来的词汇都是居伊听不懂的,他出于礼貌又不能离席,只能呆坐一旁,目光落在奥尔的侧脸上,心里想着为什么他要让自己在场。 船长进来提醒马上要开船了。 四人站起身,莫缇耶与奥尔握手道别后,再次来到居伊面前,微笑道:“祝您在塞壬号上工作愉快,但愿将来有更多合作机会,我们的未来之星。” 艾德萨冲居伊点头致意后,居伊看到他伸手揽着莫缇耶的腰一起出了门。 他们走后,房间里安静得尴尬。 钟摆的声响咔哒咔哒,直到“铛”的一下准点报时,两人才同时吸了一口气。 居伊瞥了一眼时间,朝门口走去,“我、我回去工作了。” 没走两步,胳膊就被拉住,居伊不得不停下脚步。 奥尔的左手大概还是没好,居伊感觉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有些抖,奥尔的声音就在耳边:“坐一会儿再走好吗?” 居伊没回头,垂眸看着地板,想问的事情很多,比如那句“最重要的人”是什么意思,但本能让他忽略这个问题,只问:“为什么要把你的人脉介绍给我?” 他怕他们的关系重蹈覆辙,提前打起预防针:“这次我是真的没有东西可以给你了。” 曾经珍视的东西被人弃如敝履,居伊想不出奥尔还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奥尔知道他的意思,有些东西是自己没有珍惜,但只要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自信一定不会让居伊失望。问题是居伊肯不肯给机会。 他暗自调整了呼吸,故作轻松道:“你给楼下那些人画画,只能慢慢出名,那两人在商界艺术界都有话语权,让他们记住你,我保证你很快就会成名。” 居伊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听到一如既往的嚣张口吻,莫名放松了一些,哂笑道:“你果然是个生意人,我就是喜欢看到一家人的欢笑。” 奥尔不屑一顾,“还一家人的欢笑呢,那些哭闹的小鬼还不是我帮你哄的。” 居伊甩了甩胳膊,没甩掉奥尔的爪子,气没地方撒,语气不善道:“还有事吗?没事别耽误我工作。” 空气安静了,手臂上的手又开始颤抖了。 “一起吃个便饭吧,这总不会耽误你吧。” 用人脉换一顿便饭吗……吃个饭而已,要是连这都拒绝,自己也未免太过小心眼了,居伊点头:“嗯。” 低下头时,居伊看清了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是没有受伤的右手。 居伊的隔壁住着一位乐师,名叫达雅,他说在他的家乡,“达雅”是大海的意思。他的家乡没有大海。他的部族消失在了战火中。 居伊完全理解他向往大海的心,他们的交情浅薄但舒适。 达雅会很多乐器,他说他唯一的爱好是挣钱,挣很多很多钱,为了挣钱他可以出卖一切,包括尊严和身体。 居伊从不问达雅要钱做什么,达雅也从不过问居伊为何在深夜哭泣。 居伊的工作时间在白天,达雅的工作时间在夜晚,他在餐厅和甲板上演奏,或为歌者伴奏。 他告诉居伊,他眼力见可厉害了。 “你别看这些有钱人个个正经,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哪些是来猎艳的,哪些在偷情。” 一旦发现目标,达雅就会制造机会勾搭那些单身的,遇到慷慨的能狠狠赚一票。而那些和情人幽会的,才是他的主要财源。 “我告诉你他们是怎么拿下那些小情人的,他们一定会搞烛光晚餐,再让我进场演奏制造浪漫气氛,”达雅冲居伊眨眨眼,“不是我吹牛,只要我的音乐响起,还没有哪个小情人不被迷住的,事成之后,我都能得到一笔不错的小费。” 第115章 达雅还替居伊感到惋惜:“画师就没法接这种活了,可惜了,不过我建议你盯着那些单身贵族,别错过机会。” 居伊才刚踏出寻找自我的旅程,看到达雅这种明确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多少还是有些羡慕的。 但至少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要什么,他笑着摆手:“我可不想招惹什么单身贵族。” 居伊有一个习惯,不爱听的建议全当耳旁风,笑着打完哈哈,就抛出脑海了。 现在,他坐在顶层的露台上,盯着餐桌上摇曳的烛光,意识到自己的这个习惯不太好,有些话还是得仔细思考的,比如奥尔说的“便饭”,怎么可能真是便饭。 对面的男人也不嫌热,穿着正式的晚宴服装,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自己身上,气氛浪漫得不合时宜,居伊将无处安放的视线投向了夜空。 静谧的夜,海浪就是最美的伴奏,天空很近,居伊产生一伸手就能摘到繁星的错觉。 不知道是餐桌上的烛光太热,还是奥尔的目光太灼热,居伊总觉得脸发烫,他收回视线,透过烛光与奥尔四目相对。 奥尔好不容易得到了和居伊共进晚餐的机会,满腹的话居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的双手摆在桌上,右手捏着酒杯,却滴酒未沾。 所幸侍者提着一篮子餐前面包来了,打破了沉闷的空气。 侍者弯着腰,热情介绍道:“这是用佩佩果油做的面包,请慢用。” 居伊在面包店里见过这种面包,当时买不起,只看了一会儿,他撕下一小块尝了一口,低声咕哝:“好像和别的面包没什么区别。” 奥尔轻笑着赞同:“对,就是普通的油。” 听客人这么说自家菜肴,侍者不乐意了:“这可是有返老还童功效的,您吃的不只是面包,还有美好的期许。” 居伊并不相信这些,但还是客气地笑了笑。 奥尔见居伊笑了,聊起了佩佩草和歪树的故事。 佩佩草必须攀附在歪树上,才能获取开花结果的营养,歪树必须被佩佩草攀附,才能延命。 “它们是共同体,是不是很浪漫?” 居伊抿了抿唇,垂下视线不再吭声。 他竟然在和奥尔吃着烛光晚餐,谈着浪漫,命运的齿轮一定是卡了壳,脱了轨,他的生活才会错乱到这个地步。 虽说答应了奥尔共进晚餐,但和奥尔在一起,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前的事,变得自怜自哀,他厌恶这样的自己。 只是一顿饭而已,他都搞不清楚自己在不爽什么,连眼前无辜的烛光都让他烦躁。 在情绪变得不可控之前,居伊站起身,离开餐桌,扶着栏杆探出身去,露台下面是漆黑一片的海水,他仰起头闭起眼睛,任由海风吹乱了发丝,才感觉理智回笼了。 回过身时,居伊发现奥尔已站在他身旁。 居伊侧过身与他面对面,手肘搁在扶栏上,夏夜的海风拂过两人的脸颊,居伊看着他眼里的忧虑,轻笑道:“怎么?怕我跳海?” 奥尔沉静地看着他,低声说了一句不相关的话:“我总觉得你明明就在我眼前,我还是触碰不到你。” “你知道吗?”居伊笑了起来:“你特别不适合说这种话,你原先在我心里的形象就是个恶棍,后来我又觉得你像个嚣张的大傻瓜。” 奥尔低声道:“你喜欢那样的我?” 居伊抿了抿唇,抬手握拳在奥尔肩上轻轻锤了一下,转移话题道:“你看,这不是碰到了。” 居伊的玩笑话似乎并没有发挥作用,奥尔一笑不笑,爽朗的夜空下,露台上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沉重。 奥尔侧过头,一动不动地垂眼看着居伊按在他肩头的手。 居伊尴尬地收回手,却被奥尔捏住了手掌,他低下头,在居伊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刚巧侍者端着前菜进来,睁大眼睛“哇”了一声,转瞬露出了然的神情,将前菜放在两人的座位上,并且自认为很懂事地不做菜品介绍,不说一句话就退了出去。 居伊僵着唇边的笑意目送侍者,这时他的耳畔回响起那句“也是我最重要的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那颗本已平静的心,就是被这句话搅乱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沉声问。 “我不想就这么结束,”奥尔下定决心般说,“能给我一个机会弥补你吗,居伊。” 居伊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可奥尔捏得很紧,他无奈道:“我们不要在原地打转了,让过去的过去吧。” 奥尔没有说话,但是居伊感觉他又收紧了捏着自己手的力道。 两人僵持不下时,露台的门又开了,居伊看到来人愣了一下,竟然是达雅。 达雅进门先鞠了一躬,随即将小提琴架在肩上,开始了演奏。 居伊给奥尔一个眼神,奥尔便松了手,随后他走到居伊的座位前,拉开椅子,请居伊坐下。 居伊走回餐桌,和奥尔面对面坐在星空下。 两个人一言不发地聆听着歌颂爱情的乐曲,气氛比刚才更令居伊感到不适,但是达雅演奏完毕时,他还是微笑着鼓掌了。 达雅微微欠身,看向居伊的时候,促狭地挤了挤眼,好像在说:“小子,还说不想招惹单身贵族,一出手就是顶级货色。” 居伊抿着唇笑得无奈又尴尬,达雅一走,他也站起身,手撑在桌上俯视奥尔:“你没必要安排这些,我们的关系不适合做这种浪漫的事。” 第116章 奥尔抬起头看向他却不说话,目光比夜还沉静。 居伊想明白了,有些事,不可能就是不可能的。他对奥尔说:“谢谢你邀请我,但我们以后还是别再有瓜葛了。” 侍者端着餐盘来到顶层,餐盘上放着黄油焗龙虾,他的手还没握上露台的门把手,露台却打开了。 居伊对他点了点头,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露台上,奥尔沉默着独自坐在餐桌前,桌上的前菜一口未动。 居伊走后,奥尔才站起来,走进室内时,告诉侍者晚餐可以撤下了。 第75章 低眉顺眼的狼 员工的房间在甲板下方,没有窗,一夜过后房间里有些闷。 居伊缓缓睁开眼,脑袋有些胀,他算是不认床的了,昨夜竟久久不能入睡。 ——以后别再有瓜葛了。 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出口了,好像也没多畅快嘛。 他弯了弯唇角,掀开薄毯,赤着脚坐在床边,漆黑中熟稔地点亮了油灯的灯芯,再罩上玻璃罩,一抹暖色照亮了他的脸。 眼里有了光亮,心情就好了很多。他站到地板上伸了个懒腰,褪去宽松的睡衣裤,低下头,好像第一次打量自己一般,忽然对瘦削的胳膊和腰腿心生不满,就是因为这幅弱小的模样,别人总觉得他好欺负。 他从衣柜里拿出衬衣外裤,拾掇完自己又整理起画材,他总是很早出门,有时候夜值的船员还没换岗,他就出现在甲板上了。 手搭上门把手的时候,脑子里无端地出现了一个问题——奥尔会来甲板找他吗? 报复心那么强的男人,居伊很难想象他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奥尔会不采取行动。 他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甲板可是公众之地,顶级客户总不能找自己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麻烦吧。那家伙那么爱面子,一到人前就人模狗样的,肯定干不出这种事。 经过一番自我安慰,居伊总算安心了,他笑眯眯拉开门,门缝一点一点打开,扬起的唇角一点一点垮了下来。 奥尔就在门口,走廊上光线暗,衬得他眼眶下方有些黑。 居伊第一反应是伸出手,碰了一下眼前肌肉隆起的胸膛——有温度,还有心跳,不是幻觉,也不是幽灵,活的奥尔! 居伊火速收回手,管他呢,活的也得当成幽灵,他侧着身子从奥尔和门框之间挤了出去,这时候又庆幸起瘦削的身板还是有用的。 像达雅这种出工晚的同事还在睡梦中,居伊怕吵醒其他人,轻手轻脚开溜,身后没动静,奥尔没追上来。 船舱出入口的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夜值船员要回来了。 居伊额角突突地跳,扭过头看到奥尔还耷拉着脑袋杵在自己房门口,他脚尖一转,几个大步赶回去,往他背上猛一推,将人推进了房门。 居伊靠在门后,胸口大起大落,耳朵贴在门板上探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安静下来了,他长舒一口气,转过头才发现奥尔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来,和他几乎身体贴身体地站着。 刚受了惊吓,船舱又闷热,奥尔的体温透过衬衣传了过来,居伊的额头渗出汗珠,说话时嗓子有些干涩:“太近了。” 身前的人旋即退了一步,只是一小步,距离还是太近,出门前熄了灯,居伊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呼吸声重得吓人。 居伊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屋里空气稀薄得简直要窒息了,他干咽了一下才说:“你等外面没人了就出去。” “好。” 奥尔鼻音重得像一夜没睡,居伊没多想就落荒而逃了。 今天甲板上又有新面孔,一位贵妇人来到居伊面前。 “看来你就是异瞳画师勒鲁了。”她说,宽檐帽的阴影下,她的眼里似乎带着审视的意味。 居伊还没适应这个称呼,卡顿了片刻才点头。 贵妇人要居伊给她和儿子画像,她的仆人牵着一个满脸不高兴的小男孩过来。 那男孩见到居伊先翻了个白眼,后又用食指指着居伊的脸,大喊:“你两只眼睛不一样,怪人!” 贵妇人不耐烦地抿了抿唇:“声音小点,没礼貌。” 居伊认为问题不是声音大小……但他还是保持着微笑,让母子俩并排坐下,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他本以为这个小孩会很难搞,心想今天不会有海鸥帮忙哄孩子了,但没想到这对母子只是脸臭而已,还是很有耐心地配合他完成了工作。 论脸臭,谁能臭得过此刻在顶层的那位。 居伊赶紧把那张臭脸甩出脑海,他收敛了表情,微笑着请母子俩过来看他的成品。 贵妇人柳眉一挑,居伊慌了一下,忙看向自己的画作。 他自认为没什么问题,忠实还原了母子俩的穿着和容貌,又加上了自己的期许。画面里,两人脸上噙着笑,看上去温情十足。 居伊说喜欢看一家人的欢笑,并不是场面话,也许是补偿心理作祟,总觉得看到别人家庭幸福,他心中那隐秘的缺口也在悄然弥合。 画师将内心的渴望投射到画作上了,眼前这位女士不乐意是正常的,正当居伊想说“您要是不满意可以重画”时,对方却说:“完美。” 贵妇人牵起男孩的手——这是他们今天唯一一次肢体交流,转身的瞬息,居伊看到她唇角翘了一下。 第117章 这是一个没有奥尔帮忙的工作日,居伊有惊无险地完成了工作。 他低着头走在走廊上,一路都在反思是不是将太多私情带入工作了,今天那位客人接受了,不代表所有人都会接受。 可他又觉得这是一种个人风格,知名艺术家都有个人风格,比如他的老师莱乌卡就以“神话色彩的华丽风格”闻名。 在忠实度和自我表达之间或许有一个平衡点,他觉得应该去探索这个点。 对未来的思考让他镇静了很多,即便打开房门看到那家伙还没走,他也没有显露惊慌。 黑暗统治着室内,随着开门的动作,光明在地板上一点一点扩张领土,将静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笼罩其中。 奥尔脑袋低垂,额发有些长了,遮挡了眼睛,肩膀和胸膛平稳地起伏着,开门的动静没吵醒他。 放着顶层豪华套间的满屋阳光不晒,非留在这不见天日的格子间…… 居伊半开着门,斜倚在门框就这么看着,半晌才进屋。 他弯下腰将画架轻轻靠在门边的墙上,一回身便看到椅子上的男人直直地盯着自己。 “外面一直有人,”奥尔低声道,“我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低沉浑浊的嗓音听着像委屈,居伊没有吭声,走到桌边,倒了杯水放在桌上,“喝水?” 第76章 也是狼 奥尔的睫毛颤了颤,迟疑着伸出手拿起水杯,一手端着杯底,一手握着杯身,用指腹摩挲了一会儿才放到唇边。 他仰起头,双唇艰涩地微微张开,喉结一下一下滚动,最后一下后,他将空杯放回桌上,“谢谢。” 居伊走到奥尔对面,在床边坐下,脱口而出:“怎么不在床上睡?”问完又觉不合时宜,便绷紧了唇角不再说话。 两双眼睛在幽暗中对视良久,居伊看到奥尔张了张仍显干涩的嘴唇。 “你不想和我有瓜葛。” “……” 正值员工的晚餐时间,走廊上脚步声、说话声此起彼伏,倒也没人留意这间静得可怕的屋子。 这话到底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还是在控诉昨晚的自己,居伊不知道,他深吸一口气后说:“快上去吧,他们找不到你该担心了。” 说完就想起身去开门送客,却听奥尔闷闷地说:“船长来过了,我告诉他我在你这里休息。” “……”居伊半抬起来的身子又坐了下去,“该说的都说过了。” 奥尔睡了一觉又喝了点水,状态好了些,嗓音也清澈了,说出来的话却是答非所问:“你还没跟我说晚安。” 居伊抬眸睨着他,沉默着,最后吐出两个字:“晚安。” 奥尔唇边泛起笑意,站起身走到门口,啪嗒一声,严丝合缝地关上了门,最后一点微光消失,屋里顿时黑黢黢一片。 尽管知道奥尔不至于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居伊还是感到不安,他皱着眉头问:“你要干什么?” 奥尔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居伊身边,俯身在他耳边柔声说:“你还没叫我名字。” 吐息擦过耳廓,居伊浑身一哆嗦,他用力掐住掌心,让自己保持镇定。 “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这个名字,它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我身上流着那个恶魔的血。” 黑暗让他害怕,却也给了他勇气,趁彼此的脸庞隐没于阴影中,居伊徐徐道来。 “可是渐渐地,我觉得这个名字也不赖。在我爱上这个名字的时候,你却不允许我叫它了。服从不过是没办法,温顺也不是我的本性,那现在凭什么你想要我叫,我就必须听你的?” 奥尔忽然觉得呼吸困难,脑袋伏在居伊的肩头,他听到居伊说:“我讨厌你为我安排的一切,你总在逼迫我选择你设定好的方向。” 居伊推开他,伸手摸到了燧石点火器,啪嗒一下后火苗就蹿起来了,刚想去摘油灯的灯罩,就被奥尔一把握住点火器,用手掐灭了火苗。 室内再度陷入黑暗,奥尔的声音哽咽:“我只是想你陪在我身边。” 漆黑一片中,居伊的眼神无比清醒,他沉静地说:“其实你根本不需要那么做,爱你的人自然愿意陪着你。” 奥尔听到自己猛烈的心跳,他也想在居伊面前表现得游刃有余,可他再也撑不住了,他抽了抽鼻子,眼泪止住后试探着问:“那你呢?” 居伊察觉肩头的衣服湿了,拍了拍奥尔的后背,礼貌道:“您该回去了,小丹格森先生。” 火苗灭掉后升起的一缕烟味还萦绕在两人周围,奥尔痛苦地闭上双眼,“非要这样吗……” “别难过了,”居伊说,“您是重要的客人,我希望您度过愉快的旅程。” “重要吗?”奥尔自嘲般笑了笑,松开手,走到门口打开门,背对着居伊,偏过头说:“好,你说的,你等着。” 话是狠话,但说话的调子有些抖,居伊还看见他抬手用手背抹了下眼睛,才昂首挺胸扬长而去。 居伊睁着茫然的大眼睛,刚才躲在黑暗里泣不成声的人是谁? 果然,狼装得再低眉顺眼也是狼,早晚会露出獠牙。但自己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居伊凝视着黑暗想。 但是奇迹般地,之后的几天那头狼都没再出现在居伊面前。 从格拉纳亚到萨摩柯岛要两周时间,再过几天就要抵达目的地了。 第118章 这些日子,居伊的工作清闲了不少。 这天他坐在船喙上,荡着腿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一阵风吹过,他鼻翼微微翕动,嗅到了淡淡的潮气。 船长走出舰桥,对着甲板上的客人大声说:“塞壬号即将进入万神群岛海域,天气变化剧烈,请各位尽快回房。” 在甲板上舒适地晒着太阳的绅士淑女们听到船长的提醒,看向万里晴空,困惑不解地交头接耳。 船员集体出动引导旅客,他们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甲板。 居伊爬下船喙,趁舰桥没人就上了屋顶,四肢伸展地躺了下来。 不多久,晴空宛如幻觉般消失,无边大海的上空,乌云密布,先是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了下来,居伊垂眸看见水珠从自己的鼻尖滑落,随后雨滴连成线,密集地浇灌下来。 大雨滂沱,衬衣单裤早已湿透粘在身上,居伊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他越笑越开心,最后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船员蹲在地上收帆,嘴里骂着这鬼天气,余光里一双赤足从他身边路过,船员抬起头,他们的画师浑身湿透,提着鞋子赤着脚,在雨水飞溅的甲板上迈着愉悦的舞步,走向船舱入口。 船员张着嘴看了片刻,雨水糊了眼才回过神,耸耸肩哼笑一下,紧紧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 居伊准备下甲板时,顶层的管家喊住他,递给他一条浴巾,还说请他立刻上楼。 他披着浴巾站在奥尔的房门口,满脸不悦地想先发制人,嘴巴刚张开,鼻子一痒,话还没出来先打了个喷嚏。 话头就这么被奥尔抢走了,“工作都做完了?就敢偷懒?” 居伊:“?” 奥尔:“瞪着我干嘛?这就是你的服务态度吗?” 居伊:“你又搞什么鬼?” 奥尔:“敬语呢?怎么跟重要的客人说话的?” 居伊掀起眼皮看向天花板,朝上吹了一口气,黏在额头上的刘海动了动,又黏了回来。 他用力翘起唇角,挤了一个很难看的笑容:“尊敬的小丹格森先生,您叫我来是有什么吩咐?” 第77章 划破暗夜的利刃 奥尔走到用恶劣态度说出尊敬话语的居伊面前,垂眼审视着他。 水滴顺着发丝滚落在睫毛上,居伊的睫毛抖了抖,水滴又挂在了眼眶下,像滴落的泪珠。 不过奥尔想,居伊大概不会在他面前哭泣了。 “还要我吩咐?”奥尔抬起双手,隔着毛巾搓居伊的脑袋,想狠狠揉他又舍不得,只能在语气上发狠,“你是不是忘了你的本职工作了?全船就剩我的画像还没画了吧,你就跑去淋雨了?” “……”居伊顶着一头被他搓乱的湿发,语气不耐烦,可话倒是没有失礼:“我这就去换身衣服,为您服务。” “今天太晚了,天气也不好,你服务不了,”奥尔说,“今天先跟我谈谈你的艺术理念。” 居伊:“?” “有问题吗?每位设计师为我服务前,都要谈谈艺术理念的,”奥尔睁大眼睛故作惊讶,“难道你没有?” 居伊换上奥尔的衬衣和长裤,像个冒充大人的小孩一样坐在火炉边时,他感觉忍耐快到极限了。 他低眼看着盖到大腿的衣摆,又抬了抬光着的双脚,“这裤腿会绊倒我,我还是下去换身衣服吧。” “不行,你这一来一去又要耽误我的时间,没几天我们就要登陆了,你是不是想赖掉?” 奥尔把热茶递到眼前,居伊顺手接过,抿了一口,嫌太烫,又放回茶几。 “我很快就能完成工作的,只要一天就够了。” “一天?”奥尔惊讶到表情扭曲,抓过茶杯吹了一会儿,热气冒得少了才往居伊手里塞,“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觉得我和其他人一样好糊弄是吗?” 居伊想过会遇到难缠的客户,但没想到是奥尔,他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后沉默了半晌。 奥尔半蹲到居伊身边,给他卷裤管的时候,听到居伊低落的话语。 “我知道你的圈子里都是知名艺术家,我才开始做这行,和他们比,我差得太远了,但我没糊弄过任何人。” 奥尔手上动作一顿,无言地卷好裤管,又抬手卷他的袖管,“我不是在刁难你,你以后爬越高,就越需要有鲜明的个人风格,不然谁会记住你。” 这个问题居伊也思考过,他垂眸看着奥尔,幽幽地说出前几天的想法。 奥尔安静地听他说完,站起身,隔着茶几坐到他对面,凝视片刻后才说:“其实我懂的也不多,但如果我是你,比起束手束脚地寻找一个大家都满意的平衡点,我选择随心所欲地表达自我。平庸到无人看到、无人在意、无人记得,才是最可怕的。” 厨房送来的晚餐,丰盛但不奢华。 没有烛光,没有星空,没有伴奏,在啪塔啪塔的雨水声中,两人边吃边聊,奥尔说是说懂的不多,还是和居伊聊了很多。 “早知道你喜欢这样的……”奥尔放下餐巾,有些感慨。 居伊浅浅勾了下唇,起身进卧室,出来时已换上自己的衣服,“多谢款待。” “这有三间卧室。”奥尔见他要走,意有所指地说。 居伊拉开门,回眸一笑,“还剩三天,您可以每天住一间。” 奥尔撇撇嘴,双手插兜走到门口,“明天早点来,太阳升起前我就要看到你。” 第119章 居伊站在走廊的屋檐下,冲满天黑云努努嘴,“船长说这几天都这样。” 奥尔在他身后哀怨道:“那你更要早点来。” “晚安,先生。”居伊举起手挥了挥,留给他一个背影。 次日仍是大雨,走廊上飘进雨水,两名穿着雨衣的安保看到居伊,做了个“请”的动作。 居伊畅通无阻地进入套间,走向大门敞开的一间卧室。 奥尔趴睡着,大半边脸被枕头挡住,嘟着嘴睡得很安稳。 他竟然穿着衣服睡觉,居伊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瞥见露出在衣领外的一截项链,居伊记得他很少戴配饰,更别说睡觉的时候了。 睡着的男人眼皮动了动,睁开眼,看到居伊站在床边盯着他,一个激灵跪坐起身,用被子裹住自己本就穿着严实的身体,“不许看。” “起不来还叫我这么早到。”居伊小声咕哝,见奥尔表情变了,立刻扬起微笑,很有精神地打招呼:“早上好!小丹格森先生!” 虽然前一天奥尔说他没在刁难居伊,但居伊现在还是怀疑他在刁难自己。 笔尖悬停在画布上,居伊叹了今天第三十五次气,“头再低一点,请不要看我。” 他的客户比他怨气还足,仰起高傲的头颅,瞪视居伊道:“你不是说很快的吗?哪里快了?” 居伊想也不想就回:“我说一天的时候是谁不满意的?” 他尊贵的甲方缩了缩脑袋,听从乙方的要求,低下头,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地板上。 只安静了两分钟,又忍不住偷看画架后面的人。 “先生!”居伊察觉到视线,发声提醒道。 “别人都是正视着你的,为什么你让我低着头?”奥尔问。 居伊让他倚靠在书桌前,双手抱胸,作垂目沉思状。 “是您说让我自由发挥的,是您让我自己决定的。”居伊义正辞严,“这样能让您看上去稳重些!” 奥尔凝眸睇视着居伊,低声道:“可是我想看着你。” 居伊捏着画笔的手颤了颤,不再看奥尔一眼,这张脸太熟悉了,不盯着看也能在记忆中搜索到各个角度,各种表情的他。 傍晚来临,作品总算完成了。 “我看上去有那么凶吗?”奥尔嘟哝。 阴雨天,屋外雨声淅淅沥沥,屋子里暗沉沉的,阴影笼罩在画上。画面里的人面容阴翳,最亮的是那双蓝眼睛,如同划破暗夜的利刃。 “不是不让我看你吗?怎么你画出来的我还是在和你对视?”奥尔又有些得意,“口是心非。” “既然您很满意,”居伊扯着嘴角,“那我的工作就结束了。” “谁说我满意了?”奥尔脸色一变,“我那么有亲和力的一个人,被你画成这样,你觉得合适吗?明天再来,重画。” 居伊:“那我把这幅画扔了吧。” 奥尔:“不许扔,你自己留着,我会检查的。” 居伊憋着一肚子气不能发作,还要挤出微笑,道:“是的,先生。” 晚上,达雅邀请居伊去他房里喝酒。 第78章 只有一次机会 一听要喝酒,居伊就想推脱。 可是达雅说:“明天我们就要各奔东西了,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重逢。” 居伊困惑:“回程你不在塞壬号了吗?” 达雅摇头:“我不回北大陆了,就在萨摩柯换船去新世界。” 从新世界回来的人个个盆满钵满,但归来者只有寥寥数人。居伊有所触动,却也说不出什么。 他又想到自己明天还要应付难缠的客户,便答应了达雅,打算借着酒劲狠狠睡个大头觉,明天的事明天再烦恼。 和达雅喝得满面通红,勾肩搭背出来的时候,居伊看到自己的房门口站着个人。 居伊的脑袋斜靠在达雅脑袋上,“达雅你看,这个人往左边歪了。” 达雅的脑袋也斜靠在居伊的脑袋上,“你眼睛出问题了,明明是往右边歪的。” 奥尔一个箭步上前,拨开这对难舍难分的歪脖子兄弟,把居伊拢进自己的臂弯里。 居伊戳了戳奥尔的脸颊,醉意熏熏地咕哝:“又是个活的。”随后打了个酒嗝,身体一晃,被有力的臂膀拢紧才站稳,又问:“你来干嘛?” 奥尔本来见他和野男人勾肩搭背挺不乐意的,可他没再装腔作势地说敬语,奥尔心里又有些高兴。 碍于外人在场,奥尔没说“我是来检查你有没有把我的画扔了”,只转过头对达雅说:“你回去。” “凶什么凶!”达雅看到奥尔本就有气,还被他驱逐,火气更大了,“有钱了不起!有那么多钱还那么抠门!上次我好心去给你撑场面,连小费都没拿到。居伊,我看这人就不是真心追你的,我建议你快跑。” 居伊摇头晃脑,竖起食指摆了摆,“他可不抠门,凶是凶了点。”而后他顿了下,伸手拦在奥尔胸前,很仗义地对达雅说:“不用怕他,我保护你!” 三个人往逼仄的走廊里一站,几乎堵住了路,船员很是不满,但见有客人在场,不便发作,只敢小声抱怨。 居伊听到后豪迈地说:“散会,明天见!”说完就钻进自己的房间里了。 第二天早上,他猛地睁开眼,昨夜的情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跳下床,一溜烟进了隔壁屋。 第120章 “你昨天说了什么?”居伊拎着达雅的衣领问。 达雅揉着眼,酒还没醒人就被居伊摇醒了,“什么什么?” “你昨天说的撑场面是什么意思?” “哦,那个啊……”达雅想起来了。 那天的服务生认识达雅,撞见奥尔亲吻居伊的手背,以为是在求爱,就通知达雅去烘托气氛,事成了或许能拿到打赏,结果因为不是客人主动邀请的,客人事后也没有表示。 “你们后来怎么了啊?”达雅喃喃道,“听说饭都没吃完就不欢而散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过线了,他和居伊之间默契地互不干涉,从不过问对方的私事。 “我多嘴了,你别放心上。”达雅噤了声。 乌云不再厚重,雨势也已转小,太阳早就出来了。 居伊来到奥尔房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有说话声,居伊认得那个声音,是船上的医生。 “恢复得很好,您到了萨摩柯岛,就可以尽情游玩了。” 居伊看到船医将几乎覆盖了奥尔整个后背的绷带一层一层解开,露出一道狰狞的伤疤,伤口长出的新肉泛着白,从左肩延伸到右腰。 漫天的雪,遍地的血,奥尔痛苦又焦急的目光,躺在乱石堆上的母亲,一幕幕掠过居伊的脑海,他感到快要窒息时,奥尔的声音响起。 “多亏了各位的照顾。” “也多亏了您那么配合,现在不用一直窝在室内,可以出去走动走动了。” 奥尔偏过头,向船医道了谢,余光看到站在门旁的居伊,他慌忙穿上衬衣,遮挡自己的后背。 送走了船医,奥尔站在居伊面前,有些不知所措:“抱歉……” “干嘛道歉?” “让你看到难看的东西了。” 居伊摇头,“该说抱歉的人是我,前几天我以为你安排了乐师演奏,想诱导我做出选择,所以才说了难听的话,抱歉。” 奥尔深吸一口气,“你不信任我是应该的,我总是欺负你,才会让你这么觉得。” 他请居伊坐到沙发上,“我不告诉你我们见过,是因为当时你很讨厌我,我怕你连记忆中的我也讨厌了。” 居伊抬眼看他,他抿了抿唇继续说:“我没自报家门说自己是丹格森,是等着有一天你对我有兴趣,主动来问我。” “还有那个负责不负责的事,”奥尔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就是我想占你便宜,对不起,是我没忍住……” “教你跳女步,我真不是故意要让你出丑,我只是没想到你是为了和女孩跳舞……”奥尔有些低落,“对不起,是我自作多情了。” “还有后来的事……”奥尔越说越消沉,“全是我的错,对不起,我做错了每一件事,说错了每一句话,真的对不起。” 房间里静默了很久,居伊低低说了一声:“不难看。” 奥尔侧过头,低眸看他,知道他在说伤疤,“但是我不想让你看到。” “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本来就够烦的了。再加上那条伤疤……我不想你看到我就想起痛苦的事,也不想你因为可怜我而答应我。我可以慢慢追你,我知道我很笨,总是找不对方法,但是我……我的心是真的。” 可是来不及了,居伊看到了,想起了,也可怜了。 他记得奥尔在误会他和母亲关系的情况下,义无反顾地跟了出来,还替他挡了刀。 他知道奥尔的父亲明明什么都清楚,却不告诉奥尔,害他一个人兜兜转转,困进了泥淖。 而自己呢?恨奥尔误会自己,却同样误会了奥尔。 居伊想,本来他的不幸只要留在自己这里就好了,现在却像疾病一般,将不幸传染给了奥尔。 他明知道奥尔是个正直的人,三年前就知道,这样一个正直的人却那么孤立无援,只是因为遇见了他。 他告别了年少的自己,成长了,也放得下了,可是奥尔还没有放下,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走出泥淖的机会呢? “只有一次机会。”居伊将重音放在“一次”上。 “我会珍惜的。”奥尔听懂了。 第79章 海岛的仲夏夜1 风雨渐歇,塞壬号重扬风帆,全速冲出了万神群岛海域的波谲云诡,在灿灿烈日下,抵达了目的地——萨摩柯岛。 塞壬号集体员工在甲板上送完旅客,居伊抬起头,阳光很刺眼,他心情很好。 他提着行李走出船舱时,奥尔正在甲板上和船长说话,看到他出来了,匆忙和船长握手道别,走到他身旁。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挠了挠头,生涩地笑了。 下了船,马车已经在码头上等着了,他们来到一栋海边的小别墅。 管家恭敬地等在门口,说已为他们安排好了一切,请他们上二楼的房间。 管家带居伊进了一间客房,居伊忧心忡忡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奥尔没跟进来,而是进了对面的房间。 居伊悄悄松了口气,正好被回眸的奥尔看到,居伊看到他噗嗤笑了下,又立马捂住嘴,转身进了屋。 居伊婉拒了管家要帮他整理行李的好意,他还是习惯自己的事自己做。 管家离开二楼后,奥尔来到居伊的房间门口,姿态很是放松地倚靠在门框上,默默注视着居伊的一举一动。。 第121章 模样倒是挺优雅,但他不说话,居伊就当没看到,忙活起自己的事。 居伊将画架靠在书桌边,画具摆在桌面上,随后打开手提箱,将衣物挂进衣柜,他东西很少,箱子里很快只剩下母亲的画像,他看了一会儿,合上了箱子。 奥尔总算开口了,声音低低的,像调情又像勾引,“不邀请我进来坐坐吗?” 居伊挑了下眉,“你突然那么客气我真不习惯,想进来就进来吧,你的房子。” “什么你的我的。”奥尔变了个调,嘀嘀咕咕地进屋,目光扫了一圈,有些紧张,“我的画呢? “扔了。”居伊随口回答,眼皮都不抬一下。 “扔了?”奥尔难以置信地拉升尾音。 “你看着我整理行李的,”居伊睨他一眼,反问,“看到画了吗?” 奥尔怒目圆睁,“我说过我要检查的吧?” 居伊双手抱胸,嘴角扯出虚假的笑:“难道您现在还是我尊贵的客人,小丹格森先生?” 奥尔甩头就走,优雅气质荡然无存,边走边气急败坏地说:“扔了就扔了,干嘛说这种话!” 居伊觉得不可理喻,翻了个白眼,准备去露台看看,听到脚步声又回来了。 奥尔扒着房门露出脑袋,小心试探:“画得挺好的,你真扔了啊?” 居伊已经拉开露台的门,一脚踏了出去,清风扑面而来,不知道是因为太舒服了,还是在回答奥尔的问题,他轻轻“嗯”了一下。 奥尔闻言,耷拉着脑袋离开了,接下来这一整天都垂头丧气的。 露台正对私人沙滩,很宽敞,连接着居伊的房间和客厅。 白天居伊看到的是碧波白沙,到了夜晚,他仿佛身处无垠星海。 居伊坐在藤椅上吹着夜风,舒服地眯起眼,身旁的桌子点着精油,鼻腔飘进柑橘香调,清新无比,仲夏夜的烦躁似乎也没那么难耐了。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 奥尔抱着腿坐在居伊身旁的藤椅上,边说话边偷瞟居伊,见居伊瞅他,就露出委屈的样子,但居伊觉得被他坐得嘎吱作响的藤椅更委屈。 “说扔就扔,我站了一天呢。” 奥尔说着,还抓起自己的一只脚,翻过来给居伊看脚底板,又装模作样地揉了揉,好像两天前真的站累了,并且酸痛还延续到了今天似的。 居伊皱着眉别开头,心想,仲夏夜的烦躁还是有点难耐的。不过没关系,只要静下心来,就能好好享受这一等一的美景。 繁星遍布的夜空偶有流星划过,月光下的海面泛着粼粼波光,耳中传来令人心绪宁静的涛声。 看,依然是个美好的夜晚。 “你自己也站了一天呢。” 旁边蜷成一团的男人又出声了。 “我看得出来,你倾注了很多心血在那幅画上,凝结了我们俩的心血,那就是我们的孩子啊,你怎么下得去手。” 白天看了一天的丧脸,晚上入睡前还要听胡言乱语,再美的景色都压不住居伊的烦躁了。 他开口教训道:“你自己说不满意的,我扔了你又不高兴。要是喜欢你就明说,为什么总爱乱说话?” “那我明说了?”奥尔抬起映着星光的眼睛,小心翼翼凑到居伊耳边,用罕见的正经表情,低声说:“我喜欢你。” 居伊浑身肌肉绷紧,脸部肌肉尤甚,他僵硬地站起身,同手同脚地离开露台。 “听到了吗?别再装傻了。我以后不再乱说话了,你都要听进去。” 居伊头也不回地继续走,关上房间门前,听到奥尔的恳求:“再给我画一幅吧,我不闹你了,站几天都配合,我真的喜欢你的画。” 居伊顿了下,他无法拒绝别人对他作品的喜爱,刚想答应下来,又听到奥尔补了一句:“还有你!” 回应奥尔的只有“砰”的一下关门声。 虽然奥尔爱乱说话,但是居伊发现,奥尔之前说他有工作,竟不是乱说的。 他们早上一起出门,奥尔有个新建项目要谈,邀请居伊一起去看看,但是居伊旁观过他和那位话事人的谈话,一想到又要干坐一旁听他听不懂的话语,居伊就浑身难受。 “不了不了,”居伊摆了摆手,“难得来到度假胜地,你不享受我来替你享受。” 居伊很快就找到了乐趣。 码头边上的贸易市场简直是个大型博览会,摆放着他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会模仿人类说话的大怪鸟,有人靠近就会甩起藤鞭抽人的艳丽花朵,当然最多的还是各地的香料和酒类。 贸易市场里都是各种肤色的人,说着居伊闻所未闻的语言,他去过那么多国家,这里最有异域的氛围。 居伊在一个颜料摊贩前站了很久,眼睛盯着一款紫色颜料。 “克洛洛紫”旁边的标价上,写着一长串0,居伊伸着食指一个一个点过去,点着点着又放弃了,太多了,数不清。 第80章 海岛的仲夏夜2 摊贩店主刚做完一笔大买卖,兴奋得红光满面,此时终于发现了一旁的居伊,见居伊眼神专注,就搓着双手热情介绍起来。 “小哥,我一看你就像艺术家,这可是我们岛的特产,是从骨螺的血里提炼出来的,要不要带点回去?哦对了,格拉纳亚打下这里之前,这个岛叫克洛洛岛,所以这个颜色叫克洛洛紫。” 第122章 见居伊微笑摇头,店主指着角落里精致的小瓶子,吆喝起来:“小瓶装只要500第纳尔!在你们北方要翻几个倍吧!走过路过别错过!” 500第纳尔折算下来,也要2000赛斯了,居伊曾想攒钱买紫色颜料给母亲画像,当时打工失败没攒够钱,现在他在塞壬号上当画师,倒是买得起了。 可是想画的人已经不在了。 “谢谢,我就看看。”他抿唇道,忽然意识到自己不买东西还杵在人家摊前,可能挡人生意了,便转身离开。 萨摩柯的岛民十分热情,店主见客人看了许久却不买,在居伊身后喊:“要是有兴趣,港口可以参观骨螺捕捞,祝你在萨摩柯玩得愉快!” 闲着也是闲着,居伊溜达着往港口去了。 港口有两个,一个渔港,一个商港,居伊犹豫了下,来到了停靠着无数渔船的渔港。 两个渔民路过居伊,喜悦中略带惋惜地聊着天,说这个时节刚过禁捕期,正是骨螺捕捞的旺季,可惜到处都缺人手,要不是人手不足,还能挣更多。 居伊边走边瞧,也没瞧见店主说的参观活动报名处,刚想走,就被一个渔民大叔喊住。 “小伙子,有做船员的经验吗?” 居伊不明白为什么参观捕捞还要船员经验,他在塞壬号上当过画师,也能算是一种分工不同的船员吧。 于是他竖起一根手指,胸有成竹道:“做过一个月。” 渔民大叔扬起满是胡渣的嘴角,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把。 居伊向前踉跄了一步,惊愕地扭头看向大叔,只见大叔伸直手臂,手指指向居伊,豪情万丈道:“就是你了!” 居伊上了船,发现游客只有他一个,其他人都是经验老道的渔民,他想,这个参观活动也没什么人气嘛。 渔船扬帆起航,来到一处幽静的海域,居伊探头看向清澈见底的海面。 彩色条纹的鱼群在珊瑚礁里无忧无虑地穿梭着,海底的白色砂砾里拱起一道身影,砂砾忽然像起雾了一样飞舞起来,居伊还没看清怎么回事,鱼群就少了大半,剩下的鱼儿四处逃窜,沙地里的影子一拱一拱地离开了。 神奇的海底世界吸走了大陆人居伊的注意力,渔民大叔又重重地拍了他一把,把他吓一跳。 “来吧,到地方了。”大叔说。 渔船停了,船上的渔民集体出动,还喊上了居伊,他走到船舷边,别人递给他渔网的一角,让他紧紧抓住。 大叔喊起号子,居伊模仿渔民的动作,抓准节拍一起使劲,众人合力把一张巨大的渔网从海底的沙子下面拉了起来。 当居伊看到渔网上挂着无数骨螺时,他明白了,这个参观活动是让游客亲身体验捕捞过程的。 他觉得很有趣,突然想起还没问价格就上船了,岛上物价很高,他有些担心会不会负担不起。 傍晚时分,他们这艘渔船满载而归。 居伊热得满头大汗,站在船头吹海风还不够,一手扯着衬衣领子正扇风呢,大叔又给他来了一掌。 居伊回头看到大叔满脸得意,“这一船能卖……”边说边用手指比划了一下,神秘兮兮,“这个价。” 居伊哪看得懂他的手语,但他心善啊,他很配合地睁大眼睛,表现出惊讶的样子,大叔这才满意地离去。 下了船,居伊走到大叔跟前,刚想问“我要付你多少钱”,大叔一见到他眼睛都亮了。 “小伙子,我正找你呢!” 居伊一个闪躲,躲开了大叔拍过来的手掌。 大叔笑呵呵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朝着居伊一抛,那东西闪了下光,划过一道弧线,稳稳地掉在了居伊手中。 居伊一看,竟是一块银币。 “跟一次船50第纳尔,还不错吧?白银到哪儿都能兑换,不用担心用不了。” 居伊抬头看看乐开了花的大叔,又低头看看锃亮锃亮的银币,眼神越来越迷茫。 这时,满脸胡渣的大叔双手抱拳放在胸前,表情虔诚如祈祷的少女,“明天还来吗?你看着瘦小,还挺有力气的,一定要来啊!就当帮帮你叔叔我吧!” 好心人居伊听不得这种话,张了张嘴,答应了。 路过商港时,刚巧一船游客参观完捕捞,从船上下来。 看着有说有笑的游客,居伊顿悟,他参加的哪是参观活动,他是当了回临时渔民啊。 海边的豪华别墅。 晚餐已经准备好,奥尔板着脸坐在餐桌边,看到居伊出现在门口就迅速起身上前,伏下脑袋在居伊身上细细地嗅。 他嗅到了小鱼干的味道,拧着眉问:“你干嘛去了?” 居伊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果跟他说“我去打渔挣钱了”,眼前这位富豪又该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了。 居伊虽然世面见得少,但胜在学习能力强,他脑子里这时闪过工头说过的话,于是扬起自信的笑,道:“我去体验生活了。” 奥尔的眉头越蹙越紧,他觉得居伊好像回答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回答。他示意管家上菜,随后又问:“钱够花吗?” “够,”简直太够了,一分没花,还多了不少,居伊摆手,“不用给我。” 每次一提钱,居伊就一副非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样子,奥尔撇撇嘴,“至于么……” 这些天奥尔眼皮跳得厉害。 第123章 居伊每天神采奕奕出门,精疲力竭回来,一天比一天晒得黑,漂亮脆弱的脸蛋倒是看着阳光健康了很多。 回来也不怎么说话,问就是体验生活去了,多问一句就翻脸。 好处是吃饭不挑食了,饭量也大了。 可问题是,他说好给自己一次机会,现在连句话都说不上,那还怎么追他。 第81章 海岛的仲夏夜3 奥尔当然相信居伊不会乱搞,可他还是越来越焦虑,越来越没安全感。 终于,他做了件他自己不耻的事,他跟踪了居伊。 早上他们坐马车到港口附近,居伊一到地方就喊着“我要来不及了”,“都怪你睡懒觉”。 奥尔很反常地没回嘴,目送他急匆匆跳下车,头也不回地跑了。奥尔在原地等了片刻才让马车跟过去。 这个时候的渔港,凌晨出海的渔船纷纷归来,正把刚捕到的鱼虾售卖给鱼贩子。 整个港口充斥着吆喝声和鱼腥味,奥尔的穿着打扮和长相都与这个场合格格不入,从他身边路过的鱼贩子,都忍不住看他一眼。 渔港人很多,再多也不耽误奥尔一眼找到居伊,居伊和一群渔民拥抱握手,上了艘渔船。 别人说那船是去捕捞骨螺的,奥尔像根柱子一样杵在涌动的人潮中,花了很长时间试图理解,还是没理解成。 傍晚,他又来到了渔港。 鱼贩子卖完鱼,有的挑着担子,有的推着手推车,有的把篮子顶在头上,踏上了回家的路。 奥尔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独自坐在大坝上远眺海面,鼎沸的人声被涛声遮盖,变得缥缈又安静。 萨摩柯岛的白昼漫长,傍晚的太阳虽然变换了角度,但仍然发挥着猛烈攻势,日光洒在他身上,延伸出长长一条影子,更衬得他形单影只。 渔船一艘艘归来,奥尔的唇角浮现笑意,在下船的人群中,他依旧一眼找到了居伊。 船长模样的中年男人走过去揉了揉居伊的头发,递给他一枚银币,居伊笑着接过。 那笑容艳过骄阳,是没对奥尔展露过的。 居伊沿着沙滩一路往家赶,奥尔跟在他十米远的后方,顺手赶走了几个想和他搭讪的混球。 等居伊进了别墅大门,奥尔在花坛上坐了很久,看着太阳渐渐下沉,在最后一缕光芒消失前,他终于起身进屋。 “今天怎么这么晚?”居伊刚洗完澡,身上一股清香,坐到餐桌前等开饭,抬眸看向奥尔的眼里带着心满意足的笑意。 “嗯,”奥尔坐到对面,唇角下压,声音低沉,“临时有点事。” “不顺利吗?”居伊猜他的新建项目大概不顺利。 “不顺利。”奥尔微微垂下困惑又焦虑的眼眸,他的追求毫无进展,还陷入了迷途。 翌日,奥尔回到谈判桌前,所有事项昨天已全部敲定,只等双方签字盖戳。 萨摩柯行省总督坐在奥尔对面,看着他提起签字笔,笔尖缓缓下降,触碰到白纸,却按在上面不动了。 奥尔最终放下了笔,抬起头直视总督大人。 “小丹格森先生,还有什么问题吗?”总督困惑地问。 “赫雷诺先生,我想把酒店赠与他人,您看合同要怎么改?”奥尔平静道。 萨摩柯岛有座古代神庙遗址,现在早已荒废,赫雷诺上任后向北大陆各国商界发起邀请,希望招来创意和投资。 响应者寥寥无几,奥尔来了以后,给赫雷诺提供了一个详尽方案,说他愿意投资建个豪华酒店,就起名叫“萨摩柯遗迹酒店”。 赫雷诺欣然同意,并提供了一个“好价格”与奥尔达成合作。 双方事无巨细谈完,临门一脚前,奥尔却要修改合同。 不是赫雷诺盲目自信,遗迹酒店一旦开始运营,只消数年就能回本,接下来每年都能收获丰厚的利润,够吃几辈子的优质资产,说送人就送人。 “看来是很重要的人了。” 赫雷诺抿唇道,转头吩咐助理去处理合同。 居伊拿到第10个银币的那天,他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去了趟市场,买了瓶“克洛洛紫”。 紫色瓶子被他像宝物般珍惜地捧着,他没打算用,只想留作纪念,用来证明,他也能完全凭借自己的努力买下心仪的物件。 画师的工作虽然也是靠自己的努力,但若不是奥尔的推荐,他一个无名画师怕是难以搭上塞壬号这种名流乘坐的客轮。 虽然对奥尔来说,介绍个工作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奥尔的举手之劳,在居伊这里都是举足轻重的。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距离,怎么努力都无法缩小的距离,就像天与地不会融合一样。 心情莫名消沉了几分,居伊低下头,穿着拖鞋的脚在白沙上蹭来蹭去,鞋里进了沙,他脱掉鞋,抖了抖沙子。 傍晚的沙滩没白天炎热,白色细沙踩在脚底,又软又暖,居伊干脆卷起裤管,露出一截骨节分明的脚踝,赤着脚走在沙滩上。 迎面走来一位小麦色皮肤的健壮男子,冲着居伊大幅度挥了挥手,“嘿,北方的小帅哥,一个人吗?” 居伊循声抬起头,乖张的赤红落日映在他的碧绿瞳里也变得温顺了,男子木木地站在原地,等人走了才想起追上去。 “我不是坏人啊,就问问。你要是一个人的话,我们一起玩玩呗?先从朋友做起也可以啊。” 第124章 “不是一个人,”居伊停下脚步,眼里噙着淡淡的笑意,看向男子的后方,“有伴了。” 男子回头,看到一个比他强壮,比他年轻,还比他英俊的男人,在沙滩上也穿得正式又严实,正虎视眈眈睨着自己。 男子又转头看看居伊的打扮,衬衣麻裤和拖鞋,与普通岛民无异,只是长得确实精致,不像岛民这般粗犷。 男子摊手道:“好吧,等你们分手了,随时来找我。” 居伊眸光微颤,张开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唇浅笑了一下。 奥尔走过来,“在说什么?” 居伊眼带笑意,“我让他以后别跟我搭话,我的贴身保镖很尽职,每天盯得死死的。” “你知道了啊。”原来跟踪早已败露,奥尔尴尬地挠了挠头,伸手轻轻搭在居伊的肩上,居伊偏头看了一眼,没抗拒,奥尔弯了弯眉眼,低声说:“走吧。” 到这里十来天,说是度假,两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根本没好好享受。 这夜,他们相约去繁华街的酒馆坐坐。 第82章 海岛的仲夏夜4 侍者拿着酒水单过来,奥尔直接翻到无酒精饮料的页面,侍者毫不客气地“啧”了一声。 奥尔倒是不以为意,谁知居伊一把抢过酒水单,还瞪了奥尔一眼,像在用眼神说:“少给我丢脸。” 而后他垂下目光,扫过酒品清单,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认识这里的文字,他看到一个拼写最简单的单词,便抬起头看向侍者,自信地念了出来。 奥尔一听,不得了,本地最烈的酒,转过头对侍者假笑着点了份低度数的,酒一上来就把低度数的推给了居伊。 居伊低下头,嘴唇贴在杯口,抿了一小口,表示还行。 奥尔本来还挺担心他的酒量,但见他脸蛋虽然红扑扑的,眼神倒是很清明,也就放心了。 萨摩柯岛有来自各地的人和货,自然也有来自各地的消息。人们在酒馆里热烈畅谈,交换着消息。 这种地方能打探到不少商业机会或风险,以前奥尔很爱听别人说话,今天他的耳朵像有了屏障一样,其他人的声音一句都听不进。 因为有个念头占据了他的大脑——他们这是在约会! 酒馆里人声鼎沸,居伊说话声音小,得凑过去才能听清,奥尔这么想着,又往居伊身边挪了挪。 他的手也悄无声息地往居伊的手边一寸一寸靠拢,就差一厘米了,他给自己鼓劲,小拇指伸出去碰了碰,居伊没有收回手。 奥尔有了勇气,打算直接覆上去的时候,一个大嗓门男人的感慨打断了他的密谋。 “哎,再出名也会成为犯罪的受害者啊,太可怜了。” 在一堆政坛和经济界的风云突变之中,有人带来了北大陆知名演员玛奇尔德的死讯。 生死爱恨,永恒的话题。一场扭曲的婚姻引发的死亡,激发了所有人的审判欲。 酒馆里的话题风向骤然转变,每一个局外人都比当事人更清楚细节,说得头头是道,煞有介事,什么论调都有。 甚至有个中年男人说出了这种话:“这种抛弃糟糠之夫,攀上金枝头的女人,我看就得这么收拾。” 哗众取宠的激烈言辞总能刺激到人的情绪,酒馆里有人哄笑起来,也有人蹙眉摇头表示不可理喻。 奥尔注意到居伊蜷缩了手指,紧紧握成拳,他收回视线,唰的一下站起身时,脸上已然带上了狠色。 奥尔朝说话者的方向迈出了脚步,才走了一步,手腕上忽然一凉,奥尔扭过头看到居伊抓住了他。 对上居伊无助的眼神,奥尔心里慌了,见他张了张嘴要说话,就赶紧坐下,耳朵靠近他的嘴巴,听见他说:“没必要,我们回去吧。” 两人离开酒馆,一声不吭地走在洒满月光的沙滩上,居伊始终目光低垂,一只手拽着奥尔的手腕。 上一次,奥尔把所有的事都搞得一团糟,甚至连他自己的心意都搞不明白。 这一次,奥尔是想从头开始的,按部就班地一步一步来,先告白后约会,如果居伊觉得他还不错,就牵手、拥抱、亲吻……相伴一生。 他知道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错误难以弥补,痛苦不能用甜蜜掩盖,但他真的想珍惜居伊给的机会。 现在他告白了,约会了,手也牵上了,还是居伊主动的,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不懂恋爱。 他的生活圈里没有恋爱这个概念,婚姻就像生意,有利则合,无利则分。可是奥尔不愿意,生意是生意,生活是生活,没有必要混淆。 他的母亲要他和“心爱的人”结婚,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可母亲只告诉了他目标,还没来得及教他怎么实现目标,就匆匆离开了他,就像一个只抛出问题却不教如何解题的贤者。 那她自己又是如何解题的? 母亲身为丹格森的人,怎么会说出“心爱的人”这种词,她是否有过心爱的人?那个人是父亲吗?又或是……父亲以外的其他人?她为之争取过奋斗过吗?又或者放弃过什么? 奥尔回眸看了一眼,居伊跟在他一步之后,低着头不看路,对他信任得好像他走到哪,居伊就会跟到哪。 母亲的答案奥尔无从知晓,但他早已有了自己的答案。 第125章 回到家,夜也深了,他们默不作声地各自回房。 仲夏夜梦浅,浅到竟被自己的幽咽声惊醒,居伊睁着眼睛无神地看着天花板,曾经掩耳盗铃般忽视的脆弱,如今也只能直面了。 泪水浸湿枕头时,居伊觉得自己好傻,他哪里成长了,一遇事就仓惶得像个逃兵,这么大的人还跟个幼儿似的在半夜哭泣。 他用手背抹了抹脸颊,抱紧了画框,心神安宁了些许的同时,又恨起自己的懦弱。 居伊有个习惯,内心不安的夜晚要抱着什么才能睡觉,曾经有一段时间,他抱过奥尔的衣服,衣服物归原主之后,他又拿出了母亲的画像。 不算是个好习惯,但他心里清楚,这个毛病大概是改不掉了。 他掀开薄毯一角,打算去露台吹海风冷静一下,门口响起一声很轻的开门声。 “居伊,你醒着吗?” 在最脆弱的时候听到奥尔的声音,居伊的第一反应是拉起薄毯盖过头。 沉寂片刻后,床动了一下,奥尔上来了,几乎裹住脑袋的薄毯被他拉下来,奥尔的声音很轻很近。 “她终结了罪恶,保护了我们两个人,很伟大很勇敢,我为她是我的家人感到骄傲。” 听到奥尔说“我的家人”,居伊鼻子酸了,母亲在生命的最后还是拥有了一个真正的家。 宽厚的手掌在居伊的后背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奥尔柔声道:“哭吧,我陪着你。” 居伊攥紧了奥尔的衣襟,无声泪下。 奥尔握住他的手,亲了亲他的手指,声音比海风还轻柔,“居伊,只要你需要我,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第二天一早,居伊扭过头,床的另一头空落落的,奥尔不在身边,难道那些话语只是难眠夏夜的浅梦? 第83章 海岛的仲夏夜5 枕边放着画框,小时候的居伊没事做就画画,没见过外面世界的他,能画的对象只有母亲一人。 他画了一幅又一幅,这幅是他最喜欢的,即便后来的流亡生活不便多带行李,他也坚持带着它。 前些年,他用简单的材料做了个质量不怎么样的画框,容易散架不说,画也没有固定住,没想到这竟成了亲人唯一的纪念。 居伊下了床,将画框收回手提箱,走出房间准备下楼。 走下楼梯前,居伊听到客厅的沙发发出些微动静,走近一看,奥尔蜷缩着躺在上面。 很多事无需多言便已了然。 这天,奥尔的合同签好了,居伊也不用出海了,可惜好好的度假也即将结束。 还剩最后两天,他们决定就待在别墅,哪儿也不去。 奥尔游完泳从海里走出来,接过管家递来的毛巾,往肩上一披,遮挡住背后的伤痕就朝居伊走去。 居伊躲在遮阳伞下,正啜饮椰子水,瞥见奥尔上岸了,就抬头看了一下,这一看就愣住了。 几簇湿发随意地贴在奥尔的额前,那深邃的蓝眸直勾勾盯着居伊,视线对上时,奥尔甩了甩头发,水珠反射着阳光四散开来,水滴淌过脖颈、锁骨、胸膛,消失在腹肌的沟壑,他下半身穿着泳裤,线条流畅的腿部肌肉展露无遗。 见到这样的奥尔冲自己款款而来,刚喝过饮料的居伊又莫名地口干舌燥起来,嘀咕了一句“这天也太热了”,在奥尔靠近前,居伊低下头继续嘬起椰子水。 奥尔来到遮阳伞的阴影下,坐到他身边,眼睛眺望着海景,手上握着杯子,微微仰起头,喉结滚动几下,饮尽了杯中的饮料,随后舒服地呼出一口气。 私人沙滩无人打扰,不出门真是个好主意,两人无言地吹了一会儿风,心里想着同样的事,又忽然不约而同地说出口:“早知道就不出去了。” 随后相视一笑,很默契地谁都不提昨夜的相拥,只当是一场不期的梦。 漫长的白昼过去,居伊扶着露台的栏杆等待日落。 感受到身旁比落日更炽热的目光,居伊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在想什么?” “想抱着你。”奥尔低声说,说完又补充道:“如果你现在没那么讨厌我的话,可以吗?” 这话落在居伊耳里,简直就像在问:“你现在有多喜欢我?” 居伊唇角绷直一声不吭,看似专注地盯着海平面,实际上却在用余光看奥尔,夕阳余晖洒在奥尔脸上,整个人闪着毛茸茸的光。 居伊心想,这副皮囊怎么那么好看。 奥尔久久没等来居伊的回应,却看到他扶着栏杆的手指骨节泛白,耳根也红了,还时不时偷瞟自己…… 奥尔的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他来到居伊身后,手臂绕过居伊的腰侧,双手在居伊身前松松地环抱着,他没敢贴太近,只敢试探着一点一点收紧双臂。 居伊却在这时忽然转过身,奥尔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只见他睫毛颤动了几下,仰起头,在奥尔的下颌上亲了一下。 这个蜻蜓点水般的轻微触碰,却像在奥尔的身体里导入了电流,热意蔓延至全身,每一条血管都在沸腾,烧尽了所有的踌躇和彷徨。 他低下头,衔住了居伊的唇。 居伊微启唇瓣,似在迎接奥尔,蜜意与柔情相缠难分,奥尔第一次在唇齿间感受到了回应。 他们完成了一个迟到的初吻——这个念头在奥尔脑海里闪过,情绪如大坝决堤般奔涌而至,奥尔决定不再克制。 第126章 他激动地拥住居伊,当他还想深入更多,探索更多时,却一不小心磕到了对方的牙齿。 “唔……” 居伊低吟一声,奥尔即刻松开他,两人捂着嘴对视片刻,一同笑出了声。 奥尔一步上前,打横抱起居伊往卧室里走,走得太急又被门栏绊了一下,这一下把居伊吓得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奥尔迅速稳住身形,敛了敛表情,故作镇定道:“抱歉。” 居伊把他从惊慌失措到一本正经的表情变化看了个清清楚楚,忍着笑说:“笨死了。” 奥尔垂眸凝望着他,片刻后说:“嗯,我是笨蛋。” 居伊收敛了笑意,不再笑话他。 将居伊稳妥地抱到床上后,奥尔就背对着他坐在床边,像个思考者雕像一样一动不动了。 不多久,思考者奥尔感到右腰一阵酥麻,他瞬间绷紧了肌肉,他知道居伊在碰他的伤疤。 手指隔着衣料,沿着疤痕一路描摹到左肩,奥尔感觉后背像在灼烧,他紧张得闭起了双眼。 居伊坐起身,在他耳边安抚道:“不难看,别担心我。” 奥尔肩膀微微颤动,把脸埋进双手手掌里,“我对你说过很难听的话,说你只有这个用处,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但是请你相信我,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他转过身,用双手珍惜地捧起居伊的右手,声音低沉:“我对你是……” 深情告白还没说完,“啪”的一声,奥尔的后背猛地被拍了一掌,居伊力道又大了,奥尔被打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居伊语气一转,训斥道:“你矫情够了没,能不能爽快点?不会还要我哄你上床吧?” 奥尔反手摸着后背,“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一掌,把他酝酿的情绪都给拍没了,还打乱了他给自己规定好的追求流程。 他端详起眼前人,这些天居伊偷摸着出海打渔,身体结实了不说,性格都豪爽了很多,看来他“体验生活”体验得还挺成功。 奥尔握紧居伊的手,认真道:“我们接下来要做的是一件很神圣的事,你能不能严肃一点?” 说完表情一变,委屈地埋怨:“再说了,哄我一下又怎么了?” 居伊拧着眉看他,不耐道:“那你到底做不做?纠结个没完。” 奥尔低下头,嘴唇贴在居伊的手背上,抬起眼眸,“今天能不能算我们的第一次?” 居伊笑了笑,不答反问:“所以你要穿着衣服做吗?” 第84章 海岛的仲夏夜(完) 奥尔很感激居伊给他重新来过的机会,但他知道自己的状态过于紧张了,便暗自调整了呼吸。 大概是察觉到居伊喜欢他的脸,他用帅气的表情垂眼看着居伊,单手解起领扣。可是怕什么来什么,他的手指止不住地哆嗦,怎么都解不开自己的衣扣。 多次失败后,居伊捂了捂眼,决定出手帮他。 第三颗扣子松开,奥尔脖子里的项链滑出衣领,吊坠垂在居伊眼前。 居伊定睛一看,吊坠竟是一枚硬币,而且他一眼就认出,是他还给奥尔的那枚1赛斯硬币。 “你挂这个干什么?” “这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我死了也要带进棺材的。” 居伊被这番“精妙言论”噎得说不出话,当初用来表示撇清关系的东西,竟被这家伙当成宝,还挂在脖子上…… 一瞬间,旖旎烟消云散。 居伊拽着奥尔脖子上的链条把人扯到自己眼前,瞪着奥尔,恶狠狠地说:“我看当你的狗牌差不多。” “狗牌就狗牌。”奥尔对这个说法接受良好,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 居伊还拽着奥尔脖子里的链条,两个人近得鼻尖抵着鼻尖,睫毛每扑闪一下,对方都能感觉到。 良久,奥尔眸光微动,缓缓说出一个词:“主人。” 居伊脸上装出来的怒意一下消失了,他松开拽着项链的手,别过脸去,“直、直接来就行了,不用搞那么复杂。” 话是这么说,但奥尔看到一抹红晕从他的脸颊晕染开来,染红了耳根,奥尔用鼻尖来回蹭他的耳垂,“我的主人,你真可爱。” 居伊被他的触碰和话语弄得浑身瘫软,只有心脏又快又重地跳动着,好像下一瞬间就要冲出胸膛。 他转过脸,张开嘴想斥责始作俑者,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个热切又温柔的吻堵住了所有的言语。 夜风习习,纱帘轻飘,海岛的仲夏夜缱绻难眠。 又一次结束后,奥尔搂着居伊,鼻头在他颈间拱了拱,“好乖,我的主人。” 居伊刚从头皮发麻的颤栗中恢复过来,气息还有些紊乱,思路倒是一点不乱。 “你不觉得这话很矛盾吗?”他将缠在奥尔后背的双脚放下,又动手推了推奥尔的肩膀,道:“出去。” 奥尔哼笑着动了动,表达对主人命令的抗拒,却意外地听到一声呻唤,这下他彻底无视命令,自顾自激烈地动起来。 居伊又用力拍了他一掌,却因力竭,变成了不痛不痒的抚摸,他有气无力地说:“哪有这么不听话的狗。” 奥尔用额头抵着居伊的额头,装作为难地说:“可是主人的身体和嘴巴说的不一样,我该听哪个?主人也不要口是心非了,喜欢就明说。” 第127章 “别闹我了,天都快亮了,让我休息吧。”居伊双手捧住奥尔的脸,认真地唤他:“奥尔。” 奥尔不再嬉闹,轻轻吻去居伊眼角的生理性泪水,把睡眼迷蒙的他抱进浴室。 两个人洗完澡,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回到床上,奥尔把脸埋在居伊的颈间,恳求道:“居伊,你能不能也抱抱我?” 居伊依言侧过身,揉了揉奥尔半干半湿的头发,将他抱入怀中。 幸福的余韵悠长,奥尔沉浸其中,久久不能入睡,可心里的某处似乎藏着隐隐的不安,他轻声确认:“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吗?” 过了很久居伊也没回应,奥尔凑近他的脸,只听到平稳的呼吸声,看来是真的累了。 奥尔在居伊额头落下一个吻,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我爱你,宝贝。” 压在心头的爱语终于宣之于口,奥尔面带笑意,依偎在爱人身边进入了梦乡。 窗帘被风吹起,日出的霞光映红了床头的一隅,居伊缓缓睁开了迷惘的眼眸。 两人闹腾了一个晚上,清晨才睡觉,这个白天几乎都睡过去了。 傍晚,奥尔在半梦半醒之间,回味起昨晚的居伊。 他没哭,还对我笑了。他吻我了,抱我了,还会迎合我了。他叫我奥尔了,他一定还爱我,他离不开我了。 睡梦中他都快把自己笑醒了,他咧着嘴,手臂收紧怀里的柔软,软软的居伊真好抱。 不对,这手感也太软了吧! 奥尔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抱着的是枕头,床的另一头空着。 他呼吸一滞,连忙下了床,呼喊着居伊的名字,走进浴室,没人。他拉开窗帘,露台上没人,他从露台看到沙滩上也没人。 二楼、一楼、花园,居伊都不在。 奥尔站在蔷薇盛开的花园里,无措地望向远方。 他想,一定是他又做错了什么,居伊才会不告而别。他身在烈日下,心却像坠入冰冷的深海,无光,无望,无助。 萨摩柯岛位于三个大陆的中心,港口每时每刻都有驶向世界各地的船只出发,他不知道居伊搭上了哪一趟船。 世界那么大,他该怎么找到他的居伊。 管家浇完花从后院走来,看到了花丛中的奥尔,见他热泪盈眶地仰着头,就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了一眼,心中念叨:哎,再有钱也是个大陆人,看个海鸟都能激动成这样,理解,理解。 管家清了清嗓子,上前汇报道:“居伊少爷说晚点开饭,您看需要现在就准备吗?” “他在哪?”奥尔着急地问,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哆嗦。 管家指了指露台的楼梯。 二楼露台有个楼梯可以直接下到私人沙滩,居伊正坐在楼梯的半腰处,百无聊赖地托着腮等开饭。 随着“噔噔噔”几下仓促的脚步声响起,楼梯跟着震了几下。 奥尔坐到他身边,额头上还挂着冷汗,居伊抬了抬眼睛,懒洋洋地问:“这么热?” 看到居伊还在,奥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长舒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正常。 等心跳平稳了他才问:“在这里干什么?” 居伊双手托腮,斜眼瞟了奥尔一眼,语气像在抱怨,“我想去沙滩的,走到这里腿软了。” 奥尔捂住脸,哽咽道:“好,我改。” 居伊忙道:“也没那么严重。” 奥尔的表现有些反常,居伊蹙起眉头思考了片刻,好像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将视线从奥尔脸上收回,望向蔚蓝大海,说:“我不会不告而别的。” 奥尔看向居伊的侧颜,眼底藏着幽暗,嘴角扬起微笑,“嗯,你不会的。” 两个人各怀心思,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每次点击发布都很紧张 第85章 社交距离 塞壬号在萨摩柯岛停泊了两周,又将出发返回北大陆。 居伊从舷梯登船,脑袋露出船舷时,斜阳的光线刺入眼睛,他抬起手挡了挡,耳边骤然响起热情洋溢的欢迎词。 “欢迎您登船,勒鲁先生。” 居伊放下手,才看到服务人员已恭候在舷梯两侧,齐刷刷露出一排大白牙,投来了训练有素的诚挚笑容。 居伊心道不妙,他本来应该站在他们的队伍里,一同弯起眉眼露着大白牙迎接旅客的,现在却成了被迎接的那一方。 这些人都是老面孔,和居伊一起工作生活了一个多月,其中一些人和达雅一样,私底下和居伊是嘻嘻哈哈勾肩搭背的关系。 这伙平日里喊他“小居伊”的朋友们,现在却喊他“勒鲁先生”了,陡然拉开的距离感让居伊很不适应。 他尬笑着和伙计们招招手,目光扫过甲板,船员早已各就各位,随时准备启航。 同为塞壬号的一员,居伊却优哉游哉和旅客一同上船,他有些懊悔,上一个航程结束,结算工资的时候他怎么没留个心眼,问一下员工的登船时间。 居伊抬起手,朝身后的奥尔挥了挥,示意要跟他分道扬镳。 众目睽睽下的奥尔果然人模狗样,他十分体贴地投给居伊一个礼貌的假笑。 假笑是个好东西,是一种表达“我对你没有恶意,也没有兴趣”的成年人的社交礼仪。 居伊有样学样,也报以假笑,然后甩头就跑。转身的瞬间,他似乎瞥见了奥尔唇角的假笑变成了冷笑。 第128章 冷笑就冷笑吧,管不了这么多了。 上船前居伊就跟奥尔说好了,这一程,他们依然是贵客和员工的关系,他住他的顶层豪华套房,而他则回到不见天日的员工房,以礼相待,并保持适宜的“社交距离”。 居伊看得出来奥尔很不乐意接受他的提议,但这已经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了。 居伊走向楼梯,准备前往自己的小房间。达雅走了,也不知道隔壁住了谁,他有些担忧又有些期待,希望是个和达雅一样有分寸感的人。 没走几步,船长迎上前来,居伊停下脚步,刚想和他打招呼,他却先对居伊躬了躬身,还做了个“请”的动作。 “欢迎两位再度登船,客房已经准备好了,请前往。” 居伊:“?” 两位?不,我和奥尔只是恰巧一起上船而已。船长真是太客气了。 居伊面带愧色,“不好意思,船长,我晚了些,这就去准备。” 船长还没说什么,顶层的管家已经走到居伊面前,微微一笑,倾身伸手接过了居伊的手提箱。 这两人一个是上级,一个是同事里的前辈,他们如此毕恭毕敬的态度让居伊有些局促,可又不好直接回绝,手足无措之际,奥尔来到他身边。 “又要劳烦各位照顾我们两个了。”奥尔谦逊开口的同时,手搭上居伊的肩膀,指明了“我们两个”是他和居伊。 居伊在众人慈祥的目光下,走进了奥尔的顶层套房。 “怎么回事!”一关上门,他就迫不及待地变了脸。 “在外面怎么不敢问?”奥尔挑着眉看他,“就敢凶我一个人。”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很满意居伊对他和别人态度不同这件事,哪怕对他的态度是恶劣的。 居伊自知理亏,语气温和了许多,“那到底怎么回事?” 奥尔耸肩摊手道:“我已经跟船长说过了,我和你是一对。既然是一对当然要住一起,这不是天经地义?” 居伊涨红了脸,“你怎么能跟别人说这种话。” 奥尔眯起眼眸,步步逼近,“怎么,你催我上床的时候就没想过后果?一下床就要跟我保持什么‘社交距离’,别告诉我,你只是看上了我的肉体,想爽一爽而已。” 居伊垂眼看向地板,绷直了唇角一言不发。 “真的啊?你真的只看上我的身体啊?”奥尔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居伊缩了缩脖子,两只手手指绞在一起,支支吾吾答不出个所以然。奥尔握住他的肩膀摇了起来,“宝贝你说句话啊。” 居伊的脑袋被他摇晃着,眼神飘向别处,意味不明道:“天、天太热了。别那么叫我,肉麻。”随即他就发现话题被奥尔扯远了,道:“我是说,你就不怕别人知道你堂堂丹格森继承人,却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吗?” 奥尔放开他的肩膀,索然道:“你怎么跟我爸和我哥一样,成天叨叨这些。” 居伊态度坦然,“我倒是不介意你喊我一声哥,反正我比你大。” 奥尔看向居伊的目光凝滞了,要是居伊不用隐藏身份,和玛奇尔德一起进丹格森的门,他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兄弟。 这才是他们本来应该有的样子,难道真要喊他一声哥? 奥尔内心纠结起来了,两个人生日就差一个月,真的要喊哥哥吗?一想到自己喊居伊哥哥的场景,他面露惊恐,不停地摇头,“不行,这个不行。” 居伊看着这样的奥尔,觉得真稀罕,他调侃道:“死都不怕的人,还怕一个称呼?” 奥尔好像真的急了,“这个真的不行,在床上这么喊你,我就想到我大哥的脸,还是叫你主人吧,我看你好像很喜欢。” “闭嘴!”就知道这家伙放不出好屁来,居伊喊停了他的发散性思维,又继续刚才的话题:“男的和男的在一起,在这里不算什么,传到阿斯加尔多会对你不利吧?” 奥尔听出居伊是在为他考虑,心情好了很多,他将手臂揽在居伊的后腰,手掌在侧腰上暧昧地摩挲着,低声说:“放心,没人能对我不利。” “哦……” 这是他们第一次聊到这个话题,居伊总有一种如鲠在喉的不适感,他觉得奥尔说的不是问题的关键,可他又说不清楚问题出在哪…… 第二天一早,其实也不算早了,居伊无数次试图下床,又被揽了回来。 套房的卧室有三间,但是哪怕有三十间也没用,他选哪间奥尔就跟进哪间,结果开工第一天,他就迟到了。 第86章 思想碰撞 不过自打两天前的“腿软事件”以来,奥尔在这方面节制了很多,可他不会放弃钻研居伊这件事,于是另辟蹊径—— “既然不能有太多的身体交融,那我们就思想碰撞吧。” 他钻研起了精神层面的交融,方式是缠着居伊聊天。 其实他们之间能聊的话题很少,过去的每一件事都是雷点,一提及就会唤起痛苦的回忆。 “过去”难以触及,那“未来”或许可以聊聊,可每次奥尔畅想起他们的将来,只会换来居伊的沉默。 于是奥尔就逮着他说一些难登大雅之堂的话题。居伊也曾红着脸拒绝过,但抵不过奥尔的振振有词。 “你扒我衣服的时候又打又骂的,现在我才问你几句话,就那么不耐烦?” 第129章 “我想知道你每时每刻每分每秒的心情,这有什么不对吗?” “爱一个人不就是想了解那个人的一切吗?难道你对我没这个想法?” 居伊只恨海岛的天气热得诡异,让他一时迷了眼,动了情,才会觉得这个男人真好看。现在木已成舟,他也只好尽量配合奥尔的“思想碰撞”。 奥尔轻轻推了推面红耳赤的居伊,继续他的思想碰撞:“那还有上次那个,我在浴室里对你做的事,你以为我在干什么?” 居伊回忆了一下,浴室里氤氲着雾汽的画面仿佛重新浮现在眼前,他只觉得脑壳疼得嗡嗡响。 “我……我以为你们阿斯加尔多人洗澡很细致,连那里都洗……” 奥尔抱着他狂笑了一阵,笑得都快喘不过气来,咳了许久才停下,断断续续说:“宝贝你太可爱了,现在你知道了,以后绝对不能让别人碰你。” “滚,又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无耻!”居伊怒斥,“还有不许这么叫我!” “好啊,那你叫我亲爱的。”见居伊不搭理,奥尔从背后环住他,嬉皮笑脸地提要求:“以后不许跟别人喝酒,更不许喝了酒还勾肩搭背。” 居伊难得破例和达雅喝了个尽兴,两个人东倒西歪勾肩搭背的时候,不幸被奥尔撞见了,没想到这家伙至今耿耿于怀。 听他提不完的要求,居伊不耐烦了,向后一个肘击,打在他的肚子上,“放我走,都几点了!” 奥尔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嘴里哼唧了几声好像很疼的样子,发现没人搭理才作罢。 居伊早已下了床,背对着奥尔穿起衣服。 “又要扔下我了。” 听到身后哀怨的声音,居伊猛地回过头,迎上奥尔的目光。 奥尔勾了勾唇,淡定道:“我敢打赌你很快就会回来的。” “今天状态还好,不会走不动,”居伊拍了拍腿,不以为意道,“我要忙到晚上,你别等我吃饭。” 奥尔单手托着脑袋,冲居伊抛了个媚眼,又姿态妖娆地投了个飞吻。 居伊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他慌不择路地转身就跑,“咚”的一声闷响,他撞上了还没打开的房门,额头红了一片,半小时后才消下去。 套房的餐厅里摆放着早午餐,居伊简单吃了几口,就背上画架下到甲板,开启新一天的打工生活。 可他一到甲板,却发现他常去的位置竟有人占了。 有个青年已摆好画架,在他的前方坐着一对老夫妇,居伊猜想,大概是儿子要给父母画像。 居伊东张西望,打算再去踩个点,这时船长笑吟吟地走向他,“午安,勒鲁先生。休息得怎么样?我们的服务您还满意吗?” 船长过于客气的问候让居伊感觉有些奇怪,不过船长向来礼貌待人,居伊不做深思,并有些抱歉地说自己起晚了,但是不会耽误工作的。 连着两天迟到了,居伊羞愧难当,垂着头不停道歉。 船长惊讶道:“您还不知道吗?” 居伊目露困惑,抬头看向船长,等他说下去。 船长冲画架前的青年抬抬下巴,“那位是我们的新画师,住在您原来的房间。” 居伊抿了抿唇,眼里的光黯淡了几分,“我……被开除了吗?” 船长慌忙摆手,解释道:“绝不是这样的,其实塞壬号没有画师这个职位,只有乐师和歌唱家,小丹格森先生登船后,说可以有个画师,还说他有现成的人选,向我推荐了您,所以我才将您请上了船。” 居伊:“您是说,我本来就不是塞壬号的员工,所以不存在开除一说?” “呃,其实您一直都是塞壬号的贵客。”船长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补充道:“小丹格森先生是东海公司的大股东之一,他说的话很有分量,而且,您的工资也是他支付的,在我的立场上,很难拒绝他的请求。” 居伊看向那名青年画师,“可是您招募了一位新画师。” 船长欣喜道:“小丹格森先生不愧是商业新星,他的提议大获成功,您作为画师参与到塞壬号的服务工作后,旅客们都很满意您的作品。上次我们话事人来拜访小丹格森先生,我将此事汇报了,话事人说那就增加一个画师的职位,所以我就在萨摩柯岛又物色了一位画师。” 居伊:“……” “其实本来我也想正式聘请您的,但是……”船长抬头朝顶层套房看了一眼,没再说下去。 船长离去后,居伊没有直接回去,来到舰桥房顶,躺着看天空。 一只海鸥飞停在旗杆上,“啊啊”仰天叫唤了两声。 居伊盯着它肥满的白肚子哂笑,唇边泛着苦涩,咕哝道:“连你也在嘲笑我?” 从蓝天白云到月升星繁,甲板上喧嚣散尽,夜值的船员攀上船喙,在船头挂上了夜火。 夜火随风摆动,漆黑沉寂的海面上飘荡起一抹微茫的光亮。 居伊盯着光亮看了半晌才有力气爬起身,回到了奥尔的套房。 奥尔倚靠在沙发上,微笑着看向他,“宝贝,特地这么晚回来是为了和我较劲吗?” 居伊总觉得这微笑里掺杂着一些不纯粹的东西,他扭头走向浴室,刚握上门把手,奥尔就从他身后贴了过来,将他压在门板上。 “别总想着乱跑,我会担心的。”奥尔咬着他的耳垂,“我的宝贝,乖乖留在我身边,哪儿都别去,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第130章 居伊偏过头,眼神似乎已经下了某种决心,“奥尔,我有话对你说。” “有什么话回科茨蒙再说吧,”奥尔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吻,一脸甜蜜地耳语,“回去了,我也有话对你说。” 第87章 重返中央大道八号1 二月底,塞壬号缓缓停靠在科茨蒙港。 旅客走出客舱,来到寒风凛冽的户外,经历了南国的阳光沙滩,又回到寒冷的阿斯加尔多,强烈的温差对比让身份再高贵的人也顾不上体面了,女士们裹紧皮草围巾,男士们竖起大衣衣领,纷纷瑟缩着走下舷桥。 顶层套房里,管家来为奥尔和居伊搬运行李。 居伊:“我的行李我自己拿吧,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管家并不多言,只与他握手道了别,就提着奥尔的行李离开了。 管家前脚走,船长后脚就来了,他也是来与他们道别的。 “很高兴认识两位青年才俊,期待下一次有机会为两位服务,小丹格森先生,还有我们的异瞳画师勒鲁先生,后会有期。” 居伊坦然接受了船长的赞美,并客气地与之握手道别。 阖上门,居伊收起笑脸,深吸一口气才转过身,与奥尔面对面地站着。 奥尔已穿好大衣,手腕上挂着居伊的外套和一条他自己的羊绒围巾,正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科茨蒙到了……” 憋了一路的话终于能说了,居伊却觉得心里堵得慌。 之前他想给奥尔一次走出泥淖的机会,现在奥尔的情绪稳定了很多,是时候结束这段脱了轨的畸形关系,各自回到正轨上了。 他和奥尔的故事有个闹剧式的开端,但他想,这个故事应该有个郑重的收场,毕竟他和奥尔本质上都是认真对待感情的人。 这时奥尔将捧在手上的外套展开,绕到居伊的身后,拎着衣襟两端抻开,等居伊伸手进去。 “啊、谢谢你。”居伊习惯性地将手往袖子里伸。 奥尔又绕到他身前,微微弯下腰,将繁琐的双排扣仔仔细细扣上,又往他脖子里裹起了羊绒围巾。 这条羊绒围巾是奥尔整理完行李,发现居伊穿得单薄,又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给他准备着的。 这一路奥尔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居伊,让居伊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情。 不对啊! 居伊猛然从温情中惊醒,抬手甩开奥尔裹围巾的手,他酝酿已久的郑重道别差点就被温情淹没了。 正当他调整好情绪,再次抬起头看向奥尔,奥尔却先发话了。 “这位青年才俊,外面很冷,”奥尔双手环胸,勾着唇角,“是不是非要我把你抱下船才满意?” 居伊额角一阵抽搐,他塌下肩,放弃了抵抗,任由奥尔继续为他裹围巾。 他本以为,奥尔身为丹格森继承人,到了科茨蒙一定会介意外人的目光,这样就不用他提醒,奥尔自然而然地会与他保持距离。 然而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奥尔并不介意外人的目光,反而是他在介意…… 这家伙当初不是很重视丹格森的名誉吗?为什么现在是我在帮你守护家族名誉啊!居伊内心很是忿忿。 他被奥尔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漂亮的异瞳,但这双漂亮的异瞳此刻正透着浓重的不爽,他气鼓鼓提起行李,下了船。 码头上人来人往,一架马车边站着的两个男人,引来了诸多侧目。 居伊站定在奥尔面前,将奥尔给他戴的围巾取下来,脖子和脸颊瞬间冷飕飕的,他递出围巾还给奥尔,说出酝酿好的措辞。 “奥尔,感谢你一路对我的照顾,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一个郑重的收场,如一名真正的绅士,不像孩子无理取闹,也没不告而别。 奥尔对居伊的照顾不只是生活上的,科茨蒙到萨摩柯这一路上,他一直没下楼,除了因为要养伤,还因为他本性不爱社交。 但回程就不同了,他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几乎每天都带着居伊下楼,居伊跟着他结识了各国名流,还学了很多上流社会的礼仪举止。 他为居伊做的事,居伊心里都记得,但是居伊不想在离别时刻说太多矫情的话。 他们马上就要20岁了,也该像个成熟的男人一样,洒脱,内敛,将千言万语藏于心。 可是居伊搞不清楚,以他们的关系,握手会不会显得太冷漠,还是拥抱更合适? 又或者是……接、接吻? 可是大庭广众的,两个男人吻别,其中一个还是奥尔丹格森,科茨蒙的名人,下船才几分钟就有数人与他寒暄过了。 而且他家的丹格森企业大楼就在边上,会被进进出出的员工看到的吧? 更何况,奥尔的吻会让居伊回想起一个个或温情或缱绻的瞬间,心生眷恋而舍不得离开。 看来接吻是最糟糕的告别方式。 万般犹豫之下,居伊决定还是拥抱。 他张开手臂走向奥尔,却发现奥尔表现得极为镇定。 “这就是你要说的话?”奥尔唇角噙着笑,把张开双臂投怀送抱的人儿揽入臂弯,低下头亲昵地说:“那我也有话要说呢,这里冷,我们走吧。” 像是要佐证奥尔说的话,码头上刮起一阵冷风,居伊红着鼻尖,打了个喷嚏。 “你看,我就说吧。” 第131章 奥尔不由分说地拿过他的行李箱,不顾路人看过来的眼神,揽着他钻进等候在一旁的马车。 返程的这一个月里,居伊时常辗转难眠,他想过很多种告别的场景—— “再见了,我的好兄弟。” “嘿,哥们,回头见!” “居伊,我不能离开你,呜呜呜。” “奥尔,但是我们不能在一起。” 有嘻嘻哈哈的,有哭哭啼啼的,甚至根据奥尔一贯的无赖作风,他还想过最有可能发生的场景—— “你信不信我告诉别人你睡了我,还想抛弃我!” 但是他内心渴望的场景其实是这样的—— “居伊!如果你是女孩,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噢!奥尔,为什么不能是你是女孩呢?” 唯独没料到现在这种情况——道别了,但还是在一起。 马上就是3月了,就快到国立大学开学的时间。 居伊原以为奥尔要把他送回学校公寓,但是马车从港口拐进中央大道,穿过议事厅和共和国广场,没过几分钟就停下了。 第88章 重返中央大道八号2 这个位置! 居伊心中一惊,撩开车帘一角,发现他们果然停在了中央大道八号的门口。 他转过身想问问奥尔怎么回事,没想到奥尔刚巧朝他侧过身。 两个人脸贴脸,四目相对,居伊垂目看到奥尔的嘴唇,下意识咽了下口水,就听到很轻的一声笑。 糟糕,还是喜欢他的脸。 “咔哒”一声,居伊回过神,发现奥尔朝他侧过身,是为了越过他打开他身旁的车门。 “下车吧。”奥尔忍着笑说。 居伊瘪了瘪嘴,跟着奥尔下了车。 站在仰望了三年的黑色大门前,居伊抬起腿又放下,始终没有勇气踏上台阶。 奥尔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回过头却见居伊踌躇不前,他抿了抿唇,向居伊伸出了手。 “来,回家了。” 那指节分明的手掌摊在自己眼前,如同邀舞的前奏,仿佛回到了那个月光皎洁的宴会厅,身穿燕尾服的奥尔向他伸出手。 像被蛊惑了一般,居伊缓缓抬起手,欲将自己的手掌与之交叠。 “客人,行李放这里……啊!” 马车夫刚为奥尔卸下行李,却撞见阿斯加尔多第一家族丹格森的继承人正要和一个男人手牵手,如同一对双双把家还的恋人。 车夫张大了嘴巴愣在原地。 居伊见状,将即将与奥尔双手交叠的手掌一翻,往奥尔强壮的手臂上大力拍打。 “小丹格森先生,我想听听那个海岛项目的进展,我们进去详谈,请进,请进。” 居伊扬起一个僵硬的笑脸,嘴里发出“哈哈哈”的笑声,先奥尔一步跨进了门槛。 中央大道八号是奥尔年幼时做的第一笔投资,他的第一份私人资产。 虽然意义重大,但对奥尔来说只是一个城里的落脚点,从没觉得这里是个家。 他在16岁成人礼的前一天和父亲吵了架,独自搬到这里,开启了独立的生活。 四年前的4月11日,踏入成人世界的第一天,他在这里邂逅了他的小结巴。 兜兜转转四年,在即将迎来20岁生日的今天,他带着他的小结巴回到了他们的起点。 当居伊抬起脚,跨过门槛的这一刻,这栋宅子在奥尔心里终于真的变成了家。 居伊虽然为了避人耳目,大步进了家门,却在玄关站着不动了。 去年他就是在这里避雨,还接受了斯旺女士的款待。 奥尔将行李提了进来,脱掉大衣随手扔在玄关的衣架上,转身却见居伊盯着仆人休息室一动不动,便说:“斯旺平时要管庄园,偶尔才来,如果你需要她照顾你,我可以让她常驻这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居伊摆手,又惭愧地挠了挠头,“就是上次没跟她道别,有点遗憾。” 奥尔低眸看着他,默了片刻才闷声闷气道:“原来你知道不告而别很伤人。” “所以我这次不是正式道别了嘛!”居伊以为他在责怪自己,不甘示弱地反击,又觉得这样吼人有失体面,便好声好气道:“我就不进去了,你有什么话要说,就在这里说吧。” 奥尔呼吸一滞,随即在居伊惊愕的目光中靠近他,低下头帮他脱去外套,还故作调笑:“嗨,宝贝,真高兴这么快又见到你。” 居伊被他这副不讲理的模样气得扯过外套,提着行李箱转身就要跑。 这时,仆人玛丽听到门口的动静,慌慌张张跑过来。 “少爷,您回来了,啊……这位是……” 玛丽已经不记得居伊了,也不怪玛丽不记得,居伊以前头发长长的,还用刘海挡住眼睛,连自己姓甚名谁都没提过。 如今他剪了个利落的短发,毫不忸怩地展露着一双异瞳,举止大方,仪表堂堂,与当初判若两人。 居伊还记得玛丽,他微笑颔首,态度坦然,“下午好,玛丽女士,我叫居伊勒鲁。” “您好,勒鲁先生。”玛丽看向居伊,心里疑惑他怎么知道自己这么一个仆人的名字,同时余光瞟向她家主人,除了洛克,她还没见过奥尔有朋友。 但更让玛丽意外的是,她的主人带回来的不是朋友。 第132章 “今天开始居伊就是这个家的主人了,怎么待我就怎么待他。” 在场一共三个人,奥尔突然发表了重要讲话,另外两个人刚才还镇定自若地互相寒暄着,这会儿已惊得哑口无言了。 科茨蒙上流社会的仆人社交圈里,玛丽向来是最令人艳羡的那个,没有之一。 她家主人商场上雷厉风行,酒场里拳打脚踢,但在家里从不苛责仆人。 而且最棒的是,她家主人一年到头很少在家! 玛丽每天睡到自然醒,轻轻松松干完家务,就去和其他家的仆人聊八卦。 时常有因为敲碎了个盘子就被扇了耳光,或是因为不识字买错东西就挨了鞭打的仆人找玛丽哭诉,问能不能让她家主人多收一个仆人。 那肯定是不能的,好日子要独享才更好。 谁知主人几个月不回家,一回家就给她带了个新主人,一个家里两个主人一个仆人,她的神仙工作将不再令人羡慕,但她能怎样,她也只能遵命。 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玛丽难受得说话打着颤:“是、是,居伊少爷,请把您的行李给我,我来为您整理。” 怎料新主人比玛丽还惊慌。居伊疯狂摆手,说话又久违地磕巴了:“不、不、不用,别听他的,我马上就走的,您不用费心。” 奥尔说居伊是这个家的主人,居伊却说他马上就走,即便玛丽这么神经大条的人,也看得出两个人关系微妙了,于是她又看向奥尔。 奥尔刚把居伊的外套挂好,正抱臂站在门边,心情大好地看着他的小结巴又变成了小结巴,就收到了玛丽求助的眼神。 奥尔早就掌握了居伊的思维方式,淡定道:“你把行李给她,别为难人家。” 居伊:“……”原来我在为难人家。 “那、那就麻烦您了。”居伊边说边打开行李箱,把衣服递给玛丽,母亲的画像还是留在箱子里,锁了起来。 第89章 重返中央大道八号3 玛丽捧起新主人的衣服,正准备走,又扭头汇报:“少爷,前些天开河了,国外寄来了一堆信件,我都给您放到书房了。” 奥尔如往常一样,淡淡地“嗯”了一声。 “啊!您稍等,还有一个包裹,首饰店的格雷斯先生今天早上亲自送来的。” 奥尔眉梢动了动,想吩咐玛丽稍后再说,但她早已一溜烟跑开,从里间捧了一个装饰精美的首饰盒过来,脸上的兴奋藏也藏不住。 她神秘兮兮:“少爷,这里面装的可是……” 奥尔少见地打断了她说话:“行了,你拿去我的卧室。” 玛丽慌忙回话:“啊、是。” 奥尔又说:“以后别随便打开包裹。” 玛丽挺直腰杆:“是!” 平日里再怎么掉链子也没被训斥过,今天竟然被训斥了,好日子真的到头了,玛丽逃也似的跑了。 玛丽一走,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居伊盯视着奥尔,用眼神示意,他需要一个解释。 “别那么瞪着我,”奥尔微笑着说,随后右手放在胸前,左手绕到腰后,优雅欠身,“欢迎回家。” 居伊瘪了瘪嘴,不再吭声。 这栋宅子对他来说同样意义重大,没半点好奇心也是假的,他跟着奥尔往里走,很快就发现,这里表面看着低调,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这栋房子四排两层,围成一个四方形,中间有个中庭,一楼有客厅、餐厅、大浴室,仆人休息室,偌大的宅子只有玛丽一个仆人。 奥尔经常单独外出,也不喜欢身边带随从,其实他的生活起居并不需要别人贴身伺候,所以有个像玛丽这样对主子不怎么上心的仆人就刚刚好。 八号的风格和庄园全然不同,不仅外观低调,内里的装饰也很简洁。 居伊环视着室内,心想,大概这里的风格才是奥尔自己的品味。 奥尔见他盯着过于干净的墙面,低声说:“我平时不常在家,以后都按你的喜好装点就行,可以挂满你的画。” 居伊:“……” 上二楼时瞥见了中庭,中庭空空荡荡,什么装饰都没有。 奥尔:“中庭也没打理过,以后你要是喜欢,可以建个花房,养你喜欢的花,要是不爱花卉,建个暖房晒晒太阳也行。” 居伊无奈叹息:“奥尔……” 奥尔微弯眉眼,柔声道:“没事,不喜欢就不弄那些,跟我来。” 二楼有奥尔的卧室和书房,还有几间从未使用过的客卧。 奥尔站在走廊上,指着几扇门说:“那些空着的房间,过段时间就改成你的画室和作品陈列室。” 居伊越听越困惑,“奥尔,从刚才开始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想我说得很明白了。”奥尔抿唇笑了下,将人带进了自己的卧室。 奥尔的卧室宽敞得过分,光是一张床就有学校公寓的卧室那么大,他当初为了放一张床进学校公寓,还让人敲掉了一堵墙,放着那么好的房子不住,非要挤进公寓。 居伊现在才感到好奇:“你当时为什么要住进公寓?” 奥尔一脸“还用问”的表情,道:“为了守着你,免得某个混球靠近你。” 居伊目露睥睨,毫不示弱道:“你守着我的方式就是让我当你的门客,伺候你,听命于你,还陪睡,还欺负我,我看你才是混球!” 第133章 奥尔面带歉意讪笑一下,“以后都是你当我的主人,我伺候你,我听命于你,我陪你睡,你欺负我,行不行?” 居伊抿起双唇别开视线,看到了面朝中央大道的窗户。 他来到窗前,握着窗框上装着的铁栏杆,自言自语般问:“什么时候装的这个?” 去年他在楼下仰望的时候,还没看到窗户装着栏杆。 壁炉刚点着,屋里还凉飕飕的,居伊只穿着衬衣,抱起胳膊给自己取暖。 “刚装的,”奥尔来到他的身旁,与他并肩站着,偏过头看向他,“家里藏着宝,得小心防盗。” 居伊目光扫过室内,奥尔的卧室干净整洁,没有奢华的摆件,除了床头柜上玛丽刚放进来的首饰盒,并不见称得上宝的物件。 但有钱人在家里藏点贵重物品,也不算稀罕事,居伊不以为意地收回视线,俯视起楼下的车水马龙。 他在底下仰望这里的时候,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进到里面来,还被宣布成为这里的主人。 “那时候我就是站在这里看到你的,”奥尔指给他看,“你站在那个位置,第一个人抢你报纸的时候,我还当笑话看,没想到你接二连三地被抢,把我看气了。你知道吗,我现在想起来都会生气。” 明明是平和的氛围,这家伙却在记恨四年前的事。 居伊笑出声:“现在又找不到那些人了,找到了也不用为这么小的事报复他们吧。” 奥尔眼神幽暗,默不作声。 居伊大惊:“你不会是在气我吧?我那时候刚到这里,语言不通,又不敢让人看到异瞳,才会被人欺负的。” 居伊越说越窝火,他纠结了一个多月的郑重道别,却被奥尔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还是反复多次! 这会儿还要听他胡说八道,居伊不悦道:“又不是我愿意的,被人欺负还还不了手,已经够憋屈了,你凭什么生我的气?” 燃烧的木柴在壁炉里噼啪作响,居伊听得一声叹息,他好奇转头,恰巧撞进奥尔心疼又懊悔的目光里。 “又来了,”多大点事,贫苦人民居伊享福不习惯,吃苦还不习惯么,“不许矫情!” 奥尔挨了训斥也不生气,只淡淡笑了一下,低眸看着居伊,道:“没生你的气,我在气我自己,我没照顾好你。” “居伊,让我照顾你,好吗?” 奥尔的声音很低很轻,目光却有灼人的力量,居伊慌忙错开视线,心里像压了一块重石一样难受。 为什么总要说这种话?难道自己的态度还不够明确吗? “奥尔……”居伊转身正对他。 “下去吃饭吧。”奥尔别过脸,快步走向房门。 作者有话说: 铺垫铺完了,搞事走起 第90章 重返中央大道八号4 餐厅的长桌能坐十几个人,居伊和奥尔各坐两端。 奥尔说居伊是这个家的主人,所以居伊应该坐在另一端的主位上,可是坐下来才发现,这距离远得听不清居伊的轻声细语。 他闷闷不乐地寻思,要是现在端着盘子坐到居伊身边,居伊会不会觉得他太粘人,还是克制一点吧,别惊扰了居伊。 其实居伊吃饭时不爱说话,偶尔才抬头看一眼空旷的餐厅,心里想着这么大的房子适合一大家子居住,也不知道奥尔以后会有几个孩子。 想到这里时,脑海里还出现了一副画面—— 英俊的丈夫奥尔坐在主位,他美丽的妻子坐在一旁,奶妈抱着漂亮宝宝进入餐厅,一家人其乐融融准备就餐。 虽然居伊看不清妻子孩子的面容,但他想,奥尔的家人必然和他一样漂亮。 想着想着他又担忧起奥尔到底喜不喜欢女孩,毕竟他们相处一年多,真是一点端倪都看不出…… 玛丽端着盘子,在长餐桌的两头来回跑,闹出一惊一乍的动静,倒是让这个寂静的空间热闹了一些。 见她因自己的来访而繁忙了不少,居伊体贴地端起餐盘,在奥尔惊喜的目光中,坐到他的身旁,以方便玛丽上菜。 玛丽做的菜一如既往的美味,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居伊夸赞了她的厨艺。 玛丽最自信的就是厨艺了,但是很少被夸奖,因为奥尔难得才回家吃饭,即便在家也少言寡语,今天被居伊夸奖,她很激动地连连表达感谢。 居伊又说:“您之前做的红酒炖羊肉,我一直念念不忘,真高兴又能品尝到您的手艺。” “您是那天的那位……”玛丽捂着嘴,瞪大了眼睛,随即尖声惊呼:“天呐!您竟是一位先生!可是少爷说您是女孩啊!” “噗——”高贵的丹格森继承人,人前永远优雅得体的奥尔,顾不得餐桌礼仪,吃着饭竟呛到了。 他急忙扯过餐巾,抵在唇边不停咳嗽,又抬起一只手对居伊做了“抱歉”的手势。 居伊额角抽搐着在这对主仆之间来回瞟,奥尔是傻子他知道,可是玛丽怎么也…… 咳嗽终于止住了,奥尔喘过气来,挥了挥手,让玛丽赶紧下去。 玛丽作为一名科茨蒙的底层人民,在这个家却从没受过委屈。 然而今天她的主人性格大变,屡次给她脸色看,她在心里缅怀着一去不复返的好日子,垂头丧气地离开了餐厅。 沉默持续了很久,烛台上摇摆不定的烛火都尴尬地静默了。 第134章 奥尔心疼的目光掠过脑际,居伊放下刀叉,金属和瓷器发出轻微的清脆声响,打破了沉寂。 “所以你气自己没照顾好的人是女孩?” 奥尔以为居伊在责怪他,面露窘态挠了挠头:“眼花了而已。” “你……”居伊欲言又止,小心翼翼,“你是喜欢女孩的,对吧?” 奥尔唇角下压,双臂环胸向后靠在椅背上,隐没于烛光的阴影中。 居伊抬眼偷瞄他一眼,又问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问题:“你知道我是男的吧?” 果不其然,奥尔哼笑一声反问道:“还有人比我更清楚这点吗?” 居伊耳根红了一瞬,声音轻了点,“我的意思是,你一个本来喜欢女孩的人,怎么会……” 居伊没说下去的话,奥尔听懂了。 当初他一路追寻心中的“小结巴”,却发现“她”竟是他,那时明明想过不再打扰,又是怎么转变了心意? 是在食堂听到居伊问朱利安借了钱的时候,还是见居伊将自己的礼服放在枕边的时候,又或是被马戏团的笼子吓得瑟瑟发抖的居伊紧紧抓着自己的时候? 无论是哪一个瞬间,都在刺激奥尔本能中的保护欲,他需要他,他就要保护他,尽管保护的方式很糟糕…… “我没喜欢过女人,你说的‘本来’不存在,”奥尔话说一半停了下来,他后背离开椅背,双手松松地握成拳摆在桌上,目光坦诚地投向居伊,郑重其事地继续说,“你是第一个,你才是我的‘本来’。” 这一路上,每次想表明爱意时,居伊总是有意无意地忽略掉,现在终于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了。 奥尔看向居伊的眼眸里映射着烛光,摇曳着忐忑和期盼。 “可是……”然而居伊并没有接受他的说辞,“你第一反应觉得我是女孩,说明你是正常人啊,你能过正常生活的,奥尔。” 说完这个,居伊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再开口时甚至有些语重心长:“奥尔,你该和女孩结婚。” 奥尔眼里的光如残烛般熄灭了,他垂下眼眸,沉寂半晌才开口,声音低得听不出是温柔还是无力:“今天很累了吧,早点休息。” 居伊洗完澡上了楼,奥尔的卧室房门大敞,居伊站在门口看到奥尔正蹲在床边捣鼓着什么,便“咚咚”敲了敲门板,提示奥尔他来了。 奥尔抬头见是居伊,目露欣喜,起身绕过床来到居伊身边,轻轻按着居伊的肩膀,把人带到沙发上坐下。 随后半蹲在居伊身前,仰起头,眼含笑意:“你生日是3月19日吧?虽然早了点,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居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两份文件,满眼都是他看不懂的文字。这话说的不严谨,他还是看懂了几个字——居伊勒鲁。 鉴于前车之鉴,居伊有理由怀疑奥尔又在搞鬼,但他不愿再任人鱼肉了。 “不会又是什么《债权转让协议书》吧?我没拿你的钱,也没借别人的钱,别再坑我了,我不要当门客!” 奥尔心里一沉,但面上还是挂着笑:“别担心,你看这个。”他拿起其中一份文件,是一本小册子,说是给居伊做的格拉纳亚公民身份。 “抱歉,没法给你做阿斯加尔多的身份,要有家族才行。” 曾经的奥尔德拉杜,现在的居伊勒鲁,在费弘已经是个死人,在这里是个没有合法身份的流民。 作者有话说: 不妙啊,我狗血又写反了 别人家的王妈:这是少爷第一次笑 奥尔家的王妈:这是少爷第一次生气 这泼天的狗血都泼我自己身上了 第91章 重返中央大道八号5 流民是什么? 世人眼里不过就是一群居无定所的小偷、骗子、强盗,甚至是杀人犯。没有人会借房子给流民,也不会雇佣流民,哪怕最低等的仆人,都要求有公民身份。 居伊以前被母亲保护得太好,看不见世界的残酷,论身份等级,他连仆人玛丽都不如。 船长的一席话,让他又一次被自己的天真打了脸,塞壬号这种名流乘坐的客船,怎么可能不问他的身世来历就让他当画师。 他跟着奥尔在塞壬号上结交各国名流,人家之所以热情回应他,不是因为他的才能,只是因为引荐人是奥尔丹格森。 母亲要他光明正大地活着,他也是这么打算的,可是以他的流民身份,欢迎他的只可能是肮脏、混乱、暴力的不法之地——贫民窟。 流民哪怕好好走在路上却被马车撞了,也不会得到同情,人们只会觉得一定是流民在讹诈。 居伊心里清楚得很,他这样的人,再努力也不过是阴沟里的老鼠,即便如此他也想试一试,试一试他是不是能够不依附于他人,独立生存下去。 可现在不一样了,拿着公民身份,他就能找到体面的工作,也不用担心被人诬陷。 当初是奥尔提醒了他,他是个流民,现在也是奥尔替他扫清了挡在通往独立生活路上的最大障碍。 原来奥尔的那句“让我照顾你”是这个意思…… 居伊在心里痛拍自己的额头,这不是母亲留给奥尔的遗言嘛!奥尔只是在履行承诺而已,是自己想多了,还差点说出伤人的话。 他将奥尔递过来的小册子捧在手上,心中不再有彷徨,眼里满溢着希望的光。 第135章 不愧是奥尔,办事周到又有能力,现在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他和奥尔将迎来真正的完美结局—— 他像个普通人一样光明正大地活下去,奥尔像个正常男人一样组建幸福美满的家庭。 “谢谢你,奥尔。”居伊眼角闪着泪光,凝视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奥尔。 奥尔见到他激动的小模样,积压在心的不安和焦躁都消失了,整颗心都被填得满满当当,但是礼物还没送完。 奥尔拿起另一份文件,笑道:“这就是你想听听进展的海岛项目,萨摩柯遗迹酒店,两年后建成,是你的了。” 居伊顾不上擦去还在眼里打转的泪花,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的大脑正飞快运转,试图理解奥尔的话。 也就是说,他不仅不再是流民了,还是个酒店大亨?! 居伊慌忙摆手:“这个我不能要。” 奥尔似乎早已料到会这样,他目光沉静地看着居伊,嗓音低沉:“我也是个男人,看到爱人想用钱,还要偷偷出海打渔,你觉得我受得了吗?” 出海那件事太复杂了,居伊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但是“爱人”这个词居伊有话要说:“奥尔……” 奥尔已经能从居伊蹙眉的角度和幅度预测出他要说什么了,他将食指抵在居伊嘴唇上,不给他说出残忍话语的机会。 “我知道我作为一个爱人还不够好,我在努力了,居伊,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你很好,被你爱上的人是幸运的。” 居伊从未如此真诚过,可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他胸口堵得慌,眼眶又湿润了。 他握住奥尔的双肩,声音发抖地送出祝福:“你未来的妻子和孩子,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空气凝固了一瞬,奥尔干脆利落起身,居高临下道:“看来你不喜欢这个礼物。”说完就转身离开沙发,走向床边。 糟糕,奥尔生气了,会不会收回他的身份? 居伊手心出了汗,看着奥尔远去的背影,他攥紧了手中的身份册。 异色双瞳微微颤动,脑中似有灵光闪现,居伊迅速起身奔向自己的手提箱,站停后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 奥尔在床头柜旁忙活着什么,幸好房间够大,奥尔察觉不到他的小动作。 居伊收回视线,蹲在地上打开手提箱的锁,他将小册子放进去,和另一件他的宝物——母亲的画像放在一起。 然后赶紧阖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听到锁扣发出“咔哒”一声时,他虚脱般一屁股坐在地上,安全了。 “不喜欢没关系。” 居伊刚松一口气,就听到身后奥尔的声音,他回过头看到奥尔站在床边,向他展示打开了的首饰盒,面带微笑朝他走来。 “这才是真正的礼物。” 奥尔有两套思维系统,一套是从小接受的教育——纯粹理性,要求他忽视直觉、本能、情感,看问题要看证据,讲求逻辑。 可偏见总是潜伏在暗处,在他自以为是地相信“证据”时,偏见悄然而至,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歪曲了证据的指向,污蔑了无辜的居伊。 另一套思维系统是他的本性,他更愿意称之为动物本能。 他在居伊身上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相信自己的直觉和情感,非要带着偏见相信了所谓的证据。 从离开丹格森庄园,到塞壬号出发的这两天里,奥尔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他让旅馆经理告诉正在寻找离开路线的居伊,可以去码头看看。 第二件,他让塞壬号的船长准备迎接一名叫居伊勒鲁的画师,为他备好房间,备好画具,以礼待他。 第三件,源于他彻底苏醒的动物本能。 父亲说他不了解居伊,但他的动物本能早已察觉居伊想要离开的心。 于是,他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他去了一趟首饰店,打造了一副传说中的“勋爵手环”。 首饰店老板格雷斯先生接到这个订单时,眼里藏不住的震惊,镶满珠宝的镣铐就不是镣铐了吗?最后他大彻大悟——还是这些有钱人懂情趣。 奥尔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走到居伊面前,抓住他的手腕,微笑道:“这份礼物你一定会喜欢。” 说着话,他将勋爵手环中的一个,扣在居伊的右手腕上,另一个扣在床栏杆上。 第92章 重返中央大道6 一根链条连接着居伊的右手腕和床栏杆,他平躺在床上,出奇地平静。 或许是对奥尔人品的笃信,他相信奥尔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又或许是因为他经历过更可怕的事,其他事都显得平淡无奇了。 他眨巴着眼睛看向天花板,只觉得奥尔又要在床上整花活了。 但他能怎么样,打又打不过,不如就当一次特殊的告别,最后陪他玩这一场游戏,既然奥尔想…… 床动了一下,奥尔坐到床边,灭了灯,屋里顿时漆黑一片。 奥尔的体温逐渐靠近居伊,刚才还洒脱地想着配合他的居伊,一到临场又紧张了。 然而奥尔在他身边躺下后,道了一声“晚安”便阖上眼,安心地睡去了。 一整夜,怕锁链声响吵到自己和奥尔,居伊睡得小心翼翼很不踏实。他在清晨早早地睁开眼,心里满是怨气,一脚蹬醒了身边人。 第136章 “早安,宝贝。”奥尔惺忪睁眼,一看见居伊就翻身搂住他,声音沙哑但笑得很甜,“终于能抱着你醒来了。” “就为了这个锁了我一晚?” 听到居伊的质问,奥尔眼神清醒了很多,他用有力的臂膀收紧怀里的居伊,嗓音稠滞地“嗯”了一声。 “那你可以放开我了吧?”受不了了,今天一定要走了,混蛋。 奥尔下床取了钥匙打开居伊手腕上的“手环”,给他揉着手腕说:“今天我要出趟门,宝贝乖乖在家等我。” 等什么等,再等我就是傻子! 居伊心里骂骂咧咧,面上仍是和和气气,以免打草惊蛇。 奥尔在门口与他道完别,离家而去,他立马冲上二楼,提起自己的手提箱就往外跑。 握上黑色大门的门把手时,他又回头望了一眼,可惜了,仰望三年的宅子还没好好参观,就要匆匆离去了。 居伊收回视线,转动门把手,把手却纹丝不动——他被锁在家里了。 玛丽昨天没时间出门和仆人朋友们聊八卦,今天奥尔不在家,她收拾完餐厅和厨房,正打算出门,走到门口却见居伊跌坐在玄关,身旁放着行李箱。 这是准备跑路的意思。 她急急忙忙走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见有人来了,居伊无神的眼里有了光,他看向玛丽,恳求道:“玛丽女士,您能放我出去吗?” 玛丽目光转向大门,她当着居伊的面,尝试拉开门,同样拉不开。 “抱歉,居伊少爷,”她摊了摊手,“如您所见,我也出不去。” 玛丽看到过首饰盒里装的东西,又遇上锁门事件,再结合奥尔昨天的反常表现,她很快理解了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有钱人养的情人不听话,哎,他们圈子里常有的事。 没想到少爷清清白白二十年,竟然栽在一个男情人手上,着实算不上光彩,要是传出去,第一家族继承人的丑闻就会成为科茨蒙城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仆人社交圈里,玛丽这份最令人艳羡的工作,马上就会成为笑柄。 这可把玛丽愁坏了,她摇头叹息,离开了玄关,留下居伊一人,木木地盯着大门。 午餐时奥尔还没回来,居伊一个人坐在空落落的餐厅里,胃口极差。 玛丽抱着盘子站在一旁,内心无比伤感,全科茨蒙最懂欣赏她的人,竟然像吃石头一样痛苦地咀嚼着她做的蘑菇汤。 为什么要咀嚼啊……都打成碎末了,咽下去就行了啊! 玛丽目光焦急地盯着居伊,又不敢出声,这时居伊忽然抬起头,目露疑惑地看向她。 玛丽心道不妙,难道此人会读心术? 她在八卦场上听说过这种东西,有些术师会读心术,莫非此人有这能力?那可太糟了,她心里一刻不停地在说话啊。 “玛丽女士,”居伊幽幽开口,打断了玛丽的心猿意马,玛丽挺直腰杆看向他,他继续说,“蘑菇很新鲜,您是不是出过门了?” 玛丽视线飘忽不定:“没、没有啊,居伊少爷。” 居伊放下刀叉,恳求道:“放我出去吧,求您了,我可以给您钱。” 他身上有在酒馆和塞壬号上打工挣来的钱,加起来不算一笔小钱,可以全部给玛丽。 可是玛丽不为所动,这位爷来了之后,她的日子已经没以前舒坦了,现在还要害她丢了工作。 玛丽慌忙摆手:“不不不,您千万别这样,我会挨骂的。” 居伊垂下视线,还是有礼貌地说了一句:“抱歉,为难您了。” 一整个下午,家里有人玛丽又不好堂而皇之地偷懒,只好东擦擦,西扫扫,只见居伊坐在客厅面向中庭的门廊里,一动不动地发着呆。 一楼所有的窗户都面朝中庭,想出去只能走门,二楼倒是有面朝大街的窗户,但少爷几个月前忽然如疾风般杀回家,令人在窗户上装了栏杆,将城中心的豪宅变成了碉堡。 玛丽还当少爷要防贼,现在看来,他是算到了这么一天…… 所以这个男情人到底有多大魅力,值得向来淡漠的少爷发这么大疯。 玛丽拿着扫把,装模作样扫了扫地,抬眼瞥见居伊正凝望着她,心脏陡然漏跳一拍。 这受伤的小动物般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啊……又不是我害的…… 玛丽一心一意只想在这个岗位上混到老,她早已将自己的心铸成了铁,可几次三番下来,她快挡不住这样的眼神了,她渐渐懂了少爷,这……确实会沦陷。 终于,在夕阳的霞光染红了中庭时,玛丽钢铁般的心熔化了。 “居伊少爷,请跟我来。”玛丽恬淡道。 居伊提着行礼跟在玛丽后面,来到了大浴室后面的柴房。玛丽打开了后门,转过身看向居伊。 “保重,居伊少爷,愿您快乐,愿您自由。”她向她的知己道了别。 “珍重,玛丽女士,您的恩情我永世不忘。”对真正的英雄,无需多言。 两人交换了一个目光,颔首致意后,居伊消失在了柴房后门。 玛丽注视着居伊离开的小木门,久久不能平复激动的心情。 良久,她吸了吸鼻子,转过身才清醒过来,完了,她要怎么跟少爷交代,她放走了他的心肝宝贝。 她回到客厅,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心脏跳得像打鼓,腿都站不直了。 第137章 大门打开,奥尔高大魁梧的身影挡住了街道上的光线,他进了门,玄关亮堂了起来。 玛丽清清楚楚地看到,奥尔的臂弯里揽着居伊。 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玛丽的英雄主义冒险宣告失败。 第93章 重返中央大道八号7 从柴房后门离开后,居伊绕进小巷,准备沿着中央大道返回码头。 开河了,船就多了,随便跳上一艘就能离开这个国家,才拐进中央大道,居伊就撞上了刚下马车的奥尔…… 奥尔见到他,丝毫不惊讶,顺手将人揽过,一起踏进家门。 结果居伊只是绕着中央大道八号的外墙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 奥尔反手锁上门,不言不语地将两人的外套脱了挂好,拿过居伊的手提箱,握着居伊的手腕走进客厅,神态自若得像一名体贴的丈夫。 这时的客厅里,玛丽已经吓得顾不得礼数,瘫坐在主人和受邀的客人才能坐的沙发上了。 见奥尔目光扫过来,她抬起手想抱住头,可奥尔却像没看到她似的移开视线,转头看向居伊。 没有责备,没有追究,也没有对话,她家主人看着那个男人的眼里,爱意从未消失,甚至比之前更浓重。 从这一天起,玛丽的工作更清闲了。 因为她再也没见过居伊,奥尔禁止她上二楼,也禁止她接触居伊,居伊的生活起居都由他亲自照料。 当了一辈子仆人的玛丽不理解,少爷是不是有钱人当腻了,突发奇想去体验低声下气伺候人的滋味。 他们两人下楼洗澡时,她就躲进柴房,吃饭也是她做好了等奥尔自己下来端上去,不用她侍奉。 工作量骤减,玛丽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并不高兴。 这个家里每个人都很诡异,奥尔神色如常,待她不冷不热,只说必要的话,绝不多言。居伊在二楼不下来,也听不见任何动静。奥尔不再外出,有事就让玛丽跑腿,除了照顾居伊,他就关在书房里工作。 家里压抑得令人窒息,玛丽不确定奥尔关的是居伊,还是他自己。 她唯一知道的是,她的主人疯了,平静地疯了。 每天下午玛丽都要乘坐马车去一趟丹格森企业,给奥尔跑腿,她喜欢这份活,因为能出门透气。 丹格森企业里有奥尔的哥哥雷伊坐镇,奥尔毫不避讳让人知道他在家里,但玛丽避讳。 机智的玛丽告诉雷伊:“少爷每天要去学校,没法亲自来公司,所以吩咐我来递交合同。” 雷伊接过合同时拧着眉看了玛丽好久,愣是一句话都不问。 玛丽无数次想对雷伊呐喊:“你弟弟疯了,他在家里关了个男人,你倒是管管他啊,你们不是亲兄弟吗?” 但她没有呐喊,公司到八号才这么点距离,亲哥哥也不愿来一趟看看,宁可半信半疑地相信她这个仆人的谎话。 她算是通透了,穷人的悲惨千篇一律,富人的苦闷五花八门,只要想不开,钱再多也是白搭。 反正要是她有钱了,才不会像少爷那样,把不爱自己的情人关起来,还小心翼翼伺候着,这个不听话,下一个更乖。 玛丽眼中不听话的情人此时正站在装着铁栏杆的窗前。 居伊再次望向中央大道的车水马龙,心情完全不同了。 这栋宅子曾是他的精神支柱,现在却成了囚禁他肉体的囚笼。 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应该进入三月了,国立大学早就开学了,可奥尔天天在家守着他。 一开始他还向奥尔抗议过,也质问过奥尔:“为什么你也要关我?” 奥尔吻他,哄他,安抚他,照顾他,就是不回答问题。 后来,他们渐渐没了对话,每天都是重复的生活,看不到头。 时间变得毫无意义,居伊以为自己会握着铁窗,遥望蓝天,呐喊“放我出去”,或者以泪洗面。 实际他每天翻开那本看不懂的身份册,心中畅想着未来的日子,唇角会抑制不住地上扬。 居伊发现他对当前的状况没有丝毫的恐惧。 命运有时挺有趣,残酷到了极致就成了慈悲——命运让他失去太多,以至于他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了,对他来说,活一天就是赚了一天。 他有的是耐心,等奥尔腻味了这个游戏,和他。 奥尔坐在书房里,埋头翻阅积压多时的文件和信件。 一封来自费弘的信件引起了他的注意。 又是侦探的信件,寄信时间是去年11月初,和上一封只相隔了几天,可能刚巧卡在封河的时间点,所以现在才寄到。 奥尔的心情十分复杂,他拆开信封,第一行就看到侦探的道歉。 『关于居伊勒鲁的信息,实在是非常抱歉,我必须撤回上一封信中的所有结论,请以此封信件的内容为准。 事情要从24年前说起…… 13岁的玛奇尔德和家人出国旅游时走散了,纳桑的马戏团收留了她,还帮她寻找家人,后来纳桑告诉她,她的家人已在意外中去世。 玛奇尔德无处可去,就留在了马戏团。刚开始只是一个打杂的后勤,帮忙收门票,领客人入座,打扫兽笼。 后来纳桑发现她有歌唱和表演的才华,就培养她登台表演。 马戏团里的妙龄少女,您可以想象她的登台有多轰动。 第138章 她立刻成了台柱。纳桑挣了钱,出了名,就以经纪人的身份将玛奇尔德送进费弘的一家歌剧院。 这时候起纳桑开始追求她。在懵懂的玛奇尔德眼里,一个救过她,发掘她的才华,用心栽培她,助她成名的成年男子是极具吸引力的。 她18岁那年,就和纳桑结婚了。 然而他们的故事并不浪漫,而是充斥着贪婪、阴谋、犯罪的味道。 纳桑最初是一名马戏团的驯兽师,他很出名,以手段残忍、阴险出名,桀骜不驯的狮王落到他手里,也会变成温顺臣服的猫咪。 后来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盘下了马戏团,自己当了老板。 娶了玛奇尔德之后,他们的孩子很快出生了,就是那位已经登记死亡的“奥尔德拉杜”。 真正的悲剧是从这里开始的。 纳桑意识到玛奇尔德是一颗摇钱树,只要她不停表演,他就有源源不断的收入,于是他用孩子胁迫她不停登台,哪怕她身体不适也不能休息。 神呐,谁能想象一个父亲会为了威胁妻子而把亲生儿子关进兽笼里!』 读到这里,奥尔下意识抽了一口气,才发现他竟忘了呼吸,缓过神后,他继续往下看。 第94章 重返中央大道八号8 『那孩子从小和马戏团的动物关在一起,鲜少受到母亲的照顾,甚至可能亲眼目睹过母亲遭受虐待的场面。 不知道是因为精神刺激,还是因为没受过教育,直到9岁离开纳桑之前,奥尔德拉杜都不会说话,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只有他本人知道了。 他9岁那年,一天玛奇尔德从歌剧院回来,发现孩子浑身淤痕,拼命守护的孩子仍是没逃脱毒手,玛奇尔德决心离开纳桑。 名演员的离婚官司轰动了整个费弘,玛奇尔德的父母看到报纸找到了她,原来当时纳桑根本没帮忙找人。 法院宣判离婚的那天,纳桑把孩子藏了起来,他自己则不见踪影。 费弘警方是在一间废弃的地下室里找到孩子的,当时他满身血污,饿得骨瘦嶙峋,已经失去意识了。 在他的身旁,躺着一具已经烧成焦炭的男性尸体。 警方花了很长时间帮奄奄一息的孩子撬开脚镣,送进了医院。 由于孩子不会说话,警方无从得知男尸的身份,附近居民的证词称,那些日子里只看到一名长得像纳桑的陌生男子,于是纳桑就被登记死亡了。 孩子出院后,玛奇尔德就带着他离开了费弘。 没过多久,玛奇尔德的父母和亲戚离奇被杀,这就是那起轰动北大陆的灭门惨案。 费弘警方的观点出现了分歧,一部分认为这是一起单独的案件,凶手另有其人。 另一部分认为纳桑没有死,烧焦的男尸是纳桑找来掩盖真相的,而杀死玛奇尔德全家的就是纳桑。 但两派观点都是推测,没有证据。 我在发出上一封信的第二天找到了当年办案的老警员,这位仁慈的先生现在已经退休了,但这起案件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将他当年接触到的事实,和他心中的困惑全盘告诉了我。 警员先生是坚持纳桑还活着的那一派,以下是警员先生私下打探到的消息,以及他的猜测。 或许您还不知道,他们的孩子天生异瞳,非常容易认出来。 纳桑顺着这条线,在国外找到了玛奇尔德工作的歌剧院,杀了和她演对手戏的演员,扮成他,公然在舞台上接近她,所幸她察觉有异,及时逃脱了刺杀。 玛奇尔德死里逃生后,又回到了费弘。 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又是用了什么手段,得到了居伊勒鲁的尸体。是的,就是您让我调查的那个人,他早已死亡。 警员先生认为她从纳桑的死遁中得到了灵感,她将奥尔德拉杜登记成“死亡”,而葬礼上,宾客们言之凿凿说看到放进棺木中的那具尸体的主人,就是真正的居伊勒鲁。 以上就是警员先生坚信的真相,至于动机,警员先生推测,纳桑认为玛奇尔德不知感恩,辜负了他的栽培,为此需要付出代价。 但动机究竟为何,只有逮捕纳桑德拉杜方能揭晓,如果有人想知道一个比禽兽更冷血的人的心理的话…… 不管怎样,愿这封信能及时抵达科茨蒙,在错误的信息酿成大祸之前。』 奥尔将信纸放到一旁,双手撑在书桌上站起身时碰翻了椅子,跌跌撞撞走到书房门口时,血液好像才开始流动。 ——为什么你也要关我? 他明知道居伊害怕笼子,却将居伊幽禁,居伊问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认为他和纳桑是同类? 幽禁居伊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想和居伊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奥尔深吸一口气,迈开大步,沿着二楼的回廊,朝卧室走去。 与此同时,居伊正蹲在手提箱旁,弯着眉眼,左手捧着身份册,右手一遍又一遍抚摸自己的名字,想着等离开了科茨蒙,一定要学格拉纳亚的语言,就能看懂自己的身份册了。 居伊将身份册放在母亲的画像旁,不经意瞥见画框又有些散架了,他按压了几下散开的一边,将它摁回原位。上一次拆过后,画框更容易松动了。 他像一只为冬眠做准备的松鼠,扒拉了几下衣服,将画像和身份册埋藏起来,往后的生活,还要靠这两件宝物支撑下去。 第139章 这时,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居伊慌忙阖上手提箱,正欲上锁,门就被奥尔打开了。 奥尔单手撑在门框上,目光紧紧锁定在居伊身上。 明明没做亏心事,居伊却被那锐利的眼神盯得冷汗涔涔,上锁的手都哆嗦了,奥尔脚步带着风走到他身边时,他刚好锁上手提箱,将钥匙塞进裤兜。 下一瞬间,奥尔弯下腰抓着手提箱的把手提了起来。 见宝物被抢,居伊猛地从地上跳起来,紧紧抱住奥尔的手臂,急得大喊:“不要拿走我的东西!” 奥尔看到居伊异常激动的样子,道了一声“抱歉”,就松开手,将手提箱还给了他。 宝物失而复得,居伊抱着箱子背过身,僵硬的姿势透露出他仍然处于戒备状态。 “我想带你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我们永远在一起。”奥尔低声道,似乎是想解释他刚才的行为。 “你说什么?”居伊听了他的解释并没有放下心来,还更警惕了。 “我们私奔吧,居伊。”奥尔直视着居伊的背影,认真道。 “你疯了吧!”居伊比刚才还生气,“放着豪门继承人不当,跟我这种人在一起很好玩吗?” 奥尔低沉道:“宝贝……” “别叫宝贝了!”居伊愤怒地打断他,“我当不起你的宝贝,你现在就是在兴头上,才会想和我在一起。” 奥尔心脏一阵抽痛,哑着嗓子道:“我以为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你的认真能有多久?”居伊揪着奥尔的衣领,抬眼怒视着他,“你的父亲、兄长、庄园里的朋友们,所有人都在等你接手丹格森,等你腻烦了这场游戏,随时可以回来娶妻生子,风风光光当你的家主。你告诉我,那时候我算什么?凭什么我只能像宠物一样等着被玩腻,被抛弃?” 奥尔垂眼注视着居伊愤怒的双眸:“我从没这么想过。” 他本以为只要把居伊留在身边,他们就能慢慢化解原来的恩怨,让居伊重新爱上他,却没想到原来自己的真心在居伊眼里竟这么不堪。 居伊松开攥着奥尔衣领的手,恢复了些许冷静:“我理解你想弥补错误的心情,你已经给了我足够的补偿,不用再感到愧疚了,回到你的正轨去吧。” 奥尔声音很低:“不是因为愧疚,你知道的。“ 居伊胸口大大地起伏了几下,才开口道:“你是高高在上的丹格森,我是阴沟里的老鼠,你在公寓里找到我的时候不就说过了吗?奥尔,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只要你高兴,我就是异瞳画师,一旦你不高兴了,我就会上不了学,丢了工作,甚至流落街头。你不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有多不安,你的一点点玩心,就能左右我的人生,你明白这种恐惧吗?” 奥尔嗓子眼里堵得发不出声,无法回答居伊的问题,但是居伊替他回答了。 “你当然不明白,你是掌控他人命运的人,怎么会懂无力反抗命运的人有多害怕,你从没担心过能不能吃上饭,能不能少挨一顿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或者……能不能不要见到明天的太阳。” 像是触及了某些回忆一般,居伊越说越难过:“我总是好痛,那些动物,痛到最后都会死,可我却一次一次活下来,醒来还是在笼子里。” 侦探的信里说了居伊的过往,但没有人能知道年幼又失语的他内心有多绝望——满地是血不见血,奋力呼救不闻声。 现在他终于能亲口说出来了,这些话比文字更让奥尔痛心,奥尔走近居伊,揽着肩将他抱在怀里。 居伊的额头抵在奥尔的胸膛,捂着脸问了一个他问了20年,却从没得到过答案的问题:“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奥尔把他搂得紧了一点,安抚道:“对不起,居伊,我们不私奔了,我们哪儿都不去,别生气了。” 说了那么多,原来奥尔只觉得他在闹脾气,居伊靠在奥尔肩头,平静地说:“我不该说什么‘一次机会’的。” 自身不保的人还想把人拉出泥淖,真是太愚蠢了,深陷泥淖者,越挣扎陷越深,居伊现在才醒悟,自己一时的善意,却将他们两人推向了泥淖深处。 奥尔听出他的悔意,哽咽着说:“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行,我都照做。” “好,你要不分开是吗?” 居伊眼里噙着泪,嘴角带着笑,牵着奥尔走到床边,打开抽屉里的首饰盒,取出那对镶满珠宝的镣铐,在自己手腕上铐了一个,又将另一个铐在奥尔的手腕上,而后用力一抛,将钥匙投进了燃烧的壁炉中。 “那就不分开,直到死亡。” 居伊踮起脚,吻住了奥尔的唇,攥着他的衣领,向后倒在床上。 北国的三月依旧刺骨,奥尔的卧室里却有烈焰在肆虐。 一只乌鸦飞到窗台上小憩,听到轻微的链条声响,歪了歪脑袋回过头,盯着窗户上汹涌波动的影子,仿佛看到了两头迎接春天的雄兽,它发出惊恐的怪叫声,扑打着翅膀逃走了。 第95章 重返中央大道八号9 丹格森庄园里,雷伊带着妻子克洛艾和一双儿女回家见老父亲。 加布里耶尔一如既往地热情拥抱了两个孩子,随即让仆人带下去玩。 雷伊一看就知道,父亲有话要说,便跟着他进了书房。 第140章 加布里耶尔整个冬天都独自呆在庄园里,他背对着雷伊,站在窗边遥望远处山峰的白雪,问道:“奥尔回来了吗?” “回来了。”雷伊如实告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雷伊觉得才过了一个冬天,父亲的背又佝偻了一些,白发也多了。 “一个人回来的?”加布里耶尔又问。 丹格森企业就在码头边上,雷伊在楼上看见了奥尔和居伊被塞壬号的工作人员簇拥着走下舷梯,又看着奥尔揽着居伊钻进了马车。 “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说。 “人在哪儿?”加布里耶尔背着手问。 玛丽说奥尔在学校,雷伊根本不信,工作上的事奥尔向来亲力亲为,除非脱不开身才让人代劳,但上学绝不会成为他脱不开身的理由。 “每天都在学校上学。”雷伊回答。 加布里耶尔转过身走到沙发坐下,双手搭在扶手上,问:“你和克洛艾打算什么时候要第三个孩子?” 话题转换得太突然,雷伊怔了一下才回答:“等两个孩子再大一点吧,过两年再考虑。” “嗯,这里太冷清了,太冷清了。”加布里耶尔越说声音越轻,他头往后靠,闭上双眼安静了许久,雷伊当他睡着了,拿起毛毯走过去,忽然他睁开眼问道:“布罗意少将最近怎么样了?” 布罗意家族是雷伊妻子的娘家,这位少将是家族的长子,克洛艾的哥哥,父亲以前也经常关心他在军部的情况,雷伊不觉有异,回答道:“刚从南方回来,估计又要晋升了。” “嗯,不错。”加布里耶尔赞许地点头,忽然收起笑容,厉声道:“去叫卫兵队长准备人手,现在就跟我出发!” “父亲……”雷伊困惑道。 “你们一个个都惯着他,科茨蒙城里有多少人看到他把那个男孩带回家,你还想瞒我。连你也靠不住了,收拾这个混小子只能靠我自己了。” 加布里耶尔怒不可遏,但只有在说到他的混小子时,他苍白无光的脸上才恢复神气。 奥尔见到父亲带着卫兵来了,面上不见丝毫恐惧,还语带讥诮:“您真的认为这样有用吗?” 加布里耶尔本就没打算动武,奥尔到底多能打,他没把握,何况他也不会真的伤害他的宝贝儿子。 他冲着楼梯抬了抬眼,说了一句:“我拿你没办法,拿他还没办法吗?” 奥尔的气焰瞬间被浇灭,他只提了一个要求:“让我和他说句话。” 居伊在奥尔的提醒下才知道这天是3月19日。 “生日快乐,居伊。”奥尔坐在床边看着刚醒的居伊,明亮的双眼带着柔情和笑意。 居伊嗓子还有些哑,眼睛也肿着,不想开口说话。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清清爽爽的,应该是奥尔帮他洗了澡,还换了干净的衣服,床单也换了。 手腕上没有镣铐,他懒得问怎么回事,反正奥尔总是有几手准备。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奥尔摸着居伊的头发说,“过段时间你也陪我过生日吧,4月11日,我们认识四周年纪念。” 居伊拿开他的手,还是不说话。 奥尔伏下头,靠近居伊轻声恳求:“跟我和好吧,不然我舍不得走。” 居伊懒懒地瞥他一眼,总算开口了:“又没吵架。” “嗯,没吵架。”奥尔轻轻笑了下,“我要走了,你不想住这里就回学校好了,到时候我来找你。” 对,回学校。 他可以去居伊房里看他挂在墙上的画作,以前总是匆匆瞥一眼,以后就能静下心来慢慢欣赏了。 马上就是春天了,他们还可以在风和日丽的午后,听着鸟儿欢叫,漫步在河畔的碎石小径上。 周末就去草坪上晒太阳,冬假要去国外度假,每年陪彼此过生日,还有他们的纪念日。 一天一天,安安静静,这不是很简单吗?为什么要搞那么复杂? 奥尔在心里畅想了很久,又不放心地俯下身,盯着居伊的眼睛确认道:“你会在学校等我的,对吗?” 居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被窝里伸出双手,勾住奥尔的脖子,给了他一个姿势怪异的拥抱,然后提起被子,翻过身,闭上了眼睛。 奥尔坐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居伊的睡颜,才起身离开。 奥尔被关在庄园他自己的房间里,数着日子等待4月11日的到来,如果那天父亲还不愿放他,他打算强行突破,逃出去见居伊。 只见一眼,一起庆祝他们的纪念日,再回来等父亲消气,父亲总不能关他一辈子,而他有一辈子时间可以陪着居伊。 临近3月底,卫兵队长找到加布里耶尔,小心翼翼试探口风:“老爷,少爷已经关了10天了,是不是差不多了?” 加布里耶尔从摊在膝盖上的书上抬起头,不紧不慢问:“怎么了?” 卫兵队长憋了一肚子气,可一边是现任家主,另一边是下任家主,哪个都得罪不起,只能语带委屈诉起了苦。 “您知道,少爷房间里有小型武器库,他这10天都在房间里练武,还让我们把靶子搬进去,我们怕他把我们当靶子,只好帮他搬进去了。” 队长越说越难受:“他还要求看守的卫兵跟他过招,他每天打败一个轮班的卫兵,和他过过招的卫兵都不愿意去看守了。我担心哪天他就动真格了。” 第141章 即便房门加装了锁也没什么用,奥尔一脚就能踹开,然后一路撂倒卫兵,就能成功出逃了,他们又不能真的对他动刀动枪。 上次卫兵队严防死守,还是让纳桑得逞了,要是这次又在严防死守之下,让奥尔单枪匹马逃走的话…… 事关卫兵队的颜面和存在意义,如果能避免直接冲突,那自然是最好的。 加布里耶尔却不为所动,笃定道:“让他闹去吧,不会动真格的。” 只要“居伊”这张底牌在手,这傻儿子就会乖乖听话,不过见卫兵队长面色凝重,他还是补了一句:“不放心的话,就关地牢吧。” 第96章 重返中央大道八号(完) 4月1日,主宅内部高度戒严,不知道的以为有人攻城了,其实只是要把奥尔从四楼的卧室转移到地牢。 走廊和楼梯上站满了武装过的卫兵,与表面严阵以待,内心瑟瑟发抖的卫兵截然相反,奥尔双手手腕上戴着镣铐,情绪很稳定地在众人的注目礼中,缓缓走下楼,走过卫兵时,甚至还与他们一一颔首致意。 本该是个严肃的场面,还是有几个年轻的仆人忍不住窃笑出声,毕竟,下人押着主子关进地牢,这种事可不常见。 斯旺斜睨了窃笑的仆人一眼,他们立马捂着嘴收了声。 这时,奥尔来到了一楼,瞥见人群中的斯旺,便朝她走过去。 他脱离既定路线的动作吓坏了一众卫兵,他们朝他举起了刀——因为怕走火,没有佩戴枪支。 奥尔泰然自若地穿过闪着光的锋利刀刃,走到斯旺面前,悄声说了一句:“我恋爱了。” 一生刚毅的斯旺第一次产生想开个玩笑的念头,她表情严肃地看向她的小主人,目露关切:“您……会不会是感冒了?” “你真的变幽默了。” 奥尔会心一笑,转过身回到既定路线中,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仆人。 一场荒诞的戏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没有人揭穿。最终,奥尔扮演的囚徒,像个受人爱戴的国王一样,走进了他的王宫——地牢。 仆人早已打扫好地牢,还点了炉子,床褥铺得厚厚一层,生怕小主子冻着。 4月10日,庄园里在筹办奥尔的20岁生日宴会,卫兵队内部却有恐惧在蔓延。 卫兵队每个人都被奥尔击败过,现在没有人愿意去守地牢了。 地牢的铁门很厚实,本就不需要看守,队长和两位管家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安排看守了。 这天晚上,在卫兵的陪同下,斯旺端着餐盘进地牢。 奥尔正单手倒立撑在地上,脖子里还挂着那条用1赛斯硬币作吊坠的项链,硬币垂在耳根,像个别致的耳环。 他看到斯旺来了,手臂像弹簧一样发力,整个人一跃而起,腾空翻了个个儿,双腿站到了地上。 寒冷的地牢里他还赤着上身,结实的肌肉上汗涔涔的,不知道已经练了多久。 “稍后我让人侍奉您沐浴,”斯旺将餐盘放在餐桌上,“今天的鹿肉很美味,请慢用。” 随后她行了个礼,转过身,和卫兵一同离开。 鹿肉确实很美味,但斯旺从不说这种话,门关上后,奥尔将盘子拿了起来,把盘子底下藏着的钥匙塞进裤兜。 第二天是奥尔的20岁生日宴,加布里耶尔的计划是,奥尔在地牢里单独庆祝,其他人在宴会厅里庆祝。 在卫兵的陪伴下,手捧礼服的仆人走进地牢,却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们的小主子竟凭空消失了。 学校公寓,奥尔敲响了居伊的房门,听到屋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紧张得理了理衣领。 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男生,那男生见是奥尔丹格森敲他门,激动地手舞足蹈说了几句话。 奥尔紧拧眉头等他停下,才问居伊在哪。 “居伊……”男生轻声重复,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说:“您是说原先住在这间公寓里的那位吗?” 他侧身让奥尔进屋,奥尔发现屋里已经换了个样子,男生也是厄洛斯学院的,但是是音乐生。 “这些作品都是他没带走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如果您找得到他的话,能否帮我带给他?” 男生指着码在书架上的一沓画框,很有礼貌地询问奥尔。 奥尔看了一眼,画作都是居伊以前挂在墙上的,他打算以后静下心来慢慢欣赏的那些。 他捧起居伊的画作,对男生点了点头,就离开了公寓。 国立大学,厄洛斯学院,波波兰伯特的办公室里,奥尔站在他的办公桌前。 兰伯特看见门口进来的人是奥尔丹格森时,惊讶地双手撑着办公桌,弓着背站了起来。 奥尔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铭牌,道明来意:“兰伯特先生,我是来找居伊勒鲁的。” 兰伯特更惊讶了。 区区一个孤儿,入学作品画了个晦气的墓地图的孤儿,先是被闻名北大陆的艺术家莱乌卡相中,破格入学,后来毫不起眼地混了一年,就说付不出学费了,又让政治世家杜兰出了钱。 现在,竟然连国立大学的实际拥有者丹格森都来了,搞不懂,实在是搞不懂。 可是…… “勒鲁上个月来过,只说了一句他要退学,就走了。” 说完,兰伯特就看到眼前这位丹格森脸上布满阴翳,似乎在隐忍十分强烈的情绪。 第142章 想到他刚才进门时气势汹汹的样子,兰伯特恍然大悟,他是和自己一条战线的。 “这个勒鲁啊,本就不适合进国立大学,”兰伯特像找到知己一般来了劲,“国立大学可是您母亲主持筹建的,怎么能容忍这种阴沟里的老鼠混进来。” 见奥尔眼神动了动,兰伯特赶忙补充说道:“他啊,去年就拖欠了很久的学费,天天在外面当苦力攒学费,连饭都舍不得吃,一块面包能从早上吃到晚上。有一天他跟我说,他搬面粉的工作丢了,我还以为他上不了学了,没想到他竟然问杜兰借到了钱,也不知道这种人怎么攀上杜兰家族的。” 兰伯特摇头叹息,背着手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 “现在终于走了,请放心,以后我将守护好国立大学,”他一想不对,自己只负责厄洛斯学院的后勤,算了,不管了,继续道,“不让这些不配进学校的人进来。” “兰伯特家族,又是什么很上流的家族吗?” 奥尔沉声问了一句,就把兰伯特震得胸口一阵发怵,他凝神看着奥尔的表情,终于醒悟是他会错了意。 正当他担心地想奥尔会不会让学校开除他时,却见奥尔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奥尔来到办公楼外的连廊,一副黑白画作吸引了他的注意。 落款是居伊勒鲁,画面上画着墓碑、死神镰刀和睁着猩红眼睛的乌鸦,只一眼他就明白了,这就是奥尔德拉杜眼里的世界。 兰伯特悄悄跟在他身后,见他驻足不前,便说:“勒鲁已经退学了,这幅画本来就要撤下来,您可以拿走。”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北归的鸟儿叽叽喳喳欢叫着,树木长出了新绿,在微风中向阳而生。 奥尔抱着居伊的画,独自走上河畔的碎石小径。 # 通向he 第97章 您写信给他吧 又是一个3月19日,费弘已是春花烂漫,一片粉红色的花瓣轻轻飘落在第七大街45号的屋檐上。 那里正在举办一场小型酒会——居伊勒鲁工作室成立庆典酒会,同时也是居伊的23岁生日酒会。 艺术之邦费弘是个都市国家,首都就叫费弘,第七大街别称艺术大道,北大陆的艺术家以在此开设工作室为荣。 居伊初出茅庐却能在此租下一间工作室,不只是因为实力。 3年前的3月19日。 居伊终于用拥抱与奥尔道了别,听到奥尔离开房间的关门声,他才缓缓睁开眼睛,他掀开被子坐起身,下了床换好衣服,提着行李箱下了楼。 加布里耶尔坐在沙发上,身旁站着瑟瑟发抖的玛丽,还有居伊打过照面的卫兵队长,奥尔已经不在家了。 加布里耶尔见居伊下楼了,就站了起来,居伊走到他面前停下,他对居伊说:“难为你了。以后在外面遇到困难,可以用这个。” 他递给居伊一个信封,见居伊犹豫,他又说:“我怎么也是玛琪的丈夫,虽然无法收你为养子,但是也可以用别的形式尽点心意。” 居伊迟疑着接过,打开后发现里面装着一封担保函,担保函以加布里耶尔的名义承诺居伊勒鲁的人品可靠,希望收到担保函的人为他行方便。 居伊向加布里耶尔躬了躬身,表达了感谢,又看向玛丽,再次对她颔首致意,又对卫兵队长点了点头,然后在三人的注视下,走出了那扇黑色大门。 直到三年后,居伊仍对加布里耶尔满怀感激,他能在费弘第七大街建立自己的工作室,那封担保函帮了大忙。 工作室有三层楼,三楼是一间阁楼,居伊将它用作自己的卧室,二楼是工作坊和助理的房间,一楼是展示厅和酒廊。 经过一番精心装点,一楼已化为小宴会厅,尽职尽责的小助理正忙着给客人介绍老板的作品,而老板居伊则在招待来宾。 居伊依然是干净利落的短发,自然微卷的碎发随意落在前额和鬓角,琥珀色和碧绿色的双眸闪耀着梦幻般的光芒,总是温暖地凝视着前方。 身上的酒会礼服是他自己设计的,黑色外套和裤子都是重视舒适度的宽松设计,外套的衣襟敞开着,可以窥见黑色缎面衬衣上,绘有白色荆棘图案。 整个人看着随性矜贵,松弛感里带有一丝萦绕不去的暗黑忧郁气质,像他的异色双眸一样,既矛盾又融合。 悠扬的乐曲拖着意犹未尽的尾声缓缓终止,前厅里安静了几秒,乐队就奏起了轻快的曲调。 这时大门开了,居伊见到来人,迈开大步迎上前去。 莱乌卡身穿白色贴身的礼服,蝉翼般轻盈的质地让他的身材若隐若现,他一步一摆臀,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莱乌卡双手握着居伊的肩膀,前倾身体,用右脸颊轻轻触碰居伊的左脸颊,激动道:“我以你为荣。” “感谢您的捧场,老师。”居伊笑着与莱乌卡行了贴面礼,随后带他步入酒廊。 居伊离开科茨蒙后,直接回到了他的母国——费弘。 他打听到莱乌卡工作室的地址,希望这位只见过一面的老师还能记得他。 结果莱乌卡不仅记得以前的他,还很高兴地说:“你成名的速度比我预计得要快太多太多了。你知道吗?现在费弘都在寻找一个名叫勒鲁的异瞳画师,原来就是你!” 居伊在塞壬号上为名流们画像,异瞳画师的名声很快传到了整个北大陆。 第143章 他给莱乌卡当了两年多的助手,可他们的风格实在是南辕北辙,甚至有人称呼他们师徒俩为费弘的大天使和堕天使。 后来,莱乌卡建议他独立,他照做了。 酒廊里,吧台的角落里坐着一位30多岁的男子,几乎每个来宾见到他都会和他寒暄几句。 居伊手捏酒杯走向他,抬了抬酒杯,道:“费尔曼先生,我要感谢您的支持。” 费尔曼是穆塞利拍卖行的合伙人之一,这家拍卖行成立时间才三四年,却战绩显赫,全因费尔曼有一双识珠慧眼。 “祝贺你,勒鲁。”菲尔曼提起酒杯和居伊碰了碰,“下一场兵器拍卖会,军官先生委托我代拍你的那把匕首。” 居伊和菲尔曼打交道是两年前的事。 莱乌卡对助理向来是放养的态度,只要完成工作,其他时间他会鼓励助理自由发挥,去创作自己的作品。 两年前,居伊在莱乌卡的建议下,尝试性地带着自己的作品——一把单手火枪去拜访了穆塞利拍卖行。 一开始还以为没有人会搭理他,没想到出来接待他的竟然是合伙人菲尔曼。 菲尔曼很快将这把火枪的拍卖会提上议事日程,一些武器爱好者得知消息后,纷纷前来竞价,最终被国外买家以天价竞得。 居伊一战成名,他的作品绘有诡谲又有诗意的图腾,耳目一新的设计得到了兵器爱好者和艺术爱好者两个圈子追捧。 他的作品还吸引了大量女富豪的注意,她们都想要一把勒鲁设计的火枪,既能当装饰品,又能防身。 穿上华贵的裙子,手持居伊设计的火枪,比拿着羽毛扇子更时髦。 可是,要竞得居伊的作品并不容易,火枪、盾牌、铠甲、刀剑,都是各国兵器爱好者和收藏家竞相争夺的对象。 即便居伊已经获得了如今的地位,他还是感激最初的那位外国买家。 菲尔曼说那位买家是一位军官,无法亲自前来,但会嘱托他代拍勒鲁作品中的单手武器。 “承蒙军官先生的错爱,可惜军官先生无法露面,不然要是有机会,我一定亲自拜谢他。”居伊呷了一口酒,客套道。 “哦?”菲尔曼尾音上扬,然后凑近居伊小声道:“军官先生是我的合伙人,他快三年没回北大陆了,你要是真有心亲自感谢他,我就写信给他了。” 居伊垂眼看着杯中澄澈的酒,沉默了片刻,抬起眼睛说:“您写信给他吧。” 菲尔曼的信件漂洋过海,花了半年时间才抵达目的地。 作者有话说: 这章开始进入收尾阶段 第98章 我爱人在等我 漫天黄沙飞舞,将沙漠边缘的一座沙城涂抹成土黄色,和沙漠融为一体,如同一座座隆起的小沙丘。 三个大陆之外,还有一片新世界,这片沙漠就是新世界的入口。 由于能带来巨大的财富,这些年,新世界探险活动越发兴盛,各国都在新世界入口派驻了军队,保护本国探险家的财富。 沙城里,阿斯加尔多驻新世界部队的炊事员正一边谩骂“这该死的沙子”,一边制作今天的土锅炖菜。 他将所有的食材填进土锅中,盖上尖顶盖,一份一份码在灶台上,等着食材在锅中闷熟,蒸发的水汽会顺着尖顶盖回流到锅中,将食材炖得酥烂。 严重缺水的沙漠地带,土锅炖菜既是能量来源,也是水分来源,这道菜是士兵们最重要的补给。 沙城外,有个男孩正蹲在地上玩沙子,一阵风沙吹过,沙土混入眼睛,他抬手揉了揉眼,就看到远处的风沙中,一个高大的人影由远及近向他走来。 那人用白色罩袍将自己从头到脚罩了起来,罩袍的下摆被风吹起,露出一截戴着银色护甲的手腕,男孩看到了男人手甲抓着的东西。 罩袍的兜帽下是一双锐利的蓝眸,冰冷得似要逼退沙漠的热气。男人与男孩目光相接,男人抬起另一只手拢紧罩袍,快步消失在沙城的小巷中。 男孩终于回过神来,他跳起来撒腿就往城里跑。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男孩边跑边喊。 “闭嘴,皮特!一天天大惊小怪的。”一间土屋的窗户打开,女人怒斥男孩。 炊事员从窗口瞥见男人的身影,探出头去看他。 见他提了提手上的东西,炊事员先发制人般大喊:“人头不是厨余垃圾,不许扔我这里,丹格森下士!” 他本来想说,你再把人头扔我这里我就告诉你上级,但这种威胁对奥尔丹格森来说毫无意义。 费尔曼说他是一名军官,其实言过其实。 这些年,他揍过上级,关过禁闭,军衔升升降降,又降降降降,三年里从中尉升到少校,又垂直下降到下士。 短短三年,奥尔丹格森在军中留下了很多传说,有人说他劣迹斑斑还能留在军中,是因为他有布罗意中将撑腰。 传说他富可敌国,可有人见过他脖子里挂着一枚1赛斯硬币。 三年前,奥尔从学校回到庄园。 男管家告诉他,老爷在书房里等他,他像没听到似的径直走进了地牢。 斯旺来探望他,就见他窝在角落里,抱着膝盖,用很低的声音说:“我们只是走散了。” 加布里耶尔靠在书房的沙发上,气定神闲地等着儿子回来认错,没想到儿子一头扎进地牢。 第144章 老父亲只好让男管家提着灯,扶着地下通道的墙,一级一级走下地牢。 奥尔垂着头坐在床边,听到吱呀一声便抬起头,加布里耶尔站在门口看着他。 “闹够了没有?还没明白他的心意吗?”加布里耶尔问。 “我不会接手丹格森,”奥尔说,“雷伊也好,您再生一个也罢,您可以让任何人当家主,我不会有一句怨言。” 加布里耶尔明白儿子的意思,但他也做好了两手准备,他沉着脸道:“你就是被宠坏了,才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珍贵,该让你吃点苦,长点记性了。” 加布里耶尔本以为把奥尔送进军营一段时间,他就会自己哭着回来求饶,实际奥尔成了阿斯加尔多军队里著名的钉子户,在海外一待就是3年。 奥尔左手的旧伤随时可能复发,导致他无法双手握持火枪,在前线冲锋陷阵,但论单兵作战能力,无人能出其右。 布罗意中将如获至宝,让奥尔加入了他直属的暗杀部队,专门执行机密暗杀任务。 奥尔的队友名叫伊凡,奥尔和他出生入死,屡立战功。 有一次他们扮成阿斯加尔多的逃犯,加入海盗,成功刺杀了海盗首领。 海盗们发现他们的首领若有所思地坐在椅子上已有5个小时,靠近首领才看到,他的后脑勺和心脏已被钢针从后方刺穿,鲜血淌过的痕迹都已干涸。 伊凡在躲避海盗追杀的过程中受了伤,最后伤口感染,死在了海上。 奥尔痛失战友,布罗意中将体恤他的情绪,特批他回国,可他却申请前往更遥远的新世界。 新世界驻军的任务是保护本国探险家,平日里会轮班出去巡逻。 奥尔闲来无事,为了消磨时间哪怕没排到班也会出去巡逻,他来这片沙漠才一年,已经清理了几个穷凶极恶的盗贼团。 几乎每天都会提着盗贼的人头回来,令探险家闻风丧胆的盗贼团伙有了更闻风丧胆的天敌。 沙城里的军人和家属对奥尔的作风早已见怪不怪,只有小皮特每次看到还会一惊一乍,毕竟沙漠里实在没什么新奇的事情了。 奥尔回到他的小土屋,看到桌上放着一封来自费弘的信,打开只有短短数语。 『勒鲁要见你。』 奥尔的目光在这几个字上停留了很久很久,直到队友喊他去锻造坊,他才回过神。 沙城里的锻造坊是一个简易兵工厂,这天奥尔要去兵工厂提武器,见到锻造师正热火朝天地敲打铁块,就稍稍驻足看了一会儿。 火炉烧得正旺,锻造师赤着膊浑身是汗,忽然他将火炉降了温。 奥尔见状问锻造师,为什么要降温。 “不是往死里加热就行了,适时退个火,好让兵器坚韧又牢固。”锻造师解释道,转头一看提问者是年轻的奥尔,忽然来了表达欲,“这就和感情一样,该退后的时候退后,感情才能像我的盾牌一样牢固。怎么样,别看我就是个铁匠,还是很有哲思的吧?” 奥尔未置可否,将一捆长剑扛在肩上,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锻造师自以为讲了一个很厉害的人生大道理,这小子却爱答不理,便冲出门朝奥尔大喊:“有些人好好的首富不当,跑来这种地方吃苦,这就叫退火!” 奥尔脚步顿了一下,拢了拢肩上的长剑,继续往前走。 炊事员一边敲打铜锅,一边喊着“开饭了”,沙城里热闹了起来,士兵们纷纷往食堂赶去。 食堂里,奥尔领取了自己的土锅炖菜,坐到桌前,打开锅盖,水蒸气扑面而来,豆子和牛肉已经炖得酥软。 他拿起叉子,叉上一块牛肉,余光里出现一个杀气腾腾的男人,他默不作声地容忍男人靠近。 “杀人犯!”男人一脚踢掉奥尔的餐桌,土锅碎了一地,牛肉和豆子都粘上了沙土。 “安东,住手!”驻军上校一声令下,名叫安东的男人被几名军人按倒在地。 “他是杀人犯,他杀了我哥哥!把伊凡还给我!”安东趴倒在地还在叫唤。 上校办公室里。 “我以为你会揍他。”上校双手交握,撑在桌子上,目光深邃地看着奥尔。 “没必要。”奥尔只简单回答。 “伊凡的死和你无关,为什么不跟他解释?”上校继续问。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需要一个宣泄口。”奥尔清楚地知道,人总是习惯性逃避难以面对的真相。 “说吧,你要什么。”上校不相信奥尔会这么温顺。 “我想申请回国。”奥尔答。 上校只沉默了片刻,便同意了,他看着奥尔即将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当了三年的钉子户突然回心转意要回去了。 奥尔背对着上校,偏过头,唇角带着温暖的笑意:“我爱人在等我。” 第99章 我先爱上你的 见面安排在穆塞利拍卖行,合伙人奥尔丹格森的办公室。 这时离奥尔收到信件,又过了半年。 时隔四年,奥尔终于重新踏上北大陆的土地,他没回科茨蒙,而是直接来到了费弘。 褪下战甲,卸下武器,一身高级商务套装将战场上的煞气敛去了大半,奥尔挽起衣袖,露出一截肌肉紧实的手臂,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窗前。 第145章 街道两旁繁花盛开,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如同交织的金丝,美得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 厮杀声,炮火声,哭喊声,遍地的血污,无尽大海上摇曳的小舟,战友日渐腐化的尸首…… 远方战场上的满目疮痍在这怡人的春色面前,仿佛只是一场梦。 微风拂过,街道上下起了花瓣雨,一架马车踏着花瓣停在楼下,车厢门打开,离散了四年的时光在这一刻交汇。 居伊走下马车,拍卖行的门从里面打开,楼下的办事员将他迎进室内。 奥尔缓缓转身,斜倚在窗边,目光停留在办公室的门上。 脚步声和谈话声渐行渐近,办公室的门一点一点滑开,居伊站在门外,看着倚靠在窗边的奥尔,面容平静如水。 费尔曼将居伊带进来,介绍道:“这位就是军官先生,连他父亲都没法叫他回来,勒鲁你一说要见他,他就从新世界回来了,这一路上要经历多少次海盗袭击,能活着回来简直是奇迹。” “菲尔曼……”奥尔苦笑着阻止菲尔曼的发挥,目光转到居伊身上。 居伊穿着合身的白衬衣,外面套了一件质地上乘的马甲,下身穿着宽松舒适的条纹长裤,脚上穿着锃亮的皮鞋,迈出步子走到奥尔面前,大方地伸出手。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两声寒暄后就没了声音,可费尔曼见他们交握的双手过了很久都没松开,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办公室。 关门声响起,奥尔松开手:“坐吧。” 奥尔转身走到柜子边,拿起红茶壶准备给居伊倒茶。 居伊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问:“有酒吗?” 奥尔倒茶的动作顿住,红茶滚入茶杯又平静下来。他回过头,与居伊清澈的双眸对视,才意识到他不是开玩笑。 确实,四年了。24岁,居伊也是成年男性,作为独立设计师,有应酬也是应当的。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人照顾和保护的小结巴了。 随即,奥尔失笑,他其实知道居伊不需要他的照顾和保护,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以保护者自居,却成了真正伤害居伊最深的人。 他自我放逐到战火纷飞的沙场,远离北大陆,可思念从来没离开过这片土地。 居伊见奥尔一直盯着自己,随口说:“没有的话,茶也行。” 奥尔回过神,放下手里的茶壶:“有,过来自己选?” “好。”居伊走过来,站在酒柜前,与奥尔肩并肩。 奥尔拉开酒柜,看着居伊仔细挑选。 酒柜里面收藏了不少酒,手指划过一排排高矮胖瘦不同的酒瓶,居伊最后将指尖点在一瓶红酒上。 将它取出来后,居伊对着奥尔抬了抬酒瓶,问:“你呢,来点吗?” 奥尔偏过头,低眸看着居伊。 依旧精致的面庞上已看不到羞怯,只有恬淡和从容,奥尔收回视线,转头从架子上取下两支酒杯放在柜子上。 居伊娴熟地启开酒瓶的软木塞,为两支酒杯斟上深红色的液体,随后拿起其中一支,又将另一支推到奥尔面前。 叮—— 酒杯相碰,两人一言不发各自仰起头。 清透的酒液滑入口腔,清甜的果香飘入鼻腔,温润的液体混合着单宁的微涩,从舌尖一路蔓延到咽喉,留下悠长的余韵。 居伊称赞了酒的美味,就放下空酒杯,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我想知道为什么。” 奥尔在居伊对面坐下,上身前倾,双手放在膝盖上,直视着居伊。 他以为居伊在说拍卖的事,解释道:“我只是委托费尔曼帮我拍单手武器,你知道我收藏武器。拍下来之后费尔曼才告诉我,是你的作品。居伊,这四年我没有控制过你的生活,你的成就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 居伊发现以前总是顽固地想拒绝奥尔的帮助,除了有要和奥尔较劲的想法,更多的是因为缺乏自信。 四年的历练让他拥有自信,人一旦强大,便无需再用倔强的外壳来掩饰无力的内里。 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一碰到奥尔就浑身带刺,也就不再需要奥尔做更多的解释,就能理解他所要说的。 居伊听到奥尔说单手武器,目光落在他放在膝盖上的左手上,一语不发地看了片刻,转而问:“为什么不回科茨蒙?” 奥尔答:“科茨蒙到费弘只要一周。” 这么短的距离,以他的能力不可能找不到居伊,他为了防止自己打扰居伊,选择了投身战火。 一年前,居伊听菲尔曼说军官先生是拍卖行的合伙人时,就隐约猜测到了。 “谢谢你,奥尔,你的好意我收到了。我想你该回家了。”他说。 奥尔双手抱着胸,闭上了眼睛,试图平复内心的烦躁。 “奥尔。”听到居伊呼唤,奥尔睁开眼,居伊又说:“还有一年25岁,你该回家结婚。” “所以你愿意来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奥尔目光幽暗,声音低沉:“是不是在你眼里,我的心意就可以任意践踏?” 奥尔根本不给居伊回答的机会,说完就站起身,像一座巨山一样压到居伊眼前。 “我会回去的,”他弯下腰,双手捧起居伊的脸颊,粗糙的掌心摩擦得居伊一阵发麻,“这是我最后一次听你的话了,居伊。” 第146章 居伊还在理解话中的意思,就见奥尔低下头,攫住了他的嘴唇。 居伊像有肌肉记忆一般,在奥尔的舌尖触碰到他的牙关时,自动张开了嘴,奥尔似乎有让居伊愉悦的本能,舌尖扫过每一处能让居伊舒服的地方。 熟悉无比的气息混合着红酒的香气,亲切又新奇,让居伊忍不住想要感受更多,奥尔却在这时退后了。 唇瓣与唇瓣分离时,一阵空虚感袭上居伊的心头。 居伊的目光缓缓下落,兀自抚慰着难以言说的失落,余光中奥尔的喉结动了动,居伊视线追随过去,发现他脖子里还挂着那枚1赛斯硬币。 空落落的心瞬间被一股暖意填满,居伊伸出手想去触摸。 奥尔敛起衣领,挡住了项链,唇角勾起顽劣的笑:“别这样,我不是你的男人了。” 居伊蓦地抬眼,对上奥尔冰冷的眼神,又听见他说:“居伊,是我先爱上你的,这句分手我来说不过分吧?” 说完,奥尔站起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房间。 居伊坐在沙发上,指腹按在嘴唇上,他想,接吻果然是最糟糕的道别方式。 半年后的某天,居伊正在工作室二楼的窗边,低着头审视图纸,助理匆匆上了楼,递给他一封来自阿斯加尔多国立大学的邀请函。 国立大学邀请优秀毕业生——居伊勒鲁,回去参加校庆活动。 居伊是个半路退学的学生,谈不上毕业生,他将邀请函放在一边,就把这事给忘了。 居伊和莉安娜是在一场宴会上重逢的。 音乐休止时,居伊搀着莉安娜的手,将她带出舞池。 莉安娜从头到尾都在感叹:“你变化太大了。” 居伊淡然一笑:“人总是会变的。” 侍者端着酒盘路过,居伊帮自己和莉安娜各取一支。 “你现在喝很多酒吗?”莉安娜看着居伊喝下宴会开始后的第10杯酒。 “有时候很有用。”杯中的液体反射着宴会厅的灯光,居伊答非所问。 他们又聊起莉安娜为什么会来费弘。 莉安娜:“你还记得我们那时候一起在庄园吧?” 居伊点头。 莉安娜继续道:“家里送我过去本来是为了让我和奥尔丹格森培养感情。” 居伊侧目看了一眼莉安娜,不作声。 莉安娜:“我们对彼此没兴趣,但我们都对钱有兴趣。那时候萨摩柯岛正在募集投资,我就提议让奥尔去实地考察,我们一起拟定了计划书,打算在那里投资一间酒店。” 听到这里居伊表情动了动,但仍然一声不吭地听她说下去。 莉安娜:“没想到他空有投资天才的名声,竟然两手空空回来了。后来我听说,我们的创意,萨摩柯遗迹酒店,被匿名买家买下了!他不仅没拿下项目,还泄露了点子!” 居伊耳根发烫,他实在没有勇气在这时候说“我一不小心成了那个匿名买家”。 莉安娜:“奥尔丹格森让我懂了一个道理,人要做什么事决不能指望别人。” 居伊深表赞同:“他确实有这个能力。” 莉安娜:“后来我自己跑出来开公司了,还是南方国家好,女性企业家很多,不像阿斯加尔多。” 莉安娜也做艺术品生意,居伊和她聊了很多,她提议:“以后你要是回科茨蒙了,我带你认识那边的收藏家。” 居伊心想他大概不会回去了,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两个人边聊边喝,居伊越喝越凶,散场的时候脚步都有些乱了。 莉安娜和居伊的助理一起将他送回工作室,又合力将他扛上三楼的卧室。 在那里,莉安娜发现了居伊的秘密。 几天后,莱乌卡来找居伊。 “你替我去一趟国立大学,”莱乌卡是厄洛斯学院的名誉院长,“那段时间我要出国,没空参加校庆。” 第100章 您是用手丈量尺寸的吗 居伊站在船舷边,风衣下摆随风飘动,帽檐下的异色双眸凝望着越来越近的科茨蒙港。 码头上,一群人正仰着头,朝客船上的居伊挥手,其中一个是波波兰伯特,他尤为卖力地挥着手,欢迎居伊来到科茨蒙。 居伊万万没想到,20岁的他像个败走的士兵,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25岁的他却像一名打了胜仗的将军,以一种近乎凯旋的姿态回到了这座城市。 国立大学厄洛斯学院的欢迎队伍恨不能将欢声喊破天,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学校出了个艺术家。 居伊一走下舷桥,就熟稔地挤出笑脸,与众人颔首致意。 钻进马车前,一名10岁左右的小报童吸引了他的注意,小报童似乎已被很多人拒绝了,有些垂头丧气。 于是居伊在欢迎人群困惑的目光中,走向报童,买了一份报纸才回到马车。 马车上,兰伯特坐在居伊对面,居伊手拿报纸专注地浏览着新闻标题。 兰伯特屡次搭话不成,只好和居伊身边的小助理聊起天。 《伽列里日报》自从《猎杀异瞳》的连载大获成功以来,就设立了故事专栏,培养了一批小说家,专门写猎奇故事。 社会新闻版面的头条是《昨夜在自杀森林又发现一具年轻男性的尸体》。 内容说的是科茨蒙郊外的一片森林里,近几年已有多名年轻男性上吊自杀,这片森林现在被城民称为“自杀森林”,坊间流传这些人其实是被他杀后伪装成自杀的,但因为没有证据,传言就只能止步于传言。 第147章 兰伯特见居伊正在浏览这一页,就说:“这年头的年轻人啊,动不动就自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是人人都像勒鲁这么勤奋就好了。” 居伊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唇,阖上报纸,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起来。 国立大学蔷薇厅里。 居伊做了个演讲,他念完小助理写的感谢词,兰伯特低头哈腰将他引下讲台,带到贵宾席坐下。 厄洛斯学院成立短短数年,出了一名扬名北大陆的新晋艺术家,院长在台上激情阐述教育理论,末了还宣布: “我很荣幸地宣布,作为阿斯加尔多共和国军部成立50周年的庆典活动之一,勒鲁将为军部设计一款纪念铠甲。” 台下掌声雷动,居伊双腿交叠坐在贵宾席上,看似游刃有余地对众人点着头,谁都不知道此时他的内心像被雷劈了一样。 他微笑着听院长继续介绍,才知道这份工作竟是莱乌卡推荐的他。 居伊本以为只要露个脸,念完演讲稿,走个流程就算完事了,却不想还要在科茨蒙多待些日子。 他的恩师样样好,就是有时候随性得有点不顾别人死活。 军部大楼就在中央大道上,居伊在会议室里等候铠甲的模特。 据称这次军部为了决定模特谁来当,还举行了比武大会,只有最强的战士才有资格成为50周年纪念铠甲的模特。 会议室门打开,一名军官走进来,对居伊说:“让您久等了,勒鲁先生,您的模特来了。” “这里,丹格森少尉。”军官转头对着走廊喊了一声,又对居伊说:“丈量完尺寸请您来我办公室,我们商量一下日程。” 军官说完便退出了会议室。 奥尔面无表情地出现在门口,居伊毫不惊讶地看着他。 若是5年前那个心高气傲的双十年华,居伊定会抱起双臂,冷眼看着走进来的人。 随后奥尔定会大步走到居伊面前,用冰刃般锐利的目光看向居伊,满是讥讽地说:“相信您不会以为我是为了见您才赢的比赛,设计师先生。” 而居伊定会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少尉先生为什么会这么揣测?还是少尉先生太自信自己的魅力?” 但现在不是5年前,哪怕离上一次见面只过了1年,也足以物是人非。 再次重逢,他们连招呼都没打一声。 奥尔反手关上门,默不作声地脱下军装外套,只穿着单薄的内里,准备让居伊丈量尺寸。 居伊看到他脖子里,没有戴着那根1赛斯硬币的项链。 这枚硬币曾是奥尔“死了也要带进棺材”的海誓山盟,但是人的感情就是这么一回事,如胶似漆的时候像一团不灭的烈火,一盆水浇下去,就噗呲一声化为一缕白雾,连个火星子都见不着。 居伊拿起皮尺,走向背对着他的奥尔,仔仔细细为他丈量起全身的尺寸。 一年前重逢时居伊没留意,奥尔又比以前强壮了,触碰到的每一寸肌肉,都比以前更紧实更坚硬。 居伊的手指在记录本上飞快地移动,心中却在暗暗自嘲,他怎么能还记得奥尔肌肉的触感。 随后他的手来到奥尔的左肩,那里有一道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痕。 曾经奥尔非常害怕让居伊看到,生怕引起居伊痛苦的回忆,现在居伊将手掌贴在左肩上,奥尔却毫无反应。 居伊的手掌往下滑了一点,来到奥尔的肩胛骨,又往下,沿着记忆中的伤痕来到右腰。 “您……”奥尔偏过头,语气淡如水,“是用手丈量尺寸的吗?” 居伊收回手,继续工作。 “好了,少尉先生,”居伊记下最后一个数字,头也不抬地说,“感谢您的配合。” “告辞。”低沉的话音与关门声同时响起。 居伊抬起头,会议室里只剩他自己了。 楼下。 居伊从军官的办公室出来,走到大门口准备离开军部大楼。 这时大门打开,奥尔从外面进来。 他双手怀抱着一名裹着襁褓的婴儿,时不时低下头逗弄孩子,把孩子逗得咯咯直笑。 奥尔身后跟着一名年轻美丽的女子,女子见居伊一直看着这里,伸手碰了一下奥尔的胳膊,问:“奥尔,这位是?” 奥尔抬眼看到杵在原地的居伊,侧过头柔声回答女子:“军部从国外请来的设计师。” 女子温顺地点了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奥尔身后,又问:“我来抱吧?” “我抱着吧,你也累了。”奥尔轻声说,又低下头亲了一下婴儿,声音甜蜜:“我的小南瓜。” 两人亲密地交谈着,与居伊擦肩而过时礼貌地点了点头,便一同上了楼。 “居伊?” 一个男声响起,居伊将视线从楼梯口收回,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惊讶地睁大眼睛。 “朱利安,你怎么在这里?” 他和朱利安已有5年多没见了,朱利安也褪去了青涩,愈加成熟了。 “你怎么了,居伊?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朱利安投来关切的目光。 “我没事,”居伊笑了下,开玩笑道,“你不会也参军了吧?” “也?”朱利安挑了下眉,环视军部内部,收回视线看向居伊,解释道:“你不是和莉安娜约了见面?我是来接你的。” “哦,对。” 第148章 居伊差点忘了这茬,他的助理是科茨蒙人,既然他们的停留时间延长了,他干脆给助理放了探亲假,结果没人提醒,他就忘了自己的行程。 莉安娜说好今天带他认识科茨蒙的收藏家,他们相约在城里新开的画廊见面。 第101章 现在本尊来了 居伊坐上朱利安的马车,跟着他前往艺术沙龙。 马车上,他们叙起了旧。 朱利安坐在居伊的对面,眼神中满是抱歉和遗憾:“早知道后来发生那种事,我就不该走的,我听说了,他们是你的……” 居伊已然释怀:“别这么说,幸好你离开了,我不想牵连你。” 朱利安眉头仍然揪紧:“那你就愿意牵连他?” 居伊知道他在说奥尔,无奈道:“当然不愿意,朱利安,那毕竟是我自己家里的事,我不希望任何人被我牵连。” 话音落下后,车厢里安静了下来,居伊看向窗外,科茨蒙城已亮起街灯,5年没回科茨蒙,街景有了些许不同。 曾经他常去的面包店,现在扩建成两层楼了,伽列里报业大厦的招牌更大更显眼了,衣着光鲜的人们涌入母亲工作过的歌剧院,看来今晚有演出。 “居伊……”朱利安呼唤专注地看着街景的居伊。 居伊敛回视线,看向对面的朱利安,却见朱利安拉下车帘。 昏暗中,朱利安沉声道:“如果那时候为你受伤的人是我,你会不会选择我?我敢确定,我比他更适合你。” 黑暗让居伊感到不适,朱利安的话更让他不适,但现在的居伊不再是说话不利索的小结巴了,他抬起头:“抱歉,朱利安,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朱利安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笑着说:“开个玩笑,吓到你了,能这样和你做朋友就很好。” 朱利安刚才的语气认真得可怕,一点也不像开玩笑,但居伊觉得如果继续深挖,就显得自己自作多情了。 于是居伊点了点头,沉默了。 “后来你过得怎么样?”朱利安换个话题。 后来……后来他和奥尔又僵持了很久才分开,这个话题不适合告诉别人,但居伊想到另一件事:“后来拉吉夫来找过我。” 朱利安脸色变了一瞬,又立刻恢复笑容:“他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他说话不着边际,你不用放心上。” 拉吉夫说了十分奇怪的话,对居伊来说简直是重磅消息,他说他和奥尔的第一次是他下的药…… 居伊至今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但这件事似乎和朱利安没什么关系,于是居伊只挑了和朱利安有关的事说:“他夸你是个正直的人。” 朱利安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车里幽暗的光线下居伊并未注意到。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居伊听朱利安说他现在正在准备竞选元老院的议员,如果成功,他将是共和国历史上最年轻的议员。 昏暗的光线和有规律的颠簸让居伊产生了些许困顿,他轻声附和:“你真厉害,朱利安。” “不过我现在基础太薄弱了,大概率不会成功,”朱利安听到居伊的称赞,讪笑道,“我父亲就是想让选民尽快记住我,好为以后打基础,父亲和长兄希望我尽快成为他们的得力助手。” “嗯,真好。”居伊继续应和,又撩起车帘看向车窗外,天更黑了,他们快到城门附近了,居伊不知道新开的艺术沙龙在哪里,但看样子并不在城中心,他问:“沙龙还没到吗?” 朱利安终于看出了居伊的心不在焉,脸上带着一贯温和的微笑,拉下车帘,道:“马上就到了,你先休息一下吧,我看你好像没什么精神。” 居伊确实有些疲惫,他将头往后靠,闭上眼睛打算小憩片刻,可一闭上眼睛,脑子里总会闪现各种画面。 用血肉之躯护住自己的男人,攥着一枚硬币傻笑着喊“宝贝”的男人,还有怀抱婴儿与妻子柔声低语的男人…… 居伊像被魇住了一样额头冒出冷汗,他睁开眼,看见朱利安转过头,拉开车夫的小窗,对车夫说了一句什么,随后马儿嘶鸣了一声,车速一下飙高。 猛烈的颠簸让居伊扶着车厢,问:“要到了吗?” 朱利安没回答,居伊从飘起的车帘一角窥见了车厢外。 外面早已看不到科茨蒙的街景,明月高悬,洒下皎洁的月光,可月光所及,却是一片黑漆漆的森林。 居伊猛地拉开车帘,看到繁茂的枝叶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似要扑向马车,他警觉道:“这里是哪里?” 月光透过车窗,洒在朱利安下半张脸上,冷月将他本就白皙的皮肤照得惨白。 居伊看到他的唇角缓缓上翘,许是光线的问题,笑容有一瞬的扭曲怪异,朱利安的双唇一张一合,居伊听到一声微弱的“到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马车停了下来。 居伊走下马车,眼前是一座城堡,在森冷的月光下,如同一座被神明遗弃的孤城。 “沙龙开在这种地方?”居伊眉头紧蹙,不由自主地说出心中疑惑。 “这种地方……”朱利安的手掌松松地握成拳,抵在唇边轻笑着重复居伊的话,“看上去很糟糕吗?” 居伊察觉自己说的话有些失礼,便不再多言。 下了马车就有几名保镖出来迎接他们,在保镖的簇拥下,朱利安带着居伊走进了城堡。 第149章 城堡的一间小会客厅里,朱利安请居伊坐在沙发上,随后仆人送上了餐前菜和酒水。 居伊从进门起就感觉奇怪,城堡虽然装潢豪华,但看着有些年头了,这和居伊想象中的艺术沙龙有点距离。 “这里……是预约制的吗?”鉴于刚才说过失礼的话了,居伊斟酌着问,“我的意思是好像客人不多。” 说不多已经很客气了,城堡里处处是保镖,却不见一个收藏家或参观者,更不见莉安娜的身影,说是艺术沙龙,倒更像是私宅。 “现在还早呢。”朱利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然一笑,道:“夜晚才刚开始。” 说完,他单手托住酒瓶的瓶底,在两个空酒杯上方缓慢倒出冒着气泡的餐前酒,悠然递给居伊一杯,朝居伊举了举杯,兀自抿了一口酒。 随后他将鹅肝酱、松露、烟熏鸭胸肉推到居伊面前,推荐道:“这个酒配这些不错,试试?” 居伊并没有朱利安这般闲情逸致,但是主厨和一排仆人盯着他,他只好依言照做。 他喝完一口餐前酒,朱利安又推荐了餐前菜。 居伊只好尝了一块鸭胸肉,随后抬起头称赞并感谢了主厨,主厨听到客人的好评,才满意离去。 会客厅里沉寂下来了,既来之则安之,居伊静静坐在沙发上等待莉安娜的到来。 “听说丹格森家马上要宣布下任家主了,”朱利安起了话头,表情像在试探居伊是否有兴趣,“要不要猜猜谁会成为家主?” 这还用猜吗…… 居伊抿了抿唇,转换话题道:“说说你自己的事吧,朱利安,除了竞选议员之外,有没有喜事要分享?如果你要举办婚礼,一定要通知我,让我帮你和新娘设计礼服。” 朱利安原本沉静温和的目光一瞬间变得莫测,又渐渐带上了悦色,他说:“快了,马上就有喜事了。” “恭喜你,看来我该开始准备贺礼了。”居伊由衷道。 这时突然响起“哐”的一声,会客厅大门打开,一名年轻男子闯了进来。 “先生……”男子一看到朱利安,眼眶里的泪水扑簌扑簌往下掉。 他头发偏长,盖过耳朵,长了一张清秀漂亮的脸蛋,哭泣让他的眼眶泛着粉,看上去略显娇弱。 居伊觉得他有些面善,但他们肯定不认识。 这时,男子朝朱利安走来,哭诉道:“我做错了什么?我这么爱您,您为什么要抛弃我?您都把我弄成那样的人了……” 朱利安对会客厅里的保镖使了个眼色,两名壮汉就架起男子的胳膊,要将他往外拖。 “您是恩主,我是门客,您不能就这么遗弃我,我什么都愿意做……”男子的哭喊声在走廊上回荡,下一瞬间他忽然竭力嘶喊:“朱利安杜兰,你就是个禽兽!你不是人!你……” “啪”的一下,清脆的耳光声响起,男子的怒骂戛然而止,转而变成低低的呜咽,最后门外彻底安静下来。 居伊心有余悸地收回视线,看到朱利安坐在对面,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自己身上。 他是帮助过居伊的人,但居伊对他并不了解,今日目睹这一幕,居伊再看他这张笑脸,打心底里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朱利安的笑脸有如一张人格面具,居伊预感自己即将窥见他面具下可怖的真容。 “朱利安,”现在不是手足无措的时候,居伊已然察觉到自己面临的危机,“这里真的是艺术沙龙吗?” 朱利安依旧泰然自若地看着居伊,他忽略掉居伊的问题,继续前一个话题:“我确实有喜事要分享给你听。” 好像刚才那一幕从没发生过一样,朱利安自顾自继续说:“这些年我一直在等我心爱的人回到我身边。” “我不停地寻找替代品,就像刚才那个,可是总也不对味,”他边说边起身,在居伊错愕的目光中,倾身将居伊困在沙发里,“不过现在不需要替代品了。” “因为本尊来了。”朱利安俯下身。 第102章 你比我想象的差劲 居伊在沙发上翻了个身,绕开朱利安,利索地站起身,整了整衣襟,迈开大步往外走。 朱利安扑了个空,盯着居伊的背影看了片刻后笑了起来:“你比我想象的有趣。” “你比我想象的差劲。”居伊甩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拉开会客厅的门。 朱利安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门口。 居伊在走廊上没走几步,忽然浑身的力气就像被抽空了一样,他膝盖一阵发软,缓缓跪倒在地上。 他垂着头,看见朱利安的鞋子出现在自己眼前,用最后的力气吐出几个字:“……你……卑鄙……” 朱利安居高临下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居伊,冷笑道:“我等了你5年,怎么可能让你轻易逃走。” 两个保镖架着居伊的胳膊将他腾空拎起。 居伊身体无力,神志还是清醒的,他和朱利安喝了同一瓶酒,朱利安却没事。 那盘烟熏鸭胸肉有问题…… 整个城堡,从厨师到仆人,还有这些保镖,全都是朱利安的人,这里根本不是什么艺术沙龙! 朱利安一定是从莉安娜那里听说他们今天有约,才将他骗来这里的。 至于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居伊很快就有了答案。 第150章 他被保镖架着通过连廊,来到城堡的另一头。 这里安静得渗人,墙壁上挂着灯,倒不至于漆黑一片,但是偌大的空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两个保镖拖着居伊走过那些房间,脚步声踢踏踢踏,响彻整个空间。 忽然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响起,居伊勉强抬起头环顾四周,声音来源是他们刚走过的一间房间。 门外没有人,敲门者在屋里敲打门板,带着哭腔喊:“放我出去。” 这时走廊前方的房间也有了动静,有个男声不停嘶喊朱利安的名字,肝肠寸断的语调像是没了朱利安就活不下去一般。 这座城堡,简直是一座监狱。 在居伊逐渐理解自己的处境之时,保镖的步子停了下来,两个保镖将他推进一间空房,便松了手。 他像破旧的人偶一样被扔在地上,肌骨感到一阵钝痛,冰冷的地板缓慢地剥夺着他的体温,随着身后的房门彻底关闭,房间里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居伊动了动胳膊,用手撑在地面试图站起身,力气还没完全恢复,他只能半跪着起身,但他知道了菜里的药是有时效的。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居伊立即趴回去,静观其变。 门开了,朱利安走进来,垂眼看着居伊,却发现居伊表情十分镇定,并没有他期待的狼狈和恐惧,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仆人习以为常似地给房间里点上了蜡烛,退到门外等候指令。 有了亮光,趴在地上的居伊这才看清,房间里除了中间有个吊床,什么都没有,用途显而易见。 两个保镖将他从地上拎起来,仰天放倒在吊床上,其中一个问朱利安:“老板,要锁起来吗?” “不用,”朱利安淡定道,“反正也动不了。” 药师模样的男人走到居伊头边,一个保镖抬起居伊后脑勺,另一个粗暴地掰开他的牙关,药师将一粒药丸丟进他的口中。 完事后,朱利安命令他们都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时,朱利安走到居伊身边。 他半垂下眼眸,注视着居伊的异瞳,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还是那么勾人。” 居伊无力还击,也懒得费力气反驳,他闭上眼睛,不愿再看到卑鄙小人的嘴脸。 朱利安冷声嘲讽道:“你跟他的时候也这么抗拒吗?还是只在我面前装贞洁刚烈?” 这个朱利安已经完全不是居伊认识的那个了,或许,居伊从未认识过朱利安。 刚才那个哭求朱利安不要抛弃他的男人,曾说他们是恩主和门客的关系。 现在居伊冷静下来,才恍然大悟,朱利安当年不告诉他欠条的真正含义,恐怕是在为将来的某个“不时之需”做准备。 还有那几个被囚禁在城堡里的人,他们和刚才那个男人一样,都是朱利安口中的替代品。 一想到自己就是这种人嘴里的本尊,居伊就感觉胃里一阵翻滚。 “给你讲个故事吧。” 朱利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戏谑。 “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都是家里的幺子。幺子在这个国家就像弃子,我小心翼翼隐藏真实的自己,扮演一个人见人爱的乖孩子,才换来一点假惺惺的疼爱。可他只因为血统就能颠覆法律,拥有正统的继承权。” “乍一看所有人都向着我,实际大家心里都清楚,我再努力,将来也不过是杜兰的旁系。可他呢?不用讨好任何人,一出生就赢了我,就这样他还样样要跟我争。” 居伊双眼紧闭仍能感受到朱利安情绪越来越激动。 “他连一条狗都要和我争,明明是我先看中的猎犬,却被他抢先领走了,后来我把它杀了。”朱利安说着说着忽然笑了起来,“你猜他什么反应?他竟像个懦夫一样只会哭,什么都做不了。” “还有你,你也是我先看上的,却被他抢先了。不过你恐怕还不如那条狗,他连哭都不会为你哭,因为……”朱利安的声音变得柔和,但威胁的意味藏都藏不住,“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 居伊本就没指望有人来救他,他的手藏在腰后,默默握了握拳,确认力气恢复得差不多了,继续闭着眼睛等待机会。 “居伊……” 这时耳旁响起一声轻唤,朱利安已然靠近了自己,居伊猛地一激灵,睁开眼,看见朱利安的脸几乎贴到他的脸庞。 “让我看看你在床上是怎么应付他的……真可惜,你的第一次我本来想好好品尝的,他总是抢我的东西。” 他知道! 他不仅知道,甚至可能就是他指使的! 居伊陡然惊觉,拉吉夫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言,恐怕目的是让自己放松警惕,等的就是这一天。 居伊“噗”的一下,将嘴里一直含着没有下咽的那粒药丸吐在他脸上。 朱利安愣了一瞬,在看清了落在居伊头边的药丸时,猛地掐住居伊的脖子:“别跟我耍这些小手段。” 居伊被扼得喘不过气,却发现自己终于能动了,他放在腰后的手抽出随身佩戴的匕首,抬起手,一刀扎在了朱利安的肩上。 朱利安低低嘶吼一声,松开掐着居伊的手。 重获自由的居伊喘了几口气,跳下吊床,手上的匕首还滴着血,一步一步走向朱利安,对朱利安的故事嗤之以鼻。 第151章 “谁有继承权是他定的吗,你有本事就去改变法律,迁怒他算什么?你得意洋洋地说你杀了狗,不会以为这样很了不起吧?他会为狗哭,是因为他和你这种人渣不同,他有人性。你呢?不过是个善妒的小人,曾经把你当成朋友是我人生中的污点。” 朱利安捂着流血的肩膀,他完全没料到居伊的性子这么烈,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听居伊继续说。 “你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却为了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就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还要做出伤害别人的事,像你这种人,就该下地狱!” 居伊看着面目逐渐扭曲的朱利安,沉声道:“你没资格和他相提并论。” 朱利安目光一沉,两个大步走到居伊眼前。 居伊紧握匕首准备防御,可朱利安从小习武,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居伊不是他的对手。 他目露狠戾,一手攥住居伊手握匕首的手腕,用力一扭,居伊的手就松开了,匕首掉在地上,他随即抬起另一只手就是一巴掌,带着血的手掌在居伊的脸上留下鲜红的掌印。 “别以为出了名就是个人物了,我要捏死你这种蝼蚁轻而易举,你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朱利安恶狠狠说完,又对着门口喊了一声,保镖冲了进来,药师紧随其后。 保镖看到朱利安肩膀受伤,满地是血,又见居伊已被他控制,看来是个不听话的玩具,便问:“老板,这个送我们了?” 朱利安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又命令药师:“动手。” 药师用针筒在居伊胳膊上注射了一剂,胳膊上的刺痛感消失的同时,居伊顿时感觉头晕目眩。 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听到朱利安阴恻恻地说:“我倒要看看,你身上的刺多久会软化。” 楼下的另一间房间里。 朱利安的肩膀已经包扎好,本以为能好好享受等待了5年的美味,却不料落空了,心中怒火无论怎么压制都在不断上窜。 “先生……”美人抬起头,深情呼唤他,“听说又有新来的了,您会抛弃我吗?” 朱利安轻柔地摸着他的脸,“他没你乖。” “我会一直很乖的。”美人像宠物讨好主人一样,用依恋的眼神看着朱利安。 朱利安眉心一蹙,对于这种过于顺手的玩具突然感到一阵腻味,他抓起美人的头发,将人甩到一旁。 他走出房间,决定不等刺自己软化了,他要亲手拔了居伊浑身的刺。 作者有话说: 灵感来自《蓝胡子》 第103章 有本事你清醒了再说一遍 朱利安龇着牙齿,握紧拳头,脚步一踏出房门就顿住了。 拐角处传来几声痛苦的呻吟,他放轻脚步走过去,看到这层楼的保镖被撂倒在地。 “谁干的?” 保镖抱着头在血泊中打滚,听到老板的声音,嘶哑着回答:“没看清脸……只有一个人……” “往哪走了?” “上楼了,在找那个新来的玩具。”保镖抬起满是鲜血的脸,抓住朱利安的裤腿,“老板,救救我。” 朱利安低眼瞥见裤腿上的血污,抬起另一只脚踩在保镖的手上,撵了几下,在惨烈的嘶喊声中,走向楼梯间。 他抬头看了一眼,就往下走了。 囚禁居伊的房门口,两名保镖站在走廊上,听着从门里传来的呜咽声,相视一笑,小声交谈起来。 “今天这货色长得真不错。” “我都等不急了,还得等到老板玩腻了才轮到我。” “老板对这个特别上心,估计轮不到你我了。” “不管了,你在门口帮我看着,我先进去爽一下,老板今天不会来。” “那你搞快点,完事了记得弄干净,别露馅了。” 保镖猥琐一笑,推开门,在昏暗的烛光中看到在墙角里蜷缩成一团的居伊。 居伊脑袋上套着一个黑色头套,遮挡了视线,从头套里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沉闷又痛苦。 保镖走近他,扯掉头套,抓着头发迫使他抬头。 居伊抬起头,微弱的烛光都觉得刺眼,他的眼角憋出了湿气。 保镖兴奋地准备掏库当,掐着他的下巴让他张嘴,瞒着老板偷偷享受的心理爽感让他忽视了悄然靠近的危险。 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里,抬起穿着作战靴的脚将还未得逞的保镖一脚踹飞。 保镖后脑勺撞在墙上,一点一点滑到地上,在洁白的墙壁上留下一道血痕。 “能站起来吗?” “奥尔……”居伊还跪在地上,听到熟悉的声音,缓缓抬起头,张开双臂,用如同梦呓般虚弱的声音说:“抱抱……” 无论是内容还是语调,这话落在奥尔耳里,一点也不像在求救,而像在撒娇。 奥尔额角一阵抽搐,恢复冷静后用命令的口吻说:“回答问题,不许提要求。” 居伊不再出声,他的手指在地上动了动,摸到了那个黑色头套,抓起来,自己套在了头上。 奥尔看着他的异常行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冷言道:“醉成这样,我还以为你这些年长进了。” 居伊不吱声,蒙着头也看不见表情,他双手撑地,弓着背缓缓站起来。 这时奥尔才看清他脖子里有项圈,项圈的另一头钉在墙上,将他拴在半米的范围内。 第152章 奥尔在保镖身上找到了钥匙,帮居伊解开项圈,正想顺手扯掉他脑袋上的头套,就见居伊紧紧攥着头套不让碰。 “随便你。” 奥尔冷漠地说完就蹲下身,将居伊扛在肩上,带回了中央大道八号。 推开大门,奥尔将蒙头人居伊放在门口,“你可以在这里留宿,我不住这里。” 说完,敲了敲玄关边的仆人休息室,让玛丽出来照顾居伊。 深更半夜玛丽听到声音,提着灯急匆匆跑出来,照了照玄关的两人,看到一个无头人不禁惊呼。 奥尔扯掉居伊的头套,“别吓唬人了。” 玛丽又提起油灯照了一下,一看是5年未见的老朋友,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再次惊呼起来。 奥尔顺着她的视线,才看清居伊脸颊上带着血手印的巴掌印,半边脸都肿起来了。 “他对你动手了?”奥尔怒瞪的眼睛里一瞬间布满血丝,问完又觉得多余,答案显而易见,他转头令玛丽准备洗澡水。 玛丽走后,奥尔看着沉默已久的居伊,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他问:“为什么不说话?” “奥尔……不抱我……”居伊低着头抱怨了一句,大概是觉得自己太可怜了,突然抬起脚,在奥尔腿上踢了一下。 不痛不痒的力度,奥尔连躲都懒得躲,他忽然有种感觉,居伊不是醉了,而是…… 傻了。 他先检查了居伊的头部,除了脸上挨了一巴掌,没有其他外伤,又像医生一样轻轻触摸他的骨骼,检查他有没有遭到殴打。 玛丽出来喊洗澡水准备好了,奥尔催促居伊去洗澡,见他还是不动,便揪着他的后颈,提到浴室里。 他用一块柔软的毛巾给居伊擦身,清洗干净他身上的汗水和脸上的血手印,又检查了一遍,确认他没有遭到别的侵害。 他刚松了一口气,目光就触及到居伊胳膊上的针眼,针眼周围的皮肤红了一片,隆起一个小包。 “他们给你打了什么东西?”奥尔看向居伊。 居伊正忙着把浴缸里的水往外泼,浴室被他弄得满地是水。 听到奥尔的声音,他捧起一把水,当头浇在奥尔脑袋上,奥尔放弃了沟通。 洗完后,奥尔把他从浴缸里捞出来,擦干身体,给他换上睡衣,提溜回房间,又给他久久没有消肿的半张脸抹上药膏。 药膏触碰到居伊的皮肤,居伊“哇”地一下叫了起来,下一秒,他怒视着奥尔:“奥尔,打我!” 奥尔站在原地深吸了好几口气:“问你话你连个屁都不会放,泼我脏水你就在行了。” 居伊被他吼了一句,瑟缩了一下,轻声诉苦道:“奥尔……疼……” 奥尔沉默了,抹药的动作也轻柔了很多。 一路颠簸回到家,又经历一番闹腾,居伊的体力终于耗尽了,奥尔给他盖上被子,熄灯,自己躺到卧室的沙发上。 第二天早上,奥尔是被居伊打醒的。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倔强的小脸,居伊骑坐在他胸口,正在扯他的头发。 傻居伊的作息还和以前一样,天一亮就醒,一醒就离开床。要不是奥尔及时醒来,估计已经被他薅秃了。 奥尔将他掀翻在沙发上,按着他胡乱摆动的双手,低眸检查他的脸颊,见肿已经消下去了,便松开手,离开了沙发。 居伊大喊:“奥尔,不陪我玩!” 奥尔就当没听到,径自下了楼,让玛丽去喊大夫过来。 大夫走进家里,一眼就看出谁是病人了。 只见奥尔的脸上带着军人的刚毅,但身后却挂着一个成年男子,那男子正拉扯他的头发,啃咬他的耳朵,嘴里嘀嘀咕咕:“奥尔,坏蛋!” 奥尔在这种状况下,表情一变不变地和大夫说了居伊的症状。 大夫检查完居伊的身体,沉思了片刻后说:“您知道恶魔岛海盗吗?” 奥尔点了点头。 他在海外战场4年,臭名昭著的恶魔岛海盗自然是听说过的。 大夫:“这群海盗研制了一种能让人丧失自我意识,成为傀儡的特殊药物,将人变成人形兵器。前些年格拉纳亚军方拿到了海盗的配方,后来听说配方泄露,有人复刻了这种药物。” 人形兵器……奥尔转头看了一眼正坐在床头殴打枕头的居伊,问:“您的意思是……?” 大夫:“我怀疑勒鲁先生被注射了这种药物。” 奥尔抬手接住人形兵器居伊砸过来的武器——枕头,又问:“有治疗方法吗?” 大夫:“没有。” 见奥尔皱起眉头,大夫笑道:“目前确实没有治疗方法。这种药物要持续注射才有可能让人丧失自我意识,但勒鲁先生才第一针,他可能陷入了一种短暂的失智状态,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发现的晚就麻烦了,私制的药物不可靠,不会成为人形兵器,大概率彻底失智。” 短暂的失智……奥尔在心里琢磨着大夫的话,问:“那他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大夫以为他担心居伊会失忆,宽慰道:“请放心,康复了就能想起以前的事。” 奥尔心情复杂地陷入了沉思。 居伊不是哭闹就是撒娇,智力水平不超过3岁,还有些许暴力倾向,没法交给玛丽照顾。 奥尔出了趟门,去军部请了几天假,才离开一个小时不到,回家就看到居伊窝在门口的衣架边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未干的眼泪。 第153章 奥尔把他提起来,他睁开眼看到奥尔回来了,鼻子一抽一抽,模样委屈极了:“奥尔……不要我了……” 奥尔靠在墙边仰头叹了口气,双臂环抱睨着他,沉吟片刻后道:“有本事你清醒了再说一遍。” 居伊哪听得懂,只知道提自己的诉求:“我要奥尔抱抱……” 奥尔无奈地看着走向自己的居伊,捏了捏他红扑扑的鼻尖,揩去他眼角的泪,----把他抱到卧室哄睡了。 二楼的空房间改造成了小型陈列室,5年前从学校拿回来的画都放在那里。 居伊看到自己的画,激动地喊:“画!” 奥尔牵着他过去看,见他神情专注,问:“想起什么了吗?” 谁知他从墙上拿起自己的画就往地上摔。 “你又不会赔给我。”奥尔把还要继续搞破坏的居伊拖了出去。 居伊的“成长”还是很快的,他沉迷于模仿奥尔的举动。 奥尔看书他也要看,看不懂就把书撕了。奥尔穿衣他也要自己穿,穿不好把自己缠成木乃伊。 这天晚餐时,他坐在奥尔身上,奥尔喂了他一勺汤,他也拿起银勺舀了汤,“奥尔……吃……” 奥尔张开嘴方便他投喂,他颤颤巍巍把汤水都抖到了自己衣服上,勺子还往奥尔鼻孔里塞。 奥尔黑着脸躲开勺子,又摸了摸他的脑袋:“乖,知道孝顺了。” 居伊听到夸奖,积极性高涨,握住了切肉的刀。 玛丽看不下去了,夺掉他手中的刀,“居伊少爷,这个危险。” 这种状况没有持续很久。 几天后,居伊的情绪就稳定了很多,还能自己穿衣吃饭洗澡了,不说话时看上去已经很正常了。 奥尔又让大夫来检查了一次,大夫说他恢复得很好。 居伊不用每时每刻陪着了,奥尔又出了趟门。 杜兰的主宅里。 朱利安跪在父亲面前,他将城堡遇袭一事和盘托出,杜兰家族正在筹备选战,当前伽列里家族的势头正盛,已成为杜兰家族最大的竞争对手。 “这种时候你给我搞出这种事!”杜兰家主怒道,又转头斥责长子:“你怎么管教你弟弟的?” 朱利安的兄长向父亲道了歉,又问朱利安:“你确定是奥尔丹格森?” 朱利安默默点了下头。 家主:“别惹丹格森!我说过几遍了!” 城堡是杜兰家族的资产,父兄两人对朱利安的特殊嗜好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里面囚禁者、保镖、仆人、药师、厨师,加起来有上百人,这些人目前都被关在城堡里无法出来。 事情一旦暴露,将会波及整个杜兰家族。 家主对长子下令:“你亲自去处理。” 又对朱利安说:“你退出竞选,暂时不要露面。” 朱利安精疲力尽回到自己的私宅时已是深夜,他走进卧室,关上门,独自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发呆。 他忽然开口了:“你要什么?” 角落的阴影里,奥尔走了出来,“一只手。” 朱利安冷笑:“打了一巴掌而已,就这么心疼了?你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 “我也有我的惩罚。” 奥尔拧断了朱利安的右手,作为交换,他承诺不会把城堡里的事说出去。 但他早已写了出去。 奥尔寄了封匿名信给《伽列里日报》,提到杜兰的蔷薇城堡里有非法监禁和药物滥用的情况,甚至可能涉及更严重的违法事件。 在杜兰家试图“处理”掉城堡里的人时,伽列里日报的记者已经带着警察先行进入城堡。 经过审问,警方得知“自杀森林”里那些所谓的自杀者就是曾被朱利安囚禁的人,他们被吊死在树上,伪装成自杀。 选民要求杜兰家族做出解释,于是他们在共和国广场公开澄清,试图撇开干系。 演讲现场被群情激愤的群众围得水泄不通,拉吉夫穿着保安服装在现场维持秩序,一名中年男子靠近他。 男子憔悴的脸上,神情悲伤又愤怒,拉吉夫侧过身放他进入现场。 男子混入后台,看到朱利安的身影,拔出藏着的短刀,扎在了朱利安的心口。 朱利安倒在血泊中,男子被逮捕,事后得知,男子是一名受害者的父亲,为了给死去的孩子复仇,前来刺杀朱利安。 警方调查了男子口中的保安,发现并没有这个人。 拉吉夫早已搭上了前往格拉纳亚的船只,他从小跟着朱利安,把朱利安当成最好的朋友,可朱利安却只把他当成一条狗。 朱利安5年前抛弃了拉吉夫,但是拉吉夫知道他的癖好,便偷了格拉纳亚军方的配方,还找人按配方复刻了药物,通过药师将药供应给了朱利安。 对付一个烂到根子里的人,不是及时制止他的错误,而是纵容他,辅助他,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这就是拉吉夫的复仇美学。 下了船,拉吉夫面前出现一排警察,他知道自己也走到深渊边缘了。 奥尔从朱利安那里回来的那天,他一回家就直奔二楼准备看看居伊,正朝卧室走去,就见玛丽端着空盘子出来。 看到他,玛丽兴奋地报告:“居伊少爷康复了!” 第104章 (全文完)人赃并获了,勒鲁先生 第154章 奥尔拧断了朱利安的手,正兴冲冲地走在回廊上,打算给卧室里那个暴躁的笨蛋报备一下。 耳光之仇已报,以后别再哼哼唧唧喊疼了,虽然居伊听不懂,但奥尔还是希望他快乐一点。 ——居伊少爷康复了! 听到玛丽这么一喊,欢快的步子顿时停下来,他沉着声吩咐玛丽:“要是他想走,不用拦着。” 说完,转身离开了自己的家。 跟军部请的假还有三天余额,奥尔有5年没回主宅了,在一些问题解决之前,他不想回去。 他在街上游荡了一圈,跑去了洛克的私宅暂住。 这天早上,莉安娜来找他,“你在这里干什么?我提供给你居伊的旅馆地址是让你在这里晒太阳的吗?” 奥尔躺在露台的躺椅上,眼皮向上翻了一下,不屑道:“要你提供?” 莉安娜:“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奥尔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起身走进他的客卧,反手关上门,将忿忿不平的莉安娜挡在外面。 ——为什么不去找他? 愚蠢的问题,难道是不愿意吗? 他想要自由,奥尔就给他自由,他想要独立不受干涉的生活,奥尔就看着他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那到底为什么不去找他? 因为居伊的眼泪。以前老觉得居伊哭起来真好看,现在一点都看不得他的眼泪。就算傻了,在他身边,依然还是在哭。 或许在居伊心里,他和朱利安一样烂,甚至更烂,烂到一见面就恨不得把他推出去送给别人。 受够了,他可不想再听居伊劝他结婚了。 奥尔靠在门背后,正打算睡个回笼觉,就听到洛克和莉安娜的对话。 “莉安娜,要走了吗?” “嗯,我可能会错意了,我告诉他居伊失踪了的时候,他那么着急,我就以为他是爱居伊的。” “难道不是吗?这小子为了见居伊一面,还去参加军部的比武大会,不就是为了当居伊的模特吗?” “那为什么……” “因为居伊不爱他啊,我跟你说个笑话,”说到这里,洛克像忍不住似的先笑了几声,才继续说,“他乖乖等了4年去见人家,还以为能复合了,结果人家让他回家结婚,好不好笑?哈哈哈哈,我不行了。” 半晌的沉默后,莉安娜说:“可是居伊爱他……爱到要用酒精麻痹自己,抱着他的画像才能睡着。” 居伊离开奥尔家的那天,看到中央大道全是往共和国广场赶的人。 “死人了!死人了!” “谁死了?” “杜兰家的小儿子!” 居伊愣了一瞬,走下台阶,舒了口气,室外凌冽的空气充斥胸腔,天空浅蓝,阳光和煦,微风拂过面庞,他伸了个懒腰,回到了旅馆。 他废寝忘食般完成了纪念铠甲的设计稿,刚好助理休完探亲假,面色红润地回到旅馆。 居伊让助理去军部递交稿子,他自己收拾起行李,准备等助理一回来就离开科茨蒙。 没过多久,门外响起敲门声,他以为是助理,“忘东西了?” 打开门,就见穿着军装的奥尔站在门口,贝雷军帽下,一双明眸冲他挤了挤,居伊眼前瞬间闪现那几天的画面,脸热了起来,反手就想关门。 奥尔手肘抵在门上,也不硬推门,只是低眸盯着他,将他脸上的羞愧全部收入眼中。 瞧这幅小模样,看来都记得,那就好办了。奥尔朗声道:“太见外了吧,勒鲁先生,前些天还死缠烂打要我抱,才过了几天就急着赶我走了?” 旅馆的走廊里人来人往的,居伊一听他这嗓门,就知道是故意的,只好开门放人进来。 居伊好恨那个药,既然能让人变傻,为什么要保留记忆,偏要记得那些糗事,“真的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会补偿的。” “补偿?”奥尔皱着眉问,谁要谈什么补偿,他径直走进房间,“很高兴你依然秉持要和我划清界限的态度,勒鲁先生。” 奥尔岔着腿坐在沙发上,摘下军帽捏在手上,一身军装将他衬得英气逼人,说出来的话倒不怎么大气。 “你打死了我5个枕头,砸掉我1幅画,拔掉了我179根头发,撕了我3本书和2份合同。哦,对了,还有我的误工费和照顾你的人工费,大概就这些。” 其他都好说,头发和合同要怎么赔? 居伊认真思考起来,合同是不是要让人再拟一份?他可以去求对方,获得对方的谅解。 那头发呢?把自己的拔下来赔给他?有点幼稚。 话说,头发过段时间就长出来了,真的需要赔偿吗?何况他不是挺浓密的吗? 居伊抬起头,打算跟奥尔商量头发要不就算了吧,却见沙发上没人了。 奥尔坐在居伊的床头,拆开他母亲的画框,在玛奇尔德的画像下面,找到了居伊在塞壬号上给他画的那幅画像。 居伊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他吓得瘫坐在地上,睁大眼睛看着奥尔走向自己。 奥尔手上捏着画像,几乎贴到居伊脸上,画上的他和真实的他眼神同样犀利,他的嗓音低沉,震慑力极强。 “人赃并获了,勒鲁先生!” 被他喊了这么一嗓子,居伊真觉得自己犯大错了,本能地想要开脱,就见奥尔将穿着军靴的脚踩在他的身侧,让他无处遁逃。 第155章 奥尔弯下腰凑近居伊,眯起的眼眸像在审讯犯人。 “你爱我爱到这个地步了,老实交代吧,你是不是每晚抱着我的画像才能睡着,是不是每天都要看到我的脸,有没有偷偷亲我的画像,或者……有没有拿来做些不恰当的事?” “没有!”居伊急忙澄清,“我保证绝对没有做不恰当的事。” 奥尔没敲打出想听的话,又换了个问法:“那你留着画干嘛?当初还骗我说扔了,我怎么求你都不肯交出来。” 居伊面带愧疚:“就是……想留个纪念。” 留个纪念……奥尔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时候居伊就打算和他分开了。 自己还像个傻子一样,想着和居伊按部就班地一步一步来,最后相伴一生,可居伊倒好,一开始就做好了全身而退的准备! 一口气正堵在奥尔的胸口不上不下呢,居伊又开口了:“我保证不会破坏你的家庭。你把画像还给我吧,我这就离开科茨蒙。” 见奥尔眼神越来越复杂,居伊更加真诚地说:“赔偿的事我也不会抵赖,那段时间占用了你的时间,我对你的妻子感到抱歉。以后,我绝不踏入科茨蒙半步,请你放心。” 奥尔对付过无数凶残的敌人,没有一个比居伊更残忍,“我哪来的老婆?还是说你觉得我是那种,有老婆了还把傻了的老情人带回家,亲自喂饭哄睡洗澡陪玩的人?” 傻了的老情人……居伊不服气地说:“上次军部大楼里我都看到你老婆孩子了!” 奥尔终于明白居伊误会了什么,堵在心口的愤闷一下涌出来,又被他强压下去,今天不是来吵架的,他不想再错过居伊了。 他语气平和地解释:“那是我嫂子,她带新生儿来找她哥,布罗意中将,布罗意的家主,也是我的上司。” “因为我想把丹格森的继承权转给那孩子。”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居伊也该明白了吧。奥尔想扶居伊起来,居伊却突然抬手解起了他军装的衣领。 打了5年光棍了,奥尔这期间从没找过任何人,面对居伊突如其来的热情,他有些招架不住。 心脏怦怦直跳,浑身都发热了,面上还要保持镇定,装出从容的样子,任凭居伊为他宽衣解带。 衣领下,居伊看见了那条项链。 他从奥尔的脖颈里扯出项链,吊坠依然是那枚1赛斯硬币。 奥尔看着居伊激动地攥紧了硬币,有些不明所以,随口道:“前些天拿去换了个链子。” “所以你没变心……”居伊喃喃道,“那天看你没戴项链,又看到你和……抱歉,是我误会了。” 奥尔终于忍不住了,手指在居伊额头戳了又戳,真想看看这脑瓜子里到底装了什么,“有什么事不能直接问我。” 傻居伊多直白啊,一天天就会提要求,疼了要闹,少看他一眼要闹,不抱他也要闹。 还不如真傻了,我好把你养起来。这句话现在的奥尔绝不会说出口。 居伊捂着额头抵抗,“你那天很冷漠,我怎么敢问,你都不知道你冷漠起来有多可怕。” 到底是谁冷漠……现在再争论这个就没意思了。 奥尔半蹲在居伊身前,握着他的肩膀,目光诚恳:“居伊,我说过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选择你,现在该你选择了。” “要我的画像,还是要我这个人?” 居伊神情严肃:“是我先爱上你的,我16岁第一次见到你就对你念念不忘了,我爱了你9年!” 奥尔本以为他又要逃避,却意外地听到了告白,心情大好,但依然镇定地问:“还有呢?” “你是我的英雄,我崇拜你,爱慕你,我从来不想把你推给别人,但是我不能拖累你。我不想你为了我放弃家族,也不愿意在你身边当个不明不白的情人,所以只能离开你。哪怕不能在一起,哪怕你爱上别人,我对你的感情也不会变。” 没想到这小嘴里还能说出这么好听的话,看来多敲打敲打还是有用的,奥尔没有喜形于色,冷着脸又问:“还有呢?” “奥尔,画像和人我可以都要吗?” 奥尔差点就要抱住他,狠狠吻他,告诉他当然可以。 但他还是忍了下来,居伊的性格他算是弄明白了,越往上贴,逃得越快。 何况居伊还说什么哪怕不在一起,哪怕他爱上别人,他对他感情也不会变。 天呐,这么高尚的爱情谁爱谈谁谈去吧,他奥尔就想整点普通人的爱情,连人带心都要的那种。 奥尔挑了挑眉,装出不信任的样子,拿腔拿调道:“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好好珍……” 话还没说完,居伊已经搂着他的脖子吻上去了。 奥尔也懒得再装了,单手抄起他,往床边走去…… 积攒了5年的爱意还来不及倾诉,房门外就响起了开锁声,居伊的助理办完事回来了。 助理愣在门口,大脑正在迅速处理眼前的画面。 地点:老板的床。 人物:向来洁身自好的老板+前襟大敞露出胸肌的军官。 情景:两张红润得不自然的嘴+老板落入军官的坐怀中。 助理的大脑都在冒烟了,还是不理解怎么自己才走了这么一会儿,就发生了这种事。 他老板不是这种见缝插针的人啊。 第156章 助理傻乎乎地说:“抱歉,我再出去逛逛,半小时够吗?” 见那名军官投来了如飞刀般锐利的视线,他慌忙改口:“报告长官,我将消失三个小时。” 居伊这时已经恢复冷静,表情一本正经:“莱诺,不是你想的那样。” 又来了,又要撇清关系了,就知道会这样。 奥尔曲着一条腿,胳膊搭在膝盖上,手托着脸颊,神情慵懒地瞧着居伊,心想要不还是识趣点,自己走人吧。 居伊突然说:“他是奥尔,你们认识一下吧,莱诺,奥尔是我的伴侣,以后我们会生活在一起。” 莱诺走后,房间里又剩下两人。 奥尔似笑非笑:“伴侣?要和我生活在一起?” 居伊轻轻抚摸他的脸:“你愿意吗?” 奥尔又开始拿腔拿调了:“如果你意愿很强烈的话,那我考虑一下吧。” 居伊揪住他的脸颊肉:“你都没人要了,我好心收留你,还不快感谢我。” 居伊心里清楚,是奥尔为了让他安心,亲手斩断了自己的退路。面对这样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他也不能再退缩了。 “奥尔,既然你选择了我,我不会让你后悔。” 一脸坚定的模样,把奥尔看得心里乐开了花。 奥尔把他拢进自己怀里,脸埋在他脖子里,轻轻笑着,“我很期待。” 费弘,第七大街45号,居伊勒鲁工作室。 忙完手头的活,居伊走下楼,打开门口的邮箱,取出今天的报纸。 助理莱诺看到老板亲自下楼拿报纸,说:“以后这种事我来做就好了。” “活动活动。”居伊笑道。 他翻阅起报纸,5年来他变化很大,但有一点没变,不爱管闲事,可回费弘这几个月他却订阅了报纸。 他看报纸只看国外新闻的版面,脑子里的关键词只有“阿斯加尔多”和“科茨蒙”,人是回来了,心思全留那里了。 可惜不是每天都有那里的新闻,不过今天倒是有一则。 标题是《阿斯加尔多选举爆出“大黑马”》,内容说的是元老院老面孔杜兰家族无人当选,伽列里家族赢得了全面胜利,号称将推动《继承法》的修订进程,主张取消长子继承制。 见居伊略显失望地阖上报纸,莱诺问他:“今天也没收获吗?”一副早已洞悉老板心思的样子。 居伊轻轻“嗯”了一声。 两周后,他在报纸一个很小的角落里看到一则八卦《某大公国公主梦碎科茨蒙》。 据称,某大公在1年前与杜兰家族约定了联姻,大公的公主和杜兰次子将于3年后成婚,结果杜兰闹出丑闻,这名次子5年里杀害过13名受害者,最终被一名愤怒的父亲刺杀。 与杜兰的联姻失效,大公于是瞄上了有“难攻不落”之称的丹格森次子,然而这名次子竟公然宣布他有同性恋人了。 不愧是他。居伊强忍着笑意阖上报纸。莱诺心道,看来老板要搬进新房了。 居伊在工作室附近买了栋房子。 房子买在费弘的城中心,差不多耗尽了他这些年打拼的积蓄,但他觉得很值,钱可以再挣,人不可辜负。 三层楼的房子,有个小花园,够他和奥尔住了,再聘几名仆人也是足够宽敞的。 又过了大半个月,奥尔抵达费弘。 这几个月他在科茨蒙把军部的工作辞了,他和父亲冷战了5年,父亲终于妥协,说要在费弘开个丹格森企业的分公司,让奥尔去当话事人。 他办妥所有事项,来到了居伊的工作室。 奥尔来之前还是有些忐忑的,或者说每次去见居伊都很忐忑,生怕一见到人,他又换了个态度。 没想到这次过来,居伊连他们的新房都准备好了,衣橱里甚至备好了一年四季的服装,都是居伊亲手设计并制作的,他只要直接入住即可。 居伊带他参观完,问他:“还满意吗?” 奥尔环视了一圈简洁又有设计感的家居摆设,都是居伊的品味,他心里满意得不行,但还是瘪了瘪嘴挑剔起来:“怎么说呢,还是有点美中不足吧。” 居伊故作谦逊:“愿闻其详。” 奥尔学起居伊的说辞:“我也不愿意在你身边当个不明不白的情人。” 居伊早有准备,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笃定地问:“知名设计师我本人设计的,要不要戴?” 奥尔默不作声地伸出了左手,见居伊愣了一下,他扬了扬眉梢,表情像在说“还等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完结了(猫meme的bgm:happyhappyhappy~) 感谢大家的阅读,评论,赞赏和海星(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