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害大明》 第1章 混世魔王降生 大元至正十六年,刚被濠州贼攻陷集庆路,已改名为应天府,应天城内红巾军吴国公朱元璋的大元帅府里后院宫女和太监不停穿梭忙碌,一个身着戎装的国字脸威严汉子被众人围在中央,面露焦急不停来回踱步。 “大哥你先坐着休息一下,嫂子一定吉人自有天相。”徐达从太监手里接过马扎,放在朱元璋跟前。 “大眼,咱在安庆时就找了刘夫子卜了一卦说你嫂子这一胎会跟老大一样平平安安,可稳婆都进去快五个时辰咋还没有动静?” 朱元璋坐下后,搓了搓冻得发僵的双手,接过太监端上来的暖炉,原本正和张士诚部因为争夺应天周边厮杀,听到夫人生产的消息,将大军扔给了常遇春和李善长一文一武后立刻马不停蹄身不卸甲赶回府,因为大儿子朱标出生时,他正逢攻打应天关键时刻无法抽身,就留下了对妻子的亏欠和做父亲的遗憾。 被任命为应天留守的徐达劝慰道:“大哥,这女人生孩子跟打仗一样讲究一个自然而然着急不得。” “呵,几个月不见大眼你小子现在长本事做将军了都他娘开始教老子打仗了?你忘了当年谁扶着你上马谁教的你骑马?” 朱元璋笑骂道,徐达憨厚地摸着后脑袋嘟囔道:就打个比方咋还急眼了 “你小子也争点气,像常四那样有个丫头,咱哥俩也好做亲家。” 说完拍了拍徐达的胸口,徐达呵呵笑憨厚点点头,在朱元璋转身后又瘪了瘪嘴。 稳婆抱着一个婴儿从产房走了出来报喜道:"恭喜大帅,贺喜公爷是个九斤八两的大胖小子,夫人和小公子母子平安。" “同喜同喜,大家伙都辛苦了,传咱的话打开库房重重有赏”朱元璋接过还在襁褓里呼呼大睡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皱眉道:“这逆子咋这么能睡呢?真是折腾死你娘和你爹了。” 说完抡起蒲扇一般的手掌在婴儿屁股上拍下,一声清脆的啼哭响彻整个院子,老朱同志你这多少带点私人恩怨了。 …… 升级成吴王的元帅府后院内,八岁朱樉站在一座小假山顶,端着不知道哪里偷来的酒樽仰天朗声道:“臣朱元璋叩告苍芎,日月,山川,以及历代皇祖之灵寝,自宋运告终。惟臣上承天道,下顺臣民,驱除百年之患,勘定南北枭雄。设祭紫金山巅,昭告天地皇祗,立国大明建元洪武。” 一帮子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学着大人模样匍匐在地山呼道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 “黄尚..玩睡..” “你朱棡出列。” “二哥,我们玩的这么大,父亲知道了不会生气吧?”小两岁的朱棡却有些担心道。 “不会,那老登正忙着攻武昌,千里之外他知道了又奈我何?” 朱樉勾了勾嘴角,他前世本来是某公有制企业的一名分公司小副总,好不容易把上面的老家伙熬到退休,做到一把手,参加完自己的升职酒局,回家路上尿急,就在盘山道旁草丛嘘嘘不慎一脚踩空。 醒来已经是,大明朝,不对现在还是元末。 知道历史走向的他,成了老朱同志最不待见的嫡次子。 上面是上下五千年最稳固的太子朱标,起争储和夺嫡的心思疯了吧?最大的太子党老朱第一个剁了他。 至少在朱标嗝屁前,他是连看一眼龙椅的想法都不敢有。 换了一般穿越者,前期苟发育了。可他不是魂穿,他重生下来就是朱樉。 “朱棡,听封。朕封你为晋王。” “谢陛下。”朱棡学着大人一样磕头谢恩。 “老四,朕封你为燕王。” “谢谢二锅。”四岁的朱棣牙齿还在漏风。 “徐辉祖。” “臣在。” “朕封你为魏国公,世袭应天府守备。” “谢陛下隆恩,臣当肝脑涂地报效天恩。” 朱樉看了看正在施礼的徐辉祖满意的点点头,心想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就是有规矩。 “常升、常茂,朕……” “二爷,大事不好了。。” 被李景隆匆匆跑来大吼打断了自己第一次cosy活动的朱樉现在很不爽。 “你是朕的御前大将军,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被喷了一脸唾沫的李景隆懵了,用他七岁的小脑袋瓜想破天也不想不通御前大将军是什么职位? “二爷,这御前大将军是干啥的?” 朱樉本来想说保安大队长,又不太想打击他的积极性。 “当然是负责皇上安全的。” 侍驾君前,那不是皇帝最信任的吗?二哥果然很看重我。李景隆得意的想道。 “你刚才说的大事不好是啥意思?” “舅…舅姥爷回来了。”李景隆小脸一下刷白颤声道。 “你舅姥爷回来多大的事?再说也跟我没关系啊,等等,你舅姥爷不就是我爹吗?” …… 吴王府的议事堂上,八尺美鬓一身蟒袍的昂藏大汉站在中央,堂下跪着一众小屁孩瑟瑟发抖, 朱樉看着朱元璋一手摩挲着马鞭发出桀桀怪笑,连忙殷勤地上去搀扶。 “爹您劳师远征辛苦了,快请坐,孩儿先去后院给您泡壶茶。” 朱元璋眯着眼睛指了指大堂最高的那把椅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洪武爷这位置应该您老坐才是。” “爹,孩儿不孝,不关弟弟们的事,你还是打死我吧。”朱樉以头抢地尔,哭的梨花带雨。 朱元璋慢悠悠地坐下,良久才叹气说道:“我出征三月有余,你在家里不学着你大哥好好带着弟弟们修习学业,成天舞刀弄棒就算了,现在还给我开始分封天下了。” 说着说着朱元璋并指如剑,指到朱樉的额头怒色道:“老子还活的好好的,你这逆子要倒反天罡不成?” “啊,宋夫子他们的经筵,除了大哥别说弟弟们,就是孩儿也晦涩难懂,再说了爹,分封天下的游戏你小时候不是也玩过吗?” “你放屁。”朱元璋大怒就要拿起马鞭。 朱棣奶声奶气道:“爹,听大娘说你也玩过可好玩了。” 朱元璋老脸一红,朱樉也尬住,老四你是真的勇。 原本是在书房读书,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世子朱标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忙抓住朱元璋手里的马鞭哭喊道:“爹,你要打就打我吧,都是我这做兄长的错。” 一帮跪着弟弟们眼泪汪汪带着崇拜的目光望着朱标,只有朱樉暗道一声不好。 朱元璋连忙安抚世子,对左右喝道:“世子你身子骨弱,孤今天只诛首恶,来人请家法。” 贴身太监黄狗儿从内堂拿出一条皮带。 看到这条伤痕累累、战功赫赫的皮带,朱标识趣的往旁边挪了挪腿。 满堂只有皮带挥舞的破空声,还有朱樉的嚎叫。 真是慈母手中剑,游子身上劈。父见儿未亡,抽出七匹狼 隔壁徐将军府,徐达大将军悠闲的靠在摇椅上手里还拽着一把蒲扇,谢夫人听到惨叫皱了皱眉担忧道:“夫君真的不去劝一劝吗?” 徐达笑眯眯,一边张嘴接过三岁女儿递过来的葡萄,小声道:“劝什么?父亲打儿子天经地义,马夫人也没插手,我们一个外人何必多舌。” “可是辉祖他们也参与了,我怕上位迁怒到辉祖和增寿身上。” “上位虽然称王之后,日渐积威、我们这些坐下首噤若寒蝉,天下平定指日可待,这事未尝不是一个信号,将来我们这些陪着上位浴血奋战劳苦功高之人未尝不能落得一个公侯之位,老妻你说说这魏国公,应天府守备世袭罔替,我当不当得?” 谢夫人大怒,戳着未来的徐公爷脑门喝骂道:“徐大眼你趁早死了纳妾这条心,要是你敢跟秦淮河上的狐媚子眉来眼去,将来我就去告御状。” 徐公爷痛苦的捂着脑门,对着一旁似懂非懂的小女儿瓮声瓮气说道:“囡囡,这朱家老二不是什么好人,以后不许和他一起玩知道吗?” “囡囡…知道了。”徐家长女未来的徐皇后,眨巴眨巴扑闪的大眼睛奶声道。 …… “萨日朗(杀人啦)、萨日朗。”被揍的鼻青脸肿、一脑袋包的朱家二少朱樉正趴在床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向旁边温柔妇人诉说着老朱的暴行。 “行了,小皮猴子,一天没个正形,不惹你爹生气就皮痒痒是吧?”马夫人一旁轻手轻脚给他上药一埋怨道。 “娘,你看我屁股有没有被那个老东西抽成八瓣啊?” “什么老东西,那可是你爹,你就不能学你哥一样专心学业少惹事生非吗?” 马夫人上完药唤来宫人,用条湿毛巾搭在朱樉火辣辣的屁股上。 朱樉舒服的发出哼唧声,马夫人眼带怜惜的盯着朱樉,轻声问道:“打疼了吧?娘知道你是为了你爹好,为什么不事先跟他好好说呢?” “娘,这叫苦肉计,如果人尽皆知还能叫计吗?” 忙完公务的朱元璋,换了一身粗布麻衣,问了问身旁李善长,“李师傅,你说咱家这老二小脑瓜子是怎么长的,占了这应天府以后花花世界迷人眼,咱一说这北伐和跟张士诚开战,这帮文臣武夫就一个个跳出来反对咱,说什么划江而治也挺好,南宋偏安一隅一百多年国祚。咱大吴何必跟苟延残喘的北元玉器去碰瓦罐。呵,咱老二这么一闹,一个个嗷嗷叫要请战,仿佛反对出兵的都是他们的杀父仇人。” 李善长是最早跟随他的谋士,也是朱元璋某种意义的老师 李善长抚须一笑道:“主公何必明知故问,自古名利动人心,何况是公侯万代这种诱惑。” “咱是个粗人不懂这些弯弯道道,李夫子咱就是说抽儿子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拦着咱?你这不是纯心让咱在老二的心目中当一个恶人啊?” “是,是都是老臣的错。” “那下次可不许再犯了,就罚你五百金,再把你家家传的那株千年老山参给老二养养身子骨。” 李善长到底还是低估了朱元璋的无耻,不愧是上位者。 正在卧房里和马夫人唠嗑的朱樉,远处就传来一个男人带着哭腔的咆哮声, “儿啊,我的儿,我的亲亲好大儿太可怜了,谁把你打的这么惨?” 朱元璋嘭的一声撞开了房门,走路带风的快步来到床边。 握着朱樉的手泪眼婆娑道。 “不是爹打的吗?”朱樉傻了,人可以无耻,但不能无耻到不要脸的程度。 “儿子都是为父冲昏了头脑,误解了你的用心,那李长史冷眼旁观火上浇油就在一旁隔岸观火也不知道拦着为父。为父已经罚他五百金,把他家千年老山参给你薅来给你养身子。” 朱樉看着一脸真诚的朱元璋,那脸上的三分急切七分自责略带着零点五的得意掩饰的刚刚好。 要不是穿越者,他一定以为自己真的是老朱的亲亲好大儿,你这样让我很害怕,你可是在我祭文和墓碑上刻上死有余辜的好父亲啊。 朱樉疲惫的抬起一只手伸到朱元璋的面前,朱元璋纳闷地挠了挠头道:“老二,我知道你一定是想喝水了吧?还不去给公子倒水。” “参呢?” “啥参?” “我参呢?” “啥参” 父子俩就那大眼瞪小眼半天,朱樉看他装傻充愣叹口气道:“你不是说给我养身子吗?” “那个,咱问了医师你年纪尚小,虚不受补,就吩咐放库房了。你放心那玩意精贵爹一定好好派人给你看着,等你成人了再给你。” 朱樉心里有一万头羊驼狂奔,朱重八的嘴脸跟后世那些帮你存压岁钱的大人一模一样。 然后就见朱元璋驱赶了太监宫女关上房门,鬼鬼祟祟从袖口里抽出了一幅卷好的羊皮,在目瞪口呆的朱樉床边展开是一幅迷你的大元地图,只见他挤眉弄眼的问道:“好大儿,你说你七弟应该封在哪里?” 朱樉又傻了,我七弟朱博,他好像没断奶吧? 等等,醒一醒你还没夺得天下呢 第2章 我带头反对分封 “我反对。” “你说啥?”朱元璋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反对分封。”朱樉重复道。 “你小子没发烧啊?” 朱元璋摸了摸他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心想不会是太久没揍娃手生了,一不小心给揍傻了吧? 又想想这小子不过八岁顽童毛都没长齐懂个球,耐着性子解释道:“分封是旧制,当初白马盟誓汉高祖定下的非刘氏不得称王国策,如果没有分封刘氏诸王,诸吕祸乱之时早就篡了他老刘家的天下。” “可是爹,分封制也导致了汉景帝时的七国之乱,更何况在武帝广布推恩令后分封也名存实亡了。” 朱元璋有点恍惚,仿佛眼前趴在床上梳着童子发髻的朱樉是政事堂上的衮衮诸公。 “这是宋夫子教你的?你天天逃学肚子里那半点墨水也想教老子做事?” 朱樉瘪瘪嘴,如果不是涉及到自身利益,他宁愿装作一个天天玩乐的稚子,作为后世人,他知道老朱家的分封,在永乐靖难之后名存实亡,藩王坐大的朱老四怎么可能容忍后来者效仿,就算那时候自己还活着也肯定和其他亲王一样发配到各地被圈禁养猪,子子孙孙过着永远走不出那鸟笼一样王城。 一位是法统上名正言顺的太子,一位是气运之子,他都得罪不起,再说没有分封,他朱老四也没有作乱的本钱,二侄子朱允炆也没有削藩的理由,做为一个现代人,他有野心但不多,亲王已经是爵位顶点,他快快乐乐当一个逍遥王爷混吃等死不香么 “爹,孩儿虽然讨厌上学,可书没少看啊。” “老二你平日里都在读什么书?”朱元璋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呃,孩儿正在读《资治通鉴》。”本来想说四书五经,又怕给朱元璋抽他的借口,前世里受过高等教育,四书里最多会点论语,五经就只有春秋沾点边。《资治通鉴》很多内容都是初中高中历史书上的应该没啥毛病。 却见朱元璋的目光如炬,在烛光闪烁的阴影下,仿佛凝聚着寒光,良久紧咬着嘴唇半天才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老二,你老老实实告诉咱,你是不是对大位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糟糕,我大意了没有闪,他娘的《资治通鉴》是前宋禁书,是司马光给宋室帝王编撰的教科书,核心就四个字——帝王心术,非皇帝和太子阅读者视同谋反。 虽然现在是元末,这本书同样没有解禁,整个吴王府里只有世子的书房有,自己好死不死前几天说竹枕又挨又硬,从大哥那里硬要来当枕头。 我他妈一个现代人谁知道路边几十块就能买来盗版的《资治通鉴》是禁书,这他妈找谁说理去? 老朱一边用宽大的手掌摩挲着刚从朱樉头底下抽出来的大部头,印着鎏金四个大字,一边咬牙切齿。 父子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大眼瞪小眼,连身旁的空气都似乎结冰了。 马夫人端着一碗莲子羹走进来,出声打断了这凝重的气氛, “朱重八你说你一把年纪了用得着一个孩子置气?” “妹子,这小王八犊子胆挺肥,你知道他看得是什么书吗?”朱元璋的表情就像是看到孩子放假进了一会网吧和做完作业玩了一会手机的家长一样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说完扬起了手中的书。 接过马夫人手里的莲子羹,朱樉抱着碗不顾屁股上的疼痛蜷缩在床边的角落里沉默着一口一口送到嘴里。 “行了,不就一本破书吗?前宋都亡了一百年了,咋地看了这书这孩子就能上天了不成,朝堂上的事你朱重八做主就行,可这后院就是妾身一手操持。” 马夫人摸了摸朱樉脑袋,怜惜道:“在你眼里只有世子是亲儿子,可在我眼里,樉儿和棡儿还有一手养大的棣儿都是我亲儿子,我苦命的儿,为了你爹的大业受了一身皮肉之苦不说,反而还要受责罚。” “你老说孩子们除了世子和你这个爹生疏,可你这当爹的除了心里装着国家大事什么时候操心过他们吃饱穿暖了吗?” “朱重八,我想清楚了,等天下太平了我就带着他去封地里我们娘俩再也不碍着你的眼了。” 马夫人一边抹眼泪,一边数落道。 平日里指挥千军万马威风赫赫的朱大元帅此时,憋红着脸急得左右转圈半天蹦不出一个屁。 “噗”捂着被子的朱樉,看他像个上蹿下跳像大马猴忍不住笑出声。 “你这兔崽子竟敢...”朱元璋手指还没指过来,马夫人一把拨开劈头盖脸骂道:“拿孩子撒气,你重八长本事了是吧?出去,这后院不欢迎你。” “你有种别求我回来。” 被推搡到门口朱元璋撂下狠话狼狈而逃。 …… 布谷、布谷… 刚参加完同僚聚会喝的醉醺醺回府的徐大将军徐达以为自己幻听了。 这大半夜的哪来的鸟叫,听到有点熟悉的鸟叫声,徐达晃晃悠悠地在亲兵搀扶下走到徐府另一侧墙角,“柱子,我在这撒个尿你先带着人回府。” “将军,还有两步就到家,回去撒不行吗?” “别废话,爷就喜欢在这撒。赶紧滚蛋。”说完还给了亲兵队长柱子一个逼兜,柱子捂着脸哭着跑了,你撒尿就撒尿,咋还打人呢 等左顾右望确定没人后,徐达才捂着嘴发出:咯咯咯鸡叫后,一个身影从一丈院墙一跃而下,拍了拍手说道:“大眼,你小子够义气,咱那么久没用的暗号都没忘啊。” 徐大将军憨厚地摸了摸脑袋,心里骂道:小时候你叫我去偷鸡商量的暗号,你小子每次都悄悄溜走,每次被抓住揍的鼻青脸肿都是我,我能忘才有鬼。 嘴上却恭敬道:“上位,深夜到府找臣商议可是出了大事?” “没啥大事。就是想起咱老弟兄好久没聚了,想你了就来看看你。” 看着一本正经的朱元璋,再看看他身旁连半个护卫的影子都没,狐疑道:“既然无事,上位要聚我立刻传令下人召集那帮老弟兄过府一叙。” “大半夜不用那么麻烦,咱哥俩整几个菜喝一盅。” 朱元璋熟络的搂着徐大将军的肩膀呵呵笑道。 信你才有个鬼,大半夜不搂着媳妇睡觉跑来我家喝酒,又打什么鬼主意? 要不是大家都是妻管严,徐达都以为朱元璋在打自己媳妇的主意。 遣散了下人,徐达悄悄摸摸打开侧门,两个大汉鬼鬼祟祟来到书房。 徐达从书桌底下的暗格变戏法一般摸出一瓶酒。 朱元璋接过打开酒盖一闻:“西凤酒至少十年以上了这可是好东西,你小子不声不响可是藏了好酒。” “在家里媳妇看着,平时我都舍不得喝,这不是上位来了吗?” “行行,下次你要是藏着好东西不拿出来,咱可要治你一个欺君之罪啊。” 徐达瘪瘪嘴,这都还没当上皇帝就开始摆皇帝的谱了。 “上位,我这就去后厨弄几个下酒菜。” “再整碟花生米,还有猪耳朵。” …… 徐达去后院锁上了门,才长吁一口气,放心的回到书房,变戏法般从宽大的袖袍里拿出一碟碟下酒小菜,朱元璋看着摆满的满满一桌子菜,呵呵笑道:“你小子生活可以啊,这是厨子做的?” 徐达摆摆手得意道:“这可是臣一直来生活所迫磨炼出来的手艺。” 大家都是妻管严,朱元璋给了一个理解的眼神,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愿意天天偷常遇春那鸟厮糙汉的酒喝呢,两个同病相怜男人斟满酒举起了酒杯,你一杯我一杯。“一杯敬生活,一杯敬自由。” “对对对,一杯敬生活,一杯敬自由。” 一大清早找不到人,焦急推开书房门的谢夫人捂着鼻子忍受着一屋子酒气,走到书房榻前准备劈头盖脸骂老公的她傻眼了。 两个大男人一人睡在一头不分彼此紧紧相拥,只见徐将军喝得迷迷糊糊抱着另一人的脚像是在啃猪蹄,掀开被褥的一角看到那人的脸,吓得谢夫人花容失色,王爷怎么会在我们府里? 谢夫人真是又喜又怒,喜的是王爷和自家夫君彻夜长谈,证明君臣关系亲密无间,怒得是夫君和王爷睡在一起,那自己以后不是要独守空房了? 谢夫人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和四胎的梦想,扭着腰去敲响了吴王府的大门。 一大早,坐在政事堂主位的朱元璋打着哈欠听着臣下的奏报,他的一边耳朵肿的跟蒲扇一样,堂下坐着的老弟兄们一边偷偷互相使眼色,一边憋着笑。 “行了,又没多大的事别憋着内伤,要笑就笑吧。” 哈哈哈哈哈哈,以徐达常遇春一帮子糙汉哄堂大笑,以李善长刘基为首的一帮文官,好歹扶着官帽,维持着基本仪态,如果不是他们挡着脸的笏板在抖的话 “徐天德数你小子笑的最欢,你可别忘了咱出丑可有你的一份。” “上位深夜驾临徐府,臣下可是礼数周到宾至如归。” 徐达打死都不能认下自己媳妇跑去找马夫人才让整个应天都知道朱重八半夜被老婆赶出来这个锅 “听说徐天德将军有一女闺名秀云自幼聪慧,咱有意让次子朱樉效仿标儿与常府大妞旧例同你结个娃娃亲,不知道意下如何啊?” 原本一旁骄兵悍将和文臣都满眼羡慕准备争一争,一听男方是朱老二,那些家里有宝贝闺女的大臣都自动向后退了三步,开玩笑整个应天城谁不知道朱家老二那货三岁偷看宫女洗澡,六岁踹寡妇门的恶名,那名声比应天府府衙的茅坑还臭。 “臣不同意。”徐达以头抢地沉声道,开玩笑把囡囡嫁给朱老二那腌臜货,那不是将心肝宝贝往火坑里推吗?那徐府以后还用在应天城里抬头作人吗 “徐大眼,你敢抗旨不遵?” “请君上收回成命,微臣誓死不从。” “好好好,徐天德你不认账是吧?”朱元璋像黄世仁阔步一样走到徐达跟前亮出了一张纸,是一张婚书。 徐达看见上面不光有自己的名字,还有鲜红的掌印呆若木鸡。 随即怒骂道:“朱重八你套路我?” 他骂的很大声,近在咫尺的朱元璋却像耳朵聋了一样装作没听见,咋的拐了别人闺女还不让人骂几句出出气呢? 都是亲家骂就骂了呗,谁叫咱老朱家又多了个儿媳妇呢 嘿嘿,像得胜的公鸡高扬着头回到主位上朱元璋咂咂嘴吩咐道:“传咱的令旨,升徐达徐天德为应天守备世袭罔替,徐家长女自幼贤良贞静,聪慧过人赐封为江宁县主。。” “恭喜啊,天德老弟,一日之内双喜临门,宁为兄好生羡慕。”近来大有军中第一人势头的常遇春,拍了拍徐达的肩膀,她女儿虽然没有封地,可已经贵为世子妃,将来做皇后也是板上钉钉的事。至于应天守备,对于未来国丈的他只能算鸡肋,相反看着徐达的目光带了些同情。 其他武将像冯胜、傅友德、耿炳文、周德兴、汤和那帮人则是面露复杂既有些艳羡应天守备这个职位,又对做朱家老二老丈人这个身份嗤之以鼻。 徐达面露苦笑,心里五味杂陈,自从常遇春投军,短短几年就从一介小卒爬上了元帅高位,自己擅长治军,常遇春擅长陷阵,本来不是一个赛道,自从常遇春攻略好几个州府官位水涨船高,和上位结亲以后更是隐隐约约压过自己一头,原本自己手底下的一帮校尉也依附上对方,上位心思深沉似海这一手未必没有平衡朝堂之意,若是朱家老三,他一定会顺其自然,再不济是穿开裆裤的朱家老四也行啊?可偏偏是这像茅坑里的臭石头一样的朱老二,这可如何是好? 喝酒误事啊,这好好的喝一顿酒,就把宝贝闺女喝没了究竟该如何向老妻交代呢? …… “我不去,娘你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不去。”朱樉抱着柱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你下不下来?我叫你爹用鞋底抽你信不?”马夫人未来的马皇后正举着鸡毛掸子戳着快爬到柱子顶端儿子屁股。 徐家那大丫头长得可人又知书达理,三岁年纪已经熟读三字经,再看看自己这不争气的二儿子,快九岁了还抱着半部论语没开蒙。对于这个儿媳妇人选,马夫人心里是一万个满意。 “徐家大妞还委屈你了不成?你今天是存心要气死为娘才行吗?” 看着母亲手捂着胸口,朱樉只能垂头丧气的从柱子上爬下来。 “娘你别生气,孩儿知错了。” “跟着为娘去见见你未来的岳母和丈人。” 朱樉心如死灰,万恶的包办婚姻,我特么还没长毛了,就给我分配媳妇儿,不是徐妙云不好,重要的是历史上她是老四的原配,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你这不是逼着老四将来和我拼命啊,你说老朱同志你不是乱弹琴吗? 徐府正堂里,两家人被一张长桌分隔两边,始作俑者老朱跟没事人一样握着手里茶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做木雕状, 对面的徐大将军咬牙切齿,喘着粗气,指关节爆炒豆般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捏碎手里茶杯。 朱樉怀疑要不是跟着老朱和娘亲前来,徐大将军会不会来个摔杯为号,屏风后面的刀斧手一拥而上将自己砍成八段。 在看看一旁正拉着谢夫人的手,亲热地话着家常的老娘。 又看着眼前正襟危坐的小萝莉徐妙云,万恶的封建主义,这孩子才五岁啊。 粉雕玉琢的徐妙云在旁边奶娘的教导下学着大人模样端着一杯茶递给老朱,福了一福奶声奶气道:“儿媳妙云见过公公。” 老朱满意地点点头,普通大户人家未过门才叫订亲,对于他这种将来要坐天下的人来说交换了婚书就等于是天家的媳妇,戏文里那样的反悔退婚也不是不可以,先想想你的九族会不会在九泉之下感谢你? 这场面把朱樉雷的外焦里嫩,就算心里能过老四那关,也绝对过不了做为一个四讲五美的现代人对三年起步那种禽兽行为的抵触。 于是他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徐大将军见到信封上的两个刺眼的大字,直接变了脸色声若惊雷道:“好小子你癞蛤蟆…你居然想退婚?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徐大将军刚准备骂出口,又看了一旁面色不善的老朱,骂朱老二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不是指着老朱骂秃驴吗 本来闺女指给朱老二就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可这朱老二居然想退婚,被朱老二退婚一旦传出去,那徐家以后还用在应天府混吗?这不成了应天城最大的笑柄吗?以后徐家人走在大街上路过的狗都得冲你叫两声。 徐达越想越气,再加上原本在一旁侍立奶娘本就不多的墨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三岁的徐妙云什么叫退婚这个深奥的问题,半天支支吾吾的说了句退婚就是不要你了。 闻言徐妙云小脸一憋就哇哇大哭起来,徐大将军看着爱女伤心欲绝的模样更是怒火攻心,拍案而起喝道:“辉祖,拿老夫的剑来,今天我不劈了这小子,我徐达枉为人父。” “父亲接剑。”老实人徐辉祖丝毫不念及他跟朱老二的革命友谊,练功场那么多木剑不拿,直接将徐大将军的书房挂着的佩剑扔了出来。 朱樉见徐达拔出寒光逼人的宝剑,立刻撒丫子抱头鼠窜。 一旁的朱元璋仿佛老僧入定了一般,喝着茶看向窗外。 看着徐辉祖关上房门,朱老二眼里满是绝望,再回头看着将宝剑舞出剑花马不停蹄杀来的徐大将军。 朱老二直骂娘,不是吧你居然玩真的,对一个九岁孩子亮剑,你知道会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吗? 老登你是不是玩不起? 只见朱老二左避右闪,靠着在桌椅底下和各种花瓶摆件之间狭小缝隙,躲避着身后的刀光剑影,熟练的让人心疼,没办法谁叫他有一个爱好追逐战的好爹呢? 第3章 我朱樉,可真是一个大好人 被围追堵截到角落里,绕着大厅立柱,不断躲避徐大将军冷不丁斜刺过来的剑锋,朱樉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心里不断的问候徐辉祖这个二五仔全家女性,看到桌上盖着一块红布,掀开一看居然是唐三彩神驹摆件眼睛一亮立马抓在手里。 “我要手滑了。” 随着朱樉一声怪叫,原本跟着朱樉秦王绕柱走位的徐大将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一旁热火聊得朝天,谢夫人出言打断道:“贤婿不可,那是老爷最心爱之物。” “不就是一件冥器吗?” 双手高举着唐三彩马和徐大将军对峙的朱樉纳闷的问道,唐三彩可是唐代的官方陪葬品 ,后世也是多放在博物馆,这年代正经人谁家里摆件唐三彩啊 不过手里的唐三彩马背和马蹄都是纯金打造,马鞍上镶满了宝石,墓主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他不懂文物但是他懂钱啊。 “把东西放下,让老夫抽你三下今日之事就了了。” 徐大将军抽着嘴角用这辈子最温柔的语气劝道。 朱樉这才注意到,徐达手里的剑是装饰品并没有开锋。 “徐叔你先把剑收起来,不然我这手举太久可是会发抖哟。” 朱樉嘿嘿笑道,就好像电视剧里被警察捉住前的绑匪。 “你先放下。” “你先收剑。” 只见原本在用糖果逗弄徐家大丫的局外人朱元章清了清嗓道:“这是唐太宗文皇帝赐给卫国公的陪葬之物,你徐叔叔平生最崇拜的可是李卫公。” 说话归说话但是老朱你朝我挤眉弄眼弄啥嘞?随即片刻醒悟过来,你说你都是要当皇帝的人了还惦记手下那点三瓜两枣干啥? 小了格局,小了。 “徐叔叔能不能打个商量?” “你这小王八蛋…有屁快放,今日折辱我爱女的事没得商量。” “没得商量那就不谈咯,爹这三彩马值好几千两,你可得接住咯。” 看到三彩宝马飞向堂中央的桌案,那边朱元璋眉开眼笑,徐达大惊顾不得追朱樉这小兔子崽子,立刻扔掉手中的宝剑,用生平最快的百米冲刺速度,在朱元璋伸出咸猪手摸到前稳稳接住了。 见徐达将宝贝捂在怀里,老朱不但没有收回手反而脸皮厚道:“出息,大眼你瞧瞧你小气的样,上次来你家都没瞅见这好东西,咱就看看长长眼过两天就还你。” 徐达向后退了两步,反而正色道:“上位去年也是这样指着常大将军的鎏金舞马衔杯纹壶说过。” “我这不是馋他的酒吗?等你嫂子哪天取消我的酒禁下次一定还他。” 老朱这人连吃带拿一点也不见外,以后家里的宝贝都得看好了。 徐达一回头,朱樉这犊子早就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 徐府后院的围墙外,朱樉正扶着墙喘了半天才气顺,徐辉祖轻手轻脚的撘了梯子爬上墙头,一见这小子鬼鬼祟祟的模样,朱樉更气骂道:“阿祖你没良心的王八蛋,不顾咱俩穿开档裤的交情,我要跟你绝交。” 徐辉祖却笑吟吟的说道:“妹夫,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我也是父命难违……” “阿祖,我曹你…” 后面称呼纠结了半天,一想到阿祖妹妹属于三年起步,阿祖令堂万一未来真成丈母娘怎么办? 支支吾吾半天只蹦出个 “包办婚姻做不得数。” 阿祖冷笑一声:“哦,是吗?看看我给你带了啥好东西?” 说完从墙上扔下一个粗布包裹,正好砸在朱樉头上。 “阿祖,尼玛…” 捂着红肿的额头,一看掉出来的竹简,朱樉立刻变了脸色。 阿祖得意道:“你说什么?” “阿祖,你可真是我的亲亲大舅哥。” 朱樉兴高采烈的捡起地上的《卫公兵法》,后世早已失传了,这可不是《唐太宗李卫公问对》那种大路货,卫国公李靖的兵法在北宋神宗年间就失传了,作为李靖铁粉家里自然不可能收藏一部盗版,看到竹简上封面的漆印“贞观年禁中藏书擅阅者夷三族”,他不是喜欢兵法,此时此刻认一个有钱的老丈人似乎也不是那么难接受。 哼着歌迈着四方步的他压根就没听到身后大舅哥叮嘱早点看完还回来。 打发走了朱扒皮一家,徐府后院徐达坐在摇椅悠哉饮茶看着远处儿女嬉闹。 良久长叹道:“这小半年我赋闲在家,说的好听是应天留守说不好听就是一看门的,我估摸着过几天差事应该有着落了。” 谢夫人忧心问道:“夫君,这次上位真的不会再猜忌你了吗?” 徐达回道:“自从平了陈友谅,张士诚偏安一隅不思进取,上位变成圣上的日子指日可待,一旦天下承平自然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咱们的主公是打天下的人,自然不会容忍有人拥兵自重,常四亦然为夫亦然。” 谢夫人愤然道:“这不是卸磨杀驴吗?” 徐达摇摇头后回答:“妇人之见,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咱们这乘龙快婿就是上位将来对我徐家的承诺,咱们的子孙后代只要不造反都能一生荣华富贵,这是多少像为夫一介武夫究其一生也难求的。” 谢夫人摸了摸徐达日益消瘦的脸庞心疼道:“夫君就忍后半生困在这一方小院空留一身抱负吗?” 徐达自嘲的笑了笑后道:“后半生含饴弄孙也挺好,至少这北伐的差事,为夫是当仁不让。” —————— 至正二十八年,平定张士诚部所占的江南后,一统南方的朱元璋在应天登基,率群臣登紫金山巅祭天,立国大明,建元洪武。 在应天府紫禁城内正在举办洪武元年的第一次朝会,御台之上高坐龙椅身着五爪龙袍的朱元璋面带微笑地望着下面井然有序跪倒的群臣,耳边正美滋滋的接受群臣山呼万岁的朝贺。 “噗嗤。”突然一不和谐的轻笑声打断了他的志得意满。 朱元璋龙颜大怒,是哪个王八犊子敢打断他人生高光时刻,不得下命让侍卫拖下去凌迟才消他的心头之恨。 只见龙椅还没坐热的朱元璋怒而起身咆哮道:“是哪个孽畜敢取笑咱?朕要灭他的九族。” 在他身侧的太子指了指群臣最前方角落里,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回禀父皇,是是二弟,二弟年少懵懂还父皇请息怒。” 九族消消乐失败的朱元璋又羞又怒,准备拔出腰带来让朱樉体验道什么是切肤之爱,低头一看自己腰间的玉带,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没办法从小裤衩都打补丁穷怕了。 快步下了御阶走到身穿亲王蟒袍,正跪着埋头数蚂蚁的朱樉面前,旁边跪倒的大臣都识趣的挪到另一边,抬起大脚,不对是龙爪一个左前蹬,一个右鞭腿,把朱樉踹了个大马趴。 指着鼻子劈头盖脸的骂道:“小兔崽子咱三天没抽你又开始皮痒痒了?” 朱樉很懵逼做为一个现代人,他搞不懂才占了半壁江山,老朱就坐在龙椅上红光满面跟吃了壮阳药似得,龙椅不是一块破铜镀金有那么大的魔力吗? “我做啥了?笑笑也不行吗?大明律也没有一条不准人笑啊?” “朕问你为何发笑?”朱元璋怒道,每次但凡有朕有高兴事这小王八都要跑出来作妖,得找刘夫子算算是不是跟朕八字犯冲。 “想到开心的事自然要笑啊。”朱樉理直气壮道。 “你不说出个子丑寅卯,如果咱笑不出来,今天就扒了你这身蟒袍。”朱元璋气极反笑道。 “你要我说那我真说啦,那你可别怪我这大喜日子故意给你难堪咯。”朱樉一脸无所谓,反正丢的都是你老朱的脸,要说咱俩没仇,谁叫你前世在我祭文和墓志铭刻“死有余辜”来着。 朱樉背着手来回踱步朗声道:“父皇,儿臣一笑有道是天无二日,人无二主,那北边大都城里坐了一位皇帝,南边应天城里坐了一位皇帝,老百姓究竟是听北边的皇帝还是听南边的皇帝? 儿臣二笑这朝堂上衮衮诸公满身朱紫大腹便便,外城满大街乞食的百姓面黄肌瘦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儿臣三笑这江南之地家家户户挂着旧主张士诚画像焚香供奉,却没人关心这紫禁城里龙椅坐上了新主。” 偌大的奉天殿君臣噤声针落可闻,只有少年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臣等有负君恩,罪当万死。”作为宰相李善长跪倒称罪。 “臣等罪当万死。” “臣等罪当万死。” 朱元璋大怒道:“好好好,既然江南人士都心怀故主,传朕的旨意将江南诸地课以重税。” “父皇不可。”太子朱标大惊道。 大明朝的常务副皇帝朱标也顾不得看戏,直接隔在父子两人中间道:“新朝初立、人心思定、百废待兴,贸然加赋会使百姓家破人亡,朝廷失了人心。儿臣恳请父皇三思。” 听到这番话,朱樉也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位大哥仪表堂堂,从小就是科科满分的读书种子名师大儒赞不绝口,既有仁义之心又有股子坚韧,这样的人要是多活几年该多好,朱樉心想我都恨不得他是我儿子了。 朱元璋眯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好啊好啊,咱养的崽子一个个翅膀硬了开始绑一块反对咱了。” 下面跪着大臣一个个身子打着冷颤哆嗦,跟了朱元璋这么久都知道这头猛虎眯着眼要开始择人而噬了。 只见朱元璋迈步到大殿柱子边值守的锦衣亲军校尉旁,见皇帝盯着自己手里的金瓜,徐辉祖吓的面无人色,只能眼一闭抽搐两下装晕过去了。 “阿祖,你…”。 太没义气还没骂出口,暴走的朱元璋就拎着金瓜一步步走到朱樉面前 朱樉傻了,看着手柄上沙包样大的金瓜,这一锤下去不得往生啊,他吓的忘了跑脱口而出 “爹你吃错药了?” 得罪你的是大哥,我又没得罪你。 “呵,你还委屈上了?咱今天就要大义灭亲。” 太子也顾不得仪态了,一个箭步挡在身前,那小胳膊小腿像八爪鱼一样死死抱着朱元璋对着朱樉声嘶力竭大喊道:“二弟,快跑,往坤宁宫跑。” 朱樉边跑边回头,心里默默地想:这大哥能处,有事他真上。至于老朱要是失心疯,丧心病狂到砸死 太子,那他这位刚上岗的王爷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含泪继承大明朝了。 大哥你放心,他日小弟若登基一定追封你庙号。 “反了反了,来人抓住这个孽畜。”朱元璋见逆子一溜烟快跑出大殿立刻嘶吼道,他一身武艺倒不是小弱鸡太子能拦住的,只是他怕伤了自己的亲亲好大儿。 旁边的侍卫一拥而上将朱樉按倒在地,眼看要被五花大绑,立刻大呼:“常茂、常升当初我们可是一起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子的好兄弟。” 随知那两兄弟嘿嘿一笑,特别是常茂猥琐道:“二爷放心,明年忌日一定给你多烧两个胸大的纸扎宫女。” 常升急忙补一刀:“男的也不是不可以。” 听听人言否?朱樉绝望的闭上眼,任由这两兄弟把自己捆成粽子。 正以为自己混吃等死王爷生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谁敢伤我儿?” 一声如虎啸山林的雌虎暴喝在奉天殿如惊雷炸起。 一身粗布麻衣还围着围裙的马皇后在一群宫女太监簇拥下迈入大殿, 朱樉刚挣脱绳索,就被她一把拎了起来,拎到朱元璋面前。 “这是我怀胎十月身上掉下来的肉,朱皇帝你要杀就把我们娘俩一起杀了吧。” 马皇后一边骂一边挥舞着手里的擀面杖, 朱元璋吓得连连后退。 “媳妇,妹子,秀英,你听听咱解释。” 马皇后一脸怒容道:“我不听,他是你的亲生骨肉,从小你就不待见他就算了,虎毒尚且不食子,明日我便去太庙寻一根白绫,到地下告诉列祖列宗你朱重八出息了。” “这这这可闹的是个什么事?” 朱元璋脸上像挂了一块大红布,死命掐着大腿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马皇后随即问向一旁的太子,“老大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太子朱标只好一五一十的在母亲耳边述说经过,他过目不忘记性很好,将当时的情形和对话都梳理了一遍。 朱元璋在一旁点头哈腰,几次想拉起媳妇的手都被甩开,没办法了只好讨好道:“媳妇站太久了对腰不好,先去那边坐着咱们坐下听标儿慢慢讲。” 说着不顾媳妇反对,搀扶着她走向了御阶上的龙椅,马皇后余怒未消加上年纪大了体弱多病自然而然坐下,朱元璋讨好的站在一旁给她按着肩膀。 除了李善长刘基徐达常遇春汤和那帮老臣见怪不怪,其他大臣呆若木鸡张大嘴能塞下一个鸡蛋。 良久听清了来龙去脉,马皇后叹气道:“陛下,樉儿是为了你好。” 朱元璋纳闷了,这小兔崽子在大庭广众弄得自己新皇登基颜面尽失,想想朱樉那副嘴脸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真的想气死自己? 看丈夫一脸狐疑,马皇后气道:“你还以为亲生儿子会害你不成?” 说着在没人注意的角度掐了他一把。 朱元璋疼得嘴角直抽抽,一想那是自己的亲儿子,把自己气死了也 老大继位,他有啥好处呢?看来自己的君王专属疑心病最近重了点。 “是是是,夫人说是便是。” 马皇后看着满身灰尘的朱樉心疼道:“你想想江南自古文教重地文人墨客士人不计其数,他冒着触怒龙颜直言敢谏不就为了你这个爹以后不担骂名吗?” 闻言朱元璋看向朱樉的目光,原本凶狠变得有些柔和,嗯变得有些复杂。 御台旁跪倒的朱樉人都傻了,不愧是我娘,大户人家读过书知书达理就是不一样。 原来我有这么伟大的吗?我还一直以为我是在报仇来着,重生十多年了,早就习惯了我就是朱樉,前世你让我死后留骂名,是我的错吗?不是,一定是陛下错了。 太子朱标看他的眼神也挺复杂的,看了他又看了看龙椅上坐着爹娘,你小子该不会以为我是跟你抢皇位的吧?放心,我朱樉不是那种人,你我是兄弟,你活着我一定不抢,不是抢不过,是我太重感情了。 四舍五入,我朱樉可真是一个好人啊。 第4章 改变自己不如改变大明 就这样,一群大臣就在奉天殿跪在青石板上看着龙椅上的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咬耳朵说着悄悄话,直到一声扑通,年纪较大腿脚不好的宋濂宋学士体力不支摔倒了。 朱元璋一拍脑袋,被这逆子搅合了朝会差点忘了今天要议的正事。 “众爱卿平身。” “谢万岁。”众位大臣这才如蒙大赦起身。 “来人给几位年长者赐座。” 没办法估计再站一会儿,估计大明朝廷第一天就有人因为高强度开会因公殉职的奇闻了。 “谢主隆恩。” 太监急忙搬上凳子的功夫,马皇后以后宫不得参政为由坐着鸾驾离开了。 “新朝刚立,这第一件大事便是修史。” 在场的老油条心知肚明,断不会问出修哪部史这种弱智问题。 偏偏站在前排闭目养神的徐大将军的袖袍被人拽了拽。 “徐叔,修史修的哪朝的史?” 徐达斜眼瞥了瞥这个不顺心的女婿,小声道:“圣上这是要修元史。” 朱樉是个现代人,学的是工商管理,对于历史停留在中学水平,他哪知道朱元璋哪一年要修哪部史。 做为信息大爆炸时代的过来人,自然知道那个被后世史学界吐槽为二十四史里笑话的元史。 “着宋濂学士及侍礼郎王祎为总裁官撰修《元史》,限时为一年。” 而且做为体制内的人,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老朱这是急着给大元朝盖棺定论好继承法统。 只是现在大元仍占据半壁江山还活的好好的,虽然是迟早的事,但是人还没躺进去你就盖上棺材板了? 盖就盖吧,这纸做的棺材壳子如此草率又是怎的一回事?你这不是遗笑千年吗? 只见宋濂和王祎两个当代大儒,年仅半百的两个老头没有半分被委以重任的欣喜之色,反而一脸沉重的苦瓜脸,谁都知道这是一个要被后世骂娘的活,正要磕头谢恩。 “儿臣反对。” 朱樉这声一出,太子朱标人都雅蠛蝶了,二弟你怕不是前世跟咱爹有仇吧? 朱元璋眼刀能杀人,朱樉早就千疮百孔了,想起妻子走前的嘱咐于是咬牙切齿问道:“秦王这是反对修元史咯?” “不是,儿臣只是觉得一年完成修史这种事有点离谱。” 朱元璋直想骂娘,离不离谱咱自己能不知道吗? 如果不是没有钱,谁会想在史书上留个骂名呢? “秦王可有良策?” “没有。”朱樉理直气壮的回答道。 把朱元璋气乐了,于是下诏道:“着宋濂学士及侍礼郎王祎为总裁官撰修《元史》秦王樉为《元史》编撰副总裁官,编史所需财物一应由秦王筹办。” 朱樉气得手直哆嗦,打击报复绝对的打击报复 关键是自己的好大哥奋笔疾书在圣旨上盖上大印一气呵成,宋王两老头反而长舒一口气,没时间限制就好,都是年过半百搞不准哪天就嗝屁了,书修的烂多一人一起挨骂也是好的,我大明朝秦王樉的第一天正式上班就累觉不爱了。 … 刚出奉天殿,比自己小两岁的三弟晋王朱棡就跟那紫禁城下水道的老鼠一样突然从拐角冒出来了,贼眉鼠眼一脸坏笑道:“二哥,幸好我刚才偷偷跑出去通知娘,不然你今天可是遭老罪了。” 一边说还做出一副快夸我的表情,满脑袋都是缺钱的朱樉敷衍道:“那我谢谢你咯。” 老三满怀期待地说道:“二哥我们是亲兄弟说谢就见外了,你要怎么好好感谢我?” 朱樉无语道:“二哥现在缺钱,好三弟你先挪点让我宽裕几天?” 老三连忙摆摆手道:“二哥我们是亲兄弟谈钱伤感情。” 哎仔细想想还没就藩的老三也跟自己一样穷的叮当响,也榨不出一点油水,瞬间没了兴趣无精打采地走了。临走时正色道:“老三,二哥送你一句话,将来在藩地你一定要小心身边的人,尤其是厨子。” 老三也是一脸茫然讷讷道:“二哥今天怪怪的,怪正经的,还有他为啥要叫我小心厨子?” 这后世的南京故宫,从至正二十六年由大明著名算命先生刘基(字伯温)堪舆“钟阜龙蟠”、“帝王之宅”的风水宝地,征发军队民工二十余万,填燕雀湖改筑新城,历时三年于洪武元年初建而成。 除了内城核心的寝宫和议事的奉天殿外绝大多数宫殿群都还没完工,南京的紫禁城从老朱称帝前开始一直修建到二侄子的建文四年,历时三十余年都没修建完工,直到永乐四年,爱做噩梦的老四决定迁都北平。 望着眼前初具雏形巍峨壮丽的宫殿群,纵使九五至尊一生最费心的事也是修房子——修生前和死后的房子。 朱樉不由感叹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贴身胖太监苟宝前来通禀道:“二爷,春和宫朴公公前来传话,太子殿下有请。” 作为最年长未就藩的秦王,朱樉单独居住在一处偏殿,真正主持修撰《元史》的是未来的王朝继承人太子,他这个王爷只是一个添头,一次非正式的碰头会,朱樉在几个老嬷嬷的帮助下脱去繁琐的亲王礼服和配饰。没办法小说里那种娇俏柔美的宫女小姐姐服侍的场景,在他这个未大婚的秦王身上想都别想。 换上一身宽松的道袍,朱樉感觉身上都轻了几斤,怪不得后世嘉靖那个老子不喜龙袍喜着道袍,秦王服饰都如此繁琐,那皇帝的咱可不兴想啊宝友。 朱樉迈着四方步,在一众小太监的带路下步行历来到了后世东宫之称的太子居所春和宫,没办法只有皇帝和皇后、太后才有在皇城里享受车驾的特权,以二圣对朱标的偏爱,他体弱多病也不是不可以,可人完全是遵守礼制,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太子虽然是储君,但储君也是君,亲王是臣子,臣面君是要在宫门跪地请安才能觐见,朱樉是亲王只需派人代为通报。 在宫门外等的无聊的朱樉心想这春和宫前百丈宽阔的广场,除了一些祥禽瑞兽的雕塑和依次排列的华表,角落处几个救火用的铜制大水缸外空空如也太过单调,将来能在这中央挖个喷泉水池放上一座假山再喂点锦鲤,嗯改改这东宫的风水。 太子的贴身太监朴无用迈着小碎步来到朱樉面前躬身做了请的手势,朱樉点点头然后随他带路,路上朱樉想起前世见过的几个棒子客户,突发其想的问道:“朴无用xi,阿尼啊赛哟。” 只见前方带路的朴公公一脸迷茫的望着他,随即弯腰恭敬道:“大王有何吩咐?” “康桑哈密达。”只见朴公公一脸黑人问号。 “朴公公不是高丽人士吗?”对暗号失败,朱樉有些纳闷道 朴公公老老实实地回答:“回大王,奴婢是高丽济州人士。” “啊,你们那里都说什么话?” “回二爷,奴婢家乡都用汉语习汉文。” 朱樉拍脑门懊恼道后世的创立棒子话《训民正音》的所谓朝鲜世宗大王现在还是草履虫了,他祖宗李成桂还在给高丽王当保安了。 随后心想道:说汉语写汉字好啊,多好的统治基础啊。 朴公公默默带路,不敢回头,听着秦王时不时发出的怪笑声感觉心里毛毛的瘆得慌。 看来宫里传闻的秦王发疯并不是空虚来风,得空得找机会劝劝自己太子爷离秦王远点,多么正直仁爱的太子爷可不能被这不正常的秦王带歪了。 蒙在鼓里的朱樉,不知道朴公公脑子里的头脑风暴,不然他能举起角落里的几百斤大铜缸砸死这死太监。 一只脚还没迈入门槛,一位面如冠玉身着五爪九蟒的浅黄色锦袍的偏偏少年就连忙拉住他爽朗笑道道:“这春和宫当作自家即可,你我兄弟不必多礼。” 随即朝左右道:“以后秦王来春和宫无需通禀,敢有阻拦者除宫籍永不录用。” 春和宫内的宫人吓得跪地告罪,开除宫籍不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朱樉见他一番待人接物只有两个字——如沐春风,不愧是老朱偏爱的接班人,李世民作《帝范》为世代帝王表率,而自己这位大哥可是一本活的《皇太子教科书》。自己都有点嫉妒老朱,看来得好好跟大哥学学,大哥都说了把东宫当成自家,接不了老朱的班,接大哥的班也是可以的。 被大哥抓着进了内堂,两位总编宋老头和王老头正一左一右争的面红耳赤,看他们发髻松散的模样估计这些日子掉了不少头发。 两老头见旁边太监通报秦王到了,一点没有从椅子上挪动屁股的意思。 朱樉只好抱手作揖恭敬道:“学生朱樉见过宋师傅,见过王师傅。” 这两老头都是当代大儒,除了当官还兼着大本堂教导皇子的差事,除了太子,哪个王爷没挨过他们的戒尺? 王老头倒是不摆谱连忙还礼,可宋老头见到他却是面色严肃冷哼一声道:“秦王爷可是贵人事忙,老夫已经大半年没在学堂见到人了。” 朱樉很不爽,但是没办法,宋老头的资历连老朱都得叫一声宋师,虽然老朱后来杀人儿孙时也没手软。 只好回答道:“宋师傅,小王最近偶感风寒,一看书就头痛,太医也束手无策,等小王痊愈下次一定到大本堂接受圣人教诲。” “哼,秦王去年也是如此这般说辞,秦王将来要代天牧守一方,老夫期望秦王不要荒废学业,将来做个贤王才能造福一方百姓。” 朱樉只能尴尬称是了,他敢跟朱元璋顶牛,是因为朱元璋是他亲爹,而且马皇后和太子还活着,朱元璋还没变成晚年时的朱屠夫。 宋老头特像后世那种过年老家聚会时,一副表面上谆谆教导为你好实着让你难堪的长辈,你这么看重我,前些日子还特么跟老朱谏言:秦王轻佻不可为君。我朱樉真想问问你老宋头一个月俸禄多少?人李善长的儿子都做驸马了,你儿子呢? 太子朱标见宋老头正要再接再厉,连忙出言化解。 “宋师傅,今日本宫召见你们是为了商量修史撰典的国事。” “老臣见秦王成日业荒于嬉不思进取悲痛于心,终究是老臣孟浪了。” 朱樉郁闷了,这读书人可真不要脸,合着你骂我还是我的不对呢? 打心眼里羡慕朱标这种别人家的孩子,他的灵魂来自后世却跟这封建社会的礼教处处显得格格不入, 每个时代有自己的社会烙印,上一辈子三十多年的生活痕迹,不是这时代短短十来年就能磨灭的。 就像我们常常轻视父母是个平凡人,觉得他们老一辈思想落伍跟不上时代,可若是你活在那个饭都吃不饱的年代,你能保证没有文化的自己能吃上饭吗?更别说养活一大家人。 如果人能轻易改变自己,谁又愿意当老百姓嘴里的“疯王爷”呢? 朱樉不准备改变自己,自己即使苦学四书五经前人道理,天赋再好也只是下一个朱标,而不是他朱樉。 如果改变不了我自己,那我只有改变大明,即使只有一省藩地,可他记得有位伟人说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第5章 叔叔我啊可是最讨厌说话不算数了 朱樉听了两老头争论半天,终于明白了个大概,元朝中央的官方史料都藏在元大都的皇宫大内。 后世大清都亡了一百年,正式的《清史》都还没修完,那可是交通发达信息大爆炸的时代。 现在是古代,交通闭塞通讯落后,你要调取某地的府志、县志补遗,得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而且整个北方军阀林立,名义上还控制在元朝手里,和新生的大明完全是敌对关系,最难的是妥欢帖木儿这货还活着,元朝拢共也就九十八年,他一个人就在三十七年比开国皇帝在位三十四年的元世祖忽必烈还多,剩下的九位皇帝才分二十七年。 一位元顺帝简直是元朝半部史,没他这元史怎么修大概都是笑话。 而且这位元顺帝逃到漠北之后,还保留着大元的国号史称北元三朝,直到蓝玉率军在捕鱼儿海大捷才彻底将大元扫进历史垃圾堆。 “太子殿下,这《元史》臣等二人实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两老头很光棍的手一摊表示道。 朱樉知道因为是没钱没人,刚登基的老朱手下谋士猛将无数,可真正的文臣真是小猫三两只,这两老头除了修书还兼了一堆差事和地方官职,这时许多士人还对大元心存幻想,只有等到老丈人攻破元大都妥欢帖木儿跑去漠北放羊那刻的大明朝廷才是真正天下归心。 他没问为啥没钱那种弱智问题,可惜他投胎没投成太子,要不然他敢把这紫禁城和中都凤阳停了,甚至孝陵他都敢想。 可惜他只是老朱最不待见的儿子,他要敢提第二天估计他就挂在南京城墙上风干咯。 “本宫听闻江南有一名士高启自号青丘子,诗词文章名满天下。能否请宋师傅代为邀请,共修国史这种青史留名的诱惑,吾不信他不动心。” 宋濂摇了摇头后说道:“回殿下,高季迪此人一心钻研诗词之道,曽作《登金陵雨花台望大江》赞美我朝新气象,引得龙心大悦,当今万岁以千金赏赐和户部右侍郎高位委任,可他赐金奉还固辞不受,这样的人万万不是名利能打动的。” 他和高启有些交情没错,但为了这点交情得罪小心眼的朱元璋不值得。 《登金陵雨花台望大江》朱樉当然知道,就是一首拍老朱马屁的诗,年初但凡家宴,老朱必在他们这些皇子面前反复诵读,一句"我生幸逢圣人起南国,祸乱初平事休息"肉麻得二爷我浑身直起鸡皮疙。 原来以为这高启是舔狗,没想到老朱才是真正的小丑。 太子和两老头商量了半天也没拿定主意,最后两老头以公务繁忙为由告退了。 朱樉在一旁做小透明状正数着茶盏里飘着的茶梗,一抬头便迎上了太子大哥希冀的目光暗道一声不好。 “二弟,今儿整点儿?” 太子一脸真挚道。 “擦,大哥。” 说完亲热地拉起了朱樉的手来到书房,只见他赶走了太监,偷偷摸摸关上了门,摸起书柜角落的一个很平常的蟾蜍摆件,轰隆声传来,整个书架挪开,后面是一个隐蔽暗格,整整一面墙上像货架一般摆满了美酒。 朱标看了他的表情得意道:“二弟,大哥这布置怎么样?” 朱樉木讷地点点头:“整挺好。” “来文的还是武的?”朱标费力的趴在梯子上,抱下两坛酒。 “整点素的吧,明天还要赶早朝呢。” “得嘞。”朱标将其中一坛放了回去。 “老弟走,上坑。” 两个人默契的脱了鞋,坐在书房的小床上。 朱标又变戏法似的从床上的案几下拿出一堆凉菜。 “这是我今早偷偷叫徐兴祖做的卤菜,下酒刚刚好。” 朱标给他斟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两兄弟开始推杯换盏了,半晌,坛子里的酒就快见底了。 朱标脸色绯红,醉眼朦胧地拉着朱樉的手,吐槽道:“这大明的太子我是一天也当不下去了,老弟你不知道咱们的爹可太不省心了,明年就要北伐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明户部国库都要跑耗子了,可他他居然想修凤阳中都。呃。” 说完还打了一个酒嗝,朱樉倒是见怪不怪了前几年,他们两兄弟就经常在一起偷老朱酒喝。 他前世可是在职场久经考验,这点白的下肚只能说暖暖胃。 于是附和道:“对对对,老朱这人确实不省心,典型的多动狂躁。你不当太子谁当要不你再多忍几年?” 朱标伸手指了指他大笑道:“二弟,你当。” 朱樉才不管他是不是借着酒劲试探呢?都特么试探好几年了烦不烦?给老朱当太子,这洪武朝的太子是人当的吗?他可不想像朱标一样被气的英年早逝了。 于是笑骂道:“滚滚滚,给朱扒皮当太子想都别想,我还想多活几年了。” 太子朱标闻言拍掌大笑道:“朱扒皮这个词太对味了,那个绝词怎么说的?” “绝绝子。” “我的好弟弟,哈哈真是绝绝子,让我们为朱扒皮干杯。” “干杯。”说完两人碰了碰杯。 “二弟啊,这修国史的破差事真是为难老哥我了,老哥手下没人啊。只有你能帮帮哥了。” 闻言朱樉一呆,心里骂娘 我拿你当哥们,你这是拿我下酒呢 … 陪太子喝了小半夜的酒,看到朱标被太监抬回寝殿,朱樉回头不屑道:“呸,小趴菜。” “二爷,小趴菜是啥意思?”前方提着灯笼带路的贴身小太监苟宝好奇问道。 “就是又菜又爱喝的意思。”朱樉面色微醺,哈了一口气有点困。 这宫里的破规矩忒多,正殿之间的宫门入夜了会落锁,只有帝后太子能走。 他这样的亲王只能绕远路,干他娘的封建社会森严等级制度。 路过司礼监一处小院时,突然听到有皮鞭挥动的啪啪作响声,朱樉揾怒道:“苟宝去看看谁踏马这么没有公德心大半夜在这扰民呢?” 苟宝称是,连忙小跑,朱樉看他那小短腿加上圆滚滚的身材,怎么想起了前世的提莫队长,可能是太久没玩,瘾犯了。 不一会儿功夫,院里传来一声惨叫,是苟宝让人打了。 朱樉大怒,这宫里除了朱元璋居然还有人敢欺负我的人。 走见院内一看,居然是一群太监正在围着欺负一名小太监,那小太监被扒光了上衣按在水井边,一名魁梧的中年太监手持皮鞭来回抽在他身上,一边抽鞭子还往一旁的盐桶里沾两下,被抽的小太监也是硬气被打的遍体鳞伤硬是一声不吭。 反观自己身边的苟宝,那不争气的东西正被两个小太监骑在身上边挨打边求饶。 朱爽酒劲上头,怒气值达到顶点,一个脚步冲到两个小太监面前,抬起大脚将两人踹飞在地昏死了过去。 一把拽起被打得像猪头的苟宝,苟宝捂着脸哭诉道:“爷,他们不讲理还打人。” 看着他眼泪鼻涕样,朱樉气得给了他一个嘴巴子骂道:“他抽你他娘的不知道抽他,别说是我殿里出来的人,我身边没你这样的怂包。” 苟宝一脸委屈道:“爷,他们是司礼监陈公公的人。” 朱樉是真的怒其不争骂道:“什么狗屁陈公公,这宫里就算是黄狗儿惹了我照样削他狗日的。” 只见挥鞭那中年太监嘴里冷笑道:“哪里来的野崽子,陈公公也不放在眼里,还敢骂我们老祖宗,我陈刚今天就要替干爹教你们什么是规矩?”他见朱樉一身青衣道袍,只当是宫里下值的寻常侍卫。 说完手里的皮鞭抖了个鞭花,直冲朱樉面门而来。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侧身,一把抓住挥来的鞭子末端,用力一拽。鞭子从那人手中挣脱。朱樉翻转手腕,鞭子像吐信的毒蛇一般飞向那人的右肩处,一声噼啪脆响,那人的肩膀骨头断了,右手软软垂下。 陈刚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肩头,对旁边瑟瑟发抖的小太监大喊:“快快,速去请干爹救我。” 片刻一身锦袍的老太监在众太监簇拥下坐着小轿来到院内。 朱樉出了气稍稍平复的心情,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王爷我天天在这紫禁城里刷步数,你一个阴阳人居然有轿子。 “何人竟敢如此大胆敢在这皇城内逞凶啊,还敢提我干爹的名讳,立刻跪地求饶磕三个响头,本公公看在心情不错的份上可以给他一个痛快的死法。”老太监陈忠坐在徒子徒孙搬来的椅子上头也不抬说道。在他看来深宫里弄死两个人跟弄死两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朱樉笑了,前世看电视剧对太监这群体本来无感。吴王府里的老人见了他都磕头哈腰,没想到今天见识到了这些人的无法无天。 想想前世的朱樉能被三个老妪毒死和那秦王宫里太监也脱不了关系,亲王可是有试毒太监的。虽然前世秦王作恶多端跟自己没啥关系,可这一世他可不想某一天在阴沟里翻船。 “陈公公真是好大的官威,本王都要给你磕头请安了?” “哪里来的小畜生敢竟敢冒充王爷,小的们给我拿下。” 陈忠是司礼监随堂太监,靠着给黄狗儿送礼认了干爹上位,可不是吴王府出来的老人,自然不可能认识朱樉。 旁边的太监你看我我看你,见识过朱樉的武力值都没人敢上去。 “没用的东西,还不去请锦衣卫大人。” 现在的司礼监只掌内宫的礼仪和刑名,可不是那个权势滔天人称内相,把锦衣卫和东厂当成家奴使唤的司礼监。 片刻正准备和同僚去喝花酒的李景隆就醉醺醺的带着一帮小旗来到院子里,老远就骂道:“哪个不开眼的孙子惹了陈公公,看爷不把你抓进诏狱里好好炮制一番。” 陈公公伸手一指,李景隆顺眼望去那人背影有点眼熟,不过他脑袋晕沉沉的想不起来。 于是向手下吩咐道:“把这小子给我拿下,今晚的莳花馆爷做东大家高兴高兴。” 众人连忙抱拳称诺,只见那人一个转身把李景隆小鸡一样拎起来,狠狠两个大耳巴子把李景隆的醉意都打赢了。 旁边手下正准备拔出绣春刀阻止,李景隆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连忙阻止大喊道:“别动,自己人。” 朱樉的大嘴巴子像电风扇一样在李景隆脸上呼,怒骂道:“喝花酒是吧?我踏马这辈子最恨喝花酒不带我的人。” 李景隆连忙护住脸哭腔道:“表叔别打了,别打了,我带我带还不行吗?” 朱樉拍了拍他肩膀,满意的点点头又威胁道:“记得哦,要是两天后你办不到,我可就把你的事告诉表兄。毕竟作为长辈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向堕落的深渊,叔叔我啊可是最讨厌说话不算数的人了。” 第6章 宁惹皇爷,不惹秦王 李景隆肠子都悔青了,带亲王逛青楼要是东窗事发不得灰都被舅姥爷朱元璋扬了。 朱樉很满意,马皇后在世对他们这些皇子管得特别严厉,想要偷偷出宫基本不可能,有了李景隆这个二五仔做内应以后做什么事都会方便很多。嗯,像他这样正直的人绝对不是想逛青楼。 “表叔,是不是这老小子招惹得你?”李景隆伸手直指陈公公的鼻头。 李景隆变脸太快,把陈忠都整懵了,你是我搬来的救兵好不好? “李同知你可是收了咱家钱的,内官监掌印黄公公是咱家干爹,你可不能不办事坏了规矩啊。” 陈公公再傻也知道风向不对,只好搬出靠山。 李景隆却拔出腰间绣春刀架在他脖子上面不改色道:“我劝你别乱说话,见了秦王不跪拜行礼仰面视君,我严重怀疑你想刺王杀驾。” 不愧是干锦衣卫的心真脏,一下就把陈公公的问题上升到了谋反高度。 朱樉一点也不关心这茬,反而饶有兴致问道:“好侄儿,你一月收了陈公公多少孝敬?” “回禀表叔,侄儿一个月不到五十两。” 没想到朱樉却摇了摇头,望向陈公公。陈忠连忙跪地求饶道:“王爷饶命,奴婢是瞎了眼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有谋害王爷的心思。” 陈公公也是狠人,磕头如捣蒜,头磕破了血流满青石板了也不眨下眼。 “行了,你只要老老实实回答我的话,我可以考虑今天之事不再追究。” “谢王爷不杀之恩,奴婢来世做牛做马衔草结环也无以为报。奴婢每月给李指挥同知的孝敬是八百两。” 听到这话,朱樉的脸色阴晴不定,李景隆暗道要遭。 连忙手掌摊开比作了个五,朱樉脸色黑了。 李景隆又比了个六,朱樉发出一声冷哼。 李景隆哭丧着脸比了个七,朱樉笑了。 然后责怪道:“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吗的,七千两就没了,他的心在流血,他才上任五个月,一分钱没收到还要倒贴三千两。你咋不叫朱扒皮呢 朱樉想的却是:老子一个月例钱才一百两,你们这行业太过黑暗了,嗯必须好好整顿。 “行了,好侄儿带你的兄弟们去潇洒吧。” 李景隆如蒙大赦转身带人离开。 陈公公还跪在地上,朱樉走到他身边指了指井边奄奄一息的小太监悄悄说道:“这人我带走了,三天之内,我要看到你送礼的名单,不然后果你可以问问你干爹可记得吴王府有一条大黄狗吗?” 朱樉将那小太监拽起背上,末了还踹了一脚一边躺尸装死的苟宝,怒其不争地骂道“没死就给孤爬回去。” 苟宝连忙懒驴打滚爬起身,然后邀功道:“王爷有苟宝在,谁想伤您都得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滚,狗东西。” 只留下原地一头雾水的陈公公。 陈公公偷偷摸摸一人来到了奉天殿值房,敲开了大太监黄狗儿的房门。 掌印太监黄狗儿身披蟒袍睡眼轻松骂道:“你这个鳖孙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打扰杂家的清梦,进来不说出个道道,杂家要了你的狗命。” 陈忠连忙求饶道:“孩儿是遇到麻烦了特来请教干爹。” 原来是上门送钱来了,黄狗儿嗤笑道:“你是惹到哪个贵人,只要价钱合适,天大的麻烦杂家都能给你摆平咯。” 陈忠连忙说起了来龙去脉,黄狗儿轻笑道:“就这点小事也值得你火急火燎的?秦王一个不得势的王爷罢了,得了明日捎五千两过来,咱家在万岁爷面前美言几句,你这事也就了了。” 得到承诺陈忠的心安了,名单的事也抛之脑后,临了要脚刚迈出门前突然鬼使神差的想起秦王那句话。 陈忠回头道:“秦王还说了一句黄公公还记得吴王府那条大黄狗吗?” 黄狗儿拿着茶盏准备喝下去的手直接半空停住了,脸色刷白,整个人如遭雷击,半晌才反应过来。 “快把门关上,咱家有话跟你说。” 陈忠第一次见到在内宫中威风八面的大太监黄狗儿被吓的浑身发抖,连李淑妃都敢呵斥的黄狗儿此刻整个身子都缩到了被子里。大骂道:“直娘贼你个天杀的,你怎么敢真的惹到那个煞星,你这不是要我老命吗?” 看到干爹前后不一的反差,陈忠也是一脸懵逼道:“干爹,你不是说秦王是位不得志的王爷吗?” 黄狗儿气笑了,骂道:“那是因为秦王爷大度,一般小事他老人家不会放到心上,记住你只要不要触犯他老人家的逆鳞,他就是天底下脾气最好的王爷。” 陈忠纳闷道:“如果触犯到呢?” 黄狗儿一脸严肃道:“在这紫禁城得罪了太子和皇后娘娘,你多半不会死,因为他们有菩萨心肠。 得罪了老皇爷,会让你死的明明白白。 而得罪了秦王爷,别看他整天笑呵呵,你连自己是哪天死都不知道。” “干爹是不是危言耸听了?秦王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比老皇爷还吓人?” 看到眼前蠢货,黄狗儿气得直拍大腿,骂道:“我跟你讲个故事,当今万岁爷还是吴王的时候,非常喜欢养狗,有一天泰西商人进贡一条猎犬那猎犬黄色皮毛油光发亮,体态威猛,凶猛异常,除了老王爷其他人接近都会撕咬,老王爷一看爱得不得了直夸狗比人忠心。每日都要带着出门溜三圈每次打猎都要带着,渐渐荒废政事,臣下夫人多次劝诫,也没能打动老王爷的爱犬之心,知道有一晚六岁的亲王上茅厕时看到夫人正对着喂狗的老王爷偷偷抹眼泪,第二天那只狗冲着亲王吠了三声,你猜那只狗怎么呢?老王爷在某天出门出门后就再也没见过那只狗了,当晚老王爷因为找不到爱犬喝的酩酊大醉,亲王六岁的小不点将一盆狗肉亲手端上了桌,一口一口的喂到了老王爷嘴里,一丁点都不剩,从此老王爷再也不养狗了。当时有一位宫人全程见识到六岁亲王将药拌在肉里迷晕了那只狗,然后拖着比他还高的巨犬走进了厨房,整个后厨都是嘭嘭剁肉声。” 陈忠的牙齿也跟着打哆嗦,心想那个倒霉蛋不会是你吧? 老辣的黄狗儿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声:“没错,当时看到的那人就是我,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秦王喂老皇爷狗肉时的表情,他在笑,他眯着眼睛笑的表情跟杀了人以后的老皇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不过这还不是让杂家最害怕的地方,以前吴王府里有一位老人叫倪葛,是老皇爷的同乡,幼年时还有一点交情。老皇爷很信任他就把库房的钥匙交给他看管,可这人有个毛病爱赌,赌的倾家荡产家徒四壁不说,走投无路的他开始偷偷拿府里东西去赌坊抵债,他很聪明每次都不偷库房里的,反而拿一些贵人不常带的,你知道贵人多忘事一直没人发现。可千不该万不该他偷了一支银钗,那只发钗很粗糙但是老皇爷送夫人的第一个礼物,夫人平日都舍不得带,夫人为此愁的好几天吃不下饭,当时秦王召集吴王府里所有老人,就在湖边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倪葛身上背了一块大石头直接沉到了湖底。” “干爹死个把人也不用那么大惊小怪吧?” 黄狗儿怒斥道:“你懂什么?当时的秦王爷才十岁,他当时笑呵呵的拍了拍手,那神情就好像是干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那泥地打滚弄湿了自己衣服,一路哼着曲回到府里,在老皇爷和娘娘面前,大喊倪葛是为了救他而尽忠死,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晕厥过去。老皇爷和娘娘因此心怀愧疚,下旨颁褒奖,这还不是最狠的。最狠的是倪葛独生子有感于秦王多年接济的恩德,为了报答秦王恩情入宫做了公公,就是咱们兵仗司的掌印倪勇太监。” 陈忠迷茫道:“干爹,那秦王就不怕倪公公知道真相报复他吗?” 黄狗儿却冷笑道:“如果换做是你,是恨害得他们孤儿寡母食不果腹的赌鬼老爹还是恨一直多年接济你供你读书的恩人呢?现在的倪公公位高权重是内宫数得着的大太监,母亲是朝廷保褒奖的忠勇诰命夫人,你说如果有人敢告诉他真相,你猜倪公公是感谢你还是杀了你呢?” “老皇爷杀得是人,咱们的秦王可是杀人诛心。你别看现在的秦王无权无势,可这样的人等老皇爷一走,天下间再也无人压的住他。他才十四岁,老皇爷还能再活多少年,即使老皇爷能再活三十年,可三十年后的老皇爷已经老态龙钟,秦王可正值壮年,你说这紫禁城的天还能不变吗?蠢货记好了,名单要交,不光要交你自己那份,还有所有你知道都要交出来,这是投名状。” “干爹这么多干儿子里你是最蠢笨的一个,好在还有一点长处就是忠心,这也是干爹最看重你的地方,干爹跟了老皇爷二十余年,看人的眼光不会错,咱们这秦王爷的手腕不弱于年轻时的老皇爷。这些故事彻底烂到肚子里,不然小心你的脑袋。” “干爹,孩儿…孩儿知道了” 回到交泰殿偏殿,已经是四更天了,朱樉待人和善,加之来自后世没有让人半夜伺候的习惯,宫里的老太监和老嬷嬷早就睡去了。 检查了小太监的伤势都是皮外伤,吩咐苟宝拿了一瓶药,叫那狗东西自己擦药滚去睡觉。 将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年身上伤口都涂抹上了药,喂了一口水,然后就把他扔在了苟宝的床上。 第二天,少年悠悠醒来一见身边站着一位圆滚滚和自己一样的小太监。 立刻感激道:“三宝,感谢大哥的救命之恩。” 苟宝一头雾水道:“不是我救的你,是王爷救了你。” 第7章 血淋淋的洪武朝 “你说什么?你叫马和,马三宝?”朱樉呆住了,前世看过朱棣电视剧的他,当然知道马三宝是谁?那可是郑和,老四手底下心腹干将,说是老四的影子也不为过。 历史上最著名的三宝太监此刻正跪在他面前泣不成声道:“王爷不嫌奴婢低贱亲自拭药疗伤,这救命之恩奴婢万死难报其一。” 郑和算是他历史上为数不多不但不讨厌反而抱有敬意的太监。朱樉起身扶起了郑和问道:“三宝公公可愿意来我身边做个伴啊?” 马三宝准备磕头被他一把拉住,三宝眼含泪花道:“恩公不计较奴婢粗鄙如此抬爱,以后王爷就是奴婢的主子爷。” “哎,大可不必,我痴长两岁。你以后称呼我二哥即可。” 闻言马三宝潸然泪下,眼泪打湿了长衫。 ………… 奉天殿内早朝刚结束,大臣们正眼巴巴等着皇帝起驾,太监刚喊出散朝,朱元璋立刻打断了他挥了挥手道:“其他人可以走了,秦王留下。” 正站那儿靠着柱子打瞌睡的朱樉一个哆嗦惊醒了,咋的啦?我又不是第一天上朝睡觉的啊。 老丈人徐达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太子临行前看他的目光略带同情。 看着御台上的老朱背着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朱樉麻了,咋滴我到奉天殿上的龙椅睡觉呢? 老朱把太监们都遣散了出去,只留下贴身太监黄狗儿,然后居高临下眯起眼睛的盯了朱樉半天。 朱樉不但没有被盯得发毛的感觉反而很不爽,当了老朱十多年的儿子,他身上的那层帝王光环,传说中的龙威早就免疫了。 “你瞅啥?” 朱元璋恨的牙痒痒怒道:“朕瞅你咋滴,你这小畜生还敢弑君不成?” “我是小畜生,你是啥?你是我爹我不敢,不过我倒是敢告诉我娘。” 比起从小独立懂事的太子,从小调皮捣蛋的朱樉更讨马皇后的宠爱,这叫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朱元璋气的恨不得抡起手边的龙椅,给这个逆子当场开瓢。 “咱也算英明神武,当初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祸害?” “你生的?我是我娘生的,你也就是我生物学意义上的爹而已。” 这穿越时空的一拳至少二十年的功力,朱元璋直接捂着胸口瘫倒在龙椅上,缩在角落里捂着耳朵的黄公公顾不得发抖连忙上前救驾。 不停用手揉着老皇爷胸口顺气,朱元璋破口大骂:“你这个祸害,朕……咱恨不得亲手提刀砍了你。” “我祸害谁了?嗯,祸害大元朝的难道不是你吗?” “反了反了,来人给咱扒了他的蟒袍,将这逆子下诏狱,不,打入死牢,凌迟,朕要活剐了他。” 被人扒光了王服,就剩一件月白内衫的朱樉在一众锦衣卫的簇拥下昂首挺胸走出了奉天殿,还没出宫门的大臣三五成群的站在河桥边围观这西洋曲,一旁的卫国公邓愈拉住了要回家的徐达,比了个大拇指悄声道:“令婿今年可是第三次进下诏狱了,别人一进这生死不知的诏狱都是吓的瑟瑟发抖,他就跟回家吃饭一样自然。” 魏国公徐达头疼道:“老夫这未来女婿但凡能让皇上省点心就好了,这小子成天折腾也不知道这桩婚事对我徐家是福是祸。” 邓愈拍拍徐达的肩头挤眉弄眼道:“要不咱兄弟打个商量,我正好有一爱女到了出阁年纪,令爱年龄尚幼,我看好这小子将来能成大事,不如老哥哥就将这乘龙快婿让予弟弟怎样?” 徐达拂袖而去,临走喃喃道:“这小兔崽子怎么跟臭豆腐似得又臭又香?” 出了皇城,一群老百姓围上来看热闹,就连路边蹲着的乞丐都挪了挪位置,没办法这洪武朝当官就是高危职业,每天都有好几位大人被锦衣卫拖死狗一样的游街,这正阳门口比菜市场还热闹,今天锦衣卫的大人们怎么没骑马? 围观的百姓只见一人像后世领导视察民情一样,从一堆飞鱼服的锦衣卫中间挤出,挥着手迎面向人群打招呼道:“乡亲们,观众朋友们,我想死你们啦。” 围观的百姓爆发出一阵哄笑声,也热情的回应道:“王爷好,王爷辛苦了。” “王爷又犯啥事了?” “王爷,尝尝我家的肉夹馍,正宗羊肉的可好吃了。” 朱樉刚跟老朱吵了一架,肚子有点饿,瞪了瞪身旁的锦衣卫指挥使毛骧,见对方没动静,痛心疾首道:“毛指挥使愣着干嘛?买啊,难道要本王请你不成,本王又没带钱。” 毛骧正准备从钱袋子摸两个铜板,没想到直接被朱樉一把抓过。 哭丧脸道:“二爷,臣这个月的俸禄还没发,家里老婆孩子还等着米下锅呢。” 朱樉真是怒其不争,你一个特务头子,还缺这几十两银子吗?“诏狱里还关着那么多老大人,本王进去被他们看着一个人吃的下去吗?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都哭穷了,要不本王帮你查查锦衣卫的账目如何?” 毛骧满头大汗,让您老查账这不是阎王爷查生死簿吗? 来到卖肉夹馍的小摊前,拿出五两银子递给小贩,小贩连忙摆手道:“王爷千岁,小人这里的馍馍两文钱一个,要不了这么多。” “这肉夹馍全部包起来,多了算爷给你的赏钱。” 看着小贩打包,朱樉先拿了一个肉夹馍狼吞虎咽,一帮锦衣校尉守在旁边咽唾沫。 朱樉随意问道:“二虎,二虎好像只有父皇和太子大哥能叫,我叫你二虎,毛指挥使你不会生气吧?” 毛骧点头哈腰献媚道:“爷能叫臣二虎,是二虎三生有幸。” 没办法,老皇爷专门炮制大臣,这位爷可是专门收拾锦衣卫的主,得罪太子爷,他大人大量不会记仇,可得罪了秦王,得祈祷自己某天上值路上不会被路边突然窜出来的马车闯死。 “哦对了,锦衣卫里还有人敢吃霸王餐的吗?”朱樉擦了擦满嘴漫不经心的问道。 毛骧连忙正色道:“自从何进那事,臣加大了力度整顿,绝对不会再有锦衣卫吃饭不给钱之事,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本王对你的人头没兴趣,倒是对你新纳的那房小妾很有兴趣。” “爷,二虎知道错了,求爷饶了二虎一命。”毛骧虎目含泪,令人闻风丧胆的特务头子竟然在这十余岁的少年面前磕头请罪。 锦衣卫见指挥使一跪随即呼啦啦跪倒一大片,朱樉笑骂道:“老皇爷还活着,你这是闹的哪出?” 毛骧连忙如蒙大赦爬起来,弯着腰任由矮他个头的朱樉拍着肩膀,朱樉语重心长道:“你这个位置诱惑很大,拉拢攀附你的人不计其数,但是你要记住锦衣卫的头注定只能做孤臣。一旦皇上觉得你不忠了离脑袋搬家的日子也不远了。” “二虎是个粗人,属下多谢王爷教诲。” 毛骧单膝跪地抱拳道。 朱樉满意地点点头 …… 锦衣卫诏狱,原本密不透风阴暗潮湿的地牢,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干干净净,甚至还开了几扇天窗透光。 朱樉一边走一边指示道:“死气沉沉的不好,记得每个牢房的门口弄两盆栽点缀一下,要让这些大人们有回家的感觉,还有这墙面都脱落了叫人重新刷成白色,墙上太单调也不好,加点标语,嗯就写‘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改过自新,重新做人’,记下来了吗?” 锦衣卫百户蒋瓛拿着纸笔抖了一抖,这里可是死牢,神特么重新做人。 “回禀王爷,小的都记下了。” “还有每个房间要配一张床,一间书桌,如果要求不是禁书的都可以满足。笔墨纸砚也不要吝啬,这里关押的大人们不少是饱读诗书的大儒万一思如泉涌,没准某部流传千古的大作就在你们这诏狱诞生了,那可是大明精神文化的宝贵财富。还有除了罪大恶极那些人,其他人一个个都年老体衰老关牢里也不是事,将后院的校场围起来做为他们放风活动筋骨的场所,嗯时间不用太密集,三日一次就好。还有我上次说的你们锦衣卫伙食不太好改善了吗?” “每日都有三餐一菜一汤不重样,还有牢房里蹲坑容易堵恶臭难闻,小的擅自做主更换成了马桶,每日都会派人清理。” 这年头连老朱都才四菜一汤,能有三餐就不错,朱樉很满意拍了拍他道:“能发挥主观能动性说明你小子很不错,再接再厉下一任指挥使我看好你。” 未来杀人如麻的酷吏蒋瓛憨厚地摸了摸脑袋,这可是进出诏狱像回家一样简单的主,洪武朝的一大奇观。 “爷您的那间房已经准备好了。小的这就给您带路。” 来到诏狱尽头门后的一处偏僻小院,说是牢房其实是诏狱掌刑百户的别院。 朱樉看着房间里陈设里都跟他住的偏殿一模一样,暗道此人能在胡惟庸案里迅速崛起绝不是偶然。 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可比毛骧那头驴强太多了,怪不得后世他能扳倒毛骧。 蒋瓛见朱樉摇摇头大惊道:“爷是觉得哪里布置的不好?小的马上叫人改正。” “不,很好,但我这次不能住。” …… 朱樉回到死牢,走到了一间密室,蒋瓛却拿着钥匙却是踌躇不前。 突然跪地大哭道:“万岁爷下了口谕,除了每日送饭的,‘没有圣旨擅开此门者族之’。这门一开全体锦衣卫都得掉脑袋,求王爷开恩,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求放过小人。” 朱樉啐了一口,暗道此人不堪大用,从怀里掏出一块明晃晃的金牌上书四个大字『如朕亲临』。 “还不滚过来开门?” 走过层层叠叠的三道铁门,最里面正在打盹的两名锦衣卫听到动静立刻拔出了佩刀,朱樉拿出金牌给了一个眼神,两人麻溜的推开铁闸。 终于见到了这诏狱深处最大的秘密,一个形容枯槁已经不成人样的男子,被钉死在石壁两条锁链带着铁钩,那铁钩穿透男子的琵琶骨就这样将他吊在半空之中。 男子已经奄奄一息了,费力的睁开眼皮看不清来人,虚弱的问道:“你是谁?有酒吗?” 朱樉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轻声道:“好久不见了大都督。” “已经好久没听到…有人这样…叫我了。” 朱文正的声音气若游丝。 看到这人间惨状,曾经那个意气风发为大明奠定决定性一战的洪都守卫者被折磨成了一个废人,若是再晚来两天,他就彻底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 这才是血淋淋的洪武朝。 第8章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看着躺在病床上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堂哥朱文正,此刻的朱文正蓬头垢面须发皆白,脸已经瘦成皮包骨了,朱樉背他出来的时候他骨瘦如柴的仿佛一碰就散架,很难跟记忆中那个雄姿英发、意气风发、高大魁梧的少年将军重合。 娘告诉过他朱文正父亲是他的大伯,大伯死后婶子带着尚在襁褓之中堂哥,投奔到濠州钟离西乡朱家,没几年淮北虫灾家里闹了饥荒,朱元璋为了讨口饭吃不得不去寺庙出家,朱樉的另外两个伯伯和婶婶没能熬过的灾荒,朱文正成了孤儿,一个孤儿在乱世之中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才找到刚刚参加红巾军造反的朱元璋,那时的老朱还只是郭子兴手底下的小卒,只有一间巴掌大小床,就是朱元璋和比他小四岁侄子生活的地方,叔侄两人每日同寝同食如同父子,朱文正的一身武艺和军事才能都是朱元璋教导的,后来遇到马夫人一起收养了外甥李文忠和沐文英为养子,从小都在一院子长大情同手足,朱文正每次打猎都给朱标和朱樉带最好的猎物,自己吃最差的,在他眼里朱文正就是他的大哥,他四岁时第一次骑马就是朱文正抱着他,一点一点耐心教导,朱樉此刻眼含热泪,因为他们弟兄最后一次相见是朱文正即将去洪都赴任,那年他五岁死命抓住朱文正的手。 “男子汉大丈夫羞作小女儿姿态,哥哥这就随叔父给你们打下这天下。” 朱文正翻身上马,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声。 只有他知道那一别可能就是永远。 “人到洛阳花似锦,我到洛阳不逢春”念出这句诗,朱樉已经泪流满面。 朱文正缓缓睁开眼嘴角苦涩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小弟为兄不值得你掉一滴泪,洪都罪人,死不足惜。” 朱樉握着他已经没有二两肉的手,愤然道:“是父亲骗了你,大哥你没有错。” 作为当世知道唯一知道真相的几人,朱樉当然知道那些秘辛,陈友谅携六十万大军进攻大本营洪都,为了让朱文正带着两万余名老弱残兵死守兵力空虚的洪都,当年朱元璋许诺功成之后给他一个大大的封赏。 二十五岁的朱文正已经是节制中外诸军事的吴军大都督,早就位极人臣,那个大封赏瞎子也知道意味着什么? 八十五天衣不卸甲,睡觉都抱着马槊守在洪都城头和陈汉军厮杀,才换来决定天下归属的大捷,这一战朱文正差不多流干了这辈子所有的血。 “当年我和你父亲攻下洪都时,他握着我的手对我说:等天下大定咱就立你为太子,但这陈友谅贼心不死必会反复,咱三军将士的家眷都在这城里,城丢了咱就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了,你一定要守住这洪都,守住咱朱家的基业啊。” “伴君如伴虎,帝王的承诺是世间最可口的毒药,可笑我朱文正年少轻狂看不透这最简单的道理,我以为你哥年纪尚幼,我会有机会,在你哥出生那一刻我就已经输了,可我仍没有醒悟就像一个输光了赌徒红了眼,自暴自弃。” 朱樉的眼泪是同情朱文正,也是同情他自己,《皇明祖训》里的嫡长子继承制,自己不也是太子朱标的磨刀石吗? 历史上的自己在侄子朱允炆立为皇太孙三年后就被府中的老妇人毒死,天下第一强藩顷刻土崩瓦解,府中寝殿里放着五爪龙床和侧室邓妃穿着凤冠霞帔这样的私密事都能传到万里之外紫禁城的老朱耳中,在锦衣缇骑遍布天下的洪武朝发生王爷被毒死在家中这样的黑色笑话。 老朱不是主使者,也至少默许了。 想想后世史书上被朱棣以太子储位忽悠瘸的瓦罐鸡汉王,这玩弄人心的本事可真是一脉相承。 朱文正此时嘴角已经咳出血沫,一脸解脱道:“小弟,哥的时辰快到了,能在死前见到亲人哥死而无憾了。” “哥,你别急,我已经派人通知母后,你再坚持一下,你的人生不该是这个结局。” 锦衣卫簇拥着一位老态龙钟的太监走进牢房,坤宁宫的总管吴永朗声道:“皇后娘娘有懿旨带谋逆钦犯朱文正进宫,着太医院救治。” 老太监吴永提着一个盖着棉布的篮子放在床边望着朱文正说道:“秦王爷这是您最喜欢吃的桂花糕,娘娘亲手做的,娘娘还有一道口谕:我儿受苦了。” 这句话当然不是在大牢里好吃好住体验生活的朱樉说的,当然他也不喜欢吃桂花糕。 听到这,被严刑拷打也没有皱过眉头的朱文正已经哭成一个泪人,声嘶力竭喊道:“娘。” 此刻的朱文正不再是一心求死,有了生的渴望。 …… 太医院内的厢房,狭小的房间,原本是给宫女太监看病的房间,此刻挤满了人,在南京城外练兵的李文忠和沐英都敢来了,连他的至交好友蓝玉走到朱樉面前抱拳道: “在百万军中我蓝玉唯独佩服两人,一位是我姐夫纵横千里无一合之敌,一位就是大都督,当年大都督在战场对我有救命之恩,当年不是大都督把我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就没有我蓝玉的今天,王爷,你救我的恩人等同救了我蓝玉,王爷有用的我蓝玉的地方但凭吩咐,日后刀山火海若是我蓝玉皱下眉头就不是带鸟的玩意。” 粗鄙粗鄙不堪,不过我喜欢,有时候看对眼了往往交情就是这样建立的,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简单,不愧是后世有名的蓝大愣子,吼那么大声干嘛?你就真不怕老朱治你个勾结藩王吗? “蓝校尉说笑了,我只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本王,嗯,我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咱两平辈论交即可。” “大恩不言谢,那我就大胆称呼你一声贤弟了。” “嗯,蓝兄。” “蓝大胆你可真他娘大胆,敢跟王爷称兄道弟,不过表弟这件事做的地道,哥哥们啥也不说了,等我文正大哥伤愈,我做东醉香楼摆几桌咱们兄弟不醉不归。” 李文忠搂着朱樉肩膀大笑道。 “上个月说好的轮到我,凭啥你做东?”沐英很不高兴了, “我这不是比你痴长几岁吗?有句话叫长兄如父来着。” “李保儿你可去你大爷的,这酒说什么也得是我来办。” 几个人就像社团干部,一个个争着给出狱的老大摆酒。 朱樉看一旁把脉的太医被吵的直皱眉,立刻摆手打断道:“诸位兄长,小弟决定把出狱的日子定在大哥痊愈那天,到时候包下醉仙楼请诸位兄长给个面子带着亲戚朋友捧场。” 一定是比醉香楼高几个等级的醉仙楼,几人眼睛都亮了,这可是大明乃至全天下最出名的酒楼包下整栋至少上千两,他们虽然贵为国公,可家大业大也经不住这样造的,早就听说秦王是宫里最有钱的人,嗯,看来这样的土豪可以交往。 沐英指着李文忠奚落道:“你看看我们这二弟多敞亮,不像你,二弟放心,到时候咱一定带着弟兄给你捧场。” 曹国公李文忠闷声道:“我回去就给军中各位弟兄发帖子,到时候谁不当场就是不给我李文忠面子。” 蓝玉也应声道:“为兄也一定带着姐夫给兄弟庆贺。” 朱樉心里暗爽,我这算彻底进了这淮西武人的圈子,后世老四贵为王爷虽然是徐达的女婿靠着裙带关系也没能融入这帮人的圈子,不然也不会搞出个奉天靖难八国公了。 这帮人才是老朱打天下的核心班底,别看这帮子勋贵基本都是太子东宫的属臣,放眼天下这帮骄兵悍将除了老朱谁也不服,太子从未领军,根本没办法压服这帮骄兵悍将,全靠老朱压着。 所以这也是晚年的老朱借着蓝玉案要大肆屠戮功臣的原因,不然换了一个更弱的朱允炆上台,老朱不得天天做梦都是陈桥兵变,有人黄袍加身的戏码啊。 这帮子粗人其实也很简单,你有本事够义气他就服你。这是太子朱标无法做到的,不是因为大哥没本事,他是文臣领袖,总不可能不处理政务天天带着这帮武人去边疆转悠吧,这就不得不羡慕老四这个征北大将军身边有个莫得感情的奏折机器人胖子朱高炽了。 朱樉能拉拢到他们的原因也很简单,有本事能从朱扒皮手底下捞人,这连太子和马皇后都做不到的事,够义气就不用说了,拼着年少时那点交情别说是触怒逆鳞,已经算是把老朱的龙须都拔了。 这大明的天下,还有比我秦王樉更讲义气的人吗? ———— 乾清宫外,身着囚衣的朱樉跪在宫门外,朗声道:“罪人朱樉有事求禀。” 总管太监黄狗儿小跑过来撑起一把伞委屈道:“爷,皇上说了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您还是回去吧,这么大的雨,您要出个三长两短,娘娘不得让小人全家都得跟着陪葬啊。” “他说不见就不见?他算老几啊?”朱樉跪在青石板上,旁边的积水已经没过了后脚跟。 黄公公真是麻木了,做这大内的公公太难了,秦王被打入诏狱的这段日子里他们宫人在皇上面前大气都不敢喘,前日里一位吴王府的老人,老皇爷连出征都带在身边服侍,可前日里因为摆错一个茶盏就被暴怒的皇爷下令拖到司礼监活活杖毙,天威难测,只有秦王爷在的,老皇爷身上才有点人味。 可以说秦王不在,最想他的就是这帮宫女太监。 朱樉看着这老太监发呆半天没动静,急忙说道:“黄公公,请转告他如果不愿意见,那我就抬副棺材去太庙,不肖子孙朱樉无颜面对陛下,只有下去陪列祖列宗了。” 乾清宫内,朱元璋正坐在御案前批阅奏章,马皇后坐在旁边缝补衣裳,嘴里不停埋怨道:“我这是造的什么孽?你们父子俩的都是个顶个的犟种,这么大的雨跪在外边要是落下个病根可如何是好?一想到这儿我这个当娘的是饭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 朱元璋啪地一声将奏章拍在桌子上,大怒道:“还不是你这个做娘的惯的,没你撑腰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指着朕的鼻子骂朱元璋刻薄寡恩。你知道他在奉天殿对着咱说什么吗?不是朱文正背叛咱是咱背叛了大侄子,一个不讲信用的皇帝如何要求臣下推心置腹呢?” 朱元璋背着手学着朱樉的样子说道:“如果皇帝真是天子,那世间就不该有战祸和灾荒,如果皇帝是圣人,就不该有奸臣弄权和小人蒙蔽,如果一个皇帝打心眼里却觉得自己并不会犯错,那他便是如夏桀商纣一般的暴君。朱文正谋逆是你朱元璋的错,你连改正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后人如何评价您的洪武之治?是如贞观李二凤那样万世称颂还是会小声嘀咕奉天殿上坐着一位屠夫呢?你瞧瞧这小畜生到底是他娘的活腻歪都敢教朕如何做皇帝呢?还不是你这败家媳妇惯出来的祸害。” 马皇后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恼怒道:“你这没良心的王八蛋,你忘了当初老二往你塞狗肉时你装作不知道,事后还跟我炫耀‘不愧是咱朱元璋的种,那股子狠辣劲像咱。’,他十岁的时候就敢亲手杀人,我要把他关起来,你拦着我说‘这小子出息了,就是没斩草除根差了点火候。’,全赖我这当娘的,朱重八你敢说老二成现在这个样子跟你这个当爹的一直放纵没有点关系吗?” 朱元璋急忙辩解道:“咱十四岁还在寺庙里敲钟,他十四岁都敢收宫里太监的脏钱。最重要的是标儿体弱多病,这小畜生居然怂恿太子喝酒,我这不想着教训教训他吗?” “他收的那些钱去哪了?不都进了你朱重八的钱袋里了吗?大军出征要钱、编撰史册要钱,宫里这上万人的吃穿用度还有赏赐,修建宫室民夫工钱把标儿愁得都掉头发,找不到人说心里话,只能找亲弟弟借酒消愁,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不信任你这个当爹的,嗯,不会吧?你朱重八该不会是吃自己儿子的醋吧?”马皇后捂着嘴抿笑道 朱元璋戳中心事老脸一红,他在朱标和朱樉身边都安插了眼线,可朱标是储君,他自然是将人布到外围,至于朱樉那边的人,嗯,总有种不可靠的感觉。现在两个儿子有事都在太子书房密室商量,他有种两个儿子大了不带他玩的感觉,那天他俩都喝了酒到底谈论了啥?这些天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香,他真是抓心挠肝地想知道。 嘴上却理直气壮道:“咱那天就是想训他一顿,没想到这小畜生居然没等咱开口就喷了咱一脸唾沫。自古只有父教子,哪个皇子到咱面前不是颤颤巍巍趴在地上撅起屁股挨打,唯独到这祸害倒反天罡弄得咱下不来台,偏偏他嘴里的都是实话,可实话太他娘的伤人了,咱在他面前别说是皇帝的威严,就是父亲的架子也拿不出来。” 第9章 咱也是享受过皇帝待遇的 朱元璋看到偃旗息鼓的马皇后,开始大倒苦水。 “咱还记得他六岁开蒙,上午的课堂都没散他就跑到军营偷看将士们操练,咱问他为啥不上学?你猜他怎么说操练比上学有意思多了,咱苦口婆心劝他:你是要做王爷的人只有学会了夫子们传授的圣人道理将来才懂得治理藩国。你猜他咋说?他回答的是:学堂里教授的是程朱理学的道理,不是圣人的道理,治理藩地是王府属官的职责,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而我的职责是寻找专业的人才。你能想像这是一个六岁孩子说的话吗?偏偏这番话还说的咱哑口无言。” “谁年轻时不是个天才少年,可咱十四岁时想到的是明天的午饭还有没有没着落,他呢?已经开始祸害朕的大明朝了。” 马皇后噗嗤一笑,心想道有什么样的儿就有什么样的爹,又想想这话不太对。 于是揶揄道:“这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吗?你朱重二十五岁时一个穷丘八就敢爬大帅女儿的窗户,早知道跟了你这么不省心,还生一个不省心的儿子,我当初就该叫我爹的手下人打死你。” 朱元璋讪笑道:“咱那时不是年少轻狂吗?” “就许你年少轻狂,不许你儿子年少轻狂吗?”马皇后嗔怪道。 呃,你们好像忘了宫外暴雨中还跪着一个人,两口子再腻歪下去,可真的要死人了。 就在朱樉脑袋昏昏沉沉快要顶不住时,黄公公推开了宫门焦急道:“万岁爷大事不好了。” “说的什么屁话,你才大事不好了。” “秦王,秦王爷说他要去太庙陪列祖列宗。” “他想去就去,朕罚他在那里跪三天思过。” “皇爷,秦王爷说的是给他准备一副上好棺木,他要下去陪列祖列宗” “这小畜生祸害完诏狱,又打朕的太庙主意?” “逆子,滚进来。” 随着朱元璋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几近昏厥的朱爽被几个太监抬进了乾清宫。 马皇后见状大惊失色连手里的长袍都给扔了 “我苦命的儿啊,天哪,这额头上的大包是谁打的?” 朱元璋见媳妇面色不善的看向自己,连忙解释道:"跟咱没关系,咱可一直都跟你在一起啊。" 随后瞥了一眼身边的黄狗儿。 黄狗儿吓得面无人色道:“皇爷,是王爷自己说跪的太久了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结果一下晕倒磕到了台阶,奴婢们抬的时候都是万分小心。” 朱元璋闷哼一声,在马皇后杀人的目光下摸了摸朱樉额头。 “呃,坏了这小子额头滚烫滚烫的,狗东西快去传太医。” 说完将黄狗儿踢出了门外。 ………… 朱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坐在奉天殿高居龙椅之上俯瞰众位大臣,耳边传来山呼万岁,朱元璋跪在他面前,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朕封朱元璋为太上皇。” 见对方还不谢恩,他瞪了老朱一眼, 朱元璋磕头如捣蒜道:“臣朱元璋奉旨,谢陛下隆恩。” 朱樉满意地笑出声“嘿嘿嘿。” 感觉这龙椅背上硬硬的硌人,利索地翻了个身。 扑通一声,一阵咆哮。 “小畜生敢尔?” 朱樉惊醒了。 只见朱元璋穿着一身寝衣在床边扶着腰,望向他的眼睛里直喷火。 啊,老朱咋跑交泰殿来了,我还踹了他龙屁一脚? 我一定是在梦游,嗯,梦游。 说完一拉被褥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睡着了。 年轻真好,倒头就睡。 朱元璋听到儿子传来的呼噜声,随即脸色一变。 拿起挂在床头的腰带,劈头盖脸招呼一顿。 隔着被子被疼醒的朱樉骂道:“您老又是发的什么癫?大半夜不回家睡觉啊。” 朱元璋气得直哆嗦,并指如剑喝道:“小畜生,还不从朕的龙床上滚下来。” 朱樉懵了,我梦游到乾清宫来了? 还和老朱睡在一张床上? 要不是他是老朱儿子,他都想报官了。 朱樉迷迷糊糊爬起身,摸了摸床头雕的九条龙,敲了敲咚咚,嗯,是木头包金的。 在摸了摸身下只有一层薄薄褥子的床板,这他娘的也太硬了。 什么破龙床还没我前世的席梦思舒服了。 不睡就不睡,不稀罕。 老朱见他抱着唯一床被子就要走呵斥道:“小畜生,那团龙被是你能盖的?” “哦。”朱樉放下被子,就拿起架子上挂着大氅走了。 只留下呆呆的老朱愣在原地。 朱樉见这乾清宫里就几个站着伺候的宫女太监和门口站岗的侍卫,交泰殿离这好几里路,大半夜的总不能叫这几个人抬着自己回去吧,唉,没车的烦恼啊。 于是在宫人们一脸呆滞的目光中,走向了乾清宫最高处放着的那把椅子,嗯,好在这龙椅够宽敞,凑活一晚吧。 寅时三刻,人形闹钟大太监黄公公正准备如往常一样启动。 刚走进乾清宫,头都差点吓掉。 我的小祖宗啊,好端端的你怎么睡到万岁爷的龙椅上了? 还盖着万岁爷的大氅,是你能盖的吗?那是要抄家灭族的呀 黄公公本来想叫醒他,见朱樉睡得正香,立刻又怂了。 万岁爷都不急我一个太监急什么? 于是又小跑到寝殿,轻声道:“万岁爷该上早朝了。” 朱元璋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没办法,昨晚和媳妇闹别扭。 太医诊治后,马皇后把朱樉这祸害扔这里,一个人气冲冲地回坤宁宫去了。 临了还给了他一记眼镖,意思是照顾好儿子不然要他好看。 上次纳妃惹媳妇生气,吃了半个月硬邦邦的馒头还磕掉了半颗牙。 一个皇帝硬是照顾了这逆子大半夜。 上一次他这么照顾人,还是当小兵带着侄子朱文正的时候。 朱元璋起身任由太监们穿衣,刚走到正殿,看着正在打呼噜的朱樉,他立刻火冒三丈骂道:“小畜生还不从朕的龙椅上滚下来。” 刚梦到和前世某位日语老师正要深入交流的朱樉不爽道:“起来就起来,不就一把破木头吗?谁稀罕似得。” “逆子你真是无法无天了,你知道这天下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做梦都想坐那把椅子吗?” 朱元璋觉得看不起朕的龙椅不就是看不起朕 作为后世人长在红旗下的唯物主义者,这椅子除了包着的金纸也就梨花木值点钱又不是啥文物。 “坐上去就成真龙天子了?你咋不飞天呢?一把破椅子,哪来那么多么弯弯绕绕。” 说完正遇上起床气的朱樉还嫌不够,又对那把龙椅踹了两脚。 “咱今天要不打死你,咱就不是你爹。” 朱元璋气得翘脚脱下鞋直接呼了上去。 …… “都是老头子你自己作的,怎么样上班迟到了吧?” 朱樉顶着一脸鞋底印子幸灾乐祸道。 “我在这紫禁城还没坐过车呢,带带我呗” 刚坐上御辇的朱元璋冷哼一声不理他。 “起驾。”黄公公尖着嗓大声道。 “等等我还没上车呢?” 这话一出黄公公整个人都如遭雷击,小祖宗,你这是当着皇上面要造反吗 只见朱樉一个鹞子翻身就跳到了车上,一旁的年轻侍卫刚想拔刀就被他按住了。 黄公公小声骂道:“你个愣头青,这皇上家事你也敢管? “好大的胆子,这是朕的御辇还不滚?” 朱元璋要不是看他额头一个大包还在冒血,正想一拳轰杀这祸害。 “我这不是赶着上班吗?” 朱樉厚脸皮道:“再说龙床都睡过,这御辇都不坐一下岂不是少了仪式感。” 朱元璋气极反笑道:“要不咱这龙椅也让给你坐?” “那感情整挺好。”说完笑嘻嘻的挪着屁股过来,甚至还把朱元璋往旁边挤了挤。 “没脸没皮没规矩。”朱元璋笑骂道。 自从他做了大帅,还没有儿子跟他这样亲热过。 他一摆手起驾。 这父子俩同坐在御辇上,黄公公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心想道:秦王简在帝心竟在太子之上。 走了半晌,朱樉一脸兴致缺缺,原来大明朝的正国级待遇也不咋滴啊。 朱元璋好奇道:“逆子你坐朕的龙椅是啥感觉?” “每天看你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牛多。这打工人皇帝当的也没啥意思。” 朱元璋笑道:“咱命苦前半生给地主当过长工也要过饭,后半生拼了命要为你们这些儿孙某得万世富贵。咱不就是打工人,咱苦了咱的儿孙以后就不会受苦。” 朱樉却摇摇头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你什么都做了儿孙们除了混吃等死还能做啥?” 朱元璋怒斥道:“你小子毛都没长齐懂个球的国家大事?你过两年大婚后给咱滚去就藩。” “能不能给我换个媳妇啊,她才十二岁,我不想当禽兽啊。” “滚。” 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不说话一路百无聊赖,经过春和宫时正好看见坐着软轿上朝的太子。 刚要对着仪仗行礼,只见朱樉站在车上大喊:“这不是咱们大明常务副皇帝吗?要迟到了快上车。” 太子朱标愣住了,原本以为我顶撞老朱已经够勇了,没想到我二弟天下无敌。 那是我能坐的吗?我嚓,突然好想坐是怎么回事? 朱樉笑呵呵的拉着他上车,一见老朱,忙不迭磕头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恭请圣安。” 老朱一见大儿子呵呵笑道:“朕躬安。” “别整虚的了,来来大哥坐这边。” 朱樉指了指龙椅左边的位置,太子朱标额头直冒冷汗,二弟啊,老头子还活蹦乱跳的,你这不是要大哥的命吗?虽然大哥也很想坐。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他叫你坐你就坐,不就一把破椅子。” 说完还对朱樉吹胡子瞪眼的。 太子朱标怀着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走到老朱身旁左侧一屁股坐了下去。还好这龙椅够大堪堪坐下三人。估计龙椅设计师做梦也没想到这龙椅还能三个人坐? 朱樉看朱标那张脸从面红耳赤到索然无味,挤眉弄眼道:“大哥爽不?” “一般般吧,还不如我那顶软轿坐的舒服。” 朱元璋赐他那顶软轿,朱樉心里只有羡慕嫉妒很,不光是全套黄梨花加紫檀,轿顶还有个硕大珍珠,苏绣的软垫,连轿帘都是蜀锦的。 同样是儿子,有人年纪轻轻开上了大劳,有人年纪轻轻连共享单车都没有,结论全靠爹妈努力。 “大哥,要不把你软轿借我两天你跟老头子挤一挤得了。” 谁不知道你借你老丈人的书都快十年了,我敢吗?和老朱独处我小心肝都在打颤的。 “吾弟,哥可做不了这个主。” 说着往老朱那边使了个眼色。 “爹,都是儿子你咋能厚此薄彼呢?给我弄辆车代步呗。” 朱元璋冷笑道:“想要车也行,你给咱把元帝和太子皇太弟抓到奉天殿来,别说车,监国之位咱都给你。” 这吉祥三宝到草原上还要蹦跶二十年,朱樉一下偃旗息鼓了,你这不是为难我胖虎吗? “黄公公。” “奴婢在呢?” “有吃的吗?” 黄狗儿麻木地点点头,吩咐后面的宫女将点心、水果送上车。 因为穷惯了,朱元璋没有吃早饭的习惯,这些东西可是一直备着的,万一哪天想吃呢? “哥,你要不来点?” 朱樉一边狼吞虎咽,这进贡的哈密瓜真好吃,也就是皇帝这里有整个的,他们这些皇子能分到一块就不错了。 朱标批阅奏折到子时,早饭都没吃也不客气地开始吃了起来。 满满一盘的哈密瓜就剩两块了就被朱元璋夺走了, 老朱骂道:“你爹我还没吃,你这逆子也不知道留点。” “啊,这不是你车吗?你咋还客气上了。” 说着还将一块枣泥麻饼塞进老朱嘴里。 差点没把老朱噎死,朱标吓得夺过太监手里水壶,看着朱樉直冒冷汗。 你差点让洪武帝成了千古笑柄,我这二弟是真虎啊。 朱元璋瞪眼如铜铃大骂道:“逆子,你敢弑君?” “我这不是怕你见外吗?” …… 冬日,奉天殿外的空地上群臣依次林立,在寒风中一个个冻的像鹌鹑打摆子。洪武帝连俸禄都扣的发宝钞,咋可能会在朝服里配备冬衣和披风呢 在朱元璋眼里冻死几个官员,还不如冻死南京城边几个乞丐更值得他关心。 这就是当官如草芥的洪武朝,就老朱这点肚量,还指望江南士人归心。 朱樉连忙劝道:“做东家的人也不能太抠搜了不然谁给你打工?好歹给诸位大人发件厚衣啊,大明朝朝堂的体面呢?” 朱元璋教训道:“你懂啥?这人跟牲畜一样吃饱喝足了,谁给你好好干活?光顾着偷懒了。” 就你这当老板的觉悟,怪不得洪武四大案杀的血流成河,敢情你洪武大帝真把官员当牛马呢? 从打工人起步的一名中层管理者,朱樉真心瞧不上这种落后的管理制度。 向黄狗儿招呼道:“黄公公,让惜薪司给每位大人准备一个暖手铜炉就说是陛下和殿下赐的。” 朱樉虽说敢在老朱面前犯浑,可这种收买人心的事容易犯忌讳。 太子感激的看了自己一眼,朱元璋冷哼一声,面色缓和了些。 临了不忘补一句:“拿铁的,下朝记得入库。” 朱樉无语了,呃,格局。 第10章 第一次逛青楼有点紧张 洪武朝的官员是真的苦逼,凌晨三点之前就得床洗漱穿戴然后坐着马车赶到紫禁城 然后步行到这奉天殿,品级低的住得远早饭都来不及吃。 古人是一日两餐,早上大食下午小食,路上能对付一个烧饼就不错了。 说到官员俸禄就更惨了,别看朱樉现在穷,等到了洪武九年,他一年能拿岁米五万石,钞二万五千贯,锦四十匹,纻丝三百匹,纱罗各一百匹,绢五百匹,冬夏布各一千匹,绵二千两,盐二千引,茶一千斤,马匹草料月支五十匹。缎匹岁给匠料,拨王府自造。 而大臣们呢?五品以上就算高级干部的大明朝,正二品的六部尚书才拿岁米七百三十二石,为了避免官员被饿死又改为月俸合六十一石。 一个县令岁俸碌米九十石,市价一石米才三钱银子,明年大军出征北伐,缺米缺粮老朱又发挥奇思妙想,让户部给官员折成宝钞,宝钞一千文为一贯,一贯钞折白银一两,四贯钞折一两黄金,一石米折二贯宝钞听起来的变得多了。 老朱不懂经济学,无限制的滥发宝钞,洪武三年宝钞已经贬值到一个马夫的月工资高达四十贯宝钞, 而县令的年收入才一八百十贯。别说马车了马夫都养不起。 比如弘文馆学士罗复仁,正儿八经的五品官,放到地方也是一州知府,穷到什么地步? 南京城内买不起房子,只能住在城乡结合部。 因为平日在朝堂上直言敢谏,老朱称呼他“老实罗”。 后来发现他是陈友谅旧部,就想去他家里看看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 结果穿越了好几条小巷找到时,罗复仁住的两间破瓦房还在漏雨,把老朱都震惊到了。 正当老朱大喊罗爱卿何在时,站在梯子上刷石灰的罗复仁对他笑了笑。 洪武朝清廉的官员举债上班,实在活不下去的就能贪了。 毕竟咱洪武盛世,想辞官门都没有,毕竟县衙府衙的大人们不少都带着脚镣上班。 牛马都至少得给吃饱吧,朱樉只觉得后世的资本家看了老朱都得流泪。 李善长老远见车上的秦王眼底闪过一丝寒芒,然后附耳一旁胡惟庸。 朱樉还是要点脸的,一跃而下混入大臣们的队伍。 御史们快步疾走在各大臣间纠察失仪。 突然从三品御史中丞涂节在他面前顿住脚步朗声道:“秦王缺勤。” 旁边的御史立马在笏板上写写画画。 老朱瞪了他一眼,然后起身进殿,太监宣布入朝。 大臣们鱼贯而入,依次站立山呼道: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朱点点头道:“众卿平身。” 太监黄狗儿手拿浮尘站在御前 尖起嗓子道:“四品之上,上前奏事。” “臣御史中丞涂节弹劾秦王樉朝会缺勤,目无法纪无视朝纲。” “臣御史左大夫陈宁弹劾秦王樉私乘天子法驾违制。” “臣胡惟庸弹劾秦王樉僭越,有谋逆之嫌。”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等附议。” 除了刘伯温、汪广洋、杨宪、他老丈人和常遇春、李文忠、沐英、蓝玉几人站立不动。 满朝文武百官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站在百官之首中书省左丞相李善长不经意回头瞥了朱樉一眼。 朱樉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丞相之威。 哪怕是奉天殿上的老朱也不能如此让百官如臂使指。 奉天殿上的老朱老神在在,仿佛眼前不是一场逼宫而是一场文艺汇演。 他的脑海里还在回想车上朱樉跪在他面前 “爹,孩儿求你答应一件事。” “呵,有屁快放,要钱咱没有。” “孩儿请求秋收之后随大军出征,但孩儿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免去孩儿的王爵。” “你在怕何人?朕给你的东西任何人都抢不走。” “沙场上刀枪无眼,孩儿怕一旦出意外拖累三军不敢向前,百姓多受几年战乱之苦。 孩儿是朱元璋的儿子,只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朱家只有战死的男儿,没有被俘的王爷。” “咱知道了。” 良久,朱元璋叹气道:“传朕旨意秦王樉违制,扒下冠服,贬为庶人,逐出奉天殿。” “不肖孩儿朱樉遵旨。” 朱樉褪下九旒冕和亲王吉服放在太监手里,穿着短衣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这大殿。 只见李善长徒步来到御前,躬身道:“陛下刑不避亲疏,臣李善长今日得见国法昭彰,我大明江山永世昌盛。” “皇上圣明,我大明江山永世昌盛。” “皇上圣明,我大明江山永世昌盛。” 朱元璋手指敲击着龙椅扶手,心里默念咱总有一天让你知道什么是国法昭彰。 只有刘伯温望着朱樉的背影怔怔出神。 “怪哉怪哉,本该是荒淫残暴早夭之相。” 徐达见他神神叨叨掐指算了半天,忍不住小声问道:“刘夫子,我这女婿面相咋样?” “隆准日角,中峰玉柱,奇骨贯顶。” 听到最后一句徐达心里怦怦乱跳,小心翼翼的抬头瞧了瞧高居上位的朱元璋。 …… 辛辛苦苦当了老朱十多年儿子,一朝就回到解放前。 朱樉一拍脑袋,这额头怎么怪怪的? “三宝啊有铜镜吗?” 接过三宝手里的铜镜仔细看半天 肿包倒是消了,额头中间怎么长了块骨结节跟个犄角似得 原本一张小白脸变成小龙人似得,这辈子彻底告别泡妞了。 只见他惨叫一声:“三宝,拿我的大帽来。” 太医院御医戴思恭闭着眼睛给朱樉诊脉。 “大王的脉象平稳,不需要开刀。” “可我这脑门顶着个角,你让我出门啊?” 戴思恭摇了摇头道:“大王,微臣专攻要离,这骨伤之事恕微臣束手无策。” 说完起身就去诊治其他病患。 “戴医生你别走,实在不行整个容也行啊?行行好救救孩子吧。” 太医院的高级vip朱文正躺了六个月,已经能杵着拐杖下地了。 吃力挪到朱樉旁边笑道:“叔父顶了这么多年不也没事吗?再说这叫帝王骨,没准弟弟你哪天就要改朝换代呢?” “狗屁帝王骨,我爹要了八年饭,我现在是草民没俸禄了,没准哪天你就在这南京城大街上的乞丐堆里找到我了。” “说的跟谁没要过饭似得,要饭这方面哥有经验,这京城内哪家饭店泔水最香你记一下。” “滚,我约了二丫头去教坊司探险。” “你就不等哥伤好一同前往吗?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朱文正看了看自己迈不直的腿再看了看打不直的腰,黯然神伤,他可是老镖客了。 …… 刚走到正阳门就看见正在值守的李景隆上前将他拦住。 “表叔,皇后娘娘有令皇子不得随意出宫。” 不理他继续走。 “你有娘娘手令吗?” “没有。” “表叔别为难小侄了,你有口谕也行啊。” “没有,咱现在是庶人,别整那有的没得,二丫头还不赶紧带我去康康好的。” “表叔,要是敢带王爷去了秦淮河那种地方,明天小侄脑袋就得搬家。” “规矩是给皇子王爷定的,咱现在是草民了,有问题吗?没有问题。” “表叔,我…” “别废话赶紧带路。” 明代的人们爱逛的教坊司不是礼部那个教坊司,而是官营妓院的统称。礼部那个是正经官衙,一个嗯,是会所的统称。 虽然是隶属关系,但是懂得都懂。 十里秦淮河,六朝金粉多少销金窟。 来视察大明娱乐产业的朱樉迈着方步走在前,时不时跟路过的穿着布衣、员外服几个熟面孔打招呼, “哟,礼部张郎中,你不是在家养病吗?” “户部洪侍郎,你老都七十了没看出宝刀未老,腰还挺好。” “这不是兵部武选司李郎中吗?旁边那位好像是吏部文选司贺大人,没想到你们还是同道之人。” “李大人贺大人,知道小弟现在闹饥荒啊你们也太客气。” 此刻跟在身后的李景隆感觉自己这个交际花像个社恐捂着脸生怕被人看到。 “哟这不巧了吗?工部右侍郎王志,小的恭喜王大人高升啊,你这样的油水衙门比礼部少是不是不太合适?” 每个被他叫到名字的官员像是遇到了劫匪,都主动的把保护费交了出来。 胸膛胀鼓鼓,怀揣着一大堆宝钞和银子的朱樉不由叹道:这地方真是人杰地灵,嗯,应该常来。 “二丫头,这金陵十六楼先逛哪一家啊?” “叔,我现在叫李九江,能不能别叫我小名了?” “好的,二丫头。” “现在谁最红?” “当然是怡红楼苏贞儿姑娘。” “那咱不去了。” “为啥?”李景隆迷茫道。 “你傻啊?万一你爹在房间里冲锋陷阵,你闯进去他吓得丢盔卸甲,你们这父子还做的成吗?” 朱樉用折扇敲了敲他脑袋,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就这还大明交际花呢。 兜兜转转跨过一座桥,来到一处小院,小院不大只有二层小楼。 小楼妆点很别致的很素雅,嗯,不像妓院像书院。 李景隆一进来,一位年近四十除了眼角鱼尾纹保养的很得当的老鸨扭着细腰走了过来招呼道:“哟,今晨喜鹊枝头喳喳叫,我当是什么好事,这不常升小公爷就驾到了。” 这家还挺会玩的,老鸨穿的跟个良家妇女似得。 老鸨说着挽起了李景隆的手,然后看了朱樉虽然一身道袍,但是腰间的玉带和大帽帽檐下坠着的宝珠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深深出卖了他帅气的脸庞。 老鸨娇笑道:“常公子,这位公子面生一表人才,是谁家的小公子?” “我我我不造啊…”李景隆支吾道,光顾着捂脸赶路路上忘了商量。 朱樉一把推开支支吾吾的李景隆笑道:“回姐姐,弟弟大名徐辉祖,不知姐姐芳名是何?” 老鸨被叫的心花怒放,然后拉着朱樉的手更热情了道:“奴家贱名吴芳,原来是魏国公府的小公爷。” “原来是吴姐姐,小弟第一次来贵宝地长见识,不知有什么项目推荐的吗?” “徐公子,姐姐这里别的没有,就是能让你开开心心的。” “那劳烦吴姐姐安排了。”说完就一打宝钞塞到吴妈妈手里。 却见对方推了回来,“你这就把姐姐当外人了,今天你的消费全由姐姐买单了。” 说完就拉着朱樉上了楼。 “那弟弟就却之不恭了。” 李景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都白嫖了,你还说你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第11章 红桥姑娘 二楼雅间传来一声怒喝。 “二丫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我来素的地方?” 朱樉看着眼前几个衣着西域服饰的小姐姐露着腰和大腿在那跳飞天舞。 那裙子的开衩程度还不如春晚呢, 你这是对一个阅片无数的文艺青年和凯迪拉克车主的最大侮辱 “这不挺刺激的吗?” 看李景隆一副要流鼻血的猪哥样。 朱樉更不爽了,这表演尺度还不如后世景区呢 “除了看表演还有啥节目呢?” “呃,吃饭喝酒啊,你难道还想去楼下大堂和士子们吟诗作对不成?” 看到眼前摆满的一桌饭菜,朱樉麻了。 这还不如后世的音乐餐厅呢,最起码还能整几个韩国女团舞。 百无聊赖看的直打瞌睡, 朱樉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把吴妈妈叫了进来。 在耳边一番嘀咕道。 吴妈妈却正色道:“公子,虽然奴家和女儿们是贱籍,但我们是正经人。” 朱樉直接拿出两锭五十两的银子放在她面前。 吴妈妈把银子揣到怀里笑道:“公子请稍等。” 李景隆摸着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这是大的要来了吗? 只见几个大茶壶从楼下抬上来两把躺椅和木桶。 摆在他们面前,朱樉脱掉外裳和鞋,躺在上面。 不一会吴妈妈就带着两个穿着低胸开叉裙的大胸妹子上来了。 “徐公子可否满意?” 朱樉看了看最高点海拔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再叫个会弹会唱曲的进来。” 李景隆附和道:“表…徐兄,这里的红桥姑娘可是这金陵城曲艺双绝还是清倌人,多少达官贵人却求之不得。” “那就点红桥姑娘。” 吴妈妈却为难道:“公子,红桥从小跟着我,我待他如女儿一般。” “一百两银子。” “不是钱的事,红桥平时不见客,除非是她相中的。” “两百两银子。” “我这女儿从小就请名师教导,别的不好就好诗词歌赋。” “五百两银子,多一分我立马走人。” “公子稍等片刻,她若不来奴家绑也绑来。” 李景隆瞪大眼睛,这也行? 朱樉冷笑一声,叔叔我啊可是多财多亿的很。 两位妹子将花瓣、枸杞和中草药一股脑倒进木桶里。 朱樉熟练地将脚放进水里,技师妹子娇媚地问道:“公子水热不热啊?” 咱热不热,问咱兄弟不就知道吗? 于是下意识问道:“妹子多了?家住哪里?家中可有弟弟妹妹在读书啊?” 技师妹子笑道:“公子说笑了,奴家里都是贱籍,没资格读书。” 朱樉心道我这劝人从良的臭毛病得改。 李景隆也有样学样。 “太舒服了,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泡脚能有如此之爽。” 看着朱樉闭目养神没理他,继续道: “徐兄你也太会享受了,你不会在宫…呃,家里也是这样玩的吧?” 朱樉心里骂娘,我他妈活腻歪了,在他面前这样玩,犀牛皮做的皮带都得抽断咯。 泡完脚,朱樉又把擦干的脚放在妹子胸前的腿上, 并指点该按哪几个穴位,两个妹子学了一会也开始按压了起来。 “啊…哦…徐兄我快顶不住了。” 李景隆嗷嗷叫惹得朱樉心烦意乱。 “你他娘再乱叫就把你扔秦淮河里去,就这点尺度,你他妈去iso0769还不得马上风啊?” “徐兄,何谓iso0769?” “呃。”朱樉真想说我自动导航的收藏地点。 等了半天也没见人,朱樉有点恼了,早知道还不如就要那几个飞天舞的,起码还能活跃点气氛。 就这样光按有点把持不住啊,呃,妹子你按就按,幽怨地看着哥干啥? 不是你不够大,而是哥真要是敢藏枪走火,估计得给老朱开除族谱了,那哥真得到南京城大街上要饭去了。 那边李景隆那色痞已经开始对身边妹子上下其手了,看的我小朱口干舌燥。 “你他妈再伸咸猪手,老子就摇你爹了。” 小李景隆从立正变成稍息了,李景隆吓的立马躺好。 朱樉啐了一口,不要脸的东西。 “奴家张红桥,见过两位公子。” 只见一只白玉青葱的芊芊细手轻轻推开房门,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轻移莲步,衣着红色衫裙加白色坎肩,脖颈修长宛如天鹅,青丝盘起发髻斜插朱钗,眼如秋月挂卧蚕,那张脸艳若桃李却冷若冰霜。 看到眼前的场景,女子抱着琵琶蹙眉道:“不知两位公子想听什么曲目?” “呃,广寒宫破阵曲你会吗?” “公子是来消遣奴家的吗?”张红桥柳眉紧锁脸上带着泪痕,眼睛略微红肿,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呃,要不你随便弹吧。” 宫里老朱除了秦王破阵乐其他一概不点,朱樉也不知道这时代的热门曲目。 “那奴家就为公子弹一首《秦淮景》吧。” “我有一段情呀,唱给啦诸公听, 秦淮缓缓流呀,盘古到如今, 江南锦绣,金陵风雅情呀, “瞻园”里,堂阔宇深呀, “白鹭洲”水涟涟,世外桃源呀” 张红桥的清冷嗓音加上吴侬软语,让朱樉听得入神,仿佛此刻不是在青楼,是在大礼堂看晚会。 呃,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张红桥此刻梨花带雨哭成一个泪人。 瞥了一眼旁边的李景隆睡的像个死猪。 就那点出息,还没到踩背环节呢 摆了摆手,让两个技师妹子走人。 “你别哭啦,不想唱就不想唱呗,要是警…捕快同志来了我就说不清了。” 张红桥低着头捂着手帕掉眼泪。 朱樉没辙了,无奈道:“乖,你一定是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闻言张红桥终于抬起头,看着他也不说话。 这年头又没有卫生纸,朱樉只好掏出怀里的手绢给她擦拭眼角的泪珠。 “别哭了,妆都花了跟个小花猫似的。” “来吃点东西吧。” 张红桥看着李景隆吃剩下的残羹冷炙,竟然转过身嫌弃的瘪瘪嘴。 “你啥意思?” “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跟我有啥关系?” “我要吃豆沙包。” “叫老鸨给你买啊。” “我就要吃乌衣巷的豆沙包。” 眼见张红桥抱着手绢又要哭。 朱樉气的没办法,踹了一脚死猪一样的李景隆没动静。 “妈的,我一个来消费的,乌衣巷十里路啊,我特么一定是疯了。” 朱樉拿拳头捶了下自己脑袋摇摇晃晃走下了楼。 跟吴妈妈借了一匹快马,翻身疾驰而去。 二楼趴在窗台边的张红桥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那条手绢。 一刻钟后,朱樉气喘喘地走上了二楼推开门。 张红桥见状立马抓起他的手关心道:“公子,你手怎么流血了。” “我不是去买豆沙包吗?那家店打烊了,我就直接踹开门把老板从被窝里拽出来了。” “他居然骂我是大半夜不睡觉神经病,你想我这暴脾气我能忍吗?” 张红桥问道:“啊,公子你打架了?” “咱又不是流氓地痞,咱直接把他店砸了,豆沙包全给他拿了,你放心都在这儿咱没给钱。” 说完将外裳包着豆沙包扔在桌上,张红桥看着眼前堆得跟小山的豆沙包眼眶湿润了。 “公子请稍等,奴家去房间里拿药箱。” “唉,这点皮毛伤…” 他还没说完,张红桥已经跑了出去。 等张红桥回来时,她已经拿掉了耳环,卸掉了妆,素面朝天,一袭青衫如水。 朱樉突然想到一句诗: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张红桥羞涩道:“公子,在看什么?” “你现在怪怪的。” 见红桥蹙眉,临了又补了一句 “怪好看的。” 张红桥将药粉倒在他手上的伤口处,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扎起来生怕弄疼他。 临了抬头盯了他一眼,嗔怒道:“公子平日也是这般对女子花言巧语吗?” 朱樉指了指天发誓道:“这辈子你是第一个。” 张红桥的心都酥了,脸颊微微发红娇羞道:“承蒙公子厚爱,奴家以后都这般打扮。” “奴家再为公子弹奏一曲可好?” “不用了。” “公子是嫌奴家弹的不好?” 朱樉摇了摇头,抱起放在躺椅上的琵琶。 “我是怕你再哭,豆沙包还是热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次我为你弹奏一曲。” 一阵哀怨婉转的琵琶声起。 从相遇、相知到相离,如泣如诉。 许久,张红桥早已泪眼婆娑,情不自禁。 “一曲《梁祝》送给红桥姑娘。” 闭着眼睛弹奏完的朱樉纳闷了,咋还弹哭了,古人共情能力这么强的吗? “奴家已经知道了公子的心意,奴家这便走以后断不会打扰到公子。” 张红桥决绝起身离去,一只脚尚未迈出门就被朱樉拉住了衣袖。 只见脸色微醺,刚干完一大壶酒的朱樉一下子把她拉到了墙角。 张红桥像只受惊的小鹿,神色慌张,抬着手无力抵挡着他的胸口。 “公子…” “别说话。” 张红桥没想到有一个男人有一天会以这样粗暴的方式闯进她的生活, 就像昏暗无光的日子里突然打开了一扇窗户,一缕光照了进来。 …… 朱樉亲了亲张红桥脸颊上的泪珠。 “公子为何轻薄奴家?奴家虽然是贱籍但也是清白之人。” 张红桥脸色绯红,心慌意乱地用力推开了朱樉。 “红桥姑娘勿怪,你脸上沾了点豆沙,是在下孟浪了。” 说着舔了舔的嘴唇,眼睛放肆地对着近在咫尺的张红桥打量。 瞧瞧,这轮毂虽然看着纤细笔直但线条感十足,这发动机盈盈一握不知道费不费油?他不经意间手指划了下,嗯,有腹肌,动力十足。 这排气曲线流畅,应该能生儿子。 近看终于知道貌似天仙的红桥姑娘为啥不是这秦淮河上的花魁之首了。 呃,低头只见这大灯精致小巧,这点缺点没事,谁叫咱前世是单位乒乓球三冠王呢? 张红桥拉着他来到了闺房,古典雅致的厢房,放了一幅水墨画的屏风后面床上还挂着大红色的帷幔。 张红桥脸色羞红,美颜不可方物,轻轻褪下了外衣,一身轻薄纱衣朦胧诱惑。 只见她将一张大红的囍字贴在床头。 掏出床头暗格里放着的胭脂,轻抹红唇 望着朱樉妩媚一笑道:“公子奴家美吗?” “美的摄人心魄。” 烈焰红唇,朱樉下意识咽了咽唾沫,呆呆地望着她说道。 “那公子为何不敢看奴家?” 朱樉闭着眼睛任由张红桥的柔夷在自己的脸上抚摸。 心里默念我不是色痞的咒语。 “公子,你穿这么多难道不热吗?” 说着还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丁香小舌灵动的划过他的脖颈。 朱樉直接打了一个冷颤。 终于要到激动人心的看内饰的环节了吗? 朱樉麻利的脱掉衣服只留一条短裤,认命般躺在床上。 她这么熟练,驾龄一定比我长。 不如我就坐到副驾,让她操控方向盘吧。 张红桥褪去了裙纱,只余一缕抹胸。 取下朱钗,青丝如瀑布般落下,放下了床边的帷幔, 螓首紧贴他的胸膛,眼角划过一滴珍珠。 眼神迷离道:“公子奴家脸上还沾着豆沙吗?” 此情此景朱樉不由得叹道,最是人间真绝色,如诗如画亦如歌。 十年戒色毁于一旦啊。 “嘴唇上还有点,你别动我来帮你。” 看到红桥姑娘闭眼,这是朱樉这辈子最爽的一次。 第12章 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李景隆被赶来的属下叫醒已是第二天,望着整个人去楼空的青楼,他吓的魂不附体。 我那么大一个王爷呢? “快备马,我要进宫觐见皇上。” 看着手下一脸茫然,他拔出腰间的佩刀,嘴唇咬出血悄声道:“王爷被人掳走了。” 闻言属下的锦衣卫大惊失色。 朱樉感觉脖子冰凉凉的不舒服。 醒来已身在飞驰的马车中。 自己被麻绳五花大绑,只见自己脖子上还架着一把锋利如雪的蒙古弯刀。 作为一名老司机,饭菜没动,水都没喝他都这么谨慎了,居然有被仙人跳的一天, 他委屈道:“红桥姑娘你不讲武德,居然在口红里下药。” 张红桥柳眉倒竖娇喝道:“伪明朱贼住口,乱臣贼子本姑娘恨不得饮尔血食尔之肉。” 朱樉恍然大悟,能这么骂的,自然不是张陈余孽了,毕竟大家都是贼。 看到发髻高高扎起如后世高马尾,一身黑衣劲装武士打扮的张红桥。 “小贼,你在看什么?” “没想到你女装娇艳动人,男装还挺带劲的。” 弯刀直抵鼻尖,原本口花花的朱樉立马闭嘴。 “淫贼,你再乱看,姑奶奶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半晌,朱樉伸出伸舌头舔了舔刀尖一脸满足。 这一下把张红桥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顿觉这刀不能要了扔在一旁。 粉面一寒,抬脚就要踹向朱樉小腹。 朱樉却闭上眼享受道:“我只有一个请求,能不能脱掉鞋。” 张红桥就像看到了人世间最恶心的脏东西,缩着脚躲在了车厢另一头。 马车外一身元人打扮的吴妈妈正驾着马车,操着蒙语道:“郡主还有五十里就到开封了。” “你们是阿鲁温台吉的人?” 张红桥正准备说话,就被眼前男人一口正宗通辽腔惊呆了。 看着眼前的呆呆兽,朱樉得意极了,作为前世在通辽长大的孩子,姥姥姥爷是蒙古人,年年参加那达慕赛马射箭谁还不会几句蒙语来着。 “你应该不叫张红桥,你是阿鲁温第几个子女来着?” 说着还像毛毛虫一样蠕动到边上,用嘴叼起了对方的皮囊水壶,咬掉盖子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除了有个好爹,你猜他为什么会这么熟练? 喝到一半就被对方抓着领口揪了起来,哐哐两个大耳刮子抽在他脸上。 还朝他嘴里啐了一口后勃然大怒道:“无耻淫贼,下贱胚子,记住姑奶奶的名字叫敏敏帖木儿。” 朱樉喉头涌动咽了下去,如遭雷击。 糟糕,这不是我历史上的原配吗? 真想发个帖子求助网友,《我逛窑子嫖我老婆被我老婆逮住了该怎么办?在线等》 你说你不好好在家带孩子,跑去玩什么钓鱼执法啊 果然这世间所有相遇,都是蓄谋已久的重逢。 想起历史上那个苦命的女人,那个被他前任折磨一生孤苦无依的女人。 他心里难得涌起一丝愧疚对着蜷缩在一角闷闷不乐的敏敏帖木儿 舔着脸道:“敏敏,我们生个儿子吧。” 这一声敏敏,唤得佳人银牙紧咬,浑身打颤。 然后在杀人的目光中抡起了大嘴巴子。 马车里传来很有节奏的啪啪作响声。 “你不喜欢儿子,生女儿也行啊,女儿好,爸爸的贴心小棉袄。” 敏敏帖木儿嫌弃地一脚将水壶踢出老远,她堂堂的大元郡主,本来色诱这个伪明的王爷已经够让她恶心了。 没想到他居然还说要跟自己生孩子,他凭什么觉得自己喜欢他,以为他自己额头上长了个角很帅吗? 敏敏帖木儿把这一生的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顶着个猪头的朱樉蠕动两下靠近 陪笑道:“敏敏你怎么不开心?” “要不我给你唱首歌吧。” “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 “吵死了,闭嘴。” 捂着耳朵的敏敏帖木儿气疯了,直接给他邦邦两拳。 良久,见敏敏靠在马车窗前吹着风心情刚好点。 朱樉献媚道: “你饿不饿?" “我骑快马去南京买豆沙包。” “你还想跑?” “我保证不跑。等等,别打脸行吗?” 粉拳像雨点一样落在朱樉的猪头上。 历史上的观音奴是秦王正妃,他们的婚姻是老朱安排的政治联姻,目的是为了招降她的哥哥王保保。历史上的朱樉专宠次妃邓氏荒淫残暴,将正妃观音奴幽禁在深宫,用破旧的盘子盛放食物,烂掉的水果让她食用。终身无子后,明史记载观音奴主动为作恶多端的秦王殉葬。 一个被命运捉弄的可怜女人,不管上一世你是否是自愿为我而死,都是我朱樉欠下的债。 马车来到开封城外元军大营,梁王驻地其实就是一个硕大的蒙古包,各个帐篷紧挨着像一个整体,占地百亩,绵延不绝。 看着这镶金带玉的豪华帐篷,朱樉不由叹道:“铁木真要是知道他的后世子孙带着这玩意儿打仗估计会气的活过来。” 敏敏帖木儿横了他一眼然后解开了绳索,贴着他小声道:“乱敢提圣祖名讳,一会儿被人打死活该。” 走进帐篷内老远一位扎着小辫的大胡子老头穿着蒙古长袍热情迎了上来抱住了敏敏说道:“长生天保佑,我心爱的百灵鸟终于平安飞回来了。” 敏敏甜甜地回了句:额布格阿布,然后老头看向朱樉。 “敏敏,这位就是朱明的王爷?” “他不是王爷,他只是一个奴隶,我的奴隶。” “不,我是您的孙女婿。” 然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拿起帐中的安几上的马奶酒,斟满银碗,用无名指蘸着对着天、地、火炉方向撒了一点,然后端着跪在老头面前磕头用蒙语敬道:“阿鲁温大那颜,你的眼光比雄鹰高远,心胸比草原还要宽广。晚辈对观音奴爱慕之情比大海还深希望能得到您的祝福。” 旁边一元朝武将打扮的王保保大怒道: “你这样厚颜无耻的人居然是明人的王爷,我扩廓帖木儿决不允许我的妹妹观音奴嫁给你这样人的。” 看到面前英武不凡的少年将军,朱樉暗道原来这就是老朱的梦中情人。 王保保正要一手夺过,却被阿鲁温挡住了,阿鲁温端起银碗一饮而尽后大笑道:“小子够无耻,我看好你能成大事,来者是客,我们蒙古人没有怠慢客人的规矩。” 王保保既是阿鲁温的外孙,也是阿鲁温的儿子察罕帖木儿的养子。 出了帐篷,跟在敏敏身后的朱樉就被王保保一把抓住。 “观音奴,我要这把这个俘虏关进马厩里。” 敏敏帖木儿挡在身前道:“啊哈(哥哥),这是我的奴隶,怎么处置是我这个做主子的权利。” 王保保丝毫不顾拿起马鞭就要绑住朱樉。 虽然你是大舅哥,但我只听我媳妇儿的。 “王保保我们俩比试一番,赢了你就把妹妹嫁给我,输了我当你家上门女婿。” “无耻之徒。”王保保怒指他,你一个汉人的礼义廉耻呢 “不要脸。”敏敏生气地跺跺脚啐了一口晦气。 “观音奴,你居然喜欢这样一个南蛮子。” “谁说我喜欢他?我只是把他当成牲口。” “你牵着他的手还不是喜欢?” “我牵马,就是喜欢马吗?” “他手上包的手帕不是娘送给你的?你还说你不喜欢?” “我的草原我的马,我想咋耍是我自己的事。” “观音奴,你越来越没规矩了。” “青铁阿哈,你管的越来越宽了。” 看到兄妹俩一致针对自己,朱樉无奈道: “都是一家人相亲相爱不好吗?” 敏敏帖木儿脸一红,随即想起刚见面时朱樉让大波妹按脚一脸陶醉的模样 柳眉横竖骂道:“谁跟你这个不要脸的色胚子一家人?” 王保保拽着他衣领子喝道:“好大的胆子,敢打我额很督(妹妹)的主意。” 如果不是老朱的梦中情男,自己的大舅哥,好想一巴掌呼死他。 第13章 第一次 南京紫禁城奉天殿。 正在上早朝的朱元璋 看着下列文武百官井然有序汇报国事。 时不时点点头。 少了某人不和谐的声音。 直觉今日方知帝皇之尊。 那小畜生几日没入宫,没准跑哪玩去了,等回来咱一定拿犀牛皮带教教他规矩。 只见锦衣卫亲军指挥使毛骧推开宫门,跌跌撞撞地爬进大殿。 朱元璋喝了口茶皱眉道:“二虎你好歹也是将军,君前失仪成何体统,何事如此慌张?” 毛骧面无人色哭腔道:“万岁爷,秦王爷他被被…被元人奸细掳走了。” 奉天殿内针落可闻,群臣噤声。 只见朱元璋将茶盏摔得粉碎,面无表情走下御阶。 “他一个草民被俘就被俘吧。” “这小畜生从小就不学无术,一天到晚只知道跟咱对着干。” “幸好咱英明神武罢了他的王位,不然将来也是个大明朝的祸害。” “有这小畜生在,咱是一天都不省心。” “没了这小畜生也好,自此咱大明有了规矩定会繁荣强盛。” 眼前的朱元璋眯起眼睛笑呵呵道: “咱大明立国以来最大的耻辱,这小畜生真是死不足惜。” “将锦衣卫亲军指挥使毛骧全家下狱。” “徐大眼,常四。” “老臣在。” “上位,有何吩咐?” “兴兵二十五万,咱送大元朝上路。” …… 魏国公府,徐妙云正在大厅里拨动着算盘核对账本,时不时的吩咐身旁的管事要准备过冬的物品。 只见刚下朝的徐达脱下朝服,怒气重重的踢翻一旁的花瓶。 “爹,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那小王八蛋逛窑子就算了,还给元人奸细捉走了。” “夫君怎会如此不小心?” 看到眼前出落的亭亭玉立,娴雅文静的大女儿。 徐达怒火中烧道:“等我出征回来立刻退了这桩婚事,我魏府没他这种姑爷。” 徐妙云执拗道:“爹,一女不嫁二夫,女儿恕难从命。” 看着眼前不争气的女儿,徐达恨铁不成钢道:“你啊你,这多年他来看过你一眼吗?朱家小子心里根本没有你。” “夫君万般不是都是女儿的错。” 徐妙云泪眼婆娑道。 正在梁王府做客的朱樉,一点也没有当俘虏的自觉,正在和二舅子脱因帖木儿喝酒。 刚比试完骑马射箭,朱樉小胜三轮,两个人好的只差烧黄纸斩鸡头拜把子了。 脱因帖木儿是王保保养父的儿子,兄妹三人从小一起长大。 “妹夫,呃,巴勒猛幹安答。” “脱因安答,来来来。” “你搁这养鱼呢?来一口干了。” “阿拉旭,不行了,我我我喝不了了。” “男人不能说不行,来来一碗暖胃,两碗解酒,三碗养生。” 敏敏帖木儿在篝火边,看二哥喝的站都站不稳,皱眉道:“你别灌我二哥酒了。” 敏敏上前正要一把夺过酒壶,朱樉脸色发红道:“观音奴,男人的话都在酒里,女人少管。” 说完又将两人银碗倒满:“脱因安答,你说得我说的对不对?” “巴勒猛幹安答,呃,对对对,男人的事少管,女人就该放羊生孩子。” “你二哥说得,掐我干嘛?” 两人勾肩搭背的时候,一只玉手掐在他腰间的软肉,朱樉感到腰了一片青紫。 脱因帖木儿刚喝了一口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敏敏帖木儿看着二哥被侍卫背走愤愤地望着他。 “臭娘们儿,看什么看还不倒酒啊?” “姑奶奶让你喝,让你喝,喝不死你。” 说完拿着银质酒壶一顿猛砸。 帐篷内朱樉抱头鼠窜。 朱樉顶着一头包,要不是看着她手里被砸扁的银酒壶, 真想给这婆娘来上一套军体拳。 “走,跟我进屋。” 朱樉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给我一顶单独帐篷。” 敏敏噗嗤一笑道:“你一个俘虏还想要帐篷,要么跟我睡,要么去马厩里跟马睡。” 那还用选吗? 朱樉抱着羊皮垫子就往马厩方向走。 “你给我回来,你就那么讨厌我?” “不啊,我这人喜欢和马睡,马起码不打人。” “那我保证以后不打你了。” “你说话就说话,别拧我耳朵啊。” 朱樉被敏敏揪着耳朵拖回帐篷, 一顶小帐篷布置的像中原女子的闺房,屏风上娟秀字体写着鱼幼薇一首小诗“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还有书案、书架上摆着不少书籍、床前还有梳妆台。 “喜欢诗词啊?” 看到敏敏不经意般点头。 朱樉研墨拿起笔,醉醺醺地在屏风上一挥而就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末了有在题头写道:木兰花·拟古绝词赠观音奴。 扔下了正望着屏风出神地敏敏。 摇摇晃晃脱下鞋直接躺在了床上呼呼大睡。 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想胸口湿了一大片,一睁眼竟然是敏敏正贴着自己胸膛在哭。 “你把我睡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抱着敏敏柔软的胴体,你为什么不在我清醒的时候用强?朱樉有点欲哭无泪。 敏敏却笑靥如花道:“后悔了?” “没后悔,只是我是一个注重过程的男人。能不能重来一次?” 朱樉厚颜无耻道。 “其实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我们都睡一张床了,还叫什么都没发生?” “我不是你们那些柔柔弱弱的中原女子,就算发生了我也不会把自己交给……” “你干什…么” 敏敏无力的推着他的胸膛。 朱樉的眼睛在喷火闷声道:“还原案发过程。” 他现在口很渴,低头堵住了那张红唇。 他现在就像孤独单带的武器大师,不停挥舞着手中大棒,从一座塔攻陷到另一座塔,最后带线上了高地,直取敌方水晶,随着水晶轰然倒塌,他内心的所有烦恼忧愁都在一瞬间释放而出。 看到敏敏秀眉紧蹙,朱樉以为是游戏时长引起对方不满。 “要不要再来一局?我一定发挥好。” “你是属牲口的吗?” 用粉拳轻捶了下他的胸口,敏敏嗔怪道。 “你走吧。” 敏敏眼角划过一滴泪珠。 “什么?” 你费尽心思将我绑了几百里 现在叫我走?朱樉懵了。 “现在周围没有看守,我帐篷旁有一匹快马,你回大明当你的王爷,忘了我。” “我不走。” “为什么?” “紫禁城虽好,但那不是我家。” 观音奴,上辈子我走了,这辈子我再也不走了。 清晨,敏敏正在梳妆,朱樉刚刚穿戴好衣服。 王保保就带着侍卫闯了进来,手持马鞭怒喝道:“观音奴,竟敢和汉人私通,按大元国法我要处死你。” 侍卫们一拥而上,朱樉夺过一人弯刀挡在身前道:“跟她没关系,是我强迫她的。” “哥哥,我是真心喜欢他。”敏敏泣不成声。 “好好好,我今天就成全你和这个南蛮。” 王保保手中马鞭如毒蛇吐信劈来,被朱樉一把抓住。 “我任由你处置,她是你妹妹,你放了她。” 说完不顾身后敏敏的哭喊声出了帐篷。 王保保对几名怯薛吩咐道:“不准她出这帐篷一步。” 就这样被打的遍体鳞伤的朱樉被挂在了三丈高的杆子上。 王保保让十名怯薛守在周围。 “我要按祖宗律法处死他。” “不准他喝一滴水。” “任何人接近当场射杀。” “我要让秃鹰啃食他的血肉。” “我要让这太阳晒干他的尸体。” 他双手双脚被绑住。 三伏天高高的日头像火一样烘烤在朱樉身上。 三日不吃不喝,他嘴唇干裂全身没有一丝力气。 他感觉时间变得漫长,自己的生机在慢慢流逝。 第五日,人体的极限已经让他陷入昏迷。 他感觉自己走在空无一人的紫禁城。 周围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站在奉天殿上的朱元璋手持宝剑冷冷地看着他。 “孽畜,你想登基除非先杀了咱。” 我怎么会做老四的梦? 看来我是真的要死了。 我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没做, 就要结束这潦草的一生了吗? 会有人为我哭吗? 第六天,挂在杆子上的朱樉低垂着头,声息全无。 一只秃鹰盘旋半空,良久秃鹰直冲而下落在他肩上,啄食他的伤口。 朱樉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正当秃鹰卸下防备准备大快朵颐。 朱樉的眼睛里映照着鹰的瞳孔。 他张开嘴死死咬住秃鹰的脖子。 秃鹰扑腾几下就断气而亡,朱樉贪婪地吸食秃鹰血液。 然后用脖颈夹住撕咬着,将秃鹰肉连毛带皮生吞了下去。 满嘴是血的朱樉一脸享受就好像在吞咽人间美味。 良久,将只剩骨头的秃鹰吐在了地上。 不远处一身黄袍僧服戴着佛珠的老和尚说道:“罪过罪过,万物有灵,施主为何要残忍加害这无辜?” 朱樉满脸是血笑道:“哈哈哈,大和尚,它想食我血肉算什么无辜?” 老和尚在地上挖了一个小坑,将秃鹰尸骨埋葬,然后双手合十念起了经文。 见他不理自己,朱樉砸吧砸吧嘴笑道:“这肉生吃有点柴,要是能加点孜然火烤味道一定好极了。” 正在诵经的老和尚肩头抖了抖叹气道:“它的使命是带着人的灵魂上天。” “那我带着他的灵魂下地狱有什么不好?” 看大和尚摇摇头走了,朱樉顿感无聊。 “你们倒是说说话啊?” “那颜不让我们跟你说话。” “别理他。” 年轻的怯薛被一旁年长的叫住。 呃,勉强算吃饱喝足的朱樉终于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第七天,朱樉一睁开眼。 日上三竿,老和尚就坐他不远处打坐,地上放了一个空钵。 “大和尚你在搞什么飞机?” “小僧奉命在此求雨。” “求雨?你还不如求子靠谱一点。” 大和尚胡须一抖,闷声道:“施主相信天命吗?” 朱樉笑了,你问一个唯物主义者算是问对人了。 “如果真有天命,得到神州九鼎和铸造传国玉玺的始皇帝怎么会二世而亡?” “如果真有天命,那拿到传国玉玺的王莽和袁术、隋炀帝怎么会如丧家之犬下场?” “历代昏君暴君都喜欢会标榜自己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天子,可他们忘了这天下的百姓才是王朝的天这个简单的道理。” “正如坐在那玉德殿的元帝一样,他怎么会想到有一天被一个濠州城边要饭的小和尚打的哭爹喊娘。如果一个皇帝相信天命,那他就是普天之下最大的昏庸之主。” 见大和尚低头闭目诵经又不理自己。 “大和尚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哦,可是施主故人?” “那人是我师傅沐讲禅师,他擅讲大乘佛法,略通拳脚。” 他每天都拿着一根没有鱼钩的鱼竿在河里钓鱼。你们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哦,那位沐讲禅师可曾钓到?” “你知道我问他天天钓的是啥?他怎么说?他说他在钓龙?哈哈哈哈哈,这世界上哪来的龙。” “河南大旱三年了,田地都干裂开了,你拿个铜钵在这求雨,你们都挺傻的。” 老和尚莫名其妙在他面前施了一礼正色道:“当今大元为何落到这般田地?施主可否为小僧解惑。” 辩论啊?正好闲的发慌的朱樉兴致来了。 第14章 黑豹 “因为这元朝的法律从制定那天起就不公,汉人如果和蒙人争执,将对方打死要被杀全家甚至左邻右舍都要株连,而蒙人打死汉人,只要赔些钱最多挨一顿鞭子。” “把人封为四等,天下最多的汉人百姓在最低等,就好像一个三角形木头,你把这木头倒一转他能放稳吗?” 朱樉怕他听不懂啥叫金字塔。 “你知道我在这上面看到了什么吗?那开封城内的街道上都是挤满了要饭的难民。甚至难民里蒙古百姓比汉人百姓更多这是为啥?” 大和尚摸了摸脑袋道:“小僧也百思不得其解。” “你知道我父亲朱元璋吗?” “小僧知道那位是你们汉人的英雄亦是一代雄主。” “嘿嘿,咱父亲可不止是汉人英雄,自成吉思汗编民入军以来,蒙人世世代代都是军户,他们打仗要自带粮食还要自备盔甲,你觉得这像不像隋唐的府兵制?” “可他们没田,这些蒙古百姓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部落牧民,靠着给贵人们放牧赏两口骨头和肉汤,说好听点是民说难听点就是贵族的奴隶,他们死在战场了,唯一的财产一口铁锅都要没了,妻儿沦为奴隶。你看看开封城内的那些蒙古百姓宁愿卖儿卖女也不愿意替大元朝打仗。” “我父亲的明军大营里有十多万骑兵,你猜猜那里面有多少蒙古人?大元朝是台吉那颜贵人们的大元朝,它靠着趴在天下各族百姓身上吸血来供养数万贵人。这样的朝廷对百姓不公它就活该亡。” “小僧,请问施主心中文景之治和贞观之治、洪武之治这些谁可谓盛世之最?” “你说的这些听起来很壮丽,可这些盛世只是帝王的盛世、士族和文人骚客的盛世,不是百姓的盛世。” “小僧请教何为百姓盛世?” “人人吃饱饭,餐餐有肉食,年年有新衣,户户有屋檐,孩童有书读。这样的天下才可谓百姓盛世也。” “小僧受教了,最后心中还有一问。当今这元人和明人互相杀戮的世道何解?” “天下为公立国法不分民族贵贱,各民族互相通婚,通识汉字汉语。互相尊重,求同存异,民族团结可解。” 大和尚让身旁的怯薛将他放下,拍了拍他脑袋三下就转身走了。 留下一脸问号的朱樉,朱樉后面对着大和尚远去的身影大喊:“大和尚你钵还没拿呢?” 朱樉拿着那钵一看非金非铜上面刻满了梵文,拿回家当摆件吧,这应该算个古董吧。 … 元军大帐内,一个小沙弥向一身戎装的察罕帖木儿行礼道:“王爷,所托之事已成,家师已经圆寂了。” 察罕帖木儿大惊道:“巴思国师可留下什么话?” 小沙弥双手合十道:“师傅说:余愿已了,他已为这世间求得真雨。” 察罕帖木儿看了看帐外烈日当空茫然道:“可这天不像是会下雨?” 还没回到走到敏敏的帐篷,就被骑着马的王保保捉住了。 这大舅哥跟咱是不是三世有仇? 看着他周围密密麻麻簇拥着上千人,朱樉打消了给他两个大比斗的想法。 自己凭着一身武艺倒是能夺马杀出去,可敏敏还被他关着,算了这一世还她的债了。 王保保朝左右大喝道:“将这个南蛮手脚绑住,我要溺死他。” 朱樉只能将手里的钵扔在一处帐篷跟前,突然发现胸前有点刺痛,原来是敏敏的发簪,悄悄将朱钗藏在衣袖里任由面前士兵绑住手脚。 王保保将朱樉带到一处空地,吩咐身下开始挖坑。 上千人不到半个时辰就挖了近百米长六米的深坑。 然后吩咐用马车驮回来一桶一桶水。 气的朱樉大骂:“河南满地庄稼都干死了,你这么糟践水?你还是不是人?” 要是我他妈直接挖坑埋掉多省事,非要用什么祖先之法不是脑残吗 王保保就是要在这上千蒙古士兵和牧民面前溺死他。 “来人给他身上绑上石块一起扔水里。” “扩廓帖木儿,你他马记住就算跑到漠北,老子将来也要亲手将你活捉。” “你敢骂我额吉?” 朱樉想了想那是自己丈母娘,大度的算了。 就这样他背后被压着二十斤的石头。 被王保保一脚踢进了水里。 看着朱樉沉入水底,没了动静,王保保转身上马。 过了一会水面冒出泡泡,朱樉探出头吐了口水柱大喊道:“啥比,王保保,我谢谢你,你看老子好多天没洗澡了是吧。” 朱樉就在上万牧民面前脱掉衣服,只留一条短裤,像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在水里先是来了个潜泳,又来了个蝶泳,再变成蛙泳,最后还来个自由泳展示。 临了竖根中指道:“什么狗屁天下第一奇男子给老子天下第一美男子提鞋都不配。” 在上万人面前出丑的王保保面红耳赤气的浑身发抖。 “给我给我放箭射死他。” 你他娘的是不是玩不起? 朱樉大惊,衣服都顾不得穿,赶紧游到岸上飞也似的往看热闹人多的地方跑。 上千士兵的箭矢密密麻麻如雨点纷纷往对岸的朱樉那边射去。 还没落到他头上就失了准头纷纷落进水里。 王保保给了周围几人一人一耳光,大怒道:“你们都他娘的没吃饭啊?” 一名怯薛捂着脸委屈道:“那颜可是今天吹的南风,他在南边啊。” 王保保气道:“还不上马给我抓住他。” 人是跑不过马的,何况是上千匹马,朱樉没跑出两里又被他抓住了。 朱樉心里暗自叹息:我怎么比那个土木堡战神、瓦留学生朱祁镇还倒霉啊? 王保保厉声道:“给我把他和那头大天狗关到一起。” 朱樉一惊,你他妈把我和狼王关在一起? 我师傅沐讲禅师力能打虎,我干个狼应该问题不大吧? “那颜那头大天狗可是咬死十几名弟兄才抓到,私自处死他要是王爷回来我们怎么交代?” 年轻怯薛讷讷道。 王保保一巴掌怒道:“蠢蛋都弄了两次还差这一次?” 于是朱樉被拖进了一处帐篷,他悄悄拿出发簪磨掉手上的绳子。 定睛一看,好家伙两米多长的狼,腿跟桌腿一样粗,毛色发黑,得有两百多斤。 这不是基奈山狼吗?朱樉眼泪哗啦这不是我的梦中情狗吗? 阿拉斯加,穿越几百年,我终于和你团聚了。 狼王发出一声长啸,望着眼前来人转圈似笑非笑得露出锋利的牙齿。 “畜生玩意敢给我龇牙咧嘴?” 朱樉气的浑身发抖,前世就没有狗敢在我面前龇牙。 狼王绕到他身后,一个箭步跳起直奔他喉咙。 朱樉头也不回抬手就是一拳。 打着狼王下巴,狼王吃痛在地上打了滚。 爬起来眼神凶狠的盯着朱樉。 狼王刚要嚎叫,朱樉暴起直接抓住它的嘴。 直接一个泰山压顶将它按在地上, 抬起右拳,给它肚子上来了一记重拳。 狼王呜咽着发不出呻吟,全身颤抖。 朱樉眼色凌厉望着它道: “老子才不管你是狼是狗,不给老子当狗,老子今天就宰了你吃肉。明白吗?” 狼王似懂非懂的眨眨眼,朱樉将它放开。 狼王讨好的舔着他的手,待他转身一声“嗷呜”还没跳起就被朱樉一个回旋踢飞数米。 “你这畜生真是狡诈。可惜遇上小朱我,狼也得给老子趴着当狗。” 朱樉走出帐篷,看到门口把守的两名怯薛,一人刚要拔刀,朱樉一手按住将他举起,一把夺过他腰间的粮袋。 “给老子好好站岗知道吗?” 两人连忙称是如小鸡啄米点头,见朱樉走了,年长那人骂道:“看见没有那人进去屁事没有,你跟他亮刀子,张玉你是不是傻?” 张玉讷讷道:“可那颜叫我们死守,不准他出帐篷。” 年长那人叹气道:“你张玉可是真是一个死脑筋,真拿你没办法。” 张玉心里骂道:你丘福不也是就大我几个月,搁这装长辈。 朱樉拿着干粮袋走进帐篷,那只狼正趴在地下舔舐伤口。 他拿出肉干丢在地上,那狼王嗷呜一声转过头。 “硬气的很啊。” 朱樉嚼了嚼嘴里的肉干,捏着拳头走上去就是一顿老拳。 狼王被揍得鬼哭狼嚎。 呜咽呜咽的去咬地上的肉干。 还没吃进嘴里就被朱樉一个大脚踢飞。 “我他妈叫你吃了?” 狼王眼含热泪,朱樉一脚把肉干踢到他面前。 “吃。” 狼王刚嚼两下还没咽下去,就被朱樉一巴掌扇得吐了出来。 朱樉恶狠狠道:“你吃太慢了。” “把吐出来的吃掉。” 狼王眼里含着泪水,它如果知道后世有动物保护法一定要去起诉。 看着眼前的狼王去吃地上那沾满灰尘和口水的肉干。 朱樉摸了摸它脑袋满意道:“这才是好狗。” “我给你取个威猛的名字,嗯,就叫黑豹。” “来黑豹转圈。” 狼王在他手指的地方夹起尾巴转了个圈。 “来黑豹握手。” “什么握手这么简单的你都不会?” 说着又是一顿毒打。 狼王趴在他身前抬起了手。 “对对对,黑豹真聪明。” “来来叫两声。” 狼王刚嗷呜,又挨了两记暴扣。 终于在朱樉的一顿慈父式的教育下 狼王抬起头露出凶狠的眼神可怜巴巴道:“汪汪汪。” 朱樉大笑道:“黑豹真乖。” 三天之后,王保保带人进了帐篷就看见一人一狗正呼呼大睡。 朱樉头靠在狼王身上,时不时还翻个身。 王保保气的踹了帐篷里围着的栏杆一脚大骂道:“给我把这个蛮子拖出来,我要将他下油锅。” 朱樉眼睛圆瞪震惊道:大舅子你呀总能给我整出新花样。 第15章 真的要完犊子了 一堆柴禾中间架起一口大锅。 王保保上次丢了一个大脸,索性找了十几个蒙古妇人来忙活,上千人蒙古牧民羊也不放了围在跟前看热闹。 朱樉看见人群中的吴妈妈,呃,吴嬷嬷悄悄使了个眼色。 鬼鬼祟祟地准备将一张纸条扔过去。 就被张玉抓住了,张玉刚想举手报告,就被丘福拉住。 “我说你张玉是不是一根筋?这是我们能管的事吗?” “可是那颜…” 朱樉闻言眼睛一亮,试探道:“这位张玉小哥哥是不是有个儿子叫张辅啊?” 丘福抱拳道:“回贵人的话,这小子还在打光棍呢?” 朱樉笑道:“这位兄台怎么称呼啊?” “小人名叫丘福。” 那就对了,这不老四手下的哼哈二将吗? “丘军士不是濠州人士吗?二位怎么会跑元军大营里来了?” “回贵人的话,小的是在这开封府省亲时被元人拉了壮丁。张玉老弟本是元廷官吏之后因父获罪充军。” “那你们俩想不想当国公啊?我说的是大明朝的国公。” 张玉、丘福两人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那应该不介意帮小王一个忙吧?” …… 比后世的浴缸还大的铁锅,里面加了至少上百斤桐油。 看到油锅沸腾,王保保一挥手下令道:“把这蛮子给我扔进去炸熟了。” 看到丘福试油温时悄悄扔进一块盐碱石,朱樉满意的点点头。 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下一个箭步跳了进去。 底下的柴禾直冒火星烧的滋滋作响, 油锅里的油不停翻滚还在冒泡泡。 朱樉长吁口气,然后对王保保招呼道:“铁子,你可真会玩还让我泡热水澡。” 他不理会王保保杀人的目光,从腰间拿出一条毛巾开始搓澡。 嘴里还哼着“我爱洗澡皮肤好好” 朱樉动作幅度很大,不时泛起油花,搞得油锅里的油星子飞溅。 周围的元军士卒吓的连连后退。 “哈哈哈哈哈,舒服,可太舒服了。” 一人在滚烫的油锅里边扑腾边笑,这还是人吗? 围观的上千牧民看到这一幕直想起大草原上黄教和尚常说得魔王波旬。 吓得匍匐在地,口称长生天和菩萨保佑。 王保保面如锅底大着胆子挪动脚靠近用马鞭沾了沾油锅。 放进嘴里尝了尝?酸的? 朱樉洗够了,跳了出来擦擦汗,就是不敢泡太久怕脱皮。 “大舅子不知道你这么爱喝洗澡水,忘了跟你说我刚才不小心在里面尿了个尿。” 朱樉笑眯眯说道。 王保保面色铁青,拿鞭子的手都在颤抖。 扔掉马鞭,勃然大怒道:“全军下令砍柴,我要把这蛮子活活烧死。” 朱樉大惊失色,你他妈来真的? 望着眼前堆成小山一样的柴薪。 起码三米多高,要不是老婆还被扣着,朱樉真他妈想连夜跑路。 敏敏虽然是王保保的妹妹,可王保保这厮明显是疯了。 他不敢拿老婆去赌,所以他没跑。 就这样他被几名士兵架着拖到了木柴堆顶。 王保保还生怕他跑了,在那钉了一个十字架。 用牛筋做成的皮绳将他手脚捆在上面。 看着木柴堆里杂木缝隙里夹着干草。 王保保,这狗东西是铁了心要弄死他。 朱樉心里只有一个字——完犊子。 想起老四的二儿子瓦罐鸡朱高熙,咱以后历史上的名声可就跟汉王和明堡宗为伍了。 于是他决定放下悲伤破口大骂道: “王保保你这狗东西真他吗疯了,烧死一个大明王爷,你就不怕这元军大营里十万多人被屠了?” “王保保你这种人必客死他乡,永世不得回中原。” “王保保你将来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无论漠南漠北老子必提大军将你生擒。” “扩廓帖木儿,你他妈不是人是畜生,比草原上的牛粪都不如。” “扩廓帖木儿,你老婆必给你戴绿帽,你儿子必不是亲生。” 朱樉一顿蒙汉双语输出。 王保保气笑了,将手中火把。 一挥手,周围士兵将手中火把扔向柴火堆。 火星子碰到干柴堆一点就着。 火焰顺着柴堆底部蔓延而上。 脚下一片滚烫,眼前时不时窜出的火蛇。 朱樉脑海里瞬间想起了历史上被烧死的布鲁诺,想起了那个菜鸟侄子朱允炆,想起橘子洲头那个人的兵在朝鲜舍身卫国而死。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大概上方谷时的丞相也是这般绝望吧。 “人分四等,世代军户,元朝百姓命如草芥,贱如蝼蚁,朝廷不思进取,苟延残喘,帝王贵人沉迷淫乐。” “天下百姓置身水深火热,这大元对天下不公,它若如不亡岂有天理乎?” “吾朱樉这一生顽劣不恭未建寸功,有大元陪葬虽死已足矣。” “你王保保想为这样的元廷续命?唯有客死异乡遭千古骂名。” “而我若不死必效仿那人为天下苍生计。” 王保保听着耳边骂声,眼神复杂的望着眼前熊熊烈火。 “扩廓那颜,起风了。” 平地忽起一阵大风吹过,远方的帐篷和元军旗帜被吹的猎猎作响。 原本万里无云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泛起滚滚惊雷。 轰鸣过后一道金黄色闪电如野马脱缰、箭矢离弦,直奔元军大营中军营帐方向劈下。 手下怯薛一个个吓得面人无人指着中军营帐大喊:“大纛倒了,大纛倒下了。” 周围围观的数万军士牧民匍匐在地,颤声祷告: “长生天息怒。” “长生天息怒。” “长生天息怒。” 惊雷过后,一阵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雨水淋湿了木柴堆,也淋湿了最后一把火。 朱樉头发被烧焦,身上的衣服被烤成一片片。 他面色黝黑,伸出舌头,贪婪地吸吮雨水。 一个小沙弥手持铁钵越过跪倒的众人, 借来梯子,将焦炭堆里的朱樉放下。 双手合十,口颂佛号,将钵放下。 “师傅圆寂前留下一句话:希望施主有一日践行承诺‘救天下,致太平’。” 小沙弥说完离去。 朱樉站在雨中像疯了一样,站在台上又跑又跳。 “哈哈哈哈,王保保,老天爷都不让你杀掉我。” “天命在明,天命在明。” “元死明生,元死明生。” “哈哈哈哈哈哈。” 还嫌不够解气,干脆斜着肩来了段铁山靠,可惜没有篮球和背带裤。 可能是来自后世这段暴击伤害太高。 王保保看了看数万元军和十万牧民的营地只有自己一人站着。 嘴唇发白道:“我大元真的要气数已尽了吗?” 说完,他胸口一阵发闷嘴角涌出一抹鲜红 径直倒下,不省人事。 远处中军营帐里,看着此情此景的元军主帅察罕帖木儿喃喃道:“此人真有天命乎?” 营帐门前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军文书对手下两个小兵张玉和丘福 指着疯子般正在表演的朱樉笑曰:“此乃真人主也。” …… 朱樉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小段鸡你太美就能把老爹朱元璋的梦中情男、老丈人徐达的一生之敌天下第一奇男子王保保气到吐血昏迷。 自己老丈人徐达一生纵横沙场大小数十战未尝一败,更是大明统一天下的中流砥柱,本来是死后有望进武庙十哲和韩信李靖等人肩并肩。结果被三次手下败将王保保在岭北和林来了一场大败弄得历史地位直降一级。 朱元璋有多爱王保保?开国勋贵里只有常遇春常大将军有一幅身穿朱红色五爪金龙袍的画像。可历史上的明太祖朱元璋曾大会诸将,问道:“天下奇男子谁也?”诸将都说:“常遇春将不过万人,横行无敌,真奇男子。”明太祖笑曰:“遇春虽人杰,吾得而臣之。吾不能臣王保保,其人奇男子也。” 甚至引以为自己晚年三大憾事,估计正史上的曹操看关二爷也就这眼神了。 朱樉正思考着要不要生擒王保保去南京给老朱换一把龙椅。 就被一声娇喝打断了, “你伸出爪子想干嘛?” 见媳妇敏敏挡在身前两眼喷火瞪着自己。 朱樉收回手讪讪道:“我说他晕倒跟我没关系,你信吗?” “你猜我信不信?” “呃,你哥他想杀我,我也没碰他就跳了个舞。谁知道他就成这样了?” “他杀你?为什么你好好的活蹦乱跳,他成现在这样了?” “滚出我的帐篷,滚去羊圈里和羊睡。” 妈耶,这女人不能要了她胳膊肘往外拐 咱也不知道为啥,咱被折磨了半个月,就烧焦了头发。 咱大舅子就成植物人了? 嗯,看来鲲之舞这种战略核武器以后不能轻易动用。 摸了摸自己程光瓦亮的圆脑袋,朱樉郁闷地走出了帐篷。 门口两小兵张玉和丘福抱拳给他行礼。 朱樉也抱拳回礼,张玉惶恐道:“贵人对我们太客气了。” 丘福躬身道:“您是台吉的郡马,我和世美身为一介小卒承受不起。” “我没跟你们客气啊?走去校场活动活动筋骨。” 说带着老四手底下的哼哈二将去了元军校场。 站在圆木搭建的擂台上,朱樉见两人膀大腰圆壮如水牛。 满意的点点头不愧是历史上老四身边的四大双花红棍。 只见他脱下蒙古袍,他身形瘦削肌肉结实 比起肌肉像山包一样隆起的二人反倒像个文弱书生。 “来来来,一起上,打赢我我让察罕台吉升你们做百户。” 丘张二人交换一下眼神,心道这不送上门的富贵吗 富贵迷人眼,两人登时忘了眼前这位可是降服狼王的猛男 丘福是从小兵一路做到王保保的亲卫,张玉是元朝武将世家武艺自然不弱。 两人一左一右成掎角之势向朱樉攻来。 丘福暴喝一声右拳直奔朱樉面门,朱樉抬起左掌横挡。 张玉弯腰起脚一个扫堂,上下猛攻两人配合默契,见状朱樉堪堪抵挡。 朱樉一个鹞子翻身到张玉身后,怪叫一声阿达,直插张玉双眼,张玉大惊连忙抬手护住。 只见朱樉抬起右脚一个蹬踹将张玉摔了个狗吃屎。 丘福见状从身后趁机抱住朱樉双手。 朱樉想也不想一个头槌向后撞得丘福脑袋昏沉,鼻涕和血流了一脸 朱樉绕到丘福身后,抓住对方腰腹脚跟发力, 竟将近两百多斤的魁梧大汉丘福高高举起来了德式个背摔。 张玉见到此情此景慌忙起身准备跑路。 就被朱樉抓住后脖筋拖了回来。 骑在他身上来了一套咏春小念头的脸部按摩。 “这叫日字锤” “这叫子午捶” “这叫过子午捶” “此谓咏春三星捶。” “这乃日字冲锤。” 被摔得七荤八素刚缓过来的丘福,见拳如雨下的残忍场面,连忙捂着脸装晕过去。 于是两人在被朱樉揍的哭爹喊娘之后光棍的躺在地上。 “朱二爷你就放过小的们吧。” “百户我不要了。” “给老子起来,你们可是将来要当国公的人。” 朱樉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他心想老朱说得对,什么骄兵悍将,都他娘的贱皮子,讲一通大道理还不如以理服人, 嗯,咱是粗人当然是用物理。 “服不服?” “服了。” “爷,小的服了。” 朱樉桀桀怪笑道:“我不要你们觉得,我要我觉得你们服了。” 咱可一点没有被媳妇骂了拿你们出气的意思。 咱是为了大明未来的名将茁壮成长,说完拎起腰间马鞭。 “天啊杀人啦,杀人啦。” “各位兄弟救救我。” “何人竟敢在这军中大营喧哗?” 正在朱樉沉浸于慈父式教育,一声暴喝打断了他。 一个铁塔般的蒙古大汉走上了擂台,一身武将打扮脸上还有刀疤。 指着朱樉怒喝道:“吾乃元朝太尉乃儿不花,你竟敢在此鞭挞我的士卒?” 朱樉扔下马鞭呵呵笑道:“乃儿不花这名字不好,我给你改个名字就叫乃儿更适合。” 乃儿不花气极反笑道:“我不管你是谁的女婿,但是你成功惹到我了。” 他卸下盔甲,浑身肌肉虬扎。如果张丘二人的是山包。 眼前二米三高出朱樉一大截的乃儿不花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的面前。 “小子下辈子记住了,吾是大元第一勇士。” 周围密密麻麻围观的元军士卒兴奋大喊 “太尉威武。” “太尉威武。” “太尉威武。” “打死这个蛮狗。” “打死这南蛮。” 朱樉看到眼前十万元军里,汉人比蒙古人多。 汉人比蒙人群情激奋。 这就是元末,一个蒙古人参加红巾军起义,汉人地主却闹着保卫大元朝的元末。 啐了一口,乃儿不花看见靴子上的唾沫大怒。 上前张开双臂,一把抓住朱樉就要来个蒙古抱摔。 被抱起来的朱樉抡起右肘撞向乃儿不花头部, 乃儿不花连忙放手,双时候握拳挡住。 朱樉抬起左手一拳直奔他腹部。 乃儿不花弯腰后撤,朱樉并指如剑刺向他眼睛。 乃儿不花一惊连忙用掌护住面部, 朱樉一招虚晃,抬起右脚,对着乃儿不花的小腹就是一个泰式顶膝。 正如鸡蛋撞在石头上。 只见乃儿不花浑身颤抖脸色发紫,紧夹着双腿,张大着口哦哦哦发不出声。 扑通一声倒地。 朱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什么狗屁大元太尉,老子直接让你变大都宫里的高丽公公。 这乃儿不花在历史上降而复叛,分明把老朱和老四当傻子玩。 要不是还在元军大营里当留学生,老子真想当场清理门户。 张丘二人看到变成孤蛋英雄捂着裆满地打滚的大元太尉吓得面无人色。 感情这位爷对自己刚才手下留情了。 不知道师父是谁?专朝人下三路也太狠了。 朱樉仿佛看穿他们心思,对二人冷冷吐出几个字。 “尊师陈鹤皋。” 第16章 金忠 “抓住他,我要把他用马活活拖死他…” “够了,乃儿不花你平日里在老夫军营里为非作歹就算了,还敢对老夫的爱婿动手,我看你是压根不把老夫这个全军主帅放在眼里。” 身着细鳞铠,头戴笠型盔的察罕帖木儿一出现,原本暴怒的乃儿不花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没气了,临了瞥朱樉一眼,就夹着流血的裤裆一瘸一拐离去。 元末但凡是个千户万户都挂着太尉,他这个太尉糊弄下手下大头兵还成,在察罕帖木儿这种真正话事人面前敢吱声直接拖出砍了。 “你就是朱明的秦王朱樉吧,老夫是青铁和观音奴的舅父察罕帖木儿。” 望着眼前山羊胡须,身材消瘦的儒雅中年人。 朱樉瞳孔巨震原本历史上察罕帖木儿这会儿已经死去十多年了, 看来自己这只小蝴蝶引起的连锁反应比自己想象中要巨大。 单膝跪地作揖道:“小王朱樉见过老泰山。” “贤婿请起。” 察罕帖木儿将他扶起,还亲热的给了他一个拥抱。 “哈哈哈哈哈,观音奴这孩子眼光不错,老夫也很喜欢你。” “关于你和观音奴的婚事,我们去中军营帐里坐下漫谈。” 一路跟在察罕帖木儿身后的朱樉脸上阴晴不定。 眼前这人可比如今的愣头青王保保厉害多了,元末乱世遍地反贼,将领各自拥兵自重形成军阀林立局面,这人不是大根脚(豪门世家)以一介举人出身,兴‘义兵’也就是组织汉人地主联军,大破各路红巾军,差点统一北方给元朝续命。 甚至在历史上企图招降朱元璋,老朱在听到他被刺死后感叹道:“天下无人矣。” 并在巡视河南时亲自祭拜他的墓并撰写祭文。 这一世田丰、王士诚那两货没有动手,老朱忌惮于他,洪武五年都按捺着没有北伐,也导致了大明与北元隐隐出现南北对峙的局面。 要不要杀? 杀了,北方元军没了首领将会大乱,待徐达领军北伐跟前世一样势如破竹。而他亲手养大的敏敏和王保保会仇恨自己一辈子再无和解的可能。 不杀,察罕帖木儿加王保保情同父子,一加一绝对大于二,很有可能成为大明心腹大患。 朱樉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矛盾过,于是在对老婆的愧疚中,悄悄摸向了腰间的短刀。 “贤婿一路为何心神不宁?还有这刀?” “老泰山,我说是给你表演个杀羊你信吗?” “老夫刚好没用午膳,贤婿有心了” 别人不信,可察罕帖木儿真信了,毕竟历史上明知有危险被手下人拼命拦住也没拦住他去送死。 连朱樉也不由感叹道:此人真乃君子也。 于是他真的拖着一只羊就在那中军大帐外挖坑埋灶。 将手中羊来了个开膛破肚,别问为什么?蒙古人的开膛杀羊法,窝阔台和忽必烈两叔侄就是这么规定的。他们觉得砍羊脑袋残忍,开膛破肚就嗯,贼香。 学着后世姥姥姥爷念了段超度的经文将羊腌制好扔进锅里撒上一把湖盐。 察罕帖木儿饶有兴致的站在身后看着他。 等煮好后,端上桌。 拿起奶子洒向四方和灶台。 用蒙语念叨:“感谢腾格里庇佑草原。” “感谢大地母亲赐予食物。” “感谢圣祖赐予我们力量与智慧。” 一套萨察礼作完 再把羊腿切下放到目瞪口呆的察罕帖木儿面前。 “你一个汉人王爷为何比我这个蒙古人还熟练?” “我说是梦里一个身骑白马的白胡子老头教我的您信吗?” 一切不合理往托梦那里扯就对了。 察罕帖木儿喃喃道:日晒不亡,水淹不溺,火烧不死。 察罕帖木儿一脸严肃道:“你知道巴思国师为什么要将衣钵传于你吗?” “衣钵?就大和尚的那个破铁钵?”朱樉一脸茫然,传给我干嘛?难道要我出家当和尚? 只见老丈人见周围只有一心腹文书,悄悄拉起了帐篷神神秘秘道:“你就是被腾格里选中的人。” 腾格里是蒙语里长生天、苍天、至高无上神的意思。 朱樉一脸黑人问号,虽然他前世母亲是蒙古人,可我的身份证上都写的汉族,为此不能高考加分还遗憾了很久。可这跟腾格里有什么关系?腾格尔大叔我倒是认识不过是电视上。 “虽然你是个汉人,但腾格里至高无上的智慧是我们凡人不能揣测的,他传授你蒙古人的语言和礼仪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不知道啊。” “是为了让你拯救草原万民于水火。” “啊,老泰山会不会有点离…嗯,重铸大元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你能有这份觉悟我很欣慰。” 被拍了肩膀的朱樉表面一脸激动实则心里懵逼。 古代人包括少数民族的脑补能力都这么强的吗? “你附耳过来,我下面要说的大事切记不可传出去。” 突然朱樉面红耳心想莫非老丈人要提兵带我到大都登基? 老丈人你把这黄袍披在朕身上不是在逼朕谋反吗? …… 朱樉双脚放在案几上光棍道:“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结果听了半天,感情老丈人是想用自己作招牌扶元顺帝的太子爱猷识理答腊上位。 我可是老朱家的男人,夺了天下不把元顺帝和昭宗这两货剁了喂狗都算活菩萨了。 我给他作嫁衣,我帮他娘给他生个弟弟的可能性都比这个大。 “你你你啊,你可是腾格里的使者,就忍心看着这天下的草原之民都在脱欢帖木儿那个昏君手里受苦受难吗?” 老丈人察罕帖木儿气的跳脚,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朱樉一拍大腿有了,一脸真诚道: “老泰山说的对,我们不妨将思路放的大一点。忽必烈的子孙失德,不如咱们就换另外的人来当这皇帝?” “谁啊?拔都的子孙都在万里之外,旭烈兀的汗国也亡了,我们手里哪里有黄金家族的后裔来立?” “您不妨胆子再大一点?你眼前不就有一位?” 察罕帖木儿气笑了抬手一指道:“你有黄金家族的血统吗?你一个汉人也想当我们蒙古人的大汗?” 朱樉没有半点羞涩反而嘿嘿一笑道:“老泰山你一个色目人都能变成蒙古人,我一个汉人为什么不能当草原之主呢?” 只见他起身背着手朗声道:“他成吉思汗的后人是黄金家族,可他成吉思汗有腾格里大吗?” “敏敏怀着我的孩子,如果大事一旦成了您的外孙成了大汗,你帖木儿家不就成了下一个黄金家族?” “而且我的父亲是朱元璋即将统一的天下的男人,太子多病我是嫡次子,太子没了我就是嫡长子。” “难道这汗位孛儿只斤氏坐的,你帖木儿家就坐不得?” “老泰山您为这大元做的再多,可您终究是外人,在他妥欢帖木儿眼里你只是守门的一条獒犬,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你比我更懂,而您的外孙将来会由你教他骑马、教他弯弓、教导他如何成为草原上之主。他身上流着你的血不比元太子那爱猷识理答腊可靠吗?” “有大明为外援,有长生天为后盾,老泰山这富有四海的皇帝、所有大汗的大汗之位,你的外孙当不当的?” 察罕帖木儿一脸呆滞,半晌才缓过来道:“你是我见过最可怕的魔鬼,但你的话确实戳中了我软肋。” “孛罗帖木儿死了。” “啊?哪个孛罗帖木儿?” 也不怪朱樉,蒙古人同名的太多了。 “我大元的中书右丞相节制天下兵马的孛伯帖木儿。” 朱樉恍然大悟,元末河南山东红巾起义军准备联手攻向大都,结果河南这支被刚崛起的老丈人察罕堵住了,山东那支红巾吓的元顺帝准备弃城而逃,结果被孛伯打的大败还顺带收复了元朝西北失地。 说是从龙救驾之功也不为过,可这样大功因为私藏国舅被太子进谗言被罢免了。孛伯带人以清君侧为名攻下大都,太子跑去太原了,孛伯帖木儿把元顺帝的正宫奇皇后给睡了足足一百天,权臣董卓董太师也干过,元顺帝本想忍气吞声,可他真正失了智的是想娶奇皇后。 这就有点把元顺帝死人了,在手下人和奇皇后枕头风的游说下,好说歹说才决定下嫁元朝公主给他。结果孛伯这货带兵把元顺帝女儿抢走不说,连着后妃、黄金家族的宗室贵女四十多人一起打包了。 还让这些妇人每日清晨轮流向他敬酒,牛头人做到这份上连朱樉感叹会玩,绿帽侠元顺帝终于忍无可忍召集了六人在他入宫路上埋伏将他刺死。 “你看看这是什么?” 察罕帖木儿从怀中掏出一份诏书,不是顺帝而是奇皇后的,大致内容是孛伯留下的二十万兵卒作乱,封老丈人为副宰相带兵进京勤王顺带逼顺帝禅位于太子。 元末乱世天灾不断,起义高达三百余次,军阀林立,严格来说老朱也算个军阀,党争激烈,尤其是帝党和太子一党之争,除了没有异族入侵,简直把历代王朝的亡国要素拉满了。 老丈人察罕和孛伯,元末双子星,以黄河为界一南一北堪称北元势力最大的两大军阀,孛伯在睡奇皇后以前是正经的帝党,老丈人察罕属于元太子一党。 两人既合作又是对头,现在孛伯帖木儿被他支持的顺帝亲手宰了,剩下老丈人这一家独大,这圣旨就很微妙了。 “妥欢帖木儿父子刚愎雄猜、反复无常,老泰山你这一去很有可能就……” 朱樉没明说,世人常说老朱薄情寡义,可这是乱世跟元顺帝这两父子一比简直是暖男。 号称元末诸葛亮的丞相脱脱被罢免两次,一杯毒酒,人死了过几年再宣称是权臣哈麻矫诏复官。 孛伯帖木儿有救驾之功,嗯,然后被太子进谗言遭顺帝罢官,睡奇皇后然后被顺帝派人刺杀。 历史上的察罕帖木儿在招降山东红巾军田丰、王士诚之后,被两降将骂作“当世曹操”后刺死。 历史上的大舅哥王保保进京勤王正面击溃了孛伯帖木儿的残军,因不肯带兵逼宫被奇皇后和太子厌恶后又招元顺帝猜忌,下诏削去官爵、分了兵权不说,最骚的是顺帝还下旨诸军共击之。 “老夫手握重兵遭朝廷猜忌岂会不自知,可老夫世代元臣受朝廷恩典,我若不奉诏又和外边乱臣贼子有何区别?” “若是此去一去不回,老夫便一去不回罢了。” 朱樉长叹一口气后退出帐篷,后人常说古人食古不化,可像察罕帖木儿这样有气节的人,怎会因他人三言两语而改变的。 就像老朱那样雄才伟略的开国君主,因为分封塞王那事朱樉劝说了好几年,也没能动摇老朱的决心,在老朱眼里明初亲王在边塞锻炼,有《皇明祖训》哪怕是后世紫禁城里出了不肖子孙或者权臣乱政,诸王可提兵靖难澄清宇内还天下太平。 得了,老朱以为给大明王朝上了双保险,实际上是给朱老四一把造反的钥匙。 他还没挪动脚步,一文书就追了出来。 “郡马请留步,这是王爷留给您的信。” 朱樉收下信件,见来人不卑不亢,气宇轩昂不由问道: “足下气度从容不似军中一小吏可比之青田先生,不知先生是何姓名?” “小人鄞县金忠,家道中落身无功名,可万万不敢跟大明诚意伯相比。” 朱樉眼睛一亮,这不是老四手底下的萧何,老朱手底下的刘伯温吗? 比起袁珙给朱瞻基相面时那句水分极大的“万岁天子”,朱樉更相信金忠这人,因为前世老四除了吃饭喝水上床,有事必召金忠商议。 朱樉躬身作揖诚恳道:“小王身陷敌营手下无人可用,不知先生可否屈尊为小王解惑?他日必以国士待之。” 没办法他手下就两太监和两打手,这年头文士都讲究个面子。 金忠本以为白身投抱秦王可能会被忽视,没想到对方王爷之尊竟以师礼待之。 当即拜道:“承王爷厚爱,小人忝为秦王麾下一刀笔吏。” “先生过谦了,我得先生如文王得吕望,汉昭烈得孔明矣。” 金忠登时热泪盈眶道:“忠愿为主公效死。” 第17章 察罕帖木儿 昏迷了快三个月的王保保悠悠转醒,一见父亲察罕帖木儿和敏敏正坐在自己身前苦涩道:“父亲,孩儿给您丢人了。” 他想起身行礼却被察罕按住了。 “你虽非我亲生,但我对你寄予厚望。青铁你要记住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变得畏惧失败踌躇不前。” “孩儿受教了。” 随即王保保的目光转向一旁满脸关切的妹妹观音奴,看到妹妹日渐隆起的小腹颓然道:“敏敏你我自小相依为命感情甚笃,那狗蛮子竟敢趁机玷污你,我恨不能将他大卸八块,都怪我这个做哥哥的无能。” “青铁阿哈,事已至此你就不要怪他了,他再无耻下流,毕竟是你外甥的亲生父亲。” 敏敏帖木儿满脸羞涩,总不能说是姑奶奶强暴了醉酒的朱樉吧? “青铁,老夫已经同意了敏敏跟朱樉的婚事,以后都是一家人就不要再计较了。” “可是父亲…” “老夫今天将你们一起聚在一起,是想告诉你们一件大事。圣上和娘娘给老夫传了一道密旨命老夫进京勤王剿灭孛伯帖木儿余党。” “父亲,孛伯死了?父亲此去恐有韩信之祸。” “老夫何尝不知此去凶多吉少,老夫自小熟读四书五经,咱们家一门两王深受皇恩,若为父不去,世人会骂你的祖父生了个当世曹操,会骂你和敏敏、脱因有个乱臣贼子的父亲。” “可这大元已经积重难返…” “老夫何尝不知大元早已病入膏肓回天泛术,可若连老夫这样的人都龟缩不前,后世史书这大元朝国祚百年竟无一人忠臣,终为天下笑耳。” “老夫已年近半百几无遗憾,可你和敏敏、脱因兄妹还有另外的出路。” 察罕帖木儿留下一封信给王保保后,将十万大军留给了王保保,孤身带着三千人北上大都勤王。 见到这一幕,金忠也不由感叹道:“可惜不能为主公所用,察罕此人真乃忠臣良将也。” 站在帐前的朱樉又何尝不知,重生前看小说直觉虎目一瞪虎躯一震王霸之气天下英雄就能尽入彀中。 能教育出王保保那样的奇男子,他察罕又怎么可能是自私自利的小人。 只有身处当中才能明白英雄人物并不会轻易因他人三言两语而轻易动摇,坚定如铁的信念才是让他们在浩瀚史书中留下姓名的关键。 不能把徐达、察罕这两老丈人放在擂台上比武招亲,朱樉只觉人生又多了一大遗憾。 回到中军大帐,刚升任“小总兵”的王保保正趴在主帅椅上偷偷抹眼泪。 见到两人勃然大怒道:“来人,还不将这擅闯之徒拖出去八十军棍。” 张玉、丘福一脸为难地看着朱樉小声道:“少帅近来心情欠佳,郡马爷要不你过两天再来。” 朱樉扑哧一笑,王保保气的要拔刀。 朱樉双手叉腰笑道:“一个大男人就知道哭哭哭,你是死人啊?这十万人往大都城下一摆,元帝还敢动你爹吗?” 王保保一愣神,朱樉就给了他一个巴掌。 对着两眼冒火的王保保踢了一脚骂道:“看什么看?这是利息,没出息的东西,还不快去追你爹?” 王保保闻言斜了朱樉一眼,翻身上马抱了抱拳,命令大军拔营而起。 看到这瞠目结舌一幕,金忠张大了嘴阿巴阿巴半天挤出道:“真龙行事果然天马行空非寻常人也。” 朱樉摸了摸额头上的小山包,咱这样的大孝子若是晚重生几年不得给老朱来个灵前训爹, 为了老朱身体健康,咱还是多琢磨琢磨怎么让他早点退休吧。 朱樉拿起马鞭指了指挂着的地图朗声问道:“金先生你看何处可作王霸基业啊?” 金忠摸了摸额头的冷汗,你一个大明王爷在元军大营里密谋造反这么大声的吗? 于是他摸出兜里看家吃饭的家伙事——掷茭,口中念咒将圣杯往地上一掷看了卦象后念道:“北方大都紫气东升,此处乃龙兴之地,主公此去如潜龙在渊。” 朱樉又指了指前世的封地长安,金忠一占卜皱了皱眉道:“此去凶途多舛、命运坎坷此乃大凶之兆也,主公慎行。” 朱樉满意地点头道:“好,我们就去长安。” 金忠傻眼道:“主公这是意欲何为?” “当朝第一神算刘基可还活着,大都有龙气你算的出来难道刘伯温算不出来?咱要是封在大都,他朱元璋睡得着觉吗?” 对于拾人牙慧学前世老四在北平睡猪圈吃屎装孙子好几年,他朱樉可一点兴趣都没有。 再说了你朱元璋如历史上一样要想在西安建都也不是不行,拿你的奉天殿换呗。 “金先生,大都背靠长城底蕴深厚,但此地夹在晋鲁之间,且有京海大运河作便利,朝廷大军几日可达大都城下,此地可做一国之都城但不可作为根据之地。” 不得不说老四的登神之路,好侄儿朱允炆是立了天功,李景隆也只能排第二,那么多正确选项被朱允炆完美避开,但凡好侄儿失误一次,老四都可能变成阶下囚。 金忠闻言陷入呆滞,以他现在的阅历真理解不了朱樉的举动,合则你不是想造太子反,是想做李世民啊? 可那洪武爷可不是李渊,那可是打天下的主。 没错,朱樉想的就是造朱元璋的反,现在才洪武四年,按照历史轨迹,老朱可是还要活蹦乱跳二十七年,他现在十六等二十七年再动手,他都四十二了,走老四的路再打四年内战,他重孙子都快出世了。四十六岁的皇帝当着还有个毛意思。 别看他现在风光,等十年后马皇后崩,他可成落地的凤凰不如鸡,等到太子大哥一走,为了给朱允炆铺路,谁知道中年丧妻晚年丧爱子彻底陷入疯狂的老朱会不会对自己下手,最好的结局被贬去凤阳圈禁一生也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忠听闻大明当今陛下对主公恩宠至极,主公为何有如此防备之心?” “金先生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你可知道我心中一直有一根刺,就是当年的吴军大都督朱文正亲口告诉我:当年在洪都城头,咱们吴王拍着他的肩膀说‘世子多病,汝当勉励之’。” “咱们这位洪武爷心里只装着天下和太子,太子是他的政治延续,太子活着之时,咱这些藩王逍遥自在,可太子一旦出事,在继任者眼里咱可是一个个刺头,所以咱得早做打算。” 朱樉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历史上刚刚继位的建文为何那么急切的削藩,嗯,应该是杀藩,仅仅是受到了建文三傻的蛊惑? 这其中到底是不是有老朱临终时的授意,已经无从得知。他思考的最大可能是老朱大修凤阳中都除了祭祖,还有个作用是为藩王准备的,不然老四也不会动不动就把被废的宗室关到凤阳软禁到死。 只是老朱至死也没想的,他准备了那么多东西维护的太孙会是个擅作主张的大蠢货,历史上老四的削藩政策更像老朱老辣的手笔。 老朱用前半生给太子铺路,甚至拿我们这些嫡子藩王做磨刀石,嫡子藩王越残暴昏庸,越显得太子贤明之君,说白了除了太子真的有继承权的也就秦晋两藩,想想历史上的朱樉和朱棡都是前期少年英才后期残暴不仁,如果不是老朱晚年将朝中良将杀的一空,老三的名声也不会比咱这个荒淫无道的暴戾王爷好多少。 一想到史书上每次亲王犯事惹得天怒人怨,朱元璋大怒要褫夺王爵,咱的太子老哥都会以仁爱之君的角色登场。 这一个唱红脸唱白脸,朱樉真想笑,只有他知道咱的好爹心里那份仅剩的温情都给了皇后和太子。 咱的好爹啊,前世咱被人毒死之时,你是真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呢? 第18章 站军姿 朱樉又叫朱爽,前世读的二流大学本科,毕业了又去当了四年兵,退伍后从一个小小业务员干到分公司管理层。他农村出身没有背景,受过同事白眼,被领导给穿小鞋,一路升迁全靠着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拼劲。 烈日当空、骄阳似火,眼前王保保留下的一万多人里有三千蒙军,他们不是士兵,平时给贵族放牧,战时给大军放羊属于草原上的贱民。有七千多的汉军,这些人是被地主、乡绅们征召的‘义军’,因为没有接受过训练的新兵蛋子被王保保当成累赘扔在这里。 而这些新兵蛋子在朱樉眼里才是真正的宝贝疙瘩,他们像一张白纸,没有被兵油子身上的痞气污染。 古代的军队除了王朝中枢的御林禁卫只招收良家子,地方军队流氓地痞囚犯不计其数,这些人能打是能打但是没有军纪。 有句话叫匪过如梳,兵过如篦,他们不光抢东西还杀良冒功,这也是为啥明末百姓纷纷开门迎闯王。 在朱樉眼里除了后世子弟兵也只有“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岳家军够的上军纪严明的标准。 “本郡马都站的,你们这些孬货站不得?” “才一个时辰你们就站不了?把腿打直了。” 说着朱樉就给了腿肚子打颤的丘福一脚,将对方踹得一个踉跄。 见朱樉去收拾其他人,连忙对张玉说 “咱们这位爷是发什么疯?练兵哪有这么练兵的?大伙一早上啥也不做光站…站军姿。这不是折腾人吗?” 张玉从小熟读兵书,倒是琢磨出了其中道理。解释道:“何为强军?自古王师闻令而动,有令必行,令行禁止可谓强也。” 刚教训完两个刺头走来的朱樉闻言点点头,怪不得张玉和丘福两人后代的境遇差距如此之大,张玉能教育出张辅那样的名将,不止是家学渊源,别人在当小兵之时就勤奋好学,吃饭喝水手不离兵书。 而丘福纯粹是个老兵油子,但凡能坐着就给你躺着,爱耍小聪明,训练偷懒是常事。此人勇猛有余,谋略不足。也怪不得历史上老四派他征讨本雅失里丧师辱国,气的老四把他这个靖难第一功臣都褫夺爵位全家流放。 “丘福,本郡马问何为用兵之法?” “小人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郡马爷就饶了小人吧。” “给我把《孙子兵法》抄十遍,我认识你的字迹你要偷奸耍滑,那咱在校场上等你。” “呃,小的…遵命。” 晴空一声霹雳,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三五成群的开始坐在地上,原本整齐的队伍刹时变得歪歪斜斜。 朱樉将马鞭用力挥舞,一声炸响他暴喝道:“三息之后,如果还有人没站回队列。本郡马亲自执行军法。” 见众人归队,雨越下越大,朱樉站在雨中巍然不动,对着众人大声道:“不管是下雨下雪,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你们都得给老子顶着。” “因为你们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当兵吃粮天经地义。 在我这里不光管你们吃管你们穿,我这里还要给你们发军饷,每一枚铜板都会亲自发到你手里,如果谁敢吃空饷喝兵血,那钱就是老子给他的买命钱。” “这军中有蒙军、有汉军,从现在开始你们的名字只有两个字——民军,咱不为元也不为明,为的是天下百姓打仗。” “因为你们来自百姓,这天下百姓是你们的衣食父母,百姓们砸锅卖铁供养你们,你们就该为他们卖命,因为咱救他们,也是救咱自己。” “自这大元建立以来,把咱们划成了四等人里最低那一等,将咱们的田地里没了秧苗成了草场,咱们世代耕作的土地成了元人的牧场,不是士人,咱汉人百姓的孩子连取名字的权利都没有了,咱的父亲叫朱八八,咱的爷爷叫朱五四,如果不是咱爹起兵反元,咱也只能叫个朱六一。” “摔头胎、被打死了不如一匹马、十家共用菜刀、每月的例子钱……这些不是史书是咱们父辈祖辈的血泪,咱父亲朱元璋平定了南方,南方的百姓有了盼头,可北方千千万万的百姓半个身子还泡在苦水里生不如死,他们是你们的父母兄弟姊妹亲人,他们家家戴孝夜夜痛哭就期盼着老天爷能给一个太平的世道。” “可老天爷瞎了聋了,他不救咱,咱就躺在家里看着父母妻儿等死?你们是带卵子的爷们儿告诉老子该怎么做?” “操刀子干他娘的。” “干他娘的。” “干他娘的。” “元朝暴政肆虐得可不止汉人,你们是什么?草原上的贱民是贵人们脚下的奴隶,你们不配抬头仰视他们,你们的牛羊连同家人都是他们私产,子子孙孙没有姓氏,饿了去帐篷里捡骨头充饥,渴了连牛马都能喝的水源,你们不配玷污,只能挖个坑求长生天多下点雨。” “草原上的汉子告诉我你们愿意自己的子子孙孙都过这样比牛马还要低贱的日子吗?” “不愿意。” “不愿意。” “不愿意。”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看见腾格里在哭泣,她说她的子民被当作牛马践踏,孛儿只斤氏的贪婪像熊熊大火在灼烧每一个草原之民。忽必烈的子孙背弃了伟大成吉思汗的诺言,他们把草原之民当成了供养他们奴隶,他们不配再做草原之主。” “孛儿只斤氏骗了你们,你们不是长生天的弃民,腾格里没有忘记你们,她说……” 所有牧民虔诚匍匐在地虔诚道 “恭请圣谕。” “恭请圣谕。” “恭请圣谕。” 朱樉清了清嗓子振臂高呼道: “她说草原上不该有贵人和奴隶一律都是她的子民,孛儿只斤氏要你们跪下,长生天要你们站起来。” “你们应该做自己的主人。” 朱樉刚说完,天空突然放晴,一束光突然照在他身上。 “做自己的主人。” “做自己的主人。” “做自己的主人。” 三千蒙古人的呐喊声响彻云霄。 朱樉也是一脸懵逼,咋跟眼前群情激动的一群文盲们解释啥叫丁达尔现象呢? 第19章 开封 朱樉每日都住在军营中,同食同衣同寝,绝对不是敏敏怀孕三个月不让他睡帐篷,谁叫他是个正人君子。 一群糙汉子就坐在露天里,大家都蹲着,也还没个桌椅板凳。 大家都依次挨着,手里举着个碗像要饭的,后厨刘胖子提着桶,给了他两个窝头,加了碗羊汤,准备将最大块羊腿给他,被他瞪了一眼。 大家都看着我一个人怎么吃,这小同志觉悟不够啊。 刘胖子擦了擦汗,指了指敏敏帐篷,朱樉点了点头。 有肉当然媳妇和娃先吃,咱当然是啃最好的骨头。 等大家都吃饱喝足了,朱樉拍拍手宣布道:“都给老子起来,今天拉练二十里。” 一日三餐都不是白给的,大家都熟练的回营房打包被服。这年头蒙古人的被子就一张羊皮,汉人的就更惨了一张草席从生睡到死。 打包好全集合了在了校场,朱樉直接按后世军营的规矩直接将蒙人汉人打乱分配到连队。得益于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大多数蒙人都学会了简单的汉语。 历代汉人王朝为啥征服不了草原,不是因为热武器和冷兵器的区别,而是语言,语言才是最大障碍,你的法律文字都听不懂还统治个屁?为啥满清就行?野猪皮后人和草原世代通婚都是满汉蒙三语随便切换。 “出发。”朱樉没骑马像个小兵,背着自己包裹跑在最前列。 张玉和军法队的人走在中间不断用鞭子催促掉队的人。 朱樉感觉又回到前世军旅生涯,兴奋地喊道:“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唱。” 震天歌声传到田间地头,饿的在地里刨土的饥民抬起了头,歌声传到开封城里满大街蓬头垢面卖儿卖女的难民望着歌声方向。 这灰暗黑暗的末世好像多了一抹色彩,一抹红色。 朱樉一行走到田野间,道路两旁那些面黄肌瘦身如浮萍的百姓,他们携儿带女拖家带口,跪在路边哭着祈求路过的每个人能发点善心赏一口吃的。 一位准备进城的富商被拦住了马车,暴怒之下不顾管家的劝阻,踹了趴着的一位年近半百的老妪脸上一脚,临了还嫌不够,又往老妪身上吐了口唾沫,嫌弃的擦了擦鞋上了马车。他的地位让他觉得和这群贱民谈话都是奇耻大辱。 旁边的管事扔下一个黑糊糊的馍馍,抱走了老人身旁三岁懵懂的孙儿。 老人在地上不停磕着头大哭感恩道:“黄老爷菩萨心肠大恩大德。” 马车走了留下一缕尘烟,老妪的额头磕得血肉模糊不自知,一旁的六岁孙女哇哇大哭,老人将她搂在怀里泣不成声道:“丫头别哭,老爷没看上你没关系,奶奶进城将你卖给牙人,只要到了牙行有一口吃的活着就行。” 朱樉当然知道牙行是什么地方,原本的是买卖商品牲畜的中间人,在宋代已经变成买卖人口合法化的地方,青楼妓院、大户人家的婢女、侍妾经牙行一经手就成了合法。 他没办法谴责这位老人,在这末世之下,她连活着都难,还谈什么尊严? 如果活不下来还谈什么未来? “张玉。” “卑职在。司令有何命令?” 朱樉望着眼前拥挤不敢向前的上千名灾民 “将我们带的粮分一半给这些灾民。” 他们出来拉练带了三天的干粮,虽然让这些人吃不饱,但至少能让他们两三个月的饿不死。 军需官兼文书金忠一脸为难道:“司令,我们营帐里的粮就够七天的,再挪下去可就揭不开锅了。再说天下饥民这么多咱们也救不过来。” 朱樉横了他一眼后怒道:“如果没看见,我可以不管,可眼前的饥民遇到了我,我如果见死不救,我的良心会谴责我。” “粮食的事我有办法,丘福。” “卑职在,带一个排的人混进城里摸清所有大户的底细。” 丘福看到暴怒的朱樉吓了一跳哆嗦道:“司令你该不会要要要…” 他想说杀人越货却又不敢。 朱樉冷哼一声道:“你放心,咱是找他们借粮,而且是心甘情愿掏心掏肺的借出粮。” 灾民们拿到粮食千恩万谢,有几个青壮贪婪地拽着老弱妇孺手里的粮袋。 “张玉给老子剁了那几人的手。” 张玉带着军法队将那几人拖出难民队伍,走到不远那几名青壮发出一阵惨叫。 朱樉指着那几名偷鸡摸狗变成独臂的混球骂道:“如果有人敢抢你们的粮,来开封城外的大营里找我朱樉,我亲自给你们公道。” 朱樉带着人去了开封城,开封达鲁花赤巴图猛和知府宋行站在城头见这阵仗吓得赶紧紧闭城门。 知府宋行大声道:“郡马爷,小总兵出发前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让您进城,您就饶了小臣吧,您要粮小臣一定亲自给您送到大营。” “宋知府你看到了吗?老子准备了两支旗帜,你自己选一支。” 宋行一看城下亮出“大元救国军”和“大明光复军”眼前一黑脚一滑差点摔下去。 一旁的达鲁花赤巴图猛大骂道:“你这狗蛮子竟敢造反。” “张大彪,老子意大利炮呢?拖出来给他娘的来一炮。” 被叫成张大彪的张玉一脑袋黑线,不知道司令又抽的什么疯说什么意呆利,将佛朗机红毛做的炮拖出来,然后下令对准朱樉马鞭指的方向。 青铜鹰炮对着巴图猛,上膛点火,一阵雷鸣过后,罗圈腿的巴图猛就化为一摊血肉。 “你们炮营打的什么鬼玩意?那还有个老逼登站着看不到吗?” 朱樉对着好不容易从大营里抓出几个祖上佛朗机的红毛工匠,他画图纸仿造出的佛朗机炮十分不满。嗯,实心弹杀伤力还差些得改进下火药。 被吓傻的知府宋行见城楼之下又要炮弹上膛,不顾脸上血污亡魂大冒道:“快开门开门,迎王师。” 进城路上执旗手朱能突然问道:“司令咱进城打什么旗帜?” 丘福贼眉鼠眼道:“你傻啊,咱爷的意思是做坏事时打元军旗帜,咱们进城当然打元军旗。” 被戳中心事朱樉大怒,赏了他一个爆栗后说道:“朱旗官,以后碰到元军打元军旗,碰到明军打明军旗。” “属下明白。”朱能抱拳道。 朱能是他在行军路上捡到的,本来是准备去徐达大营里寻父亲投军,被他捡到时刚被一群土匪迷晕准备下锅。看到他身上的明军衣服碰巧顺手救了。 救命之恩,朱能从此奉他为主,朱樉看了看恭敬的朱能,怪不得人家和张玉两人是老四心腹爱将能善终,丘福这孬货老是心怀不轨诬陷咱这种正人君子,嗯,等咱登基得把他发配到西伯利亚去挖土豆才行。 第20章 进城 开封作为北宋的都城——汴梁,在经历靖康之耻后被金人占据,到元人入主中原后作为黄河枢纽,几经战火、水灾导致天下第一京的繁华不复存在。 后世常说开封城上城摞城、地上一座、地下数座。 现在的开封早已不再是天下雄都汴京,而是在汴梁被毁后在原址上重建的。 朱樉骑在马背上,眼前的开封城内除了府衙和富户外,满大街的民房破败不堪,面黄肌瘦只剩下皮包骨的百姓像密密麻麻的蚂蚁一样挤满了整座城。 凶神恶煞的衙差们手拿铁尺和锁链,不断驱赶着乞讨的百姓,朱樉于心不忍但没有办法,如果任由百姓拥挤上来造成踩踏将死伤无数。 这就是元末乱世,一个千里饿殍百姓易子相食的乱世。 如果是太平年景,百姓们见了大军往往关门闭户避恐不及。 可这是乱世,求生的渴望会压倒一切恐惧。 一位骨瘦嶙峋的七旬老头,身上的衣服就几根麻布拴着,牵着三个不到五岁的幼童拦在他的马前不断磕头道: “小老儿还能拎刀杀敌,只要有一口吃的,小人的三个孙儿已经两天两夜没进过一粒粟米,小老儿儿求求大帅您老人家发发慈悲。” 老人额头的血染红了地上的石板,周围饥民见状纷纷跪下,朱樉看见周围数万饥民,长叹一口气招呼道:“朱能带着衙差将灾民集中到城外军帐内安置。” 朱能抱拳承诺,打马而来的金忠却为难道:“主公,军粮不足千石,我们可真的揭不开锅了。” “照我说的去做,粮食的事我会想办法。” 真正当了一军之主,才知道这上万人的吃喝拉撒不是一个小数目,得找个稳定的根据地才行。 看着数万饥民千恩万谢离去,朱樉心里五味杂陈。 “这开封城内数十万百姓,这大元半壁江山千万百姓,王爷救得过来吗?” “何人在此喧哗?”朱樉大怒,张玉立刻带着人从街角里拖出一名士子。 “好狂的儒生。” 此人身着长衫碧眼黑发文质彬彬,腰板挺的笔直,敷衍抱拳作揖道:“邓州秀才铁铉见过大明秦王。” “来人拖下去打十军棍。” “小生说的有何错?王爷为何军法待之?” “你既是圣人门徒却不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道理?” “我看你跟午门之外那些邀名买直的清流无甚区别?给我拖下去。” 张玉带着人将一脸不服的铁铉拖死狗一样拖走。 朱樉当然知道铁铉的大名,历史上老四差点栽在这人手里,铁铉一直在他的收服名单里而且排在前三。 他对铁铉的评价是治国安邦的宰辅之才,我那么爱你,你一上来就给我难堪? 怪不得后世想收服他的老四,气的把他剁成肉酱。 你他妈没长眼拿我来刷名望来了,这一世连老朱和太子大哥都不敢,你铁铉算老几? 狂妄,太狂妄了。 再狂的名臣猛将在我面前都得撅着,嗯,挨廷杖。 来到了开封城府衙旁边的武库,知府宋行哭丧脸道:“郡马爷,没有察罕王爷的手令,再前一步小的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是谁?” “您是王爷的郡马。” “那王爷在吗?” “不在。” “小总兵在吗?” “呃,不在。” “听说过一个女婿半个儿吗?那现在整个河南江北中书省是不是我最大?” “理论上是这样,可您没有大元的官职啊。” “我以敏敏帖木儿郡主的名义要求你宋知府打开武库,我数三声不然老子立马开炮。” “一,炮弹上膛。” 宋行立马像兔子一样蹦起来,大喊道:“快,快开门。” 一帮衙差忙不迭的用绞索放下吊桥,推开大门,一座巨大的武库终于呈现在朱樉面前。 武器甲胄堆积如山,这里几乎集合了整个元朝在黄河以南的所有士兵装备,这里才是察罕帖木儿的真正家底,有这些装备再加上一些亲兵家丁能在这年月瞬间拉起一只二十万人的大军,这也是为啥历史上的王保保被徐达大败三次也能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满血复活。 这年头生产力低下,这数不清的武器甲胄是元朝积攒了近百年的底蕴,王保保这一世走的匆忙来不及布置,他防备着朱樉没留下任何装备,开拔前只留下粮食,他让巴图猛带一个营守着开封,可惜王保保做梦都没想到朱樉熔炼了所有铁锅弄出一门佛朗机炮。 巴图猛那货被朱樉炮决了,城里的元军瞬间没了主心骨。这些装备自然便宜了朱樉。 “给老子把这里搬空。” 朱樉刚一发话,宋知府就冲上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劝阻道:“郡马爷,万万使不得啊,这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朱樉一脸奇怪道:“我搬自己家东西,关你个老逼登什么事?” “可是……” “没看到爷的旗子吗?咱是义军你敢拦着咱武装拯救大元朝?宋知府我合理怀疑你是不是私通朱贼意图谋反啊?” “小人不敢,小人万万不敢,郡马爷饶命。小人对大元一片赤胆忠心。” 宋知府磕头如捣蒜道。 上万人大半天才将堆积如山的武库搬空,朱樉踢了趴在地上的宋行一脚骂道:“愣着干嘛?没看咱义军的兄弟都没吃饭吗?” “啊?郡马爷,小的这就派人去准备。” “不用劳烦宋大人了,带我们去粮仓,本郡马要亲自调查你们这些贪官污吏有没有贪墨我老泰山的宝贝粮食。” “郡马爷,就是给小的们天大的胆子,小的们也是不敢动一粒军粮。” 朱樉使了个眼色,张玉像拎小鸡一样拎着宋行去了开封粮仓,王保保留下的一个营正好驻守在那里,毕竟乱世粮食可是比金子还要宝贵。 留守元军一见来人,看守的哨兵立马吹响哨音,一名元将骑马而出,还没照面就见朱樉弯弓如满月,箭矢如闪电射出,一箭势大力沉竟将元将头盔射了个对穿,那人坠马倒地红白流了一地。 宋知府吓得面无人色哆嗦道:“郡马爷,你这是这是要造反吗?” “那人骑马的声音太吵了,大晚上扰民。” 朱樉满不在乎道。 这人太疯狂了,比小总兵还哈人 此言一出周围原本剑拔弩张准备拔刀的元军立刻跪倒投降。 第21章 铁铉?铁棒槌! 有两个刺头不信邪抬起手里的弩对准朱樉,朱樉坐在马上巍然不动,打了个响指,黑夜里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悄悄靠近了他们。 两人浑然不知正要拨动手里的弩机,一口雪白的獠牙在背后张开。 两声渗人的惨叫过后,一头浑身黑色毛发的巨狼走到朱樉身前,两脚立了起来,像狗一样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朱樉的手。 “黑豹干的不错,今晚加餐。” 朱樉抚摸着它的头,望着眼前元军眼睛眯了起来冷笑道:“还有不怕死的吗?” 近在咫尺的巨狼比牛犊还壮,须发皆张的斜眼盯着他,狼牙还渗着血,仿佛下一刻他就成了晚餐,宋知府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朱樉笑眯眯望着他说道:“宋大人,我觉得畜生比人可爱,因为这人一旦没了人性还不如眼前的畜生。” “宋大人,这大元朝像不像眼前的谷仓,看起来庞然大物实际上只要把插门的那根木条一抽它就轰然倒塌了。” 说着朱樉将眼前三层小楼高的谷仓门的插销用脚踢飞,原本堆积如山的稻谷如洪水般倾斜而下。 露出了里面的真容,除了表面那层稻谷,下面堆满了石头。 “说吧这些粮食进了哪些大户的嘴里,你要不说今晚就将你同黑豹关在一起。” 巨狼冲宋行露出獠牙,兴奋的舔着嘴唇。 宋行全身抖如筛糠眼泪鼻涕流了一身大哭道:“是黄老爷和吴老爷,黄老爷做过枢密院断事官,女儿又是脱因那颜的小妾,小人是万万不敢忤逆他,吴老爷是城里最大的粮商,儿子是朝廷的黄门郎,皇上身边的红人。小人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哦,你别害怕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父亲叫朱元璋,就是你知道那个朱元璋。” 宋行更害怕了,全天下最大的反贼儿子居然是颍川王的女婿,知道这个消息他还能活吗? 连忙磕头道:“朱王爷饶命,朱王爷饶了小的,小人猪狗一只不敢脏了朱王爷的刀。” “宋大人你胆小怕事昏庸无能这些是缺点,但是在本王这儿却是优点,知道怎么做了吗?” “王爷放心,小人决心弃暗投明,反了这无良暴元。” 朱樉满意地点了点头,刚刚赶来复命的丘福却一头雾水问道:“王爷为何不一刀砍了这个狗官?” “丘福,本王叫你多读书,你他妈就知道摸鱼,人宋大人是狗官吗?那是反元斗士,没有宋大人这样的才俊,这狗日的大元朝能完犊子吗?” “王爷,你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打人?” 朱樉气的给这混球一个飞踹,混不吝的玩意,给大元朝反腐,老子是不是闲的?要是这大元只剩忠臣良将,老子还怎么祸害他大元朝? 朱樉带着人来到开封城最大的富户乡绅黄老爷,瞧瞧这大门都是红木的,这亭台楼阁比开封府衙还气派。 门房一看来者不善,叫出了几个护院,护院头领还没报出姓名就被朱能一刀抹了脖子。 门房见状吓得连滚带爬的匆忙报信,不一会儿,一位身穿锦袍的肥头大耳员外迎了出来作揖道:“在下黄天贵,朝廷枢密院断事官至正二十二年致仕,不知将军到此有何公干?” 朱樉抱拳道:“标下是颍川王之子麾下营官千户乃儿不花,奉特地到贵府借一样东西。” 黄天贵舒了口气道:“原来是小总兵麾下的乃儿不花太尉,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知所借何物,只要老夫有的,但凡太尉开口。” “既然黄员外如此热情,那标下借尔人头一用。” 说完朱樉拔出腰间弯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里一斩。 刚才还笑呵呵的黄员外,彻底笑不出来了。 “张玉、朱能带人去把里面所有值钱的搬走,对了还有账本田契和欠条,如有反抗当场格杀。” 张玉、朱能带着如狼似虎的军士进了黄家,丘福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副跃跃欲试的嘴脸。 “你带着宋知府去找名单的富户,本王要跟他们谈谈掏心窝子的话。” 得令的丘福把宋行像死狗一样拖走了,朱樉孤身单骑回了城外大营。 一走进中军帐篷就看见地上光着屁股趴着一个人,已经奄奄一息。 这不铁铉、铁棒槌吗?这群王八蛋打了人也不知道拖去医治,裤子都没穿,扔我帐篷里算啥事? 朱樉叫来一郎中,给铁铉上了药,又叫两小兵给他穿上裤子抬到了自己床上。 轻声问道:“铁秀才疼吗?” 铁铉眉头紧锁道:“王爷何故明知故问?” “我的意思是不疼的话,让他们再打十军棍。” 听到这话铁铉气的不顾屁股疼痛跳下来大骂道:“无道昏君,尔必与桀纣同亡。” 朱樉点点道:“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铁铉扶着床气道:“我可有说的不对?” “不,你说的很对。” “你他妈。” 铁秀才指着朱樉平生第一次爆粗口。 朱樉挪开他的手指慢悠悠说道:“友情提醒你一下我妈大明皇后,铁棒槌小心你的九族。” 铁铉气到面如猪肝色,他平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无耻之人。 “你说的对,但是你辜负了我?” “我辜负了你?我们才第一天认识,你你你要点脸吧。” “在本王眼里你就是侃侃而谈一百个空洞的大道理也不如脚踏实地的去做一件有益于百姓和天下的实务。” “天下饥民和灾民遍地,别人可以不管,但本王不可以,因为老天爷带本王来到这个世上,如果本王见死不救,那本王骗得不是老天爷,那是骗得自己的良心,如果本王没了良知,那本王就会迷失变得和庙堂之上身着朱紫衣冠禽兽没有区别。” “你铁铉是圣人门徒是儒教弟子,可你只知道读死书。儒学所倡导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什么修身排第一位?修的是什么?修的不是礼教,是道德,这世间律法只能约束我们底线,而让人能从动物升华成圣的核心是道德,本王不通儒学,但也懂得一个道理——古来圣贤皆凡人,惟有良知守本心。”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道理你懂,但是你为何不懂一人不救何以救天下呢?” “我不爱儒经、常读史书,总会思考孔夫子一生追求的克己复礼是真的像程朱所说恢复那周室的礼教?还是孔夫子他老人是让我们追求道德?世事日新月异总在不断变化,道德的标准也在不断变化。” “士人常谈致君尧舜,可尧舜时期的生产力低下百姓大多食不果腹,我常在想士人怀念的是尧舜之君,可百姓真的怀念尧舜吗?” “千圣皆过影,良知乃吾师。本王希望你铁铉是个实干兴邦的俊杰而不是空谈误国的庸才。” 第22章 审判罪恶 铁铉双目圆瞪嘴巴大张,他想反驳可是他不到二十年的阅历着实词汇量不足,就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大公鸡。 “别阿巴阿巴说话啊。”朱樉背着手踱步。 “你怎敢诋毁圣人朱子?朱子曰存天理灭人欲乃儒生修身养性第一良方,你说程朱错了,可你大明取士不还是依赖的八股?” 要是三言两语就能把铁铉忽悠瘸了,他就不是历史上那个铁骨铮铮的铁铉了。 “第一,存天理灭人欲是二程提出来的,只是被朱熹归纳为了‘饮食,天理也;山珍海味,人欲也。夫妻,天理也;三妻四妾,人欲也。’朱熹一边提倡叫大家消灭欲望,可私下里却纳尼姑为妾,更不谈他和儿媳私通的悬案。这样表里不一的人也配称为圣人?我若为君必将此人移除文庙。” “第二,程朱取士是元仁宗延祐年恢复科举将程朱定为官方显学,以朱熹章句集注为题,天下士子学了程朱近半百年,大明立国初创若不用程朱取士,则无法网罗天下人才。我若为君将废除程朱官学,还天下儒学于本源。” “你这是离经叛道,简直大逆不道。” 铁铉本以为十七八岁的自己已经够狂,没想到眼前的人居然要灭了程朱,他不是要造反他是要和天下士绅集团为敌,疯了完全疯了,他父亲朱元璋都不好说出这话,他以为他是谁? 朱樉笑了笑,指着自己说道:“离经叛道?我这是拨乱反正,程朱培养出的大多数不是能臣干吏,而是那成天之乎者也喊着祖宗之法不可变的腐儒,这样暮气沉沉的学说我弃之如敝履。” 整个大明朝二百多年,只培养出半个圣人的思想家王阳明,像王夫之、顾炎武、黄宗羲出现时早已是大明王朝日薄西山时。 “可程朱之学乃天下定海神针,王爷若轻易废除这天下还不乱了?” “程朱的核心就两字——礼教,宋之前没有程朱,汉唐盛世天下乱了吗?宋之后的元朝半个国祚都给了程朱,现在的天下不乱吗?历代王朝更替,明面上亡于天灾人祸,实亡于土地兼并,程朱唱的再好改变得了宗室官吏乡绅兼并穷人土地的客观现实吗?” 朱樉把玩着手中的色目人工匠刚制成的燧发短枪继续说道:“程朱理学就像大户人家给女儿裹上小脚般给士人裹上小脑,立下所谓万世不易之规矩,人人循规蹈矩就能天下太平了?我告诉你铁铉能让天下太平的不是这狗屁理学而是科学。” “科学?何谓科学,难道王爷说的是科举之学?” “科学者,包罗世间万物真理也,《齐民要术》、《九章算术》、《水经注》等这些实用经典都是科学的一部分,太阳为何升起?苹果为何从树上落下?天上为何会下雨?一年为何有四季?人为何会生病?像田间荒地为何撒上人畜粪便施肥来年长势更好这些道理?理学告诉不了你,科学可以。如何让天下百姓吃饱饭,理学做不到,但科学可以。” “就像本王手里这支燧发枪从上药到击发只要一息时间。” 朱樉在铁铉惊讶的目光中,将纸包弹塞入枪膛砰的一声火光,挂在营帐中的三层铁甲中间炸开一个大洞。 朱樉吹了吹枪管上的余烟装逼道:“这就是科学。” 铁铉却被使了定身咒一样,半晌才回过神喃喃道:“不用点火,雨天也可使用,三层甲胄如同纸糊,若是有上百支上千支这样的燧发枪天下何地不可取?” 摸着燧发枪,铁铉魔怔道:“科学之道竟然恐怖如斯。” 实际朱樉心里很不满意,枪管钢材达不到要求,再打两发就要炸膛了,必须加快改进,可惜古代工匠识字率太低了,无法完成流水线作业,光做他这一支枪就做了三个月。 “铁秀才。” “王爷有何吩咐?” “现在告诉你,我已经不是大明的王爷了。” “呃,小生突然想起家中八十岁老母待产,大帅请另选贤能。” 铁铉边说边挪动脚步向帐门外退去。 可惜半个脚还没迈出去,就被朱樉一把抓住。 “铁秀才,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别急,等过两天给你个大惊喜。” 铁铉眼前一黑,自己本来想投注大明,没想到变成上了贼船。 两天后的民军大营内,铁铉在自己帐篷内了见到了久别重逢的父母、妻子还有年幼的女儿,他感动到情不自禁道: “朱樉小儿,你这无道昏君行同桀纣,时日曷丧,吾与汝偕亡!” 丘福见状拔刀不忿道:“爷,属下这就一刀砍了这穷措大。” “回来,我都不气你气什么?也是当团长的人了,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可是这穷措大骂的也太难听了。属下这不是想着替您出气吗?” “被骂能少块肉咋滴?再说了我还不是君,我当这铁秀才是在祝福我早日登基了。” “走,去中军大帐会客。” 开封城里的二百多名富商和大户、乡绅全家人被朱樉热情地邀请到军营参观。 一见朱樉,诸位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员外们连忙起身相迎。 “小人吴兴见过大帅。” “草民蒋何见过大帅。” “阿拉伯商人阿里默德的见过大帅。” 朱樉坐在主位上热情招呼道“各位土豪朋友请坐。” 众人落座。 “各位都是消息灵通之人,想必已经打听到本王的真实身份,我召诸位前来就是想和大家交个朋友,本王这人啊可是最喜欢和土豪做朋友了。” 开封城内最大的粮商吴兴连称不敢道:“王爷乃是朱明的天潢贵胄,这可是折煞小人了。” “本王刚收到消息,前日里明军已经从浚县黎阳津渡过黄河直奔济南,济南离大都有多近?想必在座各位都比本王清楚,本王请大家来就是想告知你们到了该下注的时候了。” 吴兴却满不在乎道:“咱们都是本分商人,不论大元还是大明,咱也不是没有依靠,如果大王是缺米下锅,那小人愿意赞助几十石,再多就恕难从命。” 这是把本王当成要饭的了,朱樉眼睛一眯冷冷道:“将吴兴和黄天贵家眷押送到菜市口,本王要亲自监斩。” 被军士架住的吴兴大惊失色道:“王爷你不能杀我,小人和大明中书省左丞相韩国公之弟李存义有交情,大王你不能杀我。” 朱樉眼睛寒芒一闪,认识李善长的弟弟,那可太好了。 “将吴兴全家押赴菜市口刑场。” 众军士应诺。 “诸位员外,本王今日没了谈事的兴致,请诸位移步菜市口观刑。” 第23章 咱有娃了 开封城内的菜市口,人山人海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他们面黄肌瘦身上打满了补丁,眼前平日里一个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像死狗一样被拖上台。 朱樉拿出一本厚厚的账本对着好奇的围观百姓朗声道: “犯人吴兴仗着其子为元廷中枢黄门郎,在至正三年天灾频发开始,靠着勾结开封府同知严亮和城内驻军营官巴图猛囤积了近十三万石粮食,致使开封城内粮价从三文一斤暴涨到二两,饿死无数百姓,非法获利白银九万余两。” “犯人黄天贵以元廷枢密院断事官致仕,从至正二年,勾结开封达鲁花赤阿拉旭等人,非法强放印子钱让百姓以土地做押,待到灾荒年,逼迫百姓卖儿卖女,致使大量百姓流离失所沦为难民以乞讨为生,二十余年侵占百姓田地达六万余亩,城内开设赌场达百余间,致使无数百姓家破人亡,家内藏有金玉珠宝首饰上千件古董字画无数,非法获利折合白银达二十余万两……” “犯人开封府同知严亮勾结奸商,贪赃枉法残害百姓,于至正十五年收取犯人黄天贵美貌歌姬五人,贿赂金五百两,珠宝首饰百件折合白银八千七百余两,于至正十七年收取犯人吴兴赠送美艳舞姬八名为妾室,贿赂白银七千两,古董字画三十六件折合白银九千八百余两。” “犯人开封府达鲁花赤阿拉旭,贪赃枉法滥杀百姓,平日里克扣军饷吃空饷喝兵血,收取人犯黄天贵白银一千两和美貌侍妾两名,为黄天贵侵占郭村百姓农田,百姓不从与其抗争,阿拉旭诬陷郭村百姓谋反调动士兵屠戮百姓达四百一十二人,造成‘郭村血案’,其罪行恶劣令人发指。” “犯人李明……” “犯人钟原……” “犯人朱侯……” “犯人王仕用……” “犯人那日松……” “犯人巴特尔……” 随着朱樉念出一份份罪状,连二百余名人犯同家眷将近一千三百人,被拖拽上了台子,原本宽阔的处刑台已站满了人犯,每个人犯胸前都挂着姓名、罪状和将被处以的刑罚。 朱樉大手一挥道:“将所有人犯带到城外护城河执行死刑。” “等等。” 只见人群里一名儒家士子拼命挤上台前躬身施礼道:“吉安士子杨士奇见过王爷。” 朱樉点点头,他已经麻木了,心想又是老四的手下,自从我抢了老四老婆以后,老四手下的文臣武将就像组队一样往我这里来投简历。 “吉安离此地上千里,不知杨秀才到此有何事?” 杨士奇略微尴尬道:“回王爷,在下是举人,在下所来是因为和那开封同知严亮有旧,小生自幼丧父家贫上不起学,严同知曾为小生开蒙,虽无师生之名但有师生之谊,罪不及家人杀戮太多有伤天和,末学后进杨士奇斗胆恳请王爷放过严亮家眷。” “杨举人旁人唯恐避之不及,你是第一个出来求情的,你说的罪不及家人的前提是利不及家人。本王见你有情有义特许你日后为他立碑。” 杨士奇见事与愿违仍执着道:“不知王爷是以元律还是明律刑罚呢?” 这小子给我挖坑呢?这其中差别可大了,以元律严亮只能判个流放,以老朱的明律剥皮实草都算轻的,现在还不是老朱统一天下的时候,以明律后面每占一座城士绅肯定抱团誓死抵抗。 “以民律。” “民律?”杨士奇怀疑自己听错了。 朱樉指了指台下锣鼓喧天载歌载舞的百姓。 一千多名人犯在五百多名军士的押送到开封城护城河边的临时刑场,城中百姓奔走相告,近十万百姓摩肩接踵挤满了现场。 “行刑。” 朱樉一声令下,上千刀斧手就位。 百姓们轰然叫好,口颂青天。 …… 千里之外的应天紫禁城,朱元璋上了完早朝又接着午朝,人到中年的他没有一点疲惫相反龙精虎猛地又添了两名皇子。 工作狂朱元璋刚和马皇后吃了晚饭就开始批阅奏折,新任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一身飞鱼服拿出衣袖里藏的密折俯地恭敬道: “皇爷据开封密探来报,二爷那边有消息了。” 朱元璋在御案前摊开密折,片刻后大笑道:“上千脑袋说砍就砍了,此等贪官污吏与不良奸商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这逆子英果类朕好,杀的好。” 读到一句话时,老朱抚掌大笑道:“罪不及家人前提是利不及家人,蒋瓛看看他果然是咱的种这话说的多好,说到咱心里去了。” 见到老朱龙颜大悦,蒋指挥使的心儿都要飘到秦淮河去了,要是给他插条尾巴指定能摇起来,蒋瓛心想还好没白花五百两从黄公公手里抢下报信差事。 “皇上圣明,二爷也就遗传了您的万一。” 朱元璋看着看着突然眉头紧蹙,疑惑道:“这小王八蛋手里怎么突然冒出了上万人,还有五百人装备了火器。” 朱元璋想不通他一个俘虏,怎么在敌军逛一圈就变得兵强马壮了。 蒋瓛安插在开封的探子也不知道城外元军大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朱元璋翻来一本关于察罕的密折,脸色黑如墨汁滴落,拿起旁边的玉如意——他专属的痒痒挠直接砸在了特务头子蒋瓛的头顶。 蒋瓛不顾额头血流如注哭腔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卑职卑职做错了么?” 朱元璋拿着两封密折,背着手冷哼一声走出了乾清宫留下捂着额头一脸懵逼的蒋瓛。 蒋特务头子心想今天出门一定没看黄历,这给皇帝送信的差使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来到坤宁宫,朱元璋看见正在纳鞋底的马皇后。 啪地一声将密折扔在龙床上咆哮道:“瞧瞧你儿子干的好事?这小畜生就没一天让咱省过心。” 马皇后将鞋底一扔,随即大怒道:“我儿子?是我跟陈友谅的儿子还是跟张士诚的?朱重八你敢吼我?” 朱元璋见媳妇抄起鞋底连忙后退避让,轻言细语道:“咱儿子咱儿子,你看看关于这小畜生的密报。” “二郎终于有消息了?” 快一年没见过朱樉的马皇后来不及驯夫,满心欢喜捧起密折,边看边笑道:“就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至于火急火燎吗?瞧瞧我家二郎多出息,做个俘虏把郡主拐走了不说不费一兵一卒还帮你拿下开封城,咱二郎可是出息了。” “小事?太子和常氏刚大婚,这小畜生都快给朕整出长孙了,这都算了,这小畜生找个蛮夷之女,咱大明长孙是蒙古人你还觉得是小事?你要朕怎么跟天德交代怎么跟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交代?” 马皇后柳眉倒竖道:“朱重八当初我也没嫌弃你是个要饭的,你倒嫌弃起未来儿媳和大孙来了。不管怎么说也是咱们老朱家第三代添丁进口的大事,儿媳妇都快八个月了身边也没几个贴心人照顾,跟着大军行进要是出个闪失,等咱们下去我也没脸见列祖列宗,重八不管怎么样这儿媳你都接回来。” 看到执拗的媳妇,朱元璋气的跺脚骂道:“这他娘的小畜生真是造孽啊。” 第24章 和臣子谈谈心 牙帐之中朱樉在案几前奋笔疾书,将他对开封城的未来蓝图构想跃然纸上,许久完成后他吹干了墨迹。 唤来张玉吩咐道:“将此安民告示传阅金军需、杨举人、铁秀才,本司令请他们前来共商国是。” 没办法他手下文人就这小猫三两只,虽然都是后世名臣,可这几位刚初出茅庐的菜鸟离执掌天下的宰辅之才还差得远。 朱樉虽然想过抓光城里的秀才,奈何他不是李自成那类流寇,想想就作罢了,强扭的瓜不甜。 张玉应诺。 正在城里赈济灾民的金忠忙到脚不沾地,望着眼前四处闲逛的杨铁二人气不打一处来。 金忠不忿道:“两位饱读圣贤书,自然该效仿圣贤,这开封城中无数饥民嗷嗷待哺,两位若是无所事事请帮忙分发救济粮,哪怕是尽微薄之力也比站着什么都不做强上万分。” “受金大人教诲,杨某做为读书人自感羞愧。” 眼见杨士奇上前,铁铉却拉住他道:“杨兄万万不可,我观那朱贼倒行逆施,行同桀纣残虐官绅,将来必为天下士子之敌。” 杨士奇也犹豫了,古今帝王莫不善待士人,因为天下的话语权掌握在士人手里,而且何为封建,地主和士绅才是王朝的统治基石,哪怕是蒙元对待百姓不管如何残暴,对待地主士绅可是优渥的很,不然也不会有元仁宗的“延祐复科”。 “唉,铉弟之意正是我一直犹豫未下投效决心,朱明太子标仁爱恭敬礼贤下士身负朝野众望,而眼前这位行事不循礼法、肆意妄为恐非明主。” “既然杨兄跟小弟一样属意太子,不如我等作壁上观待到朱贼兵败,再去那应天府投效太子殿下,你我二人辅佐殿下将来贤君良臣岂不青史留名乎?” “眼前只好如此。”杨士奇本名杨寓叹气道。 只见张玉打马而来,将怀中书信递予二人后抱拳道:“传司令之令,请二位先生牙帐中一聚共商国是。” 拿到书信的杨士奇,先是啧啧称奇,看着看着变了脸色,竟脱口而出赞叹道:“世间竟有司令如此雄主,唐宗再世也莫过如此,此举可谓开天辟地也。” 铁铉听到杨士奇竟将朱樉这个渣渣与历史前三皇帝的李世民相提并论。 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探头探脑道:“杨兄究竟是何等雄文值得为兄这样的大才击节赞赏?” 杨士奇将信件放到铁铉手里然后抱拳道:“贤弟,为兄已找到苦苦寻觅的当世明主,恕为兄不能陪你到应天做东宫属官了。为兄去也。” 说完跟军士借了一匹快马直奔城外大营,铁铉一字一句读着书信,上千字的安民告示被他反复诵读,良久他懊悔地拍拍脑袋。 “铁铉啊铁铉枉你自诩识人之明,如此英主竟在眼前,你居然还要投作他人,你可真是个铁棒槌。” 铁铉自嘲的笑了笑,夺过旁边军士快马直追杨士奇而去。 等金忠忙完手上事务回到大营牙帐之中,不理会正在有说有笑的三人,直接将账本扔到桌案上。 指着《安民告示》作甩手掌柜道:“司令请允许小人告老还乡,司令是不当家不知油盐柴米贵,小人这军需之职实在熬不下去。” 朱樉连忙安抚道:“我的金大人金大掌柜,你还不到三十就要退休了?” “司令,你这其他条款也就算了,成立国民钱庄也是好事,可他大元的交钞一百贯已经跌到不值二钱银子,大元交钞百姓用来当厕筹都嫌麻烦,你拿一贯去换不是嫌银子烫手吗?好不容易抄了富户家,我们库房有了结余可也经不住司令您这样败家的。” “司令您不如直接给百姓发钱算了?别再折腾小的了。” 朱樉看到金忠痛心疾首的模样,忍不住拍了拍他笑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给百姓发钱,我们如果把银子直接撒出去,最多落个拍手叫好。可是咱们若是把他们的手里的废纸都换成了钱,那百姓们怎么看我们?” “司令可是效仿商君徙木立信之举?”铁铉前世就是思想活跃的开明之人,不然也不会干出在朱棣攻城时把老朱的神主牌挂在济南城墙上这种骚操作。 “铁秀才你说的没错,暴元将百姓手里的银钱变成废纸,我们把百姓手里的废纸变成了钱,至此天下该如何看我们安民军?” “王师北上,天下无不归心矣。”杨士奇赞叹道。 “刀枪马背能取天下,而不能治天下,始皇开皇无不是千古圣君,为何二世而亡?” “因为打天下易坐天下难,我的父亲朱元璋能使九州汉人归心,不在于他兵强马壮恢复汉家衣冠的功绩,而是他给予蒙元暴政下的百姓以公平,明律使地不分南北、人不分四等至此天下归一指日可待。” “军中骁将常常请战,督促我早点北上和征虏大将军合兵共击山东,可我为何在这小小的开封城内踌躇不前?我常读书,一本《东京梦华录》和紫禁城大内挂着《清明上河图》都在告诉我汴梁京师好美。” “可这样雄壮瑰丽的天下第一京,在金人铁蹄下化作了齑粉。开封沦陷二百年,她的风华不再,变成残破不堪的旧城,开封的百姓从富足安逸变成如今穷困潦倒衣不蔽体的难民,若是治理不好这一方土地,就像蒙元手上纵有万方土地和亿万百姓也是春梦一场作他人嫁衣。” “攻略一城,易,要略一地百姓之心,难。我们要做的就是这样伟大的事业,哪怕是暂时的付出,国退民进,让百姓生活过得下去,这样即使有一天我们失去了开封城,但永远不会失去开封的百姓。” “我给这支军队取自‘安民’,自是为了安定天下百姓也是为了安抚天下民生之意。” 铁铉心中骇然道:太子爷放眼历代或许是守成贤君,可和心怀天下的秦王相比犹如沧海一粟也。 杨士奇心中震惊的是:若让此人做到天下归心,恐元太祖再世也莫能敌。 第25章 李二丫头 洪武四年元月初一,打扫完了开封城内的历史遗留垃圾,在城外驻扎了大半个月的安民军正式进城。 开封全城百姓站在路边一脸好奇地看着这支安民军迈着整齐的步伐,以连队的形式分列进城。 一个三岁顽童将皮球一脚踢到了队伍里,不顾母亲大喊迈着小脚想捡回自己的玩具,一匹马在皮球前停下脚步一位高大帅气的年轻人翻身下马捡起了地上的皮球。 一旁的母亲吓的面无人色赶紧拉住孩子,连忙跪地求饶道:“军爷饶命,小孩子不懂事求求军爷你大人大量饶了草民一家。” 母亲死命抓住孩子下跪,三岁孩子被吓的哇哇大哭。 那个年轻人将皮球递到孩童手里,然后从兜里掏出一颗糖塞进孩童嘴里。 将母亲扶起露出洁白的牙齿微笑道:“本王命令你们以后都不许下跪了。” 然后又摸了摸孩童脑袋,翻身上马而去,年幼的孩童拉着母亲的手,望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庞说道:“娘,我还想吃,这糖可甜了。” 母亲默默将他拉到路旁。 一旁的百姓也在不断议论着。 “这位大帅也太年轻了吧,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不知可否婚配?”二楼一位青楼女子花痴道 “这军容整齐、行进有度、纪律严明,于百姓秋毫不犯,岳王爷的岳家军也不过如此吧。”一位青年书生感叹道 旁边的白发童生却皱了眉厌恶道:“不过是徒有其表的样子货,待我大元天军一到顷刻化为齑粉。” 老童生旁的胡屠夫闻言呵呵直笑道:“南边明军都快攻到大都,童夫子你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呢?再说了你一个老童生那么孝顺跟大元朝有一文钱关系吗?” “这安民军至少从不欺行霸市,买东西真金白银给钱,大元朝那些狗东西成天就知道欺负老百姓抢咱老百姓的家当,我去他娘的大元朝。” 周围百姓应声叫好,元孝子童夫子气的捂着胸口跳脚口中念道:“粗鄙,粗鄙不堪。” 八十岁的他像一只过街老鼠被周围百姓围观哄笑,最后气得跑到墙角一闭眼装晕过去。 已经进到开封府衙的朱樉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眼前雕栏玉柱竟比自己居住的养心殿还要豪华的衙门,朱樉陷入了沉思。 相比当官不修衙的洪武朝,北边这些蒙元余孽可太会享受了。 整个元朝因为一直没有推行汉化,总共也就举行了十六次科举,拢共也就取士一千一百三十九人,因为元廷一直政治动荡,获罪罢官、辞官还乡不计其数,导致一个问题地方官员新老不接、尾大不掉,基本上就是从上任坐到死。 衙门可不就是他们的家吗?感情宋知府花得钱都花在这上面了。从马车上扶着身怀六甲的敏敏小心翼翼下车,娃都七个月了,敏敏原本清瘦的身子也大了一圈,朱樉瞄了一眼很满意自己成果,嗯,小山丘有向大丘陵迈进的趋势。 敏敏被吴嬷嬷搀扶着在后院转了一圈,秀眉蹙起道:“好好的颍川王府不住,跑到这鬼地方干嘛?伺候的下人都没几个?” “呃,我的老佛爷啊咱不是为了方便照顾你吗?”朱樉尴尬道,因为察罕的颍川王府被他搜刮了一空,连紫檀木桌椅都没剩下,要是敏敏看到了不得拿菜刀跟自己拼命啊。 敏敏扶着腰坐在椅子上吃着吴嬷嬷拿来的葡萄,叹气道:“这就是你说给我住的大房子吗?”敏敏指了指连半个花瓶都没有的正堂。 朱樉老脸一红,这府衙里稍微值钱的东西都给他抄了,除了桌椅板凳床之外啥也没留下,养着上万人花钱如流水,他可太穷了。 “老婆将来我一定给你换一套全天下最大的房子。” 敏敏将葡萄籽吐进碟子里,用手绢擦了擦嘴哼了一声道:“臭男人又开始给我画饼,本来以为你是王爷,我们娘俩能过上好日子,结果你个不争气的王爵也没了,好不容易熬着你当上大帅,把家里值钱都卖了,就剩个破钵,等孩子出世就得拿着这钵上街要饭去。” 朱樉心想:呃,这算不算子承业,不对,应该是孙承祖业才对。 也不知道老朱那破碗还留着不?老朱那暴脾气,咱也不敢问,没准一碗传三代人走碗还在。 “我也知道你是干大事的人,可府里开支基本都是我嫁妆顶着,原本我当郡主的时候每天葡萄水果吃到饱,现在一个月都难得吃一次,你不能成天光考虑外面的百姓,也应该关心关心家里吃穿用度。我的朱大元帅,一个家里连个像样的摆设都没有,总不能让我们娘俩去喝西北风吧?” 朱樉一边被媳妇数落,此刻也终于体会到老朱的心酸,每个成婚的男人经过了花前月下甜言蜜语的风月都要快进到柴米油盐生活琐碎的阶段。 我的老婆敏敏从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变成了吃喝拉撒的黄脸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司令,门外有南边过来的人求见,自称李景隆与你有旧。” “快快有请。” 张玉来报,终于把被老婆开会的朱樉解救了出来。 李景隆带了一名侍卫进来,给了朱樉一个熊抱,然后热泪盈眶道:“我的表叔啊?我可算找到你了。你知道这一年多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朱樉连忙打住道:“二丫头收住啊,再演就过了。” 李景隆闻言哭的更厉害了,脱掉衣服将后背露出来道:“表叔我真没骗你,带你逛窑子还把你丢了,我爹三天两头就把拎到皇上面前抽你看我这背上还有一块好肉吗?” 朱樉见他后背密密麻麻满是伤口,不过都是皮外伤。 李景隆又指了指自己屁股道:“上个月万岁爷听到你在北边纳了个蛮夷之女,龙颜大怒我爹又把我拎到午门打了十廷杖,那廷杖比我手臂还粗直接把我抽昏死三天。表叔我可被你害苦了。” 朱樉想说傻孩子,你爹是保你的命,不然按老朱的脾气不得扒了你的皮? 第26章 何为幸福 李景隆接了吴嬷嬷上的一杯茶,喝了口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之后不屑道:“表叔你住的这破屋子还不如我家下人住的,连个花瓶都没有,对了怎么不见那个女蛮……” 朱樉死死捂住他的嘴,瞥了瞥门后侍立的吴嬷嬷小声道:“不想死就别招惹那个姑奶奶,你看看。” 说着他拉下衣领露出一条细长的伤疤。 李景隆大惊失色捂嘴小声道:“表叔,我那位表婶这么生猛吗?” 朱樉咬着牙关小声道:“她不怀着孕吗?你表叔我就跟一位青楼姑娘对视了一眼,当时你表叔我差点给一箭封喉了,那姑奶奶的箭术连你表叔的胆战心惊。” 李景隆一脸同情道:“那这几个月,你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朱樉用手做了个手势,李景隆露出一个男人懂得都懂的表情。 “表叔你受苦了。” 朱樉本来想说用的不是自己的手,可对方从怀里拿出两枚金锭,只好痛苦地收下了。 “老家来人怎么不通知我这个做主母的一声?怠慢了客人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敏敏在吴嬷嬷搀扶下来到正堂,不经意夺过了朱樉手里的金锭。 “老爷给妾身介绍啊,愣着干嘛?” 朱樉忍着滴血的心情正要介绍,李景隆那货扑通跪下磕了个头恭敬道:“小侄曹国公之子李景隆,见过表婶见过王妃娘娘。” 敏敏用纱巾捂嘴轻笑道:“小嘴真甜,老爷瞧瞧人家怪不得年纪轻轻就是国公之子可真是青年才俊,不像我们老爷无品无爵还是白身。” 朱樉很想骂人,我他妈年纪轻轻就是皇子我骄傲了吗? 嘴上却道:“夫人说的是。” 敏敏笑道:“那妾身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对了侄儿就当自己家别见外,我吩咐厨房多备几个菜,对了一会我跟嬷嬷上街还要采买一些府中用品。” 朱樉脑袋直冒黑线懦懦道:“敏敏咱们能不能少买几件衣服首饰啊?” 敏敏却摇了摇头正色道:“妾身打扮也不光是为了自己,更重要的是为了你这个当大帅的脸面。” 朱樉心里暗骂败家娘们,府里的财政危机不就是你闹得吗?敏敏跟他以前是个吃饱了就睡的小仙女,管钱?钱不都是朝廷发的吗?至于朱樉也是个甩手掌柜,这家能不穷吗? 李景隆很狗腿的把敏敏送上马车,进屋临了擦了擦脑门上汗心惊胆颤道:“表叔找的这表婶可真厉害,就比皇后娘娘的威势也小不到哪里。” 朱樉长叹一口气道:“还不是因为你表叔我惯的吗?” 谁叫咱前世欠人家的,哪怕历史的锅不是自己的,谁叫他心动呢?智者不入爱河好比铁锅不炖铁锅,焯,敏敏你叫我输得如此彻底。 “表叔你不是怕老婆,你是爱老婆。”李景隆像二哈一样露出一个智慧的眼神。 朱樉有一种下一秒就会被他指到的错觉。“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你总不可能大老远来吃顿饭的吧?说吧找叔啥事?” 李景隆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朱樉接过拆开信封上的火漆。 是马皇后写来的,大意是问他在那边过得可好,临了像提一件小事一般嘱咐到早点将敏敏接过去,不光是给老婆一个名分,最重要的是孩子出世需要一个名分。 朱樉看到皇长孙皱眉道:“我哥的孩子还没出生吗?” 李景隆道:“太子和太子妃去年腊月成婚,你这孩子指定是大明的长孙。” 朱樉烦恼的抓了抓头发,他一直想避免卷入储位之争,可因为他这只蝴蝶导致大明统一天下推迟了四年,太子大婚晚了七个月。 这可不是小事啊,这涉及到了大明第三代继承人的顺位争夺,历史上朱标没等到登基就薨了,那时他死的更早,孩子也比朱允炆小自然没有继承权。 可现在只要朱标没登基,他的儿子自然属于嫡长孙,可别小看这个长,历史上大明多少王爷就是败在这个长字身上。 比如汉王朱高熙、代宗朱祁钰、福王朱常洵可都是败在长字上面。 朱樉想了想顿时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了,大臣也不会容忍一个胡人血统的太孙,更别说万一是个女儿呢?老天保佑就让咱再发育几年吧。 “表叔你想啥呢?”见朱樉端着茶杯放在嘴边半天李景隆不乐意了,我一个貌美如花的靓仔在你面前你居然在想别的女人。 “叔叔我啊命可真苦啊。” “呃,对了这是小侄在出发前收到的,是徐家小姐托人送来的。”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手绢包裹着一枚香囊,洁白的手绢上绣着一行小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是汉代才女卓文君的诗。 香囊上绣着妙云两个娟秀字体,里面是一株百合和一缕青丝。 朱樉纳闷道:“谁是妙云啊?我就逛过一次秦淮河,怎么会有这定情之物?” 李景隆闻言双目圆瞪指着他愤愤不平道:“表叔啊真看出不来你可真是见异思迁的情场圣手,这徐家大小姐是你指腹为婚…呃不对,是你结娃娃亲那人。” 朱樉恍然大悟,他早就把这事抛之脑后,心想以自己浪荡王爷的名声,徐妙云这样的才女长大后万万是不可能看上自己,这娃娃亲他早就不当成回事了。 徐家大小姐约摸十五岁了,可自己除了小时候定亲之外再无见面,她为啥会看上自己?作为后世人的朱樉百思不得其解。 “表哥你又在想啥?”李景隆很生气,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无视我的美貌,没有人可以! “二丫头,你帮叔参考下,这徐家大小姐为啥会看上咱?咱们的婚约只能算政治联姻,她这又写诗又送香囊弄的咱有点害怕?” 朱樉心想这徐家大小姐不会是恋爱脑吧?亦或者病娇。 李景隆气道:“自古男女婚姻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这徐家大小姐自幼饱读诗书乃是南京城有名的女诸生,学过《女训》、《女诫》、《女则》,自然懂得忠臣不事二主,一女不嫁二夫的道理。” 朱樉点点头道:“原来是因为封建糟粕啊。” 李景隆辩驳道:“自古父母之命大过天怎可能是糟粕?” 朱樉轻笑一声道:“婚姻的本质是两个人组建家庭,可若是为了家族名望权利财富要找一个陌生人甚至讨厌的人每日早晚面对相伴一生,你觉得这样的婚姻美满吗?” 太过前卫的思想李景隆无法接受道:“可表叔你现在擅自结亲,每日生活拮据饱受刁难,难道就过得很美满吗?” “敏敏虽然将我绑到北元可不忍他人伤害我还助我脱困,甚至不惜跟家人决裂,陪我住在了不足两丈帐篷宽近一年,一个蒙元郡主陪我一个空头王爷吃糠咽菜近一年,甚至不惜拿出嫁妆助我成军,陪我在这乱世夹缝中求生存。有妻如此难道叔叔我不幸福吗?她的些许刁难任性比得上一个貌如天仙的女子愿意为你生孩子变成黄脸婆吗?” 第27章 幸福就是 “表叔,啥是幸福?”这触及到李景隆的知识盲区了,对古人来说幸运有福气就是幸福。 朱樉背手朗声道:“幸福就是 有人与我立黄昏,有人问我粥可温。 有人与我捻熄灯,有人共我书半生。 有人陪我夜已深,有人与我把酒分。 有人拭我相思泪,有人梦我与前尘。 有人陪我顾星辰,有人醒我茶已冷。 有人听我述衷肠,有人解我心头梦。 有人拘我言中泪,有人愁我独行路。 回首向来萧瑟处,有人等在灯火阑珊处。” 李景隆单手指天不可置信,这还是第一次逛窑子比我熟练的表叔吗?你是不是柳永这货假扮的?这大明第一情圣我拱手让你好吗? 李景隆带来那位小兵站在堂外哭的泣不成声,朱樉听到动静出来纳闷的看着那小兵埋着脑袋用粉色手绢捂着脸哭。 不对劲,李景隆不对劲?这是把兔爷带到我家里来了? 指了指李景隆骂道:“二丫头你这小子乱搞就算了,你他妈这是把我家当相公堂子了这是?” 李景隆脸色涨成猪肝,直接骂道:“你你你可以侮辱我的才干,但是你不能侮辱我李探花的取向,人人人是正主徐家大小姐。” 朱樉这才仔细看眼前瘦瘦小小的小兵,怪不得临出门敏敏恨了我一眼,感情是以为我把相好的带家里来了。 可是我冤枉啊,面前的徐大小姐哭得梨花带雨,哭成一个泪人,朱樉手足无措不知道咋办?谁叫他刚才当着李景隆的面给人发了一张好人卡。 基于上次的经验,女人一哭准没啥好事。他也很无奈啊,不然一会儿敏敏回来还以为我把徐大小姐咋滴了,还给对方穿上小兵衣服,那不是后院起火的事,那是要谋杀亲夫的事了。 朱樉只好尴尬道:“你你你别哭了,要不我给你表演个倒立吧?” 捂着脸的徐妙云破涕为笑道:“你都如这般哄骗女子的吗?” “呃,我一般都是做人生导师。”朱樉想说我只谈性不聊天,想了想徐大小姐才年芳十五,三年起步就算了。 “何谓人生导师?就是向导一类的吗?”徐妙云奇怪道。 “是很用力…不对,就是开导别人解答疑惑的老师。” “小女子受教了。” 朱樉不忿道;“你能不能把手拿下来,你用手绢捂着脸说话,别人还以为我是脏东西呢?” “小女子妆花了,蓬头垢面视人有违礼数。” 朱樉郁闷啊,看她捂着脸迈向正堂绊到门槛连忙上前扶住。 “谢谢。”徐妙云红着脸小声道。 徐妙云一进来,李景隆急忙装作尿遁,朱樉叹口气道:“没外人了。” 徐妙云收回手,像个好奇宝宝左瞧瞧右瞅瞅又连忙捂着脸羞涩道:“妾第一次见夫君,就如此落魄实在该死。” “咱们这是第二次见了。” “孩童嬉戏做不得主。” 朱樉麻了,去厨房给她打了盆清水,本来想去后院给她拿套敏敏的衣服,可思前想后正主不在,他可不想英年早逝。 朱樉将水盆和新毛巾放在她身旁的桌案上就起身去了院子里,拿起一旁的两百斤石锁开始锻炼。 他前世也不是什么健身狂魔,多亏认识了他师傅沐讲禅师让他从此戒掉懒觉,做一个自律的西格玛男人。 只见巨大石锁在他手里犹如兵器虎虎生风,练了好一会儿,身体出汗,他脱掉外衣拿着兵器架上的长枪开始了一套不知名的枪法,为啥不知名因为老和尚没说。 刚洗了脸卸了妆的徐妙云就在一旁静静看着,看着朱樉手里的长枪势若奔雷、枪出如龙忍不住惊叹道:“翩若游龙,宛若惊鸿。” 朱樉打完一套,结果她手里的毛巾,也不在乎自己光膀子又不是没穿裤子。 直接问道:“和徐大将军相比如何?” 徐妙云直接道:“若论战阵我父全胜,若论陷阵则我父在夫君手下过不了十回合。” 朱樉又问道:“那我与常大将军比了?” 朱樉自然知道常遇春乃当世第一猛人,一身功夫全是十多年战场搏杀中练出来,他朱樉虽然是个战场初哥,可不妨碍他有梦想啊。 徐妙云为难道:“夫君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呃,假话是?” “夫君若能撑到五十回合,则夫君必胜。” “那真话呢?” 徐妙云羞涩道:“鄂国公一箭就能射死夫君。” 你这小娘…子怪会夸人的。 朱樉闷声道:“你我虽然有婚约,但非你我之意,我比你年长三岁不如你就叫我哥哥吧?” “可是…秦王哥哥。” 徐妙云的声音糯糯叽叽带有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约。 正在半躺着举石锁的朱樉半边身子一软,手中的石锁一歪差点没给自己砸死。 这他妈跟女儿国国王唤御弟哥哥一样的,哪个男人顶的住啊。 “秦王哥哥为何不理我?”徐妙云见他捂着耳朵奇怪道。 “你别叫了,我害怕。” “夫君为何又不让妾叫秦王哥哥?” “秦王哥哥为何不敢睁开眼睛看看我?” “我了个天,你是妖精吧?我怕你吃了我。”朱樉抱着脑袋风一般跑到院落石桌。 身后的徐妙云咬着手绢痴痴笑道:“真是奇怪的癖好。” 她像个兴高采烈的小白兔一蹦一跳来到他身边。 就看见朱樉拿着茶壶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着浓茶,嘴里默念清心咒:三年起步,三年起步。 他对敏敏没有负罪感是因为敏敏大他两岁,可他妈得徐妙云还是个萝莉啊。 “秦王哥哥…” 徐妙云每念一句,朱樉就打一个冷颤。 徐妙云像个偷鸡的小狐狸捂嘴偷笑道:“夫君还说不喜欢我?” 朱樉梗着脖子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夫君可真是嘴硬,妾这样唤汝,明明心里欢喜不行了。” 朱樉压了压枪,很想反驳我不止嘴硬。 一阵娇笑打断了他。 “呵呵,原来相公和妹妹在这里,可是让妾身一阵好找。” 逛街回来的敏敏带着吴嬷嬷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朱樉见状连忙接过。 “小女徐妙云见过敏敏姐姐。”徐妙云福了福见礼。 敏敏打量着徐妙云称赞道:“知书达理温婉娴静,一身男儿装扮却不掩天姿国色,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徐妙云却谦虚道:“姐姐既有我见犹怜的女子柔媚,眉间英气似少年,姐姐才是真正的人间绝色。” “哪里哪里,我家王爷不通文学平日里下流低俗粗鄙不堪,怎么配得上妹妹这样的女中诸葛?” “姐姐过虑了,像秦王哥哥那样的真君子大丈夫,世间有多少女子恨不能托付终生。应该是小妹委屈了秦王哥哥才对。” “妹妹听姐姐的话,以妹妹的闭月羞花容貌与不逊大儒的才华做个太子妃都绰绰有余,妹妹这样的奇女子莫要在这浪荡王爷腌臜男人身上误了终身。” “姐姐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做大元皇后之位轻而易举,姐姐既然不喜欢,何不让予妹妹?” 修罗场里的朱樉cpu都快被两人干烧了,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老婆针锋相对,他不由感叹道:女人是不是都是天生阴阳师? 第28章 修罗场 “妙云妹妹说笑了,这自家的东西再破再烂也毕竟是自家的,哪有拱手让人的道理?妹妹听说过一句话吗?不告而取则为贼。” 徐妙云波澜不惊道:“敏敏姐姐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件东西是妹妹先看上的也下了定金被姐姐横刀夺爱呢?妹妹还听说过一句不告而抢谓之匪。” “男欢女爱天经地义。” “父母之命自古规矩。” 看见两人距离越来越近,朱樉有些尴尬的缩在一边,前世那些无脑古装言情剧里大老婆和小老婆一见面就相见如故恨不得义结金兰的定律怎么在他这里失效了。 “相公你说句话啊?” “秦王哥哥你评评理。” 眼前两女都冷冷看向自己,朱樉张嘴阿巴阿巴半天也不知道说啥。 只好尴尬道:“你们饿不饿?要不要我下面给你们吃?” 敏敏翻了一个白眼道:“臭流氓。” 徐妙云却脸色羞红道:“秦王哥哥我们还没成亲呢?” 啊,没成亲你早前叫我夫君叫的那么熟练的吗?朱樉只能在心里吐槽。 他只能劝道:“二位夫人以和为贵,和气生财嘛。” 敏敏却啐道:“什么二位夫人?收起你的花花心思。” 不过她眼睛一转拿着丝绢摆手道:“罢了罢了,我作为大妇理应大度,谦让谦让小妾也不是不可。” 徐妙云却气道:“姐姐应当懂得先来后到之理,谁大谁小应当由秦王哥哥评判。” 朱樉见两女面色不善望着自己急忙后退,完了灵机一动挺了挺胸道:“谁大谁说了算。” 敏敏耳根一红娇嗔道:“死鬼,真不知害臊。” 徐妙云气的小脸煞白道:“再过两年谁大谁小犹未可知也。” 朱樉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心道:你一个初中生和大学生比什么比? 敏敏却牵起了她的手道:“妹妹也是个小可人儿,以后住在府中陪姐姐说说话也好,免得姐姐一个人寂寞。” 说完拿出一个包裹放在徐妙云手里说道:“女儿家穿小卒衣服难免白瞎了这身好皮囊,这是姐姐给你选的衣服去房间试试合不合身。” 徐妙云做为徐府长女第一次感受到除父母以外的关心,红润着眼眶轻声道:“妙云谢过姐姐。” “你我姐妹不必见外。”说完敏敏拉着徐妙云的小手去她房间。 留下一脸目瞪口呆的朱樉,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两个女人前一刻可以势同水火下一刻又可以像多年未见的闺蜜? 等了许久,一身真红色大袖衫披蹙金绣云霞翟纹大红霞帔,盘起发髻头戴步摇的徐妙云迈着莲步款款而来。 “秦王哥哥我好看吗?”徐妙云见他眼神呆滞一副猪哥脸羞涩问道。 “呃,好看好看,你怎么穿着敏敏的衣服?” 徐妙云年芳十五,长相端庄大气,贵不可言。这朝廷命妇的吉服一穿整个青春版的女儿国国王。 敏敏扶着腰小心坐下后说道: “这是马额吉命人送来的衣服,妙云妹妹这张国泰民安的脸比我穿着更合适太多了。” 马皇后太了解他了,知道他不肯回去,不光送来了很多钱粮布匹,给敏敏送来了全套王妃吉服,还亲手给孩子缝了两件小衣,甚至派了两位御医过来。 “额吉给我的信上说了,等孩子出生,她亲自过来,到时候给我和妙云妹妹主持大婚。” 敏敏母亲早逝,她看着孩子小衣上密密麻麻的针线感受到马皇后花了很多心思。对素未谋面的马皇后有了好感。 “敏敏,委屈你了。”朱樉握着她的手,一个郡主能没名没分跟着他,还给他生儿育女,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相公,妙云妹妹能放下女儿家的矜持,不顾世俗偏见千里来找你,莫要负了她。” “敏敏姐姐,妙云此生断不会忘了你的宽容大度。” “妙云妹妹,姐姐难得能有看入眼的女子,你我以后如亲姐妹般相处即可。” “姐姐。” “妹妹。” 两姐妹拉着手看着彼此好的蜜里调油,朱樉突然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相公以后此事再一再二不可再三。” “姐姐说的极是,秦王哥哥切莫再花心了。” 朱樉呆呆道我我我被后宫排挤了? 他尴尬道:“为夫受教了,不如为夫给二位夫人画幅画吧。” 他从书房拿出一套颜料,剪下一块白布,用一块方木板钉在木框之上充当画架。 在二人疑惑的目光中,他出声道: “敏敏坐着就好,妙云扶着敏敏的肩。” “对对对,保持微笑不要动就好。” 两女不解,但是依言照做。 良久 “好了没有,妾身嘴角都僵了。” “秦王哥哥,我的脚站麻了。” “快好了,快好了。” 画了半个时辰,朱樉终于完工了。 徐妙云和敏敏走近一看,两个宫装丽人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徐妙云奇怪道:“秦王哥哥所用是何技法?竟然比奴家照铜镜还像三分。” 朱樉心里自豪啊,咱上了三年美院不正是为了泡妞吗? “此乃西洋油画也。” 他也想画水墨,可是他水平也就刚入门因为太难了。 敏敏却皱了皱眉道:“你把我的大肚子都画出来了也太丑了。” 朱樉无语道:“做母亲乃世上最伟大之事怎么会丑呢?” “我不管,罚你等我卸货重新画一幅。你给妙云妹妹画吧,妾身乏了先回房休息去了。” 敏敏一走,徐妙云就满眼星星期待的目光看向他。 朱樉暗道果然不论什么时代的女孩子都对拍照情有独钟。 “好吧好吧,你等会换几身衣服,我一幅幅给你画。” 徐妙云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立马按照朱樉的指示摆好了姿势。 过一会,徐妙云斜靠着躺椅,手中轻摇蒲扇的画面就印在了画布之上。 徐妙云像个好奇宝宝问道:“原本人画无不正襟危坐方显端庄,奴家按照秦王哥哥这般竟然显得有骨子慵懒和娇媚之感。” 那是,不过这画只能挂在她闺房,要是流落出去那朱樉都在那帮子老夫子眼里跟宋徽宗无二差别了。 “我给你画个正装像吧。” 他叫徐妙云回去换上那套吉服,让她站在院中。 朱樉画完起身离开,徐妙云看着画布上身着凤冠霞帔,明艳照人的自己,再摸了摸头上的朱钗。 嘴里念道右下角一首小诗:“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徐妙云心想这是秦王哥哥给我的承诺吗? 朱樉背着手回到书房,心想自己真是个泡妞天才,老朱干的真他妈漂亮,徐妙云是他喜欢的类型,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历史上的徐皇后英年早逝,是因为十四岁嫁给老四连生三儿四女加上过度操劳导致。 反正名分已定,咱不急咱就好好把这小萝莉养成御姐。 亲爱的老四啊,这大明第二位常务副皇帝人形盖章机器小胖子哥替你打包带走了。千万不用谢谢俺。 朱樉心想咱英明神武应该生不出汉王那种二货吧? 第29章 下毒 马皇后送来的宫人和礼物陆陆续续搬进后院。 太医给敏敏诊断了后,开了几副安胎药,从小药箱拿出一株株珍贵药材嘱咐宫女如何熬制。 朱樉闷不作声给了马三宝一个眼神,两人来到后院池塘假山前。 原本笑呵呵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咬牙切齿道:“药方和药渣给杜郎中看了怎么说?” 马三宝恭敬道:“爷,杜郎中说其中有两味药的份量不对,多一分少一分都可能导致主母小产。” “把抓药的许太医当着刘太医的面沉了,让他管住自己的嘴。以后府里的药食你亲自把关。” “奴婢遵命。” “三宝啊,快过年了这城里的脏东西都打扫干净了。” “奴婢亲自去办。” 看着马三宝远去,朱樉看着手里的亲王金册眼底里闪着寒芒。 许文守和刘文泰两位太医刚回到值房,准备关上门,一帮黑衣太监就踢开房门闯了进来。 “你们这些阉人胆敢擅闯本官值房?”许文守须发皆张怒斥来人。 黑衣太监身披半身甲胄拿着弓弩对准他们,领头的马三宝皮笑肉不笑道:“鄙人王府总管马三宝,许大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当值之时喝酒?” “你胡说,本官从不饮酒。” 刘文泰忙作和事佬道:“诸位公公是不是误会了?本官一直和许大人为王妃诊脉从未分开,本官作证许大人这些日子真的滴酒不沾。” “误会?来人请许大人饮酒。” 两名孔武有力的太监一把将许文守按在桌上扒开嘴,另一名太监拎起一壶酒就往他嘴里灌。 一壶酒灌完,许文守就面色红润醉醺醺站不稳。 “西湖雅座一位,许太医请吧。” 开封西湖边,刘文泰被吓得面无人色眼睁睁看着醉的不省人事的许文守被扔进了湖里。 刘文泰牙关打颤道:“他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来给王妃诊治,你们居然杀了他。” 马三宝却毫不在意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念道:“洪武四年腊月十五,太常寺卿吕本五十大寿宴请同僚,你们太医院本来不在名单上,却进了吕府最角落的西厢房。隔日许府管家拿了一幅王希孟的赝品山水图去了应天府的珍宝斋换了五百金,其中二百金由一位书童带到了刘府。刘大人,我说的对吧?” 马三宝说完将信递给了刘文泰,刘文泰一看上面的对话吓的汗毛倒立。 他失声道:“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锦衣卫都不知道的事,你们怎会如此清楚?” “刘大人我们是夜游神,锦衣卫管的了我们管,锦衣卫管不了我们也要管。为天帝司夜,止小儿啼哭这就是夜游神。” “你们不是陛下的人,你们是秦王的人,我们有圣命在,秦王他万万不能杀我们。” “你刘府上下二十七口人,包括你赎身养在乌衣巷的外室孟氏和私生子可全看你刘大人的诚意了,王爷说了机会只有一次。” 刘文泰磕头如捣蒜道:“下官这就回禀娘娘,许大人是喝醉了失足而死。” “刘大人果然是人中俊杰。以后知道怎么做了吧?” 刘文泰看到密密麻麻近百支弩对准自己,吓的魂不附体道:“以后王爷就是我的主子。” “刘大人,画押吧。” 刘文泰看到那张赫然写着奉天靖难的请愿书,咬着牙按下了红手印。 当晚开封城内的锦衣卫秘密据点遭到了元朝余孽的突袭,城内探子意外失足、失火、落水近百人。 安民军的牙帐内,朱樉坐在主帅位上面若寒冰,黑豹趴在他身前对着被打成一条死狗的锦衣卫百户。 绿色的眼睛里兴奋的发光,朱樉嘴里啃着一根羊腿冷冷道:“不说是吧?骨头挺硬的,三宝给他上点强度。” 浑身血淋淋的锦衣卫百户连忙求饶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王爷要问什么小人纪刚一定如实回答。” 朱樉奇怪道:“三宝,我没问他吗?” 马三宝答道:“爷从一进帐就一直在吃东西。” “哦,那怪我。那把纪百户拖出去没打死就往死里打,死了喂狗。” 黑豹起身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纪刚的下巴,纪刚眼前近在咫尺锋利的獠牙,他闻到巨狼嘴里的腥臭。 直接吓破了胆道:“王爷饶了小人,小人下辈子给王爷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王爷大恩。” “纪百户是个聪明人,如果要等到下辈子才能报答,那本王只能送你提前去投胎了。” “小人纪刚以后哪怕上刀山下油锅一定惟大王马首是瞻。” “本王可是看好你纪刚将来是当指挥使的料。说吧你是奉何人的命令来盯着本王?” “小人奉陛下的命令。” “来人拖出去喂狗。” “小人、小人是暗地里奉的丞相大人的密令,来监视王爷。” “张玉,剁了他的脚趾和拇指。” 张玉一挥手四名军士按住了纪刚的手脚,看到明晃晃的马刀即将落下,纪刚心里有股倔强冒出,我纪刚绝不能变成废人一定要出人头地。 “大王大王,是太子殿下派小的一定要盯着大王一举一动,事无巨细都要向太常寺卿吕大人汇报。” 朱樉看见一下变得镇定自若的纪刚笑了,怪不得是历史上在老四靖难时就敢去抓老四的马镫,能从一介白身混到锦衣卫指挥使果然是个人才,至少在察言观色揣摩上意堪比本朝刘伯温。连毛骧和蒋瓛两位前任都不如他。 “是个聪明人,知道你今天的话传到太子和圣上耳朵里意味着什么吗?” “小的明白,如果圣上和太子知道了,等待小人的只有抄家灭族死路一条。” “本王最喜欢聪明人,以后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吧。” “小人愿为大王帐下一爪牙,大王想让紫禁城知道的,不想让紫禁城知道的,全凭大王心意。” “行了,下去吧。” 纪刚把开封城内所有耳目名单交给了马三宝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三宝啊以后盯死此人,此人野心极大善于投机若有异动…” 朱樉直接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马三宝道:“王爷放心,奴婢一定让他没有那个机会。” “把人带上来吧。” 刚忙完公务的铁铉就被几名黑衣太监按住手脚拖进了牙帐。 一见朱樉连忙躬身道:“王爷不知深夜召小人何事?” 朱樉笑了笑道:“我是该叫你铁秀才还是该叫你东宫冼马铁大人呢?” 铁铉镇定自若道:“微臣从六品在王爷面前当不得大人。” “鼎石是我父皇给你取的字吧?他应该是希望你将来能成为大明的基石之臣。” “圣上厚爱微臣,微臣蒲柳之姿只有一腔报国热血来回报陛下。” “你报国报到我府上来了?从我看见你第一眼开始,你拦在我的马前,虽然你极力想伪装成一个书生,可你骨子里那股从容不迫还是出卖了你。” 朱樉拿起了酒杯,倒了一杯酒递给他。 铁铉仰头一饮而尽,朱樉笑道:“不怕我在酒里下毒?” “王爷要杀小臣何必如此费事?只许两名刀斧手即可。” 第30章 铁大胆 “怪不得太祖叫你铁大胆。” 铁铉皱了皱眉道:“圣上龙体安康,王爷这样称呼似乎有违孝道,莫非王爷真有反心?” “我要有反心早就一刀砍了你,还用留你到今日吗?孤知道你是父皇的人,也知道你铁铉虽然是东宫属官,可你忠的是大明。” “王爷既然知道,今日为何请小臣到帐中。” “因为我想告诉你,就在刚才有人要害我的妻子和我未出世的孩儿。铁铉你说本王应该怎么做?” 铁铉面无表情道:“谋害宗室形同谋逆,此人当诛九族。” 朱樉笑道:“诛杀不了,因为我就是这个人的九族。” 铁铉大骇道:“莫非是当今……” 他指了指天,朱樉摇了摇头。 “就算不是他的意思,也可能是他身边之人,现在你知道本王为何要自保了吧?” “可王爷私自颁布法令,蓄养重兵,若无玄武门之意说出去又有何人能信?” 朱樉喝了一杯酒,又给他倒了一杯,铁铉一饮而尽。 朱樉背着手望着眼前的地图道:“可是国家尚未未统一、天下战乱未平息,你叫本王如何安睡于卧榻之上。” “天下百姓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庙堂之上狗苟蝇营争权夺利。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本王又怎么睡得着呢?” 铁铉怔怔的看着朱樉暗道:哎,太子虽然储君模范,奈何秦王胸怀天下然未战胜负已分矣。 “那大王需要臣怎么做呢?” “当好你的文书,今晚的事别告诉我父亲不然不知又会有多少人人头落地。” 铁铉长叹一声应诺而走,朱樉走出牙帐抬头望着满天星空也忍不住叹息。 我的太子老哥虽然不是始作俑者,但他是默许了。朱爽在后世查阅过在清朝被拆掉的西安秦王宫,那建筑规模基本是按着南京紫禁城来修的,加上老朱本来有迁都西安之意,要说不是老朱授意,他朱樉也没那么大能耐能建一座都城。 如果不是在太子巡视西安之后就病死,大明估计就会西迁,想想历史上的朱樉活的该多憋屈,指婚王保保之妹基本上就退出了皇位继承权,奉命修了一座都城又被扣上横征暴敛的帽子成为太子刷名望的踏脚石,也不怪他后来会性情大变了,至于龙床和凤袍跟免死铁券这玩意一样,赐的和违制仿造的最终解释权在于皇帝。 朱家帝王历代刻薄寡恩也不是一两位了,老四不就有样学样用一个“汝当勉励之”耍得汉王团团转吗? 我朱樉又何尝不是老朱手下的汉王呢?一副很看重你但其实就是件工具,他心里清楚太子不光被老朱视为唯一亲儿子,更是老朱按照自己的所有缺陷和遗憾打造的小号,被老朱视为自己政治生命和梦想的延续,在老朱治下是不可能扳倒太子的,因为太子和皇帝就是一体的。 这深宫大内除了马皇后他谁都不信,若她如历史上一样逝去那他的家又在哪里? “爷,二位主母还在等着您用晚膳呢。” 马三宝轻声提醒道。 朱樉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督军府也是他改建的秦王府终于露出了笑容。 这才是我这一世家。 回到王府后院里,朱樉就看到敏敏气鼓鼓地数落道:“我的大老爷你终于忙完了,再等一个时辰你可就要替我们娘俩收尸了。” 徐妙云连忙劝道:“姐姐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呸呸呸菩萨莫怪。” “二位夫人,都是我的不是。” 敏敏翻了一个白眼道:“忙归忙总不能忘了吃饭吧,就是天塌下来也得先吃饱,身子骨熬坏了折腾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做女人的。” 徐妙云也附和道:“秦王哥哥,你要注意身体再多公事也要记得吃饭。” 朱樉脱掉大衣坐下说道:“以后我没回来,你们先吃就行了不必等我。” “妙云妹妹来的第一天家宴,你这个做老爷的不在可不像话。” “姐姐说的极是,秦王哥哥一家人在一起吃饭才是家宴。” 朱樉注意到旁边侍立着的马三宝,连忙招呼道:“菜这么多,三宝你也没吃,坐下来吃吧。” 马三宝连忙摆手道:“奴婢万万不敢。” “也就添一副碗筷的事。” “三宝公公,我去给你盛饭。”徐妙云径直去了后厨。 三宝连忙起身却被朱樉一把按住。 “爷,娘娘盛饭可是折煞奴婢了。” “行了,这里又没外人。” 徐妙云把米饭和筷子放在三宝面前。 朱樉出声问道:“小蝶和吴嬷嬷怎么不在,要不叫过来一起吃饭啊?” 徐妙云答道:“都快到子时了,我和姐姐擅自做主让他们吃了饭去歇息了。” 朱樉忍不住揉了揉她可爱的小脑袋,他当然知道粗枝大叶的敏敏不可能有这么细心,第一次体会到有个贤内助是什么样的感觉。 “三宝公公你替老爷做事辛苦了,多吃些菜。” 桌上徐妙云一直给马三宝夹菜,马三宝眼泪大颗大颗落在碗里。 “奴婢在娘娘当不得公公,娘娘直呼三宝姓名即可。” “那你长我两岁,我就称呼一声三宝哥了。” “这可万万使不得娘娘。” “三宝哥,这是我的命令。” “奴婢遵命。” 朱樉目瞪口呆,果然是一代贤后这才十五岁收买人心的本事比他一个后世当领导的还驾轻就熟。 怪不得朱老四的军功章要分她一半,朱樉感觉现在只要自己一个眼色,马三宝就能提刀冲进去。 敏敏吃完饭就身子乏了回屋睡觉了,马三宝去收拾碗筷,徐妙云拉着自己去了后院亭子,靠着坐着,歪着脑袋目光炯炯的看着朱樉。 看着她那双清澈眼眸,朱樉只好说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徐妙云担忧道:“今晚城里有枪炮声,哥哥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也没多大事,就是叫三宝带人清理一些臭虫。你就安安心心待在府里陪着敏敏就好。” “可妙云身为一介女流也想为哥哥做一些事。” 寒风刺骨,徐妙云穿的很单薄,朱樉脱掉外套将大衣披在她身上。 徐妙云歪着头靠在他肩上。 朱樉握着她的手轻声道:“你还小,我不想让血污溅到你的眼睛。你和敏敏只要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其他所有的事交给我。” 徐妙云摩挲着他粗糙的手掌,温言细语道:“可哥哥忘了我是将门虎女吗?” 朱樉见她可爱的脸庞一脸倔强,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道:“真想帮我做事啊?” 徐妙云认真道:“当然,军中无戏言。” 朱樉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像一个后世女初中生忍不住笑道:“那你就做这国民银行的第一任女行长,呃女总裁好了。” 徐妙云气鼓鼓地嘟起小嘴,不满的站起身道:“哥哥这是把我当小孩子哄弄吧?这国民银行所谓何物?难道是钱庄?” 朱樉见她可爱的模样忍不住捏捏小脸正色道:“你可别小觑这国民银行,不光是我的钱袋子将来搞不好是整个大明的钱袋子。” 徐妙云叉腰傲娇道:“那本姑娘就勉为其难为哥哥分忧吧。” 朱樉低头亲了亲她白嫩的小脸蛋后溜走了,徐妙云在后面一跺脚羞涩道:“呀,男女授受不亲,还没成婚呢?羞死个人咧。” 朱樉不敢呆了,他怕控制不住自己,心里默念三年起步清心咒,却忍不住骂道妈的,这年头要是有jk就好了,想想就带劲。 第31章 雏形工厂 朱樉骑马来到安民军大营旁的匠工坊,原本低矮破旧的土墙房被推倒重新营建成了高大崭新的红砖房,密密麻麻的厂房连接在了一起组成一个工业园区的雏形。 原本在蒙元治下破履烂衫如同乞丐般的工匠们,一个个都穿上了新衣,其中不少车间工头还换上了绫罗绸缎。 因为朱樉是匠户营里的老熟人,一路上不少工匠露出憨厚的笑容同他打招呼。 朱樉热情回应,完了一招手唤过亲兵将匠户营营正弗朗西斯唤来。 顶着红色长发的色目人来他面前右手抚胸单膝下跪恭敬道:“我最伟大的主人,全世界最仁慈的君主,您忠实的仆人马应龙聆听您的吩咐。” 这货的祖上是被蒙古西征抓回来的西班牙奴隶,据说还是贵族,到了他一辈只记得姓氏,于是从他父亲开始就按中原习俗给他取了膏药的名字,朱樉每次叫起来都感觉怪怪的。 “弗朗西斯你看看这些人身上的衣服都是怎么回事?我要求的上班时间一定要穿着工装。” 朱樉指了指车间里的好几个负责管理的工头,马应龙回道:“尊敬的亲王不怪他们,您给的收入实在太高的,他们这些人都穷惯了,一下有了钱都不知道该怎么花了?比如您看我。” 马应龙拉开工作服罩衣,里面露出一件蜀锦的内衣,好家伙,比我穿的都好了。 朱樉不怪他们,因为他们收入高反而提高生产积极性,还能拉动刺激消费。 “其他时间我不管,上班时间不穿工作服第一次罚款、第二次减薪、第三次降级,一年累计十次直接开除永不录用。” “您忠实的仆人履行的您吩咐。”马应龙将朱樉说的话整理进了工作条例,吩咐其他人马上去办。 “把他们都召集到食堂,我有大事要宣布。” 所有工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集中到了大食堂,朱樉站在主席台上手中拿起一个铁皮大喇叭,对着上万工人。 他们之中有很多流民,原本面黄肌瘦的脸庞自从进了厂渐渐红润有了血色。后世很多年轻人瞧不起进厂的工作,又苦又累赚的又少。 可只有朱樉知道,在这吃不饱饭的年代里能进厂无异于光宗耀祖,既解决一家人温饱还能过得越来越好。 工人们都鸦雀无声一脸肃静等待着台上那人发话,那个十八岁稚嫩脸庞刚蓄起胡须的少年一年多以前将他们带出了暗无天日元人的牢房,将他们从一无所有的乞丐变成今天在开封城内都炙手可热的相亲对象。 他们的薪资按计件发放,多劳多得,每天晚上还有夜校扫盲班专门教他们识字。 他们每周都能吃上一顿肉,这是全天下百姓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一件事。 朱樉朗声道:“站在我身旁的铁铉铁大人曾经问我天下流民无数,我救得了吗?今天我站在这儿让你们告诉他这六个月你们都做了什么?” 工人们穿着整齐的蓝色工装,满脸自豪地望向台上另一人,铁铉感觉到自己身上火辣辣的目光这是一向以刚正不阿强项令著称的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心中的退却。 “回厂长的话,我们开封工业园区一年间坚持三班倒累计生产了钢刀三万余柄、甲胄六千余副、燧发枪两千余支子弹二十万发、佛朗机子母炮共计一千零一门、炮弹六万发。” 一万工人齐声大吼似有将屋顶震塌的趋势,铁铉退后两步一脸不可置信,以一城之力生产的武器装备数竟然碾压坐拥半壁江山的大明。 朱樉看着他那副表情轻笑道:“不光是工人们的功劳,还有大元那十万军械被我融了。” 在朱樉看来大元那点生铁杂兵他还真看不上,他练出来钢纯度比不上后世,但是比起如今元军明军装备的破铜烂铁。 说着他叫人递给铁铉一把明军制式雁翎刀,他拔出腰间仿的65式骑兵刀一斩而下,不费吹灰之力雁翎刀发出一声脆响应声而断。 铁铉看着手上断刀满脸不可置信,说着从纪刚腰间借过一把绣春刀。 朱樉抬起手中骑兵刀刃,铁铉用尽全身力气一劈而下,绣春刀直接断成了两节,铁铉用手摸着骑兵刀刀刃上没有缺口而且毫发无伤。 铁铉看着这把刀痛哭失声,杨士奇面色复杂道:“天下间竟有如此神兵利器。” 燧发枪对士大夫的震撼远远不如眼前的骑兵刀,因为在他们的观念里并不信任这种造价昂贵、问题百出的热武器,只有便宜耐操的制式刀才是冷兵器时代的主流。 朱樉用土法炼钢改进了这时代钢产量的过低的问题,什么包钢法和炒钢法遇到大批量生产制式装备都得歇菜,只有后世被淘汰的土法炼钢能把现在以生铁为主要装备的元军和明军打的屁滚尿流。 朱樉命人拿出一副甲胄,这是他仿制拿破仑时期胸甲骑兵,全身光滑如镜由数千斤的巨大蒸汽铁锤锻造而成,再经过打磨抛光。 铁铉摸着那副可以映照出他身影的铠甲,朱樉拿出元军将领由大马士革钢锻造出弯刀势大力沉的劈在胸甲之上。 刀身和胸甲摩擦出一连串火花,大马士革的刀刃有些卷曲,而胸甲之上只留下一层浅浅的划痕。 “拿我的燧发枪来。” 亲兵队长朱能将纸包弹塞入燧发枪放在他手中,他一把推开入神的铁铉,十步之内对着胸甲扣动扳机。 一阵火光,铅弹划过胸甲带出一溜火星子。 胸甲上除了断裂的装饰绶带只留下一个浅浅弹坑。 铁铉和杨士奇都见识过燧发枪的威力,五十步以内三层甲胄尽穿,可十步以内没能击破胸甲,却击碎了他们这些士大夫自诩以仁义并天下,以礼法治国的认知。 成千上万次的实验,金忠早已司空见惯,但此刻也忍不住心潮澎湃,做为整个安民军的后勤总管加财神爷,他历来反对朱樉要善待工匠,这年头大家都是把匠户当奴仆使唤,你这败家王爷为何要花那笔冤枉钱了呢? 可成品出来那一刻他彻底刷新了认知,原来王爷说的工业救国不是一句空话?若是有这样一支被工业武装的强军,将来何愁不能兵锋直达金陵城下? “铁先生、杨先生,下个月本王准备出征拿下河南全境,扩大工业园版图将产量提高一倍,我想问问两位先生十年之后这天下何处是本王去不得?” “先唐太宗皇帝是秦王,本王也是秦王,他排行老二,本王也是排行老二,本王不光要做到像李二凤那样四海升平四夷宾服谓之天可汗,本王要得是从此大明不再有边患只有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寡人要做的是使普天之下凡日月山川所至,永照大明。驱除鞑虏,复我汉唐。” 第32章 伟大 朱樉说完,杨士奇沉默不语,铁铉却衣袖一挥怒喝道:“大王若真要重复玄武门之祸,请先从小臣尸体上踏过去。” 见周围军士手按刀柄面色不善,杨士奇拉着他劝道:“鼎石你这又是何苦呢?” “国家外患未平,如今藩王割据之势已成,恐将来再生战端。我铁铉愿今日血溅三尺来唤醒城中百姓共讨国贼。” 朱能大怒正要拔出腰间马刀正要剁下他的头颅,朱樉摇了摇头制止了他,拍掌大笑道:“好一个铁骨铮铮的铁大人,哈哈哈哈。” 铁铉怒目而视道:“忠臣孝子之死,秦王有何可笑?” “我笑你看不清形势,一腔愚忠可笑也。?” “秦王可是朝廷叛逆?秦王可有残虐百姓之举?秦王治下难道不是大明百姓?鼎石你糊涂啊。”杨士奇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心里暗道:他老朱家的家事是我们这些微末小吏能管的吗? 朱樉心想怪不得前世欣赏他的老四能气的把他剁成肉酱,说的好听点有骨气,说不好听就是一根筋。也难怪他成名比杨士奇早,结局境遇会天差地别。 “呃,是臣孟浪了。”铁铉终于低头告罪道。 “说完了?朱能给我把他关进马厩里清醒几天。” 把铁棒槌拖下去后,朱樉站在台子中央朗声道:“虽然出了一些小问题,但今天的会总体还是圆满成功,本王最后宣布一件事。” “从今天开始督军府进城发布的第一件政令就是废除四民,取消匠户和军户世袭制。从今后不分贵庶一律平等。” 台下的工人们激动的热泪盈眶泣不成声,他们虽然收入提高了,可社会地位还是跟贱籍差不多,子子孙孙无法参加科举,都要从事匠户。几乎所有匠户都是官员贵戚们的私有财产或者说奴隶。 周围负责值守的军士尽忠职守,但眼眶早已红了,从魏晋南北朝开始的军户制度,父死子继,年年征召有的家里男丁几乎死绝,甚至还有女眷被强制改嫁或是拉上战场从军。 朱樉知道匠户也好,军户也好,哪怕老朱后来的卫所制,实际都是将这些人的上升通道给堵死,别看明朝中后期军户能考科举,可卫所的土地分配和科举名额都掌握在世袭千户和百户手里,名为明军实为军官奴仆。也不怪乎到嘉靖年就糜烂到十五个倭寇追着上万明军想攻打南京了。 从戚继光征义乌兵练成戚家军开始,大明的卫所制就名存实亡了。 朱樉想过只有职业化的军队才是未来的主流,只有自由公民身份的工人才能带动工业革命。 他看着周围欢呼雀跃的人群,准备下台,结果台下的工人却一拥而上将他抱住高高举起山呼道: “秦王万岁” “秦王万岁” “秦王万岁” 周围值守的士兵也将手臂高举道: “司令万岁。” “司令万岁。” “司令万岁。” 不远处的安民军大营停下了训练,集体高呼:“万岁。” “万岁。” “万岁。” 这声浪如同海啸般涌向开封城,城内数万被朱樉救济的流民也齐声大喊。 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杨士奇被这群情激昂声震云霄一幕彻底震撼到了。 刚准备喂马的铁铉看到那些向着苍天发出咆哮的人群,垂头丧气地瘫坐在地上。 他喃喃道:“太子殿下,秦王威势岂非人力所能抗衡。” 被抬的七荤八素的朱樉被马三宝用一辆马车载回了秦王府。 “三宝啊,我就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他们犯得着那么激动吗?” 马三宝难得笑道:“他们祖祖辈辈都好比关在暗无天日的铁屋子里,爷不光给了他们火把还一脚把门踹了放他们出来。” 朱樉指着自己的鼻子诧异道:“我有你说的那么伟大吗?” “爷在奴婢心目中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我不是,橘子洲头那人才是。” 马三宝对这个地名感到疑惑又好奇。 朱樉推开书房门,徐妙云正在书案前查着账本,敏敏躺在小床上翘着二郎腿正在吃西瓜,指着他说道:“你这人怎么进来不敲门呢?” 朱樉奇怪道:“我自己的房间还用敲门?” 敏敏撅起嘴贼兮兮道:“万一我正在和妹妹做涩涩的事呢?你不会怪我给你戴帽子吧?” 徐妙云耳根一红,这姐姐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动手动脚乱亲别人。 “你挺着个肚子能干啥?败家娘们成天就知道吃吃吃。” 朱樉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西瓜,还剩半牙直接啃光。 敏敏踢了他一脚不满道:“就知道抢我们娘俩吃的,死相。” “杜大夫不是嘱咐过你少吃凉食吗?小心为夫执行家法。” 敏敏摸着肚子皱眉道:“切,来啊有本事打死你的娃,我也少受点罪。这才八个月我连出门都出不了,想吃点好吃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她很喜欢学朱樉的口头禅。 “得得得,老佛爷你再忍嘴一个月,等娃出来了,你想吃啥我天天给你买。” 敏敏眼睛亮晶晶道:“听说玉德殿的龙床是黄金的,那我想住大都呢?” “行行行,为夫一定给你打下来。” “拉钩上吊不许骗我,骗我是小狗。” 怀孕期的女人讲究一个天马行空反复无常,朱樉无语,伸出小拇指跟她勾了勾。 敏敏高兴了然后回房睡觉了,徐妙云捂着偷笑道:“秦王哥哥真的是很疼爱姐姐。” “对对对,还是你了解我咱是宠她不是怕她。” 徐妙云却愣了愣,朱樉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怎么呢?我的小先生不会吃醋了吧?” “之前一直是姐姐在管钱吗?怎么不但没有亏空,府库里还多了六十万两。” 朱樉也傻了,这开封城他都刮地三尺了哪来的这么多油水?突然他想到一个人,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我那个大冤种老丈人察罕留给大舅哥的小金库吧? 一想到历史上那个好似打不死的小强王保保回来一看家被偷了的表情,我擦,我这辈子娶了敏敏大概是最正确的事。 “为夫教给你的九九乘法表和借贷记账法学会了吗?” “秦王哥哥教的,奴家一直很仔细的学着。” 朱樉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急色道:“来过来为夫要好好检查一番。” 徐妙云被他一把抱住娇羞道:“秦王哥哥我们还没成亲,男女授受不亲。” “嗯,我知道。” “哥哥可以把我衣服里的手拿开吗?”徐妙云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脸红的像块布,睁起水汪汪大眼睛雾气蒙蒙望着他。 朱樉一脸憨厚道:“我就是检查检查你有没有好好吃饭,为夫放心了,先去院子里自律了。” “自律让我快乐。” 朱樉双手抓着石锁,翘起双腿在空中来了个托马斯回旋。 “嗯,咱也才十八这算高中生和初中生谈一场甜甜的恋爱吧。” 第33章 贤内助 秦王府书房内。 “大王,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各司其职,如若废除则山河倒悬、日月无光啊。” “铁棒槌你很喜欢跟本王作对是吧?本职工作做好了吗?马厩里的马都刷干净了?” 铁铉一脸无语道:“回大王,臣是东宫冼马不是大王的马官。” 杨士奇也劝道:“大王,四民户籍乃历代祖制若是贸然废除,士人离心离德日久恐生祸端,不如徐徐图之。” “呵呵,我知道你们读书人心里在想什么?所谓礼教不过是遮羞布,这士农工商才是你们这些士大夫的命根子。” “有了功名可以不纳粮纳税,可以刑不上大夫,可以与帝王共治天下,甚至辞官回乡后成为一方豪绅欺压百姓作威作福。” “有道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工农形同尔等家奴,商人再有钱也只能依附你们。你们的意见就是民意,士人掌握了这世间最大的话语权,看似四民平等实则一家独大。” “本王这里不谓出身,士农工商只当职业。什么狗屁祖制,寡人干的是造大元朝的反。” “在他管仲以前有士农工商户籍吗?你们儒家不是常说要致君尧舜禹?寡人这就是在复尧舜禹盛世还天下万民于平等。” 看着朱樉咆哮,铁铉满头大汗,暗道这两父子骨子里对天下士绅的那股敌意太像了。 杨士奇为难道:“自古改制惟有循序渐进,万一步子太大扯着蛋生出乱子怎么办?” 朱樉笑道:“杨先生,本王一直没有提兵北上,就是为了以这开封一城为试点,谓之特区,城外驻扎着三万多的安民军,这开封城乱不了。开封城百废待兴,咱们现在不做,将来朝廷会允许咱们做吗?” “大王英明,小臣领命就是了。” 杨士奇退去,铁铉还是一脸不服气,朱樉一脸无奈道:“孤对你的期望是将来做大明的脊梁,天下百姓的脊梁,而非一家一姓的忠犬。铁铉你让寡人太失望了。” 留下铁铉呆呆一人坐在正堂,他看着秦王离去的背影,心里原来坚守的信念出现了一丝裂痕。 在偏房整理账簿的徐妙云关心道:“秦王哥哥可是生气了?” “嗯,你都听到了?” “奴家并不是有意偷听,铁大人凡夫俗子,一时愚钝理会不到哥哥的大志向也属正常。奴听说管仲射桓公带勾,桓公既往不咎任用其贤终成一代霸主,魏征曾向太子建成献策杀太宗,玄武门之变后太宗爱其才委以重任,终成千古明君贤臣佳话。” 朱樉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亲亲她额头道:“好啦我的女诸葛,为夫不会跟一个棒槌计较的。” “哥哥为何要叫铁大人棒槌?给臣下取绰号,岂不失了为君者的仁爱之名?” “我的好妙云,铁铉虽然有些食古不化,但是为夫尤其看中他刚正不阿的个性,为夫期望他能像那孙猴子的铁棒一样砸碎这世间百姓身上的枷锁。” 徐妙云蹙眉道:“哥哥,这孙猴子为何物?” 朱樉一拍脑袋,这四大名著除了水浒传还有正在赶稿的罗贯中,其他两部还没问世呢? 朱樉一拍大腿道:“来坐上来,为夫好好跟你讲讲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 徐妙云面红耳赤,娇艳欲滴。 铁铉提着木桶拿着毛刷正在刷马,马三宝打马而来,掏出信封道:“铁大人,这是徐王妃给你的信。” 铁铉一头雾水,他连徐妙云的面都没见过,拆开信封里面写了一个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末尾是一行娟秀小字 ‘夫君盼望大人能如这定海神针般砸碎一切不平,解救世间百姓。万望大人珍重。’ 铁铉此刻泪如雨下泣不成声道:“君上爱我,我铁铉糊涂至极,我真该死。” 书房里朱樉将徐妙云搂在怀里,徐妙云鬓乱钗横。 朱樉把除了该做的都做了一遍,心里自豪道如此美人在怀,我坐怀不乱,本王可真是一个柳下惠。 徐妙云眼神迷乱嘟着嘴贴着他的脸道:“哥哥,你脸上有好多胭脂印,奴家给你擦擦。” 朱樉连忙拉开,一本正经道:“好妹妹不能擦了,再擦就要擦枪走火了。” “讨厌,哥哥快活了就不管奴家了。”徐妙云粉唇轻启意乱情迷道。 “呃,你现在太小了,再过两年哥一定让你尽兴。” “不信哥哥看看,奴家哪里小了。” 朱樉大惊连忙按住她欲拉衣领的手,我的好妹妹哟,咱要是真的把你吃了,老丈人徐达还不提着二十五万大军调头来攻打我啊。 “等两年等两年,咱们成婚再玩真的。” 徐妙云整理了下自己凌乱的衣角,翻着书案上那本朱樉手书的《民典章》问道:“哥哥的新政女子亦可做官吗?” “程朱理学当道,女子要做官有点难,但我决定开科取吏,不分男女唯才是举。我准备打通小吏到官员的上升通道,若想当官必须有三年从吏的经验,等将来如果我能坐到那个位置,或许有女子当国也不一定。” 徐妙云担忧道:“前有妹喜、褒姒、妲己在前,世人皆言女子为祸水,哥哥难道不怕牝鸡司晨祸国殃民,生出吕雉武瞾之弊吗?” 朱樉抚了抚她凌乱的秀发温声道:“我的傻姑娘,盛世美人点缀,乱世美人顶罪。如果因为撕了几块布、点了一把火、酒池里跳了几天舞就亡了江山,那是君王的过失不是女子的。马嵬坡的唐玄宗杀了杨玉环可他亦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一个君王面对世间最大的诱惑守不住本心转而放纵自己的欲望才是国家灭亡的根源。” “比如岳母刺字这个典故,如果岳母不是有着山一样崇高的家国情怀又怎可能教导出像岳王爷那样青史留名的民族英雄呢?在为夫心里女子相夫教子培养出人才的贡献亦不亚于开疆拓土。” “这世间男尊女卑亦或是女尊男卑都是一种畸形的社会,惟有真正意义上的男女分工不同,人格尊严生而平等才是真正的男女平等。” “要实现男女平等,如果不能提高女子社会地位便是一句空话。” 徐妙云满眼星星望着他崇拜道:“夫君哥哥真乃千古第一伟丈夫。” 朱樉摇了摇头笑道:“我不配我只是拾人牙慧,惟有说出‘妇女能顶半边天’的那一位才配得上伟大二字。” 第34章 《安民告示》(1) 洪武五年,二月春节。 原本破败的开封城渐渐有了烟火气,最繁华的钟鼓楼前,百姓们熙熙攘攘的进城采买年货,时不时巡逻的安民军,商户们早已司空见惯。 小贩们在街边卖力吆喝,街上到处是摩肩擦踵挥汗如雨的人群,原本凶神恶煞的衙差变的面目和善,谁叫他们的头宋知府还关在地牢里吃咸菜呢? 衙差拿着锣开始敲打,周围一名卖烧饼的小贩谄媚道:“侯六爷,刚出炉的烧饼要不来一个?还热乎着就当孝敬您老。” 侯六惊慌失色道:“上个月刚有两名府衙的兄弟吃白食给打的浑身血淋淋,现在还在大牢里蹲着。你小子莫要挨老子。” 侯六本是一名地痞青皮,因为妹妹长得美傍上了汴梁府衙的梁班头,混进了衙差队伍,还没来得及作恶,他恶贯满盈的姐夫就被进城的安民军砍了脑袋。他因为当差时间短,又识几个字被留了下来。 他很知足一个月50文俸禄,虽然不能大富大贵,至少比他当地痞青皮饿一顿饱一顿强,上个月媒婆才给他说了门亲事,他可不想因为管不住嘴丢了差事闹黄了。 小贩何二贱兮兮比了个拇指道:“你侯六这样的烂泥巴都能扶上墙,要我说这安民军就是比大元朝强。” 侯六闻言气的真想用手里棒槌给他来两下,一想到安民军的军纪不由的打个冷战又将手缩了回去。 “爷忙着公事不跟你个土鳖一般计较。” 侯六将锣敲得震天响,街上的男女老幼好奇望着他,侯六拉了拉旁边的说书先生,“汴梁城的老少爷们大爷大娘们,今天督军府发布告示,有啥不懂的就问邹先生啊。” 邹福来本是读书人因屡试不第,为了生计做了茶馆一名说书人。三个月前,安民军征召了全城的说书先生,培训了两个多月让他们为百姓解读这些条例,他们不光不反感还很高兴,因为安民军的军爷们给钱啊,工资真金白银概不拖欠每日现结,。全汴梁的说书人这几天就干这一件事。 “邹先生快说说这督军府发布的啥玩意?” “俺不认字,先生给俺们说说呗。” “好多字俺认识,但这么多排在一起我就不知道啥意思?” 邹福来本就是靠嘴皮子吃饭,看着周围七嘴八舌的百姓,立刻抱拳道:“大家伙莫急,这安民告示老夫一条条跟大家细细道来。” 旁边酒楼的伙计很有眼力见的给他拿了条板凳,还沏了一壶茶放在旁边。 邹福来大声道:“这第一条就是咱这汴梁从此以后要叫开封了。” “这汴梁都叫了快三百年了,为啥不让叫汴梁?” “对啊咱好好的汴梁不让叫了,叫开封岂不是怪怪的。” 邹福来挥挥手道:“这开封是古称要追溯到春秋郑庄公时为了修建大粮仓而筑城,取自启拓封疆之意,到了汉朝景帝为了避讳帝名而改成了开封,自打在咱祖宗的老祖宗那会儿起就叫开封,这开封比汴梁实实在在早了一千多年。” “而且啊,这是咱们督军府督军秦王亲自上折子向万岁爷请的名儿,至此咱开封府就归为大明治下了。” 一个书生拱手作揖道:“那邹先生这第二条重新丈量鱼鳞图册均田地,每人不得超过十亩每户不得超过百亩是何意?小生望先生解惑。” 百姓们别的不关心,说到土地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 邹福来喝了口茶润润喉道:“这前朝大元朝堂混乱,良田被蒙元贵族化为草场,田地被侵占无数,山地更是荒芜,农户变成佃户别说吃饱就是交税交租都难于登天,到了灾年这无数佃户又成了流民,安民军此举在于拨乱反正将农田还于百姓,此举大善。” “至于这一人十亩,一户不得超过百亩,在于限制地主士绅兼并土地让百姓吃的上饱饭,你若想大富大贵只能另谋生计。” “我的老天爷啊,这安民军真的白白把土地分给俺们?” “也就尧舜禹那会儿有这好事吧?” “南边那边的亲戚分了地,但是一人能有两亩就不错,大多数没有战功一亩都没有。” “一个人十亩,我的天,这安民军真是俺的亲爷爷,怕是岳爷爷在世也没这好事吧?” “邹夫子,俺家三个妞没得带把的这地俺分的着吗?” 邹福来见一憨厚简朴的老汉跪在地上拉着他衣角,周围七嘴八舌出馊主意道 “你个老汉也是憨,不知道从族里过继两个男娃当儿子吗?” 另一位精明的大婶道:“你才瓜咧,男娃能分地谁还把娃过继给他家,那不是把土地送给别人吗?” 邹福来连忙把老汉扶起,周围同样境遇的父亲们也可怜巴巴望着他。 他大声说道:“大家伙别急,督军王爷说了男娃女娃都一样都分地,而且分的一样多。” 人群里的百姓炸锅了,那位精明的大婶将菜篮子扔地上坐着大哭道:“俺家那个天杀的,说俺生了个赔钱货把俺妞送人嘞,俺妞啊俺家的地啊。” “俺家妞送给俺哥家,这分地天大的事,不行俺得马上抱回来。” “俺家的也送人了,俺也的去找。” “俺的妞呀,你卖去哪儿了?俺这个后悔啊。” “和老三俺把钱退给你,你把俺妞还回来。” 和老三摇头道:“不中,进了俺家门就是俺家人,俺要地不要钱。” 邹福来看着将要开始的轰轰烈烈找娃运动,连忙出声制止道:“你们啊先听完,后面好东西还多咧。督军府第三条一律不得溺死和抛弃女婴否则没收所有土地,买卖人口一律服劳役十年,逼良为娼者处死,逼良为奴婢者终身劳役。” “第四条,所有奴仆奴婢卖身契作废,主人家若是有意需在双方自愿的原则下以督军府合同为蓝本签订雇佣条约,期限不得超过三年,到期若自愿可续签,薪酬不得低于督军府规定的最低月薪。” 旁边斟茶的店小二此刻泪流满面,他从小被卖给掌柜的,虽然待他不错,可他不是自由身只能操持贱业,连说门亲事都是难事。 一位楼上打开窗观望的青楼姑娘泪流满面道:“这督军王爷真是救苦救难菩萨下凡。” 婢女绿珠好奇道:“红桥姐姐你怎么哭了?” 女子从妆盒底抽出一张卖身契递给她温婉道:“小珠你以后就是自由身了。” 绿珠呆呆望道:“那姐姐你呢?” 女子咬着丝巾泪眼婆娑道:“我只是红尘里苦命人。” 第35章 《安民告示》(2) 邹福来的说书生涯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围观过,刚才不过数百人,现在至少上万人,原本宽阔的钟鼓大道好家伙水泄不通。 百姓们奔走相告,生怕错漏一点关乎自己身家的大事,侯六递给他一个铁皮卷成的圆筒大喇叭。 开封像他这样的说书先生还有两百多人都在各个角落开始相同的场面。 “还有吗?邹先生还有吗?” “俺看还有好多字呢?邹爷爷你搞快点。” 邹福来拿着喇叭大声道:“大家伙别急,这第五条就是田租与商稅,田租十税一,商稅十五税三,永不加赋此为永例。” 轰,又是一个重磅炸弹,百姓彻底炸锅了。 “俺的个亲娘也,俺不是在做梦吧?” “你掐掐俺,俺也掐掐你。” “历朝历代能有这样一个主吗?木有吧?” “开天辟地第一个。” “俺们开封老百姓有救咯。” 古代朝代初期的税不吓人,最骇人的是各种苛捐杂税加上徭役,这玩意就是个无底洞,压垮了天下百姓。 邹福来能体会到他们的喜悦,但是他还没念一半呢 连忙大声制止道:“等等还有呢,第六条,凡督军府辖区一律实行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 “啥是摊丁入亩?” “就是废除丁税。”一位书生解释道。 “俺滴个乖乖,这丁口税都快一千年了吧?” “是啊,俺木有地都得交这玩意。” 那位书生抱拳道:“请教先生何为官绅一体纳粮当差?” 邹福来摆摆手道:“在下没有功名不必称先生,这官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就是字面上意思,跟百姓一样纳粮交税服差役。” 书生大怒道:“既然与百姓无异,那我等天下读书人还要功名有何用?此撩背弃士人必被天下诛。” 一旁鬼鬼祟祟的老童生童夫子也帮腔道:“此等害民之暴政恒古未闻,老夫观这秦王樉便如桀纣一般的暴虐之君。” 旁边百姓纷纷怒目而视,连值守的军士握刀的手都拧出血了,如果不是他们司令不允许他们惩罚骂他的人,那几个小兵恨不得冲上前去砍了这两个狗东西。 原本自鸣得意的童老夫子,突然脸上飞来一片烂菜叶子。 “谁敢扔老夫?” 啪的一声一个臭鸡蛋打在他脸上,恶臭的蛋液糊了他一脸。 一个大婶拿着一把烂白菜劈头盖脸给他抡去边打边骂道:“数典忘祖的东西,俺们老百姓交的你们这些臭老九交不得?” 周围围观群众目欲喷火,纷纷挽起了袖子,童老夫子吓的亡魂大冒,急忙缩身像个球一样朝远处滚去。 尽管他身手敏捷,依然挨了不少拳脚,现在钟鼓楼之上的朱樉对着杨士奇和铁铉、金忠等人说道:“你们看我说的百姓的眼光是雪亮的吧。什么政策对他们有利有弊,他们比在座的我们,比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一清二楚。” “不要怕他们反对我们,我们做对了,这天下的百姓自然会拥护,我们做错了,也要有改正错误的决心和行动。” “朱能,你去看看,除夕大喜的日子出人命就不好了,就算是狗命也不行。” 朱能应诺,起身下楼。 杨士奇建议道:“爷你真的不下楼去看看吗?这种情形百姓一见到你则人心归附矣。” 朱樉摆摆手道:“我做这些不是为了收买人心,我若想争皇位大可躲在紫禁城里讨当今皇上的欢心,权势富贵岂不唾手可得?” “我为什么要来这元朝治下的不毛之地?金忠和你曾问孤是否有自立之心?孤的志向和野心都写在了脸上,在孤十五岁我的父皇将我放在乾清宫的龙椅上,看着我的眼睛问我:‘你想坐这个位置吗?’” 听到皇家秘辛,铁铉和杨士奇都下意识的缩着头,朱樉继续道:“你们三人知道孤是怎么回答的吗?” 铁铉额头直冒冷汗,杨士奇也下意识的用袖子擦了擦额头。 我的爷,小祖宗啊,这种事是我们两个不到五品连奉天殿的门都进不去的小杂鱼能听的吗? 铁铉哆嗦道:“大王不会不会是说了…想吧?” 杨士奇心想这不废话吗?那把椅子多少人魂牵梦绕,皇明祖训是洪武爷写的,他要是发疯说嫡次子当继位,当今天下谁又拗的过他呢? 朱樉嘿一嘿笑道:“当时我的回答是我不配,等我觉得天下万民都同意我坐那把椅子的时候我立马叫他朱元璋滚蛋。这是我原话。” 杨士奇虽然是个前元举人,但是他消息灵通,知道洪武皇帝暴烈如火的性格。好奇道:“那陛下怎么说?” 朱樉答道:“他笑得很开心,他说‘闹吧闹吧,看你个小猴崽子能闹出多大动静,你就算把天捅出个窟窿眼,咱活着也能想办法给你补上。’” 铁铉和杨士奇长于一口气,感情你老人家是奉旨造反啊,这些日子把我们提心吊胆的,真怕醒来某一天早上就是在攻打南京城了。 金忠无奈道:“呃,咱既然是奉旨办差是不是不要打什么安民军旗号了,搞得跟藩镇割据似的。” 朱樉摇摇头道:“不,咱们要造反,造的是这天下士绅的反。” 金忠、杨士奇、铁铉三人脸更黑了,感情您老真不怕把天捅个大窟窿啊?又想想朱樉背后站着的那个巨人身影,得了,天下马上是你们朱家的了,你们两位爷想怎么玩耍就怎么玩耍好嘞。 “铁铉。” “臣在。” “孤将督军府治下一切司法之权交给你,依《安民典章》惩治一切不法之徒包括孤。” 朱樉将他耗费十余年按后世法律挑出一些不合时宜,因地制宜编撰的一本厚厚册子交到铁铉手里。 “这是孤一生心血托付你了,莫要负我,如果侥天之幸这本册子未来未必不可成《明法典》。” “臣遵命。”铁铉感觉那本册子重如千钧,心潮澎湃道。 “杨先生,孤将这本《教育手册》赠与你,整个督军府治下一切教化之责也一并交于先生,里面不光有四书五经还有数学、科学,望先生助我完善教材,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汉蒙胡尘百年,复华夏衣冠易兴我华夏道统难,教育之重不亚于开疆拓土之功。若有朝一日能立寸功,先生百年之后,天下人必为先生在文庙塑金身。” “臣杨士奇愿续我华夏道统百死而无悔。” 朱樉最望向金忠拿出一方金印道:“先生最早跟随我,你我虽然相交不多,但先生知我我知先生,过了年本王决心发兵收复河南全境,这枚督军府掌印连同开封全城百姓安危和秦王府我的妻儿身家性命就交给先生了。” 金忠痛哭流涕道:“主公知遇之恩,忠没齿难忘。” 朱樉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轻声道:“万望三位能同心竭力看好我们的家。” 第36章 《安民告示》(3) 童夫子被打的鼻青脸肿,被朱能拖死狗一样拖回家里。 邹福来对着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百姓连忙大声道:“还有这第七条,就是废除士农工商四民户籍制度,以后皆以职业代称,也就是说匠户和商人的孩子可以考科举了,农户出行也不再需要关照和路引了。” 一个书生打扮年轻人抱着一个富户抱头痛哭道:“爹,我终于可以考科举了。” 富户既无奈又高兴道:“那些地没了就没了吧,只要你有出息就行。” 周围百姓议论的七七八八 “这有甚用?俺们除了种地还能跑哪里去。” “李老汉啊你傻啊,分了地以后粮食多的吃不完,家家户户有余粮,你不搁着进城卖你等着谷子麦子生虫了喂牲口吗?” “你这个王家婶子说话不中,人吃的东西怎么糟践给牲口呢?” “第八条,废除督军府辖区内一切关卡和驿道守丞,改修水泥直道,除客商通关货物按重量价值收取千分之五费用用于直道维护外,百姓通行一律免费。” 一位苏杭行商此刻也激动不行,他们生意人太难了,但凡要去外地进点货一路上光是打点就令人头皮发麻,挑担货郎就更不用说了活动范围基本为村。 朱樉来自后世,当然知道要想富先修路这个最简单的道理,驿道为了传递军国大事,一向闲置不准百姓通行,在他看来简直是封建社会最大的浪费,至于废除驿丞,作为全天下最大反贼二代目,管你李自成张自成。 “第九条,人人生而平等,废除《元律》以及‘四等人’划分,不论汉蒙以及各少数民族百姓一律遵守《安民典章》,律法上不分贵贱男女一律平等。” 比起前面的惊世炸弹,这条老百姓们倒是很冷静,历朝历代都是高喊“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结果呢?大家听听热闹就是了。 看到台下有些冷清,邹福来继续道:“第十条,男女平等,同工同酬,女子可从事任何正当行业,包括督军府衙门所有官吏,女子能胜任的同等条件下优先录取。” 朱樉自然不是什么拳师,他这么考虑是因为在程朱理学作为官方正统之下,女子地位实在低微,已经不是沦为附庸而是物品,甚至是合法可以互相买卖的,城内上百家牙行买卖的大多数都是妇女,从宋朝开始士大夫的妾室很多都是用来陪客的,玩的好甚至可以换着玩。作为后世人他知道如果不给她们参政议政的权利那一切平等都是空喊口号而已。 围观百姓又一次炸锅了,“嚯,这些婆媳能头发长见识短的能懂个甚?让她们当官这天下还不乱套哩。” 胡家婶一拳就打在自己老公脸上怒气冲冲道:“女子咋哩不能当官?你滴娘亲不是女子?” 一书生跳出来骂道:“女主临朝祸乱朝纲,吕雉武瞾之祸犹如昨日。” 一富家小姐怒道:“一代贤后长孙皇后不是女子?当今朱明皇后马氏岂有不贤?好你个陈秀才背地里居然一直瞧不起女子,本小姐今日与你恩断义绝。” 说着将一封情书撕成碎片踩在地上。 陈秀才后悔道:“程小姐,小生知错了。” 程小姐吐了口唾沫远离他头也不回道:“滚。” 钟鼓楼顶的朱樉一脑袋黑线,看来古今也没什么差别。眼下混乱快变成一场斗殴,他刚想叫人制止。 一名身着黑色马面裙、月白长衫的清秀女子越过人群福了福道:“在下莳花馆张红桥希望听到后续,请大家给奴家一个面子,暂时息怒可好?” 声音清冷很动听,朱樉傻了这不是敏敏冒充那娘们吗? 周围一见到她,原本举起拳头的粗糙汉子立马变成了规规矩矩的文弱书生。 “张大家说的对,大伙别打了。” “对对对,要打等回家去打。” “张大家平时没个五十两连面都见不到,谁要动手就是不给我王某人面子。” “我罗某人实名制支持张大家。” 张红桥衣袖捂脸躬身道:“那奴家就谢谢各位了。” “麻烦,邹先生了。” 一声酥酥麻麻的邹先生叫的六旬老头邹福来身子软半边,魂都丢了。 衙差侯六看不下踢了他一脚道:“愣着干嘛?继续说啊,一会张大家走了嫩看个球啊。” 邹福来恍然大悟道:“哦哦哦,这第几条来着?” 张红桥轻声道:“第十一条。” “这第十一条,是六岁以上和十二岁以下儿童不分男女实行二年义务教育,以督军府成立年限每三年增加一年,直到小学六年止,学费由督军府府库支出,中午管一顿饭,此为永例。” 六岁到十二岁的娃在家也干不起啥重活活,对于现在很多一天只吃的一顿饭的家庭来说,少了口吃食,就多个人吃的,每天能去混一顿饭也挺好。 朱樉本以为争议最大的一条,诡异的以围观百姓默认中通过了。 朱樉眼睛都在围观百姓身上,没注意到张红桥遮着面纱目光灼灼的望着屋顶的他。 “第十二条,实行银本位,成立国民银行,发行大明宝券,元宝券可随时与洪武通宝和银两按面值兑换。” 百姓们没有欢呼雀跃反而一个个都没了兴奋头,元朝完蛋,有脱脱发行交钞一半的功劳,用一张废纸就收割了天下百姓。 毁了宋代交子出现后纸币大发展的可不止交钞,当然洪武大帝臭大街的宝钞也功不可没,不然朱樉也不用避开钞这个字了。 “第十三条,从今日起,凡安民军光复区域和督军辖下的所有百姓可持故元发行交钞的以一百比一的比例兑换元宝券,持大明发行宝钞者可以五十比一兑换元宝券。期限为一年。” 这下真炸锅,原本密密麻麻水泄不通的人群一溜烟跑的没影了,剩十几个娃坐在地上大哭。 朱樉一头冷汗还好我机智,幸好放在了最后一条。 邹先生满脸大汗的看着满地娃打滚,朱樉下了楼对着衙差侯六一指道:“带人看看能不能找到家里?实在找不到的带回衙门等家人认领。” 侯六一脸激动道:“小人遵王爷之命。” 朱樉准备上马车,突然一人叫住他。 “王爷千岁,请留步。” 第37章 张红桥本尊 朱能拔刀挡在女子身前。 踩在马车上的朱樉立刻警觉道: “美女何事?” 女子带着斗笠和面纱,屈身行礼道:“秦王万福,贱妾张氏见过王爷。” 朱樉当然知道她是谁,立刻挥了挥衣袖道:“免礼。” 张红桥揭开斗笠珠帘,摘下面纱道:“贱妾张氏请教王爷千岁,王爷取消了匠户、军户和奴籍,但像贱妾这样的乐籍女子该何去何从?” 古代将士农工商四民称为良民,除了这四等以外统称为贱籍,这些人主要来自两类,一种是从业而贱,比如卖身为奴、比如失去土地变成流民的丐户、广东疍民、九姓渔船、衙役、仵作等等,另一种是贬入贱籍,比如乐工、戏子、优伶、官妓、男盗、女娼等等,乐户多是犯官家属或是后人。 正所谓封建统治株连制度,贱籍世代相传,不得科举、不得购置土地、不得与良民通婚,只能操持贱业,男的代代为奴女的世世为娼。 女子入了乐籍,最好的结局就是能嫁作官员妾室脱籍,这也是名满天下的柳如是能对糟老头钱谦益动心的原因,次一等是遇到情投意合的才子为自己赎身,再差点能遇到个暴发户吃喝不愁。 然而现实是能在青楼孤独终老就不错了,大多数女乐年老色衰后流落街头,只能做暗娼混口吃食。 经她提醒,朱樉这才想起这个社会底下还有这么多华夏“黑奴”。 沉吟许久道:“朱能,传我命令:贱籍之中没有刑事犯罪的一律销籍入民。在督军府辖下刑事犯罪的家属不再贬入贱籍改为三代不能科举。允许乐户赎身,敢有阻拦者辄以军法从事。” 朱能抱拳应诺上马而去,朱樉刚要挥手让车夫快走。 张红桥轻身一跃翻上马车,朱樉顿时往后挪了挪身子脑袋里警铃大作道:“张姑娘你这是要行刺本王?” 没办法,被敏敏吓的后遗症,世界上哪来无缘无故的艳遇?都他妈是处心积虑的杀猪盘。 张红桥捂嘴噗嗤一笑道:“王爷一身孔武有力英武不凡,贱妾一介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敢有行刺的胆量。” “嗯…王爷能把火铳收起了吗?”张红桥面红耳赤点了点指到她胸口的枪管子。 枪管子就这样顶在她的高耸之上形成一个美妙的凹陷,一声呻吟害得朱樉拿枪的手一哆嗦险些走火。 朱樉收起燧发短枪,摸了摸身上的铠甲,手抓着裤腰带警觉道:“你要干什么?” 张红桥往他身边挪了挪靠近道:“贱妾只想感谢王爷的大恩大德,再造之恩无以为报,贱妾惟有……” 朱樉下意识道:“以身相许?想都不要想孤是个正经人。” 张红桥摇头道:“贱妾粗通文墨想进督军府为天下女子做一些事。” 朱樉无语了,你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啊,你一上来脱了衣服我再严词拒绝才能体现本王的正人君子本色,你搁这一通操作要面试,是不是不把本王这张有点小帅的面容放在眼里? 朱樉指着车辕面无表情道:“下去。” 张红桥眨巴眨巴大眼睛无语道:“督军府好几里路,王爷就忍心小女子迈着双腿赶路吗?” 朱樉终于体会到老朱被人蹭车时的心情,真他妈无赖啊无奈。 “你好歹也是红遍大江南北的知名女艺人难道没有自己的专车吗?” 张红桥耳根一下子红了,一脸窘迫道:“贱妾为了给婢女赎身将马车卖了,贱妾为了给自己赎身已将所有积蓄赠与妈妈,现已无家可去。” 朱樉点了点头道:“你是个善良的好女孩,可是这跟本王有一毛钱关系吗?” “王爷你菩萨心肠,难道忍心贱妾这样的弱女子流落街头吗?” 脸皮咋那么厚呢?朱樉很无语,自己看起来很像老实人吗? 他无奈道:“赎身花了多少?” 张红桥支支吾吾道:“十年积蓄两万两。” 朱樉眉毛一抖,对着临时车夫马三宝喊道:“三宝,调头去莳花馆。” 马三宝一头雾水道:“王爷咱们不回府吃饭了?” 朱樉正气凌然道:“不吃了,拯救青楼姊妹我辈义不容辞。” 来到莳花馆,朱樉一下车看到装潢古色古香,大厅里摆放着紫檀家具,名人字画,连楼梯扶手都是汉白玉。 这就是开封城的高端会所,装修比我秦王府还豪华,老鸨黄妈妈见一群军士簇拥着一位贵气逼人的青年将军进来连忙扭着腰肢下楼,她谄媚道:“哟,好俊俏的小将军这才晌午,小将军稍等,我去叫女儿们梳妆打扮出来接客啊。” “妈妈。”人群中的张红桥怯生生道。 黄妈妈见到她连忙拉住道:“原来是我的好女儿红桥怎么的攀上高枝了?要来照顾妈妈生意呢?” 黄妈妈面色不善,张红桥害怕的向朱樉那边缩了缩身子。 “拿出来。”朱樉手一摊道。 黄妈妈闻言装傻充愣道:“卖身契早已给了红桥,要老身拿什么?” 朱樉沉声道:“她是孤新纳的侧室,拿出来。” 黄妈妈爱钱如命先是左右为难干脆光棍道:“这位军爷,我们虽然卑贱,但这莳花楼还是有知府宋大人的干股,到时候闹大了脸上可就不好看咯。” 朱樉没时间跟她废话大手一挥道:“把她跟宋行那龟儿子关在一起,其他人给本王把这藏污纳垢之地抄了。” 两个军士把黄妈妈五花大绑了,黄妈妈正欲破口大骂嘴里就被塞入一只臭袜子,丘福给了她两个大耳巴子直接扇晕过去拖走。 凶神恶煞的军士冲上楼,一路吓得楼里大茶壶和护院抱头不敢乱动,楼里的姑娘们还在梳妆打扮就一头雾水的被安民军赶出了房间。 杏芳、红袖十几人见到熟人张红桥连忙问道:“红桥姐,这些军爷是来干嘛的?” 张红桥躲在朱樉身后一脸尴尬,朱樉毫不掩饰道:“妹妹们,这老鸨子逼良为娼作恶多端,哥哥今日抄家来了。” “啊?可是这位哥哥你抄家为什么要拿姐妹们东西?” “这位哥哥,姐妹们都是苦命人能不能给大家留点啊?” 跟钱比你们这群莺莺燕燕说啥都不好使,朱樉铁面无私道:“不能,你们虽然失去了银子,可你们获得了自由。” 张红桥拽了拽他衣角小声道:“房间里有不少金银是姐妹们攒下的赎身银和嫁妆。” 看着眼前莺莺燕燕们一个个拿着手帕都要掉小珍珠,朱樉叹了口气道:“除了你们的赎身银,你们房间里的其他东西都可以带走。” “这位哥哥要是赎身银不够怎么办?黄妈妈平日里很克扣的,赎身银定的价太贵了。” 朱樉无语道:“哪李贵了?一直都这个价好不好,有时候找找自己的原因,这么多年工资涨没涨吗?有没有认真努力工作?我们打劫的很难的好吗?” 看到一帮女子气的浑身哆嗦捏紧了拳头,连小迷妹张红桥都对他怒目而视。 朱樉嘿嘿道:“开个玩笑,你们赎身银都不用给了去督军府直接办户籍就好了。” 第38章 撩裙 朱樉一说完,莺莺燕燕们抱在一起欢呼庆祝,丘福看到这一幕直流哈喇子。 明初程朱理学还没到鼎盛时期,青楼女子从良嫁入大户人家的也不少,等到了中后期批发贞节牌坊、缠足裹小脚什么的妖魔鬼怪都冒出来了。 “喜欢吗?” 丘福擦了擦嘴道:“报告司令,这些小娘子属下是真喜欢。” 朱樉笑道:“军中将领喜欢都可以去追,要是敢用强就等着净身,下半辈子好好伺候爷。” 丘福打了个冷颤,如果别人是恐吓,朱樉是说十分做十二分,绝对不打折扣的那种。 朱樉在青楼小姐姐们千恩万谢中上了马车,刚掀开帘子进去就发现张红桥奇奇怪怪的缩在一角。 他眼睛如同x光一扫,发现对方裙摆处有些许凸起,小腹处鼓起了一个小山丘。 突然就怀上了?不对 他冷声道:“把裙子撩起来。” 张红桥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头摇的拨浪鼓作响道:“我不,你要是敢碰我,我就叫非礼了。” 朱樉红着眼睛道:“本王命令你把裙子撩起来。” 张红桥死死抱着双腿娇呼道:“我就不,你杀了我吧。” 朱樉冷哼道:“那本王只好用强了。” 说着一个饿狼猛扑,正在赶车的马三宝识趣的把帘子拉了下来。 好一会儿,张红桥的外衣被扒了个精光,只剩一件亵衣和亵裤。她鬓乱钗横,妆都花了,脸上挂着泪痕。 手指指着愤愤道:“我要去应天府敲登闻鼓,你强暴了我。” 朱樉正抱着一个巨大的檀香木盒心满意足,听到这话就不乐意道:“你别乱说话,小心我告你垂涎本王的美色性骚扰啊。” 只要我的拳法够快,女拳就打不到我。 这盒子描金线点翠还有珍珠宝石镶嵌一朵硕大牡丹一看就是名家手笔,光是这盒子都值上千两银子。 一打开,朱樉眼睛都要变成铜钱了 卧槽,金色传说。盒子最底下铺满了一层厚厚的金叶子,至少有五公分,上面还摆着十锭马蹄金还有满满当当的金锞子。 明朝一两为37克一斤是600克,这一箱黄金就有一百二三斤,足足两千两,怪不得藏的那么深。 朱樉瞥了一眼她那细胳膊细腿,看来一百斤的大米我气喘吁吁,一百斤的黑丝jk短裙妹子我健步如飞,老色批诚不欺我。 张红桥哭哭啼啼的穿上衣裙委屈道:“那是我攒了十多年的嫁妆能不能还给我。” 像朱樉这样的正人君子当然是义正辞严的拒绝道:“你哪来这么多钱?分明是不义之财,本王先替你保管,等调查清楚再还给你。” 张红桥无语了,她从出生到现在就没见过这个这样的无耻之徒还是个王爷只好抽泣道:“一首曲子两百两,一支舞四百两。那是我跳一支支舞蹈和弹一首首曲子,磨破手指和脚掌赚来的。” 朱樉神奇道:“你们这服务行业有这么暴利的吗?”现在一两银子的购买力差不多后世两千块,这一首歌出场费就四十万,一支舞蹈八十万块,我滴个乖乖。 比我朱大善人前世吃回扣还暴力。 张红桥闷声道:“我也是清倌人这两年在北方出名才有这个价,换了去秦淮河能去个零头就不错了。” 朱樉当然知道她说的意思,在老朱治下大多数普通官员连吃饱都费力气哪有时间建设第三产业,就是贪污也是小摸小贪,更别说秦淮河还有教坊司吸血。 “你们当女明星这么赚钱,你看看我有这个天赋吗?” 没办法,朱樉太缺钱了,光是一座城的义务教育就要烧掉一半府库,更别说还要抚恤流民、扩充军备、修水泥直道,哪一样都是个天文数字。 张红桥噗嗤一声气笑道:“呵,你?相公堂子里给人搓背都嫌你身板小。” 朱樉挺了挺胸道:“我堂堂七尺男儿一表人才的美男子。我怎么了?” 张红桥指着他脑袋上那两个角道:“你去当戏子应该不错,比如扮演魏相公梦斩泾河龙王里面的那个龙王。” 朱樉无语,看着她胀鼓鼓的胸口急色道:“让我看看呗。” 张红桥面色绯红啐了一口道:“臭流氓。” 朱樉正色道:“我知道你还藏了东西,我就看看我保证不摸。” 张红桥欲哭无泪从亵衣里面的肚兜里面抽出一个鎏金首饰盒。 朱樉摸着盒子,闻了闻下意识道:“怎么热热的还有一股奶香。” 朱樉打开盒子都是一些珠宝首饰,顿时没了兴趣,这年头乱世黄金白银贵,珠宝啥的真不值几个钱变现还麻烦。 张红桥拉着衣领,脸色像块大红布娇羞道:“那是我娘留给我的首饰,能不能还给我?” 朱樉立马将盒子放进她手里,张红桥被像放进衣袖,看到朱樉又不放心的揣进怀里。 朱樉看她胸前跟变魔术一样无语道:“你们这些女明星的偶像包袱真重,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张红桥又指了指檀香木箱子,委曲求全道:“那是我的嫁妆,要是没了我怎么嫁人?王爷你老人家就行行好,贱妾一定在家日日供奉您老的长生牌位。” 朱樉嘴一吧嗒道:“那就别嫁人了,我养你啊?” 张红桥指了指他那掉漆快要散架的马车车厢和两匹瘦弱的老马道:“我一片金页都能买辆全新的三驾马车,你都穷的当抢贼了,你怎么养我?” 朱樉眼皮都不抬道:“你上班卖艺我养你啊。” 张红桥平日里相处的都是达官贵人和彬彬有礼的世家公子,像这样无耻下流之徒真是打破她的三观。她的偶像滤镜碎了一地,真不敢相信前几日,她还是这种人的迷妹。 张红桥手捂着胸口靠着车厢心碎道:“我红桥一生怎么这么命苦呀。” 朱樉却冷冷道:“差不多得了,你只是丢下了些许的一丢丢铜臭,而你却轻易获得了世间最珍贵的自由,自由懂吗?自由是无价的。” 张红桥气的化身大力士将檀木香箱子高高举起,准备砸在朱樉的脑门上。 第39章 腹肌 朱樉一个箭步冲刺就抱住了她的腰,和敏敏那种紧致的腹肌不同,张红桥这种常年练舞的腹肌看似纤细实则有肉,摸上去滑滑的弹性十足,手感也太好了吧。 “拿开你的臭手,登徒子臭不要脸。”张红桥俏脸红的冒气,感觉腰间像是蚂蚁在爬一样痒痒的。 朱樉却伸出舌头无耻道:“你先放下,要不然我的手控制不住要登顶咯。”说着手指顺着腰腹上滑做出一副向上攀登高峰的样子。 张红桥花容失色手一滑,朱樉吓得一个懒驴打滚,两手张开险险将檀香木箱接住。 这上千两的箱子要是摔坏了比砸到他自己还心痛,没办法谁叫他爹朱元璋都穷的当过乞丐呢? 张红桥见他抱着箱子一口亲一口的样子,好气又好笑无语道:“我真想不明白你这么无耻爱财之人怎么能当上王爷的?” 朱樉指了指自己鼻子叹气道:“我不知道,我生下来就是王爷。世人慌慌张张,只为碎银几两。偏偏碎银几两,能解万种忧愁。难道你不爱财吗?” 张红桥反驳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爱财可我爱的不是别人荷包里的财。” 朱樉大乐道:“哈哈,我爱别人的财又不是爱的别人老婆,难道我错了吗?” 张红桥嘴挂油瓶气鼓鼓道:“诡辩,真没见过你这种没脸没皮的皇室贵胄,你亲王之尊抢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朱樉一起身背着手严肃道:“你这话说的可不对,钱是什么?钱是男人的腰杆子,腰杆子不硬枪杆子硬的起来吗?” 张红桥人生里第一次遇到一个可以把无耻的完成逻辑闭环的男人忍不住骂道:“流氓禽兽,无赖至极。” 朱樉也不气,钱包饱饱让人骂几句怎么了?要是可以收费挨骂,他绝对给这位红桥妹子升级成终身高级vip会员。 他继续道:“不要唉声叹气,不要怨天尤人,钱在你手里,将来只会便宜一些口花花的穷酸秀才,于你于天下有何益处?可到了我手里就不一样了,学堂里多了一个改变命运的放牛娃,城外的流民多了一件过冬的冬衣,变成了战士手里射向鞑子的一发子弹。” “钱消失了吗?它只是从妳的手里转移到了需要的人手里,钱没有消失。而我不生产钱财,我只是钱财搬运工。听懂掌声。” 被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忽悠到,张红桥呆呆的正准备鼓掌,突然脑海里一道闪电划过,她福灵心至道:“不对,不对,你用我的钱去做大事得到了名声,那你的钱去哪里呢?” 面对灵魂拷问,作为尊贵的凯迪拉克车主朱樉波澜不惊的握住她的双手,两眼对视真诚道:“亲爱的那不是我的钱,那是我们的钱,不对,未来都是你的钱。” 张红桥作为一个雏,哪里经历过这么油腻的拷打。 她身子都瘫软了,朱樉一把搂住她的腰,一本正经道:“宝,你摔下去地板不会痛,但我的心会。” “天哪。”张红桥哪里经受过这么土味的情话,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像掉到了红色大染缸。 “你以为我是图你的钱吗?宝,为了你就算让我住豪宅每餐山珍海味,坐四匹马车我都愿意。” “你不要再说了,我害怕。”张红桥死死拽住衣领,仿佛一朵被暴风雨蹂躏的娇花。 “自从遇见你,八月十五我不再吃月饼,因为我身边就是我的嫦娥仙子。” 朱樉继续道:“我不用去洛水了,因为在这里我已经遇到了我的真命洛神。” 张红桥全身好像蒸笼在冒热气,两眼一闭晕过去了。朱樉得意一笑暗道:我他妈真是个天才,这两千两黄金拿下。 朱樉将张红桥放在马车榻上,一路上光顾着钱了,这才仔细打量她。 肤白若雪,鹅蛋脸,小巧鼻琼,高鼻梁上有一小颗像美人痣一样的青色胎记,柳眉之下长长睫毛,明眸善睐一双杏眼顾盼传情,嘴唇抹了胭脂薄如蝉翼。 比起看似清冷实则热情似火的敏敏和表面端庄大气却犹如邻家小妹的徐妙云,张红桥身上既有那种容易让人激起保护欲的柔弱,又有大家闺秀那种疏远却不太聪明的冷艳。 他的土味情话要是说给敏敏听,对方绝对会疑神疑鬼是不是自己有好几个外室?说给徐妙云,嗯,那是在犯罪。 说给年过二十还没谈过恋爱的张红桥单身女文青刚刚好。 马三宝出声道:“爷,我们到家了。” 朱樉刚一下车,把守大门的卫兵立刻向内通报,不一会儿,敏敏和徐妙云两女迎了出来,敏敏原本见士卒将银两一箱箱搬进去,兴高采烈的脸在见到朱樉肩上扛了一个女人时立马垮了下来。 “哟,老爷要嘛三五天见不着人,一见面就给我和妹妹带了个姐妹回来。” 边说边使出九阴白骨爪死死掐住朱樉腰间的软肉,朱樉很无语,早知道回府前不把那身盔甲脱了。 他只好陪笑道:“夫人大着肚子,以后不必出迎。” “我不出来怎么能瞅见你带个狐媚子回家呢?有了我和妹妹还敢招惹别的女人,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啊?”敏敏作势欲打,被一旁小手拉住,徐妙云劝阻道:“姐姐切莫激动莫伤了腹中胎儿。待妹妹温情原由。” 朱樉心里暗道不愧是一代贤后,妙云妹妹果然是好女人,至于爱家暴的敏敏当然是坏女人。 敏敏哼了一声转过身不理朱樉,徐妙云轻声道:“秦王哥哥,你带回府中的这位姐姐是何人?” 朱樉看到她捏紧的粉拳,得果然女人吃醋不分年龄。只好将大致过程说了一遍。 听到张红桥的名字,敏敏傻眼了感情是我招来的。她哈哈道:“妾身今天起得特别早,感觉身子困乏先回房歇息了。你们慢慢聊哈哈哈。” 张红桥现在成了烫手山芋,朱樉无语,你这女人怎么一点担当都没有。 徐妙云秀眉紧蹙半天,临了终于眉头舒展开来道:“这些青楼女子也是苦命人,哥哥虽然解救了她们,但她们貌美如花孤苦无依必为他人觊觎,再加上她们失去了赖以为生的行当没有其他出路,日久必然重操旧业。” “妾想了一个办法,青楼女子大多识文断字,不如哥哥将她召入妾名下的国民银行为账房和朝奉亦可。哥哥以为如何?” 朱樉扔下张红桥激动得抱着徐妙云额头连亲好几口后说道:“你这小脑袋瓜咋长得也太聪明了,就按咱家女诸葛说的办。” 这年头钱庄里都是一帮老头,咱的银行弄一帮娇滴滴美女进去,跟后世一样档次不就蹭的一下上去了。 徐妙云被他亲了一脸口水,既羞怯又有些反胃,这哥哥什么都好,就是不懂得男女发乎于情止于礼的道理。 正在朱樉高兴时,千里之外的山东青州明军北伐军大营内愁云惨淡。 因为朱樉这只小蝴蝶,本来早该死掉的大元曾国藩察罕帖木儿不仅活着,甚至还是被元廷委以重任。 本来元顺帝是想趁着刺杀孛罗帖木儿之后,义军群龙无首,将察罕骗入大都诱杀再夺其兵权。 结果朱樉另一个老丈人徐达,没有按历史上先攻河南再攻山东进军,徐达是想趁着元廷内乱,从南京水路从登州登陆经莱州、济南进入河北再直取大都,争取毕其功于一役荡平元朝。 可因为朱樉的骚操作,王保保北上逼宫加上明军在山东境内势如破竹。元顺帝迫于亡国压力,他的老丈人察罕竟然获得节制元朝天下兵马的大权。 本来历史上一个初出茅庐的王保保不足以抵挡大明北伐,可加上了老狐狸察罕的老辣竟然产生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察罕帖木儿不仅整合了河北人心四散的元朝各路‘义军’三十余万,还通过亲身谆谆教导让王保保飞速成长。 朱樉做梦也想不到他何德何能凭着一己之力竟然促成了两个老丈人的生死局。 明军牙帐内躺着床上一身箭伤的常遇春咆哮道:“蓝玉将老子扶起来,老子还能战,男儿当死在马背上,老子绝不能像一个懦夫死于病榻之上。” 蓝玉摊着手抹着眼泪,常茂跪在地上大哭道:“父亲,军中郎中说了您不能再动气否则有性命之危。父亲大人,就让儿子替您出战吧。” 常遇春捂着伤口坐死,他脸色苍白道:“你武艺稀松平常能救的这二十万大军吗?你要是我儿子就扶着为父上马,否则老夫就没有这个儿子。” 常遇春跌跌撞撞站起身虎目一瞪道:“本公以征北副将军命令你们扶我上马。” 众人左右为难之际,徐达一身戎装走进帐里扶住常遇春宽慰道:“伯仁兄事情还没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用不着你这员虎将,有本帅在你尽可安心养伤。” 第40章 困境 徐达也很惆怅啊,常遇春旧伤复发加上新伤已经是强弩之末,如果大军行进顺利,同为沙场老将,他要马革裹尸还,自然由则他。 可现在整个征北明军已经陷入了绝境,若常胜不败的常遇春再死在军中,那对军心士气绝对是毁灭性打击。他们剩下的二十万大军才是真的穷途末路。 常遇春喘着粗气道:“天德老弟,你我都是老行伍了,你骗不了我,李文忠轻敌冒进,被王保保大败于胶州丧师五万多人,若等那王保保的八万骑兵直插我们的退路登州,那我们剩下的二十万明军是真的插翅难逃。” “天德,大将军你下命令吧,老夫就是拼死也要给这二十万弟兄开出一条活路。” 徐达沉默良久道:“陛下有旨意,就算大军全没也要让伯仁兄你活着回京。你就别为难老弟了。” 徐达其实很理解朱元璋,常遇春战无不胜就像大明的一杆旗帜,常遇春只要活着,五年十年依然可以聚齐大军北伐,若常遇春死于败军之中,明军不可战胜的神话一破,那未来收复北元将会比现在难上万分。 “李文忠之败是老弟之过,老弟没想到那王保保如纨绔子弟竟然以三万败军诱敌深入,以五万人混入流民埋伏在胶州湾。想必是那察罕老狐的手笔,借调水师断我后援,他们想断我大军后路以此来围困我军,日久粮草必然不济。既然他察罕想与我决战,那老夫便亲自领军会一会他。” 常遇春艰难起身道:“天德老弟,老哥求你一次最后让我带军去冲杀一次。” 徐达一挥衣袖道:“圣上命我为主将,伯仁兄为副将,伯仁兄安心养伤若老夫不幸身死于乱军之中,伯仁兄便由你领着骑军冲杀出去。只要圣上在,我们迟早有北伐鞑虏,恢复神州之日。” “扶常大将军休息,这是军令。” 走出大帐的徐达一声长叹道:“如此强敌,难道天要亡我大明?” 可惜徐达不是穿越者,要是知道始作俑者是他的贤婿,他绝对立马提兵反攻开封亲手剁了那个祸害。可惜没有如果。 就在徐达惆怅之时,千里之外的南京紫禁城,奉天殿内。 高坐龙椅之上的朱元璋犹如菜场泼妇一样破口大骂: “朝堂衮衮诸公为何一言不发?” “朕的禄米拿去喂猪起码过年能得几斤肉。” “朕养着你们这帮饭桶,是来看咱的笑话吗?” “什么朝中无将可用?发兵,老子要亲自领兵御驾亲征灭了这狗日的大元。” 李善长躬身道:“回陛下,我们国库的余粮一半给了北伐大军,还有三分还要供应征云贵川的沐英和傅友德西军以及征两广和福建的邓愈、冯胜、汤和东军。我大明国库粮食只剩两成,若遇天灾那我大明恐有倾覆之祸,请皇上三思。” 朱元璋气急败坏道:“那动用朕的内帑,朕不管,朕今日就要发兵。” 一旁的太子朱标叩首道:“回禀父皇,内帑的钱已经用于修建中都凤阳和孝陵。” 朱元璋这下偃旗息鼓了,这皇帝没钱当的真他娘的憋屈,他终于体会到老二那小畜生为啥死皮赖脸蹭他的御辇了,没钱都他娘的穷。 中书省参知政事胡惟庸见皇帝余怒未消,立刻拜倒道:“臣启奏皇上,臣胡惟庸弹劾曹国公李文忠为人骄横跋扈,轻敌冒进致使我大明王师受挫,请陛下治李文忠丧师辱国之罪。” “臣御史涂节。” “臣左御史大夫陈宁。” “臣中书省左丞相李善长。” “臣御史中丞刘基。” “臣中书左丞杨宪。” “臣中书右丞汪广洋。” “请陛下将李文忠全家下狱,治李文忠丧师辱国之罪。” 满朝大臣除了孤零零的几个武将,竟皆跪倒在地。 朱元璋看着地上跪着的文臣里有淮西党、浙东党甚至有江西人,虽然党争是他刻意培养的,但是这些文臣抱团的威势隐隐凌驾在他这帝王之上。 他龙袍衣袖里的手心快攥出水了,看着站着的李善长越来越觉得扎眼了。 世人皆以为他要废除宰相之位,可他们不知朱元璋心里真正仇恨的是那文官集团,这些人一天天心思全在于争权夺利,丝毫不放在治国上。 如果有人问文官集团跟他朱元璋有什么仇什么恨?朱元璋会笑呵呵的提着刀子回答:血海深仇。 朱元璋乐呵呵笑道:“李文忠是咱的外甥,况且战败不一定就是他的过错,要不要治罪理应是咱乾纲独断。” 熟知老朱脾性的李善长看着慈眉善目眯眼笑的朱元璋猜到龙颜大怒之兆。 可有句话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削弱武官勋贵是自唐朝之后历代士大夫的共同心愿,哪怕他和刘基是生死政敌,但他们共同的身份文人注定了今天没有一人能够退缩。 尤其是他这身为百官之首的宰相,李善长将头上乌纱帽放在青石板上,俯拜沉声:“不杀李文忠不以正国法,若陛下执意妄为,臣李善长乞骸骨。” “臣刘基。” “臣杨宪。” “臣胡惟庸。” “臣陈宁。” “臣涂节。” “臣宋濂。” “臣刘三吾。” “臣汪广洋。” “叩请陛下诛杀李文忠以彰国法。” 朱樉不在现场,罢免他的时候不过是小巫见大巫,朱元璋指名要保的人,文臣指名要杀。这已经不是在打老朱的脸,是已经把刀架在老朱脖子上逼宫了。 朱元璋指着太子朱标嘿嘿道:“咱的好儿子你瞧瞧你给咱带的好头。” 太子朱标连忙求饶道:“父皇这这这儿臣也不知道他们今天怎么跟商量好的一样。” 朱元璋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文臣领袖带不好头,那咱只有亲自下场帮你管管队伍了。” 他转头一指地上唯一跪着的武将廖永忠道:“德庆侯你是水师统领,你为啥跪着?你来说说这李文忠他该不该杀?” 被点名的廖永忠身体抖如筛糠,为啥跪着?他想站起来又见诸位大人目光不善,想到自己的功劳封公都不为过,更别提没有他和死去的哥哥廖永安,他朱元璋哪来的水军打陈友谅? 索性心一横跪倒道:“微臣认为曹国公大意冒进罪有应得。” “好好好,既然如此那就依你们旨意,将李文忠全家下狱。” 朱元璋边说边在御案前的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上划下了廖永忠的名字。 旁边的太子看到这一幕满头大汗,老朱勾的不是名,是生死簿啊。 太监刚传旨意,负责把手奉天殿门的李景隆连滚带爬跑进殿里哭诉道:“舅老爷冤枉啊,舅老爷我父亲冤枉。” 朱元璋见他眼泪鼻涕流了一身嫌弃道:“冤枉个屁,他李保儿丧师辱国,折了五万将士不说,害朕的二十万大军陷入死地,朕就是杀他十次也不能泄心头之恨。” “把这丢人现眼的东西拖下去打入大牢。”朱元璋大手一挥。 两名大汉将军刚要上来拿人,李景隆哭爹喊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突然从怀里丢出一物。 挣脱束缚,大喜过望道:“舅老爷我有办法,我有办法了。” 朱元璋气极反笑道:“你一个混吃等死的孬货能给朕变出十万大军来?还不滚?” 李景隆把金牌令箭举在头上道:“舅老爷十万大军变不出来,但是三万大军他应该有。” 李善长疑惑道:“太子的金牌令箭怎么会在你手上?” “哈哈哈哈,舅老爷,咱们还有支大军,秦王秦王他在开封。”李景隆手舞足蹈。 朱樉要是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当场亲手打死他,我叫你送信,你他妈叫我送命是吧。 朱元璋用看弱智的目光看向李景隆,不但没半点高兴,反而眉头锁的更紧。 “秦王樉的开封一城四面为敌孤悬海外,别说救北伐大军连自救都难,你是来消遣朕来了?” 李景隆摇头道:“甥孙万万不敢,舅老爷你听我细说,这秦王他兵强马壮着呢。” 大明第一交际花李二丫头口才一顶一的好,不当说书先生都委屈了。 片刻就把来龙去脉和开封城内的情况给朱元璋讲的一清二楚。 朝堂诸公已是满头大汗。 白银一百二十万两,粮食五十万石,这他妈是当俘虏去了?这是去祸害大元朝了吧。 朱元璋眼睛都在喷火,这小畜生比朕过的都滋润。 留学三年拉起一支三万大军还他娘全是骑兵。 朱元璋仰天长啸道:“五千只火铳、一千门火炮,这这这小畜生竟比朕的大明朝还阔绰。” 太子朱标也傻眼了,二弟你孤身去当人质怎地好好的就拉起队伍造反了。 李景隆不敢说朱樉还藏着十万副元军甲胄,这一说老朱还不当场脑淤血了。 朱樉要是在场绝对让一万胸甲骑兵在老朱面前阅兵,在骂一声你个土鳖好好开开眼,把他气到血溅奉天殿。 朱元璋既高兴又无奈,高兴的是这小畜生祸害大元朝还祸害出了新高度,无奈的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李景隆见机跪倒道:“秦王命甥孙除了给皇后送信归还太子金牌外,还有一事。” 朱元璋疑惑道:“何事?” “秦王愿意出兵收复河南全境打通朝廷和大军之间的联系,但他有个条件就是向陛下求借一人。” “何人?” “庶民朱文正。” 朱元璋沉吟良久道:“朕准了。” 第41章 你持槊我张弓 太医院厢房院内,长期病号朱文正身子早已痊愈,正在练着拳脚。 他虽然活着,可他的名字已经成了大明的禁忌,不论文武所有大臣都禁止与他见面甚至交谈,就连原来给他换药的太医在他伤愈之后,也是不敢进这小院一次。他在这宫里形同软禁,除了皇后开恩允许他的家人能每月能来探望一次外。 朱文正熄了心中的野心,他待在老朱身边日子比亲儿子都长,自然知道背叛老朱的人下场,能捡回条命他很知足。 他心里想着能看到娃长大,时不时考校下学业,教导一下武艺。了却残生也好。 突然隔着院墙,传来李景隆的喊声: “朱文正,秦王问汝还能挥的动长槊否?” “朱文正,秦王问汝还能骑的稳烈马否?” 朱文正仰天大笑翻墙而过挥手道:“当然,秦王可还有话?” 李景隆牵着一匹毛色雪白的骏马调转马头笑道:“大都督,秦王他说:我张弓你持槊,纵使元军百万如入无人之境矣。” 朱文正抱拳恭敬道:“罪人朱文正奉命。” 开封城外汴河,朱樉带着三万大军在那转悠,张玉和朱能等人沉默不语,只有丘福憋不住道:“爷,咱们不是去打元军吗?都在这河边逛三天了,咱们不会是来踏青了吧?” 朱樉很和善的笑道:“嫩个呆瓜,没看张玉他们都没吱声吗,你看不出爷在等人吗?再聒噪给你两个大比兜。” 丘福缩了缩脑袋,朱樉满意了。 什么骄兵悍将,当咱手底下只有忠臣孝子。不孝那是欠抽尔。 大侄子朱允炆好好学着。 终于河心处出现了一艘小船,一支元军斥候一路尾随在河道边放箭。 朱樉马鞭一指道:“丘福,把那支鞑子拿下问问,问不出东西就挖坑埋了。” 丘福带着一队人领命而去。 朱樉见船靠岸连忙将人拉上岸拥抱道:“孤得兄长不亚于三十万大军。” 张玉和朱能满头雾水,当世除了徐常两位大将军,什么人能当的司令如此盛赞。 “罪人朱文正见过安民军总司令。” 众人才恍然大悟,毕竟是以两万力扛陈友谅六十万大军猛人,你说三十万都说少了。 朱樉将手中铜制虎钮扔给朱文正。 “大哥接着,从今日起你就是安民军的副总司令。” 朱文正也不是扭捏之人抱拳道:“末将遵命。” “小弟,为兄来之前,叔父拿了一件东西给你。” 朱文正一挥手,李景隆和常升二人费力将一副刻着金闪闪的十二条龙纹甲胄从船上抬到他面前。 朱樉敲了敲,皱了皱眉,鎏金铜的。 “这天子十二盘龙,本王受之不起。来人将这副甲挂在牙帐之中,代表天子在此督师。” 朱文正知道老朱的秉性,骑马靠近朱樉悄悄问道:“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动心?” 朱樉啐了一口不屑道:“用一副破铜烂铁来试探人瞧不起谁呢?有本事拿副金甲来。” 朱文正闻言身子一歪差点坠马,暗道我这小弟还真挺…特立独行的。 朱樉振臂高呼道:“儿郎们,朝廷的征北军拉了,现在给人围在一座死城,就像一群待宰的猪羊,牛马懂吗?” “我爹朱皇帝给咱们一道旨意,要咱不远万里去救这群牛马。他征北军的命是命,咱安民军的命就不是命了?” “我爹啊他虽然是皇帝,可他快五十了老糊涂了。” 安民军哄然大笑,朱樉全然不顾李景隆和常升两人脸色涨成猪肝。 继续道:“他明军关咱啥事?咱在这吃糠咽菜,他也没管过咱一口吃食。大伙说咱说的对不?” “对对对,司令说的对。” “对,管他狗日的死活。” “咱的任务是抢地盘,咱要做的是抢地盘,有了地盘才有钱和娘们,咱不光抢元军地盘,连带着那群牛马丢失的地盘咱也一起收下。” “安民军的规矩你们知道,打下来的土地每人三十亩,子孙可世袭。立功者除赏金银,退役后可任职为吏,咱的规矩你们知道小吏十二年后可升官爵。” “伤残者,咱督军府养你一辈子,阵亡者,咱督军府赡养你一家老小。” “孤没有王陵,孤将来准备在大都城外选一座山修一座忠烈园,到时候孤陪着兄弟们到了阴曹地府一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可好?” 丘福歪着脑袋道:“司令不嫌弃小的们粗鄙?” “你他妈除了不爱洗脚,罢了都习惯了。” “那感情好。” “兄弟们咱们去干嘛?” “抢钱抢地抢娘们。” “抢钱抢地抢娘们。” “抢钱抢地抢娘们。” 全军大吼,朱文正满脑袋黑线道:“小弟治军真是兵家先贤闻所未闻,真是真是……” 朱樉好奇道:“真是什么?” 朱文正无语道:“标新立异的。” “那老朱当年是怎么激励士气的?” “叔父擅长封官许愿,封赏土地常常挥霍无度……” 朱樉无语,感情老朱大杀功臣的症结在这儿,你都把大半个天下封赏出去了,回过味来能不跳脚吗?你画饼就画饼呗,你为了面子硬是一人发了块饼,结果洪武朝的开国元勋们兴高采烈吃下的是毒饼。 作为一位后世小领导中层管理者,朱樉看到这种落后野蛮的管理制度简直无语子,咱不是老朱那样的人,咱只抄家不灭族,人没了谁来给咱打工啊? 安民军一路声势浩大,原本有几支小股元军见安民军人人披铁甲,胸甲光滑如镜太阳底下直反光,每人有双骑。再摸摸自己身上粗糙的披甲,在摸摸身下的又是骡子又是驴哇的一声哭做鸟兽散。 精兵强将全给王保保带走了,朱樉看着河南境内余下这帮乞丐一样的元军,顿时没了兴趣。 临近邓州,后世河南省会郑州,邓州城墙比起开封还要低矮近一米,砖石整体还有一小段土墙看的朱樉直皱眉。 城上元军三三两两,见安民军气势汹汹立刻敲响城门鼓,点燃烽火台。 “敌袭。” “敌袭。” 邓州达鲁花赤乃儿不花站在城墙之上好奇探出头道:“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明军?装备竟然如此豪华?” 他傻了,他有生之年第一次看到连小兵都穿着全身甲的。 朱樉用千里镜一看,城墙之上的居然是老熟人——这不圣诞老人吗? “张大彪,把老子意大利炮拖出来给他娘的来一炮。” 身兼军法队千户和炮营营官的张玉无语道:“那司令是要单发还是要齐射呢?” “你把炮全拉出来,乃儿那龟儿子一见阵仗不就缩回去了吗?” 张玉命炮兵悄悄在一棵大树后面架起了佛朗机子母炮,下令道:“一轮三发。点火,发射。” 一发炮弹带着抛物线向城头滑落,不怪乃儿不花呆滞,这年头炮弹都是实心的,第一次见到带铅壳的开花弹。 朱樉也想用最优解的铜壳炮弹,可是现在的铜钱是主流,他到哪去找那么多铜矿。 铅壳包着铁皮的炮弹虽然不耐储存,可爆炸效果一样啊。 结果原本站满元兵的城门楼硬是清出一大块空地,断壁残垣和满地残肢。剩下的元兵来不及擦脸上的血污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 朱樉看见乃儿不花化作满天血雨,在胸口划了个十字上帝保佑他下辈子做个双蛋齐全的男人。 朱文正先是呆了呆回过神来满脸兴奋道:“贤弟为何不趁此机会用大炮轰开城门,邓州城今日可夺。” 朱樉摇了摇头道:“咱是文明人,先礼后兵的规矩不能忘。” 第42章 先礼后兵 “这就是你说的先礼后兵?” 朱文正指了一群正在被安民军用马鞭和弓箭驱赶的草原服饰衣着华丽的蒙古王公贵人们,好家伙至少有一千多人。 推着攻城槌在撞门,最碉堡的是这帮人还整齐的喊着号子。 城楼上的元兵看了看剩下的唯一长官梁王阿鲁温,拿着弓箭踌躇着不敢向前。 元兵千户八达思温一脸苦涩道:“尊贵的台吉下面撞门的都是那颜贵人,如果小的敢放箭,即使打胜了,小的一家老小都得挂在城楼上风干。” 阿鲁温大怒道:“射啊,你们如果不敢射,本台吉亲自处死你们。” 一个扎着小辫的老头身上挂满了宝石头饰坐着城上放下的吊篮,一上来就破口大骂道:“阿鲁温你要射死谁?草原上的豺狗都不伤害自己的家人,你这个畜生敢放箭,长生天必然降下天火将你的骨血化为尘埃。” 阿鲁温不敢相信道:“二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头冷哼一声道:“那可得感谢你的孙女婿,城外都是你的叔伯婶婶侄儿侄孙女,听二叔一句话,开门投降了吧,河南落在你孙女婿手里总比落在明军手里强。” 阿鲁温摇头道:“我们大元还没有亡,你的侄孙子察罕和重侄孙扩廓正要把北上的明军围歼。我们大元可以卷土重来收复南方。” 老头咳嗽两声道:“阿鲁温仇恨和野心蒙蔽了你的双眼,你看看城楼下摆着的一千门炮,楼下那些老弱妇孺能等到你的大元重来吗?大元是孛儿只斤氏的大元,咱们帖木儿家是外人,开门投降吧,落在自家人手里总比落在外人手里强。” 在阿鲁温犹豫之时,朱樉下令摆好炮阵。 一挥手,张玉大声道:“左前方两百门炮口右转四十五度,正对城墙西北角一轮齐射。” 两百门炮齐声怒吼,炮弹如雨下,飞到正门侧面的一段城墙。 城墙上的阿鲁温顿时感觉天摇地动,脚站不稳。 好一阵摇晃才缓过来,手下传令兵大喊道:“台吉大事不好了,西城西城塌了。” 另一名传令兵又有噩耗传来。 “台吉城西墙塌陷,城墙后正是我们大营,炸死压伤了至少两千个弟兄。” 阿鲁温扯着嗓子大喊:“开城投降。” 看到元军推开城门,朱樉松了口气。他知道守城主将是敏敏祖父,才把这些七大姑八大姨拖上战场。虽然是沾亲带故要是死伤太多对老婆没法交代。 “张玉,挑出王妃亲属放了吧。” 朱文正疑惑道:“后面若是我们还要面对察罕帖木儿大军,这些人质放了岂不可惜?” 朱樉摇了摇道:“这种招式只能对阿鲁温这种念旧的老年人有用。你认为我的两位老丈人战场上有来有回,察罕帖木儿会理你这种小儿伎俩吗?” 阿鲁温手下人拿着白旗出城,朱樉立刻迎了上去下马拜道:“长生天在上,孙婿拜见祖翁。” 阿鲁温将他扶起,嘴角苦涩道:“老夫当初一见你就觉得你不凡,没想到老夫有朝一日会沦为你的阶下囚。” 朱樉却摇头宽慰道:“祖翁多虑了,敏敏即将临盆,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孙婿只是想接祖翁去开封城里与敏敏重叙祖孙之情。” 阿鲁温叹息道:“罢了罢了,望你入城后勿要乱杀一人,善待我草原之民。” 朱樉抱拳应声道:“孙婿队伍里有三分之一的蒙人,祖翁尽管放心,除了罪大恶极之人须接受审判,小婿已废除元律四等,蒙人若无犯罪一律编户入民平等视之。” 阿鲁温摸着胡须欣慰道:“你能有那样的远见,老夫着实败得不冤。唉,若是察罕和扩廓也能像你一样看的长远就好了。” 看到安民军军纪严明入城秋毫不犯,向灾民发放救济粮,四处张贴的安民告示,阿鲁温沉下心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一月后的南京紫禁城,乾清宫内正在批阅奏章的朱元璋听到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来报一脸不可置信道:“什么半个月就拿下了河南全境?” 蒋瓛叩拜道:“小人亲自派人渡河去察看,确认河南十个州府已经全部插上我大明的旗帜。” 还有一点,不光大明的旗帜,秦王府的秦字旗和安民军的旗帜也插上去了。一年多了,太监们的诀窍,他蒋指挥使早学会了那就是报喜不报忧,捡皇上喜欢的说。 朱元璋胸口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了,他长吁一口气道:“那秦王军在哪里?可进入山东两面夹击察罕大军和王保保部?” 提到王保保,朱元璋一丝异样感,不到三十岁初出茅庐就把久经沙场的外甥李保儿打的大败。这样的青年才俊竟然不是我朱元璋的人,这种好想要的感觉,只有他第一次遇到常遇春那员横扫天下的猛将才有。 要是朱樉在这里一定大笑道:没错,他王保保就是您老朱的前世梦中情男。 蒋瓛不知道朱元璋紧攥着毛笔久久未落下在想什么,只好小心谨慎道:“秦王军经怀庆过潞安,一路连克大名、广平、顺德三府,走水路进入河间,元朝征调河北、山西、陕西等地元军,抽调辽东各族女真、高丽、漠南蒙古等地军户,以元丞相纳哈出为主将,王保保为副将合计六十万大军征讨秦王军,秦王下令在真定府城安营扎寨欲与元军决一死战。” 御案上的笔啪嗒一声滚落,朱元璋攥紧拳头张大着嘴,眼泪从眼角无声滑落。 蒋瓛头缩在地上像个雕像一样一动不敢动,良久朱元璋叹息一声后骂道:“这逆子畜生,他在学朕在鄱阳湖一场豪赌,他以为他是谁?他是在送死。” 朱元璋一把将旁边的玉如意砸的粉碎,怒声问道:“徐达,徐达常遇春大军在哪”? 蒋瓛道:“回禀圣上,常大将军病重已到了弥留之际,徐达军二十万与察罕帖木儿部二十九万在济南城下厮杀三天三夜。杀敌六万余,折损四万余。” 朱元璋无力的抚了抚额头,他是从小兵做起的老行伍当然知道察罕帖木儿的目的,就是拼光近三十万人也要让把徐达的征北军留在山东,偏偏这种以伤亡换伤亡的似牛皮糖打法最无解。 徐达大军动弹不得一旦北撤就会被察罕大军死死咬上,军中阵型一但大乱便是神仙难救。 “摆驾奉天殿,召集满朝文武商议对策。” 朱元璋撑着摇摇晃晃的身子刚迈出乾清宫门,旁边的侍候的黄狗儿连忙大喊道:“快快快传太医,快去坤宁宫禀报娘娘,陛下晕倒了。” 坤宁宫内灯火通明,马皇后守在御榻前,看着变得越黑越瘦的朱元璋心疼不已,对一旁侍立的太子朱标道:“你去奉天殿召集大臣商量对策,你父皇为江山社稷耗尽心血望你早日懂事莫再气他。” 太子朱标一脸无辜,这是他二弟干的好事,可他却不能甩锅。 “儿臣谨遵母亲旨意。” “国事要紧,去吧。” 朱标走后,马皇后转身问向诊脉的太医道:“本宫有心理准备,戴原礼你说吧。” 太医院首席御医戴思恭叩拜道:“陛下乃是近日因国事所累过于操劳疲惫,加上急火攻心导致的昏厥,陛下身体强健并无大碍。” 马皇后疑惑道:“那为何一天一夜过去了,陛下仍未苏醒?” 她奇怪的是以往的朱元璋可是顶着高烧也从不罢早朝。 戴思恭解释道:“陛下这是心里久积郁结产生的苦闷之症,心病还须心药医,娘娘请恕臣只能开些安神汤药尽微薄之力。” 马皇后叹了口气道:“无事即可,你下去吧。” 戴思恭告退,少年夫妻马皇后当然知道朱元璋心里为何郁结,朱樉哪怕再讨他厌恶,也毕竟是亲生骨肉,三年没个音讯,一有消息却是要生离死别,还是为国赴死。别说是她一个女子,哪怕铁石心肠的朱元璋都为之震撼。 “重八啊,我们二郎还没就藩,连做亲王的福都一天没享过。没想到事到临头,看开的却是我这个做娘的。” “在他还小的时候,我就请相士给他相过面,说他福泽浅薄乃早夭之相,即使当了王爷也会落得身死国除的下场。所以这么多年,他如何叛逆我都惯着他。我想过他因胡作非为被你问斩,也想过他会恶贯满盈被人毒杀。可我从来没想到会有一天,他会死在为国捐躯上,如果上苍允许我这个做娘何尝不想一命换一命呢?” “只可怜我们的孙儿还未出世就没了爹,重八,我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我不知道还能陪你多久?你一定要挺下去,没了娘的孩子会被人欺负,可没了爹的孩子可就天塌了。在我离开的时候,将他接到紫禁城来亲自抚养,教导他做一个贤明的人,看着他成家立业,看着他生下重孙,你才完成了你做祖父的任务。我会在奈何桥一直等着你。” 马皇后的泪水已经打湿了衣襟,朱元璋感觉到脸上的凉意,渐渐睁开眼睛,用袖子擦拭她脸上的泪滴低声道:“咱还没死,天还没塌,你哭啥?” 马皇后抓着他的手泣不成声,朱元璋艰难撑起身子搂住她道:“咱从关在郭子兴地牢那天起就发过誓,咱绝不会让你再流一滴眼泪,咱是朱元璋是天底下最大的王,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咱的话就是奉天承运的圣旨,秀英啊,就算是老天爷让你哭,咱也绝不允许。” 马皇后哽咽道:“我就是心里难受。” 朱元璋紧紧抱住她温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南方已定,不出十年又能拉起二十万大军,他大元就是秋后的蚂蚱。咱儿子福大命大就是不幸第二次被俘虏,他妥欢帖木儿不敢动咱的儿子,咱的儿子要是少一块肉,朕就诛杀他元帝妥欢帖木儿的满门。” “事情还没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兴许他徐达能如有神助突出重围,兴许天上落下块石头砸在他元帝妥欢帖木儿脑袋上。” “你知道刚刚咱做了一个梦,那个小王八犊子提着剑站在奉天殿上看着咱,他说咱老了该退休啊。” 马皇后破涕为笑道:“朱重八,你又在说胡话啊。” 朱元璋紧紧抱住她温声道:“对,多笑笑,咱当初就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 这一刻,朱元璋突然感觉江山万年也没有了那么重要了,有她在,他才是年少时无忧无虑的小和尚。有她在,他才是濠州城内憨厚腼腆的大头兵朱重八。若有朝一日她不在了,咱的家可就没了。 马皇后见他像年少初见般直视的目光害羞道:“为何一直看着臣妾?都老夫老妻了害不害臊?” 朱元璋抱着她不松手,摇头道:“这般春色,一辈子咱都瞧不够。” 万里之外的朱樉不知道他爹娘正在撒狗粮,站在保定府的永定河边。 他的周围是六万大军的营帐,他们里面有四万多老兵和两万多才训练几个月的新兵,三万多都是投奔的蒙军,朱樉听到手下人来报,元朝集结的六十万大军已经到了大都城下离他们营地不到五百里。 看着这后世的石家庄,满地牧场和牛羊,朱樉笑了。 他站起身对埋锅造饭的众人道:“从今日起取消酒禁,告诉刘胖子打开所有酒封,每个连队寡人都要敬他们一杯酒,今夜不醉不归。” 朱文正担忧道:“贤弟,军中一向是战后庆功时宴饮,从未有大战前喝的烂醉如泥的先例。” 朱樉嘿嘿一笑道:“兄长我一直很好奇面当日面对陈友谅六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时,你的心里在想什么?” 朱文正仔细回忆了半天道:“那时候兵微将寡,每日吃喝拉撒睡都在城头哪有时间想那么多,当时心里完全不敢想明天,就想着能过一天算一天。” 朱樉指着众人大笑道:“我们也一样,也许三天后的一战,我们很多人会死去或是全部都死去,会变成一笔笔冰冷的数字,会被风雪掩盖会被世人遗忘,但是我想记住他们,让他们死后有后人祭祀,有人记得他们曾经做过的功绩,我要记住他们每一个人,哪怕只是小小的一杯酒,哪怕只是短暂的几句话,因为我是他们的头儿,这是我应该做的。” 朱文正苦笑道:“尚未交战,你又何至于如此悲观。” 朱樉摇头道:“这不是悲观,他们有喜怒哀乐是人,活生生的人,哪怕有一刻,就一刻弟弟我也想让他们知道,他们不是将军的功劳簿,不是战争的消耗品,如果有一天士大夫们忘了他们,还有我,还有我记得他们曾在这片土地上流过的血。” 伙夫们杀牛宰羊忙活半天,将炖好肉的大锅端在了火堆旁。 第43章 交心 朱樉看到一个个营房的火堆旁都摆满了肉锅,满意的笑了。 指着刘胖子那帮伙夫道:“你们这百来号人辛苦了,让兄弟们自己动手,坐下来吃,来挨着我坐。” 刘胖子摇摇手道:“您是千金之躯,折煞小人了。” 朱樉倒了一碗酒递给他,自己倒了一杯道:“大家都认识快三年了,你刘胖子肥头大耳经常偷吃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本王认你这个兄弟。” 朱樉将酒碗一碰道:“要是认我这个兄弟干了。” 刘胖子和他一饮而尽,看着刘胖子通红的脸,朱樉拍了拍他脸上的肥肉道:“再过两天也许咱们都要死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刘胖子梗着脖子道:“小人年近四十从没遇到过像司令这样仗义的头儿,就是到了阴曹地府也要跟着司令,给司令做厨子。” 朱樉闻言大笑道:“大家伙可听好了,这胖子可不能赖账啊。” “还有火头军的弟兄们,你们给大军做饭做了三年的也受了兄弟们三年的鸟气。我朱樉死到临头没什么能谢你们的只有满饮此杯,将话放进酒里。” 火头军几百人手里端着军法队斟满的酒杯,朱樉将碗抬高示意,众人一饮而尽。 “这辈子能做司令的伙夫是我等一辈子的荣幸。” 朱樉转头看向一直忙着帮他斟酒的张玉,叫刘胖子带人给军法队的士卒一人一杯倒满茶水。 朱樉抱拳道:“张玉一直以来辛苦你和众位军法队的兄弟了,有你们在大军才有军令如山和令行禁止的严明军纪,你们不能饮酒,特许你们以茶代酒。本王将感恩之心都化在这碗酒中。” 张玉出身军人世家注定不是一个感性的人,此刻却泪如泉涌道:“末将一生能遇王爷这样的明主已是侥天之幸,哪怕到了阴司,末将也要追随王爷,为王爷斩阵夺旗。” “干了这碗酒,咱们来生还做兄弟。” 张玉和军法队众人一饮而尽。 朱樉提着酒坛来到亲兵队面前朗声道:“朱能,这两天要辛苦你和弟兄们为大军放哨了。” 朱樉倒了一杯茶给朱能,朱能惶恐道:“司令,这是卑职分内之事。” 朱樉笑道:“知道我为什么独独为你倒茶吗?因为如果本王不幸战死,本王的遗愿就是和弟兄们埋在一起。这样本王上路就不会一个人寂寞了。” 朱能和亲兵队众人立刻红了眼眶,朱能狂拍胸脯保证道:“只要末将活着一天,绝不让一个元狗能进爷的身侧。” 朱能摇了摇头,对着周围所有兄弟笑道:“你们亲兵队做不到的,因为再过两天,大军前行,我朱樉就是第一个先锋。大军后撤,我朱樉最后一个断后。我朱樉绝不让任何一个弟兄死在我前面。” 朱能面露难色道:“战场刀箭无眼,爷还是坐镇中军为好。” 朱樉红着眼,拍了拍他道:“爷是朱家儿郎,问问副司令朱家可有怕死男儿?” 朱文正朗声道:“你们司令说的对,朱家男儿只有战死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朱樉心里接了一句堡宗那货肯定不是亲生的。 朱樉大笑道:“干了这杯,你们护卫了爷三年,再过两天爷也护卫你们一次。” 朱能和亲兵队众人将茶杯一饮而尽。 朱樉又来到丘福身边,六万大军除了一万不到的火枪兵和炮兵,几乎都是骑军。 朱樉全部交给了丘福,他斟满两碗酒,递给丘福道:“爷叫你读书你偷奸耍滑,知道爷为什么把差不多整个大军都交给你不是交给其他人吗?” 丘福摸着脑袋嘿嘿笑道:“那不是因为爷看中我的才华和勇猛吗?” 朱樉呸了一口笑骂道:“狗屁,爷是盼着你这个不争气的玩意送死,不过爷改变主意了三天后爷冲第一个,爷要死后看着你这没脸没皮的玩意哭鼻子哭死。” 丘福摇头晃脑道:“那可不中,有俺在轮不到爷冲第一个。” 朱樉眼睛一瞥道:“咋滴,要不跟着爷到空地上练一练。” “小的认输,爷你就饶了小的。” 周围士卒见平时的黑煞神丘福吃瘪,纷纷哈哈大笑。 朱樉和丘福碰杯一饮而尽,朱樉走过一座座营房火堆前和连队里的士兵聊家常。 跟大伙敬完酒,哪怕他前世酒精考验,哪怕现在的酒比啤酒度数高不了多少,他也摇摇晃晃站在到大军之中,一把推开想扶他的朱文正。 大声道:“朱能把爷的家伙事抬出来。” 亲军队将一副巨大的棺材抬在中央,原本热闹的大军营帐瞬间鸦雀无声。 朱樉扶着棺材,拍了两下盖子打了个酒嗝晃悠道:“做的不错,就是这么大的棺材睡爷一个人有点浪费。” 朱文正一脸无语道:“贤弟你喝醉了先回房休息吧。” 朱樉踢了一脚棺材道:“谁说我喝醉了?弟兄们我一个王爷,一个还没就藩的王爷,咱连封地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我他娘别说强抢民女了,咱连民女的手都没摸过,没祸害过一天老百姓。就要跟你们这些糙汉子埋在一起了?咱要是连个棺材都没有,那些元狗指定笑话俺,你一个大明王爷连个棺材都买不起,这是咱最后的体面了。咱睡个棺材不过分吧兄弟们?” “不过分。” “不过分。” “不过分。” “王爷那么大的棺材你睡着不冷么?要不要小的陪你。” 朱樉顺手一指道:“陈二狗,你这个狗东西又不是娘们赶紧给爷爬远点。” 众人纷纷哈哈哈大笑。 朱樉一个翻身跳到棺材上,拔出腰间马刀醉醺醺舞起来边说道: “他妥欢帖木儿老儿发兵六十万,要咱们的狗命。” “六十万人啊,就是六十万头猪咱们抓十天半个月也抓不完。” “朝廷大军深陷泥潭,俺是孤军深入敌境腹背受敌,没有粮草维系没有后援。” “可俺一天也没怕过,知道为什么?从俺孤身进元军十万大营,他扩廓帖木儿也就是王保保,把俺挂在旗杆上用烈日足足烘烤了俺七天,完了俺侥幸没死,又被扔进水里溺了一个时辰,俺还没死。” “他把俺和那条狼王,也就是俺营帐那条巨狼关了一天一夜,俺屁事没有还把那畜生当狗养,又把俺泡进油锅里给俺洗了个热水澡,王保保急了,让十万人上山砍柴,那柴禾堆堆的比南京城墙还高,那火苗窜的比二层楼还高。” “可俺呢?除了烧焦了眉毛和头发,屁事没有,那王保保被气到吐血昏迷了一个月。不信你们可以问问大营里的蒙人兄弟,至少上万人看到俺的遭遇。” 安民军大营里的蒙人纷纷一脸虔诚绘声绘色讲述朱樉的奇遇,一个人可能是假,一万多人说的差不多就只有一个可能。 过一会儿,朱樉的神迹就传遍了整个大营,朱文正一脸不可置信道:“贤弟的境遇竟如此离奇,比之叔父都犹过不及。” 朱樉做为一个无神论者感到很尴尬,除了最后一场被火烤是真的危及性命和情况离谱。其他的多多少少有些运气和投机取巧。 最后那场雨不明所以真的,让他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不会因为老朱乱点鸳鸯谱就真的让他把老四的气运夺了吧。 第44章 气运 前世朱樉读《明朝那些事》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老四都多么英明神武,而是每次朱允炆那方要赢的时候,老天爷都下场拉偏架,不排除有《明史》吹嘘的成分,但几百人成军就干掉上百万的朝廷大军,翻遍二十四史也就独独这一份,你要说老四没点天命加身有点说不过去。 在朱樉心中老四的离奇境遇仅次于大魔导师刘秀,可惜金忠那神棍不在,军中没有会占卜的。 于是他壮着胆子将马刀高高举起仰天大喊道:“贼老天孤问你如果此战元军胜则无事发生,如果此战明军胜,命你以三声响雷和小雨回应。” 朱樉举了半晌,看着天刚麻麻亮,手都酸了,晴空万里,屁事没有。 在数万人面前丢了个大人的朱樉装作若无其事道:“今夜无事,回营睡觉。” 低头正要收起马刀,就见朱文正一脸惊恐的捂着脸。 “陈友谅六十万大军都没吓到你。难道这天上有陨石不成?瞧瞧你那出息…” 朱樉抬头一望,人都傻了。 原本万里碧空飘着朵朵白云,这一会就乌云密布惊雷滚滚了? 朱文正声嘶力竭喊道:“小弟快跑。” 朱樉来不及思考将手中马刀一扔一个懒驴打滚从棺材盖上滚进草地里只见一道闪电,从天空中直劈而来。 三道闪电如利剑划破夜空,劈在棺材之上,木屑飞溅,原本巨大的棺材被劈得四分五裂成一地碎渣。 满身泥土的朱樉心疼的直流血,我的金丝楠木,我的钱啊。 老天爷,我就骂了你一句,想想连穿越这么离谱的事都发生了,修点仙也不过分吧。 周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朱樉就看见他的马刀倒插在地上,刺啦刺啦冒着烟,感情这玩意当了避雷针,把雷引到棺材上了。 朱樉见马刀刀身赤红,用块布包着扔进了旁边的水坑,等一会捡起来看,刀身上的颜色怎么也擦不掉。 算了,好不容易弄了块陨铁加上包钢法打造的,砍了砍旁边木桩,应声而断,嗯,好几百两的东西都没砍过几个人总不能因为附了魔就不能要了吧? 注意到他举动的朱文正将他拿马刀的手高高举起道:“天赐赤霄剑斩元,天命在明。” 全军士卒像疯了一样手舞足蹈道: “天命在明。” “天命在明。” “天命在明。” 朱樉愣了,赤霄剑?我这不是刀吗?我是汉高祖,那朱元璋是啥?刘太公吗? 看到这些状若疯魔的人群,朱樉心里苦涩道:看来科学普及任重道远。你们咋不说那三道是老天爷想劈死我呢? 于是他挥手大喊道:“暴元气数已尽,我等奉上天之命救民于水火,解民于倒悬。此为奉天靖难也。” “奉天靖难。” “奉天靖难。” “奉天靖难。” “奉天靖难。” “奉天靖难。” 朱樉眼含热泪,内心愧疚道:亲爱的四,既然哥把你老婆和文臣武将都抢了,那你的江山哥也含泪收下了。署名爱你的二哥。 俺都不学老朱说话学你了,谁叫你二哥俺是个好人呢? 第二天,睡到天黑才迷迷糊糊醒的朱樉就被神神秘秘的朱文正拉到中军帐篷之外。 周围士卒都被打发走了,只有张玉、朱能、丘福还有在外面上茅房跑来凑热闹的李景隆。 朱文正指着地上焦黑的印记道:“你们看这像什么字?” 大家伙看了半天没瞅出个所以然,原本雷劈过的地方,三道闪电像个三的印记,结果下雨一冲又冲出个一横。 李景隆指了指那儿不确定道:“是个王字。” 众人点点头,李景隆无语道:“表叔本身爵位就是超品的亲王,这有何离奇之处?” 朱樉心想难道是天命王爷,不还是王爷吗? 朱文正又指了指地上碎裂的一小节棺材盖子,面色严肃道:“这又是什么?” 众人无语道:“棺材盖子啊。” 朱文正冷笑道:“棺材是做什么的?” 朱樉下意识脱口道:“装死人的。” 朱文正摇了摇头,李景隆指着地上大骇道:“白…白事。” 朱文正背手踱步道:“那王字上面盖了一个白是什么呢?” 李景隆全身发抖,吓的不敢吱声,其余众人回过味来,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只有朱樉蒙在鼓里喃喃道:“会不会是巧合呢?” 朱文正一把抓掉他的头盔,指着他的脑门上的凸起道:“李景隆应该认识这个东西吧。” 李景隆牙齿打颤道:“奇骨贯天。” 朱樉一头雾水问道:“啥叫奇骨贯天?” 朱文正小声道:“我的叔父,你爹也就是当今皇上便是奇骨贯天之相。” “一种奇遇可能是巧合,可你身的种种奇遇加起来便是不可言说。” 朱樉无语,不可言说你还说出来,我他妈还满级红衣呢? “诸位今天这事都心里有数,不可入第三人之耳。” “副司令放心,今日之事末将一定烂在肚子里。” 张玉和朱能、丘福三人抱拳道。 李景隆缩着脑袋被朱文正一把抓住脖颈道:“知道今日我为什么没有驱赶你吗?我和你父亲都深知当今万岁的性格,你应该知道以你父亲现在的境况就算不会获罪也会被闲置在家,李景隆,你也不想你李家的富贵恩宠二世而竭吧?” 李景隆咬牙下定决心道:“侄儿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侄儿谢过叔父提点。” “既然你们都没有反对意见,那我们就烂在心里待天地之变便是举大事之时。” 火把的光亮忽明忽暗,映照着朱文正饱经风霜的脸庞,待他说完,在场所有人用炽热的眼光看向朱樉。 他们在等他的表态,朱樉像是惊弓之鸟般连连后退指着朱文正惶恐道:“你朱文正猪油蒙了心想做长孙无忌和赵普?此等指鹿为马之事形同谋反,我朱樉生是大明藩屏,绝不会重演玄武门。” 指着张玉骂道:“你处事刚正不阿却不知变通,你以为你是尉迟敬德?你只配掌刑棍。” 指着丘福骂道:“你冲锋陷阵匹夫之勇不通文墨,配当程知节?你只配牵马。” 指着朱能骂道:“你忠心耿耿却不知爱惜自身,想当秦叔宝?你只配看大门。” 他唯独指着李景隆鼻子大骂道:“你李景隆身为将门之后文不成武不就,身为你的表叔不希望你做那被千万人耻笑的赵括,望你成为柴绍那样的大明勋戚。” 临了拍拍朱文正的肩膀道:“还有你朱文正身为大明宗室不学河间王李孝恭报效朝廷,却学长孙无忌玩弄权谋必不长久,尔等糙汉莫要来害朕。” 说完朱樉头也不回跑回牙帐,良久朱文正抚掌大笑道:“诸位都知道自己的位置了吧?大事指日可定矣。” 第45章 常遇春 跑回牙帐私房里,朱樉拉上帘子,心脏砰砰直跳,他躺在黑豹身上才觉得有点暖和,原本睡着的狼王被惊醒,不满的呜咽一声,下巴挨了他一记重拳直接昏了过去。 朱樉心里骂道:老子睡你的次数,比和老婆睡还多,你他妈还敢吱声。 他脑海里全是回想刚才的事,没办法第一次造反没有经验,要不写封信给南边的造反界前辈朱元璋,问问他该如何造他反? 可惜他没投胎成太子朱标,不然早带兵把老朱软禁了逼他退位,老朱那么喜欢造娃,抓几百个欧罗巴大屁股洋马,关起门让他使劲造。 俺这样的大孝子不当皇帝可惜了,毕竟造反是高危行业,是要掉脑袋的干活,俺怕疼所以只能掉别人的脑袋了。 俺岳父徐达就是跟着老朱造反起家的,要不让他传授俺点技术? 朱樉这样想着想着进入了梦乡。 山东济南府的明军大营,看着孙兴祖盔甲上插满箭矢活活像个刺猬,孙兴祖上身赤膊正在包扎箭伤,征北大将军徐达心疼的直想问候朱樉全家。 孙兴祖激动道:“大将军求求你,再让属下冲阵一次,哪怕带着几百个弟兄冲出去,也算为大军留个种子。” 他一激动身上创口崩裂,鲜血从纱布渗透而出滴落满地。 徐达立刻按住他沉声道:“世安莫动,你身负十余创,再动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可是…” “没什么可是这是军令,有老夫在,他察罕帖木儿想吃下这十多万大军,他就算崩碎满嘴牙也是痴心妄想。” 徐达手持宝剑站在沙盘之前,向左右询问道:“老夫派出的信使已经过去三天了,他秦王军到哪里了?” 手下中军参谋韩政将秦王军旗帜挪了个位置道:“大将军,刚收到消息,秦王军非但没有向我靠近反而北向大都,在保定府周围驻扎。” 徐达握剑柄的指关节暴响咬牙切齿道:“这忘恩负义的小王八蛋是想隔岸观火坐看老夫的笑话。” 东平侯韩政摇了摇头道:“大将军误会了,秦王此举正是以身为饵,围魏救赵解我大军之危。” 徐达冷哼道:“他一个没上过战场的屁孩儿,懂几本兵书?他那六万孤军和二十万大明精锐,他察罕就是头猪也知道该选谁。更何况秦晋和关外之地皆在元人手里,如果元帝再抽调出一支十二万人的大军,那大明北边就有两支大军危如累卵。他刚刚拿下的中原之地就得失了,还可能危及徐州和中都凤阳。” “这苟延残喘的大元朝因为他一个愚蠢就要活过来了。持老夫的手令派人叫那个小王八蛋滚回河南去驻守。” 韩政叹息道:“大将军晚矣,元帝以丞相纳哈出为主将,王保保为副将征召六十万大军不仅是要扫荡河北境内秦王军,而且要反攻大明了。” 徐达握剑的手无力垂下道:“老夫纵横沙场近二十载,这察罕帖木儿和王保保父子两真是老夫命中克星,这元朝竟气数未尽如有天助。” 原本心情失落的徐达走出营帐看了看今晚的月光,他像平常习惯到前线视察,来到河边,突然看见河对岸的元军在喂马。 他在河边一动不动,观察了一夜。 突然道:“不对。” 身旁的韩政疑惑道:“大将军,属下已派人清点过对岸的帐篷数量,甚至连元军行进留下的灶坑都数了。” 徐达一摸胡须笑道:“这用兵一道,任何东西都能作假,惟有这马匹数量作不得假。因为一匹马饮饱之后,同日绝不可能再饮,可今夜元军战马饮水的次数比往日少了一半。” “老夫猜测察罕这老匹夫为了能让其子能弹压那来历不同的六十万大军必然要从中军之中抽调精锐助阵,老匹夫近日猛攻不过虚张声势。传我军令召集全军准备发起总攻。” 韩政却面露忧色道:“可这秦王军就要遭灭顶之灾了。” 都是沙场老将,都知道这边一旦破了察罕大营,秦王就算被俘也一定会被杀红眼的王保保大卸八块。 徐达长叹道:“战场瞬息万变,个人生死有命,老夫只能保全二十万大军,若战事顺利,我军直逼大都未必不能解这小王八蛋之危。” “回营擂鼓召集全军。” 大明征北大军营内擂鼓震天,原本熟睡的常遇春突然睁开眼睛,一坐而起道:“小的们,给老夫穿上战甲。” 一旁熟睡的常茂和蓝玉立马扶住,常茂泪流满面道:“爹,大夫说了你已油尽灯枯。” 常遇春脸色苍白,嘴角没有血色,听到鼓声却两眼放光道:“听到了吗,那是战鼓,那是发起总攻的战鼓,我常某一生为大明先锋开道,临到头了,忍心看你爹像一条垂垂老矣的病犬安死于卧榻之上?” “我是常遇春,提兵十万纵横天下的大明前锋,若不能死在沙场刀剑之下,我常遇春至死不能闭眼,你要看你爹死不瞑目?” 蓝玉为他披挂战甲,抱拳下跪前所未有坚定道:“蓝小二愿为大将军护卫左右,随姐夫冲阵。” 常遇春拍着他肩头大笑道:“这才是咱们武人,吾的好妻弟。” 常茂叩首抱拳道:“孩儿愿为父亲牵马之缰,父亲若不幸,孩儿绝不偷生。” 常遇春抚摸他的脑袋欣慰道:“这才是吾常家儿郎,记住为父的话,常家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常升一路马不停蹄快马加鞭,他来不及去回禀中军,直接闯进了营帐,常遇春皱眉道:“你不是去给秦王传信了吗?” 常升跪倒在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常遇春。 常遇春打开一看是一株千年野山参立刻推辞道:“如此天材地宝用在老夫一个将死之人身上岂不可惜。” 常升气喘吁吁道:“大王说就算救不了爹的命,也能助爹上阵杀敌。” “大王还说他即将遭遇六十万元军,虽然相隔两地,前路生死未卜,朱樉能与爹常十万并肩为大明而死实属三生有幸。” “大王说若不幸同死,待到来年明军收复北方将他与常大将军同葬于忠烈园。朱樉与常大将军约在阎罗殿同饮三百杯不醉不归。” “大王说若侥幸不死,太子是君,不能为爹守灵,他愿意替代兄长为爹亲手执幡,亲自扶灵到应天府。愿意用所有功劳换常大将军以亲王礼下葬。” “爹,这是秦王为你手书的大旗。” 蓝玉和常茂将他怀里的红布展开,那是一件崭新的亲王盘金九龙蟒袍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常遇春情不自禁念出了声道:“天下第一猛将开平王常遇春。” 他笑道:“吾为太子东翁,你们说我一个将死之人值得秦王这样殚精竭虑收买吗?他是我常某一生之敌的徒弟,这天下第一给了我,那人可服气?” 常升哭道:“秦王说了父亲为天下九黎而死,强过他躲在深山老林中每日念经打坐的张定边百倍。” 常遇春抚掌大笑道:“当日我没一箭射死乱军中忠心护幼主的张定边时常引为遗憾。可是我常遇春终究赢了,吾此生无憾矣。” “既然秦王知我,将参磨成粉末泡在茶里,我常遇春与秦王并肩到死。” 第46章 将星陨落 济南城北的元军大营,察罕帖木儿听到外面鼓声震天刚一皱眉道:“你们几个去查探城南的明军为何弄出如此动静?” 传令兵走进中军大帐道:“报告台吉,明军全军开拔正朝我军行进,距离不到十里。” 一位小辫的蒙人官员忧虑道:“台吉,明军来者不善,扩廓总兵带走十万骑军,对方如此声势,恐怕是察觉出了端倪,要不我们先退却避其锋芒。” 察罕帖木儿笑道:“蛮子越来越像个汉人,你知道你最欠缺的是什么吗?是我们蒙人与生俱来的勇气,他徐达十八士卒,老夫还有十九万士卒,他发现端倪又如何?” “如果你连直面敌人的勇气都没有,不如躲到大都城内等着明军上门好了。大元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明知道会死可是连服药的勇气都没有,那就只有等死。” 察罕帖木儿拔出腰间弯刀对着传令兵大喝道:“传老夫的命令全军向南,佯攻变总攻。” “有徐达这样难缠的对手,这样的乱世才会变的有意思。” 近四十万人在济南城下排兵布阵,两军相隔不过两里。 徐达看着察罕帖木儿,察罕也在看着他。 察罕帖木儿隔空笑道:“徐达你在老夫手上未赢过一回,你的爱婿秦王已经是老夫的东床快婿。看在吾婿份上,老夫答应生擒你后可以饶你不死。” 徐达气到握长剑的手直哆嗦,脸上却笑道:“老匹夫休逞口舌之能,咱们刀剑底下见真章。” “传我命令全军进攻。” 明军阵中鼓声震天,那边元军号角连天。 大明和大元两支精锐直接碰撞在了一起。 元军骑兵倾巢而出,箭如雨下。 前排手持刀盾,阵型密集的明军后排不少人中箭倒地,后面源源不断有人上前补充。 临到长枪阵前,元军铁骑分成两列绕道侧翼,拔出弯刀,万马奔腾连脚下大地都在颤栗。 十万明军步卒眼盯着令旗,手握长枪巍然不动,元军铁骑突进到只剩不到两百步时,随着徐达一声令下,前排刀盾兵身后窜出近两千手持火铳的火枪兵上好了弹丸,点燃引信。 霹雳吧啦一声炒豆暴响,一阵烟雾弥漫,冲在最前面的元军铁骑就像撞到了一面无形的铁墙纷纷坠马倒地,后面元军骑兵不少来不及绕开被绊倒。 元军铁骑一往无前的气势为之一滞,徐达一声令下,明军六十门洪武火炮和二百门虎蹲炮一响。 铁制实心炮弹从空中划过直接落在地上炸出一片片大坑,元军步兵前阵立刻人仰马翻死伤无数。 三轮炮击过后,原本阵型严密的元军撕开了一道口子,徐达正欲扩大战果,自家炮军阵地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手下传令兵哭着来报道:“大将军,炮管子烧的通红不能再发射了,有二十三门洪武大炮炸膛了,死了上百弟兄。” 徐达很无语,不过这个时代的火炮制造极限就这样。他不知道等到了明末明军的炮甚至有打一发就炸膛的。 “传老夫命令,全军直奔察罕中军。” 交手数月两个人都棋逢对手,很干脆的抛弃了花里胡哨的战术选择最原始的肉搏。 明军骑兵在常遇春的带领下气势如虹直奔元军中军而去,明军长枪阵一字排开,枪出如林向前推进。 明军刀盾手高喊着 “大明万胜” 奔向元军步军阵中,正当常遇春一马当先杀入阵中,挥舞马槊犹如魔神降世,每次挥枪都有一名元将被挑落马下。 他一声暴喝,手中长槊横扫,几名元兵举盾欲挡,势大力沉的枪头碰到铁皮包木的盾牌瞬间盾毁人亡。 一名元将在常遇春背后,双手持弯刀顺劈而下,常遇春头也不回,将枪尾往后一捅,平整光滑的枪尾竟直接捅穿了元将的皮甲直至从他后背贯穿。 常遇春一抖长槊,元将气绝身亡从马上扑通坠地。 万军丛中,常遇春的马前无一合之敌,他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顷刻便让明军骑兵在密密麻麻的元军阵中推进了数百米。 中军的察罕帖木儿也注意到了他,大惊道:“世间竟有如此勇猛无双之人。” 察罕一挥手,元军纷纷弯弓张箭对准了常遇春。 正在常遇春旁厮杀的蓝玉连忙大喊道:“姐夫快躲。” 数千箭雨漫天而下,战场厮杀已经是常遇春的本能,他翻身一斜就藏在了马后,蓝玉举盾挡在身前,常茂一个打滚抓起地上元军死尸挡在胸前。 战马像只刺猬身上插满上百箭簇。 马身子一歪,常遇春一个鹞子翻身跳上身边一名元军的马,手抓对方脖子,用力一拧。 那元军脖颈一软滑落地上,常遇春抽出元军弯刀一路砍瓜切菜就像一个杀神,眼里只有中军帅台上的察罕帖木儿。 他嘴里默念道:“五百步。” 察罕帖木儿见对方直奔自己而来,立刻下令亲兵在身前布盾阵。 有十几名元军手握长杆枪向常遇春刺来,常遇春侧身一躲,用腋下架住矛尖,元兵使出吃奶力气向后拖拽依然纹丝不动。 常遇春握着弯刀,矮着身子,用力一挥,溅起一片血雾。 十几名元军就被他抹了脖子。 一名元将手持狼牙棒刚要当头砸下,竟被常遇春夺过的套马索勒住脖子,常遇春用力一拽把元将像流星锤一样抛在空中转了两个圈,摔向元兵。 元军主将阵前的一排盾牌,被扔过来的元将砸乱了阵型,当场砸死数人。 他嘴里念道:“两百步。” 常遇春在马上弯弓搭箭,盘马而射,三箭如离弦霹雳,长虹贯日,一箭射向元军大蠹,一箭射向察罕帖木儿,一箭飞向了代表元帝的苏鲁锭。 元军大蠹应声滑落,察罕帖木儿肩膀中箭软软倒地,代表元帝的苏鲁锭倒了,杆身断为两节。 常遇春此时平躺在了马背上,眼里的神采渐渐黯淡,望着逐渐落山的太阳。 他嘴里最后念道:“若上天再多给我一个月,让我生擒元帝该多好。” 蓝玉摸着常遇春渐渐冰凉的手,看着已经生机全无的姐夫,泪滴大颗大颗的从脸上滑落。他从小丧父,常遇春不仅是他的姐夫,更像父亲一般教导他武艺和兵法。 蓝玉对自己心里暗暗发誓:姐夫,蓝小二一定会把元帝抓到你的灵前。 蓝玉将常遇春座下马匹缰绳递给已经说不出话的常茂。 他捡起地上常遇春的马槊,擦干脸上的眼泪骑上战马,对着四周明军大喊道:“儿郎们,我们不能让元狗侮辱大将军的遗体,都跟着老子提刀上马,杀出一条血路,送大将军回家。” “大将军威武。” “大将军威武。” “大将军威武。” 明军骑兵两眼充血向元军中军冲去,一名明军的战马和元军撞在一起,他摔倒在地,顾不得摔断的手臂,他的胸口被元军长矛刺穿,他张大着嘴咬向元兵的脖子,血滴从他牙齿缝里滑落,他已经没了呼吸。身下那名元军也失去了生机。 “大明万胜。” “大元万载。” “大明万胜。” “大元万载。” 中军指挥的徐达看着眼前如同绞肉机一般的战场,心里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 明军抬出巨大碗口铳,一轮炮火过后,正面前排元军四五分裂死无全尸,元军的投石机发射巨大的石块,每落在一处便是死伤无数。 第47章 大败 蓝玉带兵冲杀到元军中军阵前,大蠹一倒,元军阵营顿时大乱,察罕帖木儿捂着血流如注的肩膀,脸色苍白如纸道:“蛮子,传我军令全军投降。” 太尉蛮子大惊失色道:“主帅,我军还有兄弟在拼杀怎么能投降?” 察罕帖木儿叹气道:“大蠹一倒,军心已丧,我军如一盘散沙,再打下去人都死光了。” “可可可是……” “没有可是,我们败了,打出白旗。” “真没想到汉人中竟有常遇春这样的猛虎,人的名树的影,我察罕帖木儿真是小看了天下英雄。” 当元军收兵号角吹响,太尉蛮子举着白旗,徐达带着亲兵踏着满地尸骸走进元兵大营中军,身旁的蓝玉被手脚捆绑双目赤红咆哮道:“徐达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察罕老狗为姐夫报仇?” 徐达冷冷道:“我说了投降不杀,这是军令。” 蓝玉目欲喷火道:“狗屁军令,你是不是怕老子跟你抢功?” 徐达脱下大氅递给亲兵,对蓝玉淡淡道:“你简在帝心,武艺和兵法皆为军中翘楚,为什么一直不得单独领军?等你什么时候能明白不杀才是用兵的最高境界,你就能做这大军帅位。” 蓝玉吐了口唾沫骂道:“你徐达不过是嫉妒我常家独得圣上恩宠,一个假仁假义的十足伪君子。” 徐达笑了,他挥袖而去。 留下原地破口大骂的蓝玉。 徐达走进军帐看到察罕帖木儿起身迎接,立马按住对方温声道:“你我都是素未谋面的老朋友了不必多礼。” 察罕帖木儿苦笑道:“败军之将,阶下之囚如何担得大帅的老朋友。” 徐达摇头道:“你我两军近日死伤近二十万,我大明痛失一员大将,我没赢你也没输,死去的将士都是家里顶梁柱,风华正茂的好男儿。” 察罕帖木儿叹道:“你胸怀天下,我输在你手里输得不冤。你们汉人有常遇春这样悍不畏死的人,而大元黑骨头和大根脚的贵人们已经上不得马挽不动弓,这样的大元迟早会亡。” 徐达劝道:“我大明陛下求贤若渴,不如另投明主?” 察罕帖木儿一脸严肃道:“我察罕帖木儿虽是蒙人但从小熟读圣贤书,忠臣不侍二主的道理还是懂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徐达一脸无奈道:“那你的爱婿和老夫亲家的儿子,你是不准备救了?” 察罕帖木儿一拍脑袋道:“等我修书一封,但愿扩廓他们两还没碰上。” ……… 正在永定河边吃草的朱樉还不知道两位老丈人已经分出了胜负。 他带着几名部下轻装来到前线视察敌情,掏出怀中千里镜,看着不远处密密麻麻蒙古包相连绵延数公里的元军大营,他向一旁的朱文正犹豫道:“这元军为何慢吞吞犹如龟爬一天行进才不到两里?” 战场老油条朱文正笑道:“这纳哈出虽是主帅可与副将王保保素来不和,令出一处而政行两端,上午拔营中午休整可谓兵家之大忌也,咱们趁其不备发动夜袭正可一举拿下。” 朱樉思前想后犹豫不决,若对方只有二十万,他绝对毫不犹豫梭哈,即使三十万他也可以咬咬牙,可对方有六十万人近二十万骑兵。王保保不是庸才,这一世更有察罕点拨,让他的名将表哥李文忠摔个大跟头。 “不行,咱们只有六万人,即使赢了若这六万人都打光了,到时候我们可成了朝廷案板上的鱼肉,连开封的根基都保不住。” 朱文正摇了摇蒲扇苦笑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我们可是孤军无后援无粮草,若不拼着巨大伤亡一鼓作气直捣黄龙,等纳哈出和王保保握手言和,那二十万骑兵死死咬住我军,那我军真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境了。” 闻言朱樉默不作声,突然想到了这种情况不是很像长征之时吗? 他哈哈大笑道:“有了,既然敌军孤注一掷要全歼我军,那我们何必要待在原地等他们上门,王保保手里的骑军是我军最大的威胁,不如我们就把这二十万骑兵引走,那剩下的四十万步卒和民夫不就成了待宰的羔羊吗?” 听到这话,朱文正直想骂娘,六万去勾引二十万还都是骑军,你怎么不让王保保在你面前直接撅起腚呢? 嘴上却道:“司令,对方骑军只许分兵就可吃下我军,况且那王保保名将之资怎可受我军诱敌之计?” 朱樉指着地上的羊皮地图道:“北方元军几乎都集中于此,很多城镇守军都是老弱病残聊胜于无,我们六万骑军一人双马,可从真定府而下直捣王保保腹地太原,太原是王保保的老窝,王保保必会率军追击,我军可沿太原府入大同,王保保不知我军战略意图必犹豫不前。我军过大同不攻再作出进攻宣府之势,纳哈出必定大乱分兵去守,我们再趁势进攻大都,元帝势必会急命王保保回师驻守京城。” “那时这剩下四十万元军队伍脱节就被分割成了一小块一小块,我军趁机逐步蚕食,若这四十万元军一败,元帝必定惊慌北逃,王保保二十万骑军军心士气沦丧,那正是我军重拳出击之时。” 朱文正成了呆呆鸟,他也是沙场老将了,第一次见打仗还能这样玩的? 忍不住惊叹:“莫非真有生而知之者,世间竟有如此调动敌军之法?” 瞧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朱樉忍不住冷笑,我要告诉你后世有一伟人在赤水河耍的果党百万大军团团转,你还不得立马原地给我磕一个? 不过这元朝党同伐异,内斗不断也和某岛上那光头差不多。 “传我命令全军开拔。” 朱樉一挥手,藏在山后身后的六万人翻身上马。 远处元军大营里一直死死盯住这边的王保保头上扎着两个小辫,问向身旁的兴国公观童:“明军拔营意欲为何啊?” 观童同样摸不着头脑犹豫道:“可能是见我军声势浩大,明军生出退却之心。” 王保保摇头道:“带上一万骑跟着他们,记住不可接敌,我要随时知道他们的动向。” 观童建议道:“扩廓台吉,我军不如趁势追击全歼这股明军?” 现在的王保保比历史上成熟了许多,他叹气道:“他纳哈出按兵不动收缴我们马匹就是想坐等我父败亡,若没有这股明军牵制,大都城里的陛下能安心让我父子二人尽掌四十万大军吗?” “对于我等这是战争又何尝不是政治呢?” 观童率领一万元军骑兵紧随安民军其后。 第48章 锤王 朱樉等人快马加鞭,进入山西境内,手下接到夜不收来报有一股元军骑兵一路尾随他们。 他看了看前方的娘子关,向身旁的朱文正开口道:“让全军在山上埋伏,炮击娘子关,引诱后方元军进入我军伏击圈。” 不得不说朱文正真是全能型人才立刻会意,还帮他在山两侧布置好了兵力,张玉带着手下的炮兵营在娘子关前摆了三门火炮轮番炮击。 娘子关里本就稀少的元军守军立刻惊慌失色,派出信使向后方元军求援。 信使一路疲于奔命也没关注山间两侧躲在树后的伏兵,直奔观童带领的一万骑而去。 观童接到禀报立刻下令道:“全速前进救援娘子关。” 手下万户拖速孩怀疑道:“观童那颜,明军六万若是诱敌计策,那我军不就危险了吗?” “老夫又何尝不知?可若是不救,明军一旦破关直入三晋之地,到时你我承受的了扩廓台吉的滔天怒火吗?” “全军加速向前。” 元军万骑快马进入谷口,躲在树后的朱樉一直没有趁手兵器,拿起扎营敲木桩的八十斤大铁锤扛在肩上吆喝道:“兄弟们来活啦,一个头三两,一万人这他妈就是三万两。” 周围士卒发出哄笑,丘福、张玉、朱能等人拔出腰间宝刀跃跃欲试。 朱文正沉声道:“丘福带火枪兵堵住谷口,张玉让炮兵营三轮炮击,炮击过后朱能再带人冲锋。” “末将遵命。”三人抱拳应诺。 朱樉指了指自己疑惑道:“那我呢?” 朱文正一脸严肃:“主帅当然是坐镇中军,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你他妈都指挥完了,我坐镇有个屁用。” 两边山上千门佛朗机炮从草堆后推出,观童一见立刻吓的魂飞魄散。 大喊:“快快快撤。” 大炮怒吐火舌,发出惊雷滚滚之声,炮弹如漫天黑点般落尽元军阵中, 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元军不少人被炸的人仰马翻,断手残肢四处掉落。 整个战场硝烟弥漫,元军原本拥挤的马队被炸出一条血色肉泥的通道。 身处后队侥幸躲过一命,满脸是血的观童和拖速孩看着被炸死了五千多元军脑子里一片空白, 良久反应过来拼命大喊道:“这股明军不对劲,快快快快向后撤。” 他还没说完后面就传来爆炒豆般的密集炸响,一阵砰砰砰过后丘福带着的两千多火铳兵三段齐射将后面一千多名元军打死。 看到满地死尸和哀嚎的伤兵,观童拔出腰间弯刀,面露狰狞之色道:“留下两百人射箭断后,全军冲向娘子关,杀出一条血路。” 余下三千多骑也弯弓搭箭忙向两边射击,朱樉看到炮兵阵地三轮齐射后发红的炮管,暗道土法炼钢虽然提高了产量但是钢铁的质量还是达不到要求。 不顾身后朱文正大喊,朱樉举着铁锤从山上一块九米高大石头上纵身一跃。 正在厮杀的元朝万户拖速孩是一名猛将挥刀砍死了三名元军逃兵正要调转马头,只见一人从天而降,待他还没看清之时,那大锤直接劈在他脑门上。 他的头颅变得像西瓜一样嘭的一声爆开,红的白的流了一地,巨大的力道直接他身下坐骑的四条腿砸的折断,倒在地上直接死去。 朱樉立刻将手里铁锤抡的跟大风车一样,朝元军阵中冲去,几名元军跳下马背举盾一挡,木制铁皮盾牌立刻四分五裂,铁锤丝毫没有停滞,将那几人砸落马下吐血身亡。 正在阵中的观童定睛一看他身上的服饰,立马大喊:“杀了这明将明军必定大乱,骑马撞死他。” 十几名元军立刻调转马头,用马鞭驱赶,骑着快马,拔出腰间弯刀准备割下朱樉的脑袋。 朱樉看十几骑身后溅起的尘土,眼前越来越近的奔驰骏马,恍若未觉举起手中大铁锤,就在一人马头即将近身前一锤如力劈华山之势而下。 只见领头元军犹如受到撞击的布偶娃娃,胸口塌陷一大块,犹如一摊烂泥连同身下的坐骑被一锤砸进地里。 朱樉像甩链球一样,转动几圈身子将手里八十斤大铁锤抛出,铁锤在空中高速旋转将迎面而来的十几名元军撞得人仰马翻,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观童骇的面无人色,这十几人都是手下亲兵,都是百户千户的苗子,长年征战骑射武艺皆不俗。在对方手上一个回合都没撑过,他连忙弯弓搭箭,对方将地上铁锤抡起就要向他砸来之时。 观童立马翻身下马做出了一个让朱樉目瞪口呆的动作。 “啥?你投降?” 朱樉看着眼前之人双膝跪地将蒙古弓高举头顶。 观童看见铁锤离自己脑袋还有十公分,一脸严肃道:“将军神威,观童愿在将军麾下效犬马之劳。” 说着还麻溜地磕了几个响头。 第一次见到如此不要脸之人,战场初哥朱樉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你投降我还怎么拿银子?我不准你投降,不行你他妈上马让我一榔头砸死你。” 观童死死抱着他的靴子对着元军大喊道:“本公命令你们立刻下马投降。” 正在厮杀的元军和安民军这才注意到朱樉脚底下那密密麻麻的一排死状凄惨的尸体。 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变了,元军将手里武器一扔立刻举着双手跪在地上。 安民军众人看着朱樉有种心惊胆颤的感觉,都在回想平时有没有得罪过这个整天笑呵呵的司令。 丘福拿刀的手都在哆嗦,好家伙没一个全尸,死在老大手下的人怕是连投胎都投不了吧。 他别说让俺看书,以后就是让俺绣花也好商量。 朱文正派人打扫战场,清点还剩下的一千多元军,让观童去城下招降,娘子关守将带着五百多人 献关投降了。 将俘虏关进娘子关内的藏兵洞,朱樉下令全军埋锅造饭,刘胖子等火头军架起行军锅,将切好的牛羊肉一起倒进锅内,添加柴火大火熬煮。 第49章 拿下太原 等炖好的肉端上来,朱樉招呼着众人席地而坐,一旁的观童被反绑着双手畏畏缩缩不敢上前,气的朱樉踢了他两脚,对方如蒙大赦端起手中的碗,朱樉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这人真是贱皮子。 观童大口大口将羊肉往嘴里塞时,朱能带着三十名围了上来闷声道:“我朱某人一向敬重天下英豪,今儿带兄弟们上来就是跟观兄弟见个礼,不喝就是看不起我朱某人。” 见酒碗都快杵到自己脸上,观童嘴角苦涩,端起碗一饮而尽,第二人端酒上来不等他说话就抓住他的嘴直接灌了下去。 周而复始接连十多人上阵,观童已经喝的酩酊大醉,神志不清。 朱能回报朱樉,见对方摇摇晃晃站不稳,朱樉知道差不多了。 搂着观童的肩膀一脸亲热道:“兴国公咱们大营现在是啥情况?” 观童醉眼朦胧吐了口唾沫骂道:“还能有啥情况?那朱小贼就六万多人我们有二十万大军,一群酒囊饭袋的王公贵胄们为了争功夺利使劲往里面塞人。” “六十万多万人从大都走到保定府,两百里的路走了一个月都没找到。这他娘的是打仗还是踏青来了?” 朱樉不怀好意道:“从龙护驾天大的功劳,观大人要是活捉那朱小贼赏赐封王都不为过,他纳哈出肯定是眼红大人您啊。” “纳哈出那狗日的就是眼红咱们台吉,咱们台吉简在帝心,一门出了三个王爷,他纳哈出能不眼红吗?” “把我们的骑军的马都给收缴了,还派他侄子莫那来监视我,这大元朝迟早完蛋在纳哈出手上。” 闻言朱樉眼珠一转坏水直冒道:“要不我们把他侄子绑在马背上,让他去攻打宣府,俺们不是又多块地盘了?” “对对,我瞅着你小子怎么这么顺眼了?” 于是醉的迷迷糊糊的观童被朱樉扔在马背上用麻绳绑住手脚,转头对朱文正说道:“去把纳哈出的侄子莫那找出来绑在马背,咱们用观童去敲太原门,用纳哈出侄子去敲宣府门。” “等着他们老窝一丢必定都以为是对方干的,一旦两人狗咬狗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朱文正第一次见到仗还可以这样打的,自己这个小弟祸害大元的能力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朱樉拔出腰间马刀指天大吼道:“全军换上元军服饰,咱们去拿下太原和宣府。” ………… 太原府达鲁花赤脱因帖木儿是王保保的弟弟,此时正在城墙上百无聊赖喝着闷酒。 心里怀念着要是能和他的好安答巴勒猛幹再喝一顿酒好了。 传令兵突然来报:“脱因那颜城下来了一支友军说是扩廓台吉派来的。” 脱因帖木儿站在城头一望下面领头的观童脸色惨白胸口插着一支箭,裹着纱布还在渗血,昏迷不醒被几个小兵抬着。 他连忙大喊:“快快快开门,是我哥的手下观童。” 太原知府刘明却阻拦道:“兴国公生死不知,这只人马身份不明,那颜不妨放下吊篮送一人上来问清原由再做决定。” 城头吊篮放下,一带着铁面罩的怯薛坐了上来,那人一见面就掏出观童的印信递给脱因帖木儿亲兵。 双手抱拳用蒙语道:“脱因那颜,小人们和国公爷在路上遇到了明军埋伏,国公爷受伤不省人事,小的们走投无路只得退回太原。” 这声音有点耳熟,脱因帖木儿左思右想想不起来,旁边的知府刘明突然大声道:“本官命你拿下面罩。” 朱樉嘿嘿一笑,右手下垂拔出腰间马刀,快如闪电一下就让刘明尸首分离。 刘明脑袋咕咚一声像个皮球滚落在地,旁边亲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朱樉通通抹了脖子。 他手中马刀红色刀刃还在滴血,将刀架在脱因帖木儿脖子上,脱下面罩面露狰狞笑道: “脱因安答好久不见,你是要城还是要头呢?” 被好妹夫架着刀,脱因帖木儿感到脖子上凉飕飕的。 他向前两步,面露决绝之色,对着城门洞大喊:“开门,是咱们的人。” 至此固若金汤的太原城被不费一兵一卒的朱樉拿下了。 进城的朱樉搂着闷闷不乐的脱因帖木儿肩膀,亲热道:“脱因安答想开点,这城不就从你哥到你未出世的外甥手上,不还在帖木儿家手里吗?” 满脸络腮胡的脱因帖木儿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朱樉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吩咐手下把城内府库的库银和粮仓里的粮食搬空,顺便帮那些支持蒙元统治的大户人家来了个家产转移。 看到城内搜刮一空的安民军,每个士兵腰间都鼓鼓的,朱樉脸上洋溢着憨厚的笑容,像地里的农民收割庄稼时透露着满足。 他们把搬不走的粮食和财物都分给了平民百姓,就像侠盗罗宾汉行侠仗义一般抽身离去,不带走一丝云彩。 将脱因帖木儿绑在马上,一帮人开始向下一个目标宣府行进。 朱文正骑在马上大笑道:“为兄我征战沙场十余年还不知道攻城略地竟能如此不费吹灰之力。” 朱樉马鞭一挥指了指被手下人驱赶的八千多太原守军元兵笑道:“等到了宣府,哥们给表演个绝活。” 朱文正忍不住疑惑道:“你的意思是要驱赶这些降兵去攻城?” “当初他元人攻宋驱赶汉人百姓当炮灰,今儿爷们也让这些人尝尝当炮灰的滋味。” 对于元兵里的汉人,朱樉一点都不同情,这些人都是保卫大元朝的地主武装。 既然他们有当汉奸的觉悟,那只能配得上当汉奸的下场。 …… 宣府位于长城关口是历来兵家必争之地,元朝来自草原政权,自从忽必烈领着汉人世侯的大军从这里出发去征讨哈拉和林地区,同自己争夺汗位的阿里不哥,那一战杀的草原血流成河,没了竞争对手和来自草原威胁以后。 宣府在元朝的地位直线下降,变成背靠长城的一处普通关隘,宣府位置特殊位于大同和蓟镇两个边境重镇两翼中央,可以说宣府一失,余下两镇就是案板上的鱼肉,纳哈出为了守住元帝退往草原的退路,把这里经营的像铁桶。 第50章 拿下宣府 朱樉带着队伍来到河北逐鹿,辽代在此建城驻军,元代称保安州,是居庸关到大都之间的关口。 毗邻延庆州和怀来,元帝北逃上都必经之路,朱樉决定先拿下这里。 他从观童和脱因帖木儿口离问出保安州城内的守军被纳哈出抽调一空,只剩下不到两千名守军,他让丘福带人押着观童去叩门。 没想到保安州城守将何平一见六万多装备精良的人马气势汹汹而来,他很光棍地手一摊下令开门投降了。 眼前来人四十多岁脸色苍白胡子稀嘘身材瘦弱更像个文人,好不容易在元朝将领蒙人扎堆里看到个汉人。 他不禁好奇问道:“不知阁下这样的文臣是怎样变成纳哈出的心腹爱将?” 没想到何平哇的一声,眼泪如泉水奔涌,哭的肝肠寸断。 等了老半天,何平平复了心情细细道来,朱樉才知道原来这货为什么会如此激动。 原来何平有个貌美如花的老婆,在寺庙上香之时正好被当时还是太尉的纳哈出看上了。当晚就以上门搜查明人奸细为名霸占了他老婆,两人夜夜在他府上笙歌,何平敢怒不言。 纳哈出见他这么怂蛋,就把他当成小舅子培养,甚至把这么重要的军镇交到他手里。 若是平时驻扎重兵,何平是万万不敢降,可是元帝下令剿灭他和徐达两股明军将整个北方的元军抽调一空。余下守城的多是老弱病残,这才让何平有胆子向安民军投降。 朱樉将他拉进营帐,握住他的双手一脸真诚道:“孤来晚了,让何大人这样的正直臣子受委屈了。” 何平见到对方如此厚待自己,他诚惶诚恐道:“何某乃元朝余孽,怎当的王爷如此厚爱。” “何大人在北元明珠蒙尘,不如到我大明另谋高就如何啊?” 朱樉亲自倒了杯酒放在他手中,何平连忙双手一饮而尽恭敬道:“小人谨遵大王吩咐,不知大王需要小人做些什么?” “他纳哈出淫辱你新婚娇妻视你如草芥。这种淫人妻女的苟且之事,本王这个旁观者都觉得气愤填膺,须知老实人也是有脾气的。不知道何大人这样的老实人是怎么想的?” 边说还边给何平倒上几杯酒,听到这话几杯酒下肚已经醉眼朦胧的何平内心之中怒火中烧,他站起身对着北方大骂道:“可惜何某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不然定与纳哈出那老贼同归于尽。” 朱樉摇晃酒杯,拍了拍他肩膀唉声叹气道:“本王有心助何大人一臂之力,奈何本王麾下兵微将寡不是那纳哈出老贼的对手。” “更不忍心何大人这样的中年才俊去行那以卵击石之事,本王心中有一计能使那纳哈出老贼与王保保二人狗咬狗。可惜此计太过阴损,像何大人这样的正直君子断不会同意?” 嘭的一声,酒精上头的何平不顾自己俘虏身份,将手中酒杯狠狠砸碎在地。 涨红着脸声嘶力竭道:“那纳哈出狗贼和这暴元都是天杀的畜生,王爷代天伐纣任何计策都是顺应天道而为有何不可为之。只要能报这夺妻之恨,小人何平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王爷一句话的事。” 朱樉笑了,看来这老实人发火要惊天动地了。 是夜安民军营帐内,三名元兵降卒骑着快马向上千里外的元军大营赶去。 第二天,到达宣德府,这里是后世张家口。 始建于燕昭王时期的上谷郡,自古以来就是中原王朝的北方门户。 朱樉知道再过几年,宣府就会成为明帝国边境九镇之首。 明朝中后期防御北方鞑子侵袭主要力量,常说的宣大总督自然是宣府和大同总督。可以说两个军镇之近互为依托、缺一不可,如果攻下宣府,大同、蓟镇那边的守军成了孤军掀不起一点风浪。 看着眼前六里多宽的城墙,整个城池有二十四里多长,有七座城门。 朱樉召集将领于牙帐之中,作为安民军副司令的朱文正率先开口道:“宣化城高城深堑易守不易攻。况且我军没有登城云梯,只能依靠火炮来破门,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火炮只剩下四百门,最重要的是炮兵的人手不够了。” 朱樉为了提高产能使用铁铸的仿制佛朗机炮,为了减轻行军负担,他将炮身减重到两百多斤,实际就是两磅炮,有效射程四五百米。 而且这时代不用青铜就无法解决沙眼气泡,加上炮膛内壁变薄了以后这玩意炸膛几率直线上升。一门炮最多打两发,这是炮兵弟兄给他血的教训。 他不心疼炸掉的近六百门炮,只心疼那一千多个炮兵,一个合格的炮兵至少要接受一年的训练。 朱樉马鞭一挥沉声道:“将那一千多的蒙元贵族拖出去让他们擂土攻城。” 宣化城城墙上达鲁花赤滕哈格,他是纳哈出弟弟。 纳哈出虽然在辽东称王,但这宣德府是当年祖先木华黎陪着成吉思汗征讨金国时打下来的封地。当年木华黎在宣府境内的野狐岭大破金国参知政事完颜承裕率领的四十万金军,自野狐岭一战后从此蒙古和金国之间的强弱形势彻底扭转。可以说是蒙元立国之战。 可以说是他们木华黎家的祖宗之地,滕哈格看着一群蒙元贵族打扮的元人被敌军驱赶着背起厚重的沙袋一步步在城下开始垒土。 “弓箭手准备齐射……” 他正要下令放箭时,一把雪白的弯刀刺穿了他的胸口,滕哈格艰难地扭动脖子回头一看。 握刀之人正是降将潘诚,只见对方一脸凶狠将刀拔出又连捅两下,最后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滕哈格的亲兵齐齐拔刀上前正要将潘诚剁成肉泥,潘诚一个纵步跳到了城垛之上。 对着内城的汉军大喊道:“秦王就在城外,红巾军的弟兄们跟我杀鞑子。” 潘诚持刀砍死几名亲兵,却被躲在箭楼里的一名元军千夫长一箭射穿了脖子。 城头元军和汉军厮杀在了一起,城下的朱樉听着城内冲天的喊杀声,看的一头雾水不由的询问道:“这元军为何自相残杀起来。” 朱文正向他解释道:“刚才战死那人叫破头潘,原是刘福通的手下,北方红巾起义军后宋的领袖在攻打高丽开城时受阻,退守辽东又被纳哈出偷袭不幸被俘。” 如果不是身旁有朱文正这样跟朱元璋起家的老红巾,朱樉还真不知道老朱发家之前的红巾军里面弯弯绕绕。 他抽出腰间红刃马刀对着全军下令道:“兄弟们给我轰开城门,解救里面的汉军兄弟。” 第51章 最大的规矩 因为城内厮杀一片混乱,城头已经没了守军,安民军炮营只用了几炮就将木质大门轰的粉碎。 元朝贵族俘虏们刚将护城河填好,朱樉骑着马拎着大铁锤就一马当先杀了进去。 射死潘诚的元军千户八达思聪刚刚砍死一名汉军,见他赶来,取下背上背着的蒙古弓和腰间箭壶里的箭矢。 弯弓满月欲射时,前方不到一百米的朱樉将手里的铁锤当成飞斧一样用尽全身力气抛掷了出去。 巨大的铁锤在空中转了几圈,正好砸在八达思聪的头上。 那名神箭手元将,当场被他砸的脑浆迸裂。 他快马加鞭经过时将地上白的红的黏上一片的大铁锤抓在手里。 几个不知好歹的元兵拔刀围了上来,举起刀欲砍他身下坐骑的马腿。 朱樉将铁锤在身前猛的用力抡了个半圆,几名举盾格挡的元兵被势大力沉的一击抡的倒飞出去好几米,倒在地上吐血而亡。 城门洞里挤满了元军步卒,朱樉纵身从马上一跃跳进人堆里。他将铁锤高举头顶摇起了花手,飞速旋转的铁锤转出了残影就像直升飞机螺旋桨一般发出呼啸刺耳的噪音。 被擦碰的元兵非死即伤成片倒下。 破烂生锈的铁锤化身为死神镰刀,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身后的朱文正见他这般神勇,不由满头大汗。说好的我持槊你张弓,贤弟你为何冲的比我还猛? 他连忙弯弓搭箭射向元军步卒身后准备放冷箭的弓箭手。 清理完城门洞里的二百多名元军,朱樉手上的大锤红的发黑,木柄上沾染一层厚厚的血浆变得湿滑。 他用布条缠在手上,靠在墙边喘着粗气扶着腰。忍不住吐槽道:“真不知当初常大将军在采石矶以一敌万是怎么做到的?” 闻言朱文正笑道:“那是因为常大将军天生神力加上手里的錾金虎头大枪更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 朱樉眼睛一亮,他当然听说这兵器原是岳飞手下大将高宠祖传下来,后来落到了韩世忠手里。 不过他知道在常遇春死后,这柄神兵又落到了其子常茂手里。他脸皮再厚也没沦落到强取豪夺别人家传宝贝的地步。随即打消了心中想占为己有的主意。 在朱樉休息之时,丘福带着骑兵杀了进去。张玉的火枪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在清理残兵。 一名元将打马开战,丘福一马当先举起手中六零马刀横着一劈。 那名元将看着手里被斩成两半的弯刀一脸不可置信,马刀余势未消将他胸前的皮甲像纸片一般划破。划开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元将张口发不出声音,只觉眼前一黑坠马倒地而亡。 周围元军弓手齐齐张弓搭箭,箭矢像雨点般射在丘福身上,生铁箭簇在胸前板甲上发出一阵叮当脆响后无力的垂落掉地。 丘福毫发无损,越战越勇,前排几名元军刀盾手被他一刀砍下了脑袋。 见此情形元军军心溃散,四散而逃,阵型顿时大乱。与之相反,安民军军心士气大振,人人争先恐后上前追缴残敌。 城里厮杀正酣的汉军和百姓见城外元兵向内城溃逃,纷纷竭力上前阻拦。 宣化城里剩下的一万多元军就在两面包夹之下成了案板上待宰的鱼肉。 见此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无处可逃之情形,一名元军千夫长扔下了弯刀和马弓跪在地上。周围元军纷纷效仿,一时间丁零当啷兵器掉落满地。 朱樉骑着高头大马越出众人,元军千户磕头如捣蒜道:“尊敬的贵人,小的噶哈木楞愿意带大家投降,求贵人大发慈悲放小的们一命。” 周围的汉人百姓手拿着锄头、连枷、镰刀各种五花八门的农具,眼里充血红着眼咬牙切齿看着这帮元兵。 朱樉胸前的银鳞胸甲反射着太阳光晃的人睁不开眼,他露出森白的牙齿嘿嘿笑道:“我可以不杀你,带着你的人在城边去排队站好咯。” 闻言一万多元兵们如蒙大赦争先恐后在城墙下排着队站成一排。 百姓们眼里的怒火在燃烧,他们祖祖辈辈被这帮元人欺压,妻离子散、破家灭门的不计其数。放过这帮元人无异于放走他们血海深仇的仇人,他们咬碎银牙看向朱樉的目光在喷火。 朱樉对着朱能一挥手下令道:“关闭城门,元军降兵靠墙不许动如有反抗立即击毙。” 他转过身对周围百姓沉声道: “乡亲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啊。” 随着他一声令下。 那些年老体衰的老妪老叟拿着扫帚和簸箕,那些衣不蔽体饿的面黄肌瘦的孩童捡起了地上的石块。 城内的二十万百姓涌向那一万多元兵,凄厉刺耳的惨嚎声此起彼伏,人群的脚下血水汇聚成一条小溪慢慢血流成河。 看到眼前的场景,朱文正皱起眉头劝道:“自古杀俘不祥,司令既然答应放了他们就不必再出尔反尔,否则乱了规矩以后怎会有人向我军投降?” 听到这话朱樉脸上没了笑容,抓着朱文正肩膀脸色阴沉道:“从今天起战场上只有一个是头儿,我说过我会放了他们但我没说让百姓放了他们。”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规矩。不光是安民军以后的大明朝也得守这个规矩。如果谁把手伸向老百姓身上,那我朱樉就割了他的脑袋。” “原谅这群残害百姓的狗鞑子是佛主的事,而我朱樉的事就是送它们去见佛祖。” 夜空中一声惊雷巨响,照亮着他身上铠甲上布满的黑色血污,以及他冷酷无情的面庞。 此时此刻,朱樉身上的冲天杀意,让朱文正这个沙场老将都觉得胆寒。忍不住嘴里念叨:“不愧是他的骨血,骨子里实在是一模一样。” 他想起十年前刚刚攻下南京,站在城头上那个人拍着他的肩膀一脸森然面沉似水道:“等咱坐了天下,不担心有你娘管束的李保儿,也不担心小心谨慎的沐英。独独你文正从小跟咱一样没人约束放浪随性,你若有一日生出了残民害民之举就不要到时候怪叔父心狠手辣。因为咱的天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第52章 自相残杀 天空中下起了毛毛细雨,周围的百姓嘴里嚼着碎肉残渣。他们跪在地上对着朱樉顶礼膜拜口称青天老爷,朱樉挥了挥衣袖调转马头笑着离去。 百姓们在磅礴大雨中抱头痛哭,似乎在悼念他们曾经死难的亲友,似乎又是在庆幸着自己的重生。 行军路上,朱樉打马走到一路上一言不发的朱文正身旁。他轻声笑道:“我朱樉一生说过无数次假话空话,唯独这打天下是为了百姓这句话没有半分作假。你是老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如果没有天下百姓真心实意的拥簇,兵马再多也不过是下一个陈友谅罢了。” 垂头丧气的朱文正抬起脑袋前所未有严肃道:“如果有一天我犯了错,你也会像叔父一般对待我等吗?” “敢情你一路上都是在琢磨这种破事啊?我和我爹不一样,他追求严刑峻法治国。而我的想法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但是像你在南昌那种劫掠百姓、强抢民女之事如有再犯,孤会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世上。” 听到这话朱文正顿时心里松了口气,人就是这样,话一说开之后心里的阴云也散开了。至少心思敞亮了,清楚他底线,今后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 提着脑袋干活的武将最怕碰到的就是多疑猜忌的帝王。生怕哪天自己莫名其妙一大清早就掉了脑袋。 安民军将城内粮仓里的粮食分给了百姓,将支持蒙元的大户洗劫一空。 朱樉才不信暴元治下,脑满肠肥一身绫罗绸缎家中金银遍地的会是什么良善人家。 至于这些人之后怎么跳脚,去南京紫禁城找朱元璋,关我秦王朱樉何事? 他带着大军一路上走走停停犹如踏春一样观光惬意。 而此刻驻扎在通州的元军大营里,扎着满头小辫身着蒙古王公长袍的纳哈出在接到三波信件之后已经雷霆大怒。 牙帐之内皮鞭噼啪作响。 他手持马鞭将被脱光上衣五花大绑的王保保抽的是遍体鳞伤。 纳哈出一脸阴沉拿出手里刚拆开火漆的信件,对着王保保声嘶力竭道:“好你个扩廓帖木儿,平日里装作忠臣孝子欺骗老夫。枉顾老夫对你信任有加,你居然不顾军令偷偷派出万骑北上连同太原守军夺了老夫祖地还杀了老夫亲弟弟滕哈格。” 王保保被打的奄奄一息艰难开口道:“主帅息怒,这是明人的离间之计。他徐达和朱樉就盼着咱们元人自相残杀啊。” 将三封信丢在他面前,纳哈出勃然大怒道:“你扩廓把老夫当三岁小孩了?这里是保安州何平亲眼所见你弟弟脱因帖木儿和你手下观童联合伪明秦王进攻宣府的铁证,何平派人拦截信使,截下的你弟弟和观童给你亲笔信要你里应外合。” 王保保一看信上笔迹真是脱因和观童两人,再一看何平那封上面还有纳哈出侄子的印章。 顿感不妙,难道他们没和我商量就真的投明了? 纳哈出现在怒火冲天,如果不是王保保身后站着察罕这个大人物,他真想一刀砍了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他一招手手下人拿出两丈白布上面密密麻麻盖满血手印,纳哈出咬牙切齿道:“这是何平送来你手下士卒供认你通敌卖国的血书。铁证如山就在眼前,你扩廓还有脸狡辩?传老夫命令将扩廓帖木儿送到大都等陛下圣裁。” 王保保定睛一看那血书上血手印有数千之多,这下真的黄泥掉在裤裆洗不清了。 把他送去大都,到了那生性多疑的妥欢帖木儿面前。元帝本就不满他父子二人拥兵自重,父亲察罕刚败,等到他只身绑在元帝面前,他王保保还有活路吗? 一股狠辣之色爬上他的脸庞,他低头沮丧道:“小人自知没有活路,小人与父亲在一秘密之处藏有万两黄金以备将来军资,恳请丞相给小人父子留个全尸,小人愿将万两黄金双手奉上。” 一听到黄金万两,纳哈出暴躁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扶起王保保拍着肩膀一脸急切道:“你若真心悔过,老夫日后向陛下上书留你父子二人一命也不是不可。” 王保保满脸颓然看了看四周窘迫道:“人多嘴杂,若是走漏风声,这笔黄金必然会被他人盯上。” 纳哈出一想这么一大笔黄金,别说他了。哪怕是大都城里的皇帝也得动心。他挥手将手下人驱赶出牙帐,小心谨慎的看了看四周拉上门帘。 怀着激动的心颤抖手走到王保保跟前。“贤侄现在就剩你我并无外人,你且细细道来。” “事关重大,请丞相附耳过来。” 财帛动人心,毫无防备的纳哈出刚一俯身。就被王保保抬头咬住了耳朵,此时王保保化身成为一头野兽,将他耳朵撕咬下来。 纳哈出疼的大叫,王保保满嘴是血用手上绑住的绳子死死勒住他的脖子。 就在纳哈出即将断气之时,门口把守的两名贴身亲卫听到动静赶来。 一人对帐外呼救,一人拔刀对着王保保砍来,雪白的刀刃映照着王保保满脸厉色,他将被绑缚的双手挡在身前。 刀锋划破了他的手臂也砍断了他手上的绳索,王保保忍着疼痛,一把夺过亲卫手里的弯刀。左手抓住对方脖颈使劲一压,右手持刀往那人心窝一捅。 贴身亲卫被他来了一个透心凉,另一人挥刀下砍,被王保保一脚踹翻在地直接抹了脖子。 看着远处赶来的大片追兵,王保保愤恨的看了一眼纳哈出,牵出拴在牙帐边的坐骑,打马向自己营地方向跑去。 纳哈出捂着流血的耳朵对着赶来的怯薛军大喊道:“扩廓、察罕父子叛变了,今夜行刺本帅,传我命令持扩廓父子二人头颅者,本相亲自请命陛下封他万户。” 怯薛军众人闻言群情激奋杀向扩廓的骑军大营。 王保保的营里离牙帐两里多远,一路上源源不断赶来的追兵对他张弓放箭。 他没穿甲胄背后血流如注插了三支箭矢,他知道这是纳哈出下了死命令要置他这个副将于死地。 他和纳哈出互相看不顺眼素来不和,今天的事无论真假算是彻底点燃他们两人之间的火药桶。 从此以后便是生死仇敌再无一丝一毫和解的可能。 当他摇摇欲坠赶回营地,火堆旁的亲兵见他一身是血后面全是追兵,连忙慌乱道:“台吉,发生什么事了?” 王保保让手下人砍掉他身后的箭杆,披上铠甲对着手下亲兵们大吼道:“纳哈出老贼投了明军要杀我父子二人,我父跟徐达常遇春大军交战生死未卜。我帖木儿家男儿为大元流干了血,现在奸臣当朝蒙蔽陛下圣听,要陛下自毁长城。我扩廓帖木儿绝不束手待毙。” “全军上马,跟着我起兵清君侧杀了纳哈出老贼。” 王保保营地里的二十万骑军起身上马拔出腰间弯刀。 他们都是察罕和王保保招的私兵,再说了前有燕帖木儿后有勃伯帖木儿,对元人来说造皇帝的反不就跟喝水吃饭一样天经地义的吗? 于是王保保的骑军和源源不断赶来的怯薛军还有纳哈出的中军厮杀在了一起。 第53章 被摘桃子 离元军相距不到二十里外的明军征北大营里。 一身戎装的徐达正在和儒生打扮的察罕帖木儿对弈,两人在棋盘上杀的难解难分。 一名传令兵闯进牙帐跪地禀报:“报大将军,我军夜不收传来消息,元军大营内火光冲天、喊杀声震天疑似发生哗变。前军都督曹国公和先锋官蓝玉将军请战。” 徐达轻舒一口气,他虽然收敛了察罕十万败军,手里有了二十五大军,但人心新附,军心不稳。如果贸然出击稍遇挫折,这些降兵必然倒戈。 所以他选择按兵不动和纳哈出对峙。没想到老夫打了一辈子仗,居然会有把希望放在朱樉那个小王八蛋身上的一天。 他将棋盘上的棋子收起,对察罕轻声笑道:“老友终究还是你输了。” 察罕帖木儿仰天长叹息以掩涕兮,嘴里充满了苦涩:“想我大元富有四海领土万里终究还是气数已尽,老夫阶下之囚手下败将不及将军万分之一。” 徐达拍了拍他的肩膀略带同情道:“暴元失德、天命在明,将军之败非战之罪。” “传老夫命令擂鼓上阵,今夜全军突击元军大营。” 徐达一身玄黑明光山文甲骑在马上,他是大明当朝中书省右丞相也是太子少傅,实实在在的勋贵武将里第一人。 他不到五十受封魏国公,当朝排名第二宰相已经位极人臣。 这一战过后,他戎马半生的军旅生涯彻底到点了。因为他很清楚他的顶头上司兼发小绝不允许大明出现第二个赵匡胤或者是朱元璋。 徐达收起脸上的愁容,调转马头对着身后的二十五万大军。 他就任征虏大将军领兵二十五万北上,然而在山东遭遇察罕帖木儿和王保保父子俩这样难缠的对手。 李文忠大败,副将常遇春战死,伤亡十万明军。 他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收拢察罕手下的十万降兵。那些大多数被元朝拉来的汉人壮丁在他手中训练成了明军。 作为三军统帅的徐达像往常一样对着全军做战前训话:“陛下命我率军北伐,我徐达一生打过无数次仗。在山东吃过的败仗比我一辈子加起来都多,战友死在我眼前,我却放过仇敌。很多人像蓝玉一样要问我为什么?” “因为一统天下的伟业绝不能依靠杀戮,昔日项羽勇冠古今可他最终败给了泗水亭一亭长。” “北伐不是对蒙人的报复,不是攻城略地那么简单。我们不仅要收复北宋三百多年的失地,我们还要让燕云十六州重归我大明治下。最重要的是使北方诸族的民心重回我大明怀抱。” “自崖山一役神州陆沉,汉蒙胡尘百年。今天我徐达将带着你们让汉家天下重回一统,千秋史书会记得我们,后世儿孙会记得我们。” “传本将军令:儿郎们随本将直冲元军大营。” 脸上刺着囚字的李文忠从大都督府左都督正一品被贬为正五品的游击将军。他脸上的字是朱元璋亲手给他刺上去的,如果不是马皇后和太子朱标拦着。他曹国公府的一家老小都要在应天府大牢里团聚。 可以说是他一人的骄横大意才让整个北伐军陷入绝境。如果不能戴罪立功就算他因为是皇帝亲侄儿可以侥幸逃过一死,那他曹国公一脉今后别想在勋贵圈子里抬头做人了。 他抱拳单膝跪在徐达马前恳切道:“末将李文忠腆着脸请求为大军开路先锋,求大将军成全。” 蓝玉也不甘示弱下马跪道:“末将蓝玉请求大将军能让我为先锋,末将想为姐夫报仇。” 像父亲一般的姐夫常遇春死在乱军之中对他来说不亚于血海深仇,朱元璋下了旨意,这笔账找不了察罕帖木儿只能找元帝脱欢帖木儿报了。 徐达看着一个是和自己地位一样的开国六公爵,一个是年轻版的常遇春。这两个人都不得不有为先锋的理由。 沉思片刻他下令道:“李文忠为大军左先锋官,蓝玉为大军右先锋官。” 各凭本事,两人都没有任何异议。 二十五万明军浩浩荡荡向元军大营杀奔而去。 刚刚攻下紫荆关,到达京西的朱樉接到明军夜不收传来的消息。 “什么我老丈人徐达率军二十五万在攻纳哈出和王保保的元军大营?” 他呆住了半天才缓过来,将茶杯一摔气急败坏道:“这老不要脸的玩意怎么能摘小婿我的桃子呢?” 朱樉是个正人君子,对于差点将老丈人坑死这件事对他来说就是孝顺女婿给打了一辈子顺风仗的老丈人增加一点游戏难度。 牙帐内的众人都愁容满面,打了一路仗死了三千多弟兄。好不容易天大的功劳就在眼前,结果呢?煮熟的鸭子飞了。已经不能用做他人嫁衣来形容了,简直是拜完天地摆完酒席,临到入洞房那一刻结果让伴郎进去了。 朱樉算计了两辈子别人,临到头了给自己老丈人算计了。 朱文正却很冷静道:“魏国公主动出击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元军虽然内讧自相残杀。可毕竟十倍于我军,我军粮草不济一口吃不下深陷其中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纳哈出和王保保火拼起来,元军大营等于不设防。他这六万人要全歼六十万元军难于登天,但是分割包围慢慢蚕食未必不行。只是这样会导致整个北方继续糜烂几年。 古代军功都是以斩首和攻略城池来计算的。等仗打完了他朱樉只能收拾包裹滚回自己的藩地,谁他妈会管他牵制了六十万元军这样天大的功劳。 朱樉前世作为一个领导,说假话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他说朱元璋把他放在龙椅上完全是骗那帮书呆子的。等天下一统,他在开封做的那些事与谋反无异,他从生下来老朱一直看他不顺眼。 若是朱元璋真的要清算,那他发配去凤阳守祖陵的概率至少高达99%。 将来敏敏的儿子长大了,朱樉可以拍着他的肩膀自豪道:娃你还没出生,爹就给你弄丢一个王爵。你就说你爹干的漂亮不? 现在哪里去找一个比全歼北方全境元军还要天大的功劳呢? 第54章 元顺帝 被摘桃子的朱樉很苦恼,如果没有足够功劳。那他这近四年的心血付之东流不说,保不保的住手上的安民军都还是问号? 朱文正找来一名路上抓的阴阳术师,那人二十多岁儒生打扮。 精通风水学和占卜,遇事不决问占卜这也是古代的一大特色。 廖均卿将两掌合握三枚铜钱晃了几下扔进八卦盘,铜钱像骰子一样滚了两圈。 他重复几次后,走到朱樉身前拱手作揖道:“六爻卦象为吉,寓意紫气东来。” 紫气东来?他知道是出自老子过函谷关关尹喜见东方有紫气,寓意圣人过关乃吉兆。 我们在京西,东边不就是京东……应该是大都。 古代皇帝不就是圣人?朱樉一拍大腿,东北有个辽王阿札失里,虽然是成吉思汗弟弟铁木哥斡赤斤的后人,可他的先祖乃颜叛乱过忽必烈。 作为忽必烈的子孙妥欢帖木儿肯定不愿意到东北去当人质。元帝只知道宣府丢了不知道朱樉的位置,他见势不妙想从紫荆关入山西让太原守军接应他过大同进入漠南草原。 他把自己的想法一说,牙帐内众人傻眼了。有种思维盲区叫灯下黑,大家都只关注到元朝最后的六十万大军,压根没往元帝身上去想。 因为元朝政治动荡权臣内斗频繁,十三年换了五个皇帝。可每一次都让妥欢帖木儿这货活蹦乱跳跑了。 历史上徐达还没进攻元大都,这货就把都城扔给了王保保,带着大臣和老婆孩子丝毫不带拖泥带水跑路了。 连朱元璋看了都不得不给他一个元顺帝的谥号,意思是顺应天命。 就这样的长跑冠军,朱樉居然想打他的主意。一时间大家都不看好。 “皇帝搬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元朝在大都的官员不连家眷有三千多。元帝的子女和后宫,加上宗室王公贵族有上万人。” “妥欢帖木儿骄奢淫逸跑到鸟不拉屎的草原肯定不甘心吃草,还要有大批金银珠宝供他吃喝玩乐。” “这样大包小包出行他们一天能跑多远?” 历史上徐达没有堵住元顺帝是因为当时元兵四散何处,让他没法分兵。 因为朱樉这只小蝴蝶,现在差不多整个北方的元军都集中在一起被他搞得自相残杀,徐达趁机突击。 没人策应元帝北逃,大都的元帝成了孤儿。 朱文正眼睛一亮,自古歼灭之功为军功之首,在这上面有更高的灭国擒敌酋献于太庙。 要是能活捉元帝,不亚于李靖活捉颉利可汗之功。 这种留名千秋的大功可遇不可求,他们这些安民军的将领们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朱樉叫廖均卿给他们每个人卜了一卦,没成想到了全程跟着打酱油的李景隆那里居然是大吉。 朱樉留了五千人给李景隆,想起这货历史上坑死百万南军的彪炳战绩。又命令朱能留下做他的副手。 朱樉带着剩余的五万多兵马,快马加鞭赶去大都。 大都城里的元帝妥欢帖木儿,他五十出头是个臃肿的胖子。 他一个被流放到高丽的王子能当皇帝纯属捡漏,他的亲爹元明宗和世?从小流亡在西域。刚一登基就被他的亲叔叔元文宗图帖木儿伙同权臣燕帖木儿给毒死了。 他被亲叔叔流放到高丽大青岛上坐牢,没关一年就有人告他和高丽密谋造反又将他关在了广西静江。 妥欢帖木儿的童年不是在流亡的路上,就是在某个地方坐牢。 他一岁没了娘九岁没了爹,跟朱元璋应该很有共同语言。他仿佛天选之子一般,亲叔叔元文宗登基不到一年就死了太子堂弟就死了。 他叔叔良心发现又立了他的亲弟弟,不到六年他亲弟弟元宁宗也死了。 如果说朱元璋的皇位是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那他的皇位就是睡在家里从天上掉下来的。 他如同天命之子一般,继位六年与伯颜养子脱脱合谋扳倒了权臣伯颜。 就是那个要杀尽张、王、刘、李、赵天下五姓汉人的伯颜。 那么坏蛋的人一般都是反派,他重用贤臣脱脱实行至正新政。 本以为干掉了反派伯颜轮到他当主角,改着改着他发现越来越不对劲了。 元朝政治混乱,皇帝换的走马观花一般,老百姓手里的铜钱昨天还是某宗今天就变成了某弟。 为了结束这种币值混乱的现象,第二次复出的脱脱建议他发行交钞统一天下货币。 他的至正交钞一经发行就跟三国杀一样好评如潮,天下的百姓恨不得把他的骨头炖在锅里。 黄河泛滥成灾,脱脱请求他任用贾鲁这样的水利专家为工部尚书主持修建黄河河道。 可蹦出两个人,韩山童和刘福通对着刚挖出的石人扯了一嗓子“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他好好的大元朝就跟汉末一样开始闹红巾了。 那些红巾军如同地里的野草一般野蛮生长是越杀越多,根本杀不完。 于是勤政不到五年的妥欢帖木儿愉快的选择躺平了,做一条不会翻身的咸鱼。 他大选秀女充实自己后宫,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继续造娃。 没想到最先看不下去的是他在高丽一起共患难的奇皇后,奇皇后生育了他的长子也就是现在的太子爱猷识理达腊。 原本两人过着甜甜蜜蜜的小日子。可是随着天下不太平,他的爱妻开始变了。 变得突然插手朝政,用他后宫的秀女去笼络大臣。朝堂上突然多了一股叫太子党的势力。 外朝是各个拥兵自重的大臣和将领,内宫全是奇皇后和太子的手下。 对于奇皇后和太子干政,他没有太大的意见。可是要用他千辛万苦收集而来美女去贿赂各方势力收买人心。 他妥欢帖木儿忍不了,对着总管太监吩咐道:“明军都要打过来了,朕的太子和皇后还没有收拾好东西吗?” 总管太监金山是高丽人也是奇皇后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略微躬身道:“回禀陛下,娘娘和太子爷在等着朝中各位大臣携带家眷和收拾细软了。” “还有各位台吉和那颜拖家带口的也不容易,娘娘正在一一打点。” 如果是他一个人搬家,带着他后宫佳丽和金银上路即可。 因为他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哪怕到了草原,他也是黄金家族里最大的大汗。 可皇后和太子不一样,他们都属于可以替代品,所以必须要收买人心。 作为一个有长期在野外求生经验的皇帝,妥欢帖木儿的第六感很灵敏。他感觉这几天再不走就要走不了了。 第55章 元昭宗 “就不能让完者忽都快点吗?等明军打过来那还能走吗?” 他虽然是个傀儡皇帝,但他也是有火气的,直接叫了奇皇后的蒙古名字。 年逾四十风韵犹存的奇皇后头戴罟罟(gu)冠,身着蒙古皇后皮袍。一身珠玉显得光彩照人。 她一脸亲热坐上龙椅上拉着妥欢帖木儿的手。 “陛下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就是太子那儿还在清点国库里银子。” 妥欢帖木儿挣脱她的手一脸厌恶之色,对于酷爱双修的他和年老色衰的奇皇后夫妻关系早就名存实亡了。更别提母子俩还联合在一起架空了他。 闻言他怒道:“寿吉度那个败家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数钱?宣府那支明军找不到踪迹,等他数完了我们也不用跑了。一家老小蹲在集庆(南京)的大牢里团聚吧。” 奇皇后也很无奈,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放弃那些金银。不然到了草原上一穷二白,谁还听他们娘俩的。 等了四个时辰,年近三十梳子发髻的寿吉度一副儒家士子打扮,如果不是身上的皮坎肩。任谁来说都不像元太子,像个汉人秀才。 对着他们两个,寿吉度躬身行礼道:“父皇母后,儿臣已准备妥当,车马已经在候旨可以随时出发了。” 元顺帝看见这个表面恭敬的儿子不由的发出冷笑。 寿吉度小时候在脱脱家里长大,和脱脱儿子哈刺章从小一起长大。 可就是这个对着脱脱一口一个“奶公”的儿子,最后亲手把脱脱害死。 这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年他合谋大太监朴不花、搠思监想行废立之事。导致孛伯帖木儿效仿燕帖木儿带兵进京强娶皇后。国家也不至于糜烂成这样。 妥欢帖木儿将亡国的责任推给了太子,一点也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几人正欲出发之时,太监金山入殿叩拜道:“禀报陛下和太子爷,兴国公观童和詹事院同知脱因帖木儿带了五万兵马在京城外求见。” 一想到这两个人是扩廓帖木儿的弟弟和心腹,刚起身的妥欢帖木儿眼前一黑正欲摔倒。 太子寿吉度和奇皇后则是面露喜色,虽然因为察罕帖木儿没有带兵逼宫让元帝禅位。可察罕一家毕竟是铁杆的太子一党。 “朕下令不准开城门,如有违令者斩首示众。” 奇皇后板起脸道:“陛下说的是醉话,还不快扶陛下去后宫休息。” 人间清醒的元帝被几名太监架住手脚拖进了后宫里。 太子寿吉度对着负责把守大都的知枢密院事失列门、平章政事哈刺章下令道:“让观童和脱因进城,随从不得超过二百人。” 他虽然很高兴,但冷静下来,细想王保保和纳哈出等人没有消息,突然冒出五万兵马。还是觉得事反常态必有妖。 片刻之后,观童和脱因等人在太监金山的带领下进入了这元朝皇帝理政的大明殿中。 “臣观童。” “臣脱因。” “见过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 太子寿吉度抬手道:“两位爱卿免礼。” 奇皇后对一身戎装却入殿不拜的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好奇道: “这位将军很面生啊?” “小臣乃阿里不哥后裔坤帖木儿,这次进城是奉猛哥帖木儿大汗之命接陛下和娘娘还有太子殿下去和林巡狩。” 寿吉度一下就明白了他不跪拜的理由,不由好奇道:“你先祖被世祖所囚禁而死,你难道不会对陛下和我心生怨恨吗?” 坤帖木儿抱拳沉声道:“不过是些许旧事,如今国破家亡在即,我等孛儿只斤氏后裔不思放下嫌隙共同团结退贼反而争权夺利内讧。岂不成了有负圣祖的不肖子孙。” 元太子拍着大腿欣慰道:“同样是成吉思汗的子孙,乱世之下你能有这份觉悟,孤很欣慰。” 元帝是个傀儡,他才是大都实际掌控人,他对着身旁的左丞相失烈门吩咐道:“恢复坤帖木儿的姓氏,孤期待着你将来能带兵恢复我大元南疆。就封你为吴王吧。” 坤帖木儿抱拳称谢,寿吉度一点也不反感,反而欣赏对方的真性情。 化名为坤帖木儿的朱樉心里很苦恼,看看人大元朝多大方,要不做秦王了,回去跟老朱商量下你把紫禁城封给我吧。 他选择冒充阿里不哥后裔的理由也很简单,阿里不哥兵败被忽必烈囚禁毒杀,其子孙的皇室内档一同被销毁了。 看着年逾四十风采照人的奇皇后,特别是胸前那对晃眼的大灯,好久没有过枪林弹雨生活的朱樉眼神有些迷离。 奇皇后看到他高大魁梧的身躯和俊俏的面容,目光炽热的直直盯着自己忍不住挺了挺巍峨的山丘。 旁边的儿子寿吉度佯装没看见,告罪一声去后面佛堂跟他爹顺帝找妙龄少女一起双修。 在宫女搀扶下离开的奇皇后,临走时突然回头给朱樉抛了一个媚眼。 ………… 滹沱河畔驻扎的六十万元军,元军大营中帐篷东倒西歪,尸横遍地。 存放粮草之处火光冲天,扎着小辫身材魁梧的纳哈出被咬到了半边耳朵。 他满脸是血拿着刀看着身前骑在马上的王保保。 王保保带着胜利者的笑容看着失败者纳哈出 说道:“投降吧,你只有不过十万步卒了,而我还有十二万骑军。” 纳哈出擦干脸上的血迹,咬牙切齿道:“扩廓你帖木儿家是要害死我们大元吗?” “我们都中了汉人的奸计,你现在投降本王还来得及。” “你我合军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纳哈出的脸色在火光照耀下阴晴不定,他和王保保之间早就不死不休。如果投降王保保,按照蒙人的规矩——他会被裹进毛毯里被群马践踏至死。 看着身后人人带伤的十万残兵,他咬着牙准备做殊死一搏,因为他没有任何退路。 王保保见到此情形,身后的骑兵人人弯弓搭箭,他抬起右手准备下令之时。一名浑身是血的斥候快马加鞭赶来。 哭着嗓子喊道:“齐台吉,明人的大军冲阵了。” 第56章 大战 听到这话,王保保立刻调转马头定睛一看。远处明军人人身着鸳鸯战袍,在地平线上如同红色的海浪一般向这方涌来。 那犹如蚂蚁般密密麻麻的人潮,大元第一名将王保保擦干额头的汗珠,厉声大吼道:“全军调转马头,朝大都撤离。快跑。” 他心里恨透了纳哈出这个蠢笨如猪的主帅,更恨那大都城内每日只知荒淫酒色、修炼邪术的元帝父子。 他和父亲殚精竭虑创造出能全歼北伐明军的大好时机就这样化作一场梦幻泡影。 王保保催动坐骑,扬鞭欲走之时,纳哈出几名手下拿出绊马索一拉。 战马腿一崴,身子倒下,被马带倒的王保保在地上滚了几圈沾了一身泥土,随即大怒抽出背上的蒙古弓张弓如满月一箭射向不远处的纳哈出。他身后的骑军也纷纷射出箭雨。 纳哈出身边的阿速军亲卫将盾围在身前,箭矢射在铁皮木盾上不停叮当作响。身后的近千名步卒来不及躲藏,纷纷中箭被射倒在地。 他肩膀上中了一箭,将流出的血抹在脸上,对着仅剩的元兵声嘶力竭道:“传本相的命令:咱们投降明军,千万别让扩廓叛军跑了。” “为了大元,为了陛下,杀叛军。” 纳哈出手持弯刀对天怒吼,他手下的六千野人女真骑兵,人人脸上带着刀疤身穿兽皮,金钱鼠尾发型,是他手里最强悍的底子。 这些人在他号令之下,对着远处射来的箭雨,人人悍不畏死的冲向王保保的军阵之中,野人女真射出手里的骨箭。一时间王保保军阵出现一个缺口。 在身中数箭头人带领下,野人女真爆发出惊人战力,王保保爬上手下牵来的马匹。迎面看向那名女真头人,那些女真人用不怕死的冲锋将他的骑军阵型冲的东倒西歪,纳哈出的步卒紧随身后,抽出刀砍向骑军马腿。 原本人数占优的王保保军在前后包围之下,竟然落得下风,他弯弓射向那名女真头人,箭矢直接射穿了对方脸颊。那人身形一滞将箭杆掰断,吐出嘴里箭头,腮帮子上一个血洞。 野人女真首领的马匹上挂满了元兵头颅,满脸是血露出渗人的笑意。 王保保被这一幕惊骇住了,看着对方的马匹朝着自己越来越快,手里抬起满是缺口和锈迹的柴刀。 他果断调转战马开始北逃,手下骑军一看主帅逃了,纷纷没有了恋战之心。 一时间王保保的骑军被野人女真和元军步卒杀的人仰马翻。 另一边的明军就像观众一样冷漠的看着眼前厮杀,作为右先锋的蓝玉早就按耐不住向冷眼观战的徐达请战道:“大将军请下命令吧。” 徐达面带笑意,指着北逃的王保保对众将说道:“李文忠带一万骑咬死王保保。他若不投降就地格杀。” 李文忠抱拳应道:“遵大将军军令。” 他心里憋着一股火,他被王保保打的大败,全家还在诏狱关着,他从正一品大都督府左都督降到了正五品游击将军。加上脸上舅舅朱元璋给他刺的字,来之前给他许诺了只要能活捉王保保,不但能官复原职,还可以洗掉脸上的字。 李文忠一挥手,身下的右骁卫骑军纷纷翻身上马,跟着他绕过战场快马加鞭向王保保追去。 等到汤和、韩政带军完成合围,徐达对着蓝玉下令道:“给你两万骑吃掉这股女真骑兵。” 蓝玉翻身上马,抱拳沉声道:“谢大将军厚爱,属下只要一万骑即可。” 徐达担忧道:“这股野人女真异常勇猛且不可大意轻敌。” “吾乃天下第一猛将常遇春之妻弟,吾观这帮山间野人如土鸡瓦狗尔,大将军且在军中看蓝玉破敌。” 蓝玉手持常遇春留下的虎头鎏金枪一马当先杀入敌阵之中,手中长槊挥舞,一时间连杀数人势不可挡。 徐达见状忍不住笑道:“这蓝小二有点他姐夫伯仁兄的味道了。” 对身后道:“擂鼓为先锋官蓝玉助威。” 明军阵中鼓声震天,蓝玉及其麾下左骁卫众人闻声士气大振。 蓝玉越于众人之前,冲向元军中心最勇猛的女真骑兵。 几名女真人弯弓搭箭射出,几支骨箭如流星飒沓一样飞向蓝玉,只见他横起长槊转如风车将箭矢打落在地。 女真人大骇,蓝玉气沉丹田将手中长槊挥刺而出,势大力沉竟将五名女真骑兵如串糖葫芦一般举了起来。 手中长塑一抖,红缨一转,女真骑兵的尸体被他如垃圾一般扫落在地。 “如果不是姐夫旧伤复发,尔等元人如荒间野草一般杂碎。” 他每挥舞一下长槊犹如死神镰刀一般,就有数人女真骑兵落马。 元军见状惊骇不已纷纷倒退,在人潮拥挤的战场之上竟被蓝玉一人杀出一个宽阔的半圈。 那名女真头领砍杀了几名逃兵之后站了出来,他全身像被血水浸泡甚是可怖,他脸上的血洞汩汩冒血,歪着头用半生不熟的汉语笑道:“汉人,我很喜欢你的脑袋。你叫什么名字?” 坐在马上的蓝玉,一脸桀骜之色,吐口唾沫不屑道:“一个野人杂碎也配问本将姓名?” 女真首领大怒,拎起手里血迹斑斑的柴刀,催动身下坐骑向蓝玉冲来。 蓝玉手中枪出如龙一枪刺去,女真首领见枪尖将要达到自己鼻尖,果断身子歪倒钻到另一侧马背。 他骑着马绕到蓝玉身后,蓝玉收枪不及,他扬起手里柴刀,望着蓝玉头盔和铠甲之间露出的脖子,脸上露出大喜之色。 突然嘭的一声,女真首领的胸口炸出一朵血花,他在临死之前看到蓝玉手中举着一只黑洞洞的棍子还在冒烟。他带着不敢相信的表情倒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后死去。 蓝玉将秦王送的燧发短枪插在腰间,对着还没留下姓名的女真首领吐了几下口水笑骂道:“一个蠢货只知匹夫之勇。” 转身继续冲杀元军,纳哈出正在和王保保残军厮杀,就见明军士卒抬着巨大的碗口铳,明军铳兵将火药用长棍捣进铳膛。 将弹丸和铁砂塞了进去,然后点燃引线,滋滋的火星冒完,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过后。 挡在身前的元军被炸的尸骨分离,遍地残肢。 战场上弥漫着硝烟,这些憋了三个月一肚子的明军见人就砍,躺在地上没死的元兵又被补了一刀。 第57章 大战(2) 一名元军持刀大喊着:“大元万岁。”还没冲上前就被明军骑兵一刀抹了脖子。 明军众人大喊:“大明万胜。” 数千骑兵跟在蓝玉身后冲向元军主将纳哈出。 纳哈出看见那些如狼似虎的明军肠子都悔青了,他的手下人短短两个时辰就伤亡殆尽,不到一万残兵了。 就在蓝玉马蹄要踏在身上之时,纳哈出扔下手中弯刀抱头跪地大喊:“投降,投降。我向明军投降。” 周围元军残兵一见主帅都降了,纷纷扔下手中刀箭跪地求饶。 蓝玉用马鞭将纳哈出手脚捆住,拖在马背上,骑马跑向明军中军。 徐达见到满身是伤、灰头土脸的纳哈出,忍不住向身旁的察罕帖木儿得意道:“经此一役,我大明天下已定。” 原本当缩头乌龟的纳哈出,一见到察罕帖木儿立刻有了底气脱口大骂道:“察罕你父子二人世受元恩竟然投了明贼坏我大元大好形势,无耻小人我军今日之败皆因你父子二人。” 察罕帖木儿闻言一怔,他满是不可置信看向这个老政敌,人不要脸能到无耻的地步。“如果不是你刚愎自负加上妥欢帖木儿和寿吉度父子生性多疑,老夫已经带军渡过黄河,在收服南方的路上了” “如果不是老夫与徐达、常遇春大军周旋,他大元还能苟延残喘到今日?” 像纳哈出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被几句轻飘飘的话动摇了甩锅的决心。 “本相是战败被俘,而你察罕帖木儿却堂而皇之的在这明军大营之中畅通无阻。你察罕扩廓父子二人就是明人奸细,你察罕百口莫辩。” 遇到这样厚颜无耻之人,老实人察罕真的是哑口无言。 徐达看不下去挥了挥手道:“纳哈出此人降明又叛反复无常,将他带下去问清大都城内布防,再送与南京让陛下发落。” 军中几名负责上刑的锦衣卫将纳哈出像死狗一样拖了下去。 被五花大绑的纳哈出仍然丧心病狂骂道:“你帖木儿家恩将仇报背叛大元,你全家定会烈火焚身不得好死。” 听到这话,察罕帖木儿对大元的一腔热血算是彻底凉了。 徐达拍拍他的肩,安慰道:“老友,大元朝堂君臣争权夺利内讧不断,实属咎由自取,罪不在你。” 察罕帖木儿长叹一口气道:“我之败非战之罪。” 徐达下令全军休整,收兵回营,他的目光瞄向北方魂牵梦绕的大都。 …… “什么不走了?” 朱樉有点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眼前肥头大耳、面白无须,一脸酒色纵欲过度的元帝妥欢帖木儿,大半夜把自己叫到寝宫。 看了一场天魔舞,就是几个穿着清凉的西域歌舞伎边跳边脱的舞蹈。 对于一个凯迪拉克车主这样的浴皇大帝来说,简直可以在少儿频道播出了。 妥欢帖木儿摸了摸肥硕的啤酒肚,全身上下就剩一条裤子。将酒杯里的葡萄酒倒在身上,几名脱光的宫女用舌头在他身上游龙。 他看着巍然不动的朱樉,心里暗道此人不近女色,可堪大用。 “坤爱卿有所不知,朕现在就是牵线木偶,这宫内外都是寿吉度母子俩的人。” 边说边看了看旁边侍立的太监总管金山。 朱樉闻言噌的一下站起身来,勃然大怒道:“我堂堂圣祖铁木真苗裔怎能受制于妇人之手?” 此话一出,金山脸色大变,出言怒斥道:“你坤帖木儿想造反不成?” “快去禀报娘娘和太……”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把雪亮的弯刀从他胸前穿透而出。 旁边的舞女和宫人被吓作鸟兽散,妥欢帖木儿大惊失色道:“你杀了金总管,你年轻气盛怎能如此冲动?” 擦了擦刀上的鲜血,朱樉露出雪白门牙,大笑道:“陛下莫怕,臣坤帖木儿这就带着陛下杀出一条血路。” 妥欢帖木儿以为他是忠心护驾的武夫,还在惋惜对方的莽撞,没想到朱樉拿出一条粗壮的麻绳将不到一米六的脱欢帖木儿绑在胸前。 朱樉以元帝做肉盾,一路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犹如天神下凡势不可挡。 那些怯薛亲卫见近战不敌,纷纷挽起弓箭,结果朱樉将胸前的元帝一亮相。 那些人吓的放下手里弓箭,就这样他带着吓得面无人色的妥欢帖木儿一路从后宫杀到宫门。 他的好妻弟脱因帖木儿和观童驾着一架马车停在宫门前,朱樉身前围着数十名手持弯刀的怯薛亲卫,守城的元军统帅帖木儿不花,怒不可遏道:“坤帖木儿放下陛下,本台吉可以饶你不死。” 一看对方声色厉茬,朱樉摇头道:“堂堂孛儿只斤氏大丈夫岂能久居妇人胯下,我坤帖木儿今天就要起兵清君侧,救大元。” 此话一出周围围攻的怯薛亲卫变得踌躇不前,多么正气凛然的美男子大丈夫他那么爱国,我们不过是收了太子皇后的钱卖命。对于这样的正人君子一定要放水。 于是奇怪的一幕出现了,朱樉轻轻一挥刀,上千怯薛亲卫犹如土鸡瓦狗一般倒了一片。 他的刀锋还没碰到人,那些怯薛亲卫就倒飞了出去。 我居然还有刀气,连朱樉都怀疑手里这把蒙古刀是不是神器? 他在人群中硬是开出一条血路,正欲攀上马车之时,淮王帖木儿不花一个箭步挡在身前。 手里的弯刀犹如银蛇狂舞,挽出一片刀花残影,他面露得意之色道:“有我大元第一勇士在,贼子休想带走陛下。” 正在他举刀欲砍之时,朱樉从腰间掏出一根烧火棍。 火花爆裂,嘭的一声,帖木儿不花胸前皮甲碎裂炸出一朵血花。 “你耍赖。” 说完这句,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朱樉嘴角勾起,邪魅一笑道:“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玩传统决斗。” 他将妥欢帖木儿扔在马车上,对方就是废柴宅男,他也懒得捆绑。 妥欢帖木儿却目含泪光一脸感动道:“吴王真乃忠臣也。” “朕脱困一定要恢复你祖先阿里不哥的荣誉。” 闻言朱樉露出大白牙嘿嘿道:“陛下放心,有臣在。重现大元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听到这话一路上心惊胆颤的妥欢帖木儿,忍不住伸出大拇哥赞叹道:“坤帖木儿真是我孛儿只斤氏的好男儿。” 第58章 大战(3) 马车一路风驰电掣,行驶到顺承门之时。 被知枢密院事失列门和平章哈剌章带兵拦了下来, 三十多岁方脸身材瘦高的哈剌章举着火把,挡在车前。身后的元军士卒举起手里弓箭。 他冷笑道:“明军细作混进大都,意图绑走陛下。太子和娘娘有令:陛下安好,车上之人是细作假扮,给我放箭射死他们。” 元兵人人搭箭弯弓,正欲射出之时,扎着小辫的妥欢帖木儿站在车前指了指自己身上绣着五爪金龙纹的皮袍。满脸怒色道:“枉你哈剌章还是朕最信任的脱脱长子,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拿出怀里藏着的玉玺一亮,周围元军面面相觑,纷纷退步让出一条道来。 朱樉见他手上的皇帝大宝乃黝玉宝符,其方四寸,螭纽交蟠,四可边际,中洞横窍,其篆画作虫鸟鱼龙之状。 眼睛热的冒火,这不是老朱日思夜想的传国玉玺吗?也许不是秦始皇那枚,但是在注重传承的古代,能拿到大元国玺无异增加了正统性。 作为大孝子,朱樉已经忍不住要提前帮朱元璋继承这大元国玺了。 他埋伏的两百人突然杀出争夺城门,元兵顿时大乱。 失列门和哈剌章两人见周围元军毫无斗志,长叹一口气下令打开城门放元帝离去。 当马车驶出顺承门,门外驻在的朱文正、丘福、张玉等人迎了上来,朱樉很隐秘的给了他一个大事已成的手势。 朱文正一声令下,对着还没关闭的城门,四万多人齐声杀出。 他身着银甲胯下白马座骑,手持长槊一马当先杀将进去。 元大都的守军只剩一万多老弱病残,喊杀声不到一个时辰。 元廷的三千多名官员和五千多王公贵族,还有元顺帝上千名后宫嫔妃就被押解出来。 那些被元帝准备打包带走的金银财宝装满了上千辆马车也落到了他手里。 被蒙在鼓里的妥欢帖木儿见状喜不胜收,拍着朱樉的肩膀用皇帝的口吻表扬道:“坤帖木儿真的是朕的孔明和吕望啊。” “朕要封你为平章军国政事,总揽天下兵马大权。” “传朕的旨意连夜巡狩上都。” 朱樉啃着一只羊腿含糊不清道:“去什么上都?去南京登基去。” 妥欢帖木儿傻眼了,再傻也知道是落到明军手里了。 他伸出手在妥欢帖木儿的龙袍上擦了擦手上的油渍,将妥欢帖木儿怀里的传国玉玺一把拽出。放到自己怀里贴心道:“陛下,这玉玺就先由臣帮你保管了。等您下次登基一定还你。” 看到车帘外,如虎狼之师的安民军,妥欢帖木儿嘴唇发白、咽了咽口水道:“朕今后都用不着了,爱卿不必客气。” 朱樉笑了,他之所以孤身潜入元大内皇宫就是怕这长跑冠军老小子跑了。 妥欢帖木儿是元朝大一统时最后一位皇帝,正如当初忽必烈抓到宋恭帝一样,还有比这玩意更具正统性的吗? “寿吉度母子跑了?” 朱文正来报时,朱樉邹起了眉头。 历史上这元昭宗寿吉度可是在草原蹦跶了八年。 算了,让老朱头疼去吧。 他下令原地休整,清点财物。 正准备埋锅造饭之时,夜不收来报远处发现大量敌军。 朱樉骑在马上定睛一看,几里外的元军骑兵打着齐字旗。 这不是他的熟人大舅哥王保保吗? 他振臂一挥道:“全军上马,打出旗帜,准备战斗。” 安民军放下手里的碗,整齐划一起身上马。 王保保带着五万残兵刚逃出李文忠的追击。 这是他帖木儿家最后老底子了,只要到了大都绑了皇帝回到草原。 凭他内政和军事才能不出三年还能拉出二十万大军席卷明朝边境。 一路快马加鞭的王保保刚看到远处甲胄怪异的军队,心里还在奇怪。 秦字旗一升起,王保保眼前一黑差点掉落马下。 朱樉露出白牙大笑道:“把元帝绑在八驾马车前突入敌方中军。” 妥欢帖木儿被手脚捆住在他的皇帝法驾之上摆成一个大字型。 朱文正驾着马车,朱樉站在宽阔的台子上,用蒙语对着安民军里近四万蒙人大喊道:“来者非客,必有一战。” 朱樉手持成吉思汗的蓝色苏鲁锭,振臂对着前方大吼:“以长生天的名义,让敌军血流成河。” 蒙古号角声吹响,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秦军身上的胸甲在烈日之下照射出雪白的光芒。 晃的元军睁不开眼。 王保保看到银色的钢铁洪流向自己涌来。 一路上都在逃亡的他,激起了血液里的凶悍,砍死身边几个逃兵。 他血红着眼睛嘶吼道:“全军死战,杀出一条血路。” 元军骑兵抽出背上弯弓,漫天箭雨,飞矢如蝗。 黑色箭雨划过天空,如雨点落入秦军阵营。 箭矢划过秦军身上的甲胄发出叮当作响,万骑丛中只有寥寥百人中箭倒地。 周围之人视而不见,眼里紧盯眼前敌军。 数万秦军马蹄让大地颤栗。 他们齐声大吼声震千里。 ‘十数我族,闪电突袭!’ ‘百数我族,震碎敌心!’ ‘千数我族,屠戮顽敌!’ ‘万数我族,苍天震怒!’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泛起滚滚惊雷。 在电闪雷鸣之下,忽明忽暗的数万秦军让人毛骨悚然。 王保保身后的元军骑兵惊声大喊道: “是成吉思汗,他们是成吉思汗的兵。” 连砍数十人,王保保已经杀红了眼。 “敢乱我军心者死,不想死的就给老子冲。” 两军相接,厮杀之声响彻天地。 一名元军骑兵挥刀砍下,他手里的弯刀被秦军那样式怪异的马刀,一刀砍成两段。 刀锋丝毫没有停滞划破他胸前的皮甲,他头一歪栽倒在马下。 秦军的铁骑反复将元军阵型冲的七零八落。 王保保眼睛死死盯住那驾马车,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斩将夺旗。 他发出一声嘶吼带着数千家丁死士向朱樉冲去。 坐着马车之上一路畅通无阻的朱樉大喊道:“曼古歹。” 车头一转,车上的号角声响起,正在冲杀的数万秦军整齐划一回撤。 人人转身倒骑在马背上,拿下背上弯弓抽出腰间箭壶,对着他身后追来的王保保数千骑放箭。 天空中划过密集箭矢犹如满天飞蝗,漫天箭雨,倾泻而下。 三轮箭雨之后,王保保身边的最后一点家底已经死伤殆尽。 王保保做梦也想不到,大元最后名将的他会有一天败在蒙古人战法之下。 第59章 大战(4) 朱樉没有理会失魂落魄的王保保,他弯弓搭箭射出一声鸣镝。 数万秦军铁骑立刻分成两列包围元军骑兵。 开始分成数支小队不断绞杀剩余的两万多元军骑兵。 一名元军肩膀中箭捡起地上掉落的弯刀,仰天长啸。 “大元万岁。” 秦军一名铁骑,策马从身旁经过,扬起手里马刀。 那名元军脑袋滚落在地,脖颈处血溅如柱。 秦军铁骑齐声怒吼。 “大明万胜” 他们成群结队杀的元兵溃不成军。 元军大乱开始四散奔逃。 秦军分成几列,尾随追杀。 王保保见到尸骸满地的一幕,终于忍不住双膝跪地抱头痛哭。 带着元帝在战场上观光的朱樉忍不住叹息道:“本以为势均力敌,没想到是一边倒屠杀。” 坐在他身前的朱文正满头大汗道:“早跟你说了以我军战力直接夜袭纳哈出大营,早就可以一战定胜负了。” “我们打的这么顺都死了将近七千人,我就这点家底你可为了点军功败完了。” 朱文正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我这个老弟明明很强就是太过小心谨慎了。 朱樉心里在流血,光是死掉的一千多炮兵就花了他三年培养,那一千门炮有八百门炸成了废铜烂铁,剩下的不到两百门统统炮口变形不能用了。 还有五千多人的抚恤,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像朱文正这种败家子就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王保保被两名秦军架着拖上了马车,朱樉没让人给他捆绑。 “别杀了,我投降。” 看到他脸色灰白,朱樉指着车上的秦字大纛。 笑吟吟道:“我就是让你记住今天,以后看到这面旗给我躲的远远的。” 朱樉叫人牵来一匹马,将车上的王保保一脚踹下马车。 “看在我老婆观音奴和刚出生的孩子份上,给老子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王保保翻身上马,他脖子上青筋直冒拳头捏的噼啪作响。 “你敢看不起我扩廓帖木儿?” 朱樉站在车边上用看垃圾的表情看着他。 “照孩子的面子叫你一声大舅子,否则你王保保就是个渣渣。” 王保保骑上马跑出数百米声嘶力竭道:“我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你秦王樉总有一天会后悔。” 叉着腰瘪嘴道:“给我放箭射那狗东西。” 王保保惊慌失措,拼命挥鞭赶马,一溜烟逃走。 朱文正忧虑道:“万一此人以后在草原兴风作浪,为祸边关怎么办?” 朱樉拍了下他肩膀,长叹一声道:“你最了解我父亲,如果没有边患,以前的安民军,现在的秦军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现在刚刚平定天下,朱文正已经想象得到那个高大魁梧的背影将奉天殿杀的血流成河的模样。 “要是你早出生两年该多好啊。” “我大哥是我大哥,我是我。我们成长不同性格不同,谁也替代不了对方。” “天下平定以后紫禁城就是父亲和大哥的舞台了,我的舞台在藩地。” 朱文正看着这个经历血与火之后,变得日渐成熟的弟弟,忍不住叹息‘造化弄人’啊。 派出人打扫战场,剩下投降的八千多元军,元朝最后一点精锐也化为了历史尘埃。 朱樉叫来张玉嘱咐道:“把元帝送去居庸关扔给李景隆。” 张玉不由疑惑道:“灭国擒敌首泼天大功要让给那个酒囊饭袋?” 朱文正闻言面色一变道:“贤弟你是担心叔父?” “我和老丈人都封无可封,我有种预感我们的家和现在的秦军恐怕保不住了。” “只能想尽办法,保留一点火种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 朱樉就带着剩下的四万多秦军来到明军大营。 徐达和察罕帖木儿出营迎接。 两军一见面,朱樉翻身下马单膝抱拳道:“两位泰山在上,请受小婿朱樉一拜。” 说着还在地上磕了个头。 徐达没有半点高兴,脸上阴晴不定道:“你把这攻下都城的大功送与老夫是何意啊?” “没有老丈人尽灭元军主力,大都也不会城防空虚被小婿乘虚而入,小婿不敢贪天之功。” “你这小子滑头的很啊,不过你已经贵为亲王封无可封。在老夫手上还能在死后落个民王。老夫接受你的好意。” 察罕帖木儿将他扶起拍拍身上泥土,亲热道:“贤婿啊,可知敏敏生产顺利吗?” 朱樉摇头道:“小婿在外漂泊将近一年,害怕她们担心从未给家里写过一封信。” 察罕叹了口气道:“今后我大元就是浩瀚竹简里一缕笔墨了。” “察罕兄这朝代更替亦如生老病死一样皆是人之常情,陛下已下旨封你为荣国公,以后天下太平好好过日子吧。” 看着徐达搂着察罕肩膀,朱樉不由得奇怪:我不是让你们两个老丈人擂台决斗决出优胜者吗?你们怎么好的跟兄弟一样? 徐达一见这小子贼眼珠乱转,一准是在憋坏水,忍不住发出一个灵魂拷问道:“陛下让我问你,观音奴和妙云你准备立谁为正妃啊?” 朱樉闻言一怔,谁大谁小这个问题怎么抛给我了?既然两个老丈人都活着,都不好惹。 他干脆眼一闭心一横道:“平妻。” 徐达和察罕两人面面相觑,徐达出声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你是宗室亲王只能有一名正妃。” “我又不是太子,她们又不母仪天下,两名正妃怎么呢?” 徐达和察罕一听顿时觉得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好了公事聊完了,该剩下老夫的私事了。你这小王八蛋不尊军令,差点害老夫全军覆没。 还有在秦淮河嫖宿不成被敌人掳走,陛下和老夫的脸都被你个小王八蛋丢干净。拖下去让军法司杖八十军棍。” 徐达冲左右亲兵喝道,身后的朱文正、丘福、张玉等人纷纷拔出佩刀将朱樉护在身后。 秦军与明军将领一时间对峙了起来。 朱樉横了手下人一眼道:“把刀收起来,老泰山打我,是承认我女婿身份。” 徐达没有半点怒色,反而笑道:“你这小滑头私兵养的不错,有老夫八分的水平。就是可惜了。” 朱樉被几名徐达的亲兵架着去了军法司。他知道徐达说的意思,因为他的父亲千古一帝的朱元璋绝不会容忍治下有不尊号令的军队,哪怕那人是他儿子。 他的裤子被扒掉,手臂粗的军棍在他屁股上噼啪作响。 想到历史上老四站在北平当了快三十年的孙子,在那个高大身影面前他有点绝望。 第60章 大明第一名将李景隆 “国公爷等等小的。”火头军伙夫长刘胖子跟在李景隆身后大喊,李景隆头也不回,钻进山林之中,他很伤心。 为一位饱读兵书的将门之后,一身武艺经常得到舅爷朱元璋的夸奖。盛赞他是勋贵二世之中第一人。 出征大都那是青史留名的功劳,可他敬爱的表叔朱樉却对他这位白马银枪少年将军视而不见。我李景隆当世赵子龙就这样明珠蒙尘。 被放在居庸关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捞不着半点军功不说,关城里住着的全是光屁股大老爷们。他这样的公二代里的情圣连个跟漂亮姑娘谈心的机会都没有。 只能上山打打猎消磨消磨时间了,刘胖子等一帮火头军两百多人跟在他身后深怕出一点意外。 以为朱能守在紫荆关时,交代了居庸关全是降兵空虚,让他李景隆分兵把守。 李景隆带着一千人和火头军驻扎在此,大仗打完了,除了偶尔窜出几个慌不择路的元军逃兵。这居庸关前连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 刘胖子气喘吁吁,李景隆虽然在秦军不受重视,可毕竟是王爷的表侄儿。这山上地形复杂,野兽出没要是出个好歹。他们这帮大头兵都要跟着遭殃。 李景隆背上拴着长弓,手持银枪在树林里穿梭。在这大冬天,整整小半个月,他都没打到一只兔子。让手下人笑话了好久,不说熊虎什么的猛兽,李景隆说什么也要搞只雪豹扬眉吐气一会。 火头军众人好不容易追上他,就看到李景隆望着远处一个山头冒起的青烟在发呆。 身后的刘胖子疑惑道:“这附近百里的百姓早跑光了,不会是猎人进山了吧?” 闻言李景隆面色凝重道:“除了咱们这帮人,哪个猎人会傻到大冬天进山?” “我观这炊烟规模也就十数人,多半是落单敌军。” 刘胖子谨慎道:“要不我们回关里再叫点人?” “这里离关隘至少五里,一来一回人早跑没影了。” 李景隆大手一挥道:“这是送上门的军功,十几个脑袋刚好换点钱买酒喝,是爷们跟老子操刀子上。” 他一马当先向不到一里外的敌军赶去,身边火头军看了看自己一百多人,痛打落水狗可是他们的绝活。 李景隆带着人穿过树荫丛林,终于见到这股人的庐山真面目。 二十几人,领头之人是一个遍体鳞伤的元将,其中一人三十来岁扎着小辫,明黄服饰。旁边还有一人是元朝皇后打扮。 周围都是一些太监,王保保围着篝火,一脸沉痛之色。 他看着刚刚登基的太子寿吉度小声道:“陛下要是守关明军看到烟火,必然来袭。” 寿吉度一脸无所谓道:“这里百里之内,你扩廓已经探查过荒无人烟。况且母后身体娇贵,常吃凉食日久不免生病。” “朕这一路上就奢侈一回。”他将盛好的肉汤端进帐篷。 王保保见此情形,连连唉声叹气。 就在他们这帮人大吃大喝之时,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 “王保保狗贼用奸计害我父亲大败,我李景隆今天就要手刃此贼。” 李景隆从灌木从中一跃而出,一身银白甲胄、手持银色长枪。 再加上他高大魁梧的身材,这一下把王保保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碗掉在地上。 枪头袭来,王保保一个驴打滚向帐边操起弯刀迎战。 李景隆的武艺,在整日吃喝玩乐的勋贵二代里是拔尖的,可到了战场上就是稀松平常。 就这平平无奇的枪法,若在平日里王保保三个回合就能将他斩落马下。 可他现在浑身是伤,一动身上创口崩裂,绑着的布条涓涓冒血。 随着时间流逝,打着打着势均力敌的一场战斗变成了李景隆渐渐占据了上风。 李景隆气沉丹田一声大喝,手中长枪一横扫,王保保的手里弯刀被挑飞,枪杆重重砸在他胸口。 王保保被拍的倒飞出去三四米远,喉头一甜吐出一大口鲜血。 李景隆拍了拍手,一脸轻蔑道:“什么天下第一奇男子,我李九江胯下土狗尔。” 短短几天,王保保经历的羞辱比一生还多。 在后面半天才追上的火头军冲了上来,犹如猛虎下山人人手持勺子和锅铲,周围几个老太监被吓的面无人色,被打的纷纷抱头鼠窜。 王保保见此一幕哀叹大势已去,抓起在躲一角发抖的皇太弟脱古思帖木儿,牵起快马朝远处奔命。 李景隆看了看营地没有马,看着王保保即将远去的身影,拔出背上猎弓对着王保保身后射出。这是他引以为傲的箭术,箭矢如流星飒沓,嗖一声射中了王保保的屁股。 王保保忍着剧痛,一刀砍下屁股上的箭杆,抱着脱古思帖木儿催动身下坐骑亡命而去。 李景隆看着被抓起来的元昭宗和奇皇后母子,仍不住叹道:“我李九江真乃大元和王保保此人命中克星,可惜生不逢时,要是比我爹出生早,我们老李家也不至于就一个国公爵位。” …… 朱樉刚接到圣旨。 朱元璋让他把军权交于徐达,徐达还要接受北方各个失地。 他带着三千人和常遇春的巨大棺椁,还有战死的秦军将士骨灰一瘸一拐上路了。 当他接到李景隆活捉了寿吉度母子的消息时。 惊讶的合不拢嘴,这货不单能败光百万大军,还能给你创造奇迹。 “难道李二丫头这人真有狗运乎?” 想到天元帝脱古思帖木儿跑了,他心里悬着的石头也放下了。 朱文正骑在马上忧心忡忡道:“陛下让你我二人回京,旨意上说另有任用。可前路迷茫,我总是担心会是旧事重演。” 看着这个被老朱坑了好几次的亲生大侄儿,朱樉也忍不住心疼,上一次让朱文正卸下兵权去桐城练兵。差点跟历史上一样一命呜呼。 朱樉出言安慰:“我等有功无过,兄长不必担忧。”,可朱文正仍是一脸凝重。他可太了解那个亲亲叔父从鸡蛋里挑骨头的本事了,朱元璋想杀人可不会因为你没犯错就轻飘飘放过。 他们在河南,尤其是开封干的事可是没有一条符合大明律的。 若要追究可是与造反无异,虽说贤弟声称有朱元璋授意,可以叔父的性格到时候很有可能来个不认账。 见朱文正脸色阴晴不定,朱樉很想安慰那话是自己瞎编的。又怕把他给吓死。 第61章 大汗 时间倒回五个月前,南京紫禁城金銮殿上正在举行朝会。 刚接到一个消息,朱樉的儿子出生了。 而太子妃还有三个月才临盆。 端坐金台龙椅上的朱元璋脸上阴云密布。 他从南京登基以来,自诩为汉家天子,是恢复汉家衣冠再造汉唐盛世的亿万汉人英雄。 而他的长孙却流着蒙古人的血液,这对即将一统江山再造中华的大明是很严重的政治阻碍。 李善长和太子不过是奉命行事,真正想杀死那个未出世孩儿的正是他朱元璋。 对一个尸山血海杀出来的铁血皇帝来说,任何危害他统治的行为都是不能容忍的。 “朕的天家添丁进口这样的大喜之事。众位爱卿为何一言不发?你们倒是说话啊。” 他的脸上看不到半点喜色,声若奔雷。 在整个奉天殿上回响。 一个足以动摇大明江山法统的致命问题。 群臣俯首叩拜,寒蝉噤若,针落可闻。 “李爱卿你是宰相,你说说这个大孙,朕该怎么封赏?” 年近六十,胡须花白的李善长精神矍铄站在百官之前,享有面君不拜的特权。他躬身道:“回禀陛下臣不知。” 他不害怕朱樉一个藩王,更别说一个刚出世的藩王世子,巴不得弄个边远藩地父子俩都一起滚得越远越好。 可这个长孙是马皇后铁了心要争个名头,这就让他难办了,一边是拿捏他们生死的陛下,一边是从不干政但可以救他们出火坑的皇后。 朱元璋一想到这个天大的雷,心里就是怒火中烧,恨不得叫净事房把那逆子抓回来阉了。 “刘爱卿你说。” 刘伯温一身道袍,仙风道骨。他是朱元璋的心腹谋士之一,自然猜到了皇帝的心思。他叩拜道:“回禀陛下不如给皇长孙择一福地做郡王安置。” 朱元璋内心就是这样想的,但这种不待见的话不能由他一个当爷爷的人说出来。因为他手书的《皇明祖训》可是明确嫡长子继承皇位和王位。 他要招揽察罕帖木儿和王保保自然不能让观音奴做侧妃。 “刘爱卿所言极是。传朕旨意…” 他的话还没说完, 除了李善长之外,唯一享有面君不拜和朝会设座两项特权的朱升边唱边跳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朱升七十多岁,鹤发童颜。其他大臣见他状若疯魔,忍不住怀疑这人是不是老糊涂了? 朱元璋看到自从开国之后,在朝堂上一言不发天天睡觉的朱升,深知此人的重要性。 当初自己刚占据一方,这人就到自己大营里献出了‘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发展策略。而且在称帝之前,对浙江用兵时,朱升提出了‘驱逐胡虏,再造圣域,复华夏衣冠’正是宋濂起草的北伐檄文‘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由来。 在他心里满朝文武的话,没有三言两语就能奠定他帝业的朱升半分重要。 他走下金台御阶,走到朱升身边扶着他坐下,站在身旁弯着腰面带笑容道:“朱爱卿坐下细细跟朕道来。” 侍立的黄狗儿连忙搬来一把椅子,朱元璋就这样跟朱升面对面坐着,两人亲热的拉着手像是话家常一样。 老态龙钟的朱升咳嗽两声道:“陛下,天赐好圣孙,乃大吉之兆。” 一句好圣孙在朝堂之上犹如惊雷炸响,众位大臣面面相觑,连宠辱不惊的太子朱标都变了脸色。 朱元璋面不改色好奇道:“此子为何是好圣孙?” “这蒙元占据中原百年,陛下统一天下之日不远矣,可历代搬迁来的草原之民经过繁衍生息已有八十万之巨。若元廷退去,这些人与汉民生活迥异格格不入,无人统领必生事端。” “老臣请陛下立长孙为大汗统御天下蒙人。” 朱升要跪下时,被朱元璋扶起。他双目放光,喜上眉梢。 如果是有蒙人血统的藩王,他万万不能接受。 可若是封他的孙子当大汗,他朱元璋忍不住心花怒放了。 他指着朱升夸道:“衮衮诸公好看看什么叫老成谋国之言?这就叫老成谋国。” 李善长和刘基、汪广洋这些重臣看的目瞪口呆。 连一向以揣摩上意出名的胡惟庸都忍不住赞叹姜还是老的辣。 “传朕的旨意加封皇长孙朱尚煌为也客蒙古兀鲁思大汗,颁发金印金册,昭告天下。” 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长孙,朱元璋心里从憎恶到喜爱,跟过山车一样历程。 他下了朝就跟马皇后两人坐着天子法驾出了宫, 朱樉在外征战,马皇后不放心就派人接了回来。 因为朱元璋的偏见,观音奴母子二人还没有身份,只能在魏国公府坐月子。 看到不大的产房,朱元璋心里充满了愧疚,对儿媳敏敏说道:“委屈你们母子了。” 敏敏帖木儿摇摇头,奶娘将孩子抱过来,刚出生孩子一弄醒就大哭不止。 马皇后抱在怀里怎么哄也哄不好,递给了敏敏,刚刚有名字朱尚煌哭反而越哭越大声了。又递给奶娘,众人一通手忙脚乱仍然啼哭不止。 朱元璋一见心烦意乱道:“这小子随他爹都一样不省事,拿给朕抱抱。” 马皇后白了一眼递给他道:“小孩子身娇体弱,你可别弄哭了。” 说来也怪,朱元璋一抱到怀里,这孩子睁开眼睛好奇的摸摸他胸口的盘龙纹。一会扒拉一下胡须。就睁大眼睛好奇的望着他。 朱元璋笑道:“咱一身煞气,刚出生皇子一抱就哭。这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 他征战半生手上人命数十万计。特别是那句‘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有腥。’字里行间里都充满着杀气。 这身杀气别说刚出生的皇子,就是朝堂上的公卿大臣无不彻骨冰寒。 他将朱尚煌抱在怀中轻轻摇晃一会儿,婴儿闭上疲倦的眼皮睡得香甜。 朱元璋看到儿媳虚弱的模样愧疚道:“二郎尚未就藩,朕命人将养心殿收拾出来,你们母子二人进宫疗养吧。” 敏敏曾经是骄傲的郡主,如掌上明珠一般被捧在手心,跟着朱樉这些年饱经风霜不说,没想到来了大明还要受人冷眼。她摇头道:“谢过陛下隆恩,我们母子在魏国公府过的很好,妙云待妾如亲姊妹般。” 马皇后握住她的手,帮她整理头发,温言细语道:“我会每日来看你,有不如意的地方一定告诉我。” 敏敏帖木儿在舅舅家长大,从小没有母亲。看着温柔的马皇后,忍不住扑在怀中抽泣道:“额吉(妈妈)。” 马皇后搂着她抚着背,心疼道:“你叫我一声娘,以后便是我的亲闺女。” “若是有人对你们母子二人不好,就算是皇上,我马秀英也不依。” 第62章 朱元璋的梦 听到马皇后这话,朱元璋老脸一红正欲分辩之时,徐妙云一身月白素衣走了进来。 对着二位未来公婆行万福礼道:“江宁见过陛下和娘娘,陛下万岁,娘娘万福金安。” 朱元璋看着出落的亭亭玉立,知书达礼的徐妙云一脸满意。当初为了把老二这个赔钱货推销出去没少给徐爱卿下套。 他说道:“江宁县主你母亲早逝,你父亲出征,你一人操持内外真是辛苦你了。” 徐妙云亲手为两位公婆沏茶,奉上茶盏后说道:“江宁为徐府长女,打理自家算不的辛苦。” 马皇后见她言行举止落落大方,不由心生好感道:“不愧是金陵城有名的女诸生,不仅要打理产业还要分心照顾敏敏,配我家二郎委屈你了。” 徐妙云躬身正色道:“夫为妻纲,大丈夫当征战四方,江宁与敏敏姐姐一见如故,些许照料不过分内之事。” 马皇后闻言不由赞道:“进度有度,举止从容,秀外慧中有老身当年风范,当为天家媳也。” 两人闲聊几句出了徐府,坐上御驾之时,朱元璋犯难了,因为马皇后当面说出天家媳这话就等于一道懿旨。 自古君无戏言,母仪天下的皇后也是一样。 而且本朝没有太后,马皇后的话在皇子婚事上份量甚至要大于他。 他略带埋怨道:“你说这话怎么能不能跟我商量一声呢?” 在他心里老二娶了观音奴附带察罕帖木儿和王保保这两张名将卡,关键是他刚封了长孙,总不能转头又让别人变成庶子吧。 而且娶观音奴作正妃,正好断了朱樉夺嫡的念头,完全是一石三鸟之计。至于徐妙云,他儿子那么多,老四不行就老五上,总有一个合适的。 马皇后跟他相处快三十年,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闷声道:“徐家丫头和二郎自幼订亲,不惜自污名声照料敏敏母子。一颗心全拴在二郎身上。老身自然要为她作主。” “倒是陛下你,今后起居注记载皇长孙朱尚煌出生魏国府,徒增千古笑柄尔。” 朱元璋脸都绿,想到万一后世史官来一句:洪武八年,宫中饥荒,皇长孙朱尚煌就食于魏公府。 可他又没办法下令让观音奴母子搬回宫里,因为肇事者朱樉不在,敏敏还是白身。总不能让观音奴抱着孩子去太庙祭拜列祖列宗吧。 他咬牙切齿道:“这小王八蛋还真是会给朕找难题。” 马皇后斜眼看了他一眼说道:“敏敏自幼没有父母与老身身世相仿,徐家丫头贤惠持家有老身风范。这两个儿媳我一万个满意,烦请陛下不要厚此薄彼。” 说完拂袖而去,扔下朱元璋一人待在原地。 是夜,乾清宫内。 朱元章批阅完奏章,宠幸了原陈友谅的妃子达妃,正独自呼呼大睡之时。突然惊醒。 连夜将刘基和朱升二人召进宫。 刘伯温年逾五十,身形消瘦精神矍铄。他和昏昏欲睡、一脸疲态的朱升被大汉将军用软轿抬进了宫。 一见面看到一身寝服浑身湿透的朱元璋,他俯身拜道:“不知深夜陛下召我等二人入宫是发生了何事?” 朱元璋面无表情道:“朕梦见一白胡子老头戴皮帽手持大圭要传于朕。” 刘伯温和朱升两人面面相觑,刘伯温手掷杯茭数次后,起身说道:“乾卦。困龙得水,困渊中不得舒展,忽然天降大雨,得雷鸣而起,任意飞腾,时来运转之兆。” 朱升捋了捋白胡须道:“圭者玉也,乃帝王礼器,传之子孙,永世其昌。不知陛下梦到的是哪代先皇?” 闻言朱元璋面色阴晴不定,他令太监黄狗儿从大内禁藏拿出一幅画像一展开。 两人一见是成吉思汗像松了一口气,刘伯温连忙道:“恭喜陛下,这是元太祖授陛下予神器,以明代元,顺应天命也。” 朱升一脸激动道:“当年天授成吉思汗《大扎撒》统一草原各部,陛下这是天授君权到了陛下手里,我大明不仅可以代元,在唐太宗之后陛下亦可称天可汗统一各部,从此我大明再无边患之忧。” 闻言朱元璋没有半点喜色,反而勃然大怒道:“可还没到朕手里,就被那个逆子一把夺走了。” 刘伯温、朱升二人呆立当场,他们当然清楚逆子是谁,是还在北边蹦跶的秦王。 不愧是大明第一祸害,远在千里之外都能接二连三把陛下气的暴跳如雷。 “今日之事不可传于他人耳中,你等退下吧。” 二人走后,朱元璋孤身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皎洁的月光。 他面带寒霜,声音沉寂。 “这天下终究得是你哥继位,倘若你伸手,休怪咱不念及父子之情。” …… 远在千里外的朱樉,刚刚走到山东境内。 残阳如血,满地尸骸。 这是三个月前,明军与元军交战之地。 数十万尸首已经化为了森森白骨。 他在心里不由叹息:此时天下正如这般满目疮痍。 这一路上,他看见过城镇破碎、乡野凋零。 赤地千里、饿殍遍野,十室九空、哀鸿满地。 史书上轻飘飘几个字,在乱世中却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用无数血肉化作一幅人间绝境。 ‘胡惟庸案、空印案、郭桓案、蓝玉案,株连处死者近十万。’ ‘奉天靖难南北两军四年大战,军民死伤逾百万。’ ‘土木堡之变,明军五十万精锐尽没,将门勋贵为之一空。’ ‘我朱樉一个落魄王爷,真的救的了天下吗?’ 朱文正打马来到他身旁说道:“贤弟在想什么?” “一路上来了三波天使,不仅将我六万余秦军分散到各地卫所,还取消我在开封的一切改革,行大明律恢复旧制。我们分给百姓的田地也被乡绅收了回来。” 朱樉还没说完,刚来不久的金忠痛哭流涕道:“都是忠无能,没有守住王爷的基业。” 见他正要拜倒,朱樉连忙扶住宽慰道:“非你之过,就算我守在开封依然扛不过天意。” 他做梦都没想到朱元璋孤身进城,毫无抵抗就拿下了开封。 几千守军直接投降,铁铉、杨士奇等人被朝廷封赏了官职。 丘福、张玉、朱能等人跟着徐达继续北伐, 自己身边就剩朱文正和金忠二人。 除了遇到了敏敏和妙云,在那个高大的身影之下,他兜兜转转四年打下的根基似乎是一缕青烟这样消散了。 第63章 回京 洪武八年十二月,朱元璋拿下开封乃至河南全境有多平平无奇? 朱元璋一个大臣没带,一百名锦衣卫护驾,几个小太监伺候。 锦衣力士撑起华盖,坐上天子卤簿。 如同观光旅游一般在河南境内转了一圈。 百姓们箪食壶浆者无数,士卒们投诚者络绎不绝。 什么万人敬仰、天下归心在他英明神武的老爹面前都是浮云。 这过程无聊到一路上朱元璋瞌睡连连。 “陛下下一站要到邓州了。” 朱元璋身着十二团龙衮服,睁开疲倦的双眼骂道:“这小王八蛋一天尽胡搞瞎搞,毛都没长齐还想给老子变法。” “老子打天下,坐天下的时候,他还在娘胎里。” …… 即将进入南京之时。 看着朱文正眉头狂跳,忐忑不安的样子。 朱樉停下马问道:“兄长为何一路很害怕的样子?” 听到这话,朱文正脸色凄苦嘴角苦涩道:“你假传圣旨倒是不怕你爹怪罪,可是为兄我就惨了。我这叔父一向最爱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你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多大的事?大不了再死一次呗。” 文正心里苦笑,我这贤弟还怪会安慰人的。 看朱樉一脸轻松,他不由好奇道:“四年心血毁于一旦,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沮丧之情吗?” 朱樉摸了摸自己吃撑的肚皮,一脸认真道:“确实挺遗憾的,刚才多吃了整整两只烧鹅来着。” 一路上他吃得饱睡得香,没有半点气馁。出发时是王爷回来时还是王爷,他又没少一块肉。 跟了这么一个神经大条的主,朱文正不由想起当初的朱元璋不也是胜不骄败不馁吗? “战场上你是我前辈,不是老弟我自夸,战场之外你不及我远矣。” “这任何改革在实施之前,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十六条民典章看似很美好,实际只是昙花一现。” “我们犯了三个错误,一是操之过急,二是没有一个志同道合执行力强的团队,三是最重要的没有百姓基础。” “我们看似救济了许多流民,但我们没有真正深入到百姓之中。没有发动百姓才是我们失败的主要原因。” 听到这里,朱文正犹如醍醐灌顶。他是跟随朱元璋一起起家的侄儿,每次看老朱杀自己人比敌军还残忍。 现在想想如果不是明军严苛的军纪,陈友谅兵最多,张士诚最富。凭啥他叔父朱元璋地盘最少却笑到最后啊。 两人快马加鞭,终于要到外城之时。碰上了原地等候的李景隆和徐达。 “小婿见过老泰山。” 徐达走的是水路,见他一路风尘仆仆,拍肩鼓励道:“你在北方这些年为朝廷做的事,陛下一直在看眼里。以后大明的军伍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徐达深知朱元璋性格,他虽然才四十有三,正年富力强之时。 但他位极人臣已经封无可封,大明是不可能出现活的异姓王。像常遇春那样的民王是他最好归宿。 “老泰山正值壮年,望老泰山保重身体,未来可期。” 朱樉和徐达寒暄之后,打马来到李景隆身边。 李景隆现在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走哪都是用鼻孔看人。待看清来人之后立马坐不住了。 一脸谄媚道:“这不是我的亲亲表叔吗?侄儿给您见礼了。” 朱樉最好奇的是这货怎么踩到狗屎运抓到寿吉度母子的,于是问道:“李二丫头,我叫你守紫荆关,你怎么跑居庸关去了?” 听到这个称呼,逼王李景隆心里嫌弃面不改色道:“表叔请称呼我大明第一名将李九江。”看朱樉拳头捏出水,他立马改口道:“侄儿说着玩的。当时朱能将军守在紫荆关,关内一兵长史断言:居庸关空虚,乃长城关隘。敌北逃必经居庸关也。” 兵长史类似后世参谋长,历史上最出名的兵长史莫过于班超。朱樉好奇道:“何人竟有如此远见?” 一虎背熊腰青年将领上前拜道:“曹国公麾下都司佥书盛庸见过大王。” 一听名字恍然大悟,这不正是历史上将老四差点一铁闸弄死,最后让老四折损张玉和谭渊两员大将。 下马过去拍盛庸肩头赞道:“汝将来必成大器。”朱樉心想要不是李景隆这蠢货掣肘,搞不好真让你救了建文江山。 被现在大有未来军中第一人势头的秦王如此厚赞,盛庸受宠若惊,脸色通红道:“庸军中微末小吏当不得大王谬赞。” 跟众人寒暄一番,一同前行。 望着高大城墙,短短四年离京,朱樉却恍若隔世。 司礼监提督太监黄狗儿四十出头,中等身材面白无须持天子节杖出迎,展开圣旨尖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率文武百官恭候尔等,今日于午门城楼举行献俘大典钦此。” “臣徐达。” “臣秦王樉。” “谨遵陛下旨意。” 跪在地上俩人中,老丈人徐达接下了圣旨。 黄狗儿放下节杖,躬身道:“魏公爷、二爷,陛下口谕你等一路征伐辛苦,特赐御驾载你们入宫。” 他一挥手,天子六骏法驾停在二人身前。 徐达坐上马车,朱樉却皱了皱眉,心里疑惑是不是试探? 徐达见他踌躇不前,招了下手道:“自古君臣同驾显皇恩浩荡,陛下不来是让你代替。不必过于小心,别误了吉时快上车。” 听到这话,朱樉更害怕了,他大哥可是还活着。小时候蹭车还说的过去,自己业已成年,以老朱多疑的性格,搞不好哪天就会拿僭越的事来清算自己。 于是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他腰间发力将常遇春巨大的灵柩抬上了法驾,一脚踢开车夫大汉将军。 站在午门城楼的朱元璋红光满面,抚着胡须。他身后跟着文武百官,看到城楼之下人山人海的南京百姓。 他心里就像抹了蜜,笑的合不拢嘴。从今日起,他将是比肩秦皇汉武唐宗,成为统御九州、威服八方的九五至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无论天涯海角,从此他的诏令将会到达明帝国的每个角落。今后的天下只有他洪武大帝的旨意号令四方,四夷宾服。 他是出身最贫寒的皇帝,这样的功绩古往今来又几人可以比得上呢? 第64章 献俘大典 锦衣卫在午门前御街两侧设下仪仗,东西而立,身着金色甲胄的大汉将军组成的人墙将百姓隔在外围。 仪仗之南教坊司的官员和乐伎按东西两侧陈设大乐,北向而立。鸿胪寺两名赞礼站在午门两侧,东西相立。承制官和宣制官南北而立。 文武百官和藩国使臣分别依次排列在御道街,能在外围的百姓都是附近德高望重的乡老和遗贤。 朝阳升起,百官之首的中书省左丞相李善长将明黄圣旨上宋濂手书的讨元檄文《谕中原檄文》大声诵读,礼部官员负责传唱。 “驱除胡虏,恢复中华……” 当他念到这句震耳欲聋的口号时,周围百姓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声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互相拥抱,热泪盈眶,将头上的帽子抛向天空。来表达洗刷百年屈辱之情,人分四等,南方百姓是最低一等,暴元无道,让他们遭受了多少代人的血泪。从今天开始他们再也不用过贱如牛马,命如草芥的日子。 看到骚乱的百姓,太常寺卿吕本面如土色跪在朱元璋身前小心翼翼道:“陛下,何不派禁军驱赶以免百姓坏了国家大典。” 朱元璋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他女儿是太子侧妃都想命人将他扔下楼去。他沉声道:“朕是天下百姓君父,看到他们激动,朕打心眼里高兴。如再复言驱逐百姓者下诏狱。” 李善长念完之后,兵部尚书出列由陈宁小跑上了城楼,恭敬地将捷报放在朱元璋御座前是大案之上。由紫禁城总管司礼监提督太监黄狗儿代皇帝颂读,站在阶梯上的太监一级一级往下传。 听到“明军伤亡十五万,元军尽灭八十万时。” 朱元璋看看左边,太子朱标对城楼下百官、各国使节、百姓人群朗声道:“至此我皇明天下一统,百姓归心。九州归一,世代国昌。” “煌煌大明,御万方,乘宇内。” “臣等恭贺陛下国祚绵长,繁荣昌盛。” 今后天下再无割据,四海八荒只有朱元璋可以称朕,他站起身大手一挥道:“奏乐,献俘。” 作为一个草民皇帝,周礼上的雅乐对他来说是靡靡之音。 钟鼓司敲响了城楼上的战鼓,教坊司奏响了秦王破阵曲。 在激昂的乐曲声下,征虏大将军徐达身着金色山文甲骑着御马带着大军将领们走在队伍前列。 他们的战马迈着整齐的步伐,百姓之中爆发出热烈的鼓掌声。 跟在身后的是元帝妥欢帖木儿和奇皇后,身穿元朝帝后衮衣凤服低着头步行跟在后面。 两人身后的元太子寿吉度和三千多名元廷官员。除了元太子,其他人都被扒掉了上身,双手被麻绳绑着。被腾骧四卫禁军押着前行。 这浩浩荡荡队伍走了近半个时辰,后面是更加庞大的队伍,元朝王公贵人和元军将领近万人,他们被戴上连枷和脚镣,身穿囚服在手持马鞭的锦衣卫驱赶下徒步向前。 除了元帝夫妻和太子被请上城楼,这些俘虏全都依次跪在午门前,黑压压的一片等候大明皇帝朱元璋发落。 朱元璋站在城垛后,今日之后他就是不可一世的开创雄主。 他声若洪钟道:“除罪大恶极者,无伤害百姓行为者皆赦。其他人交由三法司会审。” 仁慈永远是胜利者的特权,这些囚犯在百姓的谩骂声中被押解下去。 秦王乐曲奏完了,不见主角秦王。朱元璋心里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那逆子不会在这大喜之日给朕整幺蛾子吧? 今天的典礼在他人生重要程度对于他不亚于跟马皇后大婚之时。 他还在胡思乱想,一阵吹吹打打的锁啦声起,让他内心烦躁。接下来他看到了一副让他一生难忘的画面。 六匹骏马拉着的天子法驾上放着一副巨大的棺木。朱樉一身粗布白衣头顶着麻布,手里举着一杆巨大的白幡,上书征虏副将军开平王常公遇春。 他身后的七千名秦军士卒人人表情肃穆,怀抱着骨灰坛上面贴着名字和籍贯,除了哀乐之声和脚步发出的沙沙声。 这支队伍没有一声言语,他们沉默着前行。 朱樉泪流满面,站在车头仰天大喊道:“孤一生骗人无数,唯独从未骗过兄弟们一句。” “孤今天就带着常大将军和兄弟们走这条只有皇帝和进士老爷们才能走的御街。” “魂归来兮,我朱樉带各位英烈回家。” 人群之中百姓闻言无不潸然泪下,周围的腾骧四卫禁军,锦衣卫,拱卫皇城的十二卫京营每人都红了眼眶。他们握刀的手在颤抖,所有人不约而同放声大喊道:“魂归来兮!归来兮。” 站在城上的朱元璋为之动容,身旁的太子朱标一脸复杂看着这个消失四年的亲兄弟。 “魂归来兮!归来兮,昭昭英烈,佑我大明。” 朱樉念完这句,他的队伍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走出御街,他将身上揣着上千银两分给一路跟着他的那些民间艺人,他把常遇春的灵柩运到开平王府。 将香烛点燃,上到常遇春灵位前,对着神主牌磕了三个响头。 蓝玉和常家两兄弟一脸感激回礼,朱樉拍着蓝玉肩头说道:“公为太子岳翁,太子是君,我为太子胞弟。替长兄服孝是应有之义。” 说完不顾众人留饭,起身离开常府。 蓝玉眼眶红润不由感慨道:“姐夫临终前最为遗憾的不能与秦王痛饮,秦王真乃大丈夫。” 朱樉换了一身衣服,马不停蹄跑上城楼。因为老朱还活着,他穿一身孝服在眼前晃,难免不会发失心疯一刀砍了他。 因为献俘大典之后就是册封仪式,朱元璋没有离开城楼,他刚封赏完徐达等将领。 忐忑不安的元帝夫妻被锦衣卫带上来,朱元璋作为胜利者正欲表现自己的大度。 “仰面视君如同杀驾,给孤跪下。” 突然一声暴喝,把元帝夫妻骇得一哆嗦,腿一软径直跪倒在地。 朱樉一身飞鱼服腰间绣春刀在朱元璋身侧,一身杀气冲天。 吓得元帝五体投地不敢抬头。 朱元璋见他一脸讨好的笑意收起了怒容。 转身坐上御座,太子在他左侧,朱樉在他右侧捉刀。 朱二爷不动声色,声若惊雷道:“鸣二十一响礼炮,请元帝行三拜九叩之礼。” 元帝心里很抗拒,但他更怕眼前孤身抓他,绑在战车上冲锋的猛人。 朱樉用蒙语大喊:“元朝皇帝行三拜九叩大礼。” 元帝心不甘情不愿的手脚贴地,在礼炮轰鸣声中行臣子大礼。 口称:“小臣妥欢帖木儿见过大明皇帝陛下。” 朱元璋比吃了人生果还舒畅,红光满面。不经想起历代皇帝除了捉颉利可汗于长安献胡旋舞的唐太宗李世民。还有哪位皇帝有他今日这般风光。 他焦急走下御台,扶起元帝一脸亲热道:“犬子无礼,怠慢了朋友。” 对左右道:“传朕的旨意封妥欢帖木儿为恭顺王,一切规制与亲王无异。” 第65章 元帝修史 妥欢帖木正要谢恩,因为他的先祖元英宗把投降的宋恭帝处死。宋恭帝才捞个国公,他能捞个郡王不错了。 朱元璋想起迟迟没有动工的元史,心里突然有个恶趣味的想法。说道:“传朕旨意:命恭顺王妥欢帖木儿为《元史》总编官,赐府邸一座,驻南京修史。” “臣妥欢帖木儿谢陛下隆恩。”元帝松了口气,至少自己有用就不用担心被杀了。 听到这话,朱樉被老朱的奇思妙想震惊到了,元帝走后,他问道:“您老人家就不怕他在史书里编您的黑料吗?万一来个濠州贼啥的?” 朱元璋笑呵呵望着他说:“你是副主编,以后负责审查,出了问题咱第一个砍你的脑袋。” 看着眼前个头比他还高的儿子,拍着肩膀龙颜大悦道:“长高了黑了壮了许多,太子多病,汝当勉励之。” 闻言朱樉不动声色,在太子朱标惊讶的目光下,伸出一只手按在朱元璋肩头鼓励道:“汝年仅四十有七,好好加油未来可期。” “看看这是孤为你打下的江山。” 随后朱樉风尘仆仆进了魏国公府,敏敏、徐妙云二女,见他额头顶着个脚印吓了一大跳。 朱樉拿着手上的战利品逗弄着刚出生的儿子,六个月粉嘟嘟的朱尚煌笑嘻嘻的伸手去抓。 他一把拿开龙靴轻言细语道:“小小朱乖,这是你爷爷穿的有点脏。下次爹给你抢一身没穿过的。” 敏敏一脸担忧道:“你不会为了给我母子出气,和皇帝打架了吧?” 徐妙云眼神炯炯望着他,朱樉脱下临时找的飞鱼服,换回道袍道:“怎么可能?我只是把那老登的鞋子扒了,要不是城下有十多万人。全身上下龙袍都给他扒光了。” 四年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底给老朱没收了,他没一点火气是不可能的。既然不能拿百姓撒气,就只好对皇帝下手了。 “你都当爹了整天没个正形,大明皇帝本来就不待见我家。你这倒好准备让你儿子提前去凤阳皇觉寺出家当和尚是吧?” 敏敏气炸了,真当她一个郡主没半点脾气,她担惊受怕忍受委屈不就为了这个家吗? 被数落一脸,朱樉抱着儿子笑呵呵的,徐妙云倒是看出来了,说道:“秦王哥哥此举可是为了自污?” “唉,为夫假接旨意在北地犯下的事,如果不是有母后回护。被褫夺爵位都是轻的。我越显荒唐越不会招受陛下猜忌。” “咱们陛下以后可是真的言出法随、乾纲独断的陛下了。” 徐妙云满面愁容,正在帮他想对策之时。 把睡着孩子塞到敏敏怀里,一把抱起了身轻体柔的徐妙云。 徐妙云发出一声娇呼,朱樉抱着她以百米冲刺速度一溜烟,跑进了她的闺房。 看到他火急火燎关上房门,徐妙云面色羞红道:“夫君哥哥,现在还是大白天。你不是说等奴十七岁吗?” 朱樉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搂进怀里急切道:“十六岁了,我等不及了。” 徐妙云跟敏敏不一样,她从小接受的是儒家礼教,她被朱樉啃的一脸口水。轻轻推开道:“不能等到两个月后的大婚之时吗?” 朱樉放开她,在屋里跟无头苍蝇一样到处翻找。 终于在闺房,床底下的箱子里找到了一件凤冠霞帔。 他扔给徐妙云后,光速脱个精光。见徐妙云捂着脸像个呆呆鸟,他催促道:“赶紧穿上我憋了两年,快憋不住火了。” 徐妙云一脸委屈道:“可那是人家大婚的吉服。” 在朱樉炽热的目光下,她俏脸通红一件一件穿戴起来。 朱樉双眼喷火,在徐妙云的惊呼中猛虎扑食一般飞扑了上去。 “夫君哥哥,别别别弄皱了。” “不能扯,会坏掉的。” 金枪鏖战三千阵,银烛光临七八娇。不碍两身肌骨阻,更祛一卷去云桥。 徐妙云已经忘记自己昏死过去几次了,慵懒的像一只小猫趴在朱樉怀里划圈圈。 嗔怪道:“就不能再多忍忍两个月吗?” “抱着敏敏的孩子,从你的眼睛,看到了羡慕。在我眼里你们都是结发之妻,敏敏有的,妙云也要有。” 朱樉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自从敏敏怀孕后,他就没行过房事。 差点和奇皇后擦枪走火,幸好在最后关头想起自己两个老婆和未出世的孩儿,在奇皇后诧异的目光下冲了出去。 他前世是个人渣,但这一世他有了妻儿。 他不是个好人,但他要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他抚摸着徐妙云的青丝,认真道:“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奴真有那么美吗?” “在孤眼中人间绝色。” 在两人正在调情之时,窗户被马三宝敲响了。 那是徐达回府的讯号,朱樉慌的连衣服都没穿立马像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 关上闺房门,他直接翻过后院的围墙。 在皇帝赐宴后,徐达穿着朝服,直接回了家。 在正厅里没看见大女儿,徐妙云平日里就在这里等他下朝。 徐达感觉不太对劲,叫上同行的徐辉祖两人一路去了后院,敲了敲房门。 是徐妙云疲倦的声音:“父亲,今日女儿偶感风寒,恕女儿不能远迎。” “妙云开开门,为父找宫里的太医来为你诊治。” “女儿害怕传染父亲,已找金陵城的女医看过只要休息两天并无大碍。” 自从爱妻走后从小到大都是他老徐一人照料,听到女儿如此反常,徐达起了疑心。 好兄弟徐辉祖从门前角落里找出一双靴子眼珠子一转道:“父亲家里好像进贼了。” 徐达一看靴子上的五爪金龙纹,再回想朱元璋下城楼时光着一双脚。 沉声道:“家里果然进了小贼,还是采花贼。辉祖通知所有家奴关闭府门,把守院内所有路口。” “老夫今日要让那贼子付出代价。” 徐辉祖带着黑压压一帮家丁,手持军棍搜查各处可疑之处。 徐府家丁膀大腰圆,人人脸上带着伤疤,凶神恶煞。都是沙场上退下来的老兵。 朱樉看到那阵仗,果断放弃跑回敏敏房间的打算。躲在后院的校场里。 “太阳都快落山了,还在锻炼身子,秦王爷真是勤勉呐。” 徐达换了一身窄袖练功服,背着手来到校场。 朱樉拿着小巧石锁,故作镇定道:“老泰山好,小婿每日都要自律,自律使我快乐。” “秦王爷天生神力,区区十斤石锁也能让你汗流浃背吗?” 朱樉刚刚经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现在腿脚发虚。见到徐达手里握着的一根短棍。更加发蹙。 第66章 偷吃挨打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若无其事道:“可能是太阳太大了,晒的吧。” 徐辉祖在他爹身后,探头探脑道:“好妹夫,你举的是我三弟的石锁,他才五岁。” “那有个两百斤的适合你。” 看到开裆裤好兄弟,徐辉祖那耀武扬威的样子。 朱樉直在心里骂娘:你个狗东西,别有一天让我逮到了。 徐达站他身前一脸不善道:“贤婿你举啊,怎么不举了?” 看着比水桶还大的石锁,他尴尬的摸摸后脑勺,胆战心惊道:“老泰山要不改日小婿再举?” 徐达叹了口气,将一根短棍扔在地上沉声道:“今日难得有闲暇,你且陪老夫操练操练。” 朱樉一脸苦笑,刚才拿枪捅人闺女,现在真是报应不爽。 他颤颤巍巍捡起棍子,若在平日,他能打老丈人十个。可在经历两个多时辰的鏖战之后,老丈人徐达能打他一百个。 没一会朱樉手里的棍子就被打掉了,他被打的抱头鼠窜,慌不择路。 徐辉祖那狗东西守住院门不说,还时不时冲上来下两下黑脚。 在父子俩两面夹击之下,朱樉被打的遍体鳞伤。上了年纪的徐达练了一个时辰有点体力不支,他指示徐辉祖各种人体穴位。 朱樉被整整殴打了两个时辰,鼻青脸肿,浑身青紫。刚才有多爽现在就有多痛。 老好人徐达终于维持不住风度,一脸怒不可遏道:“你这小王八蛋就两个月也憋不下去吗?老夫和陛下还有察罕兄的脸面都给你丢净了。” 朱樉委屈极了,他有什么错?只是想给两年没闻过肉味的兄弟吃肉罢了。 “小婿已经憋了两年,憋不住了。” 军中将领出征无不带着小妾随军,徐达没想到真有和他一样的老实人。 他是既愤怒又欣慰,装作无事发生迈着四方步走了。 看老丈人走远了,朱樉对着徐辉祖这忘恩负义的王八蛋进行一番口吐芬芳。 “好了好了,别骂了,打也打了,要不你揍我父亲一顿出气?” 听到这话,朱樉哑巴了,徐辉祖嘿嘿贼笑道:“谁叫你这王八蛋没良心,出征不带我来着,我可是你大舅子。” 朱樉眼睛都瞪圆了,破口大骂道:“你他妈是腾骧右卫的将领,是禁军,你爹大将军都不敢,我长了几个脑袋敢出征带你?” 带着守卫皇宫禁军出征,还不如让他扒光老朱衣服,把老朱扔的玄武湖里那样死的更通透。 徐辉祖想想也是,不过看到这两天变成勋二代第一人的李景隆到处耀武扬威嘚瑟。他就来气道:“妈的,真让李二丫头那狗东西捡了狗屎运,一门两公侯,还是冠军侯,真让人眼红。” 朱樉一脸不屑道:“你眼红个屁,将来你们徐家两国公,大明第一勋贵与国同戚,谁也夺不走。” 听到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徐辉祖摸不着头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大惊失色道:“你在北方干的那些事,你不会真的想要造反吧?” 指了指鼻子,朱樉一脸冷笑道:“我造反?顺位继承罢了。” 留下一头雾水的徐辉祖楞在原地。 朱樉去了西厢房,敏敏的房间里,隔壁老丈人察罕正抱着外孙逗弄。 敏敏见他打着赤膊,横了一眼。 朱樉从箱子里拿出自己衣服换上,察罕见他一副鼻青脸肿连忙问道:“贤婿这是被人打了?不妨说出来,老夫为你主持公道。” 他心想要是说出来,怕是要被你俩老伙计一起揍了。 “老泰山误会了,这是小婿去城外紫金山打猎时自己摔伤的。” 察罕见他衣冠不整,看出了什么,不过他是蒙人倒不太在意这些。 老丈人抱着外孙走了,敏敏坐在床上双手抱在胸前不说话。 朱樉知道这娘们儿又吃醋了,连忙哄道:“夫人今天格外美丽动人。” 敏敏将头歪在一边闷声道:“我今天没化妆。” 抓起她的手一脸讨好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闻言敏敏一身鸡皮疙瘩,恶心道:“你那些甜言蜜语拿去哄骗小妹妹吧,我不吃这一套。” 那你吃啥?吃俺老孙一棒。 朱樉将她双手反剪,一个翻身就敏敏压在身下。 “臭娘们,别敬酒不吃罚酒。” 敏敏眨巴眼,媚眼如丝道:“好啊,你有本事让姑奶奶吃个够啊。” 她的双脚绞住朱樉腋下,一声娇喝腰部一发力就将朱樉倒了一转骑在身上。 朱樉骇的面无人色立马求饶道:“姑奶奶你玩真的?别吧,我今天指定不行了。” 敏敏脱掉外衣,一身薄纱若隐若现,手指划过他的胸膛,舌头舔了舔下唇。 “人家日夜思念夫君,难道夫君有了好妹妹就忘了我这个姐姐?” “妹妹一个多时辰,那我加个倍不过分吧。”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外面敲响三更天,看着正在酣睡的老婆,朱樉脸上还挂着泪痕。 “敏敏帖木儿你强暴了朕。” 将撕成布条的裆裤捡来用针线缝补,这是他衮服的裤子,今天上朝还要穿的。 他昨天就领了一套,当他扶着腰走出房门时,把刚来的马三宝吓了一跳。 马三宝见他道都走不动,赶紧上前搀扶关心道:“爷这是伤到腰了?” 朱樉有气无力道:“二爷我这是被人当坐骑骑了一晚上。” 两腿发软走路晃悠,马三宝见到这样更加担忧道:“爷身体不适,要不跟徐公爷说一声向陛下请个假吧。” 自己昨天在众目睽睽下把老朱的鞋都给扒了,今天是正式册封九大塞王的告天仪式,自己不去,朱元璋铁定把金印给没收了。 “扶孤上车,孤还能上朝。” 徐达在马车上等了半天了,他是当朝右丞相,要带领武将方队。他不站前头,那些人只能在宫门外等着。 看到朱樉脚步轻浮被太监扶着上车,他越看这个王八蛋女婿越不顺眼,怒火中烧道:“年纪轻轻沉迷酒色,不知道节制。” 徐达一路上骂骂咧咧,朱樉低头不语心里委屈。 第67章 九边塞王 朱樉还是第一次在宫外上朝,因为他没有大婚,老婆、孩子属于没有宫籍的黑户。 老朱虽然封了他儿子,但是未婚先孕,没走完册封礼告慰列祖列宗的程序,相当于只办了登记。 因为开国时没有统一北方,他的亲王金册只是身份证,象征藩王权利的金印还没颁给他。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拿到金印就带着老婆、孩子回封地,离开紫禁城这个是非之地。 洪武九年正月初一的大朝会,不仅文武百官、京营四十八卫将领、京畿附近知府县令、连驻守各方的三司承宣布政使、提刑按察使、都司指挥使都来参加朝贺。 朱元璋特地将御座设在奉天门,今天他要宣布一件在心里密谋已久的大事。 接受完百官朝贺后,朝阳升起照亮了整个大殿,广场上的紫金香炉点燃寥寥青烟。 大汉将军列队,旗甲鲜明。 十几名火者抬出五张红色木案摆在丹陛之下,一队太监从金漆宝册亭里拿出十方雕刻着蟠螭红漆宝匣放于大案之上。 朱元璋声若洪钟道:“朕读史书,读到唐末五代割据之乱以及赵宋靖康之变。 皆因宗室暗弱才让权臣和外敌有可趁之机,冥思苦想之下有了一个办法。” “黄狗儿传朕旨意。” 他一说完,太监黄狗儿拿出一卷圣旨展开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今诸子既长,宜各有爵封,分镇诸国。钦此。” 只有他知道朱元璋还在当吴王之时就在谋划这件事。 除了老朱家的几个成年的娃,朝堂大臣都被蒙在鼓里。 太子朱标站在皇帝左侧,朱樉跟着八个皇子站在下面红案旁。 朝廷百官队伍里大臣们面面相觑,又不敢交头接耳。 当朝中书省左丞相李善长,是开国第一功臣,他年逾六旬胡须花白,精神矍铄。 李善长向前两步拱手道:“陛下要更制事先未与我等商议,猝不及防之下难免出错。臣等请陛下三思。” 他的当朝宰相统领百官辅佐天子,按照朝纲:皇帝诏书是要经过中书舍人起草再经过他这个宰相颁发各部衙门才是正式诏书。 不然只是中旨,六科给事中是有权利封驳圣旨的。只是洪武朝没人敢做。 翰林院侍讲学士,太子赞善大夫宋濂拜道:“陛下汉景七国之乱和西晋八王之乱犹在昨日,望陛下三思。” 参知政事胡惟庸俯身拜道:“陛下如此大事不应仓促而就,与朝堂诸公商议万全之策可避免日后祸端。” 一旁的朱樉一直以为历史上的胡惟庸是个攀附皇权的幸进小人,听了他这话有点刮目相看。看来能当到宰相的都有两把刷子。 杨宪被处死后,被召回的忠勤伯汪广洋跪拜道:“藩王手握兵权难免尾大不掉,请陛下三思。” 御史大夫陈宁跪拜道:“陛下颁布法令不应越过中书省于礼不合,臣请陛下三思。” 御史中丞涂节跪拜道:“我大明重开大宋天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臣请陛下虚怀纳谏。” 除了因杀李善长的亲信,中书省都事李彬被罢免在家的刘伯温,当朝的淮西籍文武官员全部站在李善长一边。 看到朱元璋脸上阴晴不定,他知道历史上的腥风血雨终于要来了。 朱元璋背着手走下御阶来到李善长身前就这样静静看着他。 两个人是搭档二十一年的老伙计彼此心知肚明,不到一刻钟,被盯得发毛的李善长退后一步,放下头上的官帽道:“臣年事已高体弱多病,未免耽误国事。臣乞骸骨。” 李善长白发苍苍俯首贴地,朱元璋面无表情吐出一个字“准。” 李善长叩头谢恩越过满地黑压压一片跪倒的百官,走到宫门前别有深意的回头停住脚步。 朱元璋和李善长离着数百米隔空对望,他们曾是创业路上并肩作战的伙伴,彼此都心知肚明今日之后便是水火不容的政敌。 朱元璋笑着招手道:“韩国公劳苦功高,为我大明呕心沥血为开国第一功臣。特赐丹书铁券,除十恶不赦之罪外可免死两次。” 太监端着用黄绢盖着檀香木盒放在李善长手里,李善长双膝跪地高举着哽咽道:“臣李善长谢主隆恩。” 他走的时候步伐轻松,只有朱樉知道这哪是保命符分明是催命符。 朱元璋招呼着大臣笑呵呵道:“今天是咱一统江山之后第一个大喜之日,众位爱卿跪着成何体统?” “朕还跟你们准备很多大礼,黄狗儿命人端来。” 太监黄狗儿称是,带着三十多个小太监从奉天殿里出来时人人手上端了和刚才一模一样的长方木盒。 众位大臣刚起身,朱元璋搓着手一脸笑意看着大家,他像一个长辈一样关心道:“你们啊,尤其是跟咱打天下的老兄弟们成天总担心会不会落得跟刘邦除功臣一样的下场。” “咱在登基前就说了以后大家伙啊皇帝轮流坐,但是夫子们不让啊,说有背礼法坏了规矩。说话不算数,咱心里愧疚。” “咱想了个折中的办法,给大家一人一张世袭的免死金牌。以后大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世代子孙富贵与国同戚。” 朱元璋憨厚的笑容在阳光下略显狰狞,领到三十三枚丹书铁券的开国功臣们个个喜笑颜开,大家高兴的是以后回去再也不用胆战心惊过日子,可以放心大胆往死里作了。 朱樉察觉到功臣里只有面如死灰的汤和跟眉头紧锁的老丈人徐达知道意味着什么。 他心里清楚如果不是老朱家嫡子,搞不好今天也有自己一张。 没了李善长这个领头羊,拿到好处的功臣不再反对,大臣们集体沉默了。 朱元璋特地叫太子朱标将宝匣发给诸王。 没想到是倒着发的,轮到他已是最后一个。 看到手里比其他人大两倍多的木匣,朱樉傻眼了,不知道老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其他人都是抱着的,他直接放在红案上打开了。 ‘可汗大宝,秦王之宝。’ 看着儿子的金印比自己还大,他一脸无语。 玉树临风的朱标疑惑道:“二弟可是不喜被侄儿压过?本宫命人换一个就是了。” 朱樉很想说能不能把大哥你的太子之宝换给我,老爹的皇帝大宝也不是不可以的。 第68章 封赏 朱樉一脸正色道:“这不是你侄儿还小吗?我怕他小胳膊小腿的拎不动啊。” 闻言朱标笑道:“你这个做父亲帮他保管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和晋王朱棡、燕王朱棣、周王朱橚、楚王朱桢、齐王朱博还没聊几句。 朱元璋的封赏就到了,黄狗儿拿着明黄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亲封征虏大将军徐达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傅。” 太傅是三公之一,仅次于李善长的太师。只是历史上老丈人镇守北平差事没了,朱樉邹起了眉头。 “亲封秦王樉为宗人令,赐假节钺,有先斩后奏之权,统帅九边之权。” 朱元璋见他一动不动愣在原地,不由怒道:“还不领旨谢恩?” 朱樉走上御阶,怔怔看着他,两父子大眼瞪小眼半天。良久,朱樉冷冷吐出一句道:“爹,弟弟们若是不听话,我能砍他们脑袋吗?” 他指着诸王,临了还加了一句:“特别是小四。” 朱棣被吓得缩到太子身后,心想我又没得罪你。 朱元璋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一头的儿子笑道:“不可意气用事,打军棍倒是可以。” 看着台下面无人色的诸王,朱樉像大魔王一样哈哈大笑,你们爹得罪我了,父债子偿可是要等着遭老罪咯。 他遗憾的看了大哥,要是能让我抽你军棍该多好。 朱元璋赐大宴,酒足饭饱之后,徐达和汤和二人见百官离开悄悄上前道: “上位,我旧伤复发无法再胜任五军都督府一职,臣日夜思念家中亲人,恳请放臣汤和告老还乡。” 朱元璋看到这个曾经的发小兼贵人,如果不是在红巾军当千总的汤和写信给他。他永远都是皇觉寺一小沙弥。 他拍着汤和肩膀说道:“你有一次女未许人家就嫁给鲁王檀做正妃。你知道咱不会伤害亲人的。” “谢上位恩典。”汤和放下心里大石头叩头谢恩离去。 徐达看着朱元璋,小心翼翼道:“臣背疽复发,无法上朝理政和领军作战。恳请上位免去臣右丞相一职。” 朱元璋抱了抱他长叹道:“你是咱的万里长城又是发小、知己,咱舍不得你,但咱知道你背后有箭伤。” “咱准了,你安心在家休养,替咱盯着你那个不孝女婿。” 汤和、徐达两人走后,朱元璋难得抹了抹眼泪,这是他一生为数不多的真心朋友。 等看到朱樉磕头拜在身前时,朱元璋脸色铁青,大骂道:“你这逆子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朱二爷一脸认真望着他道:“臣乞骸骨。” 闻言朱元璋大喝道:“你他娘的弱冠之年凑什么热闹?” 拍了拍身上的脚印,朱樉嬉皮笑脸道:“我这不是怕被您老卸磨杀驴吗?” 朱元璋取下腰间犀牛皮带,啪啪抽他两下,听到哐当之声顿时感觉不太对劲。 伸手扒开朱樉身上衮龙服一看,好家伙。直接气的原地转圈,指着的手都在哆嗦道:“你这小畜生竟敢内罩甲胄上殿?你是要谋反。” 朱樉一脸无辜道:“我这不是怕你得失心疯,连亲儿子也剁了吗?” 他是个报仇从不隔夜的正人君子,你毁我天堂我必折你翅膀。 朱元璋突然发现这逆子不在挺好,起码自己能多活几年。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半天,朱樉收起笑容道:“儿臣业已成年,不再适合留在宫里。明日出发就藩,这次是来告别父皇和母后。” 看到朱樉走路一瘸一拐的,他疑惑道:“你的脚怎么了?” 这个问题把朱樉难住了,总不能说是激烈运动受的伤,只好诚实道:“儿臣在北方征战多年,爬冰卧雪落下的老寒腿。养几天就没事了,儿臣这就去跟母后道别。” 看着他越来越模糊的背影,朱元璋有种预感这一别就可能再也不见。 被侍卫叫回来的朱樉一脸问号,朱元璋搂着他的肩道:“朕赐你一座府邸,你就安心留在京城养伤。” 朱樉彻底傻掉了,我不回封地怎么造您老的反?总不可能深夜潜入寝宫给你一刀吧。我朱樉是文明人,绝不可能整糙活。 朱元璋以为他张大着嘴是高兴坏了,拉起手亲热道:“天子千亩,诸侯百亩。朕赐你东华门外五百亩建府,就挨着你大哥。” 听到这话,朱樉恍然大悟,我爹是教我学李世民。 想想历史上还剩下十六年的大哥,他嘴角流出了泪水。 父子俩牵着手,朱元璋指了指御辇,朱樉摇了摇头,叫太监弄来一顶软轿跟在后头。 他可不想哪天被这疑神疑鬼、反复无常的老头子翻旧账。 到了坤宁宫,马皇后正抱着三个月的大孙子朱雄英,看着这瘦瘦弱弱的小孩。心里为大哥一家叹息一声,虽然历史上的秦王也不好过。 好久没见,见到日渐消瘦的马皇后,朱樉脱下甲胄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红着眼眶哭道:“不孝子朱樉见过娘亲。” 他前世没有父母是爷爷带大,这一世在成家前只有一个亲人那就是马皇后。 这有这个女人从小到大包容他的一切,马皇后将皇孙递给奶妈,看着日夜思念的二儿子,母子俩抱头放声大哭。 马皇后生病许久,昨日献俘大典朱元璋怕她太过激动就没让去。 这是分别后四年,母子俩第一次重逢。 “二郎黑了许多,个子比你爹都高了。你从小最爱闯祸,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能看到你成家立业,当娘的哪怕明天醒不过来也知足了。” “母亲莫要说不吉利的话,孩儿遍寻天下名医一定能治好母亲。” 马皇后摸着他的脸,心疼道:“我那儿媳和长孙还孤零零在外面,你和敏敏母子都受委屈了。” 朱元璋见她盯着自己立刻讨好道:“咱命人在紫禁城旁边建一座府邸让他们每日进宫来给你请安,妹子你看这样可好?” 马皇后点点头道:“这样便好,只是苦了标儿。” 作为一代贤后当然知道藩王不就藩意味着什么?可是两个儿子都是心头肉,总不能让打天下的儿子一家吃风喝沙吧。 朱樉急了,我的亲娘这不耽误我事吗,儿子还等着走洪武门呢。 “儿臣不辛苦,请父皇母后放儿臣就藩,儿臣愿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九死无悔。” 第69章 父子 听到这话,朱元璋没有半点喜色反而望着一脸狐疑道:“人常说父子连心,朕怎么觉得你是要造朕的反呢?” 这个逆子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反常。 朱樉暗道一声不好,没绷住装过头了。 摸摸脑勺一脸无辜道:“父皇说笑了,您兵不血刃就解了儿臣兵权。儿臣哪来天大的胆子敢造反啊?” 心里想的却是我朱二爷四年聚起六万大军兵强马壮、人人带甲,给我十六年带二十四万甲士让你提前退休享受生活。 听到这话朱元璋更不放心了,一个俘虏不到五年就把半壁江山的大元朝祸害了。 这惊人的破坏力不放在身边,他能睡得着吗? “你的府邸内院在你大婚之时就能完工,这两个月你哪也不许去就在你以前住的交泰殿待着。” 朱樉不敢置信道:“我老婆孩子在外面,你这不是禁我足吗?我犯啥错了。” 气的老朱用手戳他脑门,暴跳如雷道:“你在北边干的破事,你要不是我儿子早砍一百次脑袋了。你还立法改军制,你这是要造反吗?” “你就半部论语的那点墨水,你还学人治国,要不是你娘,你那点水平在朕手下连个县令都不配。” 被喷了一脸唾沫,朱樉怒极反笑道:“你文化高,你墨水多,你去考个秀才试试呗?老朱家除了大哥、五弟、十一弟都是大老粗,你笑话谁呢?你除了几首小诗还行,装什么文化人儿,先笑话话你自己吧。” “英语过八级了吗?微积分学过吗?二元一次方程会吗?几何图形看的懂吗?九九乘法表你总会吧?” “就你那文化水平还教训我,你连给你孙子辅导功课的水准都达不到。” 朱元璋被怼的连连后退,逼到墙角暴跳如雷扯下犀牛皮带欲抽,被朱樉一把夺过。心里冷笑:给我送装备了这是。 再差十二团五爪金龙章衮袍和金丝盘龙翼善冠、龙纹裤就集齐碎片了。 朱元璋愣了愣,这逆子是要倒反天罡啊,冲着门外声嘶力竭道:“来人给朕把这小畜生拖到西市口斩首,不对,朕要凌迟,活剐了他。” 把守宫门的侍卫全都背过身佯装没听见,能让元朝六十万大军坟头草三米高的猛人可不是他们小身板能招惹的。 “你们是聋了吗?朕下圣旨。”朱元璋气抖冷,马皇后拉着他坐下安抚道:“行了行了,父子俩跟上辈子有仇似得,不见面天天想,见了面天天拌嘴。” 她又拧了拧朱樉耳朵责怪道:“都是当爹的人了成熟稳重点,你也别总是成天气你爹。他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 朱樉一脸无语道:“他壮的跟牛似的,二十一个妃子,弟弟们都快组两支蹴鞠队了。” “你这瘪犊子敢骂咱是牛?你再说一遍试试。” 看到老朱并指如剑戳到脑门,朱樉举手投降道:“儿臣口胡了,父皇应该是种马才对。” 朱元璋的脸色一下子就跟烙铁似得涨红,脑袋上还冒着蒸汽。这已经不是戳他肺管子了,这是在摸他的天灵盖。 他走到殿外一把夺过侍卫腰间佩刀,铮的一声拔了出来,雪白的刀刃泛着寒光。 朱元璋后槽牙咬碎道:“不杀你个逆子难解咱心头之恨。” 一看老朱玩真的,朱樉大喊一声‘玩不起耍赖皮’,抱着大殿承重柱跟猴一样蹭一下就窜到殿脊上去挂在大梁上向下吐舌头做鬼脸,还扬了扬手里犀牛皮玉带。 这下真把中年朱元璋气到跳脚了,他抱着柱子,手脚并用,因为发福爬了不到两米就滑了下去。 看着十二米高的殿脊和那小畜生洋洋得意的嘴脸。 朱元璋像个大黑熊双手拿着刀就往立柱上劈,一时间木屑飞溅。 原本看傻眼的马皇后,立刻反应过来抱着他骂骂咧咧道:“你去砍你的乾清宫,拿我坤宁宫撒什么气?” 朱元璋原地跳了两下,怒不可遏道:“撒手,咱要找把弓将这逆子射下来。” 马皇后松开他责备道:“你真是气糊涂了,早跑没影了。都当爷爷的人了还成天跟孩子一般见识。” 朱元璋放下刀,累的气喘吁吁道:“他敢嘲笑咱不懂这个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没有咱打天下坐江山,他上长安街要饭都没人赏他两个铜板。” “行了行了,你回你的乾清宫,大半夜的该睡觉了。” 朱樉拿着战利品,回家路上正遇到接孩子的太子一家。太子妃常氏是常遇春之女正欲行礼。 “多谢小叔替父亲扶灵。” 朱樉立马虚扶道:“大哥和我同胞兄弟,都是一家人。” 太子朱标比他大一岁,两人自幼一起长大。他真诚道:“吾弟为大明征战多年立下汗马功劳,为兄不知如何感谢。只能在东宫略备薄酒待吾弟上门相聚。” 朱标心里倒不觉得朱樉对常遇春做的事是收买人心,他和常府的姻亲关系仅次于血缘。 “二弟手中玉带,吾觉得有些眼熟啊。” 闻言朱樉把手中皮带扬了扬,炫耀道:“刚从老朱身上扒下来的,要不送给你?” 朱标摆摆手道:“大可不必。” 等朱樉走后,太子妃惊奇道:“妾在闺中常有耳闻,秦王为人放荡不羁。” 太子朱标苦笑道:“吾这二弟天下无敌,从小诸王无不敬畏吾和父亲,惟有他既不怕天也不怕地。” 太子侧妃吕氏一脸忧虑道:“殿下难道不怕秦王觊觎大位吗?” 朱标摇摇头道:“若是二弟有争储之心必然不会流落北方多年。况且他带着大军遁入漠南漠北草原,父皇也奈何不了他。” “他能回来,说明其人光明磊落。” 朱樉一个人漫步在宫城里,和守卫宫门的大舅哥打了个招呼溜了出去。 他现在是成年的皇子,马皇后已经不再管束他了,马三宝将他的铜辇停在宫门。 朱元璋赐他一个规制与储君一样的马车,在外面需要避讳,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越不坐越显得心虚。 他这么多年一直轻装简行,府中伺候的宫女太监寥寥数十人,和其他动辄数千人乃至上万人的王府形成鲜明对比。 放心大胆的坐上马车,坐着御者位置的马三宝转头问道:“爷,我们现在打道回府吗?” 想起府中还有俩吃人的妖精,他今天是指定不行了。 第70章 二次探险 “去曹国公府。” 马三宝驾着马车向,一路上朱樉闭目养神,现在不过戌时,后世八点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 想想自己前世好不容易花了十多年才坐上分公司总经理,集团中层。还没来得及享受生活就没了。 这一世辛辛苦苦四年攒下的基业一瞬间化为乌有回到解放前,难道自己真的是打工人先天圣体。 到了李府,朱樉刚下车就看到挂着两套牌子,大的是曹国公府,小的是冠军侯府。 冠军侯霍去病虽然死的早,五年六战创下的功绩就是武将天花板——封狼居胥。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李景隆走了狗屎运,除了他帮忙抓元帝外,李景隆差点给元帝一家包圆了。 如果不是表哥李文忠还活着避讳父子纲常,估计龙颜大悦的朱元璋真给这货封国公了。 那可是勇冠三军的冠军侯,配李景隆那个大水货。 他总觉得特别扎眼,李府的门房进去通报后,身穿蟒服的父子二人就迎了出来。 曹国公李文忠抱拳道:“贵客临门,秦王请入内一叙。” 朱樉拱手回礼道:“表哥,我是来找表侄有公事,你我兄弟之间改天再叙。” 李文忠笑呵呵道:“那咱们下次一定要聚一聚,表哥我做东。”说着还拍了下李景隆的脑勺骂道:“陪好你表叔,不然小心老夫的家法。” 见他走后,李景隆才小心翼翼上了马车。 看着朱樉换了一身宽松道袍,李景隆不由好奇道:“表叔,大半夜的找小侄何事?” 朱樉手抱在胸前,闭着眼睛道:“三宝调头去秦淮河。” 听到这话,李景隆痛苦的回忆一下就被唤醒了,他大惊失色道:“表叔,你不会是又想去……” 点了点头,李景隆脸刷的一下就白了,上次去就把王爷弄丢了。自己足足挨了三个月板子。 小心翼翼道:“表叔,小侄突然想起今天是妻子临盆的日子,能不能跟您老请个假啊?” “那点出息,咱们今天只玩素的,看看表演。你表叔都有妻儿了你怕个毛啊。” 李景隆想想也是,成年王爷相当于儿子分家,一般都要去就藩了。 只有朱樉这个异类是特旨留京,都是成家的人了,自己管自己。 于是探险小分队再次出发了。 两人在车里,朱樉一言不发,李景隆突然出声道:“表叔看起来回京不像很开心的样子。” 不得不说勋二代里除了他遗传了徐达六七分的大舅子,最得圣宠的就是李景隆,这人脑子灵光,察言观色的本事更是一绝。而且人缘极好,更是勋贵里的交际花。 朱樉需要这样的人,才将泼天大功让给了他。 “看看金陵城上方的天空,你觉得我应该开心吗?” 李景隆将头伸出车窗外,看了看圆月高挂,星星点点的晴朗夜空。 疑惑道:“月明星稀,天气挺好的啊。” 朱樉睁开眼,车厢内一片肃杀之气弥漫,他面若寒霜道:“我看到天空是惊雷滚滚,电闪雷鸣。” 李景隆自幼机敏过人除了打仗,样样精通。脑海里突然想起今日父亲高高兴兴领回家里的丹书铁券,骇的面无人色。 “你是说陛…陛下要……” 李景隆紧捂着嘴缩在一角浑身颤抖不已。 朱樉嘴角勾起神秘一笑道:“知道就好别传出去,你爹是陛下外甥,叫他管好自己的嘴,断然不会有事了。” “其他人家里可就不一定了。” 马车停在了秦淮河入口,朱樉吩咐马三宝找处茶楼等自己,毕竟带着公公逛青楼这事着实有点欺负人。 朱樉戴着大檐帽,宝珠吊坠将脸盖住一半。 他这次特别低调,不动声色将路过官员和勋贵姓名一一记在脑海中。 李景隆跟在他身后,暗道:表叔现在果然成熟了,换了以前不得收千八百贯过路费啊。 两人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小院子,叫花间小筑。 院子不过十丈许,里面雅座住的满满当当。 全是文人士子、身穿便服的官员,朱樉走过大堂,一位大茶壶见他气宇轩昂一身贵气连忙招呼道:“这位客官可有相熟的姑娘?第一次来玩的话,奴才可以帮着介绍。” 朱樉拽过李景隆腰间钱袋,拿了十两金锭塞到大茶壶手里出声道:“行个方便,小生求见红桥姑娘。” 手里沉甸甸的金元宝,大茶壶眼睛都直了,他见过出手大方的,没见过这么大方的。这是哪尊财神爷下凡啊? “公子稍等片刻,奴才立刻去通报妈妈。” 大茶壶拿出平生最快速度,一溜烟跑上了楼。 过了一会,一个风韵犹存的老鸨扭着腰下楼,福了福一脸歉意道:“不好意思这位公子,红桥姑娘在接贵客。老身给公子介绍别的姑娘。” 掏出五十两黄金,啪的一声砸在桌上道:“可是二爷我还不够贵吗?” 老鸨攥着金子一脸犹豫道:“那人是礼部精膳司员外郎林大人,老身是真的得罪不起。” 她们这些青楼隶属教坊司,精膳司虽然管不到,但是一个衙门的同僚随便递一句话就能让她关门歇业了。 闻言朱樉笑道:“这大明就没有我得罪不起的人,你且让开。”说完轻轻拨开了老鸨。 作为在午门城楼观礼台亲眼见证拔龙靴的观众,李景隆忍不住在心里暗道:我哭死,他真的好温柔。 一出手就是一锭金子,这样的阔佬哪个大茶壶敢挡路?手忙脚乱纷纷避让开来。 来到二楼,一书生打扮的官员年近三旬在卧室外不停敲门。 朱樉邹起了眉头,那人情真意切道:“张大家,本官对你仰慕已久,愿纳姑娘为妾室,助姑娘脱离苦海。” 说着还扬起手里诗集,大声念道:“重帘穴见日昏黄,络纬啼来也断肠;几度寄书君不答,雁飞应不到衡阳。” “兄台你一介朝廷命官,这样当舔狗,是不是太丢万岁爷的脸啊?” 林鸿见来人头戴大檐帽一身黑衣短打,看不出路数。 “本官礼部员外郎林鸿和张姑娘之事与你何干?” “大明律官员狎妓廷杖六十,林大人可是铜墙铁屁不怕板子吗?” 林鸿见来者不善,又不甘心苦苦哀求了半年好不容易打动的佳人,在即将到手之时功亏一篑。 “本官有意纳张姑娘为妾,乃男女之间两情相悦之举。尔若是再放肆,将尔送予应天府大牢。” “好好,你是闽中十大才子,我说不过你。你要待这儿就慢慢待着吧。” 在林鸿呆滞的目光下,朱樉一脚将房门踹开了。 林鸿正欲迈出脚,嘭的一声,房门紧紧关上,他碰了一鼻子灰。 第71章 重操旧业的红桥 朱樉走进屋内,古色古香,装饰典雅,柜子上摆满了诗集,客厅里放着一面屏风。 他走过去,张红桥正伏在案前写什么? 听到脚步声,张红桥头也不抬说道:“奴家正忙着做账,没时间会客。林大人你改天再来。” 朱樉一年多没见她,发现这丫头脸色红润,身材丰腴,有点少妇的味了。 “看来你离开王府以后没有风餐露宿,过得挺滋润嘛。” ‘谁?’看到来人,张红桥吓了一跳,手中的笔掉落在地。 她站起身挺起颇具规模的山峰,银牙咬碎道:“你这偷嫁妆的贼,害的我流落街头。” 张红桥两座高山不断起伏,眼眶红红的看见眼前负心人。 她一身绿萝纱裙,犹如一缕清泉般素雅。 见朱樉目光直直盯着她一动不动,张红桥俏脸微红道:“你把嫁妆还我,你我就两清了。” 朱樉将帽子一扔,腰带松开。 张红桥连连后退,被他抵在墙角,用手撑着他的胸膛。 面色绯红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要做什么?” “你再靠近,我就要报官…” 脸上一股强烈的男子气息,她的朱唇被狠狠堵住,她的牙关被另一条舌头粗暴闯入。 一炷香的时间,张红桥感觉像是一个世纪一样漫长,脑袋晕晕乎乎,两人嘴边挂着一条银白的丝线。 她身子发软发现躺在男人怀里,有气无力道:“奴不是随便的女子。” 朱樉笑道:“我刚好也不是随便的男子。” 朱樉帮她褪去衣衫,张红桥捂着脸声若蚊子:“奴是第一次,望君怜惜。” 他亲了亲她嫩滑的脸蛋,贴在耳边,轻声道:“我刚好也是第一次。” 在房门外的林鸿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他将耳朵贴在窗边,听到了女子的惊呼声,然后房内响起了男女打斗声。 红桥姑娘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让林鸿怒不可遏,心中暗道:大胆贼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伤害红桥姑娘。 他壮着胆子捏紧拳头将房门敲得砰砰作响,出声大喊:“贼子刚才进了屋,红桥姑娘你没事吧?” 屋里啪啪作响,张红桥声音颤抖道:“林大人,那人被你吓跑了,我没事,屋里进了老鼠,好大的老鼠,我正拿着拍子打老鼠。” 林鸿一脸焦急道:“红桥姑娘开开门,本官去找五城兵马司一定护的姑娘周全。” 张红桥气喘吁吁道:“不…要…报官,我今天身子…不舒服不见客。” “姑娘为何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哪里不适一定要告知在下,我与宫中御医戴大人素来交好,可以请来为姑娘诊治一番。” 林鸿脸色焦急,不停拍打房门,这特制加厚的房门,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毫无办法急得在原地打转。 许久之后,张红桥才有气无力道:“我刚刚是跑步太累了,就不劳烦林大人了。” “别,——疼。”一个悠长的颤音。 林鸿再傻也回过味了,手里的诗集掉落在地。 整个人失魂落魄如同行尸走肉,一步步下楼而去。 林鸿的脸色面如死灰,望着身后曾经女神所在的房间。 他春风荡漾的心像琉璃一样碎落一地。 李景隆在雅间里听了一个时辰小曲了,听的都快睡着了。如果不是封侯后,他爹告诉他说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他浪里小白龙李景隆早就在这里酣畅淋漓的大干一场了。 经过上次的教训李景隆想溜又不敢溜,就这样在对门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听到开门动静,醒来的李景隆嘴巴张大,指着朱樉一脸问号:“表叔,你这是肿么呢?” “临阵磨枪,磨的太厉害了。” 吕布战三英,整整一天。敏敏常年骑马,徐妙锦将门虎女会武艺,千算万算没算到学舞蹈的也不好招惹的。 他有点佩服老朱,一把年纪是怎么扛得住二十二个后妃的。 朱樉带着张红桥下楼时,被老鸨拦住道:“公子和她郎情妾意,改日再来即可。她是贱籍可万万不能带走。” 老鸨昨天听到动静本想上去阻拦,另一位公子下人送来一千两开苞费,张红桥年纪二十出头也不算什么当红红牌,只是才名远扬慕名而来的士子多。 一千两玩玩可以,想要带人走得加钱。 李景隆准备花钱消灾了事,他们偷偷来玩就算了,暴露身份就要出大事了。 朱樉看着手持短棍围在身边的大茶壶们,露出牙花笑了起来。 “找我要钱?我怕你没命享。” 嘭一声,将一金印拍在桌上,老鸨喜出望外,拿在手里一看。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朱樉牵起张红桥的手,对赶来的李府家将们说道:“敢有阻拦者,把他们手脚打断。” 李景隆对着下人们点了点头,里面哀嚎声起。 他哭丧着脸苦笑道:“表叔你这样暴露身份可是把小侄害苦了,小侄我前两天才定的亲。” 朱樉不理会,上马车前回头对他低声道:“你觉得在圣上在眼里你是本领通天好还是当个混吃等死的废物好呢?” 李景隆闻言一怔,很快两人逛窑子的事就传遍了金陵城。 车上的气氛沉闷,朱樉闭目养神,张红桥抱着腿抹眼泪。 “我是你利用的工具对吗?” 她本就是饱读诗书、聪明伶俐的女子,朱樉在他面前毫不掩饰令她伤心欲绝。连简单的欺骗都不愿意,证明心里根本没有她。 “对啊” 一句话让张红桥心碎一地。 “你就是我生儿育女的工具。” 一句话她破涕为笑了。 魏国府毕竟是老丈人家,老丈人能收留敏敏是看在察罕面子上,徐达还活着再带一个回去就有点不礼貌了。 老朱给了他五百亩土地,一心就藩的他只修十分之一,他的府邸还有一个月完工,朱樉让马三宝在三元巷买了一处小院,安置她。 “两个月后,我来娶你。” 留下这句话,他走了,张红桥在阁楼窗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哭红了眼睛。 遇上一个既让她心动,又心碎的男人。不知道是幸福还是委屈。 第72章 上朝 朱樉一进屋就遣散了徐府所有佣人,叫马三宝带人在外面守着,敏敏抱着娃白了他一眼,徐妙云见他面色沉重有些担忧。 “老爷,家里又不是没钱,你要纳红桥妹子吱个声的事,大可不必闹得满城皆知。你让我和妙云妹妹以后还怎么出门见人啊?” 敏敏对张红桥是有心理准备的,可一个王爷夜宿青楼强抢名妓不说,还自报名号。这一下以后的秦王府都快成金陵城笑柄了。 徐妙云看出了点问题,出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哥哥此举可是为了明哲保身?” 不愧是将来一代贤后,比起每日只知吃喝玩乐的敏敏,徐妙云的政治嗅觉强太多了。 “妙云猜的不错,我比其他弟兄冒头领先太多,有句话叫出头的椽子先烂。再说过不了多久这金陵城就该风起云涌咯。” 思索片刻,徐妙云秀眉轻蹙道:“哥哥可是担忧前两日父亲与李相辞去相位之事?圣上正值壮年岂会重演汉高祖旧事。” “陛下与李善长之间名为君臣实为大当家和二当家之间关系。满朝淮西党人,李善长羽翼丰满,不过是以退为进。” “没有人可以永远不老,陛下活着能震慑宵小。可我哥天生与文官亲近,他是太子无法像为夫领兵在外,虽与淮西勋贵联姻。但太子翁常遇春早逝,陛下必然要处理掉一批手握重兵的武将。” “为夫虽是陛下亲子,太子同胞兄弟。可你们公公出身贫寒,就像地里刨食的老农护权如护食一般,这也是为夫为何要交兵权的原因。” 闻言徐妙云认真道:“夫君一心想脱离朝堂,自古被帝王猜忌者安能有善终之人?这金陵地处风暴眼,夫君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不愧是寡人的女诸葛,你说的没错一味逃避并不能全身而退,为夫当以身入局,若能胜天半子权当意外之喜。” 朱樉将孩子接过来,小家伙趴在他身上使劲嘬。 哈哈大笑道:“这小子随我。” “妙云今晚就别回西厢房了,咱们彻夜长谈。” 徐妙云脸色羞红,敏敏将孩子抱给奶娘,三人挤在一张床上大被同眠。 不到半个时辰,敏敏就探出头骂道:“我信了你的鬼话,你这个银样镴枪头。” 朱樉光溜溜起身,从箱子里拿出一副红色镶金的皮甲,敏敏看着从未见过,样式怪异的皮甲皱起了眉头。 “你这露胳膊露腿,胸前一大块都遮不住的是正经甲胄吗?” 朱樉贼眉鼠眼,嘴角坏笑道:“正经的神奇女侠皮甲,穿上试试。” 敏敏一件件穿上,朱樉看到她的小麦色肌肤和马甲线、还有那肉感十足大长腿,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两女发出一声娇呼,喊杀声不断,房间内正在上演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第二天凌晨不到三点,顶着熊猫眼打着哈欠正准备上朝,就看见退休在家的老丈人徐达在院子里舞剑。 老丈人手掐剑诀在他眼前晃悠着剑尖,似乎想在他身上开几个洞。 脸色恼怒道:“你小子能不能收敛一点,大晚上半个徐府都能听见你的喊叫。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朱樉心里无语:你女儿跟女高音似得比我叫的还大声,你怎么不说她呢? 嘴上却道:“老泰山说的极是。” 从大明开国开始,朱樉最怀念的就是以前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日子,上辈子让别人打卡,这辈子遭报应了要给老朱打卡。 “爷到了。” 朱樉刚下马车,就看见一帮大臣穿着单薄的朝服在午门前冻得瑟瑟发抖。 天上飘着小雪,地上积雪有一尺深,大臣们围在一起不停搓手,冻得跳脚。 等待宫门开启,城头上鼓声一响,文官和武将们按左右,品级高低分为前后,依次排好队。 宫门缓缓打开,两列队伍都避开了中间凸起一条叫龙脉的子午线。 朱樉跟在武将最末尾,他披着鹿皮大氅,帽子罩着脑袋。才刚刚凌晨四点,伸手不见五指,都没认出他来。 八名太监分站两边,打着灯笼在前边引路。 穿过左右掖门,就来到金水桥。桥下是金水河,子午线是地龙,这条金水河就是水龙。这两条龙脉就是大明气运所在。 过了金水桥就是奉天门前广场,摆放着几尊巨大的瑞兽铜像。 所有朝臣都在这里排队,跪在御道两边等候皇帝御辇到达奉天门。 看到他们排好队,朱樉犯难了。因为紫禁城里成年没就藩的皇子就他一个,以前朱元璋让他们哥几个上朝是为了刷存在感好推行分封,现在老三到老五去就藩了。剩下的老六、老七还在大本堂挨戒尺。 突然除了朱标,只有他一个皇子,天朦胧亮,云层透过一缕晨曦。 锦衣卫三声鞭响,身着金甲的大汉将军和旗校官分列两边。 朱樉走过去,百官们纷纷开。他前进一步,百官就跟着前进,他后退一步,百官跟着纷纷后退。 他是亲王等级超品,前两天还跟李善长、老丈人站一排。结果左右丞相一起辞职,前排就剩他一个,就成了百官之首。 心里暗道:老朱制定朝廷典章的时候一定是把我漏了。 奉天门上礼乐一响,司礼监太监大声道:“陛下驾到,恭迎圣驾。” 百官俯首跪拜在御道两旁。 “臣等恭请圣安。” 坐在御辇上的朱元璋走下来,司礼监提督黄狗儿手持拂尘在前,锦衣力士撑起黄色华盖跟在朱元璋身后。 突然看见一人特别扎眼,朱樉孤零零站着,还从袖口里拿出一只烤鸭。 余光瞥见老朱站在原地瞪着他,有种当年上课被抓包的害羞。 撕下一只鸭腿,递给朱元璋道:“爹,大早上的要不你也吃点?” 朱元璋威势日隆,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挥袖离去。 朱樉在马车上就吃过,只是昨晚体力活干多了,特别不经饿。 一路上边啃边进殿,旁边的监察御史本想说什么,领头御史中丞涂节立刻拍了他一下。 朱元璋走过御阶坐上金台龙椅,太子站在左侧。 黄狗儿拂尘轻摆道:“五品以上,有事启奏。” 在洪武朝,五品以上除了吃饭睡觉都要跟朱元璋汇报,没有退朝可言。 任何政务都要事无巨细交给口衔天宪的洪武大帝决断,你想在早朝不说也行,锦衣卫会帮你。 太阳都出来了,六部事务还没处理一半,这朝会又臭又长。以前有李善长帮衬,大多事务不用他发言,太子朱标好歹顶得住,可李善长一走,大臣奏报之事,朱元璋都要先问一遍太子。 第73章 搬救兵 朱樉看着一脑门汗的朱标有些心疼,心想不会真是废除宰相后,给活活累死的吧。 等到国事都汇报完了,朱元璋才慢悠悠道:“秦王樉有定鼎之功,特许建牙开府仪同三司,加封锦衣卫都指挥使。” 群臣一片哗然,开府就是可以私设属官,建牙就是创立旗帜。 当事人朱樉拿着笏板拱手作揖道:“开府建牙乃旧制,在我大明未有先例违反朝廷典章。儿臣恳求陛下收回成命。” 藩王本来就有属官,仪同三司就是跟正一品的三公相同待遇。他一个超品亲王用的着吗?只有最后想让他干脏活才是真的。 朱元璋望着他面无表情道:“秦王可是有何不满的?说出来朕都答应你。” 听到这话,朱樉很想说我要天策上将和天策府、陕东道行军大总管、建天子旌旗、三个铸钱炉子你敢答应吗? 话到嘴边,变成了“按《皇明祖训》规定,儿臣业已成年,恳请陛下放我就藩。” 朱元璋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个儿子,这逆子太能打了,以开封府一地养起六万大军。而且陕西那个地方位置很特殊,进可出潼关入河南、山西之地。退可进入四川割据一方。自古关中就是王业根基,他有种预感,只要给这逆子十年成了气候,这天下再无人可敌。 朱元璋不动声色道:“《皇明祖训》是朕亲撰,从今天起改了,秦王劳苦功高可以不用就藩。” “秦王爷接旨吧。”黄狗儿将圣旨递到他眼前。 发出一声冷笑‘呵呵’,在朝臣们惊讶的目光下,朱樉将玉轴黄锦的诏书像垃圾一样扔出宫门。 朱元璋背手走下御阶,胸口起伏勃然大怒道:“逆子你敢不奉诏?” 两父子近在咫尺,朱元璋目眦欲裂盯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 没有半点退缩,朱樉眼神阴鸷,面无表情道:“陛下不要欺人太甚。” 闻言朱元璋怒极反笑道:“朕还要加封你五军都督府大都督。” 朝臣们面面相觑,今天没有领头羊李善长带头,谁也不敢在剑拔弩张的父子俩中间插一句话。 只有太子朱标走过来劝道:“父皇,现在是早朝时间,大臣们都在看着,家丑不可外扬啊。” 朱元璋推开他,对着朱樉冷冷道:“朕是一言九鼎的皇帝,这个天下朕说的话既是言出法随,你秦王究竟是翅膀硬了还是脑生反骨?竟敢忤于逆朕。” 朱樉退后几步,镇定自若道:“儿臣不敢,告辞。” 说完头也不回一溜烟跑了出去,满朝大臣和朱元璋都傻眼了。 见他脚下如风,快要跑的没影,朱元璋龙颜大怒道:“关闭九门,不准这个逆子出宫。蒋瓛带人活捉他。”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抱拳称‘诺’,带着大队人马追了出去。 朱樉即将跑出宫门时,就被骑马赶来的锦衣卫堵住了,蒋瓛一挥手,上百名锦衣卫举起手弩将他围住。 “秦王爷,陛下有口谕抓您回去,别让小的难办。” 蒋瓛下了马,接过牛筋绳索正欲将朱樉五花大绑之时,脚步顿住了。 朱樉手拿匕首架在脖颈处,出言笑道:“蒋大人,再不让开。孤就自刎在你面前。” 这一下将蒋瓛等人吓得面无人色、踌躇不前,逼死一个亲王,九族都得在地下团聚。 朱樉看到午门紧闭,夺过马匹,直接朝坤宁宫而去,留下呆若木鸡的锦衣卫众人楞在原地 他将马鞍上的皮囊水壶,掰开木塞,将水洒到自己脸上。 跑到坤宁宫,跪在台阶前。 放声大喊:“娘请恕孩儿不孝,孩儿请求去凤阳看守祖茔孤独终老。” 听到宫人禀报,马皇后将孙子朱雄英递给奶娘,外套都没披。急急忙忙赶了出来。 一看儿子泪流满面,连胸襟都湿了。她一脸慌乱的将朱樉搂在怀里哽咽道:“怎么回事?告诉为娘,战场上的刀箭都没把你吓住,何人把你吓成这样。” 朱樉眨了眨眼,随即抽泣道:“我爹他不是人,他把孩儿当猴耍,狡兔死,走狗烹。他还想孩儿给他当鹰犬替他干脏活。” 马皇后一听,心里怒火中烧。 “为娘还活着,他朱重八敢尔!” 逆子跑了,朝会秩序井然,朱元璋握着玉如意道:“今天主要商议的是中书省两位宰相的人选,言者无罪,爱卿们在朝堂之上尽管畅所欲言。” 话是这么说,可没有大臣敢提出,洪武朝初期除了寥寥数人的浙东党,绝大多数出自朱元璋的淮西同乡,以讲淮西话为荣。 现在淮西党的带头大哥李善长不在,无人敢上前发言,朝会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见状朱元璋说道:“朕有意将忠勤伯汪广洋提拔为中书省左丞相,众位爱卿以为可否啊?” “臣御史刘炳弹劾汪广洋在任右相期间放任罪臣杨宪专权断事,为福恣行。臣请陛下三思。” 众人一看,这不是杨宪心腹吗?杨宪倒台前,还帮着攻击李善长,这还没一个月就变成李党了。 刘炳投奔死对头,实属逼不得已,杨宪被皇帝处死,头领刘伯温辞官在家,这浙东党已经树倒猢狲散了。 高坐金台之上的朱元璋看到下面一家独大的淮西党,皱起了眉头。 李善长不在朝堂之上,这宰相之位无一人敢胜任。 “汪爱卿,朕要你任职中书省左丞相统领百官辅佐天子。” 汪广洋脸色一僵,看着周围同僚不善的目光,他上一次在中书省保持中立,被杨宪攻讦遭罢官。现在李善长一家独大,他知道这哪是做丞相分明是架在火上烤。 “禀陛下臣身体多有不适,恳请告老还乡。” 朱元璋对于他上次骑墙的做法很不满意,沉声道:“朕不准,朕是下敕令,不是在问你的意见。” 汪广洋可没有秦王那种能耐,只能含泪跪地接旨。 “现在还有百官之首的左丞相没有任命,众位爱卿都说说你们心目中的人选。” 奉天殿的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选择沉默。 那李善长虽不在朝堂,但是整个朝堂都是他的亲朋党羽。 第74章 靠山 到时候李善长一复职,就等着被清算吧。 见宰相之位在大臣眼里如烫手山芋一般,朱元璋很后悔。当初他占下南京,为了立规矩,就将府中幕僚、将领交给李善长代管。 这导致了李善长成了淮西集团里二号人物,威望和人脉不亚于他这个大哥。立朝不过几年,李善长隐隐有跟他分庭抗礼的趋势。 他正想说出心目中人选时,直殿监太监通报:‘皇后驾到。’ 马皇后怒气冲冲走进殿内,群臣纷纷避让,大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哪个该死的东西,招惹亲妈了? 见她脸色铁青,朱元璋连忙出声道:“妹子,现在是上朝的时辰,咱说了后宫不得干政。” 马皇后袖子一挽,走上御阶望着他冷笑道:“求陛下下旨,罢免妾身皇后位,我带樉儿一家回凤阳老家跟皇上老死不相往来。” 龙有逆鳞,马皇后的逆鳞就是子女。 朱元璋脸色慌张道:“咱今日可没有苛待他,好好的封赏是他自己不识好歹。” “咱们成亲二十多年了,陛下心里在想什么?妾知道的一清二楚,陛下是想学汉武逼死自己亲子吗?” 马皇后就这样目不转睛,看着他,眼里全是失望之色。 朱元璋心里五味杂陈,要是在大明治下胡搞,他还可以名正言顺处置。可偏偏逆子占的地都是敌人那块。 哀叹一声道:“你先回宫,咱什么都听你的总行了吧?” 马皇后将他手里的玉如意一把夺过,砸在台上摔成几瓣,大声呵道:“今后谁要敢动我儿犹如此玉。” 她一个弱女子可以孤身背着朱元璋逃亡数十里,可以忍着烫伤为他送饼,但她作为一个母亲绝不允许别人伤害儿女,哪怕这人是她的丈夫,当今皇帝。 马皇后走了,朱元璋被吓得瘫软在椅子上,这天底下除了故去的双亲,也就马皇后敢教训他。 对着众人面色复杂地说了句:“这娘们越来越没规矩了,咱对她是又敬又怕。” 突然看到宫门外溜进来一个影子,朱二爷大摇大摆的迈着四方步跨进门槛。 朱元璋一脸温怒道:“小畜生,你竟敢挑拨你娘来对付你爹?” 朱樉神情淡然,躬身作揖道:“儿臣只想告诉父皇一个事实,俺在紫禁城也是有靠山的人。要想儿臣做事先俺心情舒畅了再说。” 听到这话,朱元璋不可置信道:“我是你爹,你的父皇,你居然敢跟朕讲条件,你这小畜生无法无天了,还有没有规矩?” “你再骂一句,信不信臣就将你孙儿的内档改成‘牛马’。” 这个宗人令不能白当,真当朱二爷好脾气。 朱元璋一口老血卡在喉头,这逆子竟然把自己亲生子当人质。 “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天底下有你这么当父亲的吗?” 朱樉抬起手指到老朱,一字一句道:“跟、你、学、的。” 朱元璋突然后悔,把这忤逆不孝的二儿子留在身边。 不过为了保住大儿子的江山,咬咬牙选择性无视道:“衮衮诸公,说出你们心目中的理想人选啊。” 他心里早就有计划,只是这个人选必须由臣下提出才能麻痹李善长。 奉天殿顿时鸦雀无声,众位大臣像被使了定身术一般,埋头作泥雕状,哪怕是剩下的浙东党也选择了沉默,毕竟谁敢提就得准备面对雪片纷飞的弹劾。 朱樉看了下天色,该到午膳时间了。 站在第一排的他,向前迈了两步。 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臣秦王樉启奏,请陛下立参知政事胡惟庸为中书省左丞相,上佐天子下抚百姓,调理阴阳,使公卿大夫各司其职焉。” 朱元璋终于笑了,除了他和太子没人知道最后的目的。 太子朱标没能统率百官,让他很不满意。 他站起身挥挥手道:“准奏。” 当事人胡惟庸陷入呆滞了,他只是李善长手下的一颗摇旗呐喊的棋子。一无战功、二无建树,就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立刻反应过来,激动的泪流满面道:“臣胡惟庸一定鞠躬尽瘁,万死不辞报答陛下。” 朱元璋走下台阶将他搀扶起身,面带笑容道:“胡爱卿这天下交到你手上,汝当勉力之。” “陛下厚爱,臣胡惟庸刀山火海,赴汤蹈火。” 朱元璋笑的跟地里老农一样憨厚,抓着手温言细语道:“诚意伯刘卿家听说他病的很重,朕害怕他过不了这个冬天,你带上御医替朕去看看他,叫御药房拿点上好药材。” 闻言胡惟庸的手一哆嗦,面色如常道:“微臣遵旨。” 朱元璋说完看向朱樉说道:“你代表朕去看望刘卿家替朕带个好。” 朱樉不动声色点点头,跟着胡惟庸去了太医院,太医将药方开出,由太监去抓药。 熬制好后用绸布包起,胡惟庸端着药罐的手都在抖。 朱樉露出白牙笑道:“胡相,这药材金贵还是让孤来拿吧。” 胡惟庸如蒙大赦,朱樉将罐子抱在怀里坐上金辂。 独自在马车里,心里叹了口气,前几个月杨宪被杀前,朱元璋曾微服去刘府探望。 当时李善长一家独大让朱元璋有了罢免之意,但是对于丞相人选有疑虑。 特意去问刘伯温,在李善长之后,杨宪、汪广洋、胡惟庸三人谁可以继任,刘伯温和李善长关系是生死政敌,反而帮李善长说尽好话形容其为大明栋梁不应该轻易撤换,评价杨宪有宰相才能但没有宰相度量。评价汪广洋度量不如杨宪,评价胡惟庸是劣马、糟糕的司机。 最后朱元璋问出了和历史上一样致命的问题。 ‘我的相位恐怕只有先生才能担任。’ 刘伯温回答:‘我这个人嫉恶如仇,处理不了繁忙的政务,天下才俊众多,烦请陛下慢慢物色。’ 这段看似正常的对话,导致刘伯温身死,前世的他一直思来想去摸不着头脑。 这一世身在局中终于回过味来。 刘伯温之死,可以说是一个处心积虑的悲剧。 第75章 刘伯温(1) 局中人朱樉下了马车,看着比周围府邸小一圈的诚意伯府。 “大王,千金之躯这药坛子还是让小火者来抱吧。” 胡惟庸脸上已经没有惶恐之色,反而有一股被委以重任的得色。 “你在教本王做事?”朱樉斜眼看了他一眼。 门房传话,刘府长子刘琏迎了出来,四十岁身材微胖圆脸大耳一副老实模样。 恭敬道:“见过王爷千岁,见过胡相。” 胡惟庸想说什么,被朱樉一脚踢开,面无表情道:“带我们去看你父亲。” 胡惟庸被摔个狗吃屎,敢怒不敢言,毕竟是天天看见秦王和皇上撕逼的第一现场。谁惹得起,谁惹不起,他这种见风使舵的高手懂得都懂。 现任宰相胡惟庸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跟在他身后,他不说话,胡惟庸连个屁都不敢放。 走过三进院,来到正厅,刘伯温身穿寝服,披着道袍,撑着拐杖站在门口相迎。 他面色苍白,精神萎靡,声音虚弱道:“臣刘基见过大王,见过胡相。” “门口风大进去说吧。”朱樉招了招手,刘伯温躺在藤椅上看到他手中的药坛子,眼神黯淡下去。 胡惟庸将药倒进碗里拿着勺羹,一脸喜色道:“刘大人,陛下听说你身体有恙,特意让御药房加了不少天材地宝。凉了药效就不好了,快趁热喝了吧。” 刘伯温艰难起身,在儿子搀扶下对着紫禁城方向叩拜之后,一脸平静道:“臣刘基谢主隆恩。” 颤抖着手将碗端起一饮而尽,突然脸上一愣。 躺回椅子上,闭上了眼睛。一刻钟后,胡惟庸见他没动静,小心翼翼上前试探他鼻息。结果刘伯温突然睁眼,怒目圆睁。 把胡惟庸吓的身子一歪,趴在地上,满脸恐惧大喊:“刘大人不关本相的事,你死不瞑目去找陛下,别找本相报仇啊。” 刘伯温揉了揉眉心,望着朱樉一脸不解道:“大王为何要将毒药换成糖水?” 朱元璋肯定要生见人死见尸,不可能让他假死蒙混过关,所以他一直待在京师等着这一天。 朱樉笑道:“青田先生一生太过苦涩了,孤想为你加点糖。” 胡惟庸站起身脸色刷白,略带哭腔道:“我的大王唉,陛下可是下了死命令的。你这样搞会害死人的。我还是去叫锦衣卫来收拾残局。”说完起身去找门口侍立的锦衣卫。 朱樉不经意道:“孤才年满二十,弱冠之年。胡相你抱紧陛下大腿能抱十年还是二十年呢?” 一句话就把胡惟庸定在原地一动不动,能混到宰相的都能读懂其中威胁之意。 “刘琏去出去拉上门,孤今天要跟汝父和胡相谈谈心。” 刘琏一脸感激的将房门拉上,守在门口。 朱樉指了指身边空着的椅子,胡惟庸脸色如丧考妣,战战兢兢坐下,他知道接下来的谈话,将会让他堂堂宰相变成一个反贼同谋。 刘伯温捋了捋花白胡须,神色淡然道:“秦王想听什么?” 朱樉喝了口茶,轻声笑道:“就讲讲你和吾父当今陛下的过往吧。” 刘伯温长叹一声娓娓道来:“老夫本是大元江西高安县丞,后来升任浙东省元帅府都事,在江浙行省郎中任上被小人排挤,辞官回乡隐居山间每日粗茶淡饭佐以诗词。” “当年你父还是吴国公,好友宋濂向他推荐老夫。派一使者邀请,因对官场失望,老夫闭门不见。第二次派了与老夫有旧的华阳知府孙炎写信并上门邀请,当时局势不明朗,老夫委婉拒绝。第三,宋濂、叶琛、章溢等至交好友前来,老夫才勉强答应,秦王可知老夫答应的原因是什么?” 朱樉将蜜饯扔进嘴里笑道:“孙炎来的时候你回了我父亲一把宝剑和一封信,按我父亲的性格当时门外应该埋伏了八百刀斧手,你不答应你们四人只能到地下当浙东四先生了。” 刘伯温这些天第一次露出笑容,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说道:“那大王可知为何我绑到军中之时,又要为你父献上《时务十八策》呢?” 朱樉思索片刻后说:“因为我娘,我娘如果是男子,当为天下主。” “不错,皇后礼贤下士、勤俭朴素、心地善良,军中家眷无人不受皇后恩惠,当年你父亲攻陷太平,军中抢的金银财宝欲逃走。你父命人将船全部凿沉背水一战,军中多有不满险些哗变,是你娘亲自登船率将士妻儿从和州渡到太平,军心士气大振。” “当年龙江之战,陈友谅率四十万大军顺江而上连克数州,应天府危如累卵。你父亲率八万迎击。你娘不仅率女眷缝制衣装,还将府中全部财宝犒赏将士,每日着甲胄登城,还照料受伤将士。” “当时你娘松开老夫身上绳索,说道:‘听说先生家乡很美令人神往,夫君粗鄙怠慢先生。若有空一定携夫君亲自上门赔罪。’一个超越独孤和长孙的千古贤后怎能不令我等臣服。” 朱樉心里震惊不已,怪不得在路上老丈人徐达开玩笑说‘令堂不用虎符就能调动三十万大军。’ 同时理解了老朱为什么偏爱大哥朱标,朱标遗传了马皇后的优点。这样的人怪不得文臣当成亲爹供着。 朱樉突然明白了,老朱为啥看刘伯温不顺眼了。 “老刘头你该不会是暗恋我娘吧?” 噗……刘伯温差点给茶叶梗呛死,胡惟庸正端着果盘如遭雷击一下子瘫软到地上。 咳嗽老半天,刘伯温脸色涨红手指哆嗦道:“你你…可真是个混账…王爷。” 见这个笑话有点尬,朱樉只好认真道:“其实我知道我爹杀你的原因。” 刘伯温一脸好奇道:“速速道来。” “不惟上,不欺下,只唯真。言不阿俗,行不从世,惟道是依。” (翻译:不唯上是从,不欺凌下属,只唯真是从。说话不迎合世俗,行为不顺从世俗,只依从“道”。) “对于帝王来说这样的人不是圣人就是谋国窃国之辈。” 刘伯温长吁一口气叹道:“知我者秦王也”。 第76章 刘伯温(2)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青田先生学的是帝王之术,当年献计溺死韩林儿让我爹觉得先生这种胆大心黑之人,不为我所用当杀之。” “先生能猜到陛下在想什么,但陛下不知道先生在想什么。这样的人让陛下如何安睡于深宫。” 刘伯温身子半躺,闭上眼睛道:“那你可知陛下所托之事为何?” “废相,君权独霸。” 一句话将胡惟庸骇得面如金纸,他是个极为聪明之人一下想通了其中关键。宰相一废,他这个棋子还有活路吗?等待他的是死无全尸的下场。 见朱樉目光灼灼盯着他,浑身颤抖冷汗直冒道:“小人耳朵聋了,什么都没听到。” “你已成众矢之的,身陷阴曹地府。在你面前只有一条路就是……” 他还没说完,胡惟庸跪在地上死死抱住他的大腿道:“小人以后以王爷马首是瞻,刀山火海绝不回头。” 朱樉不得不佩服,这真小人就是比假君子活得通透。 这胡惟庸真是他娘的小机灵鬼。 “起来,坐下,继续听完。” 胡惟庸比他养的哈士狼还听话,刘伯温不由叹道:“王爷真是御下有方,可惜老夫已身陷死局之中。” 朱樉摩挲下巴,半晌才道:“如果先生愿为孤门下长史,樉有意救先生全家一命。” 刘伯温真的惊讶了,他可太了解那个上位的脾性,被上名单无一不被追杀到死。 “哦,秦王真有解决之法?” 朱樉点点头道:“如不意外先生家周围应该埋伏甲士待命,樉请先生随我入宫。” “基,却之不恭了。” 当朱樉三人,出来之时,街边全是鬼鬼祟祟身影,掏出怀中燧发短枪。嘭的一声,数百锦衣卫飞鱼服内附甲胄手持弓弩从街边走出。 蒋瓛身着斗牛服一脸阴鸷道:“秦王爷,这刘基是陛下要杀之人,恕标下不能让你带走。” 他举起手弩瞄准刘伯温,锦衣卫人人效仿,将他们团团围住。 朱樉咳嗽一声,一帮黑衣太监手持燧发枪窜了出来。 蒋瓛一看领头之人正是前任被下狱的指挥使毛骧骇的面无人色。 “我当初明明亲手杀了你,你怎会活过来的?” 毛骧亮出胸口几处深可见骨的刀伤。冷冷道:“我好心提拔你做锦衣卫同知,陛下不过是下狱,你竟然诬陷我与杨宪密谋谋反,差点置我全家于死地。” “我二虎得好好感谢于蒋指挥使才是。” 朱樉眼神冰冷道:“蒋大人看看这是什么?” 说完将一物,扔在地上,蒋瓛捡起一看就是他亳州祠堂的家谱,面色大变道:“标下奉旨办差,秦王这是何意?” 朱樉冷冷道:“没什么意思,你们锦衣卫喜欢诛九族,孤让你尝尝被夷三族的滋味。” 蒋瓛心惊胆颤,别人如果是威胁,那秦王就是基操。 “尔等记住了,再挡在孤身前,锦衣卫上下方圆十里寸草不生。孤不介意学父皇给尔等全家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锦衣卫人人放下弓弩退到墙角,刘伯温和胡惟庸上了金辂。 朱樉骑在马上语气平静道:“孤是秦王,从南到北杀得血流成河的秦王朱樉。” 原本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锦衣卫众人才想起十二岁骑在马上将殴打乞丐的锦衣卫副指挥何劲撞的半死,再活活用马蹄践踏而死。 马车停在宫门,已是半夜,朱樉拿着腰牌带着刘伯温一路进到乾清宫。 “臣刘基见过陛下,恭请圣安。” 朱元璋正披着大氅批阅奏章,面无表情道:“朕躬安,刘爱卿快快请起。” 刘伯温站在一旁,他将目光放在朱樉身上。 语气平和道:“秦王这是把朕的话当耳边风了?朕叫你第一次办差,这就是你给朕的答案?” 朱樉叫太监抬来一把椅子,坐在上面双手抱胸叹气道:“难道偌大的大明,容不下一个叫刘基的文人吗?” “你这个逆子是在教朕做皇帝?”朱元璋手里的御笔应声断裂。 朱樉喝着太监端来茶,眯着眼道:“父亲,你猜错了。儿臣想说的是你不配做皇帝。” “你连一个多年陪你上阵操刀子砍人的老夫子都容不下,这天下你就只容得下你自己吗?” 朱元璋气极反笑,双手一摊道:“老子占据半壁江山之时,你还在穿开裆裤。你居然想教老子我做事,你要不是我儿子,老子早就将你施以磔刑,还让你朕面前晃悠这么多年吗?” 嘭的一声,朱樉手里的茶杯在雕刻龙纹的虬柱摔的粉碎,他站起身叫朱元璋身前御案一脚踢翻,奏章滚落一地,砚台摔成两半。 他面无表情淡淡道:“你要不是我爹,早他妈带兵夺了这奉天殿鸟位,我还用在这京师受你鸟气。” 刘伯温惊讶的合不拢嘴,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在朱元璋面前摔杯子和踢桌子的。 朱元璋眯眼嘿嘿一笑道:“想让咱答应也可以,咱知道你手里宝贝不少,拿东西来换。” 从怀里拿出一物直接抛给了朱元璋,接在手里定睛一看居然是他日思夜想的大元传国玉玺。 “够了吗?”朱樉不喜欢跟老朱这样的势利眼、小心眼、坏心眼、心眼多的人打交道。 朱元璋嘴角勾起道:“咱这案几是黄梨花木的,你踢坏了桌角,还有你摔得茶杯是禹州钧窑,赵宋御制的。成套的茶具,按宫里规矩缺一个得全部销毁。按你的俸禄,得至少帮朕做三年才能还清。” “滚。”朱樉拉着楞在原地的刘伯温就走。 刘伯温以前见识到朱樉的勇猛,没想到这个秦王已经猛到和皇帝讨价还价了。 将刘伯温送上金辂,朱樉正准备打道回府,没想到东宫太监狗儿来传太子找他叙旧。 狗儿提着灯笼在前引路,朱樉观他膀大腰圆,帽子下面还留着金钱鼠尾。立刻想起一些事,出声问道:“狗儿公公是辽东女真人?” 狗儿转过身恭敬道:“回禀大王,狗儿是索伦人。” 朱樉走到他耳边小声道:“我四弟可好?” 第77章 暗算 狗儿吓得抖如筛糠,俯首帖耳道:“大王饶命,奴婢再也不敢勾结藩王了。” 朱樉拽着他的小辫,恶狠狠道:“听孤的话,你们野人女真部落能吃饱穿暖,不听话犁庭扫穴懂吧?本王可是比朱棣还喜欢到白山黑水去踏青的哟。” 狗儿骇的魂不附体,连忙应道:“奴才以后都遵大王旨意。” 朱樉拍了拍他的脸道:“这才是忠心耿耿的好奴才。” 看到老四埋伏在宫里的眼线,他眼珠子咕溜溜转,肚子里坏水直冒。 老四啊,你搞快点,到时候你打头阵,我这个宗人令二哥再带兵平叛。我们两兄弟都有光明的未来。 来到春和宫正殿,天上还飘着雪花。 太子朱标站在门口提着灯笼等他,见到人大笑道:“二弟,我们哥俩自幼一起长大,快有四年没聚过了。真怀念以前的时光。” 朱标和朱樉相差一岁,自小吃住睡觉都在一起,直到老朱登基,他对朱标的感情比对朱元璋深。下毒的事,他查到是老朱干的。朱标虽然防着他,至始至终没害过他。 朱樉一把搂住他的肩头,神色平静道:“哥,嫂子和侄子都睡了吧。” 朱标闻言点点头道:“吾弟的意思是?” “好久没聚了怪干的,整点儿吧。” 朱标哈哈大笑,引着他来到书房后新建的小密室。 他将床铺搬开,好家伙底下整个是酒窖。 朱樉见都是白酒坛子,摇头道:“整点红的得了,明天还要上朝点卯了。” 朱标墙壁的隔板拉开,里边放着一个一层楼高的巨大木桶,朱标提了桶将龙头的小木塞拔掉。红色的液体哗啦啦流了出来。 他拎到墙角的炕上,拿出几碟卤菜和花生米摆在小桌上。 吆喝一声:“老弟,上炕。” 朱樉将外套和鞋脱了,盘腿坐了上去。“擦,大哥这啥玩意?” 朱樉一看好家伙,这不是老朱的十七方玉玺吗? “大哥,我是来喝酒不是来背锅的,你把这玩意偷了,老朱明天还怎么上朝啊?” 手拿酒杯,朱标一脸不屑道:“瞧瞧你这胆子是越活越小了。” 整个人都呆住了,朱樉心想:我刚把老朱的桌子都掀飞了,这还胆子小吗?要不我把奉天殿点了给大哥助助兴。 朱标拍了拍身下说道:“你说的这炕不错,我找狗儿做了一个怪暖和的。搞得我都不想回寝殿睡了,以后这就是咱哥俩的秘密基地。” “来干一杯。” 两人碰了下杯,一饮而尽。朱标拿出一本册子,指着说道:“你弄的那个民十六条不错,我看了其中有不少错误,咱们大明没有四户,只有民、匠、军三户。严格来说商人是属于民户。” “这个科举制也有问题,匠户和军户是按大明律可以参加科举的,卫所专门有卫学,还有你这个摊丁入亩和官绅一体纳粮当差,我特别有兴趣。可惜咱们大明唉,要实行难啊。” 什么叫专业,这就叫专业,朱樉激动的握住大哥的手。一脸真挚道:“大哥你我一文一武不如携手共进,何愁大事不成啊?” 朱标抽回手,摆了两下道:“让老头子再干几年,过过瘾吧。” “你别光吃菜啊,搁这养鱼呢?” 干了半桶红酒后,朱标面色潮红感慨道:“这么多兄弟里别人有反心都是藏着掖着,唯独你是从小脑门上刻了一个反字。你从小把哥和娘看的比天还大,大哥最不担心的就是你。” “还记得宋濂要被父亲发配充军那次,大哥和母亲怎么劝都劝不住,戾气上头鼓着劲跳进水里差点给淹死。是你呛了十几口水把大哥抱上岸,你要想当太子,大哥早就一命呜呼了。” “这么多年担心你不成器是个莽夫,所以大哥一直防着你,对不住了。” 跟他碰了碰杯,朱樉其实在这紫禁城挂念的除了娘还有朱标,他俩自小是无话不说的好兄弟。 “你我既是同胞兄弟又是无话不谈的知己朋友,也有可能是某种意义上的对手。” 朱标闻言抚掌大笑道:“是兄弟是朋友也是对手,这句话恰如其分。” 朱标少年老成,其他弟弟在他眼里只是孩童,只有这个二弟跟他有共同语言。他俩又何尝不是这世上彼此唯一的朋友。 “这四年,我朱标治国理政从未懈怠过一天,当感到天下压在身上时方知其中重若万钧。” “老头子要杀廖永忠这事你知道吗?” 朱樉点点头,朱标笑道:“廖家兄弟俩和俞廷玉带数万巢湖水军投奔老头子,近千条战船。可以说没有这点人就没有鄱阳湖之战的胜利,更别说廖永忠还替老头子干了脏活料理了小明王韩林儿。” “你觉得老头子这种做法叫什么?” 朱樉放下酒杯道:“卸磨杀驴呗。” 给他斟满酒,朱标说道:“你救过朱文正,今天又救了刘伯温,你能帮哥救救德庆侯吗?” 朱樉摇摇头道:“救不了一点,朱文正被关了几年,早脱离了军伍,而且是宗室。 刘基说句不好听的,不是乱世的话,最多也就一能吏。 老头子是在给你铺路,从开国后廖永安不愿意放水师兵权开始,你比我清楚那一刻他在老头子心里已经死了。” 朱标长叹一声,苦着脸道:“你比我了解老头子,我怎么感觉天下一统后就跟变了个人似得。以前跟手下人脸上笑呵呵,现在动不动就要砍人脑袋。” 朱樉夹了片猪耳朵在嘴里,喝了口酒润润喉道:“以前打天下老头子是孤家寡人,现在是一大家人。这家里的家当多了,所要考虑和顾及的事自然变得多了,他啊是想活着的时候把子孙万代的事都一个人做了。” “他也不想想,肚子里倒不出半瓶墨水的大老粗一个还成天瞧不起我,他连九九乘法表都不会。还搞个《大诰》,等他百年以后那破玩意还有人看么?” 哐当一声,一面木制墙壁被踹的四分五裂,看到朱元璋脸黑如炭站在里面,朱樉人都吓傻了。 指着朱标不可置信道:“大哥你居然阴我?” 朱标摸着脑袋腼腆一笑道:“还有娘亲也在。” 马皇后躲在朱元璋身后露出一只绣花鞋,朱樉心里那个崩溃啊:敢情您二位都爱听墙角啊。 自从四年前,他两兄弟喝了一顿酒,不知道谈话内容的老朱就急得抓心捞肺直痒痒,总感觉养的小崽子在背后悄悄骂他。 今天终于给朱元璋逮到了,他脱下腰间带铁钉的破旧犀牛皮带。拿在手里扬了扬怒不可遏道:“老伙计咱们又要并肩作战了,你这孽畜不把九九乘法表说清楚,咱就让你血溅东宫。” “逆子,纳命来。” 朱樉看着皮带带着破空声呼啸而来,一个驴打滚就翻在地上,皮带砸在炕上直接敲掉一块砖角。 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崭新铁钉,敢情还给老朱加上附魔了。 嘭的一声,密室门被从外面锁上了,朱樉踹了两脚没踹动。 摆了一个李小龙手势,转身大喊道:“娘亲救我。” 马皇后一脸责怪道:“你这几天把你爹气的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着,就让他打几下出出气吧。” 朱樉见皮带被朱元璋甩的虎虎生风,这是出气吗?这是让你儿子重新穿越啊。 被堵在墙角,老朱拿着皮带刚要来个闪电五连鞭,朱樉突然举手投降道:“我有话说。” 朱元璋气的牙痒痒道:“咱不管,先找找手感。” 噼啪作响,被打浑身青紫的朱樉一脸淡定道:“行了,我都是当爹的人了,留点面子别打脸。” 朱元璋顺了气才放下道:“你在北边七搞八搞没一条符合咱的大明律,你这小王八蛋是想当陈友谅还是张士诚啊?” 第78章 咱想当朱元璋 朱樉叉着腰严正言辞道:“咱想当朱元璋。” 这合情合法合理的一句话给朱元璋整不会了,总不能说儿子像老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吧? 只好无奈道:“不许跟你大哥抢。” 他摇头道:“跟大哥抢没意思,抢你的才好玩。” 冲老子来的?朱元璋圆目怒瞪。 马皇后揉了揉朱樉脑袋,一脸温柔道:“都是当爹的人了,还成天没个正型。” 告别了太子,跟在二老身后。 走到宫门时,朱元璋突然停住脚步不经意间问道:“听说你在北边缴获了六百万两,那么一大笔银子去哪了?” 朱樉眨眨眼笑道:“你猜。” 再猛的男人跟儿子提到借钱这个问题都会有些羞涩,略微腼腆道:“那个你爷奶的皇堂该修建,还有龙兴寺该扩建了。” 朱樉这一世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老朱为什么要执着修建中都。 “钱可以分你一半,天下百姓还有那么多吃不上饭,但是你能不能别修建中都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勋贵和大臣不可能同意你迁都凤阳的。” 朱元璋沉声道:“你从小锦衣玉食,咱又没跟你们这些龙子龙孙说过,你怎么可能会懂咱从小受过的苦?”朱元璋是铁血汉子,自己受过的委屈从来不会向家人倾诉。 皇子小时候,最多领着他们绕南京城墙徒步几圈就叫体验世间疾苦了。 他出身低微,最怕别瞧不起他,所以他要衣锦还乡,修历朝历代最大的宫殿。 “你的《御制皇陵碑》上不是写了吗?” 朱元璋满脸疑惑道:“咱还没写完开头,你是咋知道的?” 他是从不诉苦的铁打汉子,最近也是因为添了两个皇孙,才临时起意,将自己前半生经历刻在祖陵神道碑上,一边告慰父母,一边教导后世儿孙。 自己刚有这个念头不过半月,找了好几个饱读经书的翰林学士执笔都不满意。 于是动了自己亲笔撰写的念头,可这写长篇着实不是他强项,到现在只写了个‘予时秉鉴窥形,但见苍颜皓首,忽思往日之艰辛’(翻译:某一天我照镜子,发现自己变得好老,忽然想起以前的艰苦。) 朱樉暗道不好,这老朱洪武十一年才写完的碑文,被自己说漏嘴了。自己这只小蝴蝶破坏力太大,搞得时空错乱,自己都记不清了。 “我说我自己梦见的,你信吗?” 想起自己做的跟连续剧一样的那个梦,朱元璋就怒火中烧,好不容易抢到大圭,要给自己亲亲好大儿时,每次都给这逆子夺走。 于是他在马皇后诧异的目光下,将朱樉拽住脖领拖到了乾清宫。 朱樉拿着笔发愁,朱元璋站在一旁瞪着他。马皇后在纳鞋底。 “你不是说咱不会那九九什么表吗?咱说你写,咱要看你写出一朵花来。” “你去折磨大哥,饶了我吧,我就是个舞枪弄棒的大老粗。” “不行,咱叫人把养心殿收拾了,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放你出宫。” 老婆孩子还在宫外,朱樉被逼的走投无路,只能假装让老朱念一遍。 然后提起笔将前世那篇《御制皇陵碑》刷刷写了出来。 朱元璋看一刻钟都不到,一篇长文浑然天成立刻跃然纸上。 狐疑的拿起一看,略带惊讶道:“这是你写的字?” 朱元璋拿着那宛如印刷一般优美的字体愣住了,不敢相信居然这不学无数的儿子比经年苦读太子写的还好。 “怎么呢?正宗的董其昌馆阁体,不说临摹的有十分像吧七八分还是有的。” 馆阁体起源于宋朝,朱元璋满脸问号道:“董其昌是哪一代书法大家?” 拍着脑门,朱樉才想起今天喝了大桶酒,虽然是红的,后劲上来说话开始没把门了。 朱元璋拿着文章声情并茂念道:“昔我父皇,寓居是方,农业艰辛,朝夕旁徨,俄尔天灾流行,眷属罹殃:皇考终於六十有四,皇妣五十有九而亡,孟兄先死,合家守丧。” “田主德不我顾,呼叱昂昂,既不与地,邻里惆怅。忽伊兄之慷慨,惠此黄壤,殡无棺椁,被体恶裳,浮掩三尺,奠何肴浆。” 念着念着,铁打的汉子朱元璋已经哭的泣不成声了,马皇后放下了针线紧紧将他抱住。 这些事对于别人是个故事,对于朱元璋是流不完的血泪,是昨天一幕幕上演的噩梦。 等念到自己功成名就时,朱元璋平复了心情。念完全篇伫立原地,连说了三个好字。 他把这篇文章像宝贝一样,命人拓印备好,装裱在自己书房。 看着一脸不耐烦的朱樉轻言细语道:“你爷奶生前连像样的屋子都没住过,你现在知道咱为什么要大修中都了吧?” “国库是我哥在管。你跟我一个封地都去不了的王爷说这些有意义吗?” 朱元璋共情失败,对朱樉以前那种不学无术的印象有所改观。 突然拿了一堆奏本放到朱樉面前,朱樉吓得直接跳了起来惊讶道:“老头子你疯了吧?你这是要我当魏王李泰?” 朱元璋摇头笑道:“你将来要做一地之主的藩王这是咱对你考验。” 他真的怀疑朱元璋今天是喝了假酒,数了一下拢共有六十本,大部分是包着黄绫跟皇帝报平安的请安折子。 这也是天南地北不在京的官员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的一种方式,比如现在是洪武八年,辽东还没有藩王,辽东地广人稀实行的军屯。辽东都司指挥使可能除了任命那次,一辈子都难回一次京城。 平日只能报一些平安和不疼不痒的小事,比如今年禾苗长势不错,今年秋收多了不少,边境又抓到几个偷渡的高丽流民…… 朱樉拿到的是辽东都司指挥使马云和副指挥使叶旺联名的请安折子。 棉花在南北朝时期在高昌国就有种植记录,汉代在海南已经织布作衣,宋朝已经开始在闽越沿海地区大规模种植。元代更是有浙江、江东、江西、湖广、福建木绵提举司,要求当地每年输纳十万匹棉布。最出名的还是宋末元初的‘纺织之神’黄道婆。 朱樉提着朱砂红笔写到‘辽东苦寒,铁甲森寒常令士卒苦不堪言,朕甚忧之。命户部、兵部、兵仗局、江南三织造,调集棉布以制棉甲三万套发往辽东,棉甲以棉花七斤,用布缝如夹袄,两臂过用脚踹实,以不胖胀为度,晒干收用。见雨不重、霉鬒不烂,火器不能大伤。 先以重甲外披,内附绵甲,盔外戴大厚棉帽者,在前执盾而进。 辅以土炕之法,可解我军民冰天雪地寒冬之苦。尔等戍边甚为辛苦,朕只能略尽绵薄之力,恨不能己身以代之。’ 他将折子一扔,随口道:“着有司速速办理,钱不够由朕的内帑调拨。” 朱元璋接住折子翻开一看,牙花子都露出来了,以往这种折子都是勾一个‘阅’或者是‘览’。看朱樉洋洋洒洒写了一大段,看完以后点点头,塞到贴身太监黄狗儿手里道:“还没开春,叫通政司传达六部按上面的做。” 黄狗儿人都看傻了,老皇爷是谁?那是紫禁城的活阎王,秦王已经升级到指挥老皇爷干活了。 “还不去?”朱元璋瞪了他一眼,黄狗儿忙不迭拿着折子叫小太监送去。现在是亥时,但是洪武朝是没有八小时工作制。 老朱背着手像监考老师一样站在他身旁,朱樉已经进入前世管理者的工作状态,打开一本奏折砖块一样厚,拉开一看有三米多。 有一万六千五百多字,辞藻华丽,文辞优美。这废话多的,看的朱樉头都大了。 朱元璋在旁边忍不住出声道:“这户部尚书茹太素,为人以平允称、抗直不屈,就是有个文人通用的臭毛病爱卖弄文采。每次折子都是六七千字,这长篇屁话最是恼人。朕要打他的板子。” 第79章 朕爱看 朱樉恍若未闻,提笔写道:‘卿之才华令朕折服,如此优美文章不到十万字令朕茶饭不思,写的很好下次别写了。不如卿专著一本百万字著作,于月底上交,记住朕爱看。’ 写完合上放到一边,朱元璋打开一看末尾批注,直接噗嗤一笑道:“这都正月十六了,你让他十多天交本百万字著作,抄都抄不完,真不如一刀杀了他。” 朱樉没理他,他全身心投入改作业中,这比前世看报表做批示还好玩,这大明朝人才济济这奏折上的话跟发朋友圈似得。 让一个二十年没碰过手机的老网虫,一下子就找到了聊绿泡泡的感觉。 比如正在云南大战元朝余孽和中南半岛土司的沐英发来的。 沐英是老朱养子,从小一起长大,不亚于朱樉的亲哥哥。 因为是一家人,所以写的都是大白话,大致意思是:俺爹俺娘你们身体还好吧,前线一切顺利,上个月俺添了一个大胖小子还没取名字。 朱樉提笔写到:‘咱每天能食两斗,每日不夜御两女就浑身不得劲,你现在的成绩让咱很欣慰,你娘身体安好。你的三子就赐名为昂。’ 朱元璋拿起来一看,脸黑如锅底忍不住骂道:“你这逆子是把咱当成饭桶还是酒色之徒?” 两斗米大概二十多斤,也不怪老朱发飙了。 被弹了几个暴栗的朱樉揉着红肿额头,一脸委屈道:“这是夸张的修辞手法懂吗?我沐哥跟你感情无异于亲生父子,看到这儿他能不安心吗?” 朱元璋气哼哼朝马皇后道:“你儿子说咱每日夜御两女,跟那宋徽宗色中饿鬼似得。” 马皇后纳着小鞋白了一眼道:“陛下后宫佳丽虽不及但不远矣。” 被戳中心事,老朱不敢再多嘴。六十份奏折实际也就半个多时辰就写完了。 这比起前世在集团总部工作群里,动不动要发上千字的计划和上万字工作报告的朱樉来说简直是小儿科,这批奏章跟加入大明朝廷聊天群似得,怪不得老朱要废除宰相,朱樉怀疑他是个话唠为了多写几本奏折。 他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快接近子时了。 “还不叫你老御辇送我出宫?” 皇城宫禁规定:宫门落锁之后,想进出必须有皇帝手谕和圣旨。王爷就更是重点盯防的对象了。 他站起身,朱元璋将奏折都翻阅了一笔,手拿朱笔停在空中半天,本想改改又不知道从何下手。最后把那个每日夜御两女给叉了,又不放心再涂成个大红点。 “老头子搞快点吧,我还等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朱元璋没理他,招了招手,太监抱着小山一样的奏折过来。 有上百本之多,朱元璋抬起头冷漠道:“这里全是都察院各道和礼部、鸿胪寺、太常寺、还有五城巡城御史、应天府衙、礼科给事中弹劾你的奏折。” “献俘礼上破坏国家大典、夜宿青楼、强抢乐伎…还有这本是你老丈人弹劾你白日宣淫的。” 朱元璋抽出最大一本扔在桌上,其他都是挠痒痒,被亲家弹劾才是朱元璋最丢脸的。明里在骂朱樉,暗里徐大眼那徐老实全在讽刺他老朱教子无方。 “咱老朱家都是读书人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一个五毒俱全的东西?你在写什么?” 他看见朱樉正拿着一本册子在那儿写写画画。 朱樉摆摆手道:“别烦我,正忙着记黑名单了,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朱元璋一脸无语,此子不类己,不由斥责道:“你这逆子如此心胸狭隘,将来怎能领一地藩国?” 马皇后抬头出声道:“陛下不是也有一本比这还厚的册子吗?” 被爱妻戳破心事,朱元璋老脸一红,就看到二十岁朱樉一脸好奇宝宝模样抿着嘴唇道:“看看你的,老头子把你那本拿出来交流交流经验呗。” 朱元璋脸色铁青对黄狗儿下令道:“把养心殿收拾出来做秦王行在,在他大婚之前不许他出宫。” 朱樉被四五名大汉将军架住手脚不停大喊道:“老朱别那么小气,给我看看呗,就看一眼,就一眼。” 他是真的好奇,那四大案里好多人是咋得罪的小心眼朱元璋。 朱元璋挥了挥手,起居郎和宫人们退了出去,关上门。 乾清宫里只剩下朱元璋和马皇后两人,朱元璋长叹一声道:“这么多年,咱一直以为樉儿是不学无术、最不成器的,将来到藩地为非作歹、为祸一方。没想到他出乎意料的优秀,咱是彻底看走眼了。” 马皇后倒是一直很了解她从小带大的娃,朱樉看似最调皮捣蛋,从六岁一直帮着操持家里,最让她省心的娃。所有宠爱都不是白来的。 “既然二郎优秀,你早日放他就藩造福一方,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朱元璋摇头踱步道:“他越优秀,我这做父亲的越担忧,生怕有一天他会和标儿兵戎相见,两军交战总有败将,手心手背都是肉,那是咱在地下可就合不上眼了。” “他和标儿都是一母所生的骨肉同胞,妾不信这自幼便同食同寝,妾一手带大的两兄弟会容不下对方。” 朱元璋沉声道:“妇人之见,这大位代表的是人间之尊,历朝历代君主除了为夫,即使是汉武太宗那样的雄主也不容下太子刘据和李承乾。父猜忌子,子不信父。造成多少王朝动荡?” “所以咱著《皇明祖训》一是绝了历代夺嫡之乱,二是不再重复巫蛊之祸。可咱这二郎太过优秀,十七岁白手起家,成军数万,独领一省之军政。十九岁内无两相外无援军,横扫北方无一合之敌。当初太宗皇帝李世民二十六岁封无可封,二十七岁才夺得大位,如果咱是高祖李渊一样普通贤主,这二郎早就兵临京师在奉天殿登基称帝了。” “标儿洪武四年领政,在咱的辅佐之下花了四年才堪堪稳住阵脚。而樉儿从小到大,别说政事,咱就连写字都没教过他一回。大本堂里他上课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没有咱的言传身教,没有天下名儒的悉心教导。就在刚刚,咱站在旁竟生出一种就算立马把天下交给他也不会生出乱子的荒唐之感。” “文韬不逊于标儿,武略不逊于朕,这样的天赋怎能不让咱感到害怕。” 马皇后捂住脑门一头栽倒在躺椅,历代皇后无不担心子女不贤德。暗道:天啊噜,我马秀英何德何能怎么会生出两个天生帝王? 要是朱樉还在场,一定大喊:娘亲别急,还有个你养大的朱老四呢? 第80章 敲闷棍 他以前住的交泰殿是乾清宫和坤宁宫中间,原本取自天地交泰之意,是天子大婚的地方,现在被朱元璋用来存放十七方皇帝宝玺和新得的大元传国玉玺,以彰显帝后同心,朱二爷在养心殿睡了一晚上。 坐上前段时间刚赏赐的铜辇,独自在车厢懊恼不已,其实昨天碰到宝玺之时就应该反应过来,是朱标在提醒。 他大哥是儒家圣君,断不会在老朱不在之时偷拿宝玺。 这么隐晦的提示,自己居然没看出来。 自己这个亲亲好大哥提示了一点但不太多,看来自己以后要对这个朱家第一老实人的好大哥小心一点了。 但凡是昨天说点真心话,估计今天已经在去凤阳的路上了。 朱元璋昨晚和马皇后在床上打了一架,今天浑身神清气爽。 他坐在龙椅上摆弄着玉如意随心所欲道:“命江阴侯吴良督造中都皇堂,还有将这篇由二郎代笔的《御制皇陵碑》碑文拓印上在神道碑上,一是为了告慰先人,二是为了让后世儿孙感悟朕创业之艰辛。” 五十多岁的吴良镇守南京门户江阴十年,多次抵御张士诚进攻,是朱元璋为数不多的心腹之一。 皇堂也是祭祀朱元璋父母的大殿,是按紫禁城三大殿规模来修的。 听到这么重要的差事落到自己头上,吴良磕头谢恩道:“臣一定竭尽全力不负陛下重托。” 朱元璋的私人秘书翰林学士刘三吾倒很好奇,他和汪睿、朱善三人合称三老。 接过太监奉上的碑文一看不由惊讶的合不拢,内容朴实倒是乏善可陈,可这书法真的震惊到他们。 刘三吾赞叹道:“笔致清秀中和,恬静疏旷。” 另外两人也附和道“墨明洁隽朗,温敦淡荡。” “青绿设色,古朴典雅。” “当为一代书法大家。” 太子朱标接过来一看,大惊失色道:这还是我那粗通文墨,粗鄙不堪的二弟?好啊,原来你小子一直在藏拙啊,所图甚大,所图甚大呀。 只有朱樉面露忧色,他知道前世中都皇陵面积高达382.30公顷,比后世修了两个朝代的北京故宫还大12万平方米,堪称历朝历代最大都城。 关键这玩意还没人住,有这闲钱你在北京修个紫禁城给我住多好。 于是他迈出几步,越过胡惟庸道:“启禀陛下,儿昨日梦到一麻衣老叟和素衣老妪,对儿臣说:大兴土木,致乡邻背井离乡是为不孝也。” 朱元璋可是出家当过和尚的无神论者,冷笑一声道:“别以为咱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你说你爷奶长啥样?说不出来你就替朕去看陵。” 朱元璋父母去世时,他还年幼,这么多年自己都记不清了。朱樉虽然小时候,在祖陵落成之时,跟朱标一起去祭祖,可陵殿内只有牌位没画像啊。 朱樉躬身作揖道:“陛下踏入皇城三大殿时,必定二圣显灵,宫阙震动。” 朝堂衮衮诸公一听,嚯的一声再也维持不住仪态,俯身跪拜声音颤抖不已道:“臣等乞求陛下暂息雷霆之怒。” 朱元璋走下御街阶,噌的一声拔出值殿锦衣卫腰间绣春刀。 群臣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整个奉天殿內空气凝滞了。 雪亮的钢刀印照着朱樉的脸,他捋了捋凌乱的刘海,呲出大白牙是有那么一点小帅。 “你敢拿你爷奶来诅咒咱?你这逆子是不是活腻歪了?” 朱元璋脸色铁青,在他心里哪怕是太子、皇后包括他自己都要给中都皇城让路,那是他究其一生对父母的亏欠。 朱樉一脸平静道:“说得再多不如亲眼去看,南京离凤阳也不远,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朱元璋想想来回最多也就半个月,于是大手一挥道:“朕摆驾中都,命李善长、刘伯温、朱升等人陪驾。” 末了,才想起还有个始作俑者给忘了。 “秦王樉为随行四卫临时统领,暂代都督中都行在一职。” 听到这两个临时官职,还在朱元璋眼皮子底下,朱樉呜呼哀哉一声,瘫软在地上。难道我朱二爷就是天生的打工圣体吗? 下朝之时,朱樉堵在文臣经过的左掖门,手里抄着一根短棍。 铁铉上完早朝回礼部衙门办差,经过宫门时毫无防备就被一麻袋罩住。 铁铉眼前一黑,正拼命挣扎突然感觉身上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出声大骂道:“哪里来的贼子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在宫内行凶。” 回答他的一阵劈头盖脸的暴打,铁铉心里委屈。 一边呼痛一边哭喊着求救:“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行刺本官。” 旁边值守的宫廷宿卫转过脸去恍若未闻。 铁铉被足足暴打了半个时辰,鼻青脸肿。头上的麻袋被人拉开。就看见一张可恶的笑脸。 朱樉扬起手里的奏本,恶狠狠道:“本王好歹也是你曾经的上司,你铁棒槌居然恩将仇报。” “说还敢不敢弹劾本王?” 铁铉官帽歪斜,官服上还有几个大脚印,心里破口大骂:我不过是昨天跟风上奏,你朱樉今天就来打击报复,你究竟是亲王还是山大王? 扶正官帽,理了理凌乱的官服,铁铉义正言辞道:“直谏君王过失,乃是臣下本分。大王为何要挟私报复?” 朱樉哑口无言,如果不是看了这铁铉上的折子跟其他人雷同,他一定会以为铁铉是刚正不阿之人。 “你真的不是跟风上奏?”朱樉一脸狐疑,铁铉心里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嘴上认真道:“微臣乃大王属下,匡扶君王是臣的义务。” 听到这,朱樉不由赞叹道:“是孤看轻了你铁骨铮铮的铁大人。” 说完扔下棍子离去,临到宫门前回头大喊道:“铁大人,我会给你点赞的。” “点赞?”这句话把愣在原地的铁铉弄得一头雾水。 朱樉披着特制的军大衣,从一堆奏章里挑出铁铉的奏本,翻开之后在末尾用朱笔写上一个大大的‘赞’字。 第81章 猜忌 奏折一般是由中书省负责整理分类、上传下达的,可经历了那次谈话。小机灵鬼胡惟庸变成了不管事的宰相,上奏朱元璋‘宰相擅专奏章之事,容易遮蔽帝王与朝臣间沟通桥梁。宰相若徇私枉法,必然堵塞言路。请陛下增设一文书房专办奏章之事。’ 第一次遇到这么听话的宰相,让磨刀赫赫正欲大开杀戒的朱元璋瞬间陷入了拔剑四顾心茫然的窘境。 于是位列九卿,专司‘通达下情,关防诸司出入公文,奏报四方章奏,实封建言,陈情申诉及军情声息灾异等事’的通政使司衙门就提前诞生了。 朱元璋本来是用几本不疼不痒的奏章,来磨砺一下这个跟自己一样不通文墨的大老粗二儿子。 没想到这货居然在他的奏章上跟天南地北的大臣们聊起天了。 看着手里奏本末尾那句哭笑不得的‘辽东苦寒,卿记得多加衣裳。’ 朱元璋皱起眉头,狐疑道:“皇帝用如此谦卑语气会不会让人失了敬畏?” 朱樉忙着码字,头也不抬道:“人家大老远从南方老家到最北边替老朱家镇守边疆,关心一句几个字的事,你老朱家还缺那点朱砂不成?” 听到这话,朱元璋对这种便宜至极的收买人心方式,刮目相看起来,他不是不会而是当了帝王以后放不下那个架子。 胡惟庸当了甩手掌柜以后,六部各司和各道言官、还有大明各地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跟羁縻制度下的承宣布政使司,每日呈上的奏章就有四五百份之多。 朱元璋要求不论大小每日必须奏对,这可苦了那些每日上朝的大臣除了早朝要汇报各衙门昨天干了啥,回去还要挑一些不疼不痒的小事给皇上写奏章,国家大事又不可能天天有。总不能一直挑着当地天气说事吧? 于是很多大臣就把‘恭请圣安’混进了折子里,我向您老请安问好总行了吧? 这种废话连篇的奏章,朱元璋看的牙痒痒,可数量庞大又符合礼法让他无可奈何。《明会典》和《大明律》又没规定问好犯法,总不能把跟自己问好的大臣都杀了吧? 于是这些废话奏章,朱元璋和大儿子朱标每日烦不胜烦,伸手不打笑脸人,父子两人都是在上面勾个‘阅’和‘览’表示朕知道了。 没想到这种废话文学,在二儿子手里居然还能玩出花来。 联想到昨日,茹太素每次上奏折跟老太太裹脚布似得又臭又长,下朝时眼泪汪汪拦着自己道歉认错的可怜模样。 对这个二儿子,朱元璋真是大开眼界。 特地从朱标手里挑了几十件政务混在里面,让朱樉批阅。 二百多份奏章,不懂的问老朱就行了,有朱元璋在身旁打辅助,朱二爷用两个多时辰就搞定了。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朱元璋像个老夫子一样坐下一份份批改。 因为奏章里夹杂了不少公务折子,朱元璋纯粹抱着挑错的心思,想趁机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子一顿。 可手里的朱笔在纸上停留了半晌,迟迟无法落笔。 因为这些奏章上的批红,用词朴实无华,处理意见宛如经年老吏一般老辣,竟让他一时挑不出半点刺来。 “二郎,这么多奏折不到两个时辰就处理完了,在开封之时都是何人教授你办公的?” 听到老朱问话,朱樉不由在心里冷笑:你要知道前世二爷我手机上将近五十个工作群,手下近千号人。每天要做的批示都上百来件,而且是全年无休的。 嘴上却道:“回禀父皇,是您儿媳妙云教孩儿处理公务的。” 想起那个由他钦点,深肖马皇后的儿媳。朱元璋释然了,他最怕的是朱樉背后有房玄龄和杜如晦那样的谋士出谋划策。 他没处罚朱樉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朱樉手下猛将不少,真正的文人就小猫三两只,比起满朝公卿皆是太子党羽,不学无术的朱樉显然不具备造反条件。 想起刘伯温那个不稳定因素,朱元璋的帝王疑心病又犯了。他端着茶盏漫不经心道:“听说你把刘卿收入麾下,二郎你可是要意欲为何啊?” 这话一出,朱樉愣了下片刻后回答道:“孩儿每日上朝府中杂务繁重,若是妙云怀有身孕自然不能再处理事务。儿臣想的是诚意伯是诗文三大家闲养在家也是浪费朝廷碌米,不如帮孩儿处理一些杂务顺带教导子女也是极好的。” 朱元璋面色舒缓道:“刘爱卿的才学教导皇孙自然没有问题,但是有一条不可教帝王心术,难免误了咱的孙儿。” 这句话防备意味浓厚,朱樉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道:“父亲若是不放心,派遣一人在王府任教授之职,可在一旁监督。” “一人之力毕竟有限,朕就多派两个饱读经典的大儒去。” “儿臣朱樉,替犬子谢主隆恩。” 父子两人一时无言,气氛冷淡了下来。一刻钟后,朱樉起身告辞。看着儿子远去时变得有些仓促的背影,朱元璋不禁扪心自问:咱对这个出生入死的二儿子是不是过于冷漠或者说刻薄了一些? 朱樉去给马皇后请安之后,径直出宫而去。 马皇后正在乾清宫后面的伙房做着面食,手里的擀面杖还未放下。 听到二儿子通报一声就离去了,马皇后连腰间的围裙都没解,火急火燎跑到正殿。 就见朱元璋翘着二郎腿,对着屋外发呆,心里一股无名火起劈头盖脸骂道:“我从一大早上忙活起,辛辛苦苦做了一大桌子菜。就等着二儿子一家进宫团聚,本来是热热闹闹的大喜事。你朱重八竟然把人骂走了。” 闻言朱元璋一脸茫然道:“咱今天一直好言好语说教,没骂过他一句啊?” “可是这逆子又在传老夫坏话了?” 马皇后拿起手里擀面杖做兵器就在朱元璋身上敲了几下,还不解气道:“他什么都没说,就留下一句‘儿子回府了’,你说你个老不死的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马秀英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朱元璋纳了二十一个妃子,甚至还有陈友谅的妻妾达妃,她在宫里一直忍气吞声,不光要操持后宫用度,逢年过节赏赐大臣家眷。大儿媳体弱多病还要帮着带孙子雄英,二儿子一家好不容易团圆,孙子尚煌和儿媳敏敏遭这老东西白眼,儿子出生入死还要回京受气。 马皇后动了真怒,手里擀面杖舞的虎虎生风把朱元璋头上的折翼金善冠都给敲飞了。 朱元璋被打的抱头鼠窜连连告饶,才把刚才事情说了一遍。 余怒未消的马皇后坐下后,才一脸凄苦道:“我可怜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摊上一个刻薄寡恩的父亲啊?” 第82章 狗娃 见马皇后泪流满面,朱元璋站在一旁手足无措道:“那刘伯温经天纬地一身帝王术尤为精深。咱不是怕他把孙子教坏了吗?” 都是二十多年知根知底的老夫老妻。这话一出来,马皇后眼睛圆睁一脸不可置信道:“你连自己的儿孙都要猜忌?你朱皇帝还是人吗?” 朱元璋嘴角苦涩,端着茶盏奉在爱妻身前赔礼道:“标儿是你我夫妻钦定的继承人,咱为了他甚至亲撰一本《皇明祖训》作为家规。标儿这些年也得到了满朝大臣和天下百姓的认可,咱现在才发觉二郎的在政事上的优秀不逊于大郎,大明能一统天下他当居首功。万一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这让咱不得不防范于未然。” 在马皇后眼里两个儿子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甚至二郎比其他儿子懂事的更早一些。 她不依不饶道:“如果没有二郎前前后后这些年帮着操持里外,你要修紫禁城要修孝陵又是大修中都,这宫里早就揭不开锅了。他替你敛财挨了多少骂名,他扶灵亲家公开平王常遇春,你骂他收买人心。可你朱重八和太子为什么自己不去做?” “难道就因为二郎老实,活该多受一些委屈不成?” “自古帝王刚愎雄猜,你朱重八连自己的亲生嫡子都信不过?你还信得过诸位臣公和天下百姓不成?” 这一句话让朱元璋沉默不语,那小子都要把造反刻在脑门上了,你要咱拿江山社稷去赌一把不成? 嘴上辩解道:“咱也是为了子孙团结和江山社稷打算,亲王子嗣进不了文华殿,咱派几个名儒教导将来二郎这一脉亦可为国家栋梁。” 马皇后闻言为之气馁,这天家富有四海唯独缺了骨肉亲情。朱元璋已经算历代对太子最为优渥的皇帝,可是嫡次子朱樉在他心里的地位仅仅只是比其他藩王重要一点点而已。 朱樉坐着铜辇出了宫,虽然朱元璋赏赐他的仪仗与太子无异,可自家心里清楚:要替代那个稳如泰山的太子朱标可太难了。 朱元璋二十七岁才有第一个儿子朱标,朱标出生时,朱元璋正在第三次攻打集庆(南京)。 听到消息时当天就破了城,朱元璋在途经牛山上刻下碑文「到此山者不患无嗣」。这激动喜悦之情不亚于朱棣得应梦而生的好太孙朱瞻基。 太子朱标有多称职,好到满朝文武、全天下百姓连大清史官都觉得他应该当皇帝。 奉天靖难之后朱棣篡位成功,开启历史上六大盛世之一的‘永乐盛世’,仍终其一生活在这个大哥阴影之下。甚至不惜篡改历史,用《太祖实录》和《太宗实录》将朱标这个好大哥丑化抹黑来维护自己的正统。 身处当中的朱樉才知道,有朱元璋这个位面之子站在大哥朱标身后,哪怕是他做的再好也休想在活着的朱标身上夺过储位。 和当初心境不同的朱樉长叹一声。我终究还是夹缝中求生的一个王爷,等到马皇后一走,这紫禁城之中还有自己的位置吗? 驾车的马三宝在帘外轻声道:“王爷到家了。” 朱樉回到魏国公府中,将衮服换下一身轻装经过后院,老丈人徐达一边逗弄着好兄弟察罕的外孙,一边蹙眉道:“今日皇后没留你在宫中用膳?” 他一挥手,徐府下人端来一盘盘菜肴,摆在凉亭之中。 吩咐道:“今日家宴就设在此地,去把大小姐和郡主叫过来。” 徐府丫鬟奉命而去,徐达抱着朱尚煌说道:“这孩子是察罕兄血脉与老夫亲外孙无异,这都快到周岁了该取个小名了。” 朱元璋取得金木水火土五行名字实在绕口。 朱樉思索片刻后道:“就叫狗娃吧。” 狗娃这名字在乡间村野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了。 徐达一脸嫌弃道:“你好歹也是亲王,就不能取个正经名字吗?” “阎王不收小鬼,贱名好养活。” 想想李世民那几个娃又是青雀又是稚奴的。 这么高大上的小名,就活了一个李治还属于疾病缠身的那种。 徐达戳戳小嫩脸轻声唤了声‘狗娃’,获得新名字的狗娃抓着他是手指咯咯直笑。 徐达一脸深沉道:“你取这个乳名真不是为了报复陛下?” “老泰山多虑了,我朱樉是那种会拿亲生骨血开玩笑的人吗?” 要是听过他要把儿子大名改成‘朱牛马’的朱元璋在此一定会破口大骂‘你这逆子一定是报复朕。’ 徐达对这个女婿了解还不太深,将睡着的狗娃抱给奶娘。 敏敏和徐妙云刚化完妆姗姗来迟,一家人围坐在石桌前。 刚吃完饭,放下碗筷,下人收拾完后。 端上沏好的茶,徐达喝口茶后不经意问道:“老夫听闻你大闹青楼纳了一妾,还把跟着陛下打天下的心腹谋臣诚意伯收入囊中。秦王这是意欲为何啊?” 朱樉端着茶盏,手里的茶盖挡住半边脸不动声色道:“刘伯温是大明诗文三大家,狗娃尚在襁褓,妙云在备孕,王府正好缺个教书先生。” “可诚意伯最擅长阴阳术数,尤其是猜测帝王心理。你就不怕教坏后人,亦或者导致陛下猜忌于你吗?” 徐达可是知道朱元璋要杀刘伯温的为数不多几人之一,刘伯温能猜到朱元璋接下的打算,可又不愿意屈身去当鹰犬爪牙。 这在雄才大略的洪武大帝手下几乎成了必死之人。 “诚意伯为老朱家的天下出过大力气,却一直因为当年三顾茅庐打脸不愿投靠,被轻视乃至慢待。这样的人如果不教而诛,那是我父亲的过错,做子女的又怎么能冷眼旁观这种冤假错案发生?” 朱樉前世不知道那段没头没脑的对话,为何会导致刘伯温被毒杀。现在他才知道刘伯温从被招揽开始,就彻底得罪了他小心眼的父亲朱元璋。 乃至被怀恨多年,刘伯温的功劳比李善长差点,但是差不太多。因为朱元璋起家最关键一战,和陈友谅的龙湾之战上是出了大力气的。 而且朱元璋能夺得天下,最关键的资本卫所制度的军屯是刘伯温提出来的。这样的人开国后才得一个公侯之后的伯爵,而且俸禄只有李善长是二十分之一,二百石。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朱元璋怀恨在心,这待遇谁敢相信? 第83章 谋划 徐达能在历次腥风血雨中全身而退,自然是老官场不倒翁。他叹息道:“当年诚意伯向陛下献计溺死小明王韩林儿,就遭到陛下猜忌。陛下扶持浙东党多年就是为了制衡李善长等人,奈何杨宪一死平衡被打破,陛下起了兴大狱的心思,要重整朝廷。可他刘伯温洁身自好不愿为陛下手中利刃。” 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个乘龙快婿,感慨道:“刘基(伯温)几乎已是必死之人,却能被你所救。你在陛下心里的分量不亚于当今皇后和太子。” “老泰山高看小婿了,不过是拿大元国玺才换的诚意伯一命罢了。” 朱樉很不高兴,我把大元传国玉玺放上去才跟太子差不多。下一次我哪里去找那么多玉玺来跟朱元璋交易呢? 徐达闻言语塞,对于老上司的秉性深有感触。想想自己四十四岁当打之年却要避嫌在家。 “不管怎么说你是陛下嫡亲子,只要不是造反大罪谁也奈何不了。” 徐达的话很有自信,只有来自后世的朱樉知道朱标死后,晚年的朱元璋是多么嗜血残暴。 他们在谈话时,敏敏抱着狗娃和徐妙云坐在院子石凳上。 原本大大咧咧的敏敏一脸担忧道:“相公本是大鹏鸟被关在金陵城中如同一只家雀。” 徐妙云手拿针线正在缝制狗娃的小衣,不由安慰道:“夫君哥哥吉人自有天相,这么多年沙场刀箭都未伤他一丝一毫。” 说完将袖子在狗娃胖乎乎的小手上比了下长短,敏敏眉头紧锁道:“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汉人的朝堂上心眼子太多,一步踏错恐将万劫不复。” “相公身上维系着一家老小安危。我等虽身为女儿家万不能坐以待毙。” 徐妙云看着这个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姐姐怔怔出神,没想到关键时候这傻乎乎的大姐才是家里主心骨。 于是出声道:“姐姐有何吩咐?妹妹照做便是。” 敏敏帖木儿将小狗娃哄睡,一脸凝重道:“相公在被皇帝收走兵权后,遣散了军中将领。平日出行只有三宝一人随行,虽说相公武艺不俗,但难免会被有心人算计。” 徐妙云立刻猜到她接下来的行动道:“姐姐是想贴身护驾吗?那狗娃交于妹妹照料便是。” “你我同患难共生死多年,早已情同姐妹。他日你有孩子应交于我照顾,妙云,你比姐姐会理财,相公的所有家当便交于你了。”敏敏帖木儿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那是秦王府积攒的所有财物,是朱樉东山再起的最后资本。 朱樉将缴获的价值一千一百万两白银的金银珠宝,分了两百万两给安民军将士,又用三百万两给朱元璋交保护费。剩下的六百万余两,连同燧发枪和佛朗机炮,被他埋在了秦岭的一处秘密山谷。 见敏敏将秦王府最后一点家连同亲生孩子当交于自己,这份信任让徐妙云感动不已。 她仔细思索道:“姐姐若要成大事光有钱财不行,还要有根据之地。夫君哥哥困在京师受陛下监视,就藩希望渺茫,不如我们就在京城开一些产业,既能让钱生钱亦能招揽人手。” 徐妙云虽是长女掌管徐府大小产业,在她出嫁后这些产业是要交还到世子徐辉祖手里。 闻言敏敏眼睛一亮,她微笑道:“不愧是女诸葛,以商业盘踞金陵必不会让皇帝起疑心,若是咱们秦王府的产业能囊括半个金陵。” 徐妙云接道:“待天时一到,金陵日月换新天。” 凉亭里朱樉和老丈人正在下棋,老丈人见他臭棋篓子一个,只好换了一副象棋。 见他握着车按兵不动,出声问道:“你心神不宁,可是最近有烦心事?” 刘伯温是朱元璋的谋士,在狗娃未到开蒙年龄,未免引起朱元璋疑心,他私下里可不敢频繁接触。 只好说道:“最近父皇经常拿些奏章给我批阅,小婿不知这是试探还是何意?” 官场老油条徐达抚着长须笑道:“这是陛下以你为棋,为了敲打太子。” 听到这话,果然是和自己猜测的一样。重活一世他可不愿意再重复工具人命运。 他说道:“若是我不依陛下之意呢?” 徐达摇头道:“你会依的,因为那是储君之位,自古不动心者未有几人。” “储君之位?不过是把我当成河底捞月的猴罢了,既然陛下一心想让我当工具,我便砸了他的如意算盘便是。” 看着豪言壮志的女婿,闻言徐达轻笑一声道:“你不了解我们这位陛下,在他还在当大头兵时就在谋划着当大帅了,寻常人是走一步看一步,天资聪慧者不过三步,而你的父亲洪武皇帝是看十步。我跟他一起长大,他比我大四岁,我等一起放牛之时,他就将自己比作汉高祖刘邦。” “仅靠着寺庙学来的几本经书上认得字,他就可以得到郭子兴赏识,甚至将义女也就是你娘嫁给这个一穷二白的朱重八。你做的最对一件事是将兵权毫不犹豫交了出去,否则戾太子刘据和废太子李承乾就是你的下场。” 徐达继续说道:“你父亲当年兵不过七百就敢带着淮西二十四将夜袭张知院的数万元军,大败敌军还俘虏两万。他带着老夫、汤和、费聚四人上山略施小计就让驴牌寨里的三千多民兵投降了。” 朱樉对于朱元璋这个父亲在登基前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仔细想想能从开局一个碗到坐拥天下的人,古往今来出身最贫寒的帝王只此一位。 徐府下人提来一个茶炉,将铜制水壶放在火上,火焰跳动不一会蒸汽冒出水开了。徐达将茶盏用沸水烫过,将上好的碧螺春倒上再加水,茶叶的青绿在水中散开。蒸汽氤氲中飘出淡淡茶香。 徐达将茶盏放在他面前说道:“合适的山泉水,合适的水温才不至于暴殄天物。贤婿你说对吗?” 朱樉前世爱好咖啡,不懂茶道但是他明白老丈人话的含义。 将清茶一饮而尽,徐达见他喝茶的方式皱起眉头道:“这品茗在于一个品字,如此牛饮实为不雅。” 朱樉放下茶盏大笑道:“为什么要在意那么多规矩,神农氏发明茶汤不就是让人喝的吗?” 这话将徐达逗笑道:“粗鄙,粗鄙不堪。你果然是上位的种。” 第84章 悟道 跟老丈人闲聊半天,朱樉发现自从金忠被朝廷派去北平燕王府,朱文正儿子封了靖江王一家人去了桂林。 张玉和丘福、朱能也同历史轨迹一样去了燕山卫所。 只是不同的是这几个都授封了侯伯爵位。 杨士奇提前做了翰林编修,铁铉做了位卑权重的礼科给事中。 历史上本该被毒死的刘伯温被他救活了。一代奸相胡惟庸变得小心谨慎了。 他和观音奴有了孩子,本该没有交集的徐妙云成了他的妻子。 按历史轨迹应该在藩地强征暴敛大修宫殿的他被留在京城。 一切仿佛没有变化,实则一切都在改变。 这样的他有什么理由在一点小小挫折面前唉声叹气蹉跎余生的呢? “请老泰山教小婿在接下来腥风血雨中如何全身而退?” 朱樉发现眼前的老丈人是座金山宝库,徐达没有跟历史上一样在北平屯军,不会因为水土不服而患上背疽一命呜呼。 眼前女婿从刚才垂头丧气一脸衰相,仅仅一盏茶的功夫就变得神采奕奕。 拿起茶叶盒看了半天也没研究出其中有何魔力。 徐达回答道:“跟以前一样做你觉得对的事。” 老泰山这句废话文学,让朱樉摸不着头脑。 疑惑道:“那我不用继续藏拙?” 这女婿的榆木脑袋,真是无可救药,徐达只好挑明道:“陛下慧眼如炬,看透人心。你伪装的了再好能伪装一时难道还能伪装一世吗?” “你是陛下嫡子,有皇后和老夫做后盾。放心大胆做事,不必畏首畏尾。” 听到这话,朱樉心潮澎湃忍不住道:“若是小婿闯出祸事,到时还请老泰山救场。” “你已弱冠之年,闯出事自然自己背着。休来惊扰我一个致仕老头。” 徐达背手迈着四方步离去,留下一脸懵的朱樉。 怪不得急流勇退,这老丈人还真是老狐狸一个。 回到西厢房时,发现徐妙云一身素衣伏在案前在写东西。 瞥了一眼,居然是商业发展计划。 这年头勋贵和官员门下都有生意,但一般由府中管事打理。于是他好奇道:“妙云可是有从商之意?” 像徐妙云这样平日能查查账本是已属凤毛麟角。 她抬头说道:“妾和姐姐商量后有一想法,我们秦王府虽然远没有在藩地自由,但留京亦有京城的好处。那便是商业发达、消息灵通。不少行当大有可为,若是咱们能掌握一半产业就等于握住了京师的命脉。” 古代富可敌国的商贾很多,但是权倾天下的商人只有吕不韦寥寥数人。 一是重农抑商,在大明虽然农民和商人都是民户。但在元朝包税制的例子后,朱元璋歧视商人不准他们穿戴绫罗绸缎。 二是社会地位低,‘有道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再有钱的商人也要接受当地哪怕最低的九品县主簿的盘剥。 但是官本位的封建社会下,有一个群体却不在此列,他们称为‘儒商’,以举人和致仕官员为主,有丰富的人脉和享受免税特权。 他是仅次于皇帝和太子的亲王,名义上掌管锦衣卫和五军都督府。 于是他说出了唯一顾虑:“这京城毕竟在天子脚下,我爹生性多疑的性子怎可能允许有人行财阀之事?” 古代只有门阀和世家,听到财阀这词,徐妙云眼前一亮,她解释道:“夫君哥哥可听说过「灯下黑」一词吗?” 朱樉闻言一愣,在朱元璋眼皮子底下造反,还有比这更刺激吗? 她继续说道:“李相退隐之后,开国勋贵犹如一盘散沙。虽各有产业但毕竟小打小闹形不成气候,这些公侯伯爷的心思都在圈地之上。京中百万人涉及的各类行当整合起来,以一点扩散周围,何尝不能席卷天下?” 看到这侃侃而谈的二老婆,朱樉都惊呆了。这就是历史上的贤后吗?这是爷的诸葛亮。 撅起嘴,抱着徐妙云嫩白的脸蛋就亲了几口。 “夫君哥哥,妾还没说完呢?” 徐妙云发出一声娇呼,朱樉就像一头野猪将这颗白菜扑倒,然后吭哧吭哧拱了起来。 嘴里念叨:“你说你的,我忙我的。” 徐达一身劲装正在内院练剑,听到厢房传来的打斗声夹杂着呼救。 皱起眉头骂道:“这小王八蛋跟他爹一个德行,真是有辱老夫门风。” 紫禁城乾清宫里,朱元璋一身常服,身前跪着锦衣卫指挥使蒋瓛。 拿着秦王府刚传来的密报,老脸一红道:“他一个王爷天到晚都在捣鼓这事上了?” 蒋瓛脸色一僵,皇帝派往魏国公府密探一天十二时辰盯着秦王,可这秦王生活太他娘规律了。每天不是在上朝,就是在回家的路上。 堂堂锦衣卫总不能天天学着宫里公公听墙角吧。 朱元璋脸色一黑,他将二儿子放在身边是想好好管教。万万没想到这逆子居然一步到位开始过上了混吃等死的纨绔生活。 以往二儿子太优秀了让他脑袋疼,可这逆子直接摆烂让他脑仁都开始疼了。 看到密报上来自亲家公徐达的吐槽,朱元璋感到老脸绷不住了。皇帝也是要脸的,要知道这逆子还有一个月才大婚,他这是坏了礼法规矩。 “以后你们锦衣卫上下都听秦王调遣。” 蒋瓛抱拳道:“卑职遵命。”想起还活着的前任指挥使毛骧,他心里已经开始汗流浃背了。 朱元璋仍不放心道:“朕明日要和皇后出发巡幸中都,命这逆子即刻随驾不得耽误。” —— 一大清早,精力旺盛的朱樉正准备找两个媳妇一起探讨人体生理学奥秘时。 “爷,宫里来人传旨了。” 就听到窗户被马三宝敲的砰砰作响,被扫了兴致的朱樉随便找了件衣服披上。对于已经乘御辇坐龙椅睡龙床批奏章的美男子,他的内心已经得到了升华。 太监黄狗儿原本是坐在徐府正堂,老神在在喝着茶。 一看朱樉出来时,耷拉着个脸,想起一些传闻,暗道来的不是时候,早知就在路上多堵一下多好。 黄狗儿连忙磕头谢罪道:“二爷,奴婢来早了,奴婢罪该万死。” 正接过铜盆洗漱的朱樉愣住了,他尴尬道:“你是代表陛下的天使,跟我下跪是怎么个说法?” 原本以为二爷年轻时就够勇了,那日亲眼见到他在万岁面前踢桌子,黄狗儿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万万不敢得罪这个紫禁城的活祖宗,于是小心翼翼将圣旨举过头顶。 徐达刚进正堂,就看到洪武朝的一幕奇景,朱元璋贴身太监黄狗儿跪举圣旨,好女婿站着一把接了过去。 第85章 伴驾 小心谨慎了大半辈子的老丈人忍不住骂道:“焚香沐浴更衣,接旨的三件套。你是一样都不做?” 气势汹汹的老丈人怼的朱樉一头雾水,他指着黄狗儿奇怪道:“他跪在地上,我还得对着他磕三个响头不成?” 他说的好有道理,令徐达无言以对,只能骂骂咧咧道:“等你王府竣工赶紧给老夫滚蛋,徐府的家教都快被你个瘪犊子败的一干二净了。” 接过圣旨一看,朱樉皱起了眉头,原本是月底出发。被老朱提前了。而且随驾名单里多了老丈人徐达和徐辉祖、李景隆的名字。 原本统兵将领只有他一个,多了三人意味着多带不少兵马。 徐达将圣旨供奉在中堂,点上香烛,拜了三拜。 一脸凝重道:“陛下之意不好揣测,此行恐有大动作。” 朱樉想起历史上一些事,不由自主脱口道:“我爹不会是正想迁都到凤阳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吧?” 想起朱元璋大修凤阳的一系列奇怪表现,徐达闻言一怔,负手踱步道:“若是陛下真有此意,那朝堂不日将会血流成河。” 作为勋贵里的头马,徐达一直秉承不结党不圈地的原则,他能洁身自好。其他人除了汤和几人能保持初心。大多数开国勋贵都是没文化的丘八,这些人在乱世抢钱抢粮抢惯了。 为了维持骄奢淫逸在凤阳大肆圈地,是为了供养他们在江南十里秦淮的花花日子。别说带头大哥朱元璋就算是亲爹让他们回老家过地里刨泥的日子也绝对不会答应。 文臣不听话了打板子,武将不听话了只有掉脑袋。 思索半天朱樉想通了其中关节,但是凤阳名为府,管辖五州十三县,最大地主正是修建皇城的朱元璋。 奇怪道:“我爹若是要迁都,大可不必将勋贵们赶尽杀绝吧?” 徐达回答道:“陛下打天下时,除了一起起家的淮西二十四将。大多数都是带兵投诚的降将,比如现在手握十多万水师的德庆侯廖永忠,还有手握两广的永嘉侯朱亮祖父子。吉安侯陆仲亨和平凉侯费聚、延安侯唐胜宗、豫章侯胡美等人皆是与韩国公李善长来往密切且手握重兵之人,这些人在卧榻之侧,你说陛下睡得着吗?” 前世能做到副处,朱樉自然不是愚笨之人。立刻意识到历史上胡惟庸案不是孤立的政治事件。 他沉声道:“小婿大概猜测是我父亲用藩王塞边来替代武将镇守,是为了剪除他们手里的兵权?” 徐达一脸惊奇的看着这个女婿,按政治立场朱樉是藩王,是属于老朱家那边的。可实际朱樉可以算在开国功勋,属于将领中一员。 他这女婿竟然具有双重身份,他做梦也想不到能阻止一场浩劫的重任会在这整天沉迷酒色的混蛋女婿身上。 徐达看着他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女婿,一脸狐疑道:“汝真能堪当大任?” 一想到老丈人丰富的政治遗产,在开国功臣里深厚的人脉。 他一个立正稍息道:“如此大任,小婿舍我其谁。” 徐达想起这些天这混蛋女婿不分白昼鼓捣出的动静,立刻严肃道:“除非我你发誓能戒掉酒色,这样老夫才能放心将大事托付与你。” 戒酒?我也没好酒的习惯啊,朱樉神情肃穆道:“小婿发誓终身不再沾酒,与那赌毒势不两立,老死不相往来。” 看着避重就轻的女婿,徐达忍不住问道:“那黄呢?” “皇天在上。” 听到这话,把久经战阵的徐大将军震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并指如剑骂道:“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个腌臜王爷?” 大舅子徐辉祖一身风尘仆仆,刚从宫里下值还没来得及卸甲。一进正厅就看见老父亲嘴巴大开大合,手不停哆嗦一副中风模样,徐辉祖一脸茫然道:“爹,我这妹夫又干了啥好事?” 徐达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徐辉祖一身金色山文甲,手拿长枪对着朱樉比个大拇哥赞叹道:“能把我爹气到这份上,你秦王是第一个。” 对这个分不清场合的大舅子,摆摆手谦虚道:“无他惟有手熟尔。” 徐达将军回房,在家丁帮助下换上了有些破旧的黑色山文甲。看着还在吹牛打屁的两人,耷拉着脸道:“还敢让陛下等着,你们有几个脑袋?还不赶紧准备出发。” 朱樉回房换了一身内罩甲,将飞鱼服套在外面,准备出发时敏敏拉着他。 “山高路远,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见她扎起了头发,顶着蒙古圆帽,披起了一身蒙古轻骑短身甲。箭壶上挂着一条粗壮的狼尾,心想尾巴黑光油亮有点眼熟,不会是自己放回草原的黑豹身上的吧? 敏敏见到他一副猪哥脸,脸色羞怒道:“看什么看?还不出发。” 要是敏敏天天晚上穿这身,他不得加班加疯了? 他们一行人穿过大街小巷,等到南京城外时,天子仪仗已经在那等候,由上十二卫亲军组成的庞大队伍绵延数里。 前面引驾的十二排禁军,全部身着金色大汉将军甲,头盔顶红樱上插着三根羽毛, 后边跟着教坊司鼓乐,四周是负责清场的锦衣卫清骑。金吾卫手持十二面红底或是蓝底的龙旗。 朱元璋的大辂在仪仗正中央,由十二匹神骏拉着,近三丈三的车身,加上一丈三尺九分五高的层。 紫檀车厢四周和顶部用金线描绘出五爪盘龙纹,还有车檐挂满了宝珠的流苏。 驾车是太仆寺少卿孙楧,这人是朱元璋最宠爱的妃子孙贵妃长兄,孙贵妃在洪武七年病逝,因为子嗣里只有两位公主,朱元璋下令让诸皇子服丧。 原本是让他的老哥朱标着慈母服,斩衰(最高级的丧服)三年。结果外柔内刚的朱标骂道:‘诸侯家的儿子都不会给庶母服丧,何况我是天家的太子。’ 这句话把朱元璋气得拔剑追了一路,那时朱樉还在北边蹦跶。最后这差事落到倒霉蛋五弟朱橚身上。 孙楧年逾四旬,身材欣长,三缕胡须,好一个美鬓公。 见到朱樉上车,立刻殷勤道:“下官见过秦王爷。” 虽然孙贵妃死了,落地凤凰不如鸡,好歹也是皇亲国戚。抱拳回礼道:“国舅不必客气。” 马皇后在车内,朱樉索性懒得通报,直接打开车门走了进去。 车内铺着厚厚绸垫,四周跪着伺候的宫人,朱元璋和马皇后坐在正中。 朱樉伏地拜道:“儿臣恭请二老圣安。” “朕躬安。” 这脚下垫子有一米厚,屈膝坐上跟坐上棉花团似得。 他出生以来第一次见朱元璋带上全套一仗,不由疑惑道:“这凤阳府隶属南直隶,距离南京也就四百里不到。你这大队人马一路敲敲打打不得折腾大半个月啊?” 朱元璋给马皇后剥着橘子,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马皇后笑道:“俗话说「衣锦还乡」,你爹自登基以来第一次回老家,不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让乡亲们都看见啊。” 朱樉前世回老家,都是穿运动服坐大巴生怕亲戚打秋风。实在不能理解这种炫耀的心态。 第86章 老家 朱元璋见他半死不活的衰样,大声道:“你帮你爹代笔御制皇陵碑文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咱当年一个谁都看不起的放牛娃,一个皇觉寺要饭的小沙弥。能到今天九州万方之主,咱就是让那些瞧不起咱的人,尤其是你爷当佃户的那家地主刘德好好看看,敲打敲打他们。” 听到这话,他觉得朱元璋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古今帝王里的矛盾综合体。 历史上他能把最爱的次女宝庆公主,就是他和朱标的同胞姐姐。 驸马欧阳伦因为走私几十车茶叶被他赐死。 对于小时候父母去世时,为了求块地安葬,在地主刘德堂屋前磕的头破血流,刘德一家无动于衷,还放狗咬他。最后同族的刘继祖实在看不下就给了几分地让他安葬父母。 对于刘德这种人,当了皇帝的朱元璋却能轻轻放过。 马皇后见他半天没说话,继续道:“上一次来凤阳,你哥十三岁和你十二岁那年回老家祭祖。这么多年没来,变化应该很大。” “呵呵,变化一定大到让你们大吃一惊。” 朱元璋皱眉道:“你这小王八蛋好像话里有话啊?” “没有,没有,到时候你自己看就知道了。” 朱元璋命人打开车窗,窗外不远处禄口是李善长所在的地方,有三四百位官员排着长长队伍给他送行。 语气低沉道:“他这是在向朕示威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单纯因为别人人缘好呢?” 看到这个老是跟自己唱反调二儿子,朱元璋骂道:“你懂什么?在咱当了吴王以后,将百官交给他打理,他可好给当成自家菜地一样都给朕割完了。” 朱樉可不甘示弱道:“自古帝王恩威并施,雷霆手段加以怀柔。你威势够了可是恩呢?你那两三个子的俸禄也想收买人心?” “你个小瘪犊子懂个什么治国?这朝廷上上下下都是花钱的无底洞,况且这帮贪官污吏跟畜牲一样,吃饱了就会偷懒耍滑。到时候谁跟咱来拉磨干活?” 听到这熟悉的牲口理论,朱樉真是被这野蛮落后的管理制度气笑了:“你把文武百官当成牲口使唤,还怪别人跟你离心离德?就窗外这帮人你今天把他们连同李善长都宰了,来日照样能聚在太子大哥麾下反对你,你信不?” 朱元璋一怔,手抱在胸前无奈道:“要给这帮牲口加口粮也行,可咱的国库和内帑两个字——没钱。” “这天天大修的紫禁城不是钱?各地扩建的王府不是钱?这在建的中都花过出的银子跟流水一样海了去了。” 他本来想提一嘴修了二十五年的孝陵,现在洪武九年三月,明孝陵才刚刚选址。 朱元璋生活上可以算历代最节俭的皇帝,可实际任内大兴土木弄得百姓怨声载道的事也没少过。 被当场打脸,朱元璋跟个老油条一样面色不改道:“咱修那么多王府不就是想让你们这些不肖子孙过的好一些吗?咱有什么错?” 被这无赖理论弄得朱樉为之语塞,不过他又想起最近老朱用他的名义修建西安秦王府一事。 立刻反驳道:“您老又不放我就藩,打着我的名义在西安征地摊派修建王府算怎么个回事呢?” 朱元璋神秘一笑道:“没准哪天用上呢?” 隋唐时期的皇宫早在安史之乱和五代十国就打烂了,朱元璋以南京紫禁城为蓝本,在西安皇城旧址上修王府。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想干嘛。 “合着您老为了迁都,打着儿子的名义强征暴敛。到时候老百姓都来骂我,我是你儿子还是给你背锅的啊?” 历史上的秦王就给老朱忽悠瘸了,大修西安王城。结果在洪武二十五年完工时,朱元璋派朱标名为调查秦王不法,实为考察迁都之事。水土不服的朱标背疮复发在考察完洛阳回京路上病死了,三年后正值壮年的朱樉被三个老太婆毒杀在王府里。这要是父子俩之间没有一点私人恩怨他才不信咯。 朱元璋龇牙笑道:“能给朕背锅那叫三生有幸。” 对着左右宫人道:“将李爱卿和刘爱卿请上来。” 黄狗儿叫过车外一名太监,不一会李善长和刘伯温就上了车,两个原来在朝堂生死相对的政敌,现在都赋闲在家。 看了看对方身上的赐服,不禁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相视一笑走进锦帘。 李善长拱手道:“臣李善长,见过陛下和娘娘。” 他是位列三公的太师,可以面君不跪,更别说给亲王行礼了。 刘伯温则是跪下行礼:“臣刘基见过陛下和娘娘,恭请圣安。见过秦王爷。” “朕躬安,快给两位爱卿赐座。” 朱樉见六十一岁的李善长黑发浓密,胡须黝黑,身材壮硕一点也看不出老态。 相反与他相差三岁的刘伯温,刚经历了生死大关的煎熬,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 说是赐座,其实就是太监拿来两个蒲垫。 二人坐下以后,几天时间不见,朱元璋见刘伯温,满头银丝、双眼深陷、眼神黯淡。和自己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军师判若两人,心里为数不多的恻隐之心为之一动。 “刘爱卿这些日子受苦了,以后就安心在秦王府教书吧。” 刘伯温跟朱元璋相处的时间比妻儿都长,自然分得清他的哪些假话哪些真话。 于是俯首帖耳道:“臣基,谢过主上恩典。” 朱元璋听到熟悉的称呼,不由感慨道:“已经好多年没人这样叫咱,咱们这帮老伙计都老咯。” 一旁的观众朱樉知道历史上的朱元璋,在毒杀刘伯温之后没多久就后悔了,又以下毒案将跟着胡惟庸同去的右丞相汪广洋处死。 李善长借机道:“不知主上诏我等二人随驾中都所为何事?” “刘爱卿主持修建南京皇城,李爱卿主持修建中都,南京皇城原是填湖所建,部分宫阙下沉,前高后洼,形势不称。咱这次巡幸中都就是想考察考察凤阳那地是否适合作为大明京师所在。” 第87章 迁都之议 比起世故圆滑的李善长,即使经历了生死大劫的刘伯温,依然是那个勇于直谏的青田书生,只见他拱手道:“回陛下,凤阳属于淮河下游的洪水泛滥之地,在元末时洪水旱灾频发,土地荒芜、人口凋零。且没有一条运河支撑无法供养起百万人口和拱卫京师的大军。” 刘伯温的话一针见血,朱元璋开始陷入了纠结。 李善长主持修建中都,是发起倡议迁都凤阳的第一人,原因很简单。 只见他说道:“主上,俗话说「衣锦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自古凤阳人杰地灵又是咱们淮西老人的家乡,人口不够可从三晋和湖广、河南等地迁移数十万人口,再仿照汉武旧例从江浙等地迁徙十余万富户,何愁咱们家乡不兴旺?” 能当宰相的人自然是察言观色的高手中高手,一句「衣锦还乡」戳中了朱元璋心里的软肋。 进入安徽境内,看着窗外的景色忍不住由心而发道:“濠,吾乡也。李爱卿这话甚合朕意。” 李善长闻言大喜,凤阳才是他们这帮淮西党人的大本营。 不出意外的话,朱元璋下一步就要跟历史上一样继续征发民夫大修中都。 可惜意外还是发生了,「砰」一声巨响,朱樉一头撞在车梁上。 只见他一个踉跄栽倒,口吐白沫,手脚抽搐,浑身打摆子。犹如抽羊角疯一样。 朱元璋一摸鼻息全无,脉搏不跳,浑身冰凉,立刻大惊失色,连忙叫人宣太医。 原本不省人事的朱樉突然一个鲤鱼打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他一把推开刚上车的太医,佝偻着背,脚步轻浮,每走一步就咳嗽两声。 像一个垂垂老矣的百岁老翁,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走到朱元璋身前。 「啪」一声脆响,朱元璋捂着脸不敢置信道:“你这逆子居然敢打朕,来人把他拖出去剁成肉酱。” 吐了口唾沫在地上,一声饱经沧桑的沙哑声音响起:“你是五四的娃,俺打不得你?” 朱元璋见朱樉眼仁泛白看不到瞳孔一动不动盯着他,说话声音仿若他人。 直接手足无措抱着马皇后,对着大明第一神棍刘伯温大喊:“刘卿快看看,这逆子是发的什么癫?” 刘伯温掐指一算抚着胡须若有所思道:“据臣观察,秦王应该是被熙祖裕皇帝附身了。” 一听是他爷爷,打天下途中有过不少离奇经历的朱元璋半信半疑道:“你到底是谁?” 朱樉将腰间佩刀当成拐杖,杵在地上,巨大力量将软垫铺着地板撞出一声巨响。 他慢慢靠近贴着朱元璋的脸旁道:“俺叫朱初一,是个淘金户也是种田把式。当年带着你爹一家子从沛国相县逃荒到濠州。你说你该叫俺啥?” 朱元璋被炽热的目光,盯得浑身痒痒,极其不甘情愿的小声嘟囔句:“爷爷。” 那声音似蚊蝇般小,朱樉像一个耳背老人一样侧身倾听道:“你说啥?俺听不见,喊大点声。” 他声若洪钟不仅是在车厢里回荡,连周围护驾的军士都用莫名其妙的目光看过来。 朱元璋摆手道:“除了皇后,其他人都给朕出去。” 李善长别有深意回头看了一眼,就和刘基等人退了出去。 朱元璋一脸腼腆俯下身子叫了声‘爷’。马皇后本想跟着叫,被一把按住了。 朱元璋把老态龙钟的朱樉扶到他身下堆起有半米高的垫子上,趴在身前一脸恭敬道:“爷你老来这里是有什么训示留下吗?” 他当过和尚是个生性多疑的人,可刚才朱樉倒在地上气息全无,把他彻底吓到了。打天下的时候遇到过周颠和张中那种奇人异事,再加上老朱本是孝顺孩子,更不敢拿祖宗去赌了。 朱樉扶着膝盖长叹一口气,他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些许虚弱道:“你修凤阳光惦记着五四和陈氏,可俺们朱家的根在沛国啊。” 这一句话把朱元璋整懵了,他愣神道:“孙儿已经在盱眙修建了您的祖陵。” 朱樉也愣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通知他呢?于是他面不改色心不跳,沉声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娃,可俺们老朱家毕竟是泥腿子出身,你这样大兴土木,民不聊生是让天下百姓们戳俺们一家老小的脊梁骨。你说老朱家列祖列宗在地下能睡得安寝吗?” 朱樉眼角流出两行清泪,朱元璋在他满脸褶皱的老脸上仿佛看到父亲的影子。 满是愧疚的说道:“孙儿生前不能尽孝,只是想让父母死后也能住上大房子。” 朱樉唉声叹气道:“痴儿,路走偏了。人都死了化作一捧黄土,那宫殿再大终究也是看不到摸不着。你现在当了亿万百姓的帝王,只要爱护老百姓,家家丰衣足食。俺们就是在地下也是受天下人尊敬,你懂吗?” 修中都是朱元璋一生的心愿,自然不会被三言两语打动。他执拗道:“孙儿修凤阳不仅是为了自己,当今地主豪强死灰复燃,天下百姓苦不堪言。孙儿是仿照汉朝旧例把这些人都迁到凤阳来集中管理,还百姓安享太平。” 听到这,朱樉真想骂娘,他是穿越过来自然知道中都凤阳就是大明一朝的最大烂尾工程,你他娘就不能选个好地方吗? 他长叹一声道:“跟我们这些已逝之人没关系,你爱咋样就咋样。” “三天以后你进入三大殿时,一定要小心谨慎万万不可大意。” 说完朱樉眼睛一翻,整个人开始摇头晃脑好一阵,突然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马皇后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将他抱起,看到呼吸渐渐平稳,煞白的脸开始有了血色,松了一口气。 门口侍立的太医进来诊脉之后,扎了几针,朱樉终于悠悠醒来。在马皇后怀里一脸委屈道:“娘,是哪个狗日的王八蛋偷袭孩儿?” 他摸了摸额头的大包,朱元璋将刘基招了进来,刚听见这话立刻暴怒道:“你再敢诽谤老祖宗,老子今日就超度了你。” 见朱元璋动了真火,朱樉立刻闭上了嘴。 朱元璋神色不定拉着大神棍刘伯温,心里庆幸如果不是这逆子救了刘基,他连可以打听鬼神之事的心腹之人都找不到。 在他吩咐下,刘伯温掏出随身带着月牙木片在案上开始掷茭杯。 连掷几次后,朱元璋问道:“刘卿此行是否顺利?” 刘伯温看着桌上卦象皱眉思索道:“阳卦,神明未定,主上接下来的行动还请小心谨慎不得大意。” 掷茭是最简单,也最不容易造假的占卜方式。 朱元璋投军前,在庙里拿着汤和的信跟周兴德一起掷过茭杯的。除了造反都是死路一条,他才咬牙去濠州投奔郭子兴的。 他说道:“刚才犬子身上的种种异象,刘卿亲眼所见,再加上前段时间他说祖父祖母给他托梦。朕心中甚是疑惑,不知这事为何发生?” 第88章 坦诚 刘伯温满脸凝重道:“自古先人托梦无非是两种,一种是要祭祀,这在皇家是万不可能。一种是后人有大劫,特意来化解灾祸。” 朱元璋不信鬼神之说,可是他人生中重要的集庆(南京)一战,当日元朝水军元帅蛮子海牙扼守铜城闸口,他手下巢湖水师被堵在马场河隘口,眼看就要大败时。 他被围困在滩头,眼看就要身死大败之时,抬头看向天空,忽然天降大雨,水位暴涨,他大喊‘天助我也’乘着一叶扁舟从小港渡过了江。 还有最关键的龙湾一战,面对陈友谅巨舰战船绝对优势的兵力,军中人心惶惶,他站在船头大吼一声‘天且雨,趣食,乘雨击之。’(翻译:老天爷要下雨了,赶紧吃饭,一会儿趁着下雨干他娘的陈友谅。) 果然不到一刻钟后,天空中飘起了瓢泼大雨,全军士气大涨,水陆夹击下把十倍敌军的陈友谅打的大败而逃,俘获大船数百艘,让他有了在鄱阳湖争霸天下一战的资本。 一个皇觉寺的小沙弥,能坐到天下之主,如果不是如有神助,连他自己都不信。自从他取了马皇后以后感觉连老天爷都站到自己这边。 朱元璋是个矛盾的人,他一边担心着此行安危,一边又不愿意放弃多年以来是夙愿。 于是他坚持道:“刘卿你是老臣子,应该知道咱在坐天下以前就为了两件事,一件是想给子孙后代搏出一个天大的富贵,另一件就是咱要给死去父母一个交代。此事不要张扬,你下去吧。” 刘伯温走后,只剩一家三口的车厢内,朱樉一脸复杂的看着朱元璋。 童年悲惨的经历让他极为孝顺、珍重家人、爱护百姓。 创业路上经历了文人的轻视,手下的背叛。让他变得多疑猜忌、嗜血好杀。 他可以简朴到四菜一汤,龙袍里罩着粗布内衫。 他也可以奢侈到将凤阳修成史上最大宫殿,然后废弃闲置。 比朱樉前世打过交道的上百位领导加起来都要复杂,这就是他的父亲,被誉为明君亦或骂作屠夫,史上最矛盾的千古一帝朱元璋。 朱元璋的贡茶是最便宜的大叶子茶,带着不少茶梗,马皇后将茶沏好端在父子俩面前,纳起大孙子的小鞋。 朱元璋一饮而尽道:“现在这里就剩咱一家人,说吧,究竟是真的先人托梦,还是你在故弄玄虚?” 朱元璋当和尚时吹过法罗做过法事,对于鬼神之说只是半信半疑,像他这种尸山血海里心如铁石的帝王。不会被一些江湖小把戏就迷瞎了眼睛。 “你是咱的亲生骨肉,你说实话咱不会怪你。” 朱樉一脸犹豫,毕竟这老头子说话不算话的本事是一绝,出了名的秋后算账。可毕竟打娘胎就是他的生身父亲,如果是忽悠别人没有一点心理压力。可看到鬓角有些霜白,脸上布满皱纹的朱元璋,欺骗的话再难说出口。 “孩儿只是不想让父亲留下千古骂名罢了。” 闻言朱元璋没有想象中的恼怒,反而挑了挑眉头沉思一阵子说道:“别的大臣反对,勋贵反对也好,咱尚且能够理解。可你是咱的亲生子,你难道就不明白那是生我养我的家乡?” “凤阳打你爷爷那辈起就是多灾多难之地,「自古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一个都城能给凤阳百姓带来多少营生?咱富贵也不能忘了乡里乡亲,那叫忘本。” 如果不是来自后世,朱樉肯定被老朱这番声情并茂的话打动,可他前世去过凤阳,那里的百姓可是从明朝骂到清朝,凤阳的耕地多在黄河泛滥区域,历史上的朱元璋是永久免除了凤阳赋税,可得到实惠都是那些圈起大片土地的勋贵,而只能做佃农的百姓遇到灾荒年不骂朱元璋才是怪事。 明末时凤阳百姓可是给李自成带路捣毁了朱家皇陵,很简单的道理一个强占你田地、拆掉你房子修起陵墓和宫殿的大地主,你恨不恨? 于是他唱起那首被骂作满清抹黑的花鼓戏词唱道: “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个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里有九年荒。” 车厢的隔音性很好,外面听不到一点动静,里面针落可闻,只有他低沉的嗓音在回荡。 马皇后停下针线抬起头看着父子俩,朱元璋没有暴怒,他原本挺直的背脊有点佝偻,一脸颓然道:“朕可以给凤阳的百姓换一个全天下最好的地方,不过十多万人迁到江南之地便是。” 朱樉俯下身子,恭敬道:“「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那是陛下的家乡,亦是凤阳百姓的家乡。如果不是生活所迫,陛下在皇觉寺时会选择踏上濠州背井离乡吗?” “如果不是苦难折磨,陛下是选择君临天下,还是选择承欢父母膝下?” 历史上的朱元璋能选择朱允炆一个很重要原因就是孝顺,他自己就是一个至诚至孝的儿子。 “你应该知道爷奶走的时候,没有半分地属于咱们家,他们就卷着一张破草席,全身上下只有破布烂衫的衣裳,咱和二哥将破被和那些烂杉缝在一起给了他们最后的体面。你爷奶头七时别说贡品,咱连香烛都买不起,只能漫山遍野摘些野菜放在他们灵前供奉。” “当咱踏入皇觉寺,跪在菩萨像前那一刻咱就发誓这辈子要活的比全天下所有人都强。修中都是咱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你作为咱的嫡次子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吗?” “咱可以不用你的钱,哪怕掏空国库这中都一定要修下去。” 朱樉泪水止不住流淌,他很少动情,但此时此刻他不是为了百姓,而是身为人子义务。 “爷奶已经走了,您就算聚集全天下黄金在凤阳修一座金殿,九泉之下的爷爷奶奶也不会看到这一天的。” “爹的中都是修给天下人看的,还是修给自己内心的遗憾?” 听到这话,朱元璋如遭雷击,半晌之后才哽咽道:“是为父着相了。” 第89章 卸甲 巨大的马车在崎岖的山路有些颠簸,朱樉走后车厢内朱元璋和马皇后两人相顾无言。 马皇后靠在朱元璋怀里,伸手轻揉着他胸口顺气。一向铁打的硬汉朱元璋此时已经红了眼眶。 轻声说道:“咱在皇觉寺每晚都梦见爹娘死去时的场景,他们穿着破衣烂裳对咱说「重八,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你逃命去吧。」,这梦魇多年一直缠绕在咱的心头。” 马皇后握着他的安慰道:“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现在有吃有穿,儿孙满堂。爹娘泉下有知也会由衷感到高兴。” 想起刚才儿子的话,朱元璋叹息一声:“如果不是樉儿提醒,咱俨然不知道中都一事已经成了心魔。” “这一错再错下去,不知道多少乡亲要妻离子散、背井离乡,他们或许不敢当面骂咱这个皇帝,会像那首歌谣一样,生生世世戳咱脊梁骨。” “咱把父母看的比天下还重,咱生的这个儿子把天下看的比亲生父母还重。你说这是咱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掏出手绢为丈夫擦拭脸上的泪痕,马皇后表情严肃道:“自古孝道分为二十四孝,能维护父母声誉,救百姓于水火何尝不是一种大孝呢?” “贤妻当如是也。” 朱元璋明白妻子的用心,原来的父子关系势同水火。现在终于明白儿子的良苦用心。 离开大驾后,回到自己的马车。见敏敏拿着箭矢,用牛皮在箭头涂绿色的油膏。 不由奇怪道:“你这是在抹什么?” 听到动静,敏敏嫣然一笑道:“马粪那玩意太臭了,我抹的是毒蛇汁和乌头熬出来毒膏。” 好家伙,乌头碱加蛇毒,这一箭下去投胎都不用排号。朱樉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心里对这娘们的危险等级又提升一个档次。 见她捣腾半天,箭壶里还有上百支箭。忍不住开口:“这随行护卫的有京营三万多悍卒,附近方圆百里的山贼窝都给扫荡一空了。你用的着那么麻烦吗?” 敏敏手不停忙活,露齿笑道:“没准哪一天在你身上用的着呢?” 这娘们越来越没规矩了,必须家法伺候。只见他拉上车窗挡板,将车门一关。 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站到敏敏身前,怒气冲冲道:“卸甲。” 敏敏蹲在地上面红耳赤道:“现在大白天的,你干嘛?” 朱樉将身上甲胄一扔,急吼吼道:“孤命令你卸甲。” 被这个牲口一吼,敏敏放下弓箭,不情不愿站起身,还没解开腰间系带。就被饿虎扑食按倒在地上。 徐达和刘伯温并马而行正在闲聊,突然身旁马车嘎吱嘎吱作响,车身左右摇晃。 读书人刘伯温看看前后马车一切正常又看看脚下平坦的道路奇怪道:“这秦王的马车不会是车轴出问题了吧?” 徐达吩咐左右离远点,笑呵呵牵着他的马缰往远处。 脸色一僵道:“让刘夫子看笑话了,老夫这混蛋女婿不分昼夜胡搞瞎搞。” 刘伯温和徐达本是好友,再加上徐达出了名不结党,他没有避讳,而是笑呵呵道:“这秦王真性情,令老朽羡慕不已,令婿年轻真好,年轻真好啊。” 刘伯温一走,徐达脸都黑了,这刘夫子咋骂人不带脏字呢? 朱元璋正和马皇后蜜里调油时,手下太监来报:“陛下,徐公爷有事请见。” “宣。” 徐达一进门,朱元璋见他面色不善,腰间还挂着佩剑。 这可是徐老实几十年都没干出来过的事,连忙问道:“徐大眼,哪个王八羔子把你气成这副模样?说出来朕砍他的脑袋给你出气。” 徐达解下腰间佩剑一扔,气势汹汹道:“陛下给臣钦点的好女婿,这微臣的脸都要从金陵一路丢到老家了。” 朱元璋一听,愣神了半天才想起前段时间亲家上的奏折。立马破口大骂道:“这混账东西胆敢在朕的天子卤簿队伍中搞这种勾当,叫锦衣卫把他给朕拿下。” “卑职遵命。” 蒋瓛刚出去一炷香后,孤身一人回来。 朱元璋奇怪道:“朕不是要你带人回来吗?” 特务头子蒋瓛汗流浃背,秦王现在是他的顶头上司,一旁还有随时等着报仇的前任毛骧。只好委屈道:“属下带人等了一个时辰,秦王还在车内办事。” 朱元璋一听,一下子就熄火了,总不能派兵捉儿子和儿媳的奸。 一旁的马皇后闹了大红脸,背过身去埋头纳鞋。 魏国公府一向以家风严明著称,结果这个上门女婿就像一颗老鼠屎一样坏了一锅汤。如果不是被这小子先下手为强。 他徐达就是拼了老命也要退了这门婚事,于是他大声道:“臣一向以治军严谨闻名,如果陛下一直放任自流,令郎败坏我徐府门风,老夫只有亲手替陛下管教管教了。” 见惯大风大浪的朱元璋也被这个疏于管教的儿子弄得脸上臊得慌。摆摆手道:“「一个女婿半个儿」,不用再行禀报,爱卿尽可放心大胆去做。” 徐达捡起地上的佩剑,拂袖而去。 朱元璋拍了拍马皇后肩膀,对着窗外骂道:“这逆子一天天诚心给朕添堵。” 马皇后转过身望着朱元璋嗔怪道:“这年轻人也不知道节制,跟他爹那头种马似得。” 听到这话,朱元璋的老脸算是彻底挂不住了,恨不得拿把钢刀亲自清理门户。 车上的朱樉忙的全身是汗,气喘吁吁,敏敏像只小猫一样趴在怀里,食髓知味在他胸口画圈。 “我还要。” 穿起一身戎装,义正言辞道:“我等大好儿郎正是建功立业之时,怎能沉迷尔等温柔乡中浪费大好年华。” 敏敏穿上衣裳,闻言白了他一眼。嗔怒道:“每次办完事,你就化身正人君子了,一天天也不嫌累得慌。” 钻出车外看见天边落下的太阳,拍拍身上的战甲,朱樉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在黄昏时分,随着朱元璋一声令下。整支队伍停止了行进,开始安营扎寨。 第90章 再议迁都 凤阳知府罗本善带着安徽境内的所有文武官员在中都城外官道上迎驾。 朱元璋牵着马皇后下车后,比其他人高一级的罗本善领头拜道:“臣等恭迎陛下和娘娘驾临。” “臣等恭迎陛下和娘娘。” 眺望田间那郁郁葱葱的秧苗,朱元璋感慨道:“罗卿治理有方,这秧苗长势喜人。朕的家乡父老今年丰收有望。” 罗本善五十多岁穿着孔雀补服,方面大耳,身材魁梧,反倒像武将。 他立马殷勤道:“臣跟陛下征战时一直牢记陛下教导以民为本,将凤阳百姓当成臣的生身父母。臣不过是依样画葫芦,这是陛下教导有方。”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话正好挠到朱元璋痒处,他摆手道:“你的功劳,朕记在心里了。” “听到陛下巡幸中都的消息,凤阳乡亲们无不欢呼雀跃。臣等斗胆请陛下移驾中都,以示天恩浩荡。” “臣等请陛下移驾中都。” 安徽境内大小官员上千人跪满了官道上,朱元璋看着远处上万百姓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兴高采烈道:“准奏。” 随着朱元璋一声令下,五万多人的随驾队伍浩浩荡荡开始向中都进发。 在距离中都五百步时开始下马步行,看着官道两旁敲起凤阳花鼓的百姓。 朱元璋笑得合不拢嘴,向黄狗儿吩咐道:“传朕的旨意:永久免去凤阳府辖下百姓的所有赋税。” 迎驾的文武官员连忙喜出望外,口称「谢主隆恩」。 那些百姓欢天喜地的模样,让队伍里的朱樉皱起了眉头,正欲往田间地头去时,身旁的老丈人徐达一把拽住他说道:“陛下龙颜大悦,你可不要出去给老夫捅娄子。” “京师尚有不少流民沿街乞讨,这一路上连个乞丐都没有,老泰山不觉得这帮百姓多是青壮,且面色红润不太像是地里刨食的模样?” 徐达拉住他悄悄说道:“古往今来官场上的规矩,真实的凤阳是什么样不重要,只要这是陛下想看到样子。” 朱樉扑哧一笑道:“老泰山你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你真以为我爹是五谷不识的晋惠帝啊?” “他现在是近乡情怯,敢玩粉饰太平那一套,等他反应过来,这凤阳的勋贵一个都跑不了。” 进了中都城,就看见还在夯土的城墙,中都是李善长主持修建的。 他拿着工程图给朱元璋介绍道:“陛下这中都是仿照南京修建的,经过神道就是主体三大殿。” “仁祖淳皇帝和淳皇后的享殿业已完工。” 朱元璋拍着他肩头夸奖道:“辛苦李爱卿了,你办事朕放心。” 想起路上的事,营建中都发起人李善长认真道:“陛下这中都营建六年前前后后投入近三百万两白银,如此雄都弃之不用岂不可惜?” 他就像赌坊里的庄家不断蛊惑着朱元璋下注。 “陛下,臣算过一年不过投入一百万两,最多不过十年我大明即可坐拥远超历代名留青史的第一都城。” 一千万两听起来很吓人,可是一年不过一百万两,省吃俭用的朱元璋心思开始活泛了起来。 “李爱卿当过宰相,应该知道户部一年不过三百余万两税银。朕是有心无力啊。” 朱元璋一脸为难,李善长人老成精一听话没说死就知道有戏。 他附耳过来说道:“国库虽然没有,可是臣听说秦王在北边是缴获金银财宝无数。秦王想必很愿意帮陛下分忧。” 朱元璋眼睛一亮,叫来黄狗儿吩咐道:“去把那个逆子叫过来。” 挂着都督中都行在的空头职务,朱樉正在中都项目总经理,工部尚书薛祥的陪同下视察工地。 看到建筑材料杂乱无章堆砌一地,手推车乱放,除了二百多个负责看守的将士。 整个工地空空如也,一个工人都看不见,朱樉脸色铁青道:“敢问薛大人,征发的十多万工匠和民夫去哪了?” 薛祥四十多岁圆脸,瘦高个。曾负责治理淮河,为官三年政绩斐然。 他面色平静道:“回禀秦王,信国公怕工人们杂乱无序惊扰了圣驾,将他们迁移到了凤凰山北面山脚下安置。” 凤阳取自凤凰山以阳,整个县城被二十四里的凤凰山三面环抱。 信国公是汤和,年初申请告老还乡。老朱干脆让他负责管理中都营造。 一听到十多万工匠民夫被迁移到了数十里外,朱樉总感觉这事不正常。 正在思来想去时,黄狗儿带着几名太监过来传旨。 “陛下有口谕:宣秦王樉进奉天殿议事。” 朱樉坐着步辇,来到中都奉天殿外,朱元璋正率文武百官在外面等候。 一见到他,朱元璋立刻热情迎了上来拉住手道:“你这爱儿可是让朕等的心急如焚啊。” 刚出一个时辰,你就把我认成大哥呢?朱樉觉得不对劲,本能的挣脱退后几步说道:“父皇有何事征召儿臣?” 朱元璋搂着他的肩,一脸亲热道:“咱就是想问问你那边还剩多少银两?” “儿臣不是禀报过父皇了吗?就剩不到三百万两,这是儿臣以后在藩地建府的资金。” 一谈到钱,朱樉恍然大悟,赶紧拉开距离一副我跟你不熟的模样。 “咱俩父子亲密无间,咱的不就是你的,你拿出来救救急,朕以后还你一个大大富贵。” 听到这话,朱樉不由想起了在广西靖江的大冤种朱文正,我一个这么正直的王爷怎么会有老朱这么无耻的爹? 朱元璋在百官惊讶的目光中,将朱樉推进了殿内。 殿内的陈设跟紫禁城的奉天殿陈设一模一样,连铜制包金龙椅都摆在金台之上。 朱元璋拉着他的手上了御阶,使劲按着他的肩膀坐下。 这一屁股下去几百万两打水漂,视财如命的朱樉打死都不坐。 百官鱼贯而入,退休的老丈人和辞官的李善长无可争议的站在第一排。 父子两人在金台上僵持半天,最后朱元璋一脸无奈的一屁股坐在龙椅上。 两名宫女手持两把大扇站在身后,身前的太监黄狗儿拂尘一甩宣布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李善长手持笏板身着御赐蟒服向前一步拱手道:“启奏陛下,南京虽虎踞龙盘,有长江天险。但远离中原腹心之地,不利于北方人心归附,臣请陛下将南京降为陪都。” “将中都凤阳定为我大明京师。” 第91章 震动 李善长从吴国公到吴王府,再到大明开国一直是百官之首。现在名义上辞官修养,近二十年积威之下。 “臣附议。” “臣附议。” “臣等附议。” 除了留守南京,辅佐太子监国的胡惟庸、汪广洋两名宰相,伴驾的刘伯温和老丈人。 剩下的六部尚书和大小官员无一例外都投了赞成票。 李善长面露得色看了金台上的秦王朱樉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朱樉正侧着身子盯着殿顶的大梁,他站在朱元璋右侧。 古人以左为尊,李善长正好是站在百官前排的左侧。 他略带挑衅的眼神正好对准了御座上的朱元璋,看着台下致仕在家近三月的李善长还有一呼百应的号召力,朱元璋陷入了沉思,思考半天后在御案后很隐秘的伸出袖口一本黄绸册子上给李善长的名字画了一个叉。 他站起身背手踱步道:“准奏。” 他的话刚说完,突然脚下的地砖开始晃动。 整个大殿随着话音都在震动,一向对鬼神之说半信半疑的朱元璋听见大殿屋脊上传来一阵激烈的喊杀声,刀兵碰撞传来的打斗声此起彼伏。 想起前几天的事,朱元璋脸色大变一屁股摔在龙椅上,嘴里高喊着:“护驾,护驾。” 百官们如遭雷击、惊骇不已,一个个都摔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吓得半天爬不起身来。 身旁的朱樉立刻福灵心至,立刻拉起他的手,一把将他扛肩上。 一个箭步冲下了御阶,头也不回的往大殿外冲去。 他扛着朱元璋一溜烟就跑到了外面的空地上。 看到大殿上被称为金瓦的明黄琉璃瓦摔落满地。 朱元璋脸色刷白,脚一软差点栽倒,朱樉连忙将他扶住。 好一会儿,地动山摇才停了下来,朱元璋指着好二儿一脸复杂道:“你既然知道是真的,朕进殿之时为何不拼死拦着?” 看着恩将仇报的亲爹,如果不是周围有锦衣卫护驾,真想把他扔到井里。 “儿臣从南京说到凤阳说了一路,您老人家听过一次吗?” 朱元璋想起前几日还答应停修中都来着,自己一个金口玉言的帝王说话不算数。 老脸一红道:“这是你的过失,这次朕就饶过你。下次可不要再犯咯。” 这话一出,朱樉顿时觉得原来能当上皇帝的人都是主打一个不要脸,我这样的谦谦君子还是脸皮太薄了,怪不得是个王爷。 摇晃和声响停了,百官们连滚带爬从殿门逃了出来。 只有李善长勉强维持住仪态,扶正官帽走到朱元璋身前道:“据臣观察肯定是部分工匠心怀不满,在殿梁和地砖下埋有木人、纸马,行厌胜、巫蛊之术,意在诅咒皇帝。” “臣恳请陛下将修建奉天殿的八千六百三十一人全部处死,以彰国法!” 朱元璋脸色忽明忽暗,身上的杀意盎然,身旁被人拍了一下瞬间熄火了。 走到李善长身前,朱樉面无表情道:“如果杀了这些工匠,宫殿还有异响又该如何?” “太师敢拿自己项上人头担保,孤立刻带兵将这些工匠杀绝。” 一想到历史上这些被无辜冤死的工匠,都是一个个壮劳力,也是一个个家里顶梁柱。他眼神冒着火光,脖颈处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太师你说话啊?” 李善长被这副嗜血凶狠的模样镇住了,心里忍不住惊骇道:跟他父亲真像,骨子里简直一模一样。 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道:“秦王息怒,臣只是一时猜测。” 朱樉眯着眼睛向前走了几步,贴在李善长耳边轻言细语道:“韩国公如果下次再拿别人性命开玩笑,孤就让你李府满门包括当驸马的儿子一起含笑九泉。” 朱元璋见朱樉从小到大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在他走后陪笑道:“这孩子顽劣成性不懂规矩,惊扰到李爱卿了。” 李善长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连忙道:“没有没有,臣子有错在先,遭秦王斥责是应该的,应该的。” “陛下,中都事务繁忙,臣就先告退。” 朱元璋点点头,李善长如蒙大赦起身离开。 刚踏出几步,身后的朱元璋就笑眯眯道:“天黑路滑,李爱卿小心点,别不注意摔死咯。” 李善长闻言一个踉跄,爬起身快步离开。等他走远后,朱元璋对着身旁的蒋瓛说道:“把跟李府有来往的官员和将领调查个一清二楚,朕回京之前要看到案上的名单。” 蒋瓛抱拳道:“卑职遵命。”说完带着手下锦衣卫名单。 朱元璋双手缩在袖子里,抱手在胸前看着李善长离开的方向眼底寒光一闪。 原本准备进驻三大殿的朱元璋,在发生如此诡异之事后下令又将天子行在搬在了城外。 皇帝营帐内除了朱元璋、马皇后、朱樉三人就剩下刘伯温和实际负责护卫的徐达。 马皇后给众人倒好茶,刘伯温连忙起身受宠若惊道:“谢谢娘娘恩赐。” 怪事连连最近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大明第一神棍,朱元璋对当初的决定后悔不已,手往下压道:“刘卿随咱多年是这个家的自己人不必客气。” 临了还找补一句:“徐卿是咱的亲家公更不必多言。” 刘伯温张口谢恩道:“谢陛下厚爱。”朱元璋沉声道:“今日之事帮朕算一算,是否有人在用邪祟施咒?” 刘伯温掐指算到沉吟道:“今日之事乃地龙翻身所致,非邪物作祟。” 地龙翻身就是地震,只要不是巫蛊之类邪术,朱元璋就安心了。他开口道:“帮朕算算接下是否有凶险?” 刘伯温用几枚铜钱在桌上卜卦道:“风地观卦,旱荷得水。得遇贵人扶助,逢凶化吉之兆。” 帐内所有人都愣住了,马皇后下意识道:“青田先生不会算错了吧?这天下还有皇帝还尊贵的人吗?” 她不知道今天发生的经过,只有朱元璋面色复杂道:“你儿子一路将咱背出来的,刚出殿门正好脚都站不稳被他负责。” 朱元璋在鄱阳湖大战时,陈友谅的巨舰趁夜摸到他身侧,当时天空中划过一颗流星,刘伯温站在另一艘船头高举双手大喊:「难星过,急更舟。」(翻译:扫把星来啦,赶紧换船。) 连滚带爬刚上另一条船,屁股还没坐下。原来的旗舰被炸成粉碎。 鬼神之说容易蛊惑人心,开国后就禁止刘伯温卜卦,因为刘伯温准的令他害怕。 但前两日朱樉的提示,加上今日亲眼所见,让他改变了主意。开口道:“刘卿再帮朕算算大明的江山?” 刘伯温从腰间百宝袋里掏出一个龟甲,在帐中火炭中烤的噼里啪啦炸响。 不一会黑色的龟甲变成来灰白色,刘伯温用火钳夹了出来,用草木灰水降温。 擦拭干净后,将上面的纹路对照着一本大篆竹简看了半天后念道:“文王失伯邑考,而得武王。” 第92章 大明姬发 伯邑考就是封神榜里西伯侯姬昌被做成肉酱的嫡长子。 周武王就是姬昌的嫡次子姬发。 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同一个人,朱樉被火辣辣的目光盯的毛骨悚然。 他很想破口大骂,刘伯温这老神棍是不是手生了,把他一个立志当大明李二的美男子算成捡漏的姬发了。 一个嫡长子,一个嫡次子。这已经不是暗示,这他娘的叫明示。 朱元璋很庆幸刘伯温没死,而另一个当事人后悔极了,巴不得老刘头当场暴毙。 朱元璋一脸厉色站到火堆前,眼里杀意盎然。咬着后槽牙道:“把你所有龟甲拿出来,给朕接着算。” 刘伯温面色平静从百宝袋里倒出十几个龟甲,在朱元璋一个个查验后,放进火堆里重复了十几遍。 一一放在桌上,不说话将竹简放在桌案上。 朱元璋看着这十几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烧出来线条和图案一致的甲骨。 他就是不认识大篆也看懂了。因为跟第一个差别可以说微乎其微。 朱元璋喘着粗气,面色铁青道:“这是什么意思?朕不准,哪怕是老天爷,朕也要下圣旨驳了他。” “寿缘富贵皆是命数,还请陛下放开执念。” 没想到最先看开的反而是外表柔弱的马皇后。 别看平日里朱元璋、朱标父子俩在执政理念上冲突不少,在座的无不知道朱标在朱元璋心目中的位置。 与其说是他的儿子,不如说他理想和抱负的延续。 帐内一时间陷入诡异的宁静。 朱樉起身拎起拳头,将十几个脆化的龟壳「砰砰」砸碎。哈哈大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大哥正值青壮没病没灾,尔等哭丧着脸是为何啊?” 气氛刚一打破,老丈人徐达抱拳道:“主上当初带咱们出来打天下前,都是濠州治下乡野村夫。臣等不是农民就是马夫,那年月不是洪灾就是蝗灾,如果真信命那我等不用辛辛苦苦起兵反抗暴元,全都学着老夫子们悬根白绫吊死在梁上多好。” 徐达是某人老丈人,他说完后,刘伯温接着道:“陛下,这命运本随时势而变化。如果当初陛下没有踏出皇觉寺,今日何尝不是芸芸僧尼中的一人呢?” 听到刘伯温的话,朱元璋缓和了一些。屏退了众人,帐篷里只有他和刘伯温两人。 篝火中窜出的火苗,映照在朱元璋饱经风霜的脸庞,他的瞳孔里满是森寒。 刘伯温颤颤巍巍道:“不知陛下留下老臣所为何事?请圣上明示。” 朱元璋是个铁血皇帝,立国之后下令所有重臣充当东宫班底,他在朱标身上寄托了一切希望。 他声音低沉道:“朕想问你如果秦王薨了,可否能保我儿安然无恙?” 同样是亲生子,这明显的弃车保帅行为,让刘伯温这个局外人顿觉胆寒。 “回禀陛下,这天命气运不以一人为定数,就算秦王死了,老臣万万不敢保证是否会转移到其他王爷身上。” 这句话令朱元璋犯了难,可以狠下心杀死一个儿子,但不可能将所有儿子一同杀死。 “你下去吧今日之事如果传于他人,朕夷你九族。” 刘伯温如蒙大赦离去,孤身站在火堆旁的朱元璋望着南京方向失魂落魄。 刚回到营房内,刘伯温就发现朱樉坐在帐中等候。 朱樉一脸平静,手上拎着一壶酒对敏敏说道:“麻烦夫人,若有密探靠近营帐五十步内直接射杀。” 敏敏背上弓转身离去后,他指了指火堆旁说道:“老刘头坐下聊。” “不知大王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刘伯温并排而坐后,朱樉将牛角杯斟满递给他道:“老刘头,你这卦算的真是太过实诚了,本王差点给你害死。” 双手举杯一饮而尽后,刘伯温笑道:“不是大王称赞老臣「不惟上意,只唯真理」吗?” “这占卜一道能哄骗愚夫愚妇但是欺瞒不了上天。臣为大明江山占卜自然实话实说又有何错?” 闻言朱樉气结,这老刘头是不是听不懂客道话?怪不得朱元璋对他又爱又恨。 “孤对你有救命之恩,你老刘头却恩将仇报差点给本王带来杀身之祸。” 见到朱樉对君臣谈话了如指掌,刘伯温好奇道:“当时帐中只有陛下和老臣二人,大王是从何得知?” 朱樉一脸冷笑道:“我和陛下朝夕相伴一起生活了十六年,在老头子心目中只有皇后和太子二人是亲人。孤和诸王只是臣子。” 刘伯温略微思索道:“那大王为何猜测陛下因一句预言就动了杀心呢?或许是大王自己胡思乱想而已。” 对方死不认账,朱樉面沉如水道:“杀一子稳定江山社稷这种事,别的开国皇帝干没干过我不知道。但孤的父亲一定做的出来。” 既然话挑明了,刘伯温已不再隐瞒道:“天命不在太子,无论陛下怎样施为犹如抱薪救火一般无济于事。” “大王有天命护体自当稳如泰山。又何须徒增烦恼?” 作为后世人朱樉当然知道大哥朱标当不了皇帝,可他是十多年的老党员,你跟我说天命,那我的跟你一个老神棍好好聊一聊唯物主义价值观了。 “什么狗屁天命,不要搞封建迷信要相信科学,那王莽、袁绍得到传国玉玺又能上天不成?还不是给刘秀两兄弟、曹操打的跟孙子一样。” 刘伯温反驳道:“那汉光武在昆阳之战时天降陨石,大王如何解释?” 三千人干掉四十二万大军,又是风雨雷电加陨石撞营,放眼整个二十四史都很炸裂的大魔导师刘秀让他怎么解释? 只好嘟囔个「运气」。 听到这话,刘伯温大笑道:“这天命不就是身负大气运者吗?老臣观徐王妃有帝后之相。” 回想起之前种种怪异,朱樉觉得很有可能跟徐妙云定亲后有关。 一向不记仇的朱樉挪揄道:“老刘头我听懂了,你的意思是我爹娶了我娘才开始走大运的呗。” 第93章 嫌隙 这话一出,正在盘腿打坐呼吸吐纳的刘伯温,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 他咳嗽半天,满面通红道:“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虽然是事实,要是吃软饭这话传进小心眼的朱元璋耳朵里。他就得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见老刘头一下年轻几十岁,吓得跟孙子一样。 朱樉按下了戏弄的心思,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今日之事后,圣上对我必然严加防范。京中之地已成漩涡,我欲脱身不知该往何处?” 拿出一份地图指了三个位置,一是西安、二是成都、三是辽东。洪武九年成都和辽东都还没封王,成都天府之国,西南盆地有都江堰水利,是重要的粮仓。 辽东则是卫所屯田,朝廷力量薄弱很适合割据一方,而且可以在老四造反时捅他的大腚,想想就过瘾。 刘伯温拿着舆图思索半天,抚须道:“西安之地在五代之后,水皆咸卤,土地荒芜,运河阻塞,不依靠朝廷很难供养大军口粮。这成都一地邻近西南诸夷大小纷争不断,且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剑阁在朝廷手中如鲠在喉也。这辽东地广人稀,人口不过四万五千六百余且天寒地冻,除非迁移内地百姓不然很难有作为。” “这三者都不适合作为王业之基。” 历史上的洪武大移民还没开始,元末灾荒加战乱,北方除了山西大部分地区人口凋零。 于是朱樉问道:“那青田先生觉得哪里才是我最好的去处呢?” 刘伯温双眼圆睁抬手指向了舆图上一处。 “南京?”朱樉虎躯一震,这老刘头有种说了又好像没说的感觉。 “大王这金陵之地虎踞龙盘,天下经济之命脉,且天子脚下消息灵通之所。人口密集、交通便利、商业发达,还有比这更好的基业吗?” 刘伯温的话,让朱樉打了个冷战,他反复思索在南京造反还是半夜爬进乾清宫给老朱身上开个洞哪个可行性要大些? 愣了半天,他恼羞成怒道:“我把你当肱骨,你老刘头把我伶官(小丑)戏弄?” “圣上癫症日隆(越来越疯),你意思让我在南京等死是吧?” 刘伯温抚须一笑道:“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你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他越不敢动你。毕竟自古弑父为十恶不赦,反之亦然。” 朱樉想起半个月前,二老婆徐妙云的话,敢情是我肤浅了。历史上他被毒死在千里之外的西安王府,我在朱元璋身边他还会下毒害我?怕是做梦都怕我死在宫中留下丑闻。 “孤得先生如高祖得子房矣。” 说完转身离开帐中,刘伯温看着朱樉离去的背影,想起献出《时务十八策》时,朱元璋赞他「吾之子房也」。朱樉不信天命,跟当初他对刚占一块地盘的朱元璋说「将军奇骨贯顶可成帝业。」,朱元璋嚷嚷着要砍了他脑袋时一模一样。 朱樉走出来时,敏敏跟在他身后,两人回到营帐时。 他悄声道:“这几天看清楚咱们身边有多少探子了吗?” 敏敏贴在他耳边说道:“五步一人,大概有二十四个熟面孔,还有十五人是刚来的生面孔在最外围。” 身边没几个可用之人,幸好带了老婆过来,他点点头道:“记住他们的模样,等回京再好好秋后算账。” 敏敏熟悉他的脾性,担忧道:“这些都是锦衣卫的人,贸然动手不合适,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朱樉将干草放进火堆里,用火折子将木炭点燃。火苗窜起将他的脸照的通红。 “理由?为夫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位列蒋瓛之上,敢盯着自己的上司,这样的二五仔不能要了。” 敏敏并排坐着靠在他的肩头,担心道:“你这样做无异于当面谋反,你就不怕我们一家被软禁到死吗?” “锦衣卫是陛下的鹰犬爪牙,这把刀握在陛下手里,为夫身为人子自然要为陛下分忧,我就要试试,实在握不住换一把便是。” 朱樉眼里满是狠厉之色,他前世当了十多年孙子才出人头地,这一世他选择让别人当孙子这条路。 敏敏解开发簪一头青丝抚在他的脸庞轻声道:“你我是患难夫妻,男儿志在四方,我和狗娃都会同你一道踏上这条不归路。”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朱樉搂着她的肩膀,远在漠北的王保保就是他给妻儿盘留的退路。 他握紧敏敏的手,低头吻了下去。 —— 此时的天子营帐内,朱元璋和马皇后席地而坐,看着闷闷不乐的丈夫,马皇后开口问道:“陛下还在为今日占卜之事烦恼?” 朱元璋拿起一片碎裂的龟甲长叹一声道:“咱只是心中郁结,标儿身上可是灌注了你我半生心血。” “若有一天真如卦象所言,咱可是连这江山的继承人都找不到了。” 马皇后轻声安慰道:“标儿膝下不是还有雄英吗?由妾身抚养将来必定成为一代明君。” 闻言朱元璋脸上没有半点喜色,眉头紧皱道:“可雄英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朕很担心将来江山传不到标儿这一系的手里。” 马皇后试探道:“你陛下正值春秋鼎盛,若标儿没有福气还有樉儿和棡儿不是吗?” 对于马皇后来说都是她的亲生子,主少国疑,国赖长君若是有个万一总不能将江山社稷传到尚在襁褓中的孙儿手里吧? 可朱元璋想起在封地惹事生非连他派给的御厨都敢鞭挞的老三朱棡和眼前成天跟他作对的老二朱樉。 宁愿把江山送给长子那一房的孙辈,于是他开口道:“朕决不允许江山社稷传到有鞑虏血统的二房那里复辟元朝。” 听到这话,马皇后开口道:“如果是另外一个儿媳妙云怀上呢?”在她看来二儿子要比三儿子靠谱。 朱元璋听到这话,沉默不语。他坚硬如铁的内心有了一丝松动,于是拿出皇册用朱笔在二儿子朱樉的世系下面多添了一个字辈。 第94章 凤阳 第二天一大清早,在朱元璋还在沉迷马皇后的温柔乡之时。 太监黄狗儿站在营帐门口轻声道:“禀报陛下秦王在帐外有事求见。” 朱元璋和马皇后在宫人的服侍下穿戴洗漱后。 朱樉带着敏敏进来拜道:“儿臣恭请二老圣安。” “儿媳见过陛下和母后。” 朱元璋摆手道:“朕躬安。” 看到朱樉手里提了一个布包,他好奇道:“大清早的你这是买了什么土特产?” 朱樉将布包打开是两件普通布衣。 朱元璋皱眉道:“今日行程是祭祖,你这是何意?” “祖宗随时都可以祭祀,春耕之际很多凤阳百姓未必熬的过今年。” “二郎,你说这话是何意?”朱元璋怀疑这小子是大清早就特意跑过来给他添堵的。 朱樉一脸恭敬道:“儿臣是想请父皇和母后微服私访看一看百姓的真实生活。” 一个时辰后,一辆外观陈旧的马车缓缓从营地出发。 马车走过官道驶进小路时,朱元璋透过车窗看见路旁的耕地杂草丛生满地都是枯荣,跟在御道和官道上看到的一眼望去都是春意盎然,绿油油的景象截然不同。 他是一位布衣皇帝立刻就明白了,这土地荒芜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凤阳的百姓大量逃亡外乡。 看着近千亩良田化为了白地,朱元璋心在滴血。 马皇后轻声安慰道:“或许只是这段路的田地没人耕种呢?” 朱元璋一脸苦笑道:“你是官家小姐不知道这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伺候庄稼比伺候爹娘还要勤快才能过一个丰收年。” 马皇后这些年跟着他走南闯北,自然知道人间疾苦便不再言语。 马车上除了驾车的老丈人和坐在车辕的刘伯温,四周只有徐辉祖、朱樉、敏敏、李景隆护卫。 李景隆本来是穿着骚包的金甲,被朱樉骂了一顿才不情不愿换上一身家丁打扮。 走到崎岖山路之时,马车在上坡遇到了阻碍,朱樉下马对李景隆和徐辉祖二人喊道:“滚下来推车。” 李景隆从小锦衣玉食一直过着公二代的生活,坐在马上半天挪不开屁股。 抱怨道:“表叔,我大明第一名将干那种粗活传出去怪没面子的。” 身旁的徐达眼睛一瞪骂道:“给帝后推车还委屈你一个小王八不成?信不信老夫调李文忠过来亲自管教管教你?” 李景隆自然知道徐达不是说笑,那可是他老爹二十多年的顶头上司。 连忙殷勤道:“徐叔这推车的活交给我们年轻人正好。” 朱樉和徐辉祖、李景隆三人合力将深陷泥坑的马车推了上去。 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凤阳东部四十里外的小溪河镇时已是正午。 因为他曾下令商人不准着绫罗绸缎和坐轿,朱元璋一身普通的员外打扮,马皇后一身布衣荆钗。 二老下车后,朱樉对李景隆吩咐道:“去镇上雇佣几个人手在买一辆驴车,拿着清单采购一些货物。” 李景隆接过清单不情不愿道:“这钱怎么算?” 听到这话,朱樉横了一眼道:“给老爷办事还想要钱?我看你一辈子就只能当个护院到头了。还想不想升管事了?” 八面玲珑的李景隆立刻会意,兴高采烈而去。 看到最近心高气傲的李景隆,一旁的徐辉祖一路上拳头都快攥出水来了,对着背影骂道:“整日鼻孔朝天,真想削这狗东西一顿。” 朱樉连忙安抚道:“你是我大舅子将来管家之位一定是你的。” 徐辉祖一头雾水,徐达领着朱元璋和马皇后进了酒肆,朱樉和敏敏跟在身后。 在店小二的带领下,几人绕过嘈杂的大堂坐进一间隔间。 店小二热情吆喝道:“几位客官风尘仆仆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客官想吃点什么?小店酒水菜品都样样尽有。” 徐达拿出二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老爷和夫人是讲究人,单独上两桌地锅鸡和你们这儿的招牌菜。” 朱元璋大手一摆道:“出门在外别花那冤枉钱,一桌就行。再给我这亲家上一份烧鹅。” 小二用身上的毛巾将桌椅擦干净,拿起银子高兴道:“各位客官稍等啊,小的这就去通知伙房。” 店小二走后,朱元璋和马皇后径直和徐达、刘伯温坐到一桌。 徐达拘谨道:“小的谢过老爷赏赐烧鹅。” 朱元璋哈哈笑道:“你徐大眼花钱请我们一大帮人吃饭还这么见外。” “咱白得一儿媳妇不说,这么多年辛苦你老徐一直在外奔波,等回家里叫你嫂子亲手做顿烧鹅犒劳犒劳。” 徐达见那个登基前熟悉的朱元璋回来,连忙挤挤眼道:“这出门在外光吃菜哪行?” 朱元璋恍然大悟对着来上菜的店小二招呼道:“去拿一坛子老酒。” 店小二连忙答应‘好勒’。一旁的马皇后翻起白眼道:“只能二两可不许再多了。” 朱元璋摆手道:“一坛子也就二斤,老徐、老刘、还有你儿子和大侄一人才一点,不碍事的。” 马皇后拉起敏敏的手在她身旁坐下说道:“这一路上委屈你伺候我们这公婆俩了。” 敏敏摇头道:“应该的,儿媳不辛苦。” 马皇后将菜夹进她碗中,温声道:“多吃菜吧。” 小二将酒端来,撕开酒封介绍道:“这是我们掌柜私藏的本地家酿有二十个年头,各位客官慢饮。” 朱樉挤眉弄眼道:“小二你这店里有牛肉吗?” 小二一脸为难道:“有是有,但是得算另外的价钱。” 朱樉从回京后,就没吃过牛肉,毕竟在南京遍布锦衣卫,谁敢在朱元璋眼皮子底下宰杀耕牛。能在府里偷摸着吃就不错了。 他故意拿出一沓宝钞,小二摆手道:“客官这洪武宝钞如今可是好收不好花出去。” 朱樉拿出二两银子,小二连忙揣进怀里大喜道:“这后院就有一头健壮的黄牛,客官请稍等片刻。” 小二离去后,朱元璋脸黑了下来沉声道:“这耕牛是百姓耕作工具,你这逆子是不是把咱的话当耳边风了?” 朱樉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辩解道:“你不吃别人就不吃了?” 第95章 老趴菜 自打他回京以后,朱元璋感觉血压越来越高。 语气不善道:“你是存心跟咱作对是吗?” 朱樉见他脸色越来越差,心儿都快飞起来了。咀嚼着牛肉口齿不清道:“刚刚看到了吗?你那宝钞狗都不要。” 作为一个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正人君子,怎么能忘记无时无刻给老朱添堵这个重要使命呢? 一想到刚才店小二见宝钞时那副嫌弃是表情,朱元璋感觉自己的帝王养气功夫都快憋不住,伸手将朱樉面前的十斤牛肉端到中间对众人招呼道:“吃顿牛肉不容易大家都快吃,别让这小王八蛋一个人吃完了。” 皇帝一发话就是口谕,众人连忙低头干饭,朱元璋将酒坛提起倒进几个大碗里。 徐达、刘伯温两人受宠若惊道:“老爷敬酒可千万使不得使不得啊。” 朱元璋哈哈大笑道:“咱创业路上,你们两个老伙计就没少跟咱一个锅里捞食。有什么使不得这才过了几年?” 所谓环境不一样,心境自然也不一样。难得出来一趟,朱元璋感觉自己又回到起家前风餐露宿的时候。 他兴高采烈的吆喝众人喝酒,只有朱樉滴酒不沾然后脑门上挨了一巴掌。 被打的饭都吐出来,朱樉黑着脸骂道:“你这是干嘛?” 朱元璋在宫里除了大朝会赐宴时小酌几杯,平日里忙着处理政务。好不容易放纵一回,这个二儿子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这几碗下肚已经有了三分醉意,端着酒碗笑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还等着你爹给你倒酒不成。” 本来护卫就几人,不敢饮酒的朱樉起身就从柜台抱回两坛子酒大声道:“今天可是老头子你不知好歹,咱俩谁怂谁是孙子?” 他朱樉是谁?前世拿白酒瓶当枕头,每天不喝趴下一桌就睡不着的酒蒙子。 你那点小酒量吓唬谁呢? 朱元璋也豪气干云道:“你爹醉卧沙场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转圈。咱今天好好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酒中仙人。” 男人什么时候都能怂,就是喝酒和打炮上一个比一个爱吹牛。两人一撕酒封,将坛子一举咕咕开始灌了起来。 才顿顿一会功夫,朱元璋脚步一软,手里的坛子「砰」的掉在地上。徐达一把将醉醺醺的朱元璋扶住,自诩诗书传家的魏国公徐达眉头紧皱对这虎女婿训斥道:“子灌父酒成何体统?” 朱樉从凳子下又拎出一坛子酒嚷嚷道:“要不你替你亲家,咱俩来比划比划啊?” 徐达决定还是不跟这个把酒当水喝的牲口一般见识。准备扶着朱元璋到楼上客栈休息。 可还没上头的朱樉不干了,一把搂住半醉半醒的朱元璋肩头,端起酒碗就朝嘴里灌去。嘴里还嘚瑟道:“才半坛子开胃,老朱你搁这养鱼呢?” 砰一声,马皇后把筷子拍在桌上柳眉倒竖道:“你这做儿子的像个什么样子?还不快扶你爹去楼上休息。” 见亲娘发火了,朱樉只好把老朱背在背上,忙不迭送到楼上客房。 徐达不放心吩咐徐辉祖持刀去楼上站岗,朱樉将老朱背进客房,脱下鞋袜抬到床上。在徐辉祖惊奇的目光下,张嘴骂骂咧咧:“你个老趴菜,你跟你儿子捆一块都是二爷的下酒菜。” “跟我喝酒不是茅房打灯笼找死吗你。” 看到这父慈子孝的一幕,大舅子徐辉祖惊讶的合不拢嘴,拿着刀在门口站岗。 马皇后端上来一碗醒酒汤,扶起朱元璋喝下。看着不省人事的丈夫,马皇后火气已经压不住道:“一把年纪了你还灌他酒,他是你爹还是你仇人?” 马皇后动了真火,朱樉一脸委屈道:“是他不自量力要找儿子较量酒劲的。” 马皇后给朱元璋盖好被褥上来戳他脑门斥责道:“你这死脑筋,他是你爹你就不知道让着他吗?” 见亲娘胳膊肘往内拐,朱樉靠着墙满脸不服气,马皇后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温怒道:“叫徐家小子去陪着他爹,你守在门外伺候。” 门外的徐辉祖一听这话,连忙行礼谢恩,给朱樉竖了个大拇哥然后不讲义气的跑了。 朱樉捡起雁翎刀气哼哼拉上门,抱着刀站在门外。 敏敏帖木儿刚上楼,见他抱着刀孤零零傻站着,摸着脸心疼道:“要不相公回房休息,妾身替你一会儿。” 朱樉在她嫩滑的脸蛋香了一口,摇头道:“你也赶路辛苦了,放心去睡吧。若是有动静为夫自会叫你。” “相公要进来时一定要敲门啊。”她的箭矢都是涂了毒的,怕黑灯瞎火误伤了丈夫。 敏敏依依不舍的拉开旁边房门,进屋锁上门栓。 朱樉抱着刀一直在门口站到了天亮。 日上三竿朱元璋醒来时,在老妻服侍穿戴和洗漱后,一见门口呼呼大睡的二儿子气不打一处来,踢了一脚骂道:“你就是给老子这样站岗的?” 朱樉睡眼朦胧伸了个懒腰道:“不然呢?” 朱元璋对这个二儿子身上感觉不到一点靠谱,连忙说教道:“此行人手就少,要是真来了刺客见你睡得跟死猪一样还不笑掉大牙?” 朱樉理直气壮道:“要是真来了刺客也是先宰掉我,徐家父子就在隔壁房你怕个嘚啊?” 他说的好有道理让朱元璋无言以对,只好破口大骂道:“你可真是个天生的混球,咱英明神武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玩意?” 守了一夜的朱樉一脸不爽道:“我在十三岁时就说了从生物遗传学的角度,只有老混球才能生出小混球。” 朱元璋闻言气结,想起小时候他把地主家的牛宰了给小伙伴们分肉吃,被地主刘德打个半死。 心里想着一定是标儿继承了他的英明神武,至于樉儿继承了个球。 跟着马皇后在楼下酒肆中吃了早点。 朱元璋操起家乡话向店小二打听道:“我离家日久,好几年才回一次老家。这凤阳地界哪来的这么多荒地?” 店小二见他们一行出手大方,让他赚了不少又是熟悉的乡音。 立马拉上隔间的门,小声道:“这位老爷有所不知这凤阳的乡亲早就朝南直隶和河南逃荒去了。” 第96章 打听 朱元璋不动声色道:“这没旱没涝的哪来的荒?我最近听闻南边来的朱皇帝都把乡亲们的赋税都免了,按理来说大家都应该往回跑才对。” 店小二闻言低头小声道:“您老一看是城里的大户人家好久没来探亲了吧?” 朱元璋点了点头,能说会道的店小二继续说道:“这不免还好一免可就真不得了,乡亲们更得拖家带口往外逃了。” “为何啊?”离家快三十年的朱元璋疑惑不解,小二捂着嘴悄声道:“这凤阳的田地都快给那帮大老爷们圈占完了,老皇帝菩萨心肠可这底下的大老爷们一个比一个心黑着了。” “就说那租子一年涨的比一年还高,乡亲们但凡遇到的灾荒别说手里的田地,就是卖儿卖女也还不了欠债。” “大老爷们吃香喝辣的,这老百姓啊锅里连个窝头都没有,这山里的野菜挖完没吃的能不拖家带口往外跑吗?” 朱元璋脸色一变说道:“可皇帝登基之时是下了圣旨要将凤阳的土地以每户三十亩分给乡亲的,这些人怎么敢无法无天犯下这抄家灭族之罪啊?” 店小二常年察言观色,见他气势一变连忙骇然道:“这位老爷可是京城里的大官?” 见朱元璋点点头,店小二泪流满面道:“老皇爷终于想起我们这些苦命的乡亲们了。” 店小二从怀里拿出一份手帕包着的状纸颤颤巍巍道:“小人本是东乡的一户地主,可上面来的国公老爷说老皇爷要修都城就将小的一家百亩良田给没收了。小的无以维持生计只能流落到这数十里外的小溪河镇幸得东家心善收留。” 一听是东乡,朱元璋以为是遇到老乡了连忙问道:“老夫也是东乡,小哥是哪个村庄的?” 小二抽泣道:“小人是孤庄人士大名叫刘义。” 朱元璋拿过状纸一看,脸色瞬间大变沉声道:“刘英可是你爹?” 刘义一脸愣住道:“老爷为何知道家父姓名?” 朱元璋一脸焦急道:“我与你父亲是发小,快带我去见你爹。” 刘义满嘴苦涩道:“家父在田地没收后,上门理论与那李相府的管家发生冲突,被李相爷的弟弟命人活活打死。” 听到这话,朱元璋眼前一黑脚一下滑被朱樉扶住后,好一阵才缓过来沉声道:“你家中还有哪些人?” 刘义回答道:“小人母亲在得知父亲死后便撒手人寰,只有一年迈祖母与小人相依为命。” “快带咱去见你祖母。”朱元璋眼眶红了,在场知道真相的马皇后和徐刘二人沉默不语,朱樉一头雾水。 刘义将众人引到后院,在最偏僻的柴房旁的小厢房里见到了一个瞎眼老太太坐在床边。 朱元璋泪水泉涌,抓住老太太手激动道:“娄夫人,重八来看你了。” 瞎眼老太太听到久违的熟悉乡音,用手绢直抹眼泪道:“好好好,你爹娘要是能活着看到你出息就好了。” 朱元璋拉过身旁还在发呆的朱樉严肃道:“跪下替咱磕三个头。” 朱樉正不情愿时,马皇后拍了拍他后背红了眼眶道:“他们就是对咱们家有大恩的刘继祖一家,这个头你应该磕。” 朱樉也不扭捏径直扑通一声跪下。 听到动静,老太太娄氏连忙站起身摆手道:“这让王爷磕头不是折煞老身了吗?使不得可万万使不得的。” 朱元璋拉着她的手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道:“当初不是您老一家心善,咱就连块安葬的父母的地儿都没有。” “一饭之恩尚且涌泉相报,何况是这种天大的恩情。咱朱重八的儿子跟咱一样有恩必报。” 朱樉对着娄氏磕了三个响头,朱元璋点点头,才站起身来。 将身上揣着的一百两金锭递到一脸懵的刘义手里,刘义连连推辞。 朱樉一脸认真道:“这一百两黄金是给你们家暂时生活的,等回京以后我父皇还另有封赏。” 朱元璋一脸欣慰对着刘义道:“我与你父亲自小一起长大,你就安心拿着。” 刘义只听父亲临死前提过一嘴,当今皇上一定会回来拯救他们一家。 没想到这人是当今的皇上,想起冤死的父亲不禁悲从中来大哭道:“爹你没说谎,你认识当今皇上可他们不信竟活活将你打死,儿子蠢笨无能应该进京告御状为你申冤才是。” 朱元璋最近撰写《御制皇陵碑》才提起往事,他的这些悲惨经历连他儿子们都才知道,他很后悔当年登基之前没给刘继祖一家留下个信物,万万没想到这些人胆大包天到逼死他的恩公。 脸色阴沉道:“你放心,那李存义一家咱会亲自带到你爹灵前亲手宰了告慰他在天之灵。” 刘义闻言大哭不已。 他从怀里掏出龙纹玉佩,塞给刘义感激道:“你们一家对咱有大恩,你就安心做世袭罔替的义惠侯。这个仇由咱替你报了。” 从刘家出来时,朱元璋眼里的火光在跳动对着徐达吩咐道:“这件事交给其他人咱不放心,天德你拿着咱的虎符调兵把他李府上下都带到京城锦衣卫诏狱。” “若是李善长有任何异动,你可先斩后奏。” 徐达接过虎符抱拳道:“卑职遵命。”翻身上马,骑着快马离去。 看着脸色铁青的老朱,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朱樉也收敛了起来,小心翼翼道:“爹接下来是回中都还是回京呢?” 李存义是李善长的亲弟弟,官拜太仆寺丞,没少仗着位极人臣的哥哥为非作歹。 朱元璋怒极反笑道:“继续微服私访,咱要好好看看这帮畜生是怎么祸害百姓的?” “到时候抽筋扒皮,点天灯一个都别想好死。” 他咬牙切齿,身上的杀气不寒而栗。原本朱元璋是要在洪武十一年拓御制皇陵碑才会回乡祭祖,朱樉没想到因为他这只小蝴蝶扑棱几下翅膀,历史上那场腥风血雨会提前到来。 马车后面跟着一辆驴车,一路上慢悠悠到达后世鼎鼎大名的小岗村时,已经日落山头几近天黑了。 第97章 田间 就着落日的余晖,朱元璋看着道路两旁的田地里郁郁葱葱一片绿意盎然一脸惊奇道:“这一路上看过满地杂草荒芜的田地不少,这一下看到正经的稻田反而有点不适应了。” 对着车窗外骑马的朱樉吩咐道:“你去将当地的里正叫来,让咱看看其中有何蹊跷。” 朱樉指着田间地头正在耕种的老翁说道:“何必那么麻烦,找个本地人问问不就知道了。” 朱元璋太久没微服私访了,想想叫来里正也是打官腔肚子里套不出两句实话。 于是他下令车,敏敏陪着马皇后,父子二人同刘伯温一路顺着田间小路踩着泥土来到一片稻田。 朱元璋背手站在田埂上,对着头戴草帽正在地里除草的七十岁老翁笑道:“老丈今年收成不错,咱看这地里的秧苗个头又高又壮等到秋收时最少能打百斤谷子。” 他中气十足,声音洪亮,老翁听到夸奖声,光脚踩着淤泥绕过秧苗坐到田坎之上摘下草帽。 脸色黝黑,老脸上全是皱纹憨厚道:“哟是城里来的后生,你也懂这庄稼把式?” 朱元璋嘿嘿笑道:“咱六岁跟着父母下地干活,这种田的本事一点也不比你老小。” 老翁操持一辈子地里,瞬间就不乐意了,拿起锄头走到旁边一块干地。炫耀道:“这十里八村老汉可是种田的一把好手,这家里十亩地连头牛没用上全靠老汉一个人。” “我看你这后生不到五十养尊处优不像个干农活的样子,要不我们比比?” 面对村民的狡黠,朱元璋反而起了好胜心,拎起锄头脱掉鞋子走下地里开始刨地。 旁边朱樉和刘伯温看到老朱冲动的行为,人都傻住了。 一老一少蹲在田坎上,看到当今皇帝被人使的像头牛一样吭哧吭哧在地里翻土。 朱元璋快三十年没做过农活了,下手没轻没重,一炷香不到,就扶着腰不动了。 冲着看戏的二儿子使劲招手,朱樉走过去手里就被塞了一把锄头一脸埋怨道:“都老大不小的人了,少纳两房妾室不行吗?就你那腰小心哪天别闪到床上。” 被这没大没小的二儿子数落一脸,朱元璋不以为意反而摆手道:“快翻地,别让那老登看扁了你爹。” 人家把你当牛使唤,你把儿子当牛使,朱樉真是一脸无语。他前世是在农村爷爷带大的娃,这一亩地对于他一个青壮劳动力跟玩似得。 手里的锄头都抡冒烟了,吭哧吭哧不到一个时辰就把地翻完了,还把旁边老翁剩下的另一半也翻了。 那老翁闲的蹲在朱元璋旁边从田埂上拎出一个脏兮兮的水壶将一个缺了一角的陶碗倒满撒上一小点粗盐递给朱元璋道:“小老儿这里没有茶叶,只能用盐粒招待客人,让客人见笑了。” 朱元璋不以为意,将黑乎乎的陶碗里的凉白开一饮而尽。指着还在当牛做马的朱樉炫耀道:“咱这个儿子咋样?” 老翁看着干的有模有样的朱樉一脸羡慕道:“不错不错,是个干活的好料。可惜小老儿膝下没有适龄的孙女不然一定腆着脸跟你这后生攀门亲事。” 朱元璋闻言哈哈大笑,心里跟抹了蜜一样,作为一个皇帝他听过无数文人雅士的吹捧,可作为布衣起家的开国皇帝没有什么比百姓的称赞更令他心花怒放的。 一个父亲还有什么比他夸他儿子更高兴的事吗? 老翁见他得意万分的模样,不服输道:“老汉膝下七个儿子三个女儿有十多个孙子孙女。不见得比你这后生差。” 作为历史上子女数量前五的皇帝朱元璋继续笑道:“咱有十四个儿子十二个闺女,还有两个孙子。” 这年头子嗣兴旺可是家族传承的头等大事,老翁用肩上条破布巾擦汗笑呵呵道:“可老汉有十三个重孙和七个重孙女,孙媳妇还怀着俩。这你就比不上了吧?” 朱元璋老脸一黑,对着刚走过来歇息的朱樉连踹几脚骂道:“都怪你个不争气的东西。” 朱樉满头大汗,一脸无辜,你孙子狗娃还没断奶了。 老朱这中年让给一七十岁老头比下去后开始钻牛角尖了,传宗接代这事只靠他一个人不成,回京就给大郎和二郎选秀女狠狠的选。 朱樉不知道他一个皇帝整天跟个老小孩似得莫名其妙发什么疯?我年纪轻轻就成了王爷再争点气岂不是要坐龙椅了? 朱元璋平静下来之后,对着老翁问道:“咱这一路上都没见几户人家四处是荒地,唯独你们这小岗村四周田间一派绿油油。” 老翁一脸警惕道:“后生是从外乡来的吧?我看你这边那位彬彬有礼像是镇上的私塾先生,你这儿子孔武有力满手老茧像是军汉。” 朱元璋笑道:“咱是逃军户做茶叶生意发了家正准备去北边行商,这刘先生是我府上的管家,我这儿子是祖传的武艺。” 一听是逃军户,在看看远处驴车上拉着满满一车牛皮纸包的茶叶,老翁松了一口气。 连忙解释道:“这地原本是皇庄的地,但是镇守这里的太监被调去了中都。我们庄稼人寻思着都是良田荒着怪可惜的不是,就种点口粮勉强吃饱。” 见这帮人投缘他才脱口而出,老翁反应过来一脸紧张道:“这事可不能说出去,这可是要杀头的。” 朱元璋没有半点生气,反而郑重道:“你们安心种便是,咱不坑害百姓不会出去乱说。”他终于明白这里的良田为什么没被人侵占了,因为那些人不敢打他的主意。 没想到原本百姓的地被勋贵侵占,皇庄的地又被百姓私分,阴差阳错之下反而庇护了这一方百姓。 天快黑,老翁领着他们一行到村里投宿。 一路上介绍道:“原本岗村只有十八户村民,陆陆续续从其他乡逃荒来了有一百零七户百姓。才有了现在的模样。” 朱樉好奇道:“老人家那村里的里正去哪了?” 老翁挥手道:“原来朝廷派来的里正嫌这里穷乡僻壤早跑了,小老儿姓吴在村里最为年长就被大家推举成了里正。” 第98章 分地 吴老汉一回村,不少村民听到消息都第一时间从家里赶来。 朱元璋见他威望很高连忙问道:“吴老丈在这村里生活时间很长吧?” 吴老汉自豪道:“小老儿祖祖辈辈都是在岗村土生土长。这当里正九年多来村里谁家红白喜事都是小老儿一手张罗。” 村民们聚集在村头,青壮老人小孩纷纷跟吴老汉打招呼。 一个四十多岁的婆姨对着吴老汉和来人热情招呼道:“哟,吴里正带着外乡人来啦,咱们这岗村可是好多年没见过生面孔了。还不给大家伙介绍介绍?” 吴老汉摸着后脑勺尴尬道:“这是李家婶子村里出了名的碎嘴子,大家伙不要见怪。” 拉着朱元璋站在前头,朱元璋笑道:“咱叫朱八是名行商,路过贵宝地天色渐晚特意来找个地投宿。” 村民很热情,七嘴八舌纷纷邀请去他们家。毕竟这帮人一大车货物一看就是很有钱的样子。 马皇后被敏敏搀扶下了马车,对着李景隆和雇来几人吩咐道:“咱们叨扰大家伙清净,也没带什么礼物就把这些茶叶分给大家伙吧。” 李景隆拱手作揖道:“甥孙遵命。” 然后让人将茶叶按每一户分给大家,这些村民一见是金贵的茶叶笑的更加热情。 吴老汉见被搬空的驴车一脸惭愧道:“这乡民见钱眼开,你这后生怎么不阻止啊?没了货物还怎么行商?” 吴老汉这话是替他们作想,虽然相交不到一天朱元璋一脸感动道:“咱家大业大,这点东西不碍事的。” 这岗村的村民穷了一辈子,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纷纷叫来看热闹的娃娃们跑回家里将自家的鸡蛋和面条都拿了出来。 “咱们这儿穷山沟也没啥好东西,朱家嫂子一点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李家婶子拿着满满一箩筐鸡蛋塞到马皇后手里,看着这些淳朴的村民。马皇后笑道:“既然是送给我了,那李家婶子我就做主将这些鸡子分给村里的娃娃们了。” 村民拿出的鸡蛋又平均分村里的娃娃们,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好多鸡蛋都是留着卖钱根本舍不得吃。 马皇后乐呵呵看着娃娃们一人手捧一个鸡蛋欢天喜地的走了。 吴老汉偷偷指了指马皇后冲朱元璋赞叹道:“你这后生的媳妇一看就是读过书的大家闺秀,是个贤惠持家的好婆姨。” 听到这话,朱元璋红光满面浑身舒泰笑道:“咱这辈子最英明的决定就是娶了她。” 吴老汉一脸羡慕道:“你这后生可真是好福气。” 朱元璋笑的更开心了,村里黑灯瞎火,吴老汉提着一盏油灯,熟稔的在前面引路。 来到一处低矮的院落,推开一扇破旧的木门介绍道:“老汉的家可是村子里最气派的一家。” 看门的土狗冲着生人犬吠几声,被朱樉一瞪眼吓的屁滚尿流缩进柴堆里不停发抖。 吴老汉奇怪道:“我这大黑就是带进山里见了狼也要扑上去撕咬一口,今天怎么蔫巴了?” 养了一个比狗还狗的儿子,朱元璋一脑袋黑线解释道:“或许是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吴老汉闻言吓得一哆嗦,朱元璋宽慰道:“吴老仗我这管家早年行走江湖时算命驱邪的本事可是一绝,让他看看。” 一路上沉默寡言的刘伯温在朱樉几人走后对着柴堆念叨几句咒语手指凌空画符,一点那条大黑狗又开始活蹦乱跳在院里撒欢了。 吴老汉大喜连夸刘伯温有真本事,朱元璋松了一口气。 吴老汉儿子们已经分家,女儿也嫁去外乡了。院里只剩几个还没成年的孙子孙女,将小孙子们赶去一间打地铺。 腾出三间房,李景隆带着几名雇工去了其他人家投宿。 朱元璋和马皇后住了最大一间,朱樉和敏敏让出另一间比较宽敞的给年纪大的刘伯温和大舅子。 两口子住在最小一间,正准备脱衣服干活之时,徐辉祖敲响了房门说‘老爷传话说有事找你。’ 朱樉连忙穿上鞋子,在敏敏哀怨的目光下锁上了房门。 来到主卧时,发现刘伯温也在,君臣父子三人点着油灯坐在桌前。 一路上基本不发言的刘伯温开口道:“这私分皇庄田地无异于谋反,如果不扼杀于未然。这股风气一助涨下去将来天下必定人人效仿。” 皇庄就是皇室的土地,说白了就是朱元璋给子孙后代和宗室的钱粮,藩王周边的皇庄都是亲王的。 而这凤阳一地是他朱元璋本人的,他给亲王的俸禄都是由皇庄支出的。 既是雄才大略又是反复无常的朱元璋开始犯难了,只要这个口子一开,他可以想象不出三代他给子孙后代留的这条财路救会化为虚无。 刘伯温继续道:“据老臣观察这私分土地多半出自这吴里正之手,陛下只诛首恶即可遏制歪风邪气。” 想起憨厚的吴老汉,朱元璋心底闪过一丝不舍。 在他没开口时,朱樉「噌」的一声拔出腰间宝刀,土墙屋子里立刻一片肃杀之气。 他一脸冷漠道:“百姓活不下去才有这无奈之举,若是谁想残害百姓先问过我刀何尝不利。” 朱元璋看着这个一脸傻气的儿子,不敢相信道:“你有几个脑袋敢在朕面前亮刀?” 朱樉冷笑一声道:“儿臣只有一个脑袋,但皇帝老儿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 朱元璋冷声道:“朕操刀子砍人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你这逆子竟敢威胁朕?” 这话一出,屋里的气温顿时降了几度,见过大场面的马皇后盖着被子视而不见全身心纳鞋。 刘伯温对这个作死小能手的小主公感到害怕。 电光火石间,朱樉出刀快如闪电将朱元璋身前的油灯灯芯挑在刀尖上。 火苗跳动,朱元璋一脸铁青,快二十年没人敢在他面前拔刀更别说挥舞刀剑。 朱樉手腕一抖刀身一震灯芯一跳,稳稳落在油灯了。 就是没控制好力度,火星子四溅沾到朱元璋的胡须上。 一股焦糊味传来,朱元璋摸着被烫掉的一缕胡须,脸色比锅底还黑,手指直哆嗦。 朱樉收刀入鞘一脸世外高人风范,冷笑道:“儿臣不敢威胁,儿臣只敢将皇帝老儿拉下马罢了。” 朱元璋一下子想通了,这逆子不是冲着他大哥,原来是冲着朕来了。 指着半截被烧焦的一缕胡须道:“看看你这孽畜干的好事。” 朱樉摸着脑袋讪笑道:“不过是一次无关紧要的失误罢了。下次儿臣一定给你整个帅点的活。” 第99章 旧事 刘伯温看着这个一心整活的秦王朱樉陷入了沉思,他是见过太子和皇帝顶牛,气的朱元璋摔椅子、拿剑追着跑的大场面的。 可像秦王这种身上一点封建礼教的影子都看不到的大孝子他还真是一点也没见过。 正在刘伯温胡思乱想之时,朱元璋的眉毛立了起来,那是他亲自上阵冲杀才有的表情。 他语气冰冷道:“你三番五次忤逆咱,是认为有你娘护着你,我就不敢杀你了吗?” 刚才的气温是降了七八度,朱元璋杀气腾腾的话一出整个屋内的气氛已经降到零下结冰。 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正在纳鞋的马皇后一分神就扎到了手,手指冒出一颗血珠。 朱樉长身玉立波澜不惊道:“吾为天家子当为天下百姓张目。” 他最近才从察罕帖木儿嘴里知道救他的那场大雨是老和尚用命求来的。 既然苟活于世便要做到无愧于心,在百姓生计上由不得他半点让步。 这房间仅有三人,年迈的刘伯温根本挡不住他。那一瞬间可能是他此生杀掉朱元璋的唯一机会,可是晃眼看见床头的马皇后时,面对着从小养大自己的亲娘无法在她面前做出弑父之举。 朱元璋霍然起身,饱经风霜的脸庞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朱樉。 朱樉毫不示弱跟他对峙着,电光火石间朱元璋伸出大手一把夺过佩刀。 动作之快让朱樉丝毫没有反应时间,朱元璋握着刀冷笑道:“咱当初就凭着一把刀和破盾,将你娘的义父郭子兴从孙德崖上千精兵手下将他救出来。还返回去亲手阵斩孙德崖一家老小。” “你以为一个穷和尚能被大帅收为义子,能娶到你娘那样的官家小姐凭的是什么?” 朱元璋化掌为拳,打在刀刃上「当啷」一声,一把钢刀断为两截掉在地上。 “凭的是手里的真本事” “你这兔崽子以为你那两万精兵四万降卒加起来六万人就能纵横天下呢?你打过几场大仗?没有朱文正帮你,你连三万人都统帅不了。” “别看你这兔崽子在北边撒欢的厉害,北方的硬骨头都是你老丈人啃下来的,你就连大都城下跟王保保那一仗都是痛打的落水狗捡的便宜。” “你真以为占下那民不聊生、疮痍满目的北方不到千万人口就能与占据四千多万人口江南富庶之地的你爹掰掰手腕了?开国三十四功臣健在,军中将领上万,咱要发起狠来征发起百万大军,你连骨头渣子都别想剩下。” “咱接回儿媳和孙子是给你台阶下不是让你蹬鼻子上脸的。” 朱元璋须发皆张,声音低沉仿佛一头雄狮低声嘶吼。 天不怕地不怕的朱樉被震得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心里难受到极点。 因为他爹说的没有半句假话是真正的事实,治国他比不上李善长,打仗赢不了老爹手下的老丈人。 他在开封那点根基,但跟得国之正唯汉与明的大义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虽然杀了不少地主救了不少流民,真正投奔他的读书人屈指可数。 没有地主士绅的支持,他更像是明末流寇李自成骤然兴起又黯然覆灭。 真正来到这时代才知道没有利益团体支撑,没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纲领仅靠手底下几个兵就想坐稳天下简直痴心妄想。 “老子心里要是没有你这个孽障,诸王包括你大哥谁敢在朕面前亮刀子不死无葬身之地?正因为咱偏爱于你,才让你有一次又一次忤逆不孝的时机。”朱元璋脸色通红,胸口不断起伏。他有无数次机会杀掉这扎眼的二儿子,可每到最后关头都忍不下心。 大儿子是他政治理想的延续,可二儿子何尝不是他的骨血。 “咱从小到大放纵于你,做梦都想着有朝一日你能长大懂事不再荒唐度日,你朱樉就是这样回报咱的?” 坐在床头的马皇后停下针线长叹一声道:“二郎,立国之时你爹曾动了心思,想传位于你。这事刘卿当时也在场,让刘卿说与你听吧。” 刘伯温稳了稳心神后对朱樉说道:“立储之前,陛下曾秘密照会老臣和枫林先生(朱升)韩国公(李善长)、魏国公(徐达)四人商量继承大统之储君。” “陛下曾言「诸子之中,最肖朕者秦王也。」” 朱樉奇怪道:“我大哥从出生就是世子,我有自知之明,我爹就算得了失心疯也不会考虑到我。” 刘伯温见他一脸不信连忙说道:“陛下为了你修改了会典,特例册封了两位王妃,并且修改了《皇明祖训》还为你另一名未出世的王子独开一世系将来好继承藩地。” “大王在陛下心里的位置并不比当今太子低。” 仔细想想燎了朱元璋的龙须屁事没有,自己欺负老朱的次数好像是比好大哥多那么一丢丢。 有些腼腆道:“那后来呢?” 刘伯温有些懊恼道:“直到老臣为你相了一面。” “相了面然后呢?”朱樉不敢相信因为一次算命就光荣的退出了继承人行列。 刘伯温沉默不语,半晌后朱元璋开口道:“刘卿说你是残暴荒淫的早夭之相,江山传到你手里必定二世而亡。” 房间顿时鸦雀无声,窸窸窣窣声起。朱元璋就看见好二儿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不由怒道:“你这逆子又要犯浑?” 朱樉双目直欲喷火望着刘伯温说道:“爹的毒药藏哪了?孩儿今天不灌死老刘头就不配姓朱。” 刘伯温干瘪的身子吓得一哆嗦,连退两步解释道:“当时不止老臣,李相和朱学士、徐相都不赞成。宋老夫子听到消息更是每日进宫与圣上大吵几天几夜。” 朱樉当初还奇怪宋濂那个糟老头莫名其妙弹劾自己一个「秦王轻佻不可为君」,还以为是经常逃学得罪于他,没想到根子在这啊。 他走到朱元璋身前双膝跪地道:“求父皇准许儿臣连夜回京彻查四人密谋造反之事。” 朱元璋被这个儿子震惊到破口大骂:“你这逆子哪来的这么小心眼?那徐天德可是你的亲老丈人。” 哪来的?祖传的。不过现在是求人,他放低姿态道:“孩儿连夜回京捅得他的闺女半死不活。” 朱元璋老脸一红,怔了半天后破口大骂:“朕英明神武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混账至极的玩意?” 连马皇后都闹了个大红脸,随即责怪道:“都是当爹的人别成天没个正型,给狗娃树立个好榜样。” 第100章 献计 朱元璋和马皇后在教训儿子之时,旁观的刘伯温一脸平静,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 一场流血千里的危机,就在秦王的插科打诨中被化解了。他从至正二十年跟了朱元璋到洪武九年近二十年加上所学帝王心术,对朱元璋的了解不亚于结发妻。 朱元璋见老刘头皱眉,才想起被这混小子搅得忘了正事。 郑重警告道:“咱现在要谈的是国家大事,你不准插一句嘴。” 对刘伯温继续问道:“刘爱卿这分地一案,你看何人办理最为妥当?”朱元璋对当初的决定后悔不已,有时候失去才懂得珍惜,他发现自己是真的离不开这老神棍。 刘伯温沉吟道:“如果陛下不欲将此事扩大,可命凤阳一县令办理此事,问斩首恶再下旨赦免其他人。既可杀鸡儆猴防患于未然又可彰显皇上宽仁之心。” 朱元璋闻言称善,本以为此事就此划上句号,没成想风波又起。 「啪啪」只见其中一人拍掌大笑道:“好一个当世曹孟德。” 前几年纳了陈友谅妾室达妃的朱元璋顿时怒火中烧道:“你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朕今日就要扒了你的皮。” 朱樉闻言哈哈大笑道:“当初吕伯奢一家杀猪宰羊好心招待故友之子,被曹阿瞒恩将仇报杀光满门。好一个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休让天下人负我。” 朱元璋被这个不学无术的儿子气笑了:“那叫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朱樉眼睛一亮道:“那吴老汉好心留皇上一家却招致杀身之祸,彼时彼刻不正如此时此刻?” 这话一出指向性太强,屋里再次陷入诡异的宁静,良久后朱元璋叹息道:“可这分地一事若是放任自流,将来这天下皇庄十不复一。你等子孙富贵又要从何支出?” 在他的构想里皇庄就是子孙们的钱袋子,既不加重朝廷负担又可收留失地流民安置为佃户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只有朱樉知道历史上这皇庄在朱棣夺位后从老朱家大锅饭变成老四一家的小灶,用来赏赐外戚和心腹。到嘉靖年间就有宗室发不起俸禄。 既然如此不如砸了这口锅,哪怕是他今后要当皇帝也不愿意养着几十万宗室将大明吃垮。 “父皇既然要调查勋贵侵占良田一事,不如就将这凤阳皇庄土地分给百姓。可以让岗村私自分地有了名分。” “就等于昭告凤阳百姓,有皇上为你们撑腰,那些勋贵田地自然也分的。有了朝廷大义和百姓支持,父皇还怕落下屠戮功臣的骂名?只有为民请命的美名。”历史上的朱元璋就是这样做的,只是先后顺序错了而已,才会让人觉得他薄情寡恩。 刘伯温震惊不已,只有朱元璋担心道:“开了这个口子,你就不怕各地百姓纷纷效仿?”毕竟这年头土地才是最值钱的东西,可以雷打不动世世代代积累,而世袭官职换一任皇帝不一定认账。 朱樉的眼睛在油灯下放光道:“要知道这道旨意就像一把利剑悬在贵戚和官员的头顶,只要他们大搞土地兼并,大明皇帝就能合法的让他们人头落地。” 比起子孙们的荣华富贵,铁血皇帝朱元璋更关心大明江山的长治久安。 于是他拿出随身册子,用朱笔在册子上写到「侵占百姓耕地者,天下共击之。」 刘伯温很自觉到墙角面壁,见他写完,朱樉很好奇厚厚的一本册子里到底有多少黑名单。 拿过一翻差点没一口气闭过去,「洪武九年正月,秦王踢坏御案纹银两千一百三十一两。砸坏徽宗年间御制青瓷莲花碗一只,全套销毁合计纹银三千九百一十两……」 除了一小半是大臣们得罪他的黑历史,其他一半以上都是他干的好事,当然太子老哥也有不过只有薄薄一页还是没写满的那种。 朱樉将册子一放,朱元璋笑眯眯道:“都看到了吧?这些年咱一笔笔给你记着了总有秋后算账的一天。” “儿臣有夜盲症,夜间不能视物。呃,时候不早了就先回房休息了。” 朱樉说完捡起刀鞘,拿在手中当成拐杖,跟盲人一样摸着出门了。 见状马皇后噗嗤一笑道:“这小子不要脸那股劲跟重八你当年一模一样。” 刘伯温即将离开时,一直沉默的朱元璋突然开口道:“刘卿说说秦王现在的面相呢?” 刘伯温内心天人交战,纠结好一阵后还是选择实话实说:“龙骧虎步,王者气象。” 说完轻轻拉上门退下。 朱元璋走到床前,拿出金疮药在马皇后手指上涂抹,这是他当小沙弥出门化缘时一直留着的习惯。 那时他吃了不少闭门羹,也被大户人家的家丁殴打过,父母死后整个世界都对他关上了门,只有马皇后打开了他紧闭的心门。 摩挲着妻子略微粗糙的掌心,朱元璋如释千钧道:“妹子,你是咱在世上唯一的贴心人。咱只能问你一个人。” “刘伯温这人算无遗策有经天纬地之才唯独不会说谎,咱当年要他辅佐标儿,他却不愿,所以这么多年咱一直都把他的功劳压着。指望着将来标儿登基,他能回心转意。可锦衣卫密报他在府中偷偷卜卦,为了江山社稷咱就不能留他。没成想咱这心心念念之人居然屈居樉儿门下当一教书匠。” “咱当年确实是有过那么一丝丝想立樉儿的意思,被朱升看破他说「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如果一朝出了两个朱元璋非百姓之福。」所以这些年咱一门心思培养标儿,他自己很争气得到百官认可,百姓称赞。他身上有你的宽仁和咱的手腕将来登基必定成为一代明君。” “可咱千算万算却唯独没算到这标儿他没有福气。要是真等到有一天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天,咱是真的想不到可以托付江山的人选,咱该怎么办啊?妹子。” 马皇后一边倾听,一边伸手用手绢温轻轻抹去他脸上的泪痕。 待朱元璋平复了心情,马皇后抱着他温柔道:“嫡长在立嫡长,若嫡长不在那天,陛下立贤即可。” 朱元璋会意,看着老妻风华不再的面容感激道:“有你在,咱就有了主心骨。” 第101章 生活 吴老汉一家睡在前院,他的卧房在朱元璋隔壁。回到卧房时,朱樉的小心脏还在扑通扑通乱跳,敏敏听到刚才动静,又见他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急忙关心道:“出什么事能把你吓成这样?” 朱樉想起那么厚的一本黑材料,好多事连他这个当事人都记不清了忍不住骂道:“你不知道朱元璋不是个玩意,他把我从小到大连用炮仗炸茅坑的事都写在个本子上,那本子好几万字有一部《尚书》那么厚。” 敏敏一听大惊失色,对这个未来公公的小心眼震撼不已,急忙建议道:“等一回京还有我们家好果子吃吗?要不咱们还是连夜逃回封地吧。” 朱樉指着墙说道:“小心隔墙有耳,咱们的马匹和马车都在李景隆那儿,这事得从长计议。” 敏敏把他拉到床上,灵机一动道:“咱们弄出点动静就不怕他们偷听了。” 于是正在和马皇后温存的朱元璋听到隔壁房传来的激烈打斗声,气到眉毛倒立破口骂道:“这小兔崽子还没大婚就天天鼓捣鼓捣这事上了?这逆子是存心不让朕好好休息。” 刚有一点情绪的马皇后也埋怨道:“这臭小子跟他爹一样属种马的,成天就知道配种。” 已经生产了两支蹴鞠队的朱元璋老脸通红,强行辩驳道:“这臭小子一点也不随朕肯定是接生之时抱错了,没准是陈友谅的种。” 朱元璋对他没威胁的张士诚惺惺相惜,鄱阳湖一战差点一炮炸死他的陈友谅必须怀恨在心。 马皇后一听就不乐意了:“好你个朱重八,生樉儿的时候,不是你亲手抱的吗?陈友谅远在千里之外,我马秀英跟谁去生?不就是跟你个王八蛋吗?”说完抬起拳头就是邦邦两拳。 脸上挨了两记重炮,怕被赶出门的朱元璋急忙安抚道:“爱妻息怒,当时徐爱卿也在场兴许是和天德老弟抱错了也说不定。” 马皇后翻了个白眼嗔怪道:“你还死不认账?生樉儿之时徐达才刚刚成亲。” 见黑锅甩不掉,朱元璋含泪背上。 天蒙蒙亮,敏敏还在酣睡时。朱樉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小心翼翼下床,洗漱穿戴好后。拿起墙上木钉上挂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破旧褂子套在外面。 出门后刚好碰见上茅房回来的朱元璋,一看他的打扮问道:“你怎么穿着吴老汉的衣服?” 朱樉拎起茅房边木桶和扁担回答道:“咱们一帮人要在别人家白吃白喝好几天总得帮人干点活吧。” 听到这话,朱元璋没有半点喜色反而皱起了眉头。这小子一个亲王给村里老农挑大粪传出去不得成全天下笑柄啊。 于是他阻止道:“不许去,要报恩等走的时候赏吴老汉三十金。” 朱樉在开封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可后来的失败让他知道了一个道理。自己坐在王府里拍脑袋想出的政策跟当今的时代相差十万八千里。 如果不到田间地头,深入百姓家里了解他们内心真正的需求。自己永远只是时代里一朵转瞬即逝的小浪花,想学那位中流击水的伟人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在朱元璋讶异的目光中,朱樉拉开了茅房门,用粪瓢将茅坑里粪便倒在木桶里。 然后将扁担搭在两个木桶上挑了起来,他的左右手抓着竹片,木桶没有半点晃悠。 朱樉前世在高中毕业以前,没少帮着年老体弱的爷爷干农活,挑粪这种事对他来说十分熟练。 父子二人路过之时,朱樉一脸轻松的笑道:“吴老汉孤身带着几个孙辈也挺不容易的,儿女都在外乡几年才的了一次回家。这些重活能帮一点是一点。” 朱元璋在他不嫌脏污不嫌恶臭显得十分平静的脸上,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一脸担忧道:“你自小锦衣玉食没干过粗活,这地离村子两三里,路上崎岖不平可要小心脚下。” 朱樉回头笑道:“儿子晓得,路上走慢点便是。” 看着扁担在他肩头十分稳当,朱元璋也不再多言。 朱樉挑着几十斤的粪,走在乡间小路上,这个村子正如吴老汉所说。除了他家那间较大的泥巴房小院。 四周的低矮木屋鱼鳞栉比,这些木屋可不是后世精致的木板房,而是用一堆木头搭起来钉几颗钉子。木屋四面都有肉眼可见的宽阔缝隙。 房顶上铺上厚厚的茅草,四面漏风。一大清早,就有很多孩童不避生人光着屁股到处乱跑。 有几位昨天打过照面的村民热情的跟他打招呼。 “朱家小子这么早就干活啊,吃了没?” 昨天光线昏暗,朱樉这是才看清他们身上的衣衫褴褛,连忙笑着回应道:“吃过了,趁着年轻找点事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姓张的中年村民一辈子没出过村子,想象不到真实的大户人家生活。只好竖了大拇指佩服道:“怪不得我们那么穷,这大户人家的娃大清早起来干活就是比我们这些泥腿子有出息。” “张哥别看轻了自个儿,我家里上数三代也是泥腿子。” 朱樉跟他们寒暄了几句后离开,这是真实的大明百姓,他们不怨天尤人只知道埋头苦干。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是大户,有的人却是朝不保夕的百姓,就像骆驼祥子的主人公到死都认为自己拉车不够努力才没能拥有一辆黄包车。 朱樉挑着木桶来到村东口时,遇到一个正在四处张望的婆姨。 招呼道:“李婶这是在等人呢?” 李婶听到声音,连忙走了过来。一看他挑着粪立刻碎碎念道:“我的天老爷,这吴老汉天杀的居然使唤客人给他干活。” 说完用手拽着扁担一脸不忿道:“快别挑了,婶子我帮你上门数落吴老汉一顿,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这不是丢我们岗村乡亲的脸吗?” 朱樉轻轻拨开她的手,拒绝好意道:“没事,咱家没发达以前比他还穷,天天干重活早就习惯了,这是我闲着无聊找活干干。” 李婶看他扁担挑的四平八稳不像说谎的样子,才安下心来夸奖道:“你这样又俊又勤快的小伙子到哪都能把十里八乡的小姑娘迷死,你成家了没?要不婶子帮你张罗门亲事。” 朱樉摆手笑道:“谢谢李婶好意,我早成家了,两媳妇一个娃八个月了,还有一个估计差不多怀上了。” 李婶恍然大悟道:“像你这样有钱又勤快的少爷,那些大家闺秀还不得争疯了?算婶子我多嘴了。” 朱樉见她提着个菜篮连忙问道:“婶子这是要进城赶集吗?” 李婶打开布帕露出两包茶叶笑呵呵道:“还得谢谢你家那位菩萨心肠的主母,这茶叶多金贵,我们穷老百姓哪喝的起,我这不是打算赶车去镇上集市给家里娃娃们换两匹布多做几身衣裳吗?” 第102章 父与子 这年头大多数百姓都在地里讨生活,以物易物才是百姓生活的常态。 岗村地处偏远,十天半个月很少遇到一个过路的。 大多数是村民自己赶着牛车和骡子出行,于是他说道:“我们一行有个叫李大的住在刘二家,他正好要去镇上采买让他载你一程便是。如果他不愿意你就说回去以后少爷亲手扒了他的皮。” 李婶感谢道:“你们又是送东西又是帮忙的,等过两天你们一定要到家里来吃顿便饭啊。” 李婶走后,朱樉健步如飞走了两刻钟才来到地里。用粪勺往地里施肥。 来回十几趟终于将吴老汉家茅坑清空了,马皇后见他额头全是细汗,拿出手帕给他擦拭。满脸心疼道:“你从小就帮着娘亲算账、干活带着弟弟们,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偏爱,朱樉从小在她面前就是既懂事又为家里分忧的好孩子。若是换了顽皮捣蛋的老三朱棡,都不用朱元璋发话,马皇后就让他滚回封地去。 吴老汉刚给几个小重孙穿好衣裳来到院子一看。看到原来满当当的茅坑被清理一空,一时间不是满心欢喜而是急得原地转了几圈直接哭了起来。 “你们是客人咋能帮我干活,这不是折老汉我的寿吗?” 见乡民淳朴,朱元璋连忙安慰道:“老哥一个人拉扯孙儿也不容易,咱们一大帮人白吃白住帮你干点活算抵账了。” 这样一说,吴老汉心里顿时好受了一些。见朱樉拿着大斧在院子里,不到一个时辰就劈出了两百多斤柴禾。 给他码在墙角整整齐齐堆成一座小山,吴老汉忍不住称赞道:“这娃有的是力气,你这后生可真有福气。” 朱元璋拍着胸脯大笑道:“那可不是,都是咱教子有方。”做为千古一帝,朱元璋自然而然将朱樉身上的优点归功于自己,至于缺点肯定是陈友谅和张士诚的。 看着朱樉劈完柴又在院子里喂起了鸡,生性多疑的朱元璋奇怪道:“你生下来就锦衣玉食,这些活都是谁教你干的?” 朱樉抬起头反问道:“你一直在外面当甩手掌柜,大哥是读书种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家里就我年长,我不干难不成让我娘干吗?” 朱元璋老脸一红,朱樉继续数落道:“你老是怪我娘放纵我,你咋不问问一向严厉的她为什么单单只放纵我?” 看着这个便宜亲爹一天天对自己吆五喝六的,朱樉心里很不爽。朱元璋把所有心血都放在大哥身上,连开蒙之前的一笔一划都是衣不卸甲抱在怀里教导。 自己则是被野生放养,父子俩或许有点感情但是不多。 朱元璋这时才想起对这个二儿子从小到大还真没有花心思管教过几天,让他留京这个决定也是充满了目的性。 朱元璋不由愧疚道:“这些年真是苦了你。” 即使是贵为皇帝轻飘飘一句话并不会让朱樉心里好受,毕竟谁被亲生父亲再三防备都会心生怨气。 但有一个事实令人无力改变,他从生下来朱元璋就是他的生身父亲。他能违背封建礼教却违背不了人伦。 朱元璋见他沉默不语,随后问道:“咱在你心目中究竟是刻薄寡恩还是残暴不仁?” 他是洪武大帝、是朱元璋也是朱重八。朱樉叹息一声后说道:“父亲在孩儿心目中是一个功利心重、自私、冷血却对家人宽厚以待的人。” 听到这个评价,朱元璋震惊不已。随即沉声道:“你既然对咱了解如此之深,为何要在咱修祖茔尽孝之时装神弄鬼那样骂咱?” 背起竹篓拿起镰刀正准备去割猪草的朱樉突然回头对他说道:“孩儿骂父亲是为了以后不让更多人来骂父亲。孩儿愚钝不懂如何孝顺,如果能让更多人记得父亲的好,哪怕再苦再累孩儿愿意去做。”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朱元璋为之动容。 由于今天起的大早,朱樉割了满满一大背篓回来之时。 村里各家各户炊烟袅袅,路上遇到的村民都热情的招呼他去家里吃饭,都被他一一谢绝了。 回到吴老汉家时就看见一幕奇景。朱元璋和吴老汉正在抢夺杀猪刀,两人伸着手握着同一把刀柄,年老体衰的吴老汉明显不是对手,不一会便败下阵来。 吴老汉看着锈迹斑斑的杀猪刀被夺走,一屁股坐在地上唉声叹气道:“这豕养大就是杀来吃的,你这朱老弟执拗个什么劲啊?” 朱元璋笑呵呵道:“这豕是你养着等儿女们回门分肉的。咱要吃了可就是里外不是人了。” 吴老汉不依不饶道:“不让杀豕不让杀鸡,这穷乡僻壤让我拿啥招待贵客?” 朱元璋将他扶起,掸了掸灰尘后满脸认真说道:“当然老哥吃啥咱吃啥,你要是将老弟当外人,咱立马就收拾包裹离开。” 听到这话,吴老汉面带愧色去厨房生火做饭。 朱樉彻底傻眼,我才离开一会功夫你俩差着快三十岁就开始称兄道弟呢?你昨天半夜明明还商量着砍人家脑袋来着。 朱元璋拍着他的肩哈哈笑道:“好好跟你老子学学什么叫驭下之术。” 前一刻称兄道弟后一刻就翻脸无情,如果脸皮不够厚还真当不了开国皇帝。 望着整个人石化般一动不动的儿子,朱元璋正在得意万分之际,突然一把杀猪刀在他眼前扬起。 看着锈迹斑斑的破伤风之刃,洪武大帝惊慌失措道:“你这逆子想干嘛?” 徐辉祖去厨房帮忙了,刘伯温刚上完茅房来到前院见证到这历史性一刻,干瘦小老头刘伯温再也维持不住仪态,眼翻白眼头一歪当场昏厥过去。 朱樉龇牙咧嘴道:“杀猪刀你说是用来干嘛的?” 他眼放精光,高举着刀,嘴里嘿嘿笑不停。 一向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朱元璋被这傻儿子骇的连连后退,他做梦都想不到这小子装疯卖傻是为了今天。 只见朱樉手中杀猪刀转动飞快,对着他的脖颈处挥刀就砍。那一刀快如闪电令人猝不及防,一时间天地变色,时间都凝滞了。 第103章 屠龙 在地上装晕过去的刘伯温悄悄睁开眼睛就看到令人不敢置信的一幕。 上百根胡须如天女散花一般在半空中飞舞,朱元璋下意识摸了摸下巴,除了一小撮胡茬。 他原本茂密的山羊胡须随风飘散了,朱樉手握着刀身子半蹲在地上,还保持着挥刀斩下的姿势。 嘴角扬起,一脸得意道:“我这招「屠龙」够不够帅?” 朱元璋整个人呆立在原地,半晌才缓过神来对着刘伯温惊声尖叫道:“铜镜!” 刘伯温忙不迭掏出百宝袋里的八卦镜,将镜子奋力一甩大叫道:“镜来。” 朱元璋身子腾空一个海底捞月将铜镜稳稳接在手中。 站定之后举起一看,望着光秃秃的下巴。 朱元璋脸色铁青道:“你你你,咱今日不杀你誓不为人。”说完抄起了一根小腿粗的柴棍。 那是他的龙须是他的帝王威严,寻常人拔一根都得抄家灭族。结果这小崽子竟然全给剃了。 面对虎视眈眈的朱元璋,朱樉伸出手掌挡在身前一脸平静道:“说出你打我的理由。” 朱元璋咬牙切齿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子断父须视为大逆不道。” 听到这朱樉笑道:“那你当和尚剃光头那可真是哄堂大孝了。” 被他抓住了语言漏洞,朱元璋一时踌躇不前,朱樉向前几步与他对峙道:“还说什么曾经想传位于我都是骗人的鬼话,斩你几根胡须就暴跳如雷,说明在你心里亲儿子还比不上面子重要。” 这话一出朱元璋手里的柴火棍「扑通」掉落在地。朱樉伸手拍了他衣服上胡渣飘然离去。 留下呆滞的朱元璋和张大着嘴的刘伯温。 走到后院见四下没人,朱樉原地跳起还在空中挥舞几下拳头,哈哈大笑道:“我愿称之为绝活,两个字带劲。” 他朱二爷四年心血毁于一旦,不砍老朱一刀能出得了这口恶气? 想起朱元璋哑口无言的样子,什么真龙天子?以后在爷面前再大的龙都得盘着。 朱元璋还是小看了这个报仇不过夜的好二儿,怒火中烧的他正在房间大发雷霆。 背着手在房间里不停踱步转来转去,如果是在乾清宫里他能把看见的东西都砸个稀巴烂。 可吴老汉家里就穷的剩两个桌子板凳还搬进了他的屋子里。这让他于心不忍,马皇后成婚后还是第一次见朱元璋被气成无头苍蝇的模样。 哪怕是陈友谅攻破太平重镇,兵临金陵城下。朱元璋也是整天笑呵呵的。 现在的朱元璋给把刀子都能单枪匹马杀到漠北去。 马皇后端着吴老汉刚送来的几个窝窝头劝道:“重八气大伤身,这都快晌午了你就用点膳吧。” 朱元璋耷拉着脸闷声道:“咱吃气都吃饱了,你生出来的崽子刚才手哆嗦一下,咱就要身首异处咯。” 说完「砰」一掌拍在马皇后身前的桌上,虽然收了力道,势大力沉的一掌还是将碗拍的飞起后稳稳落下。 “如果不是仗了你马秀英的势,他敢给老子气受?” “咱今天就不吃,咱饿死在这让世人看看那不孝子的真面目。” 看到朱元璋耍起了小孩子脾气,马皇后收起碗冷笑道:“你爱吃不吃,你朱重八在饿死前先把遗诏写了。让标儿登基,立樉儿为皇太弟。” “眼不见心不烦,你朱重八爱死哪死哪去。” 朱元璋双目圆睁说道:“你是咱的结发妻你不站咱这边?” 被拍桌子吼了几句,马皇后憋了一肚子火气说道:“儿子是我亲生的,至于你……” 她没明说,但是朱元璋懂了就是跟他不熟呗。 洪武大帝走到床边抱着被褥伤心欲绝。马皇后见他一副被抛弃的可怜模样。 终究还是心软拿起一个杂粮窝头递到他嘴边安慰道:“都是当爷爷的人了别整天哭鼻子。” 朱元璋两口吞下后,哀怨地说道:“一个不够吃。” 马皇后将剩下的四个窝头递给他,又去隔壁房把朱樉面前的端走。 朱樉望着她一脸幽怨道:“孩儿干了半天活一口都没吃。” 马皇后拧着他耳朵教训道:“你都把你爹气哭了,今天一天都不准吃。” 马皇后端走后,敏敏走过来对他眨眨眼,从袖子里拿出两个窝头巧笑嫣然道:“我还藏了两。” 朱樉捏了捏她的脸蛋轻声道:“为夫不饿,你吃吧。” 敏敏摆摆手执拗道:“我们一人一个。” 拿着手里的窝头,看着眼前的结发妻,他像是在吃山珍海味一般狼吞虎咽。 原本有些苦涩的杂粮窝头,在嘴里化开之后渐渐有了甜味。 马皇后端着碗走到朱元璋身前,一脸不耐烦道:“呐,从你儿子手里抢过来的。” 朱元璋一脸欣喜将窝头分了两个出来,对着马皇后献媚道:“咱在郭子兴地牢里发过誓,以后咱有的都分你一半。” 马皇后愁眉不展说道:“遇到你们这对冤家父子,你说我还吃的下饭吗?” 朱元璋见她不接连忙说道:“你不吃咱也不吃,今后史书上就写皇后皇帝饿死在一农家,帝后一起成天下人笑柄。” 马皇后气结,拿起窝头咬了一口,见她吃东西。 朱元璋的脸上有了孩子般的笑容,哈哈大笑道:“妹子多吃点,不够的话咱去厨房给你偷点。” 马皇后一边吃一边嗔怪道:“当了皇帝还是贼眉鼠眼的东西。” 朱元璋不以为意,以前他只是个身无分文的大头兵,拿到好东西都是第一时间给爱妻。郭子兴那是濠州城的大帅,他媳妇有的。朱元璋抢不到就去偷,这一腔热忱才哄得她的芳心。 他一脸温柔道:“咱朱重八言出必行,结婚时咱对你许诺要让你住全天下最大的房子。” “凤阳修不了,咱就换个地儿。咱要让你住上历朝历代最大的宫殿。” 马皇后白了他一眼道:“你就不怕让全天下的百姓都来骂我?” 朱元璋摆手道:“你住你的,让他们骂为夫骂个够。” 对于这个无赖皇帝,马皇后气呼呼道:“平白无故劳民伤财不许修。”说着抬手砸了几拳。 朱元璋连连告饶道:“好好好,大明朝你当家你说不修就不修。” 第104章 驯龙 古代能吃上一日三餐的都是大户人家,普通百姓就是一日两顿。大食和小食,因为要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大食的早餐是最丰盛,小食是下午晚餐基本是随意对付一顿。 天下初定,土地贫瘠,百姓困顿。朱樉和朱元璋一行吃着窝头就着咸菜,心怀愧疚的吴老汉又跑去邻居家借了两条咸鱼。 吃完早餐,无所事事的朱樉抱着一根圆木开始了自律,朱元璋带着刘伯温和徐辉祖来到院子里。 冷哼一声道:“整天就知道鼓捣动静,你要实在闲着就跟着咱去村里四处逛逛。” 朱元璋想好了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体察民情,岗村的状况在淮西等地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正好趁着没有官员拖累的功夫去四处看看。 见朱元璋没有暴走的迹象,朱樉忐忑不安的跟在老朱身后当起了街溜子。 两世为人做出刚才那种幼稚行为的朱樉内心有那么一丝丝后悔情绪,随后转瞬即逝。毕竟上辈子有大半生是点头哈腰在职场里讨生活应付各种应酬的他早就厌倦了一直戴着面具过日子。整活一时爽一直整活一直爽。 走在前方的朱元璋早年经常独自穿着布衣在濠州和金陵城的大街小巷穿梭,体察民情和缉查不法。对于微服私访一道早就驾轻就熟,他起了考校的心思。 刚一转身手里的纸笔就被朱樉一把夺过,这小子一脸殷勤道:“这老刘头没眼力见,你是大领导怎能亲自拎包?这不符合您的身份啊。” 身旁的刘伯温怔了怔,暗道这秦王突然变得比宫里公公还会逢迎媚上。 朱元璋以为他转了性子,便温言细语道:“二郎说说咱们该从哪些人家着手调研?” 一心想撕毁黑材料的朱樉拿着黄册翻开一看全是空白,顿时泄气道:“不可能每户都跑去做客,当然是做抽样调查。” 又是听不懂的新词,朱元璋疑惑道:“何为抽样?” 朱樉解释道:“抽样就是取样的意思,这村子村民以家境分成「富裕、温饱、贫困」三类,我们住的吴老汉家最富裕在村里算作富农,大多数村民属于勉强温饱算作中农。还有一小部分揭不开锅的就属于贫农。” “取其三者之中典型作为样本是为取样。” 刘伯温听完后赞叹道:“窥一斑而知全豹,既不用频繁扰民又能获悉民情此乃善政。” 朱元璋是草民皇帝,一身本事全靠自学,对于朱樉提出的几点立刻就心领神会。 接着说道:“这是咱向吴老汉打听的村里大致情况,接下来由二郎负责笔录。” 朱樉接过他递来的一本账本,打开一看上面的户籍和土地情况详细程度不亚于衙门里的鱼鳞图册。而且全是老朱的笔迹,这准备工作太充分了。看来能做开国皇帝的都是人中之龙。 朱元璋望着他惊讶的表情,得意万分道:“你爹在少年时曾自比汉高祖,如果刘邦真如文人所述一样简单,一个沛县地痞又如何能成就四百年汉家功业?你爹一介布衣亦不逊于刘邦。” 听完朱樉想起了伟人对刘邦的评价「封建皇帝中最厉害的一位」,如果刘邦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甩手掌柜,汉初三杰那样的大能凭什么为他鞍前马后? 起码张良和陈平那样的人与他交流没任何障碍,就说明双方的学识修养不会差的太多。能一见面就将军权托付还是执戟郎的韩信,说明刘邦的军事才能也不差。 而他父亲朱元璋是伟人评价的「自古帝王领军无出李世民右耳,朱元璋其次。」意思就是能带兵打仗的皇帝李世民第一,朱元璋第二。 “父亲是亿万汉人英雄。”朱樉很诚恳的对朱元璋拜道。爱他者称之千万古一帝,恨他者骂其冷血无情的老农民。这就是他的父亲朱元璋。 “汉人英雄?”听过五花八门各种吹捧的他本人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出乎意料甚合他心意。 朱元璋开怀大笑道:“恢复汉家衣冠,这称号咱自然当的。” 朱樉见状松了一口气,毕竟老朱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小心眼,大棒给过了该给个甜枣了,不然这条老龙该翻江倒海闹腾了。 龙颜大悦的朱元璋脚步轻快,身后的刘伯温脚步忽快忽慢犹豫不定,旁观者清正直的他很想打小报告「陛下,秦王用的是驯马之术」。 见秦王扬起砂钵大的拳头,干巴巴的老刘头缩了缩脑袋不再言语。 来到村东头的老张家,朱元璋推开篱笆门对着里面大喊:“张驴儿,你朱哥来看你啦。”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黑漆漆的屋子那天跟朱樉打过照面的中年人探出头,立刻迎了上来,兴高采烈道:“是朱八大哥,快快来屋里坐。” 张驴儿将他们领进门,朱樉一看屋里陈设,除了地上一张破草席和中间的火塘上的破瓦罐。 只有一句家徒四壁可以形容,张驴儿一脸愧色道:“平日里就我一个鳏夫(老光棍)在家,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贵客稍等片刻,我去隔壁周老二家借几条板凳。” 说完向门口走去,朱元璋立马拉住他眼睛一瞪道:“这是把哥哥当外人了,你出了这道门老哥立马就走。” 张驴儿一听便不再执拗,被朱元璋拉着席地而坐。 朱樉挨着老朱坐下,刘伯温见地上满是泥土,犹豫片刻坐了下来。 朱元璋一脸熟络道:“三十多了还不想着混个正经营生找个媳妇儿?” 张驴儿一脸难色说道:“天天吃糠喝稀,野菜下饭哪有正经姑娘看的上我?” 朱元璋拿出长辈架子教育道:“大家都分了地,偏偏你过得最不如意,咱看你纯粹是懒惰。” 被一语戳破,张驴儿摸着后脑勺嘿嘿笑道:“大伙都听说老皇爷来淮西了,我这不是等着官府放救济粮吗?” 一旁的朱樉震惊不已,原以为张驴儿一脸老实相,没想到自己看走眼了。 朱元璋笑骂道:“你他娘是逃户又没登记在册哪来的救济粮?”这岗村除了原有的十八户,其他乡逃难来的都是隐户。 朱元璋和张驴儿摸清了一下跟他类似的村民情况,正欲起身要走之时,朱樉拉住他小声问道:“爹是咋看出张驴儿是懒汉来着?” 朱元璋拉着他小声说道:“这破口都包浆了一看就是几年几月没洗过,还有这张草席上面全是炉灰。一个连屋子都不打理的人还会费功夫去打理田地?” 第105章 民情 在打听完张驴儿家的情况后,朱元璋带着他们来到隔壁周老二家。 大老远正在井口打水的周老二看到他们身影,连忙放下手里的木桶迎了上来。 拉着朱元璋热情招呼道:“朱大哥快到家里坐。” 朱元璋笑呵呵的跟着他进了屋,周老二家跟张驴儿家一墙相隔,屋里情况天差地别。 桌椅板凳齐全,虽然陈旧掉漆但是擦拭的一尘不染。 一行人坐下后,周老二从旁边的小灶房里拿出几个碗和半壶酒。一脸歉意道:“家里媳妇带着娃去城里赶集去了,我这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清明祭祖还剩半壶酒,大家不要嫌弃才是。” 朱元璋满脸惊喜道:“不碍事,咱正好被这酒香勾起了馋虫。” 说完将酒倒进碗里敬了周老二一杯,周老二受宠若惊。 两杯下肚以后,双方熟络到像多年未见的亲兄弟一般聊起来家常。 此时的朱元璋没有半点皇帝架子脱掉了一只鞋把脚翘在凳子上,一边抿着酒一边关心道:“老二啊家里几亩地去年的收成咋样?” 周老二炫耀道:“朱大哥不知道,老二我家里十口人有八十亩多地。托老天爷的福去年光是麦子和粟米就有上千斤,别看吴老汉爱吹牛,论种地在村里咱周老二是这个。” 说着比起了一个大拇哥,朱元璋见他屋子里堆满了粮食不似作假。朱元璋说道:“不错,你周老二是个踏实种地的汉子。” 得到这个夸奖,周老二心里跟抹了蜜一样。朱元璋接着向他打听。 “你们这岗村可有粮吏上门征粮?” 周老二黝黑的面庞嘿嘿笑道:“我们这儿穷乡僻壤早被县太爷忘了,县衙的粮吏好多年没来了不然大家伙也没胆子分地。” 朱元璋乐呵呵道:“好好,洪武朝饿不死勤劳肯干的人,你们安安心心耕种。” 旁边的朱樉看着此时的朱元璋跟个乡下老农一样到处跟人打成一片,他知道了自己败得不冤。 谈了好一阵,周老二才依依不舍的将他们送到门口。 见四周没村民,朱樉拉住朱元璋问道:“爹刚才说的话是真话假话?”有个笑面虎亲爹,他没办法猜出老朱是不是在阴阳怪气。 朱元璋拍拍了酒肚,脸色微醺笑骂道:“你小瞧了你爹,咱就那么见不得老百姓丰衣足食?” 拍着朱樉的肩继续说道:“百姓能发家致富,咱睡的比谁都踏实。” 见他脚步虚浮,朱樉将他背在背上。原本人狠话不多的朱元璋有了醉意化身成话痨,接着唠叨道:“你要记住别说百官骂咱即使所有读书人一起骂咱,只要百姓不骂咱。咱的位置就是雷打不动。” “你要继承家业就要清楚百姓的需求并为之做出成绩,那什么大义名分都是狗屁, 咱一个皇觉寺撞钟的小沙弥有个屁的名分和大义,咱杀自己人比敌人还狠,全靠军纪严明和对百姓宽容才坐了天下。” “你要记住贪官污吏不仅祸害的是百姓更甚者是咱的万年江山。” 朱樉越听越不对劲,老头子从小到大问他最多的就是‘吃了吗?’,亲自教导诸王的都是做人的道理。 哪根筋不对劲把自己当成太子老哥开始教治国了,下一步不会让自己住进武德殿吧?唐太宗就是养蛊的,最后把李承乾和李泰都养死了。 “爹你要不休息会儿别说了。我害怕。”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朱樉终于怂了,总不能最后便宜老四吧? 趴在背上的朱元璋吭哧一声,对着这个一脸傻气的儿子刚冒起的希望小火苗瞬间熄灭了。 来到吴老汉家时已经天色渐晚,朱樉推开木栏,将朱元璋送回房才注意到旁边一言不发的刘伯温。 连忙问道:“老刘头你咋不说话?” 看对方毫无反应径直往前走,朱樉上前拍了他一下,刘伯温从耳朵里掏出两团棉花,刘伯温一脸懵懂道:“少爷找小的可有何事?” 本来想找他商量刚才对话的朱樉瞬间哑火了,自从药材下毒之后,老刘头这明哲保身的功夫是日益见长。只要皇帝不问,他就在旁当起木头。 朱樉只好对着他威胁道:“你坑了我两次,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掂量,事不过三要是再有下次,到时候可别怪我。” 刘伯温伸出粗糙的老手摆了摆,一脸郑重其事道:“二少爷放心,老奴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朱樉一脸狐疑的走回卧房,刘伯温站在墙角望着天上的明月,心里暗道:秦王说的是事不过三,老夫已经三次了应该没事吧? 躺在床上的朱元璋突然睁开了眼睛,旁边油灯下正在纳鞋的马皇后似乎有永远做不完的针线活,听见动静头也不回道:“重八都老大不小的人,还玩装醉那一套,樉儿干了半天活你这当爹也不心疼他。” 朱元璋一翻身嘿嘿笑道:“咱是他爹,背咱是天经地义。”说完伸手去夺桌上的布鞋,嘴里不满道:“又不是在宫里,这儿到处黑灯瞎火的整天捣腾针线,到时候变成瞎眼婆子咱看谁还要你?” 听到口是心非的关心马皇后执拗道:“你和儿子成天在外面跑,鞋底都要磨破了。还有狗娃的先生跟我们大老远出门,不做完这几双鞋我心里憋着慌。” 朱元璋见她手上被扎到的针眼,一脸心疼道:“咱是富有四海的皇帝你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要什么样的鞋得不到?非得天天这样折腾自己,你马秀英不如用这绣花针直接扎咱的心窝子。” 马皇后脸上露出微笑,温言细语道:“重八啊,买的不如自己做的合脚,我是这样想的。我马秀英没有什么大的本事,多做一双鞋,宫里就少一分用度。百姓就少交一双鞋的赋税,家里娃娃们也能吃上一颗鸡子。”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积少成多总归比什么都不做都好。” 朱元璋闻言一怔,感慨道:“妻贤夫祸少,为夫受益颇多。” 第106章 发誓 隔壁房里见朱樉点着油灯还在写着什么,敏敏一脸幽怨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什么事不能留在明天再做?” 朱樉头也不抬道:“民生,国之本也。今天不做我怕明天忘了。” 敏敏走过来一看,密密麻麻的表格,她这种恋爱脑一点也看不懂。拿了一件衣服给朱樉披上后说道:“我先睡了,你别熬太晚啊。” 朱樉差不多完工了,然后拉开被窝躺到她身边说道:“先别睡,我有正事找你商量。” 敏敏睁大眼睛不敢相信道:“你确定要在床上谈正事?” 朱樉想了想总不能大半夜去茅房谈吧?拉起被窝盖住两人后悄悄说道:“今天老头子不太对劲,莫名其妙开始跟我谈国事。你帮我分析分析他是不是在下套?” 找这不靠谱的丈夫谈国事?那肯定有大问题。朱樉将黄昏时的对话复述一遍。 敏敏秀眉紧蹙,思考半天后沉吟道:“你说会不会是公公想让你做太子附庸分摊国事?” 朱樉一听顿觉很有可能,毕竟前段时间还把奏折拿给自己来着,有些气恼道:“老头子凭什么就觉得我会乖乖听话?他难道不怕我在朝堂培植势力,弄出个秦王党吗?” 敏敏对他脑子一到关键时刻就短路这个习惯恨铁不成钢道:“你傻啊,你老婆孩子还在别人手上。” 朱樉一想也是,除非他学刘邦狠下心抛妻弃子,不然到哪都是受制于人。虽然能时不时在作死边缘跳舞的感觉很爽,但是还是有一丢丢憋屈的感觉。 突然他想起朱元璋酒醉时说的话,福灵心至道:“咱们夺天下的目的是什么?” 敏敏被他跳脱的思维一下子弄懵了,下意识说道:“你为百姓做事,我在宫里开个马场啊。” 朱樉亲了她一口笑道:“那我们为什么要自己去做?难道不能让他朱元璋替我们去做吗?” 让皇帝做长工?这过于伟大的想法把敏敏雷的不轻。敏敏帖木儿结巴道:“那可是一言九鼎的皇帝,一句话就能让你掉脑袋,帮你做事?你的小命还捏在人家手里了。” 朱樉摇头道:“其实我们都钻牛角尖了,他是皇帝没错,就算皇帝是孤家寡人也是有牵绊的。我们越退缩越逃避反而越显得心怀不轨,不如换一种方式以柔克刚。” 敏敏闻言没有半分喜色,反而一脸沉重道:“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你千万不要拿全家人的性命去赌一个皇帝的冷血。” 看着这个人间清醒的老婆,朱樉也觉得自己天真过头了。居安思危,乐观主义要不得。 连续忙活了十四日,鞋都磨破了两双,一大早醒来就看见朱元璋抱着手站在门口,一脸严肃道:“前些天叫你做的笔记可有做?” 不就打了半宿扑克,那点小事用得着那样瞪我?朱樉拿出黄册交到他手里。 朱元璋冷哼一声头也不回走了,朱樉忙着去给吴老汉家喂鸡喂猪。 朱元璋看了半天后久久不能平静,马皇后见他脸上没有半点笑容,以为是儿子做的不好连忙开脱道:“樉儿这些天做了不少重活,兴许是太累了忙着休息。要不我去让他重写一份?” 听完朱元璋摇头叹气道:“恰恰是他做的太好了,咱曾听闻马伏波堆米成山以铸沙盘,咱今日不由的生出汉光武之感。这上百户近千人的村落竟在这纸上一目了然。” 鱼鳞图册不过是记录每家几口人丁几亩田地寥寥几笔,而朱樉做的统计表格,细化到每家每户的衣食住行,甚至连田地近几年的产出都做了统计,还取了一个平均数。如果风调雨顺,朱元璋都能估计出明年的田产。 马皇后翻开一看松了一口气,这小子闲着没事还画了一幅村子以及附近的地图。 朱元璋捂着脑门满脸痛苦道:“标儿、樉儿若是生在其他帝王家,得一个都是侥天之幸,我重八何德何能同时拥有这对卧龙凤雏。” 儿子不成器,成天提心吊胆害怕后继无人,两个儿子太优秀也是左右为难之事。 “奉天殿只有一把椅子这可咋分啊?咱可头疼啊,妹子,你说出个办法呗。” 面对耍无赖的朱元璋,马皇后摇头道:“陛下说过后宫不得干政。” 朱樉刚干完活,换了身衣服就被朱元璋叫进了房间。 见朱元璋拉上门神神秘秘的样子,朱樉有些纳闷道:“老头子是想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这大白天怪不好意思的。” 看着这个从小就不正经的儿子,朱元璋拉着他十分认真道:“你真的对大位没有一丁点想法?” 朱樉看见旁边亲娘马皇后点了点头,一个充满鼓励的眼神。斩钉截铁道:“没有,绝对没有,儿子没有一丢丢世俗的想法。” 朱元璋有些错愕,难道他在开封拉起一支队伍真的不是为了造反? 朱樉一脸肃穆,举拳发誓道:“我朱樉要是对皇位有半点不该有的想法,就让我天打五雷轰。” 他一说完,朱元璋一屁股坐在床边像泄了气皮球。唉声叹气道:“看来为父以前错怪你,才让你如此戒备之深。” 朱樉摆手安慰道:“父亲只是略尽职责管束孩儿,孩儿怎敢有一丝一毫的怨言?” 正在他告退之时,一只脚刚迈出房门。 原本晴朗的天空「轰隆」一声响起旱地惊雷。他咬紧牙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颤道:“要下雨了,孩儿先去收衣服……” 话没说完就一溜烟跑回了房间,留下还在愣神的二老。 朱樉火急火燎跑回房里,用棉被罩着头,浑身都在打摆子。一次两次可以说凑巧,三番五次连他都开始动摇了。 突然发现自己是穿越者这个天大的漏洞,看来以后不能随便发誓了。 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就见敏敏端了一条草鱼进来,敏敏看他四月春暖花开的季节还捂着棉被不由奇怪道:“大白天的你一个大男人盖着被子,是在捂小鸡吗?” 朱樉露出个脑袋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一脸慌张道:“小点声儿,别惊动了老天爷。” 第107章 胥吏 见他吓得跟个鹌鹑一样,敏敏一脸不屑道:“我一个草原女子都不怕腾格里。你一个大男人还吓出尿来呢?” 朱樉很想跟她解释一下,你的老公是穿越者这件小事。自己搞不清楚于是只好简单说道:“为夫跟其他人不一样。” 敏敏帖木儿笑靥如花道:“哪不一样?就因为你头上长了个角?” 朱樉指着自己脑门上的骨节前所有的认真道:“这是龙相懂吗?你男人我就是万里挑一的真命天子。” 听到这儿,「哈哈哈」敏敏帖木儿捂着嘴笑弯了腰半天才缓过劲来。嘴角抽搐道:“你们汉人神话里龙不是天上飞的吗?你倒是飞一个给姑奶奶看看啊。” 朱樉为之气馁,突然发现被老天眷顾除了运气好点儿也就那么回事吧。 见他半天不说话在床上摆臭脸,敏敏帖木儿端起清蒸鱼脸色一黑道:“姑奶奶数三声你不吃就拿去喂狗。” 穷乡僻壤好不容易吃条鱼,朱樉立刻喜出望外道:“别啊,喂狗多可惜喂我多好。” 敏敏帖木儿端到床前将筷子塞到他手里一脸傲娇道:“姑奶奶花钱买的,我乐意。” 朱樉一边挑出鱼刺一边喂到她嘴里,再怎么也是相濡以沫的患难夫妻。 连声哄道:“孩子他娘,你多吃点儿吧。” 敏敏嘴一瘪伤心道:“自从跟了你除了打打杀杀就是提心吊胆没过几天安生日子,你做事之前就不能想想家里人吗?” 除了第一次见面时,朱樉第一次见她哭的梨花带雨,紧紧抱住安慰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想着替你们母子出气吗?” “可你这一刀下去气倒是顺了,皇帝要是怀恨在心受苦的还不是我和妙云妹妹。” 朱樉砍出那一刀很大原因是因为他没回来前老婆和孩子被冷漠对待的报复,未尝不是对朱元璋的一种警告。 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道:“我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们担惊受怕了。相信我会收敛好自己的脾气。”说完吻了吻敏敏的额头。 一阵耕耘一阵云雨正在两人温存之际,突然听到门被敲响。朱樉打开门徐辉祖一脸焦急道:“村口的铜锣被敲响了,好像是有差役进村了。” 太阳落山天色昏暗,朱樉跑去里屋就发现吴老汉一家都不在,连忙去叫醒刚入睡的朱元璋。 朱元璋穿戴整齐后走出来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吴老汉一家好像被人抓了。”朱樉说完,朱元璋眉毛一挑沉声道:“朕倒是要好好看看谁这么不长眼?” 一行人一路奔跑来到村口,就看见不光吴老汉一家还有几百号村民在大石块那里被二十几个衙差拿着麻绳捆住。 正中间的李婶被打的遍体鳞伤还被套上了枷锁。 脸上满是淤青被一个五大三粗的衙差踩在脚下。 李婶的两个孩子还被用铁链绑在了树上昏迷不醒。 李婶眼泪止不住的流,无力的哭喊道:“我不是人,都是我害了大家。” 朱樉连忙拉过徐辉祖问道:“怎么一回事?同行的李景隆死哪去了?” 徐辉祖对父子俩说出刚打听到的情况:“李婶在镇上用茶叶换布匹时被几个巡街的衙役盯上了,这几个人想榨出油水就抓了李婶的孩子要挟。一听岗村里还有不少茶叶就找上门来了。” “属下请老爷训示。”徐辉祖是军中将领,跟着皇帝出巡自然不敢私自行动。 朱元璋摸着胡须稀疏的下巴,冷冷吐出一个字「杀。」 见那些差役服饰不一,朱樉阻止道:“先别急,情况好像有点复杂。” 踩着李婶的那名班头看见他们直接走了过来。 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那班头穿着皂服膘肥体壮,脸上还有个大痦子带着一戳毛,吆五喝六道:“大爷我是县衙的龚班头,听说你们是从南到北的茶商可有路引。” 朱樉点头哈腰道:“回龚爷的话,这是小人的路引。” 说完将一张路引包着银子直接塞到龚班头手里,龚班头一掂有十两重,心里有了主意,先办了差事再将这帮富得流油的肥佬带到衙门里慢慢榨干油水。 于是他点点头笑道:“不错不错,你小子很会来事。知道差爷们辛苦孝敬点茶水就一边待着去吧。” 朱元璋看他对这帮胥吏谄媚的模样,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火。咬牙切齿道:“你不上去救人整什么幺蛾子?” 朱樉微微一笑道:“这叫摸清来龙去脉,正好先看看胥吏是压榨百姓的门道?反正他们都是死人了就让这些人再猖狂猖狂一会儿。” 领头的一名胥吏尖嘴猴腮穿着圆领的蓝色袍服,站在大石块上居高临下,一脸轻蔑道:“鄙人是县衙户房负责征粮的文书梁成,这位本地粮长耿仲文。”说着指着一位大腹便便身着员外袍的中年富户。 话锋一转,粮吏扯嗓子大吼道:“你们岗村这些刁民好大的胆子敢拖欠朝廷的税粮,这可是杀头之罪。” 这一声咆哮,将村民们吓的面如土色,连忙跪地求饶道:“小的们不敢,求大人放过一条生路。” 吴老汉脸上挨了一铁尺,牙都被打掉几颗连忙告饶道:“大家伙将家里藏着的茶叶和粮食都拿出来给官爷们补上都补上。” 在要钱还是要命的选择题上,被松开绳索的村民们忙不迭跑向了家里。 朱元璋眉头紧锁道:“一刀子杀了了事,咱就不信把整个县衙屠了还有人敢贪?” 朱樉摇头解释道:“杀人是手段不是目的,就算您表明身份也只能庇护一地百姓,普天之下更多老百姓照样受欺负,不弄清楚盘剥的条条道道,这人吃人的制度就永远存在。” 听完朱元璋对他刮目相看,原本以为最冲动会是这个暴脾气的儿子,没想到正遇上事儿反而最冷静的是他。甚至让朱元璋觉得太过于冷漠了。 衙差们打着火把押着村民将家里的粮食拖运到村口。 看着堆积如山的一麻袋一麻袋粮食,粮吏对着耿粮长献媚道:“耿老爷说说这岗村的公粮该交多少来着?” 耿粮长翻着账本摸着肚子对着村民们说道:“你们岗村隐瞒不报经年累月拖欠老皇爷的粮共计一千石。” 一石等于十斗,一斗差不多就是十二斤粮食。 一千石就是十二万多斤的粮食,岗村拢共不到一千号人哪里凑的出这么多余粮。 第108章 征粮 一听要征这么多粮,岗村乡亲们如遭灭顶之灾,男女老幼集体跪在地上哭天喊地。 吴老汉顶着浑身伤跪在地上对着粮吏和耿粮长叩头如捣蒜道:“乡亲们就算挖地三尺也凑不出这么多粮食,求官爷们大发慈悲给小的们留下一点口粮吧。” 粮吏梁成暗骂一帮贱民,转头对耿仲文一脸讨好道:“最近老皇爷在巡幸凤阳,要是闹出人命到时候可不好收拾。还请耿老爷训示。” 耿仲文思考半天,胖脸上略带遗憾道:“那就先征个三百石吧。” 村民们以为能留下一点保命的口粮纷纷跪在地上高呼道:“谢老爷开恩。” 因为粮长制是朱元璋一手设立的,见此情形朱元璋脸色铁青,快要按捺不住了。 朱樉在旁边安慰道:“这儿才哪到哪?先别急好戏才刚刚开场。”他来自后世自然知道这帮人吃人不吐骨头,长痛不如短痛,他就是要让皇帝亲眼看看。 村民们拎着粮袋排着队,将一袋袋粮食倒进官府征粮用的斛里,那斛四方宽口窄底,四面印着官字。 一位村民将满满一袋粮食倒进斛里,倒满之后看着手里的粮袋还剩小半袋松了一口气。 正在他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庆幸劫后余生之时,突生变故。 只见一圆帽小吏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大步向前直接抬腿一踢。 势大力沉的一脚踹在斛上,斛身晃荡几下稳住,原本满满当当的粮食直接撒出一大半来。 看着满地的粮食,交粮的村民眼泪大颗大颗的止不住泪流,圆帽小吏怒容满面恐吓道:“不够,继续倒。” 村民弯腰准备搂起地上粮食之时,被那小吏狠狠一脚踩在手上痛到大呼,小吏一脸凶狠道:“这些是路上的损耗都得归公。你敢捡就送你一家老小去蹲大牢。” 那村民哭丧着脸将剩余的半袋粮食倒进斛里,还有一小半空着。小吏对着梁成大喊道:“岗村王三欠粮两斗。”梁成飞快的拿笔记下。 陆陆续续交完粮时,东方的天边露出鱼肚白,天色渐渐变亮,原本有六万多斤粮食的岗村全体村民不但没交齐三万多斤公粮,还倒欠了两万多斤。 给皇帝上廉政教育课的朱樉一点不嫌事大,火上浇油道:“看到了没这个就叫淋尖踢斛,搞不好哪位六部尚书就是在自家门前树上练起的,一脚下去树不动而叶落纷纷才算神功大成。” 旁观全程的朱元璋已经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拳头用力指节暴响。一字一句道:“统、统、剥、皮、实、草。” 朱元璋心里有多恨贪官污吏?那是杀父杀母的血海深仇。 朱樉按着他的肩膀笑道:“爹你年纪大了坐着休息,看儿子给你表演一个绝活。” 官差们喜气洋洋将粮食装上车,正要拖走之际。 朱樉几个大步跳上大石块对着他们挥手道:“你们这帮子丧尽天良的畜牲玩意真不给老百姓留一丁点活命的口粮?” 见一身布衣青年坐在石块上吆喝,粮吏梁成对着龚班头大骂道:“这小王八蛋哪冒出来的?还不锁了拿回衙门板子伺候?” 朱樉嘿嘿直笑道:“骂的好,你全家不对,你九族都会在九泉之下对你磕头作揖感恩戴德。” 龚班头招呼几个皂吏拿着铁链正要上前锁拿之时,嗖嗖嗖几箭如飒沓流星一般从角落里射出,龚班头还没喊出声就被一箭封喉,捂着喉咙摔倒在地。几名皂吏身上插着箭羽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朱樉幽怨的望着他身后大树上抢人头的媳妇,敏敏张弓搭箭站在一颗大槐树枝干上,看到他傻站着骂道:“看什么看?磨磨唧唧跟个娘炮似得。” 梁成和耿仲文抱在一起齐声喝道:“你们这帮刁民竟敢杀官造反?就不怕我等禀报知县大人,到时候朝廷大军一到,你们岗村全村上下一个不留?” 这句话一出把朱元璋都气笑了,皇庄的地被百姓私分却要向贪官污吏纳粮这是他洪武治下的黑色幽默。 他还没开口时,就见朱樉站在三米多高的大石块上振臂高呼道:“乡亲们都听清了吗?家中无粮只有等着活活饿死,杀一个是死罪,横竖都是死,我们为何要坐以待毙?难道我们天生就应该是被人踩在脚下的一滩烂泥?”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你们两三百号一帮有手有脚的大老爷们就看着家里人不是饿死在你们眼前就是被这帮畜牲不如的东西活活打死在家门口吗?” “匹夫之怒,血溅五步。让全天下的贪官污吏看看泥腿子们的怒火。” 朱樉将一块红布绑在手上,一跃而下声嘶力竭道:“为妻儿,为家乡,乡亲们跟着我杀出一条血路。” 岗村近千号人的怒火被点燃了,七十多岁白发苍苍的吴老汉捡起田间放着的一把锄头,一口唾沫吐在粗糙老手上搓了搓。他脸肿了半边牙齿漏风对着沉默的众人呐喊道:“这后生说的是实话,没吃的没了家,咱们这帮子人活在世上还有啥用?” 张驴儿拎起一把榔头喊道:“咱们从十里八乡逃难而来,岗村就是我们的家。不反抗就等着家破人亡。” 李婶捡起地上的石块,抹着脸上的眼泪说道:“朱家小子一个外乡人都替我们出头,祸是我闯的,我冲第一个。” 周老二拿起一把砍柴的斧子对着男人们大喊道:“老子们带卵子的男人绝不在缩在家里当龟孙,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村民们纷纷捡起石块、簸箕、背篓、镰刀、锤子…… 吴老汉将锄头高举沧桑的声音淮腔唱道:“八个孩子一头牛,日月通行照九州。” “杀。” 朱元璋听到这首熟悉的童谣潸然泪下。 朱樉一马当先,在二十多的皂吏之中杀进杀出,村民们举起手里五花八门的临时武器发泄着压抑已久的愤怒。 李婶胆子最小平日里连一只鸡都不敢杀,只见她冲在最前,带头的粮吏梁成被李婶双手抱着石头奋力一砸当成脑浆迸裂而亡。 耿仲文见大事不妙趴在地上双手挥舞大喊道:“我是皇上亲封的粮长,杀了我就是抄家灭九族的大罪。” 朱樉一把拎着他的衣领,手臂一甩将他扔进愤怒的人群里。 朱樉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站在满地血水汇聚成的溪流之中,看向他的父亲。 当时光的马车驶过淮西这片古老的土地,四十八岁的朱元璋靠在大树上,用深情的目光望向远处朱樉竟是他二十岁的影子。 第109章 叛徒 岗村地处一座牛头山而得名,村里没有学堂,村民们大字不识,村子里绝大多数是外来移民还没形成宗族势力。 这些祖祖辈辈都在地里刨食的农民,他们单纯朴素。 地里闹灾荒了,他们就去漫山遍野挖野菜,实在活不下去就挑起扁担拖家带口背井离乡。 官府胥吏下乡盘剥,他们只要剩下口吃食,天大的委屈为了活下去,村里百姓也会咬牙吞进肚子里。 若是在平日里一个小吏带着两个衙役都能在乡里横行无忌,别看衙差们属于官奴婢的贱籍,在乡下百姓眼里这些人就代表了官府,是乡间地头至高无上的权威。 七百多名老实巴交的农民手里挥舞着各种农具使尽力气砸向这些平日里高高仰望的「差爷」们。 吴老汉手里的锄头在搏斗中头子都打掉了,骨瘦嶙峋的他举起木柄向这些衙差头上砸去,就像在宣泄祖祖辈辈积累的仇恨。 二十多名身体健壮的差役淹没在七百多男女老幼的乡下百姓滔天怒火里,他们直到死也没想明白平日里任人欺压的温顺绵羊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虎豹豺狼? 朱樉打掉差役手里的武器以后就退出了战场,他赤手空拳搏斗挨了不少铁尺,手上一片淤青。 爬上大石块,他将手里的红布不断挥舞高唱道:“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不远处的朱元璋看见朱樉在一丈多高的大石块上又蹦又跳的唱起了红巾军军歌。 心里五味杂陈,冷哼一声面色不善道:“你个兔崽子在咱面前唱这首歌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好不容易站在舞台中央,兴奋过头的朱樉这时才想起底下还站着一个大明皇帝,他厚着脸皮辩解道:“我是朱家的子孙主要是为了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说的这么直白,朱元璋都想操刀子手刃了这逆子。他强压着火气问道:“你鼓动乡亲们围攻差役,等事情一传出去凤阳知府都得把这帮人定为谋逆,咱看你到时候怎么收场?” 听到这话,朱樉笑得很开心说道:“好呀,到时候儿子跟爹一呼百应带着凤阳百姓把他府衙都给砸咯。” 他才不怕什么凤阳知府,有皇帝在这儿托底,谁是反贼还不一定呢? 看到这个造反天赋点满的儿子,朱元璋头痛不已道:“按咱的话就是以大明律将这帮子畜生明正典刑没有后顾之忧多简单的事,你这么胡搞瞎搞就等满朝文武弹劾你吧。” 朱樉早有心理准备解释道:“爹的《大明律》里贪污六十两就得剥皮实草堪称历朝历代最严刑罚,为什么还是遏制不住下面这些人贪婪之欲?” “因为百姓不识字,他们看不懂律法更不会算账,所以要受到上下盘剥过的日子苦不堪言。” 跟贪官污吏有血海深仇的朱元璋心里一直有个想法,随即沉声道:“咱就撰写一本《大诰》,在午门外重开登闻鼓,咱甚至要让天下百姓捉拿贪官污吏进京告御状。” 朱樉自然知道《大诰》,可这玩意也就在洪武朝有用。于是他沉吟道:“父亲百年之后这民告官的制度又有何人够威望再来维持运行呢?” 人亡政息这个道理,朱元璋自然懂,他虽贵为皇帝也管不了身后事。对儿子考校道:“那你说应该如何?” 朱樉将红布包在头上,指着还在发泄愤怒的人群。他一脸肃穆道:“好官只能庇护一地百姓,好皇帝也不过一世寿命。只有让百姓们学会反抗自己救自己才能不靠神仙皇帝。” 听完朱元璋怒骂道:“你这样与带领百姓造咱的反何异?” 朱樉神秘一笑道:“小了,格局小了。儿子造的不是皇帝的反,因为不管大元朝亦或大明朝一样会有贪官污吏。” “儿子要造的是官员、士绅、地主的反,儿子要让这些人不敢再兼并土地,不敢再喝老百姓的血,他们要淋尖踢斛,儿子就把这粮斛彻底砸咯。” 此话一出,朱元璋震惊不已,你才二十岁怎么比老子我还激进?赶紧劝说道:“这样冒进不得各地狼烟四起?” 朱樉认真回答道:“你我大哥父子三人合力何愁天下不靖?” 被忽悠半天的朱元璋气笑道:“你大哥太子、你爹天子,你是什么东西?” 朱樉真的被这反复无常的老头子搞蒙了,一脸疑惑问道:“不是你说了要传位于我吗?” 朱元璋抿嘴笑道:“就算是圣旨咱也可以收回。何况只是一句玩笑话,想当太子再努力两年吧。” 说完背着手离去,留下朱樉在风中凌乱。 村民们发泄了情绪,二十多个衙役和带头的小吏已经成了一滩红色的烂泥,再也看不出人形。 吴老汉、李婶、张驴儿、周老二一大帮村民身上都沾满了不少血污,看着地上一大摊血迹,喘着粗气呆呆的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 吴老汉拍了拍脑门唉声叹气道:“他们可是衙门的官差,我怎么能那么冲动?” 张驴儿一听顿时害怕起来说道:“是啊,我们把官差杀了,到时候官兵一来我们这村子都得陪葬。” 李婶一拍手一跺脚眼冒泪花说道:“死这么多官差到时候官府不得把我们村子给夷平了。” “是啊,不该那么冲动。” “县太爷一发火,咱们全村老小都得被抓去菜市口砍脑袋。” “我们不该听那朱家小子的蛊惑,现在出了事大家伙都得没命。”村里一个叫陈四的村痞将矛头对准了一旁的朱樉。 “县太爷说了一般只诛首恶,咱们是胁从。” “要不我们把他绑到官府去?” 村民们七嘴八舌开始议论纷纷,吴老汉一把拽住那陈四的衣领,将那瘦猴一样的陈四提了出来。 陈四挣扎了几下没挣脱随即破口大骂道:“老不死的玩意你帮一个外乡人对付自己乡亲?” 对着李婶问道:“你去镇上赶集的是不是跟陈四一同去的?” 李婶这才回忆起来立马说道:“陈四说要去镇上看望他的远房表妹然后搭的朱家护院李大的马车跟我们一路去的。” 听完张驴儿气愤填膺道:“陈四这小子经常跟我吹嘘他跟凤阳县官府的粮吏是亲戚,不说我还想不起来陈四以前说过他表妹是梁成的小妾。” 吴老汉拎起染红的木棒杵在陈四面前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你这狗东西把官差带来祸害乡亲们的。” 第110章 忘恩负义 朱樉一看群众中出了叛徒,他不是本地人,对这种乡村司法实践活动很有兴趣。 本来准备离去的朱元璋没走多远又转了回来。 陈四耍起了泼皮本性理直气壮道:“大家伙都看着啊,咱们里正要以大欺小啦,谁叫你吴老不死的占我的地?” 吴老汉粗糙的老手捏着陈四的脖颈,黝黑的脸庞涨得通红说道:“乡亲们分地都是按人头分,你自己不愿意出劳力就把地荒着,我帮你耕种还分你粮食难道还做错呢?” “你问问大家这几年来,我可有短过你陈四家一斤粮食?” “人家吴老汉一把年纪还帮你白白耕地种出的麦子和谷子都背到你家里去了。” “就是就是一个大男人整天好吃懒做也不嫌臊得慌?” “这陈四整天游手好闲的,没吴老汉帮衬你陈四早就饿死了。” “陈四你爹妈的坟塌了,日晒雨淋的没人去管还是吴老汉看不下去帮你砌好的。” “你陈四真是一头白眼狼。” “这村里谁家有点事不是吴老汉忙里忙外的。” 不少村民都义愤填膺出声指责,七嘴八舌指责下面红耳赤的陈四开始躺在地上打滚耍起了无赖。 李婶对陈四问道:“那朱家嫂嫂送的茶叶也分你了,我们全村上下有哪点对不起你的?” 陈四抬头呵呵笑道:“你们都过得比我好,你们都对不起我。” 朱元璋有点看不下去了,直接拉着看热闹的朱樉骂道:“这家长里短的你一个外人跟着掺和个什么劲?” 朱樉不以为意道:“这天下事不正是百姓家中生活琐事吗?” “孩儿觉得看看他们的生活,听听他们的想法才能懂得他们内心真正的需求。” 听完朱元璋站到一边不再言语。 村民们纷纷要求将这村里的叛徒陈四活活打死,吴老汉摇摇手制止了他们。 吴老汉苍老的脸颊老泪纵横,他泣不成声道:“当年我爹娘逃难到岗村,你爷爷奶奶心善给了他们一斗粟米。今天我就把这斗粟米还你。” “这村子容不下你,你走吧。” 陈四是个一辈子无所事事一事无成的地痞无赖,礼义廉耻这种东西从出生就掉在了娘胎里。 他跳着脚对所有人骂道:“你们把我赶走,就是想占我的地。你们私分皇庄土地,我要去县衙,不对是去府衙告状。” “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陈四边跑边回头骂,让所有村民都捏紧了手里的农具恨不得上去将他活活打死。 吴老汉挡在大家前面跪在地上哀求道:“他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对大家都有恩德,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吴老汉肚子里仅有的几滴墨水怎么也想不出一对乐善好施的老夫妻怎么会养出一个忘恩负义的孙子? 吴老汉摇头叹道:“陈四他爹妈去的早,将不到十岁的陈四托付给我。老汉我没教育好他。” “要是我能早日帮他说门亲事也不至于成天游手好闲。” 见证这一幕的朱樉不由走过来安慰吴老汉道:“不是你的错,一样米养百种人,有淳朴善良之人,有勤劳肯干之人,亦有恩将仇报之人。”心里补了一句:你老人家就别祸害别人闺女了。 吴老汉心里好受了一点,将村民全都叫了回去,集合在他家旁边的一块坝子上坐起。 男女老幼紧挨在一起围成一个圈,吴老汉从家中拿出一张薄薄的草纸,草纸上面按满了密密麻麻的红指印。 他对着大家连连鞠躬道:“出了陈四这么一档子事儿,我吴老汉再无言担任这一村之长,请大家另选一人接替里长。” 吴老汉一说完,村民们开始炸锅了。 村里出了名的懒汉张驴儿大声说道:“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你吴老汉的名声,哪家有事你没帮过?” “其他人当里长,我张驴儿第一个不认。” 李婶也帮腔道:“大家伙就认你吴老汉,你可不能给乡亲们撂挑子啊。” “对啊,当的好好的为什么不当?” “那陈四天生就不是个东西,我们都不怪你。” 周老二大声喊道:“我们这些人大多数来的时候都是你吴老汉收留的,大家伙来得时候连饭都吃不起,到现在家家有余粮。” “咱们心里都记得吴老汉你的恩情,就算是官府派个新里长来乡亲们也不依。” 听到这些话,吴老汉眼泪止不住流淌,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感动也有些许愧疚。 隔着村民们老远,朱元璋看到这一幕,对朱樉问起:“你含着金汤匙出生,为什么对乡里这些琐碎杂事如此之感兴趣?” 朱樉搂着朱元璋的肩膀认真说道:“吴老汉这人除了没什么文化以外我觉得比朝堂上绝大多数官员强,他以赤忱待人以公平对待乡里。” “这样的人才是我们大明的脊梁。” 朱元璋自小生长在农村自然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对着朱樉教育道:“在这世道农民都是不会说话的哑巴,像吴老汉这样的人只能在一亩三分地说话管用。到了宗族遍地的江南会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从仅仅两天就跟这全村上下称兄道弟的朱元璋比他更懂人心。 朱樉突发奇想道:“爹,如果全天下的乡村都让村民来自治会怎么样?” 朱元璋闻言轻笑道:“豪强遍地民不聊生,自古皇权不下乡,不然你以为你爹为什么要笼络那么多读书人?” “咱虽然贵为皇帝,可咱的话在京师是一言九鼎的圣旨,到了州府是比较重要的公文,到了这乡里天高皇帝远就成了一张废纸。” “这天下主宰名为天子实为乡绅,咱就是杀光了朝堂,仍然要选择他们治理国家,因为这皇帝从古至今都是孤家寡人。” 朱樉听明白了,但是还是不服气道:“爹你听过一句话没有?” 朱元璋诧异道:“什么话?” “打土豪,分田地。” 朱元璋听了入神思索了一阵后笑道:“这可不像你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能说出来的惊人之语。” 朱樉拍拍胸口一脸虔诚道:“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人活一世,总要留下点财富让后人谨记。我朱樉天生就不服输。” 第111章 奉旨分地 看着他斗志昂扬的样子,朱元璋脸上没有半点喜色反而一脸沉重道:“咱当初选择你哥就是因为这江山像个久病痊愈的病人,一丁点动荡都会导致万千百姓流离失所。” “你这田一分下去就等于逼全天下绅士造反,到时候狼烟四起,百姓还能休养生息?” 朱樉心里刚燃起一丝小火苗的斗志就被朱元璋一瓢冷水浇了下去,完了还踩上两脚。 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朱元璋温声说道:“你在开封耍的那点小把戏啥也不是,好好看好好学你爹是怎么获得民心?” 只见他起身走到村民中央,面带笑容对着大家挥了挥手。 原本正在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的村民们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整个坝子的嘈杂声音瞬间安静了下来。 朱元璋控制着脸颊肌肉,他的面容一下子就变得老实憨厚像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他清了清嗓子,原本的南京官话变成了凤阳口音。 朱元璋一张口声若洪钟道:“来了岗村大半个月,大家伙都认识咱吧?” 张驴儿脸色涨红声嘶力竭道:“我们当然认得朱大哥你。” 周老二激动的鼓起了掌喊道:“朱大哥十天前还去了我家跟我喝了一顿酒。” 旁边的村民望着周老二脸上全是羡慕之情,能跟朱大哥这样好的人喝一顿酒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朱大哥来我家,我家就是酿酒的。” 另一个村民按住那人的手,使劲举手挥舞大声道:“朱大哥别听牛二的,来我家我杀头牛招待你。” “滚你个李老五,朱大哥来我家,我媳妇长得贼漂亮。” 村民们七嘴八舌开始对着朱元璋发出邀请,只有被关了十多天李婶不明真相道:“我不在的时候村里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旁边的花姐解释道:“你不知道朱大哥这人老好了,长得又俊俏。” 李婶看着朱元璋饱经风霜却显得成熟帅气的脸庞,李婶的脸一下子羞红了。 面对村民们热情好客的邀请,特别是有漂亮媳妇的那家。朱元璋虽然很想去还是一脸严肃道:“咱们今天要办一件大事?” 村民们疑惑不解,这村里除了东家长西家短的还有啥大事? 看着大家迷茫的表情,朱元璋郑重其事道:“分地。” 身旁的吴老汉一脸诧异道:“这地不是早分给大家了吗?” 朱元璋拿过他手里的草纸笑着解释道:“地契要有名有姓,你这张纸光有个指印咋行?” 将那草纸撕的粉碎撒在空中后,朱元璋从怀中拿出一卷黄绢哈哈大笑道:“老弟我识字,亲自给吴老哥重新写一张。” 吴老汉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这张黄绢滑溜溜的一脸心疼道:“这么好的绸子拿来写字多可惜,要不换张纸吧?” 朱元璋摇摇头认真道:“写在这黄绢上便是金口玉言。” 吴老汉眼神不好,贴着黄绢上的花纹瞅了半天好奇道:“朱老弟你这是啥绸子咋上面还有几条大蛇呢?” 刚赶过来见证历史时刻的朱樉刚掏出随身携带的画布和油彩听到这话,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朱元璋闻言大笑道:“好看吧?媳妇儿绣上去的不值钱。” 吴老汉见过马皇后整天拿着针线,连忙夸奖道:“你那媳妇儿是个勤俭持家的好婆姨。” 朱元璋的嘴角笑的更开了高兴道:“见过她的人都是赞不绝口,咱不闲聊了开始干正事。” 村上的小伙连忙去吴老汉家抬出桌子和凳子,大家自觉排成了长长的队伍。 一个时辰后,朱元璋将一百零八户的信息登记在了圣旨上还让每个人用朱砂按了指印,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朱元璋在最后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指印。 吴老汉和村民们都不识字,李婶见状就说道:“这朱老弟都按了指印应该就算村里人了吧。” 大伙齐声道:“对对对,李家婶子说的对。” 吴老汉拉着朱元璋说道:“既然你是村里的第一百零九户,按照村里的规矩你们家应该分三十亩地。” 朱元璋连忙推辞道:“谢吴老哥的好意,老弟是走南闯北四海为家的行商。分地就大可不必了。” 吴老汉不干了,都成村里乡亲,他这里长最见不得乡亲受委屈。吴老汉建议道:“这地你留着,你不在了大家帮你种,我帮你记着数等你回来的时候再从每家每户调给你粮食成不成?” 大家伙围在一起不饶不依,朱元璋被迫无奈只好含泪收下。 一旁正在画画的朱樉哭笑不得,老爹朱元璋刚把自己的三千多亩分给了村里乡亲。结果又拿回了三十亩。 朱元璋好不容易谢绝了大家留饭的邀请,村民们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村里的几个大婶离去前还朝他抛了个媚眼。 搞得朱元璋开始怀疑起了自己魅力,跑到朱樉面前问道:“画完了吗?” 朱樉笑呵呵道:“看不出您老还挺受中老年妇女的欢迎,要不别选秀女了那玩意怪花钱的,你跑长安街转一圈那些婶婶们不就自觉跟你回宫了吗?” 此话一出朱元璋气急败坏道:“滚犊子,千万不许告诉你母后不然她会气的吃不下饭。” 朱樉转着画笔不死心道:“我娘是出了名的贤后,我敢打包票你纳几个婶婶她绝对不会生气。” 朱元璋全身心都放在了画上,仔细端详了半天后说道:“画的不太对。” 朱樉一听就不满意了连忙说道:“正经的西洋油画,你两个儿媳妇都赞不绝口。” 朱元璋的关注点不在这,而是画上七百多名村民围成的圈中他在中央演讲的场面,画中的他浑身散发着光辉身姿特别伟岸。 朱元璋指着画像一脸严肃道:“你爹年轻时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你怎么把咱画的这么老?” 听完朱樉一脸尬笑道:“儿子是写实派,您老都四十八啦,要把你弄年轻,儿子做不到啊。” 朱元璋想想也是,正欲转身之时突然抓住一个盲点问道:“你这画作手法前所未见到底是谁教你的?” 这一句话把朱樉愣住了,我要说兴趣班的老师和达芬奇你认识吗?于是朱樉敷衍道:“儿子自创的自成一派。” 第112章 落选 朱元璋一脸狐疑,以前吴国公府和吴王府的画师他都认识。或许是他在北边自学的也说不定,朱元璋这样安慰自己。 朱元璋将亚麻布的画框抱在怀里,他觉得比宫里那些工笔画的画师画的像他多了。以前有个给他画张驴脸的画师,他直接下令拖出去砍了。 朱元璋转身对儿子吩咐道:“回宫以后给咱和你母后多画几幅。” 朱樉只关心一个问题问道:“帮你作画也可以,有多余的俸禄吗?” 朱元璋被他逗笑后说道:“咱是皇帝你敢跟咱讲价?” 朱樉点头理直气壮道:“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上次我打烂你茶盏和梨花木御案那事你不是一直记着吗?” 朱元璋拍了他的肩膀笑道:“好好努力将来咱给你一个泼天的大富贵。” 朱樉一脸嫌弃,严重怀疑朱棣爱打白条这事是不是遗传的老头子? 朱元璋回到房里,马皇后将他抱着个木框奇怪道:“你用一张上好的麻布包着木框这得多浪费呀。” 朱元璋像个孩童将画框翻转一面对着她炫耀道:“看看你儿子画的咋样?” 马皇后翻了一个白眼后挪揄道:“这作画之人又是我和谁的儿子?” 朱元璋听到后嘿嘿讪笑道:“咱儿子给咱画的像,妹子你给评价评价。” 马皇后端详半天后展颜一笑说道:“以往你朱重八总说宫中画师将你画的太过浮夸,你儿子画的跟你本尊一模一样。” 朱元璋哈哈大笑之时,马皇后临了补上一句让他彻底笑不出来。 “二郎这画功自成一派可堪称一代大家,栩栩如生不说就连这光秃秃的下巴上的几根胡须都画的分毫不差。” 朱元璋笑容逐渐消失,嘴角抽搐说道:“这小兔崽子剁了咱的龙须,咱得把他发配到天涯海角。” 马皇后察觉到戳了丈夫伤疤,她连忙安慰道:“胡须不过两三年就能蓄长,就算长不出来,陛下大不了跟宫里公公一样。” 媳妇的安慰让朱元璋的伤口像抹了盐一样酸爽,朱元璋连忙岔开话题将昨晚发生的事绘声绘色讲了一遍。 马皇后听完后担忧的说道:“这陈四一跑想必会向县衙通风报信,到时我们一走乡民势必会遭到报复。” 朱元璋握着她的手说道:“你放心那些残虐百姓之人,咱一个都不会放过。” 听到这话,马皇后安心了,朱元璋继续说道:“咱在圣旨上将皇庄这些地分给了这些百姓,名义上还属于咱但是不用向官府纳粮,咱按二十取一收租,永不加赋。” 马皇后闻言笑着说道:“这样再好不过,百姓家有余粮心中不慌。” 朱元璋认真道:“这是樉儿给咱的灵感,咱以前光想着这皇庄当子孙钱袋,却忘了刚刚统一的大明还有那么多流离失所的黎民百姓,咱想要用这些皇庄安置这些失地百姓。” 马皇后轻轻拍了拍丈夫长满老茧的大手,她点头认同道:“陛下此举大善,失之于松得之东隅,百姓安定才是江山长久之计。” 朱元璋被爱妻真心夸奖一句在他心里胜过万千文人追捧,他满眼放光说道:“有舍才有得,咱不仅要将皇庄的地分给百姓,那些贪官污吏和不法贵戚的地一并分给全天下的百姓。” “历代帝王以出身贫寒为耻辱,而咱朱元璋以农家子佩天子剑平定乱世为荣。” 看着慷慨激昂的朱元璋,马皇后满眼忧愁担心道:“陛下难道不怕口诛笔伐留下万世骂名吗?” 毕竟文人笔杆著青史,朱元璋当然懂这个道理,他想起了站在高处振臂高呼的儿子。 朱元璋表情庄重说道:“大道昌隆,吾道不孤。” “咱的儿子可以为一方百姓执旗,咱身为父亲当为九州黎庶执戟。” 看到两父子能冰释前嫌,马皇后声音哽咽说道:“这条路荆棘万丈一不小心便会粉身碎骨,陛下几近知天命之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个道理应该比我更懂。” 朱元璋抱着马皇后宽慰道:“妹子不要担惊受怕,只要咱不死这天下就乱不了。” “咱是再造华夏,亿万汉人敬仰的英雄。刘邦五十四岁成立汉朝,咱才四十八岁,哪怕天下乱了,咱再打回来便是。” 看到丈夫的豪情万丈,马秀英仿佛回到了从前朱元璋跟郭子兴决裂时,带着淮西二十四将奔赴生死不知的定远战场。 靠在朱元璋肩头,马秀英眼波流转语气温柔说道:“我相信你,这世间只有你朱重八有资格说这话。” 老夫老妻你侬我侬了一会,朱元璋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加上刚才被挑起来的伤疤。 朱元璋对着马皇后说道:“咱年纪大了,这会儿才回想起来,早上的时候你儿子说了一句话让咱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都感到心有余悸。” 见他挑起了话头,马皇后不解的问道:“二郎说了什么能把你一个开国皇帝都吓住了?” 朱元璋神秘一笑后说道:“你这个儿子胆子可比咱大,他居然说要「打土豪,分田地」。” 马秀英听到这话同样一阵后怕,半天才稳住心神说道:“地主乡绅联合起来可是能把皇帝拉下马,这二郎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朱元璋也赞同说道:“咱二十岁的时候不是陪着师傅做法事就是在出门化缘的路上,这小子心气比咱当初的时候简直高到天上去了。” “他越是这样胆大包天,咱就越不放心将这江山社稷交到他手里。” “江山社稷在标儿手上将来预见会成为盛世明君,可这樉儿就让咱看不清猜不着到时候大明会变成个什么样子?” “他今天站在最高处憋了半天到最后也没喊出来,咱心里清楚他想喊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惜咱当时在场他不敢喊出来罢了。” 听完一向护犊子的马秀英第一个反对认真说道:“这江山社稷稳字当头,樉儿心浮气躁实在不是储君首选。请陛下另选贤能。” 大仇得报的朱元璋嘿嘿一笑说道:“再看再看。” 隔壁房的当事人朱樉不知道自己第二梯队接班人位置拢共不到一个月就光荣的落选了。 第113章 何谓天命 朱樉让敏敏站在门口放风,屋内就剩他和刘伯温两人。 刘伯温是大明第一神算,所以朱樉一直避免与他私下接触,害怕朱元璋怀疑自己在算帝王相。 可前两天那个晴空霹雳确实把他震惊到了,赶紧找来刘伯温这个老神棍问问。 朱樉殷勤的给刘伯温泡了一杯茶若无其事问道:“老刘头你说说这是世上真的会有天命吗?” 刘伯温抿了口茶眨眨眼说道:“大王不是一直都不信鬼神之事吗?这天命一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被杵在原地下不来台的朱樉讪笑道:“我不就随便问问吗?” 想起前两天的警告,刘伯温便不再端着架子,花白的胡须抖了抖解释道:“这天命一说最早出自《诗经》「文王在上,於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指代是王朝气运。” “在孔子嫡孙子思著《中庸》论及「尽人事,听天命。」又指代的是天道命运。” “在董仲舒提出「唯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之后,天命代指的天子。” “大王认为的天命是什么?” 刘伯温一句话把朱樉整得愣住半晌后才回答道:“天下百姓的命运。” 这句话让刘伯温百思不得其解问道:“大王为何这样认为?” 朱樉前世接受的是人民史观,于是他直接说道:“因为百姓才是历代王朝兴衰的关键,百姓活不下去则反贼蜂拥四起,百姓生活富足则四海升平。” 听完刘伯温问道:“大王信奉的可是孟子的「民贵君轻」思想?” 以前的朱樉肯定说不是,经历过失败才懂得时代不同面对的规则更不一样。于是他说道:“是的本王最爱读《孟子》和《春秋》,每日都爱不释手。” 刘伯温松了一口气,最怕这装疯卖傻的王爷说出什么大逆不道之语,那样他的话题没法继续下去。 刘伯温继续说道:“所谓时势造英雄,这一人之命影响千万人命运正是承天授命应运而生之子。” 朱樉问道:“何为应运而生之人?” 刘伯温指了指隔壁悄悄说道:“你的父亲当今陛下就是应运而生之人。” 这个案例生动形象让朱樉无法反驳,他指着自己鼻子问道:“老刘头你看看我像有天命的吗?” 这话一出,刘伯温打了一个寒颤,朱元璋可是严厉警告过他建国后不准私下里相面和卜卦的。 于是刘伯温假装瞧了半天冥思苦想之后说道:“大王您是东平王刘苍的面相,将来必定是一代贤王。” 原本正准备大干一场的朱樉顿时泄了气,刘苍是给汉明帝和汉章帝两代帝王打工的著名贤王。 朱樉叹息一声说道:“看来我终究还是时运不济。”刘伯温号称「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烧饼歌在后世鼎鼎大名。 让朱樉不由得不信,看他唉声叹气的模样,重获新生不久的刘伯温连忙安慰道:“这天命之子并不一定是什么好事,有道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这天命之子一般都会历经艰辛万苦,甚至是九死一生的磨难才会成长成承天受命之子。” 刘伯温的话一下子让朱樉想到了前半生和后半生都孤苦无依的父亲朱元璋,突然觉得没天命也不是很难接受的一件事。 见他一脸苦涩,刘伯温动了恻隐之心继续安慰道:“大王不要难过,还有一种「逆天改命」之人,这种人强行改变了原有命格必定招致天道制裁,正所谓「天妒英才」。” “逆天改命之辈,比如北周宇文邕、后周柴荣雄这类才大略之主大多……” 刘伯温没明说,朱樉却心领神会,这两人共同点都是英年早逝,为他人作嫁衣裳。 作为穿越者何尝不是逆天改命之人,他的命运和历史上的秦王天差地别。 朱樉仍不死心对刘伯温问道:“这历史上可有逆天改命成功之人?” 刘伯温喝了口茶抿嘴一笑道:“当然有。” 朱樉大喜过望说道:“还不速速道来。” 刘伯温淡淡说出两个字,让朱樉差点背过气去骂道:“老刘头你说那脑袋被砍下来挂了二百多年的王莽是逆天改命成功者?你这不是把本王当猴耍吗?” 刘伯温理直气壮道:“那王莽以外戚血脉、权臣身份取代大汉怎么能不算逆天改命呢?” 朱樉哑口无言,如果不是半路冒出个光武刘秀,那王莽还真算逆天改命。 他起身走到门口,抱着最后一丝丝希望向刘伯温问道:“老刘头你说说这逆天改命之人有什么特征吗?” 刘伯温神秘一笑道:“所到之处言行不一必天现异象。” 朱樉腿一软差点栽倒,扶着门框勉强站直身子,他想起了老天爷真正亲儿子朱元璋,还有一个正在北漂的亲孙子朱棣。 朱樉艰难的迈着脚走出了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刘伯温略带歉意在心中说道:还有一个在玄武门走蛟化龙的李世民。 四月的风暖暖的,坐在山顶上的朱樉心里拔凉拔凉的。 一想到自己曾经差点给三道雷劈死,原来自己跟老天爷没有血缘关系。 怪不得自己一直那么倒霉,想做的事一件没成。 朱元璋背着手独自来到山上看到独自一人在那儿唉声叹气的儿子。 自打朱樉出生以来,朱元璋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垂头丧气成这个鬼样子。 迈着崎岖的上路走到正在抱头痛哭的朱樉身边,拍了拍他后背轻声问道:“你这小兔崽子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躲在这里一个人哭鼻子,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 朱樉抬头泪流满面说道:“我不是亲生的。” 这话一出把朱元璋的脸都整绿了,破口大骂道:“这是哪个王八蛋造的谣,咱是第一个从稳婆手上把你接过来的。” 朱樉哽咽道:“呃,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爹你相信天命吗?” 朱元璋紧挨着他坐下后满脸认真说道:“这世上哪来的他娘狗屁天命。” 第114章 改变 听到这话,朱樉张大嘴巴愣住了,原本以为当世的真命天子朱元璋是个天命论的铁杆拥趸。 朱元璋摘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笑呵呵说道:“咱要是信命,咱当初没吃没喝没钱安葬爹娘的时候,就该一头撞死在刘德家的院墙上。” “咱这一生什么都信过,唯独没信过命,咱要是信命就该在皇觉寺里对着佛祖焚香念经了此残生,又何必提着脑袋去干这造反的勾当。” 朱元璋看着发愣的儿子哈哈笑道:“当年陈友谅的大军顺着长江水道进入龙湾之时,离南京城头不到一百里,那旌旗招展遮天蔽日,楼船比城墙还要高大,三层甲板上面还有士兵骑着战马一艘船三千人。老子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高大威猛的战船。” “别看咱当时手上有几万人马,可跟陈友谅一比如同如同蚍蜉撼树一般。不怕你笑话,你爹当时就被陈友谅那黔中之驴震得当场尿了裤子。夹着浇湿的裤裆在咱回头之时就看见站在卢龙山上的你娘。” “那一刻你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了保护你娘和咱的家业。为了不让她陪着咱一路风餐露宿,就算他陈九四是贼老天的亲生儿子,咱也要亲手宰了他。” “龙湾那一战,咱身先士卒杀的尸横遍野,血水染红了江面,大火蔓延数十里。至此这天下才有你爹的一席之地,从濠州参加义军开始到鄱阳湖之战大破陈友谅,但凡你爹后退过一步现在的大明江山就得改姓。” 朱樉从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人狠话不多的朱元璋说了这么多话。 他抬头问道:“那你在危难关头就没有后悔过一次吗?” 朱元璋闻言摇头笑道:“咱一个农家放牛娃哪有后悔的资格,咱抱着一往无前的血性才能在乱世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这人啊只有主宰了自己的命运才能真正逆天改命。” 听完朱樉犹如醍醐灌顶一般,他一直在纠结一个问题,从出生就是朱元璋的嫡次子加上前世记忆,不知不觉就将历史上那个秦王的命运代入到自己身上。 导致他一直过得极其拧巴跟精神分裂一样,这才是他跟朱元璋剑拔弩张的根源。 朱樉霍然起身对着空旷的山谷大喊道:“我是朱爽。” 他的声音在山谷中一阵阵回荡,朱元璋满脸疑惑的看着他,觉得他跟以前不一样了又察觉不出哪里不一样。 朱樉望着发呆的朱元璋伸出一只手将他拉起后笑道:“爹,该回家吃饭了。” 父子俩走到吴老汉家,见到刘伯温正蹲在房门口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 在朱元璋进屋后,朱樉握住刘伯温的手说道:“谢谢你老刘头。” 一句谢谢让正准备说出实话的刘伯温变得惊慌失措。 朱樉进了屋里,对着还在摆桌的敏敏说道:“我们去和爹娘一起吃饭。” 敏敏端着菜奇怪道:“你不是从不和你父亲一桌吃饭的吗?” 朱樉一脸淡然说道:“一路上都习惯了,以后都一起吃吧。” 朱樉收拾桌上碗筷端到了旁边的屋子里,朱元璋顿觉惊奇,从小到大这儿子就好像自己要下毒一样,吃饭都躲在房间里,除了来岗村之时从不和自己在一个桌。 以前一脸傻气的儿子突然脸上没了那股子浮躁变得成熟稳重起来。晃眼之间突然看到了大儿子的身影。 马秀英喜出望外道:“对嘛,这一张桌子上吃饭才是一家人。” 她接过敏敏手里的饭菜摆在桌上,朱元璋夹着一筷子鱼肉吃完赞叹道:“咱还不知道儿媳妇的手艺竟然有这么好。” 敏敏耳根红道:“回公公的话,这是相公做的。” 朱元璋有些意外,对马秀英问道:“你儿子从小到大做过饭吗?” 马秀英说道:“二郎从六岁开始吃的东西都是自己亲手做的。” 朱樉一脸轻松道:“如果爹娘喜欢吃的话,儿子以后亲手给二老做。” 朱元璋点点头,谈及起了昨日之事说道:“你说的话,咱思虑再三后觉得操之过急了一些,毕竟田亩之事涉及到朝廷根基贸然更改制度会让天下动荡。” 换做以前朱元璋根本不会考虑他的意见,但今天的二儿子给他一种换了个人的感觉。 朱樉认真说道:“打土豪之事,儿子随口一说的。” 他说的很认真,朱元璋气不打一处来,沉声说道:“你把话说清楚,你当时说这话是在给咱挖坑?” 朱樉不慌不忙说道:“老头子你又不在坑里,是与不是有那么重要吗?” 朱元璋一听这孩子咋比以前还气人了,随即问道:“你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朱樉眨眨眼说道:“这是国事,藩王不得干政。” 这话一出马秀英扑哧一笑说道:“不许学你娘。” “那儿子就实话实说了。” 朱樉将碗筷放下,他淡淡道:“儿子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的想法,父亲心里不是已经有了想法吗?” 这满分的车轱辘话噎的朱元璋吃不下饭,以前这小子装疯卖傻全是破绽,现在却给他一种滴水不漏的感觉。 朱元璋只好问道:“你知道咱心里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朱樉点头说道:“兴大狱。” 朱元璋眯起眼笑了起来说道:“你知道咱为什么要兴大狱吗?” 朱樉回答道:“旧元投诚官员、士绅众多,赏赐功臣永业田数量庞大,两者已占南方土地半数之多,爹想将江南土地再分配。” 朱元璋听完后问道:“你知道爹为什么不顾百官和士人反对给江南地区百姓施以重税吗?” 朱樉点头说道:“神州百姓乡土情深,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背井离乡,孩儿认为爹在江南苛以重税是为了将人口密集的江南百姓赶往轻摇赋税、人口凋敝的北方。” 对于儿子的变化,朱元璋已经不能用刮目相看来形容了。朱元璋考校道:“你猜一猜咱下一步要做什么?” 朱樉说道:“儿子猜测父亲下一步将山西和湖广、江南等地百姓充实山东、河南、河北等无人之地。” 朱元璋认真问道:“自古都讲究一个落叶归根,咱强迫他们从祖祖辈辈生活之地搬走来到一个完全陌生地方重新开始。这样背千古骂名的决策,在你心里是怎么评价咱的?” 第115章 隐秘力量 朱樉淡然一笑说道:“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朱元璋反问道:“你打心眼里不觉得这是在劳民伤财?” 朱樉点头道:“移民有利于饱受战乱和灾害蹂躏的北方休养生息,一项政策只要利大于弊便是善政。” 朱元璋听完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你从生下来就与咱作对,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让咱觉得好不习惯。” 朱樉帮着收拾碗筷,听到这话抬头一脸平静说道:“或许这才是孩儿的本来面目呢?” 朱元璋被他突然起来的转变搞得头都大了,摆摆手说道:“咱们耽搁的也差不多了,赶紧收拾东西和乡亲们告别。” 朱樉和敏敏帮着收拾完,回到自己屋,敏敏满脸忧愁道:“你都憋了十多年了,为什么不继续把你那聪明的脑袋瓜隐藏住呢?” “这一暴露,皇帝不得对我们家更加防备了啊?” 朱樉一脸释然说道:“有一句话叫装傻装久了就会变得真傻,以前的我表面上天不怕地不怕,实际上心里自卑的要死。好不容易在北边放纵一回就被老头子给抓住了小辫。” “现在我才明白一个道理,其实我并不比这天底下的任何人差。”朱樉一直觉得是朱棣活在朱标阴影之下,实际真正连堂堂正正争一争的念头都不敢有的人是他。 敏敏帖木儿听到这话立即想歪了担心道:“你疯啦,自古夺嫡失败有几个有好下场?太子背后可是那一位。他杀的人比咱们见过的还多,可不是李渊那样的绣花枕头。” 朱樉闻言笑道:“有时候不争即是争,有朝一日为夫若是要争天下莫敢与之争也。” 看着豪情万丈的相公,敏敏帖木儿从认识他开始,就知道朱樉看似胆大包天实际上畏首畏尾缺少那股以命相搏的血性。 敏敏奇怪道:“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非也,我是吃到了仙丹妙药。” 朱樉一行收拾完了行李,徐辉祖进门说道:“李二丫头这狗东西丢下二圣不知道跑哪去了,我去镇上找一辆马车。” 李景隆神秘消失,朱樉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他思索了一阵后说道:“李二丫头去了镇上跟李婶他们分别以后好几天连个信都没有,这件事其中必有诡异。” 徐辉祖一脸不屑说道:“这小子酒囊饭袋一个,肯定是躲在哪个地方喝花酒去了。”徐辉祖打心眼里看不起平日招摇撞骗的李景隆。 朱樉笑呵呵说道:“李二丫头这人可是精明世故最擅长迎合上意,君前伴驾这种升官发财的好时机怎么会错过?” 徐辉祖一想也是,毕竟李景隆凭着一身稀松平常的武艺就能跟他齐名,全靠着迎来送往的嘴上功夫。 朱樉从怀里拿出前些日子画的地图展开在桌上,徐辉祖凑近一看忍不住惊叹道:“你这舆图竟然比军中用的还要详尽。” 现在的军事地图不过是标明一下山川、河流、道路,不是老行伍看都看不明白,而朱樉画的更接近于后世的卫星平面图。 朱樉拿着一根筷子做激光笔说道:“这是我在北边行军时留下的习惯,我想问你的是假如我们从原路返回,你是敌军你会在哪里设伏?” 朱樉一边说一边用筷子顺着地图画了一条曲线,徐辉祖惊骇不已问道:“你是说会有人要对陛下不利?” 朱樉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陛下要对李善长之弟动手,李善长在朝中树大根深难免会有人狗急跳墙。” 听完徐辉祖脸色大变道:“那不得赶紧禀报陛下。”他转身正欲出门之时,朱樉叫住了他,一脸严肃道:“孤叫你坐下。” 徐辉祖从小到大第一次见他拿出王爷架子,依言坐了下来。 朱樉问道:“你徐辉祖弓马娴熟在功臣子弟里名列第一,排兵布阵深的老泰山真传。为什么老泰山致仕后,陛下要把你养在禁中不让你独领一军呢?” 汤和之子已经是前军都督佥事,徐辉祖名义上是署理左都督府实际上一直在宫里当差。 徐辉祖疑惑不解道:“在下不知。” 朱樉看着这高大健壮,面冠如玉,英姿不凡的大舅子,解释道:“因为你徐辉祖空有一身本事但不会为人处世,所以你一直在功臣子弟里被李景隆压住一头。像这种捕风捉影之时,你禀报陛下惹得龙颜大怒,这凤阳之地流血千里,到时候淮西旧将们怎么看你?” 看到平时到处惹是生非的妹夫教自己做人,徐辉祖有种太阳打西边出来的错觉。 徐辉祖问道:“妹夫你今天不太对劲,是不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上身了?” 朱樉拿着筷子点了点地图说道:“先谈正事别瞎扯淡了。” 徐辉祖见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在地图上仔细观察半天后说道:“若是让我领军,必在此处设伏。” 见徐辉祖所选之地,朱樉送了一口气说道:“英雄所见略同,这麻风沟地形狭窄,山上丛林茂密正是我们回程的必经之路。” 徐辉祖补充道:“这里地势低洼仅有一条窄路,若敌人埋伏在山间从上面一冲而下将势不可挡,我们这点人手是不是应该从凤阳屯军八卫所调点人马前来护驾?” 朱樉摆摆手认真道:“这凤阳不光是陛下老家,亦是李善长等人大本营,若他真要行谋反之事将刺客混进护卫之中,到时候我们这几个人和陛下身边的数十名暗卫根本双拳难敌四手。” 徐辉祖震惊不已道:“你怎么知道陛下手中有一支暗卫跟着我们?” 朱樉笑了笑说道:“那些乞丐、和尚一路跟我们到这穷乡僻壤难道是来化缘的不成?如果我没猜错这支队伍的首领还是大舅子你对不?” 徐辉祖摸着脑袋嘿嘿笑道:“你怎么一下子变聪明了?让我好生不习惯。” 朱樉神秘一笑道:“或许我一直本来就很聪明。” 徐辉祖也不再隐瞒道:“这些人都是陛下从亲军十二卫里千挑万选出的佼佼者,这些人以一当千或许很难,但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军中翘楚。” 第116章 孝陵卫 朱樉从小就知道朱元璋身边这帮人侦查、刺杀、渗透等无所不精,这支隐秘力量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皇帝没人知道这帮人的踪迹,这才是让他一直害怕朱元璋的主要原因。 朱樉笑呵呵道:“这帮人应该跟锦衣卫不是一路的吧?” 他原本以为这支暗卫是原来的检校后来的锦衣卫,直到他随驾来凤阳之时,身边出现了一帮生面孔。 徐辉祖解释道:“锦衣卫里有不少人来自暗卫,比如锦衣卫第一任指挥使毛骧。” 想起那个因为他已经变成太监的二虎,名义上是朱樉的人实际还是听命于朱元璋。 “既然是皇帝的贴身暗卫,你徐辉祖跟我这么开诚布公难道不怕失了陛下宠幸?” 徐辉祖摇头笑道:“是陛下说「秦王可堪大任。」,让我告诉妹夫你的,我即将调任中军都督府了。” 说完扔过来一块铁质腰牌,朱樉接在手中一看锈迹斑斑只有一个「卫」字,不由奇怪道:“老头子这是何意?” 徐辉祖单膝跪地抱拳行军礼道:“求大都督为这支暗卫赐名。” 朱樉心里五味杂陈,做梦都没想到朱元璋会把自己最贴身的力量交给他。这份信任让手上的铁牌变得沉甸甸,他大笑道:“既然这支暗卫如此忠心于老头子就叫孝陵卫吧,老头子千秋万岁后这支孝陵卫世世代代为他和娘亲护卫左右。” “谢大都督赐名。”徐辉祖前去复命,朱樉眼神闪烁,他知道从今日之后,自己不再是空有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和锦衣卫都指挥使之名的闲散王爷,还多了一个孝陵卫指挥使。 他的权势将不亚于一直仰望的好大哥太子朱标。 朱樉将腰牌揣进怀里,忍不住念道:“命也,时也,运也。所谓天命不就是把握天下大势的那些人吗?” “没有玄武门和靖难之役,他贞观和永乐哪来的天命,我他妈竟然因为这点屁事纠结了快二十年。” 没想到朱樉才是骨子里最信命的那一个,拍了拍胸口的腰牌斗志昂扬道:“谁他妈还不是个天选之子呢?” 仅一墙之隔的朱元璋在听到徐辉祖回报后,淡定的说道:“秦王是担心有人要行刺朕?” 徐辉祖回答道:“秦王是为了以防万一。” 听到这话,朱元璋轻蔑一笑道:“这是朕一刀一枪打出来的江山,在朕的家乡谋害于朕真是天大的笑话。” 徐辉祖担忧道:“陛下此行虽然保密,但圣驾多日不在中都难免被有心之人揣测出行踪。” 朱元璋摆摆手道:“朕是微服私访,如果带大军行进,路上必然惊扰百姓。朕在家乡遍布眼线,但凡地方卫所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回报于朕。” “小徐爱卿,你有乃父之风,朕很欣赏你。下去候旨吧。” 徐辉祖只好告退,马秀英对着朱元璋担心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古今多少雄主都在阴沟里翻船。” 朱元璋嘿嘿一笑道:“咱要是一直将盖子捂着,那些阴沟里的老鼠怎么探出头来?” 听到这话,马秀英眉头不展说道:“为将者当坐镇中军,你这以身为饵可是犯了兵家大忌。” 朱元璋拍着她的手宽慰道:“这是咱的家乡,是咱起兵之地,咱就是不穿龙袍出去吼一嗓子也能应者如云。咱只要是一个命令,瞬间就能拉起十万大军。” 马秀英见到极度自信的朱元璋,仍然忧心忡忡道:“这小心谨慎总归是无大错的。” 朱元璋笑道:“咱听你的派人调上十二卫亲军前来护驾便是。” 朱元璋招过徐辉祖,从怀里拿出一个龙纹玉佩。说道:“派人将这玉佩交于你父亲。叫他调两卫人马前来伴驾。” 徐辉祖听到这话,心里松了一口气奉命前去通知手下。 马秀英的脸色才舒缓开来,朱元璋连忙岔开话题道:“咱这个儿子从小给咱的感觉就是与这世间道德礼法一切规矩格格不入,他虽然装作莽撞无知的样子,可偶尔流露出来的少年老成让咱摸不着头脑。如果不是咱亲手抱过来的,咱都不敢相信他是我儿子。” 听完马秀英若有所思道:“二郎是我一手养大的,他从小到大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什么祸都敢闯。其实妾身看的出来他骨子里怕你和大郎,还有四郎。” 朱元璋奇怪道:“咱是他亲爹,从小吃饭都不跟咱一桌,难道还怕咱给他下毒不成?” 马秀英摇摇头说道:“妾身不知。” 朱元璋更奇怪了,问道:“他怕老大,咱能理解。可老四从小被他揍到大,他为何要怕老四?” 马秀英想起以前朱樉说过一句话解释道:“二郎说四郎脑后生反骨。” 朱元璋扑哧一笑道:“咱的所有儿子里数他老二朱樉最忤逆咱,那反骨都长脑门上了还栽赃给穿开裆裤的老四,这小子从小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是张定边的关门弟子,被两个女人绑到敌营。要是他心里没有半点自立门户的心思,咱一点也不信。” “可说来也奇怪,这小子就把老婆孩子丢在开封就好像知道咱要上门一样半点防备都没有,要是他真狠下心赖在北平或是山西不走,割据一方未必不能成气候。” “这小子时常做事虎头蛇尾,既胆大包天又胆小怕事,给咱一种身体里有两个人在纠缠的矛盾之感。” 马秀英放下手中针线轻笑道:“他爹又何尝不是,以洪武皇帝对臣下,以朱元璋对世人,以朱重八对家人。三副面孔示人呢?” 朱元璋笑呵呵道:“看来这皇帝真不是人能当的。” 良久,马秀英才说道:“陛下将军权交于樉儿,难道不怕将来有一天他效玄武门之事吗?” 朱元璋无所谓笑道:“咱能将天下政事托付于标儿,就不能将军事大权托付于樉儿吗?这两个都是你马秀英和咱朱重八的儿子。” 马秀英忧虑道:“陛下不是所著了《皇明祖训》确立了嫡长宗藩等级。我担心贸然更制会使樉儿以及其他皇子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诸王夺嫡致使天下动荡。” 朱元璋从怀里抽出携带的《皇明祖训》原本扔在桌上,轻蔑一笑道:“朕是口含天宪,乾纲独断的开国天子,这本破书是不是国法全由朕一句金口玉言定夺。” “朕以前独宠标儿,是因为其他儿子不够优秀,樉儿已经证明了他的优秀。朕才四十八岁,若有朝一日真如刘伯温卦象所言,多一个樉儿也有个盼头。” 马秀英有些不确定道:“难道重八你真不怕大郎和二郎有朝一日兵戎相见吗?” 朱元璋摇头笑道:“咱一生识人数以万计更不会看走眼,咱的这两个儿子跟咱一样心里都装着天下和百姓。” 第117章 谋反 中都城外不远处,天子旌旗所在之地,锦衣卫、旗手卫、金吾前卫、金吾后卫、羽林左卫、羽林右卫、府军卫、府军左卫、府军右卫、府军前卫、府军后卫、虎贲左卫等亲军十二卫从内到外将整个营地围成了一个铁桶。 李存义被锦衣卫带走后,李善长本人被软禁在祖宅里,李善长坐在正堂,神色平静的一边吃着茶点,一边看着邸报。 邸报上刊登皇帝圣旨和朝廷公文,他虽然致仕在家,每日朝堂事务仍然有人跟他通报消息。看邸报只是李善长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 “爹,咱们家被围十来天你还有心情在这里看报。” 二十多岁的李祺星眉朗目是朱元璋最宠爱的大女儿临安公主的驸马。 李善长抚着胡须笑道:“你难道将爹教你的养气功夫都忘了?” 见李善长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李祺气急道:“圣驾十来天未露面,那徐达调兵将我李府上下团团围住。爹难道是要坐以待毙不成?” 说完一把夺过李善长手里的邸报摔在地上,看着这个书呆子儿子暴跳如雷,李善长微微一笑道:“胡惟庸那边有消息了吗?” 李府被围的水泄不通,他只能依靠这个做驸马的儿子传递信息。 李祺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交给李善长,一脸奇怪道:“上次胡惟庸来信还说「别联系他了,他怕秦王误会。」,结果儿子照着爹说的话叫丁斌说给他听,这胡惟庸就像被踩住尾巴一样立刻对爹耳提面命了。” 李善长看了下火漆,拆开信件冷笑一声说道:“他胡惟庸原本小小一宁国县主簿,若不是靠老夫提拔焉能做到今日之宰相。占了便宜不办事就想全身而退,天下间哪有这种好事?” 李祺坐在他旁边问道:“爹,你说为什么一本齐王和潭王不是皇上亲生的妖书就能把胡惟庸吓成那样?这么白痴的谣言说出去也没人信啊。” 因为皇子都是有起居注和宗人府内档的,皇帝每晚临幸了谁都是登记在册的,一推算日子都能查出真假。 李善长解释道:“当年胡惟庸敬献陈友谅妃子达兰给皇上,齐王和潭王是陈友谅的遗腹子这事就算再假,只要传进陛下耳朵里那胡惟庸难逃一死。” 对于这个工于心计,屹立不倒的丞相老爹,李祺是打心眼里佩服。 李善长看完胡惟庸的回信,将信纸在烛火中化为灰烬。 李祺好奇道:“爹,胡惟庸的信上都写了什么?” 李善长脸色沉重说道:“好好当你的驸马,不该问的别问。” 随后对着管家吩咐道:“去把丁斌叫来。” 丁斌是李善长的外甥,三十岁相貌平凡普通属于丢人堆里都找不出来是那种。 被叫到正堂的丁斌,见到李善长磕头行礼道:“甥儿见过舅父。” 李善长将他扶起满面笑容道:“自从你爹娘走后,老夫将你抚养在府中,这么多年我对你可曾有过苛待?” 丁斌一脸感激道:“舅父待甥儿如亲生子一般,舅父有事吩咐,甥儿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报答这养育之恩。” 李善长目光闪烁连说三个「好好好」,随后郑重其事道:“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朝廷大兵就在府外老夫一家危在旦夕。” “我有一件大事要托付于你,不知你丁斌能否为老夫分忧啊?” 丁斌感激涕零道:“斌愿为舅父效死。” 李善长拿出一本残破的佛经递给他,丁斌接过来不解道:“不知舅父要斌去办何事?” 李善长神秘一笑道:“老夫府邸地下有一条密道直通城外,我要你去龙兴寺找一倭国僧人叫如瑶藏主,告诉他故乡的樱花开了。” “还有从今往后你丁斌不再是李府的甥少爷而是宰相胡惟庸府上的管事。你懂了吗?” 丁斌抱拳应诺而去,李善长看着养育了二十多年的外甥离去,眼底闪过一丝不舍,但很快转瞬即逝。 走进庭院里望着天上的明月仰天长叹道:“老夫又何尝不想效萧何旧例成就一段君臣佳话?可你这个千古独夫何曾又想过放过老夫?” 皇觉寺在朱元璋登基后,改名龙兴寺,经过历次扩建从一个滁州的小寺庙变成了南直隶一带香火最鼎盛之地。 面积达到上千亩的龙兴寺中住满了各地来投宿的云游僧人和香客,有数千人之多。 后山的精舍内一头戴斗笠的黑衣僧人跪坐在佛像前打坐,寺庙的知客僧进来通报:“藏主门外有人找你。” 黑衣僧人站起身,他身材壮硕,一条长长刀疤从眼角到下巴增添了凶悍之气。 丁斌推开门走进来时,看着眼前刀疤脸和尚不像出家人更像一个刀口舔血的汪洋大盗。 如瑶藏主挤出一个笑容,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道:“你的…可是…认识小僧?” 丁斌见他笑起来脸上的刀疤变得更加狰狞,心惊胆战道:“是是胡相让我来告诉你,「如桑,故乡的樱花开了。」” 此话一出,如瑶藏主哈哈大笑道:“撒库拉,哟西,我的知道了。” 见这倭国和尚点头,丁斌连滚带爬跑出房间,跟这种杀人越货的倭寇待在一起让他感到非常害怕。 丁斌走后,一日本老和尚来到如瑶藏主的房间内,关上房门用日语小声道:“如桑,足利将军有令不得与明国发生冲突。” 如瑶藏主起身看着老和尚怒道:“我等是怀良亲王之臣,岂能听那室町幕府的乱命?” “况且这朱元璋对我日本怀恨在心,屡次申饬我日本天皇,使我国威沦丧。” 老和尚听后便不再言语,拿着竹板在如瑶藏主的背上拍了几下,如瑶藏主手上挂着佛珠双手合十口宣佛号。 等他离开后,偷偷召集了和他同样来自日本的四百名僧人,这些人一个个眼神凶狠,表情狠厉,名为和尚实际上是日本浪人在沿海干着倭寇的勾当。 如瑶藏主对众人说道:“足利义满这个乱臣贼子欲与明国建交,我们身为长庆天皇和怀良亲王的子民绝对不允许日本臣服在明国脚下。” “嗨伊。” 因为龙兴寺每天来投宿的日本和东南亚僧侣众多,没人注意到这些日本僧人分批次悄悄离开了寺院。 第118章 天象 朱樉正在思考安保之时,房门就被朱元璋敲响了。 朱元璋见他无精打采的样子连忙训斥道:“还不赶紧收拾东西?” 朱樉抬头望着明月当空正是三更天的时候,一脸无奈道:“这半夜赶路,黑灯瞎火你就不怕半路翻车吗?” 朱元璋解释道:“咱们该办的事都办了,在这耽搁的时间也够久了。等到白天乡亲们出来热情挽留,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 本来不想再给他添堵的朱樉,一看到朱元璋鬼鬼祟祟的样子脱口而出道:“老头子你是不是怕李婶、花婶、牛婶这几个婶婶跟你回宫啊?” 朱樉也搞不明白朱元璋哪来的这么大魅力一天到晚都有村里的大婶过来往家里送东西。 朱元璋一想到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大婶不由得打个寒颤,细想那个牛婶长的还挺不错,可惜不符合他十八岁的审美。 见朱元璋摩挲下巴思考,朱樉连忙火上浇油说道:“别总祸祸小姑娘,其实纳几个婶婶也不错至少跟老头子你是同龄人有共同话题,有空还能约在一起跳跳广场舞什么的。” 朱元璋瞪着眼骂道:“都胡说八道什么,别人都是有丈夫的人。” 朱樉奇怪道:“我记得我哪个庶母是有丈夫来着。对了好像陈友谅的。” 朱元璋急眼了,抬腿踢了一脚骂道:“滚犊子,没规矩的东西。” 本打算和平相处的朱樉,爬起来就去敲马秀英的房门。边敲边喊道:“娘,我今天看见村里有个小寡妇…” 还没说完,嘴巴就被一双大手给捂住了。朱元璋面红耳赤威胁道:“你再不收拾东西滚蛋,咱就立马宰了你。” 朱樉点点头,朱元璋放开了他后,朱樉说道:“那以前的事一笔勾销?” 朱元璋气笑道:“想得美,你秦王这些年犯下的罪罄竹难书。” 朱樉头也不回道:“那咱们现在就鱼死网破。”说完抬起手就准备叩门。 朱元璋立马说道:“准奏。” 朱樉回到自己屋开始收拾行李,他本来下定决心以后要把老头子当成亲爹供着。 突然发现十多年来的习惯已经成了一种本能了。算了,慢慢改吧。实在改不掉等老朱大行那天也就不用改了。 敏敏被他叫醒,换好衣服以后,两口子大包小包背到了村口。 徐辉祖从镇上找来一辆三匹马的宽敞马车里面能坐下六个人,留下驾驭马车的大舅子。 朱元璋和马秀英先上了车,朱樉见刘伯温站在路边张大嘴半天没有动静连忙催促道:“老刘头你再研究天象,咱们就要天亮了。” 刘伯温指着一颗发红的星星问道:“秦王知道这是什么吗?” 朱樉下意识回答道:“火星啊。” 刘伯温闻言愣了愣解释道:“这叫荧惑,从古至今被视为灾星。” 朱樉奇怪道:“那你一脸苍白之色为何?”在后世看起来夜空里有火星在正常不过了,毕竟是太阳系九大行星。 刘伯温却面色沉重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这荧惑出现在二十八星宿的中间心宿旁,被称为荧惑守心预示上天将会降下灾祸。” 朱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火星停留在了天蝎座最亮的一颗星旁边,朱樉不解问道:“那颗最亮的星代表啥意思?” 刘伯温郑重说道:“那颗便是代表人间帝王的心宿。” 朱樉更疑惑了,他问道:“代表皇帝的不是紫薇星吗?”紫薇星就是北斗七星最中央那颗。 刘伯温摇头道:“紫薇星是代表坐镇紫禁城里的帝王。但凡出现荧惑守心天象,便是上天要降罪人间帝王。” 朱樉问道:“老刘头可有解决之道?” “宋景公曾与子韦对答曾让荧惑位移了三度。老臣还是报告陛下,让陛下来试上一试吧。”刘伯温正要去叫朱元璋,马上朱元璋夫妻俩正在吵架。 朱樉自告奋勇道:“整活这种事当然是让本王来。” 刘伯温见状只好把对话教了他一遍。 于是刘伯温开始复刻司星官子韦的对话说道:“可将灾祸移于太子。” 朱樉现在是扮演宋景公的角色摇头叹道:“太子乃是我的长兄。” 刘伯温见荧惑果然偏移了一度继续说道:“可将灾祸移于晋王。” 朱樉摇头道:“晋王乃我亲生弟弟。” 荧惑又移了一度,刘伯温松了一口气再接再厉道:“可将灾祸移于燕王。” 朱樉鬼使神差说道:“好。” 刘伯温彻底傻眼了,你怎么能不按剧本来呢? 天空之中的荧惑一动不动,在刘伯温目瞪口呆之下一颗流星划破了夜空。 指着流星坠落的方向,刘伯温直掐大腿唉声叹气道:“秦王你可是闯大祸了,这种要命的关头你怎么能心口不一呢?” 这话一出,朱樉立刻愣住了,难道我潜意识里是希望他们三个一起嗝屁的吗?连忙辩解道:“我朱樉绝对是手足情深之人。” 他刚说完,天上的荧惑又往心宿那边回移了一度,刘伯温面如土色道:“大王你还是闭嘴吧。” 朱樉小脸刷白不敢再乱说话了,刘伯温眉头紧锁,花白的胡须被风吹的飘起,他前所未有的沉重道:“星坠淮地,荧惑守心,始皇死而地分。” 刘伯温说完,朱樉如遭雷击,脑海里只有「始皇死而地分。」在不断回响。 伫立不动半晌后,朱樉拍了拍刘伯温的肩膀说道:“这件事不要禀报我父皇。” 刘伯温犹犹豫豫道:“这可是天变之象,老臣……” 朱樉一脸平静道:“没有什么可是的,都是成年人了自己闯的祸自己去擦屁股。” 刘伯温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决绝之色,下意识点了点头。 朱樉望着满天星辰突然释怀了,他的出现改变了太多人命运,却一直纠结在自己命运里。 见他们上了马车后,朱元璋和马秀英这才停止了冷战。 朱元璋满脸不悦道:“你们二人在外面磨磨蹭蹭像什么样子,天都快亮了。” 朱樉嘿嘿一笑道:“这不是想着好给你们二老腾出战场吗?” 第119章 宗室 “别整天嬉皮笑脸的。”朱元璋训斥了朱樉一句,看着一言不发的刘伯温奇怪道:“刘卿为何脸色如此难看?” 刘伯温张了张嘴还没说话之时,朱樉帮他解释道:“年纪大了,有时候小解的时候不太顺畅。” 朱元璋恍然大悟道:“朕懂了,这是难言之隐,朕命太医上门给你诊治开点药就好了。” 有毒药材经历的刘伯温脸色更黑了,看了看旁边的朱樉,心怀愧疚暗道:刚才皇帝星和太子星黯淡,庶子星光芒大盛这件事没说,秦王应该不会怪我吧? 朱樉见刘伯温半天没反应,拍了拍他肩头,给了一个「一切有我」的眼神。 刘伯温会错意了,见他睁大眼睛以为是秦王是在威胁自己。立马吓得不敢说话了。 朱元璋见刘伯温蜷缩在车厢角落,以为是自己的话戳中了刘伯温前不久悲惨的经历,语气温柔说道:“刘卿大可不必介怀,咱吩咐太医为了诊治,不用宫里御药房的药材,直接赐金让你府中下人去买。” 刘伯温一脸感动道:“老臣谢过陛下恩典。” 同一车厢内,三个人各怀心事,朱元璋突发奇想问道:“咱要把皇庄的地分给百姓,并且将佃租降到二十税一,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朱元璋说话时,刘伯温熟练的将棉花塞进耳朵里眼睛盯着窗外的风景。 这老刘头保命功夫见涨,朱樉回答道:“陛下在世时是善政,陛下不在之时,宗室不一定会甘心守着祖制。” 朱元璋从怀里拿出《皇明祖训》原本,翻到宗室篇递给朱樉说道:“为了给皇庄的佃户减轻负担,咱已经决定要削减藩王的俸禄,以后你们这些亲王只能拿一半的俸禄。” 一半就是二万五千石,朱樉看完皇册后说道:“儿子身为宗人令,查阅过内档。现在的大明宗室人口不过寥寥数十人,但弟弟们日益成年,将来娶妻生子繁衍后代,用不了多久宗室人口就会每年翻倍增长。” “皇帝的子嗣封亲王,亲王的子嗣封郡王,郡王的子嗣封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经过数代皇帝更迭之后,大明就得养着数十万宗室吃垮朝廷和天下百姓。” 朱元璋听完眉头紧锁,年少时失去亲人的经历,让他格外珍视家人。 朱元璋反问道:“你们弟兄都是老朱家的种,咱要是不厚待这些亲生骨肉的血脉,将来入土以后这些孙子和重孙、玄孙不得对着咱的牌位背后骂娘啊?” 在朱元璋心里他在子孙后代心目中的地位要比天下人对他的评价更重要。 于是他接着说道:“如果连饭都吃不饱,这龙子龙孙当着还有个屁用?只要不威胁江山社稷,咱不介意给儿孙们世上最优渥的生活。” “谁想废除咱子孙的富贵就先问问咱手中钢刀利不利索?” 见朱元璋牛脾气发作,马秀英出声劝慰道:“儿孙在陛下眼里是金枝玉叶,可真到了改朝换代那天就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了。” 这话一出,朱元璋顿时哑口无言,转头望向朱樉问道:“你这个宗人令是怎么想的?” 朱樉拿出自己写的一本小册子介绍道:“除了父皇膝下的亲王为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其余人按降级袭爵处理。每世递降一等,直至中尉以下除爵,录为闲散宗室只发糊口的禄米许其自谋生路。” 朱元璋脸上没有半点喜色,反而怒气冲冲说道:“咱辛辛苦苦打江山就是为了子孙后代万世富贵,你这逆子倒好刀刀都往老朱家身上割肉,若是你登基为帝,咱的子孙后代还有活路吗?” 已经对龙威完全免疫的朱樉不以为意道:“没准活的更好呢?讲个最简单的道理,大哥把我们诸王当成亲兄弟,大哥的孩子会把诸王的儿子当成亲兄弟吗? 俗话说「亲不过三代」,届时的天子还会允许诸王的子孙躺在世间最富裕之地吗?” 朱元璋嘿嘿一笑道:“这种挨子孙万代骂名之事,不能让咱这个将来的老祖宗来干,既然你准备的这么充分,又是宗人令由你来做正合适。” 见老头子笑的跟老狐狸一样,朱樉面不改色说道:“儿臣是藩王,由儿臣来做这事于礼不合。” 朱元璋气结道:“那你说这事谁来做最合适?” 朱樉一脸诚恳说道:“大哥是储君又是老朱家下一任族长,大哥做这事名正言顺。” 朱元璋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一样,转过头盯着他说道:“你竟然给你大哥挖坑?” 朱樉一脸淡定说道:“这等利国利民,大涨声望之事怎么会是挖坑呢?” “老头子要是一定要让我去也行,到时候哪个弟弟要是闹腾起来,儿子就持节钺去九边将那人挂在旗杆上。” 这话一出,朱元璋脸都涨成猪肝色,别人可能只是说说,这混蛋小子是真干的出来。 一直在纳鞋的马秀英想起一件旧事抬头笑道:“有一次老四约了几个弟弟一起报仇,被他堵在后院的柴房里打的哭爹喊娘,揍了整整一天。后来还是老三打的小报告,妾身才知道这事将他们放了出来。” 朱元璋两个眼睛瞪成铜铃指着朱樉气道:“好啊,怪不得一个两个在你面前大气都不敢出,原来你小子私下里下手这么狠,你把咱的儿子都成什么了?” 当成什么?当然是出气筒啊。朱樉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一本正经说道:“须知棍棒底下出孝子,板子底下诞忠臣,儿子也是为了弟弟们早日成为国家栋梁,才不得已为之。” 他绝对不会承认揍永乐大帝很爽这件小事,朱元璋看着他假仁假义的模样越来越觉得眼熟。 忍不住出声问道:“你这胡说八道的诡辩是在学你哥?” 朱樉摇头说道:“儿子和大哥本是一母同胞,为何是学他?” 朱元璋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在他眼里这小子原本就是一个头脑简单的莽夫,现在还换上了一个老大的脑袋瓜。 他有点不敢想象这小子以后该有何等成就了。 第120章 原由 朱元璋原本将军权和暗卫交给这小子是想考察考察一下他的才能,毕竟他一句话能给出去,一句话也能收回来。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已经开始给太子挖坑了,想起前几天的事,朱元璋疑心病又开始犯了。 他一脸狐疑对着朱樉问道:“你前两天站在大石头上喊的那些话,唱起红巾军军歌真不是在鼓动咱犯错?” 朱樉一脸单纯回答道:“儿子是因为心系百姓一时热血上头,父亲怎么会有这么阴暗的想法?” 朱元璋思考半天也没抓住痛脚只好作罢道:“你小子蛊惑人心那一套以后别拿到咱面前来招摇。” 朱樉笑了笑没说话,脑子还在回想着昨晚那句话「始皇死而地分」。 朱元璋见他没说话,自顾自说道:“樉儿,你九岁那年跟咱说反对分封,你知道咱为什么不同意吗?” 朱樉摇了摇头,朱元璋继续说道:“因为咱出身低微贫贱,一生经历过无数次背叛,咱在十七岁出家,做了不到五十天的行童,寺里就断了粮。做了行脚僧一路要饭要了三年。好不容易回到寺庙里,咱的师傅高彬法师教咱读书认字习得一身武艺。每次跟着师傅做法事回来,那桌上就摆着小米粥那日子别提过的有多滋润了。” “可惜好景不长,在咱二十四岁的时候,那狗日的汤和投奔郭子兴后做了千户,给咱写了一封信「朱重八来濠州跟着哥吃香喝辣。」,咱本来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可当天夜里被咱的师兄发现了要告发咱,那可是跟咱同吃同睡快四年的师兄,就因为你爹抢了他吹法螺的活计。” “咱迫于无奈,找了周德兴卜了一卦。只好背上两件僧衣去濠州投奔那狗日的汤和,没想到正碰上元军围城,咱一进濠州就给红巾军当成奸细抓了起来。差点砍了脑袋,幸好你娘的义父郭子兴那日正好没有公务,接到通报立刻赶来法场,救了你爹一命。见你爹长得不错,容貌俊伟会读书识字就收在帐下做了亲兵。” “在张夫人的撮合下娶了你娘,当年你爹铁了心思给他郭家做一辈子长工。孙德崖和赵均、彭大用那几个狗东西密谋反叛,把郭子兴囚禁在地窖打的是奄奄一息,郭子兴手下人全跑了,郭家男丁佯装不在家里。咱一个干女婿策反了彭大,披坚执锐杀入孙德崖家中救出郭子兴。” “本以为这是你爹飞黄腾达的开始,没想到在其子郭天叙的挑拨下收了咱兵权不说,还让咱拖着病体去劝降驴牌寨的山匪,咱手上一个人都没有怎么敢去?结果郭子兴那厮听信谗言说咱有异心,把咱关在地牢里三天三夜水米未进,接近油尽灯枯之时,是你娘怕守卫发现,把刚烙好的饼藏进怀里带给你爹才续了命。” “那滚烫的烧饼烙的她胸口通红,咱那时的心里在滴血。你娘又把所有嫁妆拿出来贿赂郭子兴的张夫人才保住你爹一条小命。” “还有那邵荣,跟你爹都是韩林儿手下,也是郭子兴旧部,你爹手下的二号人物,大军出征,家眷在后方安置本来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可邵荣那狗东西居然私下里联络另一个将领赵继祖密谋发动兵变,幸好你爹手下的检校宋国兴发现,你爹先下手为强才解决了这个危机。” 朱元璋停顿了一下,认真无比的说道:“说了这么多,咱就是想告诉你,咱一路讨生活都是自己靠自己。除了自己儿子,咱谁都信不过。” 原来朱元璋曾经也是个热血青年,朱樉沉默一阵后说道:“如果没有郭子兴那事,爹还会这么防范于他人吗?” 朱元璋抿嘴笑道:“对于一个皇帝来说世上最奢侈的就是信任,你一旦信任了别人就等于将身家性命交给了对方。” “咱让藩王戍边就是为了替代这些手握兵权的将领们,这帮骄兵悍将别看咱活着的时候一个个都在咱面前低声下气夹着尾巴,只要咱一殡天这帮淮西老将就会化身世上最凶猛的虎豹豺狼。” “所以咱活着要将这些刺头拔的一干二净。” 这话从朱元璋嘴里说出语气平淡却格外寒气逼人,马秀英放下针线长叹一声道:“陛下终究只能同生死不能共富贵吗?” 朱元璋不以为意道:“妹子你这就是妇人之仁,这世上人心思变,有安于享乐之人,自然也有野心勃勃之人,咱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江山社稷重于泰山,绝不允许这些人有半点兴风作浪的机会。” 对朱元璋来说这帮功臣造不造反不重要,只要他们有造反的能力这个理由就足够他兴大狱了。 马秀英说道:“陛下应该知道杀人太多有伤天和,杀戮过盛致使子孙福缘浅薄。” “咱是为了大明江山的日久安定。不清除这些隐患,咱到死那天也闭不上眼。” 朱元璋一说完,车厢里陷入了沉默。 他对着朱樉问道:“二郎觉得你爹这个想法错了吗?” 朱樉作为现代人虽然不赞同也不反对道:“政治事件只有立场不分对错,儿子觉得杀人应该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朱元璋听完大感兴趣道:“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朱樉解下腰间的荷包,倒出一堆铜钱,将一小半抓在手里解释道:“拉拢一批。” 将剩下的铜钱分成两半后说道:“分化一批。” 最后将剩余的几个铜钱扔在车厢地板上继续说道:“最后再打掉一批。” 朱元璋听完没有半点喜色,反而眉头拧紧道:“此等方法成效太慢,咱活着还好,咱要是有个突发意外,这帮子功臣作乱必然造成江山动荡。况且咱不是没试过,比如扶持浙东党。” 说着指了指一旁事不关己的刘伯温骂道:“比如被咱寄予厚望的杨宪进了中书省就忘乎所以只顾着争权夺利。才会被咱砍了脑袋,可这些读书人个顶个的精明,哪肯屈身为咱当刀子使唤。” 对朱元璋来说没有比直接肉体消灭更快捷省事的办法了。 第121章 替娘亲出气 见朱元璋这样说,朱樉便不再言语,因为他的政治立场本质还是老朱家这边的。 朱元璋见他成熟稳重了许多,变得和颜悦色说道:“你知道你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朱樉一脸淡然说道:“废相。” 听到这话,朱元璋嘴角泛起微笑,很多人以为他跟李善长斗争的原因是要过河拆桥,只要他心里清楚知道背后的真正目的。 对着儿子一脸满意的笑道:“看来二郎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咱要做的事就连你大哥都不知道。” 来自洪武大帝的夸奖,朱樉脸上没有半分欣喜之色,而是问出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父亲废除宰相以后,这大明就真的不会再出现宰相擅专之事了吗?” 朱元璋从登基那日就在着手准备废除宰相,对此他胸有成竹说道:“这丞相一职自秦设立以来,一直为皇权掣肘。前有李斯与赵高密谋废扶苏拥立胡亥,后有霍光行废立之事。历代权臣无不以宰相之名行事,咱只要废除丞相职位,就能将政令直达六部,自此大明再无权臣诞生祸乱朝纲。” 朱元璋的想法简单粗暴,既然权臣都以宰相行事那就从根子上将丞相一职一刀切。 朱樉思考许久后说道:“父亲事必亲躬自然可以废除宰相,假如后世子孙不似父亲这样勤勉,又当如何治理朝政?” 这句话涉及到朱元璋的知识盲区了,良久说出一句:“咱只能管这一世,咱死后哪管得了洪水滔天。” 朱樉有点意外,以前的朱元璋恨不得将子孙万代的事都一股脑做干净了。 朱元璋接着说道:“以前咱就像地里的老黄牛给你们这群不孝子忙活不停耕地,现在咱觉得你们这清福享的有点太早。” 以前的他眼里只有朱标一个儿子,现在多了一个儿子感觉选择的余地大了不少。 朱樉自然不知道朱元璋心境上的变化,听的一头雾水问道:“那你废除丞相干什么?” 朱元璋嘿嘿直笑道:“咱一出生就不知道什么叫规矩,这丞相权力大到可以教皇帝做事,咱自然要干净利落的废了它。” 来自洪武大帝的任性,朱樉一时哑口无言。 半晌之后,朱樉才纠结的说了一句:“父亲行事何必多造杀孽。” 朱元璋淡淡道:“这皇帝富有四海,唯独缺少时间。咱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岂能被这帮老夫子绊住了手脚。” 见儿子脸上闪过一丝不忍,朱元璋伸手从袖子掏出一个盒子,递给朱樉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截半尺多长的稻穗,谷粒颗颗饱满至少有两百多颗。 这株稻穗已经接近后世改良的杂交稻,他不禁问道:“这稻穗是哪里产出的?” 朱元璋闻言冷笑一声说道:“这就是那杨宪在扬州知府任上给咱献上的祥瑞,他把几株稻穗用鱼鳔胶黏在一起把咱当成傻子糊弄。” 朱樉很奇怪,朱元璋是下地干过农活的人一向精明。于是开口问道:“那是父亲怎么发现的?” 一旁专心致志纳鞋的马秀英扑哧一笑道:“你爹在乾清宫挂了两年都没发现,后来是要处决杨宪前他大发雷霆摔东西时才发现的。” 一边说还一边模仿道:“妹子啊,咱让人给骗了。” 二十多年的夫妻,马秀英模仿的惟妙惟肖。直接给朱元璋闹了个大红脸一拳砸在了屁股下的软垫之上,他气急败坏道:“杨宪那厮着实可恶,咱一直以为他忠心耿耿还把检校交在他手上。” “结果他只顾着争权夺利,借咱的手排除异己。弄得整个朝堂乌烟瘴气,百官人心惶惶。” 杨宪的事,朱樉当然有所耳闻。能得朱元璋信任的原因,自然是替老朱干了不少脏活。 看破不说破,朱樉说道:“杨宪这种人死不足惜。但是杨宪这种小人能横行于朝堂,难道父亲就是出淤泥而不染吗?” 朱元璋咬紧后槽牙说道:“你这小兔崽子竟敢骂咱是白莲花?” 看着朱元璋捏紧拳头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模样,朱樉没有半点惊慌反而不咸不淡道:“儿子可没说,是父亲自己说的。” 朱元璋这个儿子除了胡须茂密,虎背蜂腰的身型。其他的长相跟行为跟他的好大儿朱标越来越像,就连骂人不带脏字这点,朱樉都炉火纯青了。 马秀英一看朱元璋即将暴起,一把抓住衣袖将他拉着坐下。出言开解道:“陛下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多大点事儿啊,不就是躲在乾清宫里哭了一次鼻子吗?” 马皇后是懂安慰的,一句话不仅浇灭了朱元璋的怒火,连带他的心都浇的透心凉。 一家子里面扎堆出了三个阴阳怪,朱元璋直觉在这个家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对着爱妻开始埋怨道:“都是妹子你啊给这些小辈带的好头。” 马秀英佯装不知说道:“妾身一直恪守己身,勤俭持家在整个大明天下皆知。” 这软刀子插的朱元璋说不出话来,就连锦衣卫密报民间除了称他媳妇为「大脚娘」以外找不到半点坏话。 面对这个千古贤后的爱妻,朱元璋眼神里充满了幽怨,马皇后却置之不理道:“陛下应该洁身自好才是,少与那些狐媚子眉来眼去免得龙体沾染了风尘气息。” 看出儿子给自己出气,她马秀英这个当娘的自然不会堕了母仪天下的威仪。 这一老一少联合起来,让朱元璋在车厢里突然有种孤木难支之感,将对面一直趴在车窗上将脑袋伸出车外看风景的刘伯温拉了回来。 朱元璋一脸委屈的说道:“刘卿家你来评评理。” 刘伯温取下塞进耳朵里的棉团,一脸茫然问道:“陛下找老臣有何事商议?” 这句话将正准备大吐苦水的朱元璋瞬间噎得说不出话来。 看着短短一个月已将明哲保身功夫修炼至登峰造极境界的刘伯温,只好将话题岔开说道:“一直以来咱只关心太子,朕要你给秦王算上一卦。” 刘伯温顿时会意解下腰间百宝袋,开始翻找吃饭的家伙事儿。另一边的朱樉两边眼皮直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122章 看不顺眼 有句老话叫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两世为人的朱樉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左右眼皮都在跳。 朱元璋对着窗外一挥手,马车就停在了原地。 只见刘伯温起身从百宝袋里掏出一个古朴的八卦盘,卦盘上布满了铜锈,上面除了卦象的刻印,文字已经辨认不清。 朱樉抬手一指那个一看年代很久远的卦盘对着刘伯温怀疑道:“老刘头这该不会是你从哪个大墓里倒斗倒出来的冥器吧?” 毕竟古代奇人异事众多,有些能人异士就喜欢将随身物品当成陪葬品。 朱樉脑子里已经出现一个画面,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黑漆漆的夜晚,一个仙风道骨的干巴小老头扛着洛阳铲和锄头爬上了一座山头。 一副世外高人做派的刘伯温听到这话,好像被踩住了尾巴一般竟原地蹦了起来。 「砰」的一声,暴跳如雷的刘伯温一头撞在了车厢顶部的横梁上,额头青紫一片肿起一个大包。 刘伯温不顾高人风范跳起脚破口大骂道:“竟然诬陷老夫师门传下来的法器,秦王竖子不相与谋。” 旁边的朱元璋第一次见到一向波澜不惊的刘伯温居然被这不孝子气到方寸大乱。 连忙出声安抚道:“刘夫子大人不记小人过,犬子失了礼数,咱先给你赔个不是。” 刘伯温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立马摆手否认道:“是在下过于孟浪,在主上面前失了态。” 朱元璋转头向不学无术的儿子解释道:“这是刘先生的师傅铁冠道人留下来的法器。” “铁冠道人是谁?”朱樉不由问道,他对明朝奇人异事的了解仅限于刘伯温、姚广孝、袁珙几人。 朱元璋笑着解释道:“铁冠道人张中在咱还在郭子兴麾下,帐中不过七百人时,他跑到面前跟咱说「明公龙瞳凤目,相貌非常,贵不可言。待至神采焕发,则如风扫云,登基称帝。」 于是咱将他留在身边,每次出征之前必让张中为咱在军帐外观云望气再决定如何行事。” “鄱阳湖一战,大军厮杀一片混乱,是张中观望云气察知陈友谅头颅中流矢而亡,不然咱还不得而知。张中献策让咱给陈友谅手书一篇祭文,让前军诵读才让陈友谅大军崩溃,不然真有可能让你师傅逆天改命。” 朱元璋心有余悸的说道:“当年张定边那厮率着三艘战船冲着咱而来,被咱三十多艘战船围攻。本以为他大势已去,结果一人登上一叶扁舟朝咱的旗舰猛冲而来,一路上阵斩了咱麾下韩成、陈兆先、宋贵等数员大将,张定边仅凭一人之力就把咱的二十万大军杀了个对穿。咱当时屋漏偏逢连夜雨,座下旗舰在转舵之时触礁搁浅,如果不是常遇春那鸟人张弓一箭偷袭那杀神一般的张定边得手。咱就要在百万大军之中被你师傅斩将夺旗了。” 说完朱元璋又补了一句:“知道咱为啥从小不待见你了?一是你是张定边那厮的徒弟,二是你他娘的还出家当了和尚。这两件事每件都在触犯咱的逆鳞。” 朱樉是十岁那年逃学在山上踏青时碰到一猛虎伤人,但是有一小女孩陷入虎口,情急之下他捡了旁边一块石头砸了过去正中老虎的屁股。结果那只老虎转身就向他扑来。 他爬上身边一棵大树以为逃过一劫,没想到那猛虎蹭蹭就顺着树干爬了上来,一口将他叼了下去。 那条斑斓猛虎叼着他一跃而下,张大血盆大口正欲享用美餐之时,一根锡杖从斜刺里飞出。 锡杖带着破空之声呼啸而来,正中老虎面门,势大力沉的一击将老虎当场砸的脑浆四溅,血流一地。 看着血肉模糊的斑斓虎,年幼的朱樉瞬间对须发皆张的沐讲和尚惊为天人,拜在他的门下当了三年小沙弥。 朱樉是后来才知道,他师傅张定边差点在百万军中取了朱元璋的项上狗头。 对于小心眼的朱元璋,朱樉强自辩解道:“我师傅救了你儿子一命,早就两不相欠。况且孩儿只是当的跳墙和尚做不得数。” 跳墙和尚就是扎一纸人写上名字放在庙里替体弱多病的孩童出家。 他这话让朱元璋勃然大怒道:“你这小兔崽子都剃度受戒了,脑袋上还留着六个戒疤。你跟咱说你是跳墙和尚?” 对于朱元璋来说没有什么比当年看着朱樉光秃秃的脑袋上顶着六个硕大的戒疤更扎眼的了。 气愤填膺道:“老子拼命打下江山就为了你们这群王八羔子不再受你爹当年受过苦,你可倒好带头第一个出家,你十一弟天天穿着袈裟在宫里礼佛,你十七弟天天穿着道袍在宫里放着炼丹炉炼丹。” “咱老朱家诗书传家就因为你这个不成器的玩意,将整个紫禁城搞的乌烟瘴气。” 这不是你自己带的头?朱樉敢怒不敢言。一旁的马皇后突然好奇道:“二郎可曾还记得你的法号?” 因为朱樉出家都是白天往庙里跑,晚上按时回宫,三点一线非常的规律,马皇后自然也没多过问。 她一问话,朱樉就像被掐住脖颈的大公鸡,涨的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半天才嘟囔一句:“回母亲的话,日久天长,孩儿忘记了。” “忘了?”朱元璋瞪大牛眼,不敢相信,依旧逼问道:“咱还俗了二十多年,以前的法号都还记得清楚,你这不过十年会忘了?你给咱老老实实说实话。” 朱樉的法号,对于后世人来说过于羞耻自然没脸再讲。只好反问道:“老头子先说你的,你说完儿子一定如实相告。” 原本气势汹汹的朱元璋瞬间戛然而止,马秀英正欲开口,就被朱元璋伸出一双大手死死捂住了嘴巴。 朱元璋面红耳赤说道:“妹子千万不能将咱的法号告诉这逆子,不然咱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马皇后点了点头,朱元璋放开了她。 朱樉更加好奇了,目光炯炯的望向便宜老爹,略带讨好道:“爹你说出来,儿子保证打死也不会说出去。” 第123章 乾卦九五 朱樉一问出,朱元璋就跟失聪的老年人一样背着手任凭他怎么呐喊都没反应。 “爹你就告诉我呗,你说你的,我说的。父子之间互相交换一下秘密。” 朱樉拽着朱元璋胳膊摇晃两下,朱元璋终于被烦的受不了,摆了摆手说道:“跑题了,跑题了,咱明明说的是张中怎么扯到你师父身上去了?” 老头子转移话题,朱樉无奈只能配合道:“那这张中到底最后去哪了?” 朱元璋开口说道:“在咱登基之后不久,刚准备行封赏之时前,金陵城里有上万人目击他在秦淮河投水自尽。咱派了数百捞尸人沿着秦淮河数十里打捞上百日都没找到他。一年过后,潼关守将上奏就在同一天铁冠道人拄着手杖出关了。” 潼关可是离着南京城上千里,朱樉有点不太相信。他问道:“会不会是体貌相似之人?这人的事迹过于离奇会不会有杜撰的痕迹?” “这铁冠子是刘卿家的师傅,就让刘卿为你介绍一下。”朱元璋这个当事人都懒得跟他掰扯。 刘伯温捋了捋胡须后说道:“家师曾在鄱阳湖大战之前为魏国公和永昌侯相面,言「徐达必官至极品,只得中寿」和「蓝玉,尊前不忠。」” 作为后世人的朱樉震惊不已,历史上的老丈人镇守北平不久就患上背疽,重病缠身到五十四岁去世。蓝玉就更不用说了,洪武四大案独占其一。 朱元璋向刘伯温问道:“刘卿家知道你师父的下落吗?” 刘伯温摇摇头叹道:“家师已羽化登仙而去,留下一句箴言「莫逐燕,逐燕自高飞,高飞入帝畿」。” 听到这句话,朱樉整个身子都感到手脚麻痹不听使唤,因为他知道这是真的。 朱元璋还没有往刚到北平的十六岁朱棣身上去想。挥了挥手吩咐道:“刘爱卿先给这不听话的混球算一算运势。” 朱樉有点后悔,自从救了刘伯温以后,朱元璋整个人都变得神神叨叨的。 刘伯温将卦盘摆好,拿出几枚铜钱放进掌心,双手合十不断摇晃铜钱。嘴巴一开一合声若蚊呐像是念着什么咒语。 随着刘伯温双手的每一下晃动,朱樉的眉头开始一上一下跳舞。 他很想大喊一声「停」,可看到一旁的父母二人屏气凝神,全身心都在刘伯温的表演上。 刘伯温念了好一会儿才将铜钱扔进卦盘之中,圆形的铜钱在卦盘之中像是弹珠一样不断滚动时不时碰壁发出「哐当」金属脆响。好一阵才停了下来。 他每掷一次,朱樉内心的焦躁不安情绪便上升一分。 终于第三次后,刘伯温停了下来。众人围在卦盘前,看着手持竹简的刘伯温一脸沉重之色,朱樉的小心脏「扑通、扑通」都快跳出胸膛了。 朱元璋问道:“刘爱卿这卦象如何啊?” 刘伯温沉吟片刻后笑容满面说道:“恭喜陛下,秦王之卦象是「乾卦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是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的最好的一爻。” 众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朱樉一屁股坐在垫子上大喘着粗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感。 突然理解朱元璋为什么想弄死刘伯温了,这老神棍装神弄鬼的本事真是一绝。 朱元璋开怀大笑道:“刘爱卿为我老朱家占卜吉凶有功,回京以后重重有赏。” 正是晌午,朱元璋下令埋锅造饭,有孝陵卫的人忙活生火做饭。 一路上朱樉眼皮直跳,来到一棵大树下找到正在纳凉看书的刘伯温。 刘伯温手持一本《周易》正看的入神,朱樉挨着他旁边坐下不解的问道:“老刘头你成天跟人算命难道不怕泄露天机太多折损寿元吗?” 刘伯温放下书一脸从容不迫道:“难道大王不知道「命越算越薄,运越算越低。」这个浅显的道理吗?” 朱樉刚拿着水壶皮囊喝水,听到这话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咳嗽半天才缓过劲来破口骂道:“好你个老刘头合着你算命耗得都是别人的命。” 刘伯温摇摇头一脸认真道:“所谓命运,信则有,不信则无。一个人的命数虽是天注定,但不乏有逆流而上改天换命之人。” 朱樉心有感悟道:“这话的意思是人生的关口每一次重要决定都有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刘伯温抿嘴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想起刚才的卦象,朱樉不懂的问道:“老刘头这「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是何意?” 刘伯温解释道:“字面意思,龙飞上天到了大展宏图的时候,利于出现大人,一种是得到大人的赏识重用,另一种是成为大人。” 朱樉文言文水平只有半部论语,疑惑不解道:“何谓大人?” 刘伯温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天上后说道:“大人是指其德行与天地覆载万物相吻合,其圣明如同日月一样普照大地,其恩赐如同四时转换一样井然有序。” 朱樉立刻心领神会了,这是老天爷在暗示自己。 刘伯温见他神采飞扬忍不住提醒道:“自古顺成人,逆成仙。顺应天下大势有所作为者成千上万,此所谓建功立业人士。而逆天改命粉身碎骨之人不知凡几,老夫六十余年所见成功之人仅此一例。” 刘伯温没明说,但朱樉知道指向的是他爹朱元璋,朱元璋出生时可没有什么帝王命,童年和少年都是在世上最艰辛的苦难与折磨里度过的。 想起昨日的话,朱樉略带忧伤的说道:“如何才能救得老头子的性命?” 刘伯温闻言怔了半天,才长叹一声后说道:“既然大王心中已经有了决定。老臣只好如实相告,大王刚才的卦象阳数九为最高,五为正中,少一爻则「或跃在渊,进无咎也。」寓意退据后方、明哲保身,多一爻则是「亢龙,有悔」,寓意物极必反,盛极而衰。” “这走蛟化龙本是夺天地造化,侵日月之玄机必为天地所不容。” “这乾卦九五爻的飞龙在天,看似大吉大利又何尝不是凶险万分。” 听了半天朱樉不解的问道:“我问的是我爹,老刘头你答非所问干嘛?” 刘伯温抚须笑道:“想破解上天降下的劫难,惟有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124章 不服 作为现代人的朱樉更加疑惑不解道:“你的意思让老头子爬在殿脊之上去挡天雷?” 刘伯温看着他那在玄学方面一窍不通的榆木脑袋,直接气馁道:“大王自出生以后与陛下命格息息相关,大王每次改变大势都是在消耗陛下的气运才导致上天降下灾祸。” 听到这话,朱樉直接愣住了,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种种异象是上天对自己的警告,怪不得在保定差点给雷劈死。 如果换做是以前,他巴不得朱元璋这个天命之子早点去死,可随着越是了解这个时代,才明白了一个事实,新生的大明真离不开朱元璋这个开国皇帝。 对着刘伯温问道:“陛下一死,天下必然四分五裂,我欲以身替父遭受劫难又当何如?” 刘伯温看着他脸上黯然的神色说道:“若是大王行此悲壮之举,上天未必不会垂怜于陛下。” 朱樉看着远处靠在一起伉俪情深的父母,看着正在宰杀羊羔的敏敏,想起还留在南京的徐妙云和狗娃,眼底闪过一丝不舍。 这一丝不舍之情转瞬即逝,他的脸上变成了坚毅的神情,自穿越以来他每次对着天下大势做出一点点改变就好像背后有一双无情的大手又将这个世界推回原位。 他所做的努力就好像大时代里一朵不起眼的小浪花一样昙花一现,随后消散的无影无踪。 朱樉俯下身子摘下草丛里随处可见的一朵小野菊,握在手心处仰天大笑道:“好一个顺天者昌,逆天者亡。” 随后脸上收敛起笑容,露出决绝之色厉声道:“既然这个世界的天道要朱元璋死,我朱樉偏偏就要他活。” 远处的朱元璋听到他哈哈大笑的动静,不明所以骂道:“你这逆子不去帮着敏敏宰羊又在这儿犯什么浑?” 朱樉大喊道:“马上就来。” 迈动脚步向前走出不远时,转身回头对着树下刘伯温一脸不屑道:“三道天雷都没劈死我,他老天爷在我朱二爷面前算老几?” 看着他走远,刘伯温一生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见过无数英雄豪杰。 不由赞叹道:“这老朱家的真是狠人扎堆,这混蛋王爷已经不满足和皇帝掐架,居然想跟老天爷掰掰手腕。” 孝陵卫四十二名随从全部不再隐藏行踪,他们个个彪形大汉,人人头戴斗笠盔,内穿红袄,外披戴森寒的铁札甲,腰间系着长柄马刀,悬着一张小梢弓,挂着箭囊有二十枝羽箭跟两根弓弦。 一身穿环臂甲细扎甲的将领见到朱樉,他一挥手孝陵卫全部单膝跪地行军礼道:“卑职孝陵卫指挥佥事左思明见过大都督。” 朱樉见他方脸浓眉,一身虎狼之气向前几步将左思明扶起,嘴里夸奖道:“孝陵卫人人剽悍勇武,不愧是父皇身边禁卫。” 老丈人徐达致仕后,朱樉就坐稳了大明军中第一人的位置,以前他没有实权是因为朱元璋不信任他。 “大都督谬赞了,属下等人愧不敢当。” 孝陵卫众人听到被大明百万军中偶像这样夸奖,左思明等人脸色泛红都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这一路除了跟踪他的几个熟面孔,朱樉都没发现其他人的踪迹,不由好奇道:“左佥事,你们一行这一路都隐藏在何处?” 左思明回答道:“卑职等人除了护卫陛下出行以外,平日里都驻扎在吴老汉家的后山上以打猎为生。” 朱樉一听,这不就是明朝版的野外求生训练吗?他接着问道:“孝陵卫的选拔标准是什么?” 左思明介绍道:“在亲军十二卫中选拔弓马娴熟者,能骑马扬鞭,飞速奔驰,还要骑马跨过一道壕,越过一堵墙,并在马上开弓射箭,百步之外,三箭中靶心两箭者才为合格。每五年为一次大考,取其末尾淘汰,淘汰者可选家中男丁继任,无男儿继任者发放俸禄回乡养老。” 亲军十二卫本是从边军里选拔出来拱卫京城的京营,而孝陵卫是从亲军十二卫里面选拔而出的精锐之中的精锐,这选拔标准比主帅亲兵还高,再加上末位淘汰制。 怪不得这帮人战斗力这么高,朱樉很好奇这样一支明朝特种兵为何在历史上碌碌无名。尤其是靖难之役中没有任何表现。 正在他思考之时,在前方侦查的徐辉祖带了一青年男子过来。 男子大概二十多岁长得文质彬彬,身着亮晃晃的银色山文甲,背后挂着一张长弓。 躬身作揖道:“孝陵卫千户梅殷见过大都督。” 一旁的徐辉祖介绍道:“此人是汝南侯梅思祖次子,也是陛下今年刚定下宁国公主的驸马都尉。” 朱樉闻言一怔,敢情根子在这,立刻换了副面孔哈哈大笑道:“既然是二妹的夫婿,那就不要见外应当称呼我为二舅哥才是。” 他伸手想将对方扶起,没成想梅殷却不领情,避开他退后一步说道:“在下与公主尚未成亲,应当称呼大王军中官职才是。” 朱樉见他态度冷淡,心中顿时有数,皮笑肉不笑道:“梅驸马能称呼我大哥为大舅哥,却跟本王如此见外。难道宁国不是本王一母同胞的妹妹不成?” 这话一出,梅殷当场尴尬不已,只能迫于无奈道:“妹婿梅殷见过二舅哥。” 朱樉拍着他的肩膀亲热不已,脸上笑嘻嘻,心里骂着:你以为你是我大哥的人,二爷就收拾不了你? 跟孝陵卫几人寒暄一阵后,对刚探查回来的徐辉祖问道:“大舅哥你在十里外的麻风沟可发现有何异常?” 徐辉祖说道:“刚才我和梅殷几人沿着麻风沟山坡上搜查了一遍,暂未发现有何异常。” 麻风沟那里地势低洼,周围山头林立是他和徐辉祖两人都一直认为敌人埋伏的最佳位置。 可徐辉祖一行没发现任何异常才是最诡异的地方,历史上的朱元璋可是花了近二十年才彻底弄死李善长。 朱樉满脸忧虑说道:“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 第125章 下药 朱樉说完,徐辉祖和梅殷、左思明三人都愣在原地。不是他们不懂兵法,而是除了朱樉,其余人都不知道朱元璋的目的。 徐辉祖前天奉了朱元璋命令,跟朱樉解释道:“陛下已诏龙骧卫和羽林卫前来护驾,上万兵马距离我们不到四十里,不过一天的路程。这凤阳境内应该没有任何宵小敢有异动。” 一听这个好消息,朱樉气的直掐大腿骂道:“那老头子真是老糊涂了,他大军一调动不是逼别人狗急跳墙吗?” 朱樉那个气啊,随驾队伍突然少了上万人,而且大军行动声势浩大,不是在跟别有异心的人暴露自己这帮人的行踪吗? 他的话刚一说完,身后立马响起一中气十足的嗓音。 “你这逆子是在骂咱老糊涂了?”朱元璋伸手就给朱樉后脑勺来了一掌,猝不及防的朱樉被摔了个狗吃屎。 吃了一嘴泥,朱樉站起身「呸、呸」吐出几根杂草,张口不忿道:“老头子你怎么走路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习武之后,耳聪目明了不少,可刚才硬是被神出鬼没的朱元璋吓了一个激灵。 朱元璋嘿嘿直笑道:“你以为锦衣卫那些包打听的本事是哪来的?全是咱亲手教出来的。” 看着老头子得意万分的模样,朱樉真是服了这爱听墙角的老东西。 想起正事,拿出一张地图展开在手中向朱元璋问道:“老头子你把羽林卫和龙骧卫调过来了,要不我们这帮人原路回返在岗村等大军到了再一起行进更稳妥一些。” 朱元璋将朱樉拉到一僻静之处,他反问道:“你这些年为什么一直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 他继续说道:“因为二郎你什么都像咱,唯独缺了拼死一搏的勇气,才让你行事犹豫一直瞻前顾后。” 朱樉不解问道:“我们现在势单力孤,前路波诡云谲,爹难道不担心身处险境吗?” 对朱元璋来说这些年历经生死险境就跟吃饭喝水一样频繁。 “李善长为首的淮西勋贵骄奢淫逸,开国不过数年这帮勋贵已经是大明身上的脓疮,咱要是不忍痛割肉就不能还天下以太平。” 朱樉一脸忧愁道:“爹难道就不能循序渐进,先剪除李善长等人的羽翼?” 朱元璋跟他解释道:“你根本不了解李善长这只老狐狸,咱跟他共事了二十余年,彼此知根知底。 李善长这些年做过的恶事都是由胡惟庸、涂节、陈宁等手下人去做。 自己从不亲自下场,咱一直抓不到他的把柄。” 朱元璋继续说道:“这个老狐狸李善长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他用利益笼络人心,将淮西勋贵弄成了一个整体,他们同进同退,在地方上胡作非为,在朝堂上呼风唤雨。” 朱樉前世虽然是副处,换算在现在充其量也就是个县丞。离顶级的政治博弈还很遥远。 对朱元璋说道:“父亲给一道圣旨,让手握兵权的老泰山将他拿下不就行了?” 听到这儿,对以前在朱樉身上的放养式教育,朱元璋后悔不已。连忙说道:“有句话叫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杀李善长不难,难得是不让朝堂陷入动荡,还要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朱樉终于听明白了,顿了顿说道:“原来老头子你一路上都是用自己在钓鱼啊。” 朱元璋闻言抚掌大笑道:“然也。” 看着信心满满的朱元璋,朱樉脸上没有半点喜色,这一路上他都心神不宁再加上大神棍老刘头的搅和。 朱樉前世是钓鱼佬,当然知道自信心爆棚往往是钓鱼佬翻车的前兆。 他一脸认真说道:“老头子你钓鱼归钓鱼,可别把什么妖魔鬼怪都钓上来了。” 朱元璋背手离开前,回头一笑道:“只要你爹活着,这大明的天就塌不了。” 看着朱元璋离去的背影,朱樉心中顿生一种不好的预感:要是老头子突然没了,这天不就塌了吗? 他那半吊子军事水平和初出茅庐的太子大哥,哪怕是同心协力真的扛得起这大明的天下? 朱元璋和马秀英都回到了车上,朱樉端着两碗热腾腾的羊肉上了马车。 递给父亲母亲后,朱樉又拿出一个小碟子递给朱元璋。 朱元璋拿过来一看里面放满了香油和茱萸子还有小葱和大蒜,不解的问道:“这是用来干嘛的?” 朱樉笑呵呵道:“这是儿子自己做的秘制蘸料汁,配上这羊羔肉味道可是一绝。” 朱元璋用筷子夹起一块羊肉,蘸了一些放进嘴里咀嚼了之后,感觉味蕾瞬间被香辣味填满,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老怀大慰道:“二郎做的这蘸水味道真不错。妹子你尝尝。” 他将碟子端向马秀英那边时,朱樉突然伸手一把夺过。 朱元璋一脸狐疑看着他,朱樉却面不改色道:“爹难道忘了太医叮嘱娘亲不能吃辣的吗?” 朱元璋恍然大悟,刚准备动筷子时,感觉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 望着朱樉不敢置信道:“你居然在里面下……” 朱元璋眼前一黑,整个人控制不住倒向了车厢边缘,朱樉眼疾手快将他扶住,轻声说道:“爹这些年太累了,好好睡一觉吧。后面的路有儿子替你走。” 马秀英伸手放在朱元璋鼻尖,发现呼吸平稳有力。望着朱樉问道:“二郎将你父亲迷晕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知子莫若母,马皇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强装镇定。 朱樉一脸苦涩道:“父亲一心想将李善长等人引蛇出洞,儿子觉得此举过于冒险。” “新生的大明经不起这样一场豪赌,儿子规劝不了父亲,只能以身替代。” 马皇后长叹一口气道:“你爹铁石心肠真是苦了你了。” 朱樉摇头笑道:“儿子的命都是爹娘给的,爹娘有难儿子岂会袖手旁观。” 敏敏刚上马车看到昏倒的朱元璋,瞬间面色惨白,惊慌失措对朱樉问道:“你给皇帝下毒了?” 朱樉说道:“用的是你身上的蒙汗药。” 第126章 真相 敏敏一听是自己的蒙汗药,当场就不乐意了。 “你昏了头了?给皇帝下药,说严重点是谋反弑君之罪啊。” 如果不是两人的孩子都要满周岁了,她都要怀疑朱樉是不是故意嫁祸自己? 朱樉抱住了她,轻抚着她的秀发轻声道:“好好带好狗娃。” 见到朱樉眼底闪过一丝哀伤,语气就像交代后事一样,敏敏彻底慌了神,像只受伤的小鹿一样可怜巴巴道:“你是家里的主心骨,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朱樉嘴角轻扬说道:“我知道。” 说完走下马车,从怀里里掏出敏敏的妆盒,他手持一面铜镜开始易容。 美术功底不错的他很快将自己和朱元璋画的一模一样。 他走上车对着马皇后略带哭腔说道:“妹子,咱被人给骗啦。” 马皇后愣住了半晌,看了看还倒在自己怀里的朱元璋,在看看朱樉身上的衣服。 语气、神态和眼角皱纹以及法令纹都一模一样。 朱樉笑道:“娘亲,儿子模仿的如何?” 马皇后说道:“惟妙惟肖,可二郎你扮作你父亲的模样是要为何啊?” 朱樉将昨日荧惑守心的天象以及刘伯温的话跟马皇后说了一遍。 说完,朱樉淡然道:“蒙汗药的药效有三个时辰,一路顺风便相安无事。” “如果突发意外情况,儿子便扮作父亲引开追兵。” 马皇后不禁说道:“他从小就不待见你,从没把希望放在你身上,二郎真要为你父亲做到这一步吗?” 朱樉知道如果不是刘伯温的预言,朱元璋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真正同自己敞开心扉。 他说道:“儿子也有凌云志,大明可以没有秦王朱樉,现在绝不能没有朱元璋。” 以前的朱樉口号喊的震天响,虚伪、狡诈、自私才是他的真面目,所以他跟青史留名的大人物相比犹如浩瀚星河里的沧海一粟。 马皇后望着他说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以前的你外表看似强大实则内心弱小,跟你父亲仅仅是形似而不是神似,现在的你有你父亲年轻时的气魄了。” 朱樉心里有了底气,连磕三个响头后说道:“若是儿子回不来了,妻儿就交由娘亲照顾了。” “如果妙云没怀上,叫她不必给儿子守节。” 知子莫若母,马皇后叹息一声道:“为娘知道了,记住不要轻言牺牲,若有万一首先保全自己。” 朱樉点点头下了马车,刚走到徐辉祖身边就将他和刘伯温两人吓了一跳。 刘伯温开口问道:“陛下怎么换上了秦王的衣服?” 朱樉笑了笑说道:“老刘头你这样的火眼金睛都没认出来,看来本王画的还不错。” 一听是朱樉的声音,刘伯温这才仔细打量着他的脸上,除了胡须和眉毛有些差异,其他连脸上的沟壑都还原的一模一样。 刘伯温心里顿时猜到了朱樉接下来的行动,有意提醒道:“大王易容之术鬼斧神工,如果不是身边之人细看之下,很难分清真假。” “但老臣有一言不得不说,就是事情还没坏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王爷可安心坐镇中堂。” 朱樉说道:“不是本王杞人忧天,陛下先拿李存义一家又软禁李善长一家,现在又调动了御林军护驾。” “如此声势浩大,瞎子都看得出来陛下要整顿朝廷。 李善长与淮西勋贵结党,那些沙场老将必定不会坐以待毙。 以前陛下在禁中,贼人必然不敢有异动,可陛下被我忽悠到了这荒郊野外之地,身边随行不过数十人。 陛下身边危机四伏还欲兵行险着,本王不才只能以身代之。” 听完,刘伯温抚须思索一阵之后才说道:“陛下行事一向深思熟虑,不过几日行事风格突然间变化如此之大,难道王爷就不好奇其中原由吗?” 朱樉一头雾水,他也觉得这两日的朱元璋激进冒险,和平日里判若两人。 他说道:“老头子中邪了?” 刘伯温摇摇头说道:“秦王何不亲口去问问陛下。” 朱樉怔了怔,随即走上了马车,就看见神奇的一幕,原本躺在马皇后怀里的朱元璋睁开眼睛,张嘴吐出一块羊肉。 嘿嘿直笑道:“咱也是行走过江湖的,你个小王八羔子,想给你爹下药,你还嫩了点。” 朱樉被老头子的演技彻底震惊到了,马皇后笑道:“刚才你儿子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朱元璋面色一变对着被吓呆敏敏说道:“儿媳妇,辛苦你守在外面,三十步以内任何人靠近,格杀勿论懂吗?” 敏敏点了点头,拿着弯弓和箭囊去了车厢外。 朱元璋起身将马车门窗全部拉上后,从怀里掏出一张明黄卷轴的圣旨,对朱樉一脸严肃道:“如果咱出事了,你就立即带着这份圣旨回南京辅佐你哥登基。” “咱把节制天下兵马大权交给你,若是你哥容不下你,你可便宜行事。” 说完朱元璋将一枚小小的玉质虎符放在朱樉手里。 见老头子一副交代后事的模样,朱樉瞳孔地震,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朱元璋见他拿着虎符的手都在颤抖,一脸无所谓的笑道:“跟你猜测的一样,咱的身体出了问题。” 朱樉眼里泪水止不住流淌说道:“是儿子撺掇父亲来淮西才发生的吗?” 朱元璋摇摇头说道:“咱之前在宫里已经晕厥过了三次,太医院束手无策,这才将你禁锢在京城。” “连日以来咱头晕目眩,眼神恍惚,自知所剩时日无多。” “本来不欲告诉你,怎知你这逆子竟要去行傻事。” 马皇后在一旁用手绢抹着眼泪,朱樉知道娘亲是不可能骗他的。 见朱樉手足无措的样子,朱元璋不以为意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咱也是立下过万世基业的人了。” “咱现在告诉你,咱就是故意要逼反李善长等人,用所剩不多的生命去带走这些大明江山的隐患。” 朱樉知道他还有二十二年可活,忍不住说道:“爹不是一直都不信命的吗?” 朱元璋拉起他的手,朱樉这时才感觉到他手心冰凉冰凉的,一路上都是强撑起病体。 马皇后给朱元璋盖上毯子,朱元璋笑道:“咱以前最怕这一死,这大明就跟秦朝和隋朝一样二世而亡。可有你和你哥这一文一武成器的儿子,咱没有了后顾之忧就啥也不怕了。” “这几日连连梦见你爷爷和你奶奶,咱觉得时候也差不多到了。” 第127章 分道而行 如果是以前的朱樉听到这话恨不得在紫禁城里放鞭炮,自从跟朱元璋交心以后,这时内心深处多了一丝不舍还有更多的不甘。 朱樉说道:“老头子你还活的好好的,别搞得跟交代后事一样,你这种人长命百岁不了,但是再活二十二年还是没多大问题的。” “儿子也是见过千军万马大阵仗的人了,多大点事儿,大不了我替你扛。” 见儿子一脸笃定的模样,朱元璋微笑道:“不管怎样这一趟咱也必须去,若是横生变故,你只要带着你母亲和敏敏逃命即可。” 正准备伸手给朱元璋来个物理麻醉之时,「咳、咳」没想到朱元璋弯着腰一阵剧烈咳嗽。 朱樉从他捂嘴的手绢里看到了一抹鲜红的血渍。 好一阵才缓过来的朱元璋一脸平静说道:“咱已经是将死之人,切记不要去做傻事。” “二郎记住一句话,世上道路纵使千万,惟有帝王没有退路。为帝者当怀抱大无畏之勇气一往无前。” 朱樉见他面如金纸,嘴唇发白已有油尽灯枯之相,在朱元璋还欲张口诉说之时,朱樉从包裹里拿出一药葫芦,倒出一颗。 直接按住朱元璋的下巴,塞进了嘴里。完了拿出腰间皮囊水壶咕咕给他灌了下去。 朱元璋咳嗽一声说道:“你这逆子给你爹吃的是啥?” 朱樉擦去脸上泪痕,轻声说道:“这是师傅调制的龟息丹,不能救命但能救急。” 朱元璋说完眼睛一闭彻底没了动静,马皇后一摸他的脉象一脸担忧道:“这药真能保住你父亲的命吗?” 朱樉点点头,将药葫芦塞进马皇后手里说道:“一颗能让人陷入假死状态五个时辰,葫芦里有上百颗足够一个多月让父亲回到京师遍寻良医。” 马皇后看着丈夫惨淡的脸色,轻声说道:“你爹以前错看了你,没想到最后的希望还是你。” “为娘一把年纪了,如果你爹不在了,娘也不想苟活于世上饱受相思之苦。若有意外,你带着敏敏逃命即可。” 朱樉听到娘亲情真意切的话语,死亡并不是结束,而是活着的亲人痛苦的开始。 他推开车门下了马车,找到徐辉祖沉声道:“陛下的甲胄在何处?” 徐辉祖急忙劝解道:“妹婿你易容成陛下的模样已是大逆不道,你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 朱樉知道对方是害怕他连累魏国公府,郑重其事说道:“我让你准备的马车准备好了吗?” 徐辉祖点点头,一挥手角落里有一人驾出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 这是在他去镇上之前,朱樉就吩咐他的,见朱樉从里面拿出一套亮银和明黄相间的甲胄。 朱樉先穿上五彩云龙纹的窄袖龙袍,将鱼鳞直身罩甲披戴在身上,两只手臂套上鎏金龙纹黄铜臂甲。 换上羊皮六合靴,将一把绿松石金龙附耳宝剑系在腰间,再把刻着腾龙的凤翅盔戴在头顶。 他做梦也没想到集齐皇帝套装还是在大难临头之时。 朱樉抬起拳头将胸甲拍的「邦、邦」作响,护心镜和肩甲上的兽吞都是黄铜做的,正是朱元璋当年给他的那套甲胄。 服侍他披甲的徐辉祖,摩挲着下巴打量好一会儿后赞叹道:“妹夫穿上之后,威武不逊于陛下。” 朱樉白了一眼,朱元璋是谁?一个眼神就能把永乐大帝吓成小绵羊的狠人,他还差得远了。 老朱这套龙纹甲胄十足拉风,但防御力还是有点差。朱樉不放心又叫徐辉祖找来两套他设计的布棉甲披在外面。 棉甲里面有铁片,三层重甲套在身上,朱樉整个人都被裹得像大粽子一样。 第一次上百斤的甲胄压在身上,朱樉都感觉步伐有点沉重。 徐辉祖见他额头冒着细汗,忍不住提醒道:“妹夫这才四月天,你穿这么厚的甲不得捂出痱子啊?” 朱樉对徐辉祖说道:“我是去给老头子趟雷的,不是去送死的。” 徐辉祖嘿嘿笑道:“你设计的这套布面甲造价便宜,内衬甲叶宽厚。就是这玩意密不透风不适合南方。” 任何的东西都有两面性,布面甲能从明末沿用到清朝,自然是在火器和弓箭的防御性不错。 朱樉懒得跟他插科打诨,直接叫他拿出地图展开说道:“你带着我父皇母后沿着这条清水河渡口进入淮南之地,派几名愿意同我一起赴死的兄弟走原路返回。” 徐辉祖顿时明白了他的计划,愁眉不展道:“这龙骧和羽林两卫离我们不到数十里,你是大都督下令强行军,不过一天一夜就能赶到这里。何必要让自己置身险地呢?” 朱樉终于明白了这个大舅子为何年满二十还在宫里打酱油,说道:“我们对这帮乱臣贼子究竟派了多少人?是游侠还是草寇亦或者是策反的卫所兵?我们的情报一无所知。” “附近这一带都是山间小路崎岖不平,如果强令御林军丢下辎重急行军,受到敌人伏击,必定首尾不能相顾。到时候御林军大乱,我们这点人也得跟着完蛋。” 听完徐辉祖默然,前去吩咐手下布置,朱樉看着老头子所在的马车心中埋怨不已:老头子你打窝就打窝,哪有跑到爹妈坟头打窝的道理? 这一路回程朱樉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搞不好这一次连自己都得赔进去。 要不是新生的大明必须保持政治稳定的大环境,老百姓才能休养生息。 不然他朱二爷才懒得趟这趟浑水,朱樉对自己说道:“但愿此行平安无事。” 不一会徐辉祖带了二十几名孝陵卫旗校过来,人人一脸激动抱拳行礼道:“我等愿同大都督一道为国尽忠,马革裹尸。” 这话一出,朱樉脸都黑了,他大声呵斥道:“再说一遍我们是去吸引刺客,不是去送死的。” “陛下身边护卫薄弱,人手稀缺。只要二三人跟着本王驾车装装样子就行了。” 说完朱樉挑选了两名会见机行事的旗校跟着自己,一人在前方探路,一人驾车。 原本一路同行的一帮人在一个岔路口分道而行,两辆相同的马车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行驶。 另一边马车上的敏敏已经哭的泣不成声,马皇后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们女人家打理好家里,等待他们出征归来便是。” 一边是昏迷不醒的丈夫,一边是凶多吉少的儿子。马皇后的心里何尝又不是痛苦万分呢? 第128章 诡异 朱樉靠在车窗前,看着那辆渐远的马车,滚滚车轮,尘土飞扬。 一阵风吹过,尘埃落定,只剩地上两条车辙。 跟着朱樉同路驾车的总旗赵铁柱出声说道:“姑爷到麻风沟了。” 朱樉听到这称呼有些意外,问道:“这位总旗认识我?” 赵铁柱拉开车帘,他圆脸小眼,身材瘦弱。笑呵呵说道:“小的是魏公爷手下的亲兵,姑爷叫小的柱子就好了。” 宰相门前七品官,按理说老丈人的亲兵至少得混个百户,朱樉奇怪道:“柱子你从军几年了?” 赵铁柱回答道:“小的跟了老公爷十二年。” 朱樉见他不过二十多岁,于是问道:“那你怎么会跑到这孝陵卫来?” 赵铁柱说道:“老公爷致仕以后,就遣散了府中除伤残以外的所有家丁。小的是老公爷出征时捡到养大的。” “孝陵卫去年军中选拔,老公爷叫小人来碰碰运气。” 朱樉哑然,要是按别的将领柱子早该收为义子谋个军中世袭,柱子在孝陵卫混了一年才是总旗,说明老丈人连后门都没帮他走。 另一人负责探路的徐野驴打马而来,向他回报道:“禀报大都督,卑职搜遍山上也没发现异常。” 徐野驴身材高大,下巴凸起长了一张驴脸。 朱樉听完一脸狐疑道:“难道是本王猜错了?老刘头年老眼花看错了星象?” 马车有惊无险的驶过了麻风沟。 驾车的赵铁柱回头问道:“姑爷,我们是继续向前还是掉头回返?” 朱樉心中惊疑不定,一路风平浪静反而更加让他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难道这世界的李善长是纸老虎,被朱元璋吓唬一下就束手就擒了? 如果朱元璋真的在宫里晕倒过,以李善长的能耐要打听宫里的消息应该不是难事。 朱元璋身边不到百人,以己度人,朱樉觉得李善长铤而走险的可能性要大于坐在家里老实等死。 于是朱樉对着赵铁柱吩咐道:“咱们此行目的就是排查危险,柱子别管其他的,继续向镇上赶路。” 马车缓缓行进在山间小路,一路上别说人影,就连兔子都没看到一只。 行驶到小溪河口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朱樉看到不远处的村落里升起了渺渺炊烟,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这一路有惊无险,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朱樉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日落西山,夜幕开始降临。 对赵铁柱和徐野驴两人吩咐道:“离镇上还有七八里路,晚上黑漆漆待在路边更不安全。” “我们几个去村里找户人家投宿去,明早再起来赶路。” 两人抱拳应诺,朱樉一行人打着火把走在乡间小路上,一路上除了田间地头的「唧唧」的蛐蛐叫声外听不到一点动静。 越靠近村庄,反而越发寂静而诡异。 朱樉吩咐两人熄灭了火把,百户徐野驴抱拳向他请示道:“大都督在此稍等片刻,卑职先去村里探明情况。” 朱樉摇摇头说道:“咱们人手就仨,一起去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 徐野驴急了,朱樉可不光是五军都督府都督还是皇帝嫡子,路上出个好歹,他全家都得陪葬。 于是徐野驴焦急万分道:“要是遇到土匪下山劫掠,咱们可不好脱身啊。” 朱樉拍了拍身上的铁甲,大笑道:“咱们是官军里的精锐,不抢他狗日的土匪都是做善事了。” 徐野驴想想也是穷乡僻壤几十个土匪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便不再阻拦。 三人结伴而行,靠着皎洁的月光一路摸到了村口。 村口牌坊上还挂着奚庄的牌匾,朱樉和徐野驴、赵铁柱三人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朱樉跳进路旁的草丛里一招手,徐野驴和赵铁柱立马跟了过去。 朱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蹲在草丛里,二人立刻有样学样。 三个大汉半蹲着身子挤在路边的杂草丛中,朱樉小声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一路上都有点不太对劲啊?” 赵铁柱挪了挪身子,小声问道:“姑爷可是发现了哪里不对?” 朱樉说道:“我们来之前看到这山脚下的村子至少有上百户人家,可这一路上别说人影就是一条狗都没见到。” “一路上安静至极,就更加诡异了。” 朱樉前世在农村可是家家户户都要养狗看家护院,这时代虽然食物金贵。 但据他的观察岗村那里平均不到十户就养着一条狗看门,一到晚上黑的白的黄的全放出来在村口撒欢,见到生人就嗷嗷叫,那叫声能从村头响到村尾。 这奚庄村的村口连一声狗叫声都没有,才是让他觉得最诡异的地方。 朱樉顿时有点后悔将黑豹放回草原去安家了,要是黑豹在,他一个口哨就能让黑豹去踩地雷。 现在黑豹不在,这地雷只能自己踩了,他刚起身,赵铁柱就拉住了他小声说道:“姑爷在这里稍等,小的先进村里探查一番。” 朱樉见他卸掉甲胄,露出瘦小的身材,三人里只有柱子便于隐藏身形,无奈点头同意。 柱子准备行动时,朱樉提醒道:“若发现事态紧急,大家分头逃命,在荒山上的山神庙集合。” 赵铁柱和徐野驴点点头,赵铁柱讲小梢弓和箭囊系在腰间,手握着斩马刀。 佝偻着身子向村口摸去,他身形瘦小在夜色的掩护下不到片刻就没了身影。 朱樉和徐野驴二人蹲在草里闲着无事只能吹牛打屁。 朱樉向他问道:“老驴,不对,老徐你家里是哪里人士啊?” 徐野驴悄声说道:“卑职是北平府人士,曾在大都一战见过大都督的英姿。” 朱樉有些意外,刚想问他认不认识老四朱棣。 赵铁柱弓着身子慌慌张张跑了过来,朱樉见他脸色苍白,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连忙问道:“柱子你他娘遇到啥事了吓成这鸟样?” 赵铁柱也是上过战场砍过人的,一个见过血的老兵给吓得面无人色。 他嘴唇打着哆嗦说道:“倭寇屠村,将村子里面老百姓虐杀了好多人。” 听完朱樉瞬间愣住了,这淮西又不是沿海之地,这股倭寇的从哪来的? 继续说道:“柱子你他娘是不是看错人了?” 赵铁柱好一阵才缓过神来说道:“小的没看错,这些人说着倭国话手里有倭刀足足有好几百人。” 又不是卫所糜烂、倭寇泛滥的嘉靖年间,朱樉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这拿着武器的几百名倭寇怎么深入到内地来的? 第129章 倭国僧兵 洪武年间,大明的地方卫所都是经历过大战幸存下来的老兵,沿海等地虽然有零星的倭寇上岸劫掠,一直没有形成规模。 赵铁柱跟徐达南征北战多年肯定不会看错的,朱樉问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柱子,你可看到村子里可有活的乡亲?” 赵铁柱点点头说道:“还有上百乡亲被那些倭寇关进了村东头的祠堂里。” 朱樉本来是打着要是村里没有活口,就先撤退去搬救兵的主意。 他们仨欺负欺负土匪山贼还行,跟几百名常年刀口舔血的倭寇火拼那是在找死。 可听到还有村里活口,朱樉坐不住了对着一旁的徐野驴吩咐道:“我跟着柱子先去村里看看情况,如果一个时辰后没有出来,老徐你就去找御林军。” 徐野驴点点头,朱樉脱掉甲胄跟在赵铁柱身后,一路偷偷摸摸来到村子里。 朱樉和赵铁柱两人弓着身子踮着脚尖沿着村子里低矮的民房边缘一点点向前。 整个村子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走着走着朱樉感觉鞋底有些湿滑,低头一看,脚下的泥土有暗红色的血迹。 他不动声色跟着赵铁柱前行,一阵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定睛一看,一棵巨大的槐树映入他的眼帘,树干粗巨三人才能合抱,至少有数百年。 「滴答」滴答声不断,有水滴落在他的脸上,抬头一看终于明白赵铁柱为何会惊恐成那样。 老槐树庞大的树冠之上挂满了村民,他们被砍掉了脑袋,双手捆绑着就那样吊在了树上,大多是村里青壮,还有老人小孩。 无头尸体密密麻麻挂满了大槐树,有好几百人之多。 就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朱樉都不禁感到一股凉气从脚后跟直冲头皮。 看到其中不少人被开膛破肚,只看过电视剧的他第一次知道了倭寇的残暴。 「踏踏」脚步声传来,赵铁柱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有人过来,朱樉连忙跟到赵铁柱身后。 两个人猫着腰躲到了角落里的石磨后面,朱樉趴在地上,微微侧起身子就见两名脚踩木屐,身着僧衣,外披竹甲,头上裹着白布的倭人一手握着薙刀一手拿着火把巡逻。 等人走后,两人才爬起身子坐在地上,朱樉脸色一变说道:“这些人不是倭寇。” 此话一出,赵铁柱愣住了问道:“姑爷,这帮人都是说着倭国话不是倭寇是啥?” 朱樉沉声道:“倭寇也分真倭和假倭,假倭就是汉人,真倭是日本浪人,这帮人是倭奴的僧兵可比真倭厉害的多。” 「僧兵」听到这个词,赵铁柱傻眼了他忍不住问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姑爷会不会认错了?” 朱樉摇摇头介绍道:“这些人是倭国的一向宗,在倭国被称为恶僧,他们性情残暴,烧杀劫掳,无恶不作。” “只需要寺庙一个命令,倭国的大名和天皇,他们都敢砍杀。” 朱樉前世跟小日本客户打过交道,自然听过「一向一揆」这种日本独有的文化。 一向是指一向宗,一揆指的是发动叛乱。 赵铁柱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这不就是和尚里的反贼吗?” 朱樉面色凝重,这些一向宗的僧兵有宗教狂热和武士道加持,个个悍不畏死,连现在主政小日本的镰仓幕府都奈何不得。 注意到大槐树上没有村内妇女的身影,他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测,急忙问道:“村里女人都被他们带到祠堂去了?” 赵铁柱如他所料一般点了点头,朱樉犹豫了一会儿后说道:“我们得摸清楚对方到底有多少人,你在前面带路。” 赵铁柱小心翼翼走在前面,朱樉跟在后面,拔出腰间的天子剑警惕的看着四周。 不一会儿看到村子东头的祠堂外面,燃起一堆篝火,一帮倭国僧兵围坐在篝火前手持佛珠开始念着经文。 旁边放着一顶神轿,神轿周围有一座小山是由村里百姓的头颅堆积而成。 眼前这极其残忍的一幕,朱樉心里的仇恨跟火焰一样在燃烧。 越是愤怒,反而越让他变得冷静。 这帮僧兵人数众多,周围守卫森严,两人躲在一处断壁残垣后面,离祠堂不到一百步距离。 耳边不断传来祠堂里发出惨绝人寰的女子哭喊声。 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子身上遍布淤青刚跑出祠堂,就被一个穿着女人衣服,一脸淫笑的倭国和尚拖拽着头发拉了回去。 赵铁柱咬着牙关,捏紧拳头正要冲出去被他按住了肩膀。 朱樉脸色铁青小声提醒道:“对方将近四百号人,我们势单力孤要救人就绝不能意气用事。” 正在思考对策之时,耳边传来了动静。 一个黑袍僧兵走到一光头刀疤脸和尚旁边说道:“藏主,那边传来消息在二十里外的岗村发现了朱元璋的行踪。” 身型魁梧的刀疤脸和尚笑道:“哟西,我们得出发去除掉朱元璋这个佛敌,山田君一把火烧掉这里。” 朱樉听不懂日语,听到岗村、朱元璋这两个词,瞬间明白了这帮倭国僧兵就是冲着朱元璋来的。 李善长没动用淮西勋贵的家丁亲兵,怪不得老头子那边的锦衣卫一点动静都没有。 正准备撤回去等到明天御林军到镇上再做打算时,就看见祠堂里面奸淫妇女的僧兵光着身子跑了出来。 二十几名僧兵抱着柴火堆在祠堂门前,里面的几个女人惊慌失措正想跑出来之时,被门口把守的僧兵举起雪亮的薙刀砍倒在血泊之中。 朱樉见到另一帮人骑在马上手举着火把扔向祠堂周围的茅草屋屋顶,茅草房沾着了一点火星子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连忙拉着赵铁柱一路小跑到村口,跟徐野驴汇合后,赵铁柱一脸沮丧说道:“祠堂里还有上百个百姓,我们这些当兵吃粮的见死不救就这样撒丫子跑了,死了也无颜到地下去见祖宗。” 朱樉在徐野驴的帮助下将三层甲胄一层一层套在身上,徐野驴出声建议道:“大都督不如由我和柱子二人将这些倭兵引开,您伺机去救祠堂的百姓,您看这样如何?” 朱樉指着鼻子说道:“那些倭奴是冲陛下来的。我们仨,除了我去,还有人能引出村里的所有倭兵吗?” 第130章 开始逃命 他一说完,徐野驴一脸为难道:“诱敌之事极其危险,大都督是天潢贵胄怎能以身犯险?” 小溪河镇附近连个百户所都没有,御林军最快都要明日才到。 还有不到两百的乡亲随时可能葬身火海。 朱樉沉声说道:“你们两个去最多引开几十人,这些人是冲着皇帝陛下来的,待会儿我将他们引到山上你们二人再伺机救人。” 赵铁柱看着朱樉一脸不舍道:“姑爷,这种危险之事还是小的去做吧。” 朱樉回头说道:“柱子记住咯,我是大明的亲王自然有义务庇护大明百姓。” 刚走出两步,突然一个东西从身上铠甲的缝隙中掉落在地。 朱樉捡起来一看是一个锦囊,心想该不会是老刘头学诸葛亮玩的锦囊妙计吧。 打开一看,果然有两张纸条,一张上面写着「并蒂双莲,陛下亡则大王生,反之亦然。」 朱樉脑海里瞬间划过一道闪电,突然之间一切都明白了。 回想起病重的朱元璋一切都明白了,八字硬如铁的天命之子朱元璋会突发重病原来都是因为自己。 拿出另一张纸条「困蛟化龙,九死一生。得九天玄女相助可化险为夷。」 黄帝大战蚩尤九战九败,得九天玄女相助才一战定鼎涿鹿。 这上古神话故事他当然听过,拿出怀里代表天下兵马大权的玉质虎符握在手心,拿着虎符跑回南京,等老朱一死调动大军皇位唾手可得。 两张纸条让朱樉仿佛置身于人生的十字路口,望着不远处村子里的漫天火光,他毫不犹豫选择了第二种。 对着淮南方向破口大骂道:“去你娘的老神棍,这荒郊野外找得到个屁的九天玄女。” 朱樉穿着上百斤的三层重甲飞快的跑到村口,一倭国僧兵骑在马上背对着他,用手里的火把点燃房屋上的茅草。 朱樉拿下腰间的金漆短弓张弓搭箭,开口就是一句国粹:“小鬼子,我操,你妈。” 倭国僧兵刚转过头,就被他一箭射穿了脖子,软软倒在地上。 朱樉翻身上马,挥舞马鞭,对着还在四处放火的一帮僧兵。 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放声大喊道:“八嘎呀路,小鬼子们我操你们妈。” 他声音洪亮,一句震耳欲聋的国粹把四周的倭国僧兵都吸引了过来。 上百名倭国僧兵举起明晃晃的薙刀将他团团围住。 一名刀疤脸的倭国僧人从身旁尖嘴猴腮的汉奸手里接过画像,打着火把照明,看到他的脸刀疤脸和尚脸色一变对左右下令道:“这人是佛敌朱元璋,杀朱元璋者死后可成佛。” 十多人将长刀高高举起向朱樉劈来,朱樉抬起铁护臂一挡,发出「哐当」一声金属碰撞之音,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手臂发麻。 他趴在马上从怀里掏出燧发短枪对着领头的刀疤脸和尚就是「砰」的一枪。 那人反应极快,几乎在同时侧身一躲,铅弹和铁砂打在他右肩上,肩膀爆出一团血雾。 刀疤脸和尚身子晃了一晃片刻稳住了身形。面露狰狞,拔出腰间的长太刀向他杀来。 和那些一碰就碎的元军余孽天差地别,朱樉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猛人。 调转马头,朱樉挥舞手里的天子剑连连砍死两名僧兵。 几名僧兵丝毫不怕死握着薙刀迎了上来,挥着长刀就要砍他身下坐骑的马腿。 朱樉左手猛拽缰绳,身下的战马发出「嘶鸣」立了起来,斜刺里杀出一杆十文字镰枪。 朱樉抓住枪身手上青筋暴起用力一拽将握枪的光头大汉甩飞出去,撞在十米开外的木桩上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他手持镰枪,挺枪跃马,手中长枪犹如毒龙出海连连刺出。专挑对方脖颈和腋下没有盔甲防护的地方下手,电光火石间,连杀数人,突围而出。 就见朱樉勒马停在不远处,回头竖起一根中指,见此情形汝瑶藏主脸上的刀疤像一条毒蛇一样扭曲嘶声力竭道:“铁砲,踏踏开。” 在朱樉呆滞的目光下,二十多名日本僧兵排成一排,人人端起了手里的火绳枪,用火折子点燃引信。 朱樉吓得魂飞魄散,从马上一个跳跃就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砰砰砰」一阵炒豆声暴响,烟雾弥漫过后,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朱樉就见战马被铳丸打的血肉模糊,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眼前村子里僧兵全部聚集起来,开始向他围堵而来,朱樉连滚带爬就向着村子后边的荒山上狂奔。 朱樉边跑边仰头对天骂道:“狗日的贼老天,你是存心想整死二爷我。” 他整出燧发枪还没在大明普及,还没到战国的日本就整出火绳枪来了。 一名僧兵骑着战马追了好一阵才追上脚踩风火轮一般的朱樉,扬起大太刀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刀狠狠劈下。 朱樉回头邪魅一笑,拔出靴子里藏着的匕首,纵身一跃跳在马背上,大手死死勒住络腮胡僧兵,一刀将他抹了脖子。 朱樉拿起太刀弯腰左右劈砍,连杀两名举刀拦在前方的僧兵。 双手按在马鞍,身子一旋转倒骑在马背上,取下腰间短弓抽出三枝羽箭,猿臂轻舒张弓如满月,三声弓弦震动。 箭矢「嗖、嗖」射出,身后正在拼命追击的倭国僧兵被他连连射死三人。 看着倒在地上的三名铁砲队僧兵,如瑶藏主脸色越发难看。 如瑶藏主一挥手,数十名手持日本和弓的弓箭手拉开弓对着前方一路狂奔的朱樉就是一轮齐射。 二米多长的长弓射出的箭矢,威力强悍,射程很远。 前方跑出数十米远的朱樉见箭如雨下,连忙缩起了身子趴在马背上。 刹那间,朱樉感到背上传来一阵剧痛,回头一看后背上插满了十多枝重箭。 身下战马中了三十多箭,腿一崴即将跪地之时,朱樉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脚踩着碎石,立刻亡命向山上狂奔。 他不敢再小看这帮不到一米五个头的倭人。在戚家军出来之前,这帮个个武艺精湛,射箭又狠又准的倭寇真不好对付。 第131章 猎杀时刻 朱樉眼前这帮信奉杀生成佛的日本恶僧比倭寇更难对付。 他顺着荒山上以前采矿留下来的碎石小路拼命往上攀爬,他孤身一人必须找个狭窄的山崖之间的缝隙或者洞窟才能争取更多的时间。 他边跑边脱下一层布面甲,看着甲胄后背跟刺猬一样,心有余悸要不是套了三层重甲,他小命早就交代在这儿。 跑到半山腰处,他已经累的气喘吁吁。 下面刚有一个鬼子僧兵探出头,朱樉笑着露出大板牙,举起手中布面甲就冲小鬼子脑门上砸去。 三十多斤的布面甲直接把那名鬼子僧兵砸的脑袋开花,跟个酒桶一般从山间小路滚落而下,连续带倒好几个人。 朱樉刚一冒出头,「砰砰」一阵枪响,打在他身前的大石头上。 一时间碎石飞溅,幸好他提前缩回了脑袋。 上百名鬼子僧兵提着刀顺着小路追了上来,朱樉嘿嘿一笑马步一扎,后背顶着大石头,像头卖力的老黄牛一般。 喘着粗气吭哧吭哧将上千斤的巨石往山道推去。他每踏出一步脚下都留下一个浅浅的泥坑。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巨石推到山间路口,巨石半截露在外边,朱樉抬起脚用力一踹。 巨石轰隆轰隆向下滚落,在夹在山道中央的鬼子僧兵来不及躲避,就被呼啸而过的巨石碾成了一摊肉泥。 看着自己的杰作,朱樉拍了拍手,见到带头的刀疤脸如瑶藏主下令,剩下的二百多名鬼子僧兵分成两路,从其他路口包抄上来。 朱樉来不及休息,又开始甩开双腿拼命往上跑。 来到一处树林茂密之处,数了数腰间箭囊里还剩三十多枝羽箭,朱樉放弃了打游击的想法。 钻进丛林深处,因为荒山野岭没有来过,朱樉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只能本能的往山顶处逃跑。 有两名搜山的鬼子僧兵好巧不巧碰上了他,一左一右举着薙刀迎了上来。 两人刀法凌厉,配合娴熟,朱樉一时之间只能左躲右闪,小时候锻炼出来的天赋此刻尽显。 朱樉绕着几棵大树来回走位,灵活躲避。 那两人都长刀砍了几刀,木屑飞溅没有伤到他一丝一毫。 终于有一人急了,势大力沉的一刀横斩劈在了树干之上,朱樉见他刀被卡住。 翘着一只脚踩在大树上使劲拔了半天没拔出来。 朱樉露出牙龈给了他一个温暖的笑容,按住他的脑袋,垂手掏出一支羽箭,将箭头插进他的喉咙。 「噗嗤」一声拔出箭头,那人脖子鲜血喷涌,另一人见他身形如同鬼魅,转身就逃,想跑去报信。 可惜到了朱樉布给他机会,朱樉身手矫健如同猎豹一跃而上将他扑倒。 那名鬼子僧兵正欲挣扎,朱樉抬手握住羽箭「扑哧」一声,箭头透胸而出,直接来个透心凉。 朱樉捡起小鬼子身上的两个箭囊,数了数有上百枝箭。 朱樉嘴角一扬笑道:“操,你妈的小鬼子们,该到老子的回合了。” 荒山野岭山头连着山头,如瑶藏主这帮人追到一半已经找不到朱樉的踪影。 他大手一挥命令道:“分兵搜索,天黑之前,诸君务必找到朱元璋的踪迹。” “嗨伊。”剩下的二百多僧兵分成数人一组,开始大肆搜捕朱樉。 赤井太郎挎着太刀带着九名手持镰枪的足轻来到山坡一处密林里。 林子一公顷不到,树木高耸,里面光线昏暗。 赤井太郎双手握着太刀,小心谨慎的向前行进。 身边的足轻围成半圈将他护在身后。 每经过一处都要用镰枪捅进灌木丛中以防有人偷袭。 他们一边警惕的看着四周,一边竖起耳朵留意周围的动静,丛林里鸦雀无声。 当走到密林中央时,头顶上传来一声大喊:“心脏撒撒给哟。” 赤井一郎脑海里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献出心脏」之时。 他下意识抬起头,一枝羽箭从天而降,「嗖」的一声,从赤井一郎的天灵盖贯穿到下颚。 箭羽颤抖,赤井一郎还喊出一声就直接断了气了。 九名足轻分散而逃,朱樉张弓搭箭连射三箭,三名足轻中箭倒地不起。 朱樉顺着树干跑了下来,他已经脱得只剩一层甲胄,在林子里快速穿梭,拿起弓箭「嗖嗖」两箭射死两名向东跑的足轻。 调头极速奔跑,追上了向南逃的三人,那三名足轻见甩不掉他。 举起镰枪向他刺来,朱樉往树后一躲,镰枪扎在树干之上,朱樉抬手一箭射出,直接将一人一箭封喉,剩下两人挺枪便刺,朱樉急忙一扭腰躲过,扔下短弓,快步接近死死按住一人肩膀拔出天子剑就往鬼子僧兵的肚子一阵乱捅。 另一人后退两步正想收枪,用镰枪上的倒钩给朱樉一个割喉时。 朱樉手里的长剑顺着枪身发出「嗞嗞」摩擦声,挥剑横斩直接将这人的头给斩了下来。 鲜血如喷泉一样喷涌,朱樉被溅了一身,毫不在意的随手抹出三道血杠,奔向朝东边跑的四人,不对,是四条畜生。 四名足轻玩命的跑,很快就跑出了密林。 朱樉浑身是血如杀神一般提剑追来几人吓得肝胆欲裂。 他们慌不择路跑到了一处断崖,几人见到朱樉笑得狰狞腰间还别着几个倭兵光头脑袋。 前有悬崖绝壁,后有恶鬼索命。 “诸君九段坂见。” 四人互相对望一眼,手拉着手纵身一跃跳下万丈悬崖。 留下朱樉站在原地一脸懵圈,他将腰间挂着的脑袋「咕隆咕隆」扔下山崖。 山崖边上长满了藤蔓,朱樉用剑切下来几条,跟树枝、杂草绑在一起,简易的吉利服拴在身上。 朱樉像个深山野人一样蹦蹦跳跳窜进了林子里。 藤野新之助带着十几名倭国僧侣顺着足迹找上了一处竹林。 他走进竹林,脚下绊到藤蔓,一捆削尖的竹竿荡着藤蔓向他面门飞了过来。 身手敏捷的藤野新之助一个翻滚躲过迎面而来的陷阱。 正在他庆幸之时,突然身下的地面塌陷,毫无防备之下掉进了刚好容纳一人的坑里。 几支竹尖从他胸口冒出还沾着血迹,藤野新之助头一歪气绝身亡。 十二名倭国僧兵大乱,「嗖、嗖」连续三箭射出,三名僧兵倒在地上,眉心还插着箭羽。 第132章 小老虎 剩下的九名僧兵背靠着背围成一个圈,小心翼翼的向前挪动着脚步。 「嗖、嗖」两枝羽箭从上空斜刺里飞了下来,正中两名僧兵两名僧兵的眼眶。 活下来的七名僧兵中一人指着前方毛竹的顶端。 “佛敌在竹子上方。” 就见朱樉腰间绑着藤蔓挂在十多米的毛竹上方。 七名僧兵双手高举用薙刀对着竹子根部就是一顿猛砍,一时竹片渣子飞溅。 在竹子顶部的朱樉解开腰间藤蔓,身子往后一躺,自身的重量将竹尖压的半弯。 利用竹子的弹性像荡秋千一样荡到另一棵两三米远的竹子上。 朱樉用藤蔓将自己绑在竹子上,拿出腰间短弓搭上三枝羽箭对着下面又是「嗖」的三箭齐射。 羽箭如飒沓流星一般直直插进三人头顶,三名僧兵像喝醉了一样分别朝着前后左右倒去。 朱樉喜出望外,以前的他射术别说跟他师傅和常遇春那样的猛人比,就是敏敏都比他高不止一个等级。 没想到今天在实战下居然误打误撞学会了三箭齐发。 只剩四名僧兵开始向着竹林外落荒而逃。 可惜朱樉不给他们机会,手里绑着布条直接顺着竹子滑了下来。 就在四名僧兵即将跑的竹林口的时候,朱樉双手握剑,一剑劈断了几根藤蔓。 被藤蔓死死拴在地上的一棵竹子直接拔地而起,朝着快要跑出竹林的四名僧兵横扫了过去。 碗口粗的竹子带着巨大的力量呼啸而来,速度极快,四名僧兵躲闪不及直接被扫的飞出去了好几米。 躺在地上的四人,胸口塌陷,嘴里大口大口的吐出鲜血。 善良的朱樉最看不得这种血腥的场面,一人给他们脖子上戳了一剑,四个牲口头一歪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如瑶藏主一行人正在搜索山洞时,一名僧兵赶来报信。 如瑶藏主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以为是听错了,他不敢相信道:“你说赤井君和藤野君连朱元璋的影子都没见到就死了?” 报信的僧兵说道:“是的阁下,我们的人在山上的银杏林和竹林里发现了他们的尸体,同行之人无一活口。” 在如瑶藏主心里和其他浪人、农民组成的僧兵不同,这两人是执政镰仓幕府北条家的武士,不愿意屈服足利义满的室町幕府统治才选择皈依佛门。 如瑶藏主不由感叹道:“人的名树的影,朱元璋此人不愧是佛国的大敌。” 他清点了一下剩余手下的人数后,心疼不已说道:“仅仅不过是一夜的功夫,我们的人手折损了一半多。” 说完狠狠将手里的月牙铲砸在地上,「砰」一声尘土飞扬。 如瑶藏主咬牙切齿的说道:“而对方仅仅只有一个人。” 他来回踱步思考半天后说道:“山高林密对方便于隐匿行踪,不能再这么打下去,将所有人集合在山下。” 传令的僧兵疑惑不解道:“阁下是要放弃搜山吗?” 如瑶藏主一脸戾气说道:“放火烧山,将朱元璋逼出来。” 朱樉刚弄死两个鬼子僧兵,就听到林子里有「嗷呜、嗷呜」的哀嚎声,他钻进林子里,一路扒开不少树枝。 走到林子最深处,终于看到了一只不到一岁的老虎浑身皮毛雪白倒在地上哀嚎,前腿上还夹着一只捕兽夹。 是一只得了白化病的华南虎,朱樉看着这只身长不到一米的老虎,肚子「咕噜咕噜」叫唤。 鏖战一夜,宰了两百多个鬼子的他已经饿的有气无力了。 拔出腰间宝剑,一步步向那只老虎靠近。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是有孜然就美味极了。 小老虎似乎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杀意,抬起脑袋瞪大水汪汪的大眼睛。眼角流出两滴小珍珠,似乎在说「我都这么可怜了,你下得去手吗?」 朱大善人饿的头昏眼花,明晃晃的剑刃即将落在小老虎脖子上时,这老虎居然将脑袋缩在地上,用爪子捂着眼睛。张开嘴露出两颗虎牙。 「喵喵~」叫了几声,让朱樉直觉愣在原地,心想:这大猫还会卖萌,不会是皮套人假扮的吧? 这只小老虎求生欲拉满,见他停手之后,仰着头伸出舌头在他手背上舔了两下。 只是舌头上的倒刺刮的他手背生疼。 朱樉犯难了,这小家伙几个月大,表现的极通人性,让他有些下不去手。 小老虎用另一只爪子碰了碰捕兽夹,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他顿了顿说道:“要救你也可以,老子一天没吃东西了,秦王府不养闲人,你要出去打猎带食物回来懂吗?” 他刚说完,小老虎卖力的不停点头,朱樉用已经成烧火棍的燧发枪卡住捕兽夹,两手用力一扳。 捕兽夹被他拉开后,小老虎瘸着腿往后蹦了几下,一个没站稳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小老虎四脚朝天,翻着肚皮,眼泪汪汪看着他,朱樉拿出怀里的金疮药给它敷上,将燧发枪枪管掰掉,用布条将木柄绑在它受伤的腿上。 小家伙试着站了起来,朱樉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一指命令道:“该吃晌午饭了,去给老子打猎。” 小老虎转了两圈,抬了抬受伤的腿,示意自己追不上猎物。 朱大善人可不养白工,拔出宝剑恶狠狠说道:“去抓猎物还是变成烧烤,自己选一个?” 小老虎一瘸一拐的朝林子深处迈去,朱樉捡了一堆树枝堆在一起当柴烧。 他现在饿的肚子打鼓,懒得去管烟子会不会暴露,死也要先做个饱死鬼。 刚生起火,小老虎一瘸一拐吃力的拖着一只傻狍子过来,朱樉一看这狍子有三四十斤。 这小家伙一瘸一拐的怎么抓住的?他疑惑的目光刚看过去。 小老虎四支着地「嗷呜~」了一声,然后蹦到另一边学起了傻狍子一翻白眼,四脚朝天晕了过去。 朱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血脉压制,不过这小老虎模仿的惟妙惟肖,不会是深山老林里成了精的虎大仙吧? 朱樉胡思乱想着将傻狍子开膛破腹,剃了毛,饿的懒得去找山泉清洗。 直接剁成几块,串在一根粗树枝上,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第133章 不许成精 火烤的狍子肉「滋啦」冒油,火烧的很旺,不一会儿狍子肉外皮就烤的金黄,肉香四溢。 朱樉眼见差不多了,取下一块咬一口味道不错,就是差点孜然。 然后他直接开始大快朵颐,朱樉累了一夜,食量很大,不一会儿就吃的只剩一块狍子肉了。 小老虎在一旁急得转圈,张开獠牙「嗷呜~」起来,朱樉扔了几根骨头过去。 小老虎歪着脑袋不满意的瘪瘪嘴,朱樉前世养了一辈子狗,没养过猫只觉得这玩意虎头虎脑还挺好玩的。 忍痛将最后一块狍子肉扔了过去,小老虎高兴的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然后跑过去大口吃了起来。 一人一虎吃饱以后,靠在一棵大树下歇息。 朱樉见这只老虎最多五六个月的样子应该是被遗弃了,这么通人性的宠物让痛失黑豹的他动了收养的心思。 摸着靠在他身上躺着的老虎脑袋上的王字,开口说道:“我给你取个威猛霸气的名字。” 小老虎用力的点点头,朱樉是个取名废,思考半天也没想出来,最后索性气急败坏道:“就叫富贵吧。” 小老虎直接急眼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似乎是对着这个烂大街的名字不满。 朱樉见它摇头摆尾跟抽风似得,哈哈大笑道:“你不同意就说声不呗,说不出来我就当你同意了。” 小老虎张开嘴巴「嗷呜~」半天也说不出来。 朱樉拿着皮囊水壶「咕咕」喝了一半,吃饱喝足以后,半天等不来倭人的朱樉,一夜没睡终于熬不住了倒在树下呼呼大睡。 天空中一朵不起眼的白云被风吹到了他的头上,原本洁白的云朵开始渐渐变成了七彩。 小老虎头上的王字忽明忽暗散发着洁白的光晕,它走到悬崖边上扬起脑袋张开嘴「嗷呜~」虎啸一声。 山上藏着飞禽走兽,顿时惊慌不已,四散而逃。 朱樉睡得迷迷糊糊,就觉得胸口喘不过气,睁开眼一看小老虎正趴在他的胸口。 刚想骂娘,小老虎就跳了下去用牙咬住他裤腿使劲往外拖,朱樉不明所以。 小老虎走到他跟前扬了扬虎爪示意他跟过去。 朱樉见它受伤的那只腿上绷带不在了,有点奇怪道:“你自己解开的?不会是我梦游解开的吧?” 小老虎点点头,朱樉没养过猫听说这玩意有九条命便不再怀疑,跟着小老虎走到山崖处。 往山下一望,差点没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只见山下燃起熊熊大火,黑烟直冲天际。 火势以极快的速度从四面八方开始向着山顶上蔓延,朱樉跳起脚大骂道:“小鬼子,我日,你先人。” 山顶四周都是林木茂盛,他左顾右盼也没找到躲避的地方。 这可是山火,他就是真有风火轮也不一定跑得过。 正当他四处张望之时,富贵咬着他的裤脚拼命的拖拽。 见他回头,富贵一个跳跃就窜进了林子里。 朱樉会意连忙马不停蹄跟在富贵身后,一人一虎健步如飞穿梭在茂林之间。 跑了一刻钟,使出吃奶力气亡命狂奔的朱樉感觉大腿都要抡冒烟之时。 终于来到了山间一个洞窟,两峰之间仅有一人宽的缝隙能过。 朱樉看到这里想起黄山的一线天,一块巨石卡在两峰之间,四周都是悬崖陡壁没有任何草木。 朱樉跟在富贵身后,走在了一线天之中,后面位于一处峭壁之上的石台面积不大,胜在视野开阔。 朱樉仔细观察一阵后,发现角落石缝之间流出一汪清泉,在石台凹陷之处形成了一口小水潭。 富贵走到水潭边伸了伸舌头喝水,朱樉连忙将皮囊水壶取下来接满。 一人一虎坐在石台之上,朱樉顺着边缘眺望山下,一会功夫,火势已经从山脚下蔓延到了山腰。 熊熊烈焰已经将大半座山映照的通红,漫天黑烟迷的人睁不开眼睛。 富贵蹦跶两下,一个箭步「扑通一声」跳进了水潭里对着他叫唤两声。 朱樉将手伸进水里,摸着有些冰凉的山泉水有些犹豫。 看着黑色烟雾越来越浓,朱樉终于忍不住脱掉身上最后一层甲胄,只留一条犊鼻短裤纵身一跃跳进了水潭里。 就看见神奇的一幕,富贵跟人一样居然用虎爪捂住了眼睛。 朱樉恍惚之间有种错觉,这小老虎居然在害羞。 连忙捡起地上的窄袖龙袍捂住胸口,朱樉一脸慌张说道:“你这玩意儿不会真成精了吧?” 说着露出狰狞之色恶狠狠说道:“你可不要垂涎本王的美色,不然本王可是还没吃过母大虫的肉了。” 富贵翻肚皮时,他可是亲眼看见下面没有虎鞭的,要不然他才不会大发慈悲去救。 说完富贵就像个人一样探出头往边上吐了两口水,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去,仿佛看到了脏东西。 朱樉无语了,这玩意不会是真的修炼成精了吧?等回去一定要找朱元璋下一道圣旨「建国后不准成精。」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山脚下的奚庄村内,好半天才扑灭村里的大火。 赵铁柱和徐野驴二人正在祠堂内转移受伤的村民。 祠堂里全是衣不蔽体的女子,她们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折磨,人人身上都布满了伤痕。 用木棒和渔网弄了个简易的担架,刚把这些可怜的女人抬出祠堂口。 就看见山上火光冲天,来不及安慰这些受伤的女子,赵铁柱满脸怒色捡起佩刀就要往山上冲。 徐野驴急忙死死将他抱住,赵铁柱脸色涨红道:“放开我,姑爷是大小姐的命,姑爷如果死了,大小姐一定会为他殉情的。” 赵铁柱是徐达捡来养大的,在他眼里大小姐徐妙云无异于他的亲生姐姐。 徐野驴连忙劝道:“茫茫大山,山下还有倭人把守,你一个人去有什么用。” 他指着地上那些奄奄一息的女人说道:“这里还有这么多百姓需要救治,要救百姓和秦王,靠我们两人杯水车薪,我在这里守着,你去镇上找大部队汇合。” 平复下来赵铁柱点点头,顺着小路一路狂奔跑到村道上隐蔽处牵出马匹,快马加鞭赶去。 第134章 杀局 原本和风暖煦的四月天,整座山在大火笼罩之下,刮起了一阵阵狂风。 朱樉都能感觉到空气之中的炽热的灼烧感,好在水潭够深,一人一虎将脑袋缩进水里。 朱樉心里后怕不已,要不是他动了日行一善的念头,光靠一个人绝对找不到这处隐蔽的洞窟。 等待他的不是变成烤肉就是因为满天浓烟窒息而死。 他将一根竹筒叼在嘴里伸出水面换气,看到恩将仇报的朱樉吃独食,身旁富贵不满的用爪子挠了挠他的背。 朱樉无奈将一个黑洞洞的枪管子塞进富贵嘴里。 透过波光粼粼的潭水,朱樉顿时有种错觉,这只老虎眼神幽怨的正看着自己。 朱樉心里骂道:不就是有点火药味吗?你一个不会刷牙的老虎还嫌弃上了? 水面上是狂风大作,一人一虎在水里对视半天,朱樉从来没有感觉过一天一夜有这样的漫长。 这里荒郊野岭,山下还有一百多等着搜山的小鬼子,哪怕大军赶到一时半刻也不一定找的到他。 自从重生到了大明朝,朱樉感觉自己跟大火有了不解之缘。 上一次有用命求雨的大和尚救自己,这一次朱樉抑制不住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自己恐怕是要走不出这座山头了。 他眼皮越来越重,下意识咬着竹筒在水里沉沉睡去。 …… 朱元璋一行到了淮南之地的庐州,合肥城外西郊大蜀山开福寺。 昏迷不醒的朱元璋被随行的孝陵卫抬进寺庙后山上的精舍。 汤和接到消息之后,一路连换了三匹快马,一天一夜没合眼才赶到这里。 他把缰绳扔给了一旁的亲兵,一路奔跑进了精舍。 敏敏端来水盆,马皇后正在床前用湿毛巾不断给朱元璋擦拭额头。 一脸大胡子,身材健硕的汤和一走进来看到床上的朱元璋脸色苍白,额头上汗如雨下。 汤和神色慌张问道:“弟妹,重八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关心则乱,汤和也顾不得礼仪尊卑,伸手一摸朱元璋额头滚烫像是火在烧一样。 马皇后叹气道:“陛下在来凤阳之前就已经身染重疫,一路上强撑着身体还没等到回程就熬不住了。” 汤和不敢相信说道:“我这兄弟身子骨一向强健,别说重病就是连风寒都没得过。” “我这就去合肥城里把所有大夫抓来一定可以治好重八。” 马皇后泪流满脸摇头说道:“樉儿的师傅,开福寺主持沐讲大师已经看过。重八他药石难救,回天乏术了。” 汤和怒气冲冲说道:“这张定边是陈友谅余孽,他说的话能信吗?他巴不得重八死了好给旧主报仇。” 马皇后苦笑道:“宫里的御医都看过了,太医院连病症都查不清楚,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汤和焦急万分说道:“我这就带兵去抓合肥城的大夫,合肥大夫治不好,我就把淮地大夫全抓来,总有人能治好重八。” 马皇后知道所有淮西老将里,朱元璋最信任汤和,因为是他当九夫长时候,身为千户的发小汤和就一直鞍前马后跟在他的身边。 眼里布满血丝的汤和出门正要带兵进城之时,刘伯温站在角落里朝他很隐蔽的招了招手。 汤和会意跟在了刘伯温身后,来到了一处极为偏僻的禅房里。 站在门口之时,汤和骂道:“刘基你这老牛鼻子不再陛下身边伺候,把老夫带到这处是为了何事?” “你要是装神弄鬼,耽误老夫去找大夫救治陛下。别怪老子不念旧情一刀砍了你这老神棍。”说着汤和拔出腰间佩刀抵在了刘伯温的喉咙。 雪亮的钢刀离刘伯温喉咙不到一分距离,刘伯温临危不惧,神秘一笑道:“带你汤鼎臣见一位故人。” 刘伯温推开房门,汤和跟在身后摸不着头脑。 只见堂中一人负手而立,身着孝陵卫甲胄,那人转过身来之时。 那人笑道:“好久不见了,老汤。” 看清那人面容,汤和一脸震惊道:“张中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张中之死,汤和在清楚不过,因为就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张中推入水中溺死的。 张中头戴铁冠,身形单薄,一缕长须带着几分仙风道骨。 只见他笑呵呵道:“陛下猜忌于我,中岂会不知。惟有诈死脱身方能解陛下今日之危。” 汤和将手按住刀柄,一脸凶狠厉声喝道:“尔等敢谋害陛下,乱我大明。老夫今日就亲手宰了你们。” 汤和杀意四起,刘伯温用蒲扇挡住他的手说道:“信国公息怒,倾听我师傅道清原由再做打算不迟。” 张中面带微笑娓娓道来道:“陛下还是吴国公之时,贫道在金陵城元帅府中曾为刚出生的秦王相面。” 汤和奇怪道:“你铁冠子不是算的秦王短寿之相吗?” 张中摆手说道:“非也,秦王乃恶蛟化龙之相。” 汤和听完直觉身在云里雾里分不清楚,于是问道:“你说的这些和陛下现在的危机有何关系?” 张中捋了捋长须说道:“当然是大有关系,因为这天地气运犹如一口锁龙井般窄小,一朝只能有一位真龙天子在世,秦王逆天化龙必然要夺走陛下的气运。” 话一说完,汤和一瞬间就明白了事情经过,他握着刀柄的手指发白犹豫不决说道:“你师徒二人这是要害我那侄儿?” 张中将手中拂尘一甩,语气平淡说道:“汤将军心里比我清楚,陛下一殡天则天地动荡,杀一王而安天下又有何不可呢?” 听完许久,汤和松开了手中刀柄默不作声的走到门口回头说道:“倘若陛下不能痊愈,你们师徒无论逃到天涯海角我必杀之。” 汤和走后,刘伯温和张中站在小院里,月光之下刘伯温长叹一声后说道:“秦王救徒儿一命,徒儿却恩将仇报于心不安啊。” 张中拍他肩头说道:“刘基你应该知道只有陛下和燕地之主才是真命天子,秦王不过是逆天而生的一条恶蛟。” “杀一蛟而活真龙,我大明方能兴盛,才能真正致天下太平。” 看着冷血无情的师傅,刘伯温心里五味杂陈,他们师徒一路联手布下这个杀局。 但凡秦王有一点私心都能逃过一劫,可偏偏秦王却直直上钩了。 这才是让刘伯温最难接受的地方,哪怕是曾经献计溺死小明王韩林儿的他也不能接受害死一个为了家国奋不顾身的王爷。 刘伯温仰天长叹道:“我刘基陷害忠良不配为人子。” 张中面色忧虑道:“我给你的锦囊你可是如实交给了秦王?” 刘伯温点点头,张中一脸狐疑道:“你确定没有添油加醋?” 刘伯温抬手指天一脸认真道:“两张纸条徒儿绝对没有动过一个字。” 张中闻言笑道:“那为师就开坛做法送秦王上路。” 张中走后,刘伯温面色复杂站在原地,像他师傅这种阴阳大家一个个都铁石心肠,心里只有天下容不下一点私情。 刘伯温望着淮西方向,心中默念道:老臣尽力了,但愿大王能找到九天玄女,助你一臂之力吧。 第135章 山洞厮杀 山上的大火烧了从白天烧到黑夜,熊熊烈火将整座山都化为了白地。 大火熄灭后,天空中下起了毛毛细雨,原本滚烫土壤被雨水带走了热浪。 山脚下村落里刚救完人的徐野驴、赵铁驴二人拉着正欲离开的龙骧卫指挥使唐光焦急说道:“秦王正在山上生死不知,倭寇正上山大肆搜捕,唐大人不去救人这是要去哪啊?” 唐光叫亲兵脱开二人后,一脸冷漠道:“圣驾在合肥,本将军接到信国公之命前去护驾。” “至于秦王,本将军没收到过秦王在山上的消息。” 指挥使唐光和龙骧卫的军士带着受伤的村民离开,而被围困在山上的秦王仿佛被全世界遗忘了。 赵铁柱一咬牙说道:“这些狗日的见死不救,柱子的命是老公爷给的,我徐府的姑爷绝不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赵铁柱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抱拳道:“在此别过了徐兄,倘若柱子一去不回,求徐兄给魏国公府上带个信。” “柱子今日就和姑爷死在一起了。” 徐野驴被他的忠义震撼良久,同样牵过一匹马跟在后面大叫道:“赵兄等等我同去,同去。” —— 天蒙蒙亮,被困在山顶的朱樉靠着石壁坐了一夜。 眺望着山脚下像蚂蚁一样大小的鬼子僧兵正从各个路口向他这边汇集。 张开天罗地网向他扑来,朱樉走出一线天,整座山上的草木竹林在大火中早已化为了灰烬。 昨日还是绿意盎然的青山,被小鬼子一把火变成了焦土。 昨日有丛林做掩护,朱樉还能利用地形各个击破,相比之前的轻松惬意。 现在的朱樉已经无处藏身,他将独自一人直面剩下的一百六十多名鬼子僧兵。 面对这十死无生的局面,朱樉握紧了手中宝剑,他做梦都想不到二十里的路程,两天两夜都没等到援军来到。 夜里的小雨浇湿了余烬,如瑶藏主带着一百多名僧兵,脚下木屐踩着已经烧焦的木炭,发出清脆的「沙沙」声。 如果没有那场小雨,他们承受不住这滚滚热浪,根本上不了山头。 如瑶藏主忍不住仰天长啸:“天助我也,今日就是佛敌朱元璋葬身之地。” 不到一个时辰,一路畅通无阻的鬼子僧兵就从山脚下冲到了山顶。 如瑶藏主站在一处高地四周一览无遗,他指着两峰之间的交界处。 大喊道:“佛敌朱元璋必藏身此处。” “用朱元璋的头颅来祭祀八幡大菩萨。” 一众僧兵低头应声道:“嗨伊。” 在另一个山头距离不到两里的朱樉已经看到了陆陆续续赶来的鬼子僧兵。 他躲在一线天的石壁之后,腰间的箭囊只剩不到二十枝羽箭。 正在他枕戈待旦之时,富贵从峭壁之间凸起的岩石一步一步跳跃上来,嘴里叼着一只烧焦的野兔扔在他身前。 富贵扬了扬脑袋示意他吃下,朱樉揉了揉富贵圆滚滚的脑袋轻声说道:“你吃吧,我不饿。” 富贵张着嘴几口就将没二两肉的烤兔吃了个精光,迈着四条腿走到朱樉身边。 朱樉见它望着洞口,眼神凌厉,全身绒毛立起一副随时扑上去的凶狠模样。 不由笑道:“你还太小了,现在还不到一岁冲上去也是给小鬼子加餐的份。” 说完将富贵抱起,在他怀里的富贵四只脚不停扑腾。 可惜无济于事,朱樉使劲一抛将它扔到了十米开外的另一处石台之上。 富贵原地蹦跶两下,张着嘴「嗷嗷呜~」似乎是气急败坏在骂他。 朱樉毫不在意冲着富贵挥手喊道:“二爷我食言了,不想再收养你了。” “小富贵,重新找个山林去做你的百兽之王去吧。” 他说完,富贵站在崖边观察着四周,找不到可以跳跃的落点,它低垂着脑袋显得很沮丧。 朱樉冲它摆了摆手示意再见,然后转身离去。 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是他为了捞取政治资本做的一场豪赌,就没有必要把别人牵连进来,哪怕它是一只老虎亦是无辜。 朱樉前世是一个满口仁义道德的利己主义者,哪怕是这一次冒充朱元璋吸引刺客,实际上他知道一路上有着很多机会可以跑路。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拉高朱元璋心目中自身地位。 可他看到小鬼子在村子里杀人放火,奸淫掳掠那一刻。 他改变了主意,哪怕是死在这里也要带着这帮小鬼子下地狱。 朱樉贴在洞口的石壁上,他的耳边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踏踏」脚步声变得的越来越近,就在一个头顶白布的光头脑袋探出来时。 朱樉双手高举着宝剑,盯着小鬼子的后颈一剑劈下,银光一闪而过。 负责探路的僧兵身子还在洞里,脑袋就像皮球一样滚落在地。 后面的鬼子转身欲逃时,朱樉一个箭步冲到身后,手中宝剑抬起便刺将另一个僧兵的胸口捅了一个对穿。 一脚踢飞两个鬼子尸体,逃在最前面一人被飞来的尸体撞倒在地。 朱樉直接一剑插在他的心窝之上,那名鬼子僧兵在地上扑腾两下,然后彻底断了气。 扔下这人,就在最后两名鬼子僧兵退到洞口之时。 朱樉提剑快步追上,手握剑柄直接给这两人来了个穿糖葫芦。 正准备顶着两人尸体杀出山洞之时,耳边传来「嗞嗞」声。 朱樉抬头顺着几人之间的细缝望了过去,十多支黑洞洞的火绳枪铳口伸进了洞子里。 他感到头皮发麻,瞬间抱头趴在了地上,「砰砰砰」之声络绎不绝,整个一线天的山洞里烟雾弥漫。 朱樉连忙拔出宝剑,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跑。 七个身材健壮的僧兵手持长刀顺着烟雾杀了进来,仅一人宽的缝隙成了他天然的屏障。 朱樉站在洞后,对刚出来的一人,胯下举剑便刺。 锋利的宝剑顺着裙甲边缘刺入,顿时裤裆之间染红一大片,顺着裤管血流如注,那人发出「啊~」的一声惨嚎,随即疼的昏死过去。 就在身后几人犹豫之时,朱樉一把捡起地上像长枪一样的薙刀,冲着另一人的大腿根部刺了过去。 一时间洞子里全是鬼子僧兵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第136章 不讲武德 这些僧兵既然不怕死,那只有让他们比直接去死还要痛苦才行。 朱樉手中薙刀如毒蛇吐信,专攻这帮鬼子的下三路。 连杀数十人,在最后一人想要转头逃亡之时,朱樉气沉丹田将长刀捅进那鬼子的大腚之中。 屁股上露出大半截棍子的鬼子僧兵像条死鱼在地上扑腾了两下就没了动静。 还没休息片刻,朱樉耳边传来弓弦震动之声,他急忙向后一滚顺手拎起一名还在地上哀嚎的僧兵。 拽住僧兵背后的竹甲,将他当作肉盾挡在身前。 羽箭破空之声响起,接着是「扑哧、扑哧」的锐器入肉之音。 稍后朱樉一看,身前的僧兵全身密密麻麻插满了羽箭。 正在他转头想跑,一名身穿日式铠甲,头戴牛角盔的武士张开和弓「嗖嗖嗖」三箭向他射来。 朱樉冷汗直冒向前一个驴打滚,躲闪不及肩膀上还是中了一箭。 势大力沉的一箭射穿了他的肩膀,身后的武士还欲再射之时,朱樉一个鱼跃跳出了山洞,躲在石壁之后心惊不已。 要不是有这一方不大的洞口为依托,他可能早就死于乱箭之下。 这帮人的弓箭和火铳才是对他的最大威胁,朱樉转头望向另一边的石台,小老虎富贵早已不见了踪影。 耳边响起脚步声,来不及处理伤口,他直接将肩膀上的箭杆砍断。 洞口里走出一名日本武士,那人头上的牛角有半米长。 日本武士抬手一挥,跟在后面的僧兵退了出去。 朱樉立刻明白了这人是要找自己决斗,对方人数众多要是一起涌上来,这不到一丈的石台根本没地方闪躲。 日本武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之后手按在刀柄之上。 朱樉腰间别着昨天弄死那两名倒霉蛋的太刀。 那人用蹩脚的汉语说道:“北条清次郎,前来会会阁下。” 说完拔出腰间太刀,朱樉一看刀身雪亮泛着诡异的蓝光。 脑海里蹦出了前世跟小日本客户吹牛时听过大名鼎鼎的「鬼切国纲」。 这刀是北条时政打造的,可是小日本历代统治者的标配。 朱樉立刻将传家宝天子剑收起,拔出腰间两把太刀摆了一个双刀流的造型。 他开口说道:“我是嫩爹,请多多指教。” 嫩爹?北条清次郎听不懂,便挥起太刀向朱樉攻去。 北条清次郎刀法凌厉,打的朱樉堪堪招架。 朱樉前世的剑道都是跟着动漫血的,加上身上带伤。自然不是正经居合斩的对手。 他被打的身子后倾,北条清次郎向前一踏步一招袈裟斩,从朱樉左肩斩下。 朱樉双刀化为十字架在胸前,好不容易将这一招挡下。 北条清次郎向后倒退一步,一刀逆袈裟,从左下方朝朱樉胸口划来。 朱樉连忙翻转刀柄,刀身向下死死挡住,可对方锋利的太刀还是划破了鱼鳞甲,在他左腹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刀口。 北条清次郎余势未消,一招横斩直冲他脖颈,朱樉连忙向后一仰险险避过这致命的一刀。 趁着他身形未稳,北条清次郎快步向前对着他左切,右刺连砍九刀。 每一刀都快如闪电,让朱樉狼狈不堪,身上挂了不少彩。 现在的他鏖战了一个上午宰了六十多个倭寇,体力损耗严重,早就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 被逼到了角落,再这样下去即使不死在对方刀子也是体力耗尽成为待宰的羔羊。 在北条清次郎使出横一文字斩之时,朱樉心一横,一个驴打滚滚到地上。 拔开腰间葫芦的软木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葫芦里的火药撒在近在咫尺的北条清次郎脸上。 被臭不要脸扬了一脸火药渣子的北条清次郎捂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之时。 朱樉掏出火折子用嘴咬掉竹帽,直接将火折子扔到了他脸上。 火星子喷到北条清次郎的脸上火药灰时,「滋啦」一声迸发出一大团火焰。 北条清次郎手里的太刀掉在地上,捂着脸发出一声「啊~」痛苦的惨叫。 他做梦也想不到世上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只见朱樉来到他身前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就在他刚爬起身想去捡「鬼丸国纲」太刀之时,朱樉后脚用力一蹬,整个身子腾飞在空中然后对着北条清次郎的胸口就是一个飞踹。 一代剑道高手北条清次郎向后倒飞,在空中化身成一只小鸟,手舞足蹈扑腾几下就直直掉进了悬崖之下。 不讲武德的朱樉扔掉一把破刀,捡起「鬼丸国纲」收刀入鞘系在腰间。 朱樉靠在石壁上休息之时,外边如瑶藏主听到里面打斗之声一会儿功夫就消失了,然后传来的是北条清次郎一声悠长的惨叫声。 随后洞窟里面瞬间安静下来,如瑶藏主心里简直不敢相信,武艺略逊于他的镰仓幕府北条家后人居然十几个回合就被对方斩于刀下。 这让原本决定孤身进去斩杀朱元璋的他开始犹豫了起来。 沉思片刻之后,如瑶藏主对着手下人命令道:“你们全部排队进去,一刻也不许停。” 原本不怕死的僧兵在见识了朱樉那下三滥的手段之后,你望我我望你,面面相觑过后,人人变得踌躇不前。 毕竟在朱樉下手让人逼死了还难受,在最前面的一名僧兵双腿抖如筛糠。 他是神奈川的一名农民,对于弱小之人下手残暴,可遇到真正的狠人,他开始害怕了。 这名僧兵开口求饶道:“阁下,山洞里面没有食物,后方都是悬崖不如我们将朱元璋困死在这里。” 周围僧兵纷纷点头赞同道:“我们将他饿的半死,等他拿不动刀的时候再进去一拥而上将朱元璋砍成肉泥。” 如瑶藏主脸上的刀疤抽搐了几下,脸色一黑咬牙挥动手里的月牙铲。 数十斤的铲子在他的连续挥舞之下,砸死十多人,当场还有二十几个受重伤的。 只剩不到一百人的如瑶藏主毫不在意,对着瑟瑟发抖的手下让威胁道:“还有人不想去的,我亲自让他立地成佛。” 日语里成佛还有另外一个意思,就是超度和升天。 第137章 濒死 朱樉原本以为自己够不要脸的,没想到对面的倭寇头子比他更不要脸。 直接招呼手下人跟他展开了车轮战,刚才倭寇人堆里自杀残杀的动静,他是听到了的。 僧兵不顾踩踏像发疯一样朝洞口挤了过来,朱樉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毙,提着两把刀杀了进去。 他左右挥刀见人就砍,不一会儿就有十多人死于他的刀下,可源源不断有人踩着同伴的尸体源源不断补充了上来。 哪怕对方只剩数十人,一天肚子里一粒米未进的他体力耗尽大半渐渐开始不敌。 朱樉身上的甲胄早已破烂不堪,新添了数十条刀痕。 朱樉浑身染红,整个人都像血水浸泡过一样。 他举起双刀仰天长啸道:“山川异域,不共戴天。” 前世今生,两世仇恨,让他杀红了眼,即使死也要让眼前这群小鬼子陪葬。 朱樉眼睛血红,他的脑子里已经没有理智,靠着本能挥舞双刀一路砍瓜切菜。 连杀四十余名僧兵,让尸体层层叠叠塞满了狭窄的洞口。 他终于杀出一条血路冲出洞口之时,映入眼帘的十支黑洞洞的枪口。 正在他以为完犊子了的时候,有两个略微眼熟的身影,杀进了倭寇铁砲队中。 徐野驴骑在马上一马当先冲进倭寇铁炮队里践踏死了数人,他挥舞着长枪挑起了一名倭寇。 赵铁柱紧随其后,拔出腰间战马刀,在越过倭寇弓箭手时,一刀接着一刀砍死数名弓箭手。 剩下的四十多名倭寇一时阵型大乱,一直督战的如瑶藏主出手了,他将月牙铲举过头顶,小跑几步往前一掷。 数十斤的重铲正中徐野驴身下坐骑的马头,战马当场暴毙,倒下之后将徐野驴带倒。 徐野驴被摔的半天爬不起身,五六名僧兵见状围了上去。 朱樉健步如飞,手持双刀砍杀数人将他护在身后。 还剩十余人倭寇弓箭手缓过劲来,开始张弓对准另一边的正在厮杀的赵铁柱后背。 朱樉连忙大喊:“柱子快卧倒。” 赵铁柱正在和围攻朱樉的倭寇厮杀,等他发现之时箭如雨下已经躲闪不及。 「扑哧、扑哧」锐器入肉之声,赵铁柱以为自己死了,当他抬起头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自己身前。 朱樉死死抱住一名倭寇挡在赵铁柱前面,即使有肉盾做掩护,他胸口还是插了好几枝箭。 鲜血从他嘴角流出,赵铁柱的眼泪止不住流淌哭道:“姑爷千金之躯,小人只是贱命一条,不值得姑爷为我挡箭。” 如果换做是以前一向只在乎利益的朱樉断然不会为了这些小人物拼命,可现在重新找回年少时善良正直的他。 看着赵铁柱和徐野驴拼命来救自己,又怎能让他无动于衷呢? 看着倭寇头领提刀向他走来,朱樉对着赵铁柱笑道:“你叫我一声姑爷,姑爷又怎能看着你死呢?” 徐野驴的腿摔断了,靠着长枪艰难撑起身子,朱樉对着赵铁柱说道:“柱子把老徐带走。” 赵铁柱泪流满面道:“我们三人一路来的,要走一起走,姑爷不走我也不走。” 朱樉拍了拍他的肩满脸戚然道:“姑爷我今天走不成了,你要是认我这个姑爷就听话,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带着老徐走吧。” 赵铁柱扶起受伤的徐野驴眼泪汪汪看着他,朱樉笑了笑挥手告别道:“告诉妙云,不用等我了。” 如瑶藏主一摆手剩下的二十多名僧兵让开了一条路。 赵铁柱扶着一瘸一拐的徐野驴下了山,等他们走远后。 朱樉才持刀对着倭寇首领刀疤脸和尚说道:“你这畜生还怪讲义气的。” 如瑶藏主听懂了畜生,不以为意对着贼眉鼠眼的一名汉奸说道:“我如瑶藏主最敬佩有英雄气概的人物,你朱元璋值得我亲手为你介错。” 那名汉奸听完后跑到朱樉身边复述一遍,朱樉见他一身和服,脸上全是商人的市侩。 朱樉埋着头说道:“爷耳朵受伤了听不清,你再说一遍。” 那名汉奸点头哈腰凑到他耳边时,朱樉拔出一把小太刀,雪亮的刀刃刺穿了汉奸的腹部。 那名汉奸满脸不敢相信艰难说道:“你为何要杀我?” 朱樉将血迹抹在他脸上哈哈大笑道:“下辈子投个好胎去小日本当畜生多好。” 他将小太刀刺啦一拉,顷刻间那名汉奸肠子流了一地。 朱樉心里清楚没有这类狗玩意儿卖国贼带路,这群倭寇能找到山脚下那座僻静的村落才是怪事。 「有恩必还,有仇必报。」才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人生信条。 那名连名字都没留下的汉奸倒在地上像路边死去的一条野狗,不仅他不在意,这边日本倭寇更不在意。 如瑶藏主拔出太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双手握刀。 朱樉取下鬼丸国纲,噌的一声拔出,然后将刀鞘扔在地上。 眼前的刀疤脸僧兵光从气势上就要比让他挂彩的北条清次郎厉害。 如果是全盛时期的他跟眼前之人胜负只在伯仲之间,即使不能了取胜,他也能全身而退。 可现在的他身负重伤,体力耗尽在对方手下能撑过十个回合就不错了。 朱樉一直是一个嘴上说着大话,其实心里极其怕死的伪君子,可当死亡真正降临到了头上。 他反而心态平和,变得无所畏惧了,只见朱樉双手举刀学着袈裟斩,从对方左肩砍下。 对于他初学的这一招,破绽百出,如瑶藏主手也没抬,只是翻转刀把就将他的刀挡住。 如瑶藏主挥起太刀,只用了三招连续左右斩腿就将他手里的刀打落在地。 如瑶藏主一脸失望说道:“朱元璋不过如此。” 说完手中太刀电光火石间刺穿朱樉的锁骨,朱樉嘴角鲜血直流笑呵呵道:“哦,是吗?你再仔细看看?” 说着朱樉忍着剧痛向前了两步,如瑶藏主低头一看一把匕首透过甲片之间缝隙,正插在他的小腹之上。 可惜有铠甲的防护,短刃的匕首只是将他刺伤造成不了半点致命的伤害。 朱樉身后的倭寇弓箭手张弓搭箭,十多枝羽箭插在了他的后背上。 又是一轮箭羽,朱樉的后背插满了箭簇。 如瑶藏主拔出太刀,朱樉肩上喷涌出一朵血花。 全身没有半点力气是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鲜血顺着创口在地上流淌出一道红色的圆心。 天空之中飘落起点点雪花,落在浑身是血的朱樉身上变成了红色。 “爹娘,孩儿尽孝了。” 瞳孔即将涣散的他,看着黄昏的天色。 从未感觉到死亡离他如此接近的朱樉,带着对这世界的最后一丝留念闭上了眼睛。 他在心中默念道:还有好多告别没来得及说,要是能再看一眼老婆孩子该多好啊。 第138章 神奇小子 远在合肥开福寺的刘伯温和张中,师徒二人站在后山禅房小院里,静静看着夜空之中的星辰。 许久一颗流星从天际滑落,张中看着流星坠落的方向掐指一算,长舒一口气说道:“星坠于秦地,陛下不日就会痊愈。” 刘伯温望着夜空中那颗已经离开心宿的荧惑。 他没有半点喜色反而眉头不展,满面愁容说道:“秦王一生未行一件恶事却要死在你我算计之下,这究竟是天道不容还是人心作祟呢?” 听完张中冷哼一声说道:“没想到你刘基越来越有妇人之仁,那秦王骨子里不信鬼神不尊礼教一旦登基天下岂有我等容身之处?” “大明只有在燕王手里才能兴旺,百姓才能真正等到盛世降临,而秦王不过是会重演焚书坑儒,诛杀我等方士旧事罢了。” 说完张中转身离去,刘伯温对着淮南长叹一声后说道:“所谓天道最终还是敌不过人心。” _______ 十多天以前,李景隆带着雇佣来的十多人在镇上采买之时。 茶叶铺老板一个胖胖的中年人大老远见到李景隆。 茶叶铺老板瞥了一眼,尽管李景隆身上粗布麻衣一副家丁打扮,但他腰间系着的玉带和手上的翡翠扳指还是深深出卖了这个纨绔子弟。 茶叶铺老板笑开了花,见到李景隆就像见到财神爷一样亲热,大老远就迎了上去。 茶叶铺老板一路小跑来到李景隆身前,一脸谄媚说:“哟,这不是李爷大驾光临吗?快快里面请。” 李景隆被老板带进了茶叶铺,老板吩咐伙计将上好的西湖龙井沏好了,不一会儿端了上来。 李景隆看着茶盏里面,脸上带着嫌弃说道:“何老板,你这茶一看就是陈茶。” 何老板笑着说道:“这穷乡僻壤能喝点树叶子就不错了,这些茶都是小人珍藏用来招待您这样的贵客。” 李景隆想想也是,毕竟凤阳这小地方不比京师繁华,想喝雨前龙井的新茶毕竟还是挺难的。 他不耐烦道:“你这里有新货吗?” 何老板闻言喜出望外,连忙招呼伙计将刚到货不久的茶叶搬上李景隆的马车。 等忙活完,何老板不由好奇:“李爷上次进的茶都卖光了?一定赚了不少吧?” 李景隆满脸无奈说:“上次进的茶叶一分钱没赚,还倒贴了五十两。” 嘴上说着难受,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毕竟是他舅奶奶送的,五十两能买到当今皇后的开心,说出去不得让那帮勋贵子弟都馋哭咯。 这些纨绔子弟花五十两打水漂跟玩似得,让何老板不由得心生羡慕。 李景隆大手一挥道:“结账。” 何老板拿出一个小算盘扒拉几下后说道:“一共八十七两二钱四分银子,李爷您是老主顾就收您八十七两纹银就好。” 听完李景隆皱起眉头一脸不悦,毕竟他爹还没嗝屁,曹国公府的产业还轮不上他。 出来办差都是花的自己俸禄,能省一点是一点。于是李景隆化身成为一个精明的商人讨价还价:“何老板你这账算的不对吧?同样的一车茶比上次贵了一半多。” 何老板脸上的肥肉挤到一起,装作一脸为难跟他解释:“李爷,小人这里卖的都是正宗的云南老班章,您知道的云南那边还在打仗,这茶叶自然也就一天一个价。” 李景隆霍然起身,对着手下的雇工吩咐:“将茶叶都给何老板搬回库房,咱们去另一条街上的陈老板家买去。” 一见雇工们七手八脚就要把茶叶搬回来,何老板拦在驴车前面,一脸肉痛的说道:“李爷息怒,那陈老板的茶叶都是以次充好。大家都熟人,您说个价,小人再让你几两银子。” 李景隆拿出一把折扇,悠哉悠哉说道:“四十两,多一分免谈。” 何老板脸色阴晴不定,好一会儿一咬牙答应:“今天小人按本钱卖给您老人家。” 李景隆拿出四十两纹银递给何老板,何老板脸上伤心欲绝,其实心里乐开了花。 四十文一包的老班章,他按四钱银子卖给李景隆这个大冤种赚了一百倍不止的利润。 而李景隆这个大冤种却心满意足的走了,临走之前还顺走了几包何老板珍藏陈年西湖龙井。 这一趟买卖双方都觉得自己赚的盆满钵满。 看着李景隆远去的背影,精明的何老板笑的合不拢嘴,他笑的是李景隆人傻钱多。 而骑在马上的李景隆已经在盘算如何将老李家一公一侯变成一门两国公。 他李景隆能够得到圣上宠爱,在二世祖圈子里呼风唤雨,可不仅仅靠得一副好皮囊。 比他能打的徐辉祖、冯诚、邓镇等人没有他会来事,比他会做人的李祺、傅忠等人没他能打。 于是李景隆就成了二世祖圈子里一朵奇葩。 上一次李文忠被王保保的打得大败,不仅丢了五军都督府的官职。 连带着全家都在陛下面前吃了挂落,差点就在诏狱之中吃团年饭。 李景隆心想:要不是老李家祖坟冒青烟出了我这个麒麟子挣了个大脸回来,不然李文忠这个老匹夫还在牢房里面和老鼠、蟑螂挤一个被窝。 李景隆觉到整个老李家光宗耀祖,一雪前耻的重任都压在他那瘦弱的肩膀上。 这么大责任压的李景隆有些喘不过气来,年不过十七就已经靠自己努力坐上侯爷宝座。 李景隆突然感觉自己这样的天纵奇才,一门两国公这理想是不是太过渺小了? 什么狗屁王保保天下第一奇男子,被他李景隆一个照面就打的屁滚尿流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天下第一奇男子应该是他勇冠三军的李九江才对,李景隆决定不光要在这次微服私访行程里。 讨的皇帝和皇后两人的关心,而且要在未来找到一条可以抱三代的大粗腿才是。 善于投机的李景隆心中开始筛选未来可以投资的潜力股了。 太子?太子朱标走的是文人路线,跟他少年将军李景隆天然不亲近。况且太子是常府的女婿,有常茂、常升和蓝玉不一定看的上他。 晋王?晋王朱棡是永平侯谢成的女婿,谢成和他爹一直不对付,当年两个人争夺这开国六公爵之位差点没打成猪脑子。 燕王?虽然朱棣也是跟他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皇帝也有意今年定下朱棣和徐家次女的婚事。 可朱棣真正的发小是徐增寿,他哪怕投靠过去,只能屈居徐辉祖和徐增寿两兄弟之下。 周王?朱橚跟他差着岁数,主打一个不熟。 第139章 神奇小子(2) 想来想去纠结半天的李景隆终于想起被他漏掉的关键一人。 二表叔秦王,他们两人从开裆裤就一起鬼混,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火铳还是一起探险的伙伴。 男人三大铁该有的都有,不知不觉间李景隆发现自己已经彻底打上了秦王党标签。 若是大表叔朱标登基会放过他这个铁杆秦王党吗? 就算是念在都是亲戚的份上,大表叔不会动李家。 俗话说亲不过三代,等老皇帝一殡天他老李家还有个屁的圣眷? 这对于一心要把老李家打造为大明第一豪门的李景隆来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于是他想起了表叔最近跟徐辉祖走的很近,得想办法让表叔迷途知返回到我李景隆的怀抱才行。 骑在马上的李景隆正在胡思乱想之时,一阵熟悉的嗓音打断了他。 “李二丫头你他妈快站住。” 李景隆一回头就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堵住了他。 李景隆一脸不耐烦道:“汤鼎你不在中都皇陵卫职守一路跟着我干嘛?” 汤鼎二十多岁满脸络腮胡,身材魁梧整个一青春迷你版的汤和。 他走到驴车前拿起一包茶叶,装作随意问道:“你军中炙手可热的冠军侯现在改贩茶叶了?” 听完李景隆面不改色心不跳说:“我爹被一撸到底,就剩个国公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府里揭不开锅了我出来贩点茶叶补贴点家用。” 汤鼎指了指茶叶简陋的包装说:“这种不到四十文,云南随处可见的大路货值得你一个少年侯爷亲自押送?” 汤鼎是跟傅友德和沐英一起远征云南的,自然认识这些老班章里的假货。 李景隆眉毛一拧,居然被何胖子当肥羊宰了。 事急从权先得把眼前之事蒙混过关了,再去找何胖子算账。 李景隆装作若无其事的说:“没准京师里权贵喝惯了上好的龙井和铁观音,这种粗茶带回金陵城没准大受欢迎呢?” 圣驾失踪,原本驻防在皇陵的汤鼎收到老爹的信就立马赶了过来。 他可是带着要在帝后面前给老汤家刷好感的重要使命来的。岂能被李景隆这个酒囊饭袋轻易糊弄过去。 人高马大的汤鼎一把上前死死拽住李景隆坐骑的缰绳开门见山说:“大家都是知根知底,要嘛带我去见老爷和夫人,要嘛我俩就成天在这儿干耗着。” 李景隆雇佣的短工走在前方听到动静,回头看到这二人争执随即拿起木棍想上前帮忙。 汤鼎身后的两百多个精悍的士卒呼呼啦啦围上来将这些雇工隔开。 李景隆一脸无奈劝说:“汤哥你是皇陵卫山擅离职守,出了事是要掉脑袋的。” 汤鼎毫不在意说:“中都有京营的人守着能出事才怪,大家都是从小看到大,李二丫头你小子别拿官场上那一套来糊弄你汤哥我。” “这从龙伴驾的功劳必须有我老汤家一份,不然谁来都不好使。” 李景隆见汤鼎跟个牛皮糖一样,只好迫于无奈答应:“行行行,你要跟就跟着吧。” 汤和心满意足的骑着马跟在李景隆身后,心里盘算着怎么给老汤家在皇帝面前上分? 而走在前面的李景隆愁眉不展,他舅爷是来微服私访的,汤鼎身后跟着这么一大帮卫所兵要是就这样带回岗村。 保准将他舅老爷的兴致扫的一干二净,以他舅老爷朱元璋天下第一小心眼的性格,他老李家还有出头之日吗? 于是在前面带路的李景隆把汤鼎这帮人朝着相反方向的大别山里带了。 在大别山的深山老林当了半个月野人的汤鼎对着前面带路的李景隆破口大骂:“李二丫头你这狗日的,是不是把老子往阴沟里带呢?” 李景隆腰间挎着弓和箭囊,马背上还挂着一只刚猎到的八十多斤的野猪。 他一脸得意的说:“不是你自己要跟着的吗?” 汤鼎气的骂娘:“我他妈是来伴驾的,你把我带到这荒郊野岭是何居心?” 李景隆估摸着朱元璋微服私访差不多该尽兴了,于是对着汤鼎安抚道:“快跟上,我带你去见舅老爷。” 见李景隆调转马头往回跑,汤鼎气不打一处来大骂:“你这个不讲义气的狗东西。” 然后转头跟着骑着马的二百多名军士,马鞭一指快跑没影的李景隆,汤和命令道:“追上最前面的那个狗东西,把我们一帮大老爷们当猴耍,汤爷我要亲手扒了他的皮。” “世子爷,我等遵令。”众军士抱拳应诺,被搞了大半个月大家心里都憋了一肚子火。 于是出现了神奇的一幕,李景隆骑马在前面跑的飞快,汤鼎等人在后面猛追。 可惜李景隆坐骑是朱元璋赏赐的名驹大宛马,总能拉开他们上百米远。 就这样追了两天一夜的汤鼎想拿箭射死李景隆的心都有了,可惜李景隆天生就有逃命的天赋。 只见李景隆都快跑没影了,突然在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 正当汤鼎想要上前展开报复之时,李景隆指着林子里一脸喜色对他说:“你看那有只白虎,这可是祥瑞啊。” 汤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一只年龄不大的白虎正趴在树荫下呼呼大睡。 他满不在乎说:“不就一只白虎,现在最要紧的是觐见陛下,快给老子在前面带路。” 李景隆听到这话真是对这个政治敏感度为零的大老粗一脸无语,只好耐着性子解释:“这里是哪里?是陛下的家乡淮西,陛下刚统一天下不久,一巡幸中都就发现了祥瑞,还有比这更喜庆的事吗?” “陛下一旦龙颜大悦,我等有功之人不得加官进爵啊?” 听完汤鼎心中震惊不已,说实话以前他和徐辉祖是一路人,都挺瞧不起混吃等死的李景隆。 可这番话让他彻底明白,怪不得人家年纪轻轻能当侯爷,他们只能当世子还要看家里老爷子的脸色。 原来人家是有真本事的人,李景隆这一身阿谀奉承的本领,哪个皇帝见了能不迷糊? 汤鼎并马前行,搂着李景隆的肩膀一脸亲热说:“贤弟,你我都是淮西老将之后,以后大家应该多多亲近才是。” “等回到金陵,老哥我亲自做东。叫上一帮好兄弟,一起到醉仙楼不醉不归。” 第140章 没有奇迹 李景隆有些意外,以前在二世祖这帮圈子里核心人物汤鼎、徐辉祖、冯诚、邓镇、常茂这帮人都挺排斥他的。 尤其是以带头大哥汤鼎为首,一直都对自己瞧不上眼,现在说要接纳自己? 李景隆觉得自己现在一个侯爷跟这帮二世祖混在一起挺掉价的,但是为了早日将表叔扶上皇位,实现自己异姓王的梦想。 李景隆选择了忍辱负重,他和汤鼎虚伪客套了几句。 然后拿出一张捕猎网,悄悄上去想将这只小老虎活捉。 还没等他靠近之时,正在装睡的老虎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一个跳跃窜进了林子里,汤鼎正要搭弓放箭,李景隆一把夺过,看着这大老粗痛心疾首说:“这白虎活的才叫祥瑞,死了不过是一张虎皮。” 汤鼎恍然大悟对着手下大喊“还不给汤爷往死里追?” 一帮人骑在马上快马加鞭跟着小老虎赶往另一个山头。 _______ 只剩半口气的朱樉倒在血泊之中,他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随着时间流逝。 站在他面前的如瑶藏主双手高举太刀准备将他斩首。 “到此为止了,朱元璋。”如瑶藏主说完,手里的太刀一斩而下。 银光闪过,没有想象中的人头落地。 反而是躺在地上的朱樉向旁边瞬移了半米。 一生都在整活的朱樉嘴里不停冒血,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这是他回光返照的征兆,朱樉嘴角含着鲜血,引颈就戮不是他的风格,临死前他要给自己整个大活。 如瑶藏主气急,双手握刀挥刀,太刀如水银泻地连斩数下,都被朱樉左右晃动的脑袋险之又险躲过。 如瑶藏主见到朱樉摇晃着肩头如此诡异的身法,震惊的合不拢嘴。 他问道:“阁下,这是什么招数?” 朱樉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用完坤之舞,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见他油尽灯枯,如瑶藏主走到他身边举起了太刀准备一刀斩杀。 朱樉闭上了眼睛,在雪亮的刀子即将到达他的脖颈之时。 变故突生,「嗖嗖嗖嗖嗖」数枝羽箭从不起眼的角落里射出。 如瑶藏主后退几步连挥数刀将箭矢打落。 “尔等倭寇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我天下第一奇男子李九江面前伤我表叔?” 一声懒洋洋的男声响起,听到动静,原本等死的朱樉睁开了眼睛。 看着身穿银白亮甲的李景隆手持猎弓,张弓如满月连射数箭,射死好几名倭寇。 李景隆一声暴喝:“尔等受死。” 然后手持马槊,一马当先杀了进去,在倭寇人堆里李景隆犹如天神下凡一般无人挡其锋芒。 朱樉直接傻眼了,心中忍不住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李九江、天下第一、玄学名将、二丫头。 我他娘的九天玄女居然是他。 就在李景隆身上挂彩渐渐不敌之时,生力军汤鼎等人杀出。 山顶上喊杀声四起,数量上占绝对优势的皇陵卫很快占据了上风。 痛打落水狗的李景隆犹如血战长坂坡的赵云,瞬间满血复活在倭寇人堆里杀得七进七出。 看到李景隆像个战神一样朝自己杀来,如瑶藏主已然顾不得地上濒死的朱樉。 转身举刀迎战的如瑶藏主突然被身后的声音打断了。 “小鬼子,好好看看你爷爷是谁?” 朱樉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站起身,擦干了脸上的血迹,他脸上的妆早就化了露出本来面目。 如瑶藏主回头见到一副陌生的面孔,瞬间愣在了原地。 近在咫尺的朱樉一脸狠厉之色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将太刀「鬼丸国纲」插进了他的背上。 锋利的刀刃刺穿了甲胄,刚从如瑶藏主前胸透出就被他用手死死抓住不得寸进。 如瑶藏主翻转手中太刀倒着往身后一刺,长刀洞穿朱樉的腹部。 就在如瑶藏主分神之时,李景隆杀到,挺枪一刺,马槊刺穿了如瑶藏主的胸口。 李景隆手握枪杆气沉丹田一声大喝,腰部发力竟将如瑶藏主挑在了空中。 李景隆双手抓住枪尾,用力一拧,马槊旋转直接在如瑶藏主胸口开了一个血洞。 手握长枪一个转身,将已经气绝身亡的如瑶藏主像个破布麻袋一样扔在了地上。 就这样比叡山延庆寺第一高手如瑶藏主就死在两人联手的脏杀之下。 剩下的倭寇不到片刻就被杀的一干二净,李景隆见到朱樉的惨状之时,张开嘴说不出来,他将朱樉驮在马背上和汤鼎等人向着镇上赶去找郎中。 他们这帮人身后一直跟着一只白色的老虎。 _______ 睡在开福寺精舍里昏迷不醒的朱元璋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梦到在爹娘去世时年少时的自己哭的悲痛欲绝。 那时的他除了悲伤就只剩下了饥饿,于是他背井离乡来到皇觉寺出家当了和尚,以为从此有了安身立命之所。 好久不长,寺里断粮后他拿着一个破碗踏上了一条沿街乞讨的路,一路上他除了受尽白眼之外还要饱受富户的欺凌。 「天为帐幕地为毡,日月星辰伴我眠。」这句诗是他前半生的心境。 然后他梦到了投军郭子兴麾下,与马秀英相遇,两人成亲后,他朱元璋才在世上真正安了家。 之后是他波澜壮阔一生的开端,定鼎金陵之后的他是那样意气风发。 鄱阳湖大胜之后,站在缴获了陈友谅巨舰的船头朱元璋成了全天下最大的王,那时的他是那样不可一世。 朱元璋梦见了很多人有死去的父母,有曾经的义父郭子兴,有死去多年的至交好友刘英和曾经战死的部下。 最后他梦见了挚爱的妻子马秀英和一直寄以厚望的大儿子朱标手拉着手跟他告别。 马皇后说道:“愿陛下求贤纳谏,有始有终,愿子孙个个贤能,居民安居乐业,江山万年不朽。” 朱标说道:“父亲保重身体,儿子先走一步。” 两人消失后,他梦见那个从小到大一直调皮捣蛋惹他生气的二儿子朱樉。 看到朱樉一身白衣,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冲着他挥了挥手道别,朱元璋走上前想将他拉住问清缘由。 一瞬间朱樉身上的白衣被鲜血染的通红,朱樉笑了笑没说一句话,挡开了朱元璋的手。 远在太原的晋王朱棡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跟在了转身离去的朱樉身后。 “爹,我去找大哥和二哥了。” 看到亲人一个个都离自己而去,铁石心肠的朱元璋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绝望,一屁股坐在地上像年少时的自己一样无助。 心中的悲痛像潮水一样涌来,朱元璋再也控制不住。 “朕将荣华富贵都给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抛下咱独活在这世上?” 第141章 死亡 朱元璋的梦中呓语惊醒了正趴在床头熟睡的马皇后。 屋里黑灯瞎火,马皇后转头时看见黑暗的环境中两名僧人身披紫色袈裟,周身泛着淡淡的白光,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之后飘然离去,马皇后以为自己这些天照料丈夫太过劳累了看花了眼,她更着急现在的朱元璋,马皇后紧紧抱着全身发抖的丈夫。 连忙问道:“重八,重八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朱元璋全身如同痉挛一样,颤抖了好一阵才安静了下来。 他全身大汗淋漓像水泡湿了一样,睁开眼看了看四周黑暗一片。 掌心里传来熟悉的温暖,朱元璋不敢相信问道:“咱还活着?” 马皇后见到他醒来,这些天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此刻的她泪水划过脸庞,对着朱元璋轻声说:“重八你还活着,活的好好的。” 朱元璋抓住老妻有些粗糙的手温声说道:“这些日子可是苦了你衣不解带的照顾咱。” 马皇后摇摇头拿出火折子正要点亮油灯之时,朱元璋焦急的问道:“樉儿呢?樉儿不是一路上都跟咱们在一起吗?” 马皇后拿着火折子的手止不住有些颤抖,点了几次没点燃灯芯,她很快缓过神来,强装镇定说道:“樉儿一路风尘仆仆洗了个澡便去休息了。” 二十多年的夫妻,朱元璋察觉一丝到不对劲,接过她手里的火折子点燃灯芯之后。 朱元璋将员外袍服披在身上,套上靴子,站起身说道:“咱做梦梦见他浑身是血,不看一眼咱这心里放不下心。” 马皇后一脸慌张说道:“现在是三更天了,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朱元璋没有听劝,直接推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刚出门就看见汤和抱着刀靠在墙角呼呼大睡,朱元璋直接踢了他一脚。 汤和被疼醒没有半点懊恼之色,反而嘿嘿直笑:“主上你终于醒了,老汤我还以为你醒不来了。” 朱元璋面色忧愁说道:“咱没闲工夫跟你瞎扯淡,樉儿在哪个房间?还不快快带路。” 汤和收敛笑容回答:“秦王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陛下最好是先做心理准备。” 汤和同样是一名父亲,看到朱樉的模样不由为之动容。他没有阻止因为这一面可能是永别。 朱元璋焦急万分一路跟在汤和身后,他的心脏不停「扑通、扑通」的乱跳。 来到开福寺方丈所住的精舍内,一名接近两米,虎背狼腰的老和尚站在门口。 对方身披袈裟,胡须花白,朱元璋一眼就认出了他。 此人就是单枪匹马在万军丛中差点将他阵斩的元末第一猛将张定边。 朱元璋放下了往日恩怨直接开口问道:“我儿子现在怎么样了?” 张定边打开房门将他领了进去,朱元璋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浓烈的中药味。 屋里点满了蜡烛,将里面照的通亮。 朱元璋走到床前就看见了让自己心碎的画面。 躺在床上的朱樉面如白纸,浑身上下全是伤口,胸前裹着厚厚的纱布。 血水从纱布中不断渗出滴落在床上,染红了整片床单。 朱樉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胸口起伏不断喘着粗气,朱元璋见他肩膀上的血洞还在汩汩冒着血。 手忙脚乱下伸手按了上去,疼痛惊醒了昏迷的朱樉,他面色平静声音气若游丝说道:“老头子别按了,肩膀太疼了。” 朱元璋将手拿开,看到地上卸下来已经残破不堪,碎裂成几片的鱼鳞直身甲,上面插满了箭簇。 他的眼里布满了泪水,抓着朱樉的手痛哭失声:“你把咱的话当耳边风,谁允许你这小王八蛋自作主张的?” 朱元璋抓着朱樉的手都在颤抖,朱樉皱眉说道:“老头子,你抓疼我了。” 朱元璋握着他的手,发现朱樉手心一片冰凉,对张定边大喊道:“老和尚,你快看看,救救咱的儿子” 自从安葬父母以后,发誓终身不再求人的朱元璋不顾一个皇帝的威严直接跪在张定边身前,拼命拉拽他身上的袈裟。 张定边摇了摇头,将朱元璋扶起后说道:“令郎是老衲的爱徒,老衲岂能不尽心尽力救治。” “令郎伤势过重已非人力所能回天,还请施主节哀。” 说完张定边直接关上房门转身离去。 朱元璋心里有着滔天怒火,可看到濒临死亡的朱樉,他的心里好像泼了一盆冷水只剩下一片冰凉。 来到床前握住儿子的手,一向泰山崩于眼前面不改色的朱元璋彻底乱了心神安慰道:“你听爹的再坚持一下,爹马上叫人准备车马,去将中都的太医连夜接过来一定能治得好你。” 朱樉勉强笑了笑:“老头子你放心,我还没把你从皇位上蹶下来了。” 说着他眼神涣散,瞳孔没了亮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老头子,我该走了。” 说完闭上了眼睛,面容安详像是睡着了一样。 朱元璋颤抖着手放在他的鼻翼之下,发现彻底没了气息。 “樉儿不准走,朕不准你死。” 心如刀绞的朱元璋直接抱着朱樉冰冷的身体放声大哭了起来。 “我的儿啊。你睁开眼看看爹啊。” 马皇后扶着门框不敢进屋,她怕一见到朱樉再也坚持不住。 她必须强撑着体弱多病的身子将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孙子抚养长大。 马皇后强忍着悲痛轻声念道:“樉儿你还是狠心扔下娘一个人先走了。” 守在门外的汤和听到屋里「哐当」一声,急忙跑进屋内将朱元璋抱了出来。 “陛下,陛下哭得晕厥过去了。” 院子里一片混乱,另一边的禅房内敏敏哭喊着拍打房门。 徐辉祖、李景隆、汤鼎三人死死将房门抵住不让她出来。 “放我出去,我要看看他,哪怕是最后一面我敏敏帖木儿也要陪着他。” 李景隆一脸痛苦解释道:“表婶,是表叔不让你见他的。” 敏敏披头散发,哭得撕心裂肺道:“他怎么能狠的下心?” “我要去见他。我要去地下见到他问个清楚。” 说完敏敏想朝墙壁上撞去,房间内几个宫女死死抱住她的手脚,不让她寻短见。 李景隆和徐辉祖心里都清楚朱樉狠心的原因——他浑身惨不忍睹,敏敏见了一定会做傻事。 徐辉祖脑海里还回想着朱樉弥留之际说的话「不要让妙云为我守节。」 徐辉祖难受的直掐大腿,忍不住在心里骂道:你倒是走的轻松,活着的人天都塌了。 柴房附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身小沙弥打扮的张中听到远处传来的哭喊声。 张中抚须对着刘伯温笑着说:“从此以后天命归位矣。” 听完刘伯温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因为他恩将仇报害死了一个好人,是他的救命恩人。 将让他惶惶不可终日,余生活在愧疚之中。 在张中走后,刘伯温感叹道:“杀良助恶,秦王又有何辜?” 第142章 商议谥号 朱樉死后第二天,他的灵柩停在了开福寺内的地藏殿。 地藏王菩萨金身前摆放着一副巨大的棺椁,朱樉的遗容在整理之后,朱元璋亲手为他穿上了一整套冕服。 一夜之间,朱元璋原本黝黑茂密的头发变得有些花白。 他站在儿子的身旁,朱元璋脸色凄苦,嘴里埋怨道:“你从小最不听话,你说你才刚过二十,就要让咱白发人送黑发人。樉儿你这是对爹何其残忍啊?” 朱樉躺在鲜花丛中睡得很安详,马皇后抱着敏敏已经哭的泣不成声。 敏敏哭的撕心裂肺,对马皇后说道:“额吉,我要给相公殉葬。” 马皇后不停用手绢给她擦拭着泪水,温声劝慰道:“好孩子别做傻事,好好将狗娃带大,樉儿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 敏敏眼睛通红,听到这话哭断了肠。 接到消息从凤阳赶来的文武百官一进寺庙,就看到在地藏殿外席地而坐诵经超度的一群和尚。 百官陆陆续续进了大殿,就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朱元璋身上龙袍罩着一件斩衰服站在灵前给他烧纸钱。斩衰就是最粗糙的生麻布做的丧服,也是五服之中最高等级的孝服。 百官行跪拜大礼之后,礼部尚书吕本是太子侧妃吕氏的父亲,年逾四旬的吕本身材欣长,容貌俊郎走到朱元璋面前小声说道:“陛下,自古只有子为父戴孝,哪有父为子斩衰三年的道理?” 吏部尚书吴琳也进谏道:“陛下乃万乘之尊,皇帝给亲王守孝于礼不合啊。” 朱元璋面无表情说道:“咱的长孙不到周岁,咱儿子替父而亡。你们是要让他连个披麻戴孝的人都没有是吧?” 礼部尚书吕本建议道:“陛下可选一年幼亲王为秦王执孝即可。” 朱元璋眼睛布满血丝,眼神凶狠说道:“朕叫你们来是给秦王议论谥号,不是让你们来教朕做事的。” 朱元璋说完让开到了一边,百官这才注意到棺椁内躺着的秦王,头上戴着天子十二旒冕,身上穿着十二纹章的黑色玄衣。 这大裘冕可是天子在登基之时才穿的,百官顿时惊骇的变了脸色。 他们很想出言反对,可看到朱元璋凌厉的眼神没人敢上前一步。 大臣们面面相觑讨论半天后,只好另辟蹊径采取迂回,礼部尚书吕本上前一步,手持笏板叩拜道:“微臣与诸位大人商议后觉得秦王的谥号可曰‘愍’。” 愍又译作‘闵’,最出名的是汉献帝刘协、崇祯帝朱由检、溥仪这三个末代皇帝的谥号就是愍。 「愍」可以解释成一恰逢国难而死,二是残虐百姓之恶,三是在任期间国家或是封地动荡混乱,是谥号里的下等,给亲王上「愍」字谥号就等于变相骂人了。 朱元璋一想到儿子连一天都没就藩,就要背着恶谥遗臭万年。 不由怒从心起,沉声说道:“好好好,你们既然一个个不安好心,咱今天就不议谥号了,咱要给死去的儿子上庙号。” 众位大臣见到朱元璋眉毛立起一副随时择人而噬的模样,全都不敢再言语。 只有太子侧妃的父亲吕本没有办法退让,因为秦王一旦上了庙号,就要抬进太庙。 到时候不仅太子,甚至太子的子女都会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这是涉及江山社稷继承顺位的大统之争。 太子妃卧病在床,太子侧妃吕氏已经怀上,他这个做父亲的要为未出世的外孙争上一争。 在这临时的金銮殿,吕本出列拱手道:“陛下,太子尚在,追封秦王为帝将动摇我大明江山的国本,国本重于泰山不可轻动。” 他一说完,大臣们异口同声俯身拜道:“太子殿下尚未失德,国本不可轻动。臣等请陛下三思。” 兵部尚书陈宁是出名的酷吏,有「陈烙铁」之称,也是吕本的至交好友,更重要的是他还有另一层身份。 他出声阻止道:“陛下如此施为与《皇明祖训》不合,臣陈宁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朱元璋彻底压抑不住了怒火对着殿外喊道:“二虎。” 一身黑袍太监服饰的毛骧走进地藏殿内,几年时间过去很多人都忘了这个曾经查办杨宪案杀得血流成河的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 朱元璋眼中杀机毕现,语气冰冷:“好好查查陈宁,朕怀疑他跟行刺秦王的谋逆案有关。” 毛骧抱拳应声道:“卑职遵命。” 几名膀大腰圆的黑衣太监将一块抹布塞进陈宁嘴里防止他咬舌自尽,四人合力将陈宁手脚架住抬了出去。 这些大臣们跪在地上吓得抖如筛糠,皇帝那叫怀疑吗?那是给你选个死法。 朱元璋扫视着众人,他语气平淡道:“咱知道除了陈宁以外,还有不少人跟李善长和胡惟庸等人交好。没关系咱一个一个来料理,咱就不信你们的脑袋能比咱的钢刀还要锋利。” “别拿什么狗屁礼法和咱写的《皇明祖训》来堵咱的嘴,咱要是不同意什么朝廷礼制和四书五经都得拿去当柴烧。” 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言出法随就是他开国皇帝的底气。 “搞清楚咱是通知尔等,不是找你们商量。” “如果你们这帮掉书袋的读书人不懂什么叫听话?咱不介意杀一批换一批。提前把话说清楚,千万别逼咱让朝堂诸公人头滚滚落地。” 别的皇帝可能是放狠话,朱元璋绝对是说到做到而且做绝。 直到这时大臣们才想起眼前站着这位可是第一狠人朱元璋。 不是老赵家那些任人拿捏的小绵羊,群臣噤声不敢再言语。 大殿内只有在灵前的马皇后和敏敏的抽泣声。 沉寂许久后,礼科给事中铁铉出言说道:“臣铁铉启奏陛下,微臣觉得秦王至诚至孝,秦王之勇气壮山河,可追封为孝武皇帝。” 孝武皇帝可是千古一帝汉武帝刘彻的谥号,朱樉可是一天都没在位,还想前三的美谥?能给他捡个漏就不错了。 杨士奇越出众人,一脸严肃出声反对道:“孝武皇帝还有三人,东晋孝武帝司马曜、刘宋孝武帝刘骏、北魏孝武帝元修。” 这三人前两个后期荒淫无道,后一个是高欢和宇文泰的傀儡,被毒死的亡国之君。 于是杨士奇接着说道:“臣杨士奇认为应当追封秦王樉为孝文皇帝。” 按西周传下来的谥号谥法,「经纬天地曰文」,文可是排行为第一的美谥。 孝文是谁?那可是千古明君,历代皇帝的偶像汉文帝。 好你个铁铉和杨士奇,你们两人变着法子给旧主上美谥了这是?下一步是不是要给秦王抬高到太宗了? 让秦王子嗣有了继承权那还得了,于是礼部尚书吕本向前几步拱手道:“微臣觉得可追封秦王为穆宗庄宪皇帝。” 「布德执义曰穆」,说好听点就是在位时间短没啥作为的皇帝,「死于原野曰庄,赏善罚恶曰宪。」 这两个都算一般的美谥,对于朱樉这个一天都没在位的假皇帝,已经是大臣们最大限度的让步了。 第143章 太宗文皇帝 “吕大人所言极是,老成谋国之言。” “臣等附议。” 诸位大臣都在称赞吕本老成持国,可偏偏有人不干了。 那人就是主宰大明的开国皇帝朱元璋,他拍着手「啪啪」,打断了殿内的嘈杂之声。 朱元璋站在众位大臣身前,面沉如水咬牙切齿说:“你们以为秦王只是救了几个百姓?如果没有朕的儿子替朕挡了这次生死劫难,咱一殡天这天下可就战火四起,百姓民不聊生。” “这大明将变成五代十国那样的乱世。” 朱元璋一点也没夸大其词,天下承平不久,藩王除了刚刚成年的晋王朱棡和十六岁的朱棣,其他王爷还在大本堂里挨戒尺。 各地大将手握重兵,全靠他一人的威望在压制这些骄兵悍将,他一死立马天下四分五裂,变成「天子以兵强马壮者居之」的乱世。 至于太子朱标,常遇春活着或许能压制那些人,可太子手里就剩下一个还没独自统兵的蓝玉。 连朱樉加他的「万里长城」徐达都不敢想象收拾的了残局,更别提其他儿子。 朱元璋继续说道:“朕决定了秦王的庙号和谥号就是太宗文皇帝,如果谁再有异议,咱就给他抬到祖。” 「祖有功,而宗有德。」,至于秦王两样都不沾边,可胳膊拗不过大腿。 大明是朱元璋打下来的江山,他要是不高兴,国号都能给你改咯。这就是开国皇帝的威势。 “给朕拟旨昭告天下。” 中书舍人刘三吾一脸无奈的起草圣旨,朱元璋盖上大印。 于是躺在棺椁里的朱樉不知不觉就达成了成就,超过了嘉靖皇帝的父亲兴献王成为第一个死后被追封的大明皇帝。 只是明睿宗靠得是儿子嘉靖,他靠得是老爹朱元璋。 将朱樉追封了以后,朱元璋向工部尚书问道:“咱的孝陵工程到哪一步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您老不会是想连皇陵都让了吧? 工部尚书薛祥颤颤巍巍说道:“回禀陛下,今年立春选址现在刚刚开挖地宫。” 地宫就是存放棺椁的墓室,朱元璋让人抬来孝陵舆图,叫来刘伯温问道:“刘爱卿你看何地可为樉儿的陵寝?” 诸位大臣面面相觑,敢情您老是真的打算让秦王葬进风水宝地的帝王穴啊? 刘伯温仔细端详了孝陵工程图半天,伸手指着孝陵东垣以东大概六十米的地方。 刘伯温有些心虚的说道:“陛下,此处可为太宗皇帝陵寝。” 朱元璋对着工部尚书薛祥吩咐道:“将此地选为东陵,调营建孝陵的工匠和民夫加紧施工。” “至少年底之前一定要完工,让樉儿早日安寝。” 刘伯温选的地方,让薛祥很为难,他只好指着图纸跟朱元璋解释道:“陛下,东陵这里临近孙权墓,您曾经下令不得破坏。这个地方处于孙权墓和孝陵之间无法修建直道。” 陵寝前那条直道就是神道,神道上不仅要放石人和石像,最关键的是要修神道碑亭,用于存放描写帝王功绩的神道碑以供后世瞻仰。 朱元璋大手一挥说道:“樉儿的东陵与朕的孝陵相连共用一条神道。” 这句话一出,满堂皆惊,众位大臣面面相觑,心里都在想:我大明在开创未有之先河——父亲给儿子追封皇帝,又要开创父子两代皇帝公用一条神道的先例。 吕本很想问一句:陛下你以前明明恨不得亲手掐死秦王来着,这凤阳一趟不过月余,太子殿下怎么好端端就失宠了? 没一人敢上前触怒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朱元璋,因为朱元璋很有可能会反手让他们亲身体验一回。 布置好了朱樉的身后事,朱元璋摆摆手让大臣们都退下。 等地藏殿里只剩朱元璋和马皇后时,朱元璋一屁股坐在了蒲团上。 像是被抽干了浑身力气,他的挺直的背脊瞬间变得有些佝偻。 朱元璋一边烧着纸钱,一边流泪说道:“你这从小不省心的逆子,你是昏了头不知道跑吗?” “是咱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连累了你,不然你一个风华正茂的小伙子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去做傻事。” 马皇后轻声安慰道:“重八不要过于自责,刚刚徐府来人说妙云也怀上了。该想想以后怎么安置这两个孙儿。” 朱元璋用袖子擦拭了下眼泪和鼻涕后说道:“妹子说的对,咱不光要让樉儿风光大葬,还要照顾好他的妻儿。” 他思索片刻后认真说道:“咱准备让狗娃和未出世的孩子出阁后都进文华殿读书。” 进文华殿读书是皇子才有特权,如果是以前马皇后一定会出言反对,可一想到一天福都没享过的二儿子一家。 她就心如刀绞一样,点头答应道:“如此便好。” 朱樉的棺椁要在寺里停留七天七夜,地藏殿里诵经超度之声络绎不绝,伤心欲绝的敏敏哭的晕厥过去好几次。 入夜只有朱元璋孤身守在灵前,李景隆走进来对他说道:“舅老爷您守了三天三夜了,表叔也是我的亲人就让甥孙给表叔守灵吧。” 朱元璋望着日渐成熟的李景隆,他万万没想到是这个不成器的甥孙将朱樉从倭寇手下救了回来, 虽然有点晚,感谢的话自不必多说,朱元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也注意休息,熬不住了就让徐辉祖替你。” 徐妙云和朱樉虽然没成亲,但有了天家的骨肉。这门亲事朱元璋自然是认得。 李景隆跪在朱樉灵前点了点头,朱元璋望着儿子的神主牌恋恋不舍的转身离去。 朱元璋走后,殿内只剩一些负责上香的小沙弥,李景隆拿起神案上的纸钱。 放进烧纸钱的瓦盆里,一边烧纸一边眼泪哗哗流,李景隆哭泣道:“我的表叔啊,你走了谁给我封王啊?” “我连封地都想好了,你咋能一走了之呢?” “我的汝阳王啊。” “我的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加封太子太师啊。” “表叔你这个负心人就这样走了,我李景隆到哪里去找你这么好的长期饭票啊。” 一想到他的野望就要跟着表叔一起入土了,李景隆放声大哭,哭的越来越伤心。 一旁的小沙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要不是两人年纪相仿,都要以为李景隆是棺中那人的私生子了。 李景隆恍惚间看到烟消云散的富贵与荣华,哭的越是肝肠寸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有什么私情似得? 地藏殿房梁上趴着一只白色小老虎望着李景隆旧爱已死的表情陷入了沉思。 第144章 还魂 深夜,开福寺地藏殿内小沙弥换完香烛正在打瞌睡,李景隆灌了两口酒,哭累的他正靠在墙边呼呼大睡。 口里还不断念叨:“樉子,樉子,没有你我怎么活呀,樉子。” 房梁上的小老虎听到这话脚一崴直接掉了下来,「扑通」一声砸在了棺椁里。 朱爽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当他醒来时已经置身在医院的病房,身上插着心电监护仪的传感器。 旁边的仪器滴滴滴的响个不停,朱爽醒来见自己躺在一间特护病房里。 放在床头柜子上的手机嗡嗡嗡震动不停,上面显示着数百条未接来电。 朱爽下意识伸手拿,他的手直接穿过了柜子。 “我死了?”朱爽心中刚冒出这个想法,房门就打开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护士进来查房,听到监护仪不停报警声。 过来一看,显示器上变成了几条直线。 护士急忙跑出去叫医生,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快步进来。 朱爽就站在一旁看着医生手拿着除颤仪在自己身上做着抢救措施。 大概一个多钟头以后,领头的急救科主任中年人检查了下他的瞳孔后,摇头叹气道:“病人瞳孔扩散,死亡时间是十五点五十五分。” 一旁的护士拿着笔在填写表格,朱爽看到自己的尸体推到了太平间。 等待家属认领,一位八十多岁白发苍苍坐在墙角哭泣,他是从小把自己养大的爷爷。 朱爽看着伤心欲绝的老人,心里说不出难受,朱爽一路飘过车水马龙,跟着老人去到殡仪馆。 朱爽的父母出了车祸,姥姥姥爷过世。 朱爽一直忙于事业,到了三十四岁还没结婚。 朱建国是他在世上的唯一亲人,没有追悼会没有葬礼,当他的尸体被推进焚尸炉的那一刻起。 朱爽突然感觉胸口一痛,然后身体不受控制的极速下坠。 耳边响起一声清脆稚嫩的嗓音: “去你妈的,老娘名叫元宝。” 朱樉头一歪直接昏迷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发现自己身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环境,没有一丁点光亮 耳朵里传来「嗒嗒」的马蹄声,还有车轮滚动的「轰隆轰隆」响。 朱樉感觉身下的床板梆硬,调整了一下睡姿正昏昏欲睡。 上面就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有人在说话。“晋王殿下,你坐在秦王的棺材盖上一会儿陛下知道了,小人不好交代啊。” 一声有点耳熟的声音略带不屑道:“老爷子的金辂走在前头,能发现才是怪事。” “再说我二哥活着的时候,把我们这些当弟弟的像小兵一样训,从小到大没少欺负我。 上次还挖坑让我小心厨子,害我被老爷子教训。不出了这口恶气,本王寝食难安。” 突然声音顿了一顿,然后就是一片混乱的响动。 “太子尚在,陛下追封秦王置太子于何地?” “将来若是太子登基,继承的是陛下的江山还是秦王的江山呢?” “如此倒行逆施之举,恕老臣等人万死不能苟同。” “今日臣宋濂就撞死在这棺椁之上,誓要与秦王同归于尽。” 一声暴喝之声如惊雷炸响。 “宋老夫子你敢动秦王灵柩,朕定要你让你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太子老师宋濂带着上百名大臣堵在秦王灵柩马车前。 宋濂须发皆张一副慷慨就义的神情,在朱元璋赶来之时。 白发苍苍的宋濂眼睛一红仰天大喊道:“我等士人皆受太子恩德,仗节死义就在今日。” 这帮平日里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在宋濂带领下开始围攻存放秦王棺椁的马车。 秦王的灵柩一旦入了孝陵,就等于彻底坐实了皇位,将来他的子嗣就拥有和太子的子嗣一样的继承权。 他们就算冒着杀九族的罪名也绝不允许秦王葬入皇陵。 一帮文人老夫子恶向胆边生扑上了马车。 朱棡嘴上骂着二哥,可毕竟是自家事,绝不能让这帮人侮辱二哥遗体。 朱棡挥舞着灵幡,挡在众人身前一声大喝:“谁敢动我二哥,我要他的命。” 几人登上马车被朱棡抬脚踹翻了出去,可双拳难敌四手。 原本四平八稳的马车开始剧烈摇晃,宋濂等人状若疯魔挤了上去。 一片混乱之中,棺椁从马车之上被挤了下来。 「哐当」一声,棺椁掉落在地,原本钉好的棺材盖子歪在了一边,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朱樉直接从里爬了出来。 浑身是泥的他半天才爬起身,破口大骂道:“哪个狗娘养的东西打扰老子睡觉来着?” 原本混乱不堪的人群瞬间变得一片死寂,白发苍苍满脸褶子的宋濂指着他不敢置信说道:“秦…秦王诈尸了?” 说完一翻白眼打了个响嗝昏了过去,大臣们开始往四周逃散,人群里又开始乱作一片。 …… 朱樉跟在朱元璋身后,看着眼前比孝陵小很多,规制一模一样的东陵。 陷入了沉思,任凭哪个现代人看到装修豪华的坟头正等着自己入住都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老头子,你是说我在棺材里躺了六年?”朱樉一脸纳闷问道。 朱元璋点点头说:“确切的是六年两个月,现在是洪武十五年六月。” 父子二人正坐在东陵的神碑亭里,神道碑要在封闭地宫之后,才会刻上祭文。 作为临时业主,他的神道碑还是一块白板。 太医戴原礼正在给朱樉把脉,许久之后戴原礼才收回手对朱元璋说道:“恭喜陛下,太宗不对,秦王殿下脉象平稳有力,没有任何大碍。” 朱元璋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守在亭子外的太医一个个眼神炙热盯的朱樉浑身发毛。 感觉这帮人一个个都不怀好意,恨不能将自己切片做研究一样,朱樉避开这帮人毛骨悚然的目光, 对朱元璋问道:“敏敏和妙云,他们还好吧?” 朱元璋说道:“你放心这些年咱没有一丝一毫亏待过他们。” 朱樉心中有个疑惑问道:“这么多年我的身体没有化为白骨?” 朱元璋笑道:“皇陵才竣工不久,咱一直给你放在冰窖里保存的好好的。” 朱樉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一直当了冷冻肉来着。如果不是老朱临时起意要追封自己,估计现在已经躺在西安的王陵里长草了。 想起刚才的话,朱樉好奇的问:“老头子,这皇位还算不算数了?” 朱元璋沉默不语,背着手走出碑亭,坐上金辂招手说道:“先跟咱回宫路上慢慢说。” 朱樉坐上了车,朱元璋才开口说道:“这些年你在不在时候,朝中发生了不少事情。” 第145章 谈心 听朱元璋跟他娓娓道来,朱樉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安葬的原因。 他的东陵工期一年多点就已经竣工,之所以一直没安葬他。 是因为不光大臣们集体反对,全天下的儒生士子都跑到孔庙里去哭庙去了。 面对全天下读书人的反对声浪,朱元璋能杀光所有大臣再换一批,总不能把全天下读书人都杀干净了。 就算是乾纲独断的洪武皇帝同样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跟着这帮花样百出,不停闹事的读书人拉锯了三年多,终于有一件事让朱元璋找到了动手的契机。 朱樉万万没想到正是这帮文人这些年不断折腾之下,才阴差阳错保住了他的尸身。 听完他向朱元璋问道:“你是说三年以前,胡惟庸的儿子在闹市飙车,不慎掉下马车摔死了,然后胡惟庸私自处死车夫触犯了国法。” “事情败露之后,才与御史大夫涂节和兵部尚书陈宁密谋造反?” 朱元璋点点头,不动声色饮茶。 朱樉总感觉胡惟庸这反造的也太潦草了,就他那点号召力哪怕是当了宰相,将胡惟庸下狱问斩也就是朱元璋一句话的事。 朱元璋淡淡的说:“他有没有反心不重要,重要的是咱要用他大做文章。” 看来老头子是真的要将胡案扩大化了,朱樉对他临死前有一件事耿耿于怀说道:“爹查到了那些倭寇是从哪的吗?” “明州卫指挥使林贤私通倭寇,这帮倭寇以交流佛法的名义躲在龙兴寺里预谋已久。” 朱元璋的回答让朱樉很意外,因为明州就是后世的宁波。 他接着说道:“咱已经命蒋瓛将林贤下狱了,刺杀你的事查清楚了是李存义之子李佑做的。” 朱樉一点都不信,他出言反驳道:“李佑岁数跟儿子差不多,不过荫封的一个世袭百户哪里有那么大的能量。能在中都留守司八卫一所的层层关卡之下,让这么多倭寇带着兵器和战马一路畅通无阻?” 朱元璋听完摆摆手说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了保李存义父子一命,李善长手里的丹书铁券已经用了两次。” 他已经听出来这是老朱要动手的信号了,朱元璋随口问道:“你知道魏博牙兵吗?” 牙兵,又称衙兵就是牙旗帐下的亲兵,魏博镇就是鼎鼎大名的天雄军,这帮人在唐末五代最出名的就是以下克上。 旧唐书记载「变易主帅,有同儿戏」意思是稍不如意就杀节度使全家,甚至时人称之「魏府牙兵,长安天子」意思是长安乱不乱,我魏博牙兵说了算。 朱樉不解的问:“这帮子无法无天的魏博牙兵不是给朱温儿女亲家罗绍威杀光了吗?” 朱元璋笑了笑说道:“以子女联姻、结拜、广收义子,抱团结党、培养军中势力。在地方欺压百姓,在朝堂呼风唤雨,你说说咱手下这帮淮西武人的是不是越来像魏博牙兵了?” “这也是咱为啥一直不敢动李善长的原因,就怕拔出萝卜带出泥。把这帮利益相关的淮西兵痞一下子全给逼反了。” “卫所制说的好听其实也是府兵屯田制的变种,当初咱为了不给百姓增加负担和安置这帮开国武人不得不让他们世袭地方卫所指挥使、千户、百户。” “但是这帮人落地生根以后已经有了渐渐割据一方的迹象,他们联合起来的力量大到可以对抗皇帝,咱现在还勉强压得住。” “咱跟李世民和赵大不一样,咱出身低微,开国功臣同样出身低微,什么明哲保身、急流勇退的道理,他们根本不懂也不想去懂。说到底他们跟咱都是一类人贪恋权势。” 听到这里朱樉才想起李世民手下那帮人不是名门望族就是前朝大臣。 哪怕是出身瓦岗寨的,程咬金、秦琼、李绩那帮人都是落魄的官宦世家。 唐朝是关陇贵族建立的,赵匡胤手下是前朝留下来的军事贵族集团。 细数历朝历代只有刘邦和老朱是靠泥腿子构成的班底打下的江山。 沉默半晌后朱樉才回答道:“儿子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知道今后该怎么做了。” 朱元璋嘴角扬起满意的笑了,换做以前他不会和朱樉讨论这么机密的事情。 死而复生的朱樉是他计划里的至关重要重要一环。 朱元璋顿了顿说道:“咱准备将胡惟庸案交给你大哥主办,你作为副手协助他处理那些不听话的人。” 以前老头子把他当成白手套,死活要他干脏活,现在怎么换了一副嘴脸。 朱樉奇怪道:“老头子你真不怕大哥手上沾血将来背上骂名吗?” 朱元璋给他倒了杯茶,摇头说道:“这是咱给他的考验,你也是一样。” 朱樉抿着茶水,润了润干裂的嘴唇,心领神会道:从现在开始他和一直仰望的大哥要站在同一起跑线了。 不过他心里没有半点喜色,毕竟现在当太子和十年后当太子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朱樉一脸认真说道:“要不咱们就少造点杀孽,就算给子孙后代积点福怎么样?” 朱元璋摆摆手后说:“咱只要一个结果,具体怎么办?你和你哥商量。” 过了一会儿,车门被敲响,一个贼头贼脑的身影钻了进来。 朱棡紧挨着朱樉坐下后嬉皮笑脸道:“大哥和二哥都坐过天子法驾,儿臣还没坐过,父皇不会介意吧?” 朱元璋转过身去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朱樉打量着这个小时候贼眉鼠眼,现在修目美髯,顾盻有威的老朱家第一大帅哥三弟。 朱棡被他盯浑身发麻,一脸讨好道:“二哥你拜托的事这些年小弟一直都恪尽职守半分不敢懈怠。” 听到这话朱元璋转过身从怀里掏出一本红色的折子对着朱棡怒骂道:“你这混账东西,看看这是老四弹劾你手下千户纵兵劫掠他的皇庄。” 朱棡不以为意说道:“不就几个果园这点小事,看把老爷子你急得。” 朱元璋眉毛都立起来了,朱棡蹭的一下躲在朱樉身后强行辩解道:“都是二哥说的老四从小不是什么好东西,叫儿子盯防着他,老爷子你有什么火都冲着二哥来。” 如果不是刚才在棺材里听到这小子护着自己,朱樉真想给这个墙头草两个嘴巴子。 只好无奈的跟朱元璋解释道:“就是敲打敲打不听话的老四,老头子不碍事的。” 朱元璋吹胡子瞪眼说道:“敲打?这些年老三差点没把老四往死里欺负,三天两头带兵到老四那里打秋风,北平府皇庄一半以上的收成,都进了他晋王的口袋里。” 朱樉转头对着朱棡痛心疾首说道:“你小子办事不地道啊。” 下一句话差点现场把朱元璋的肝儿都气出来。 “你朱棡咋还能给老四留下一半呢?下次出兵前记得通知哥一声,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专业的刮地皮。” 朱元璋「砰」的一声将茶盏砸到御案上,太阳穴咕咕直跳,勃然大怒道:“你们这两个逆子给老子统统滚下去。” 朱樉朱棡兄弟俩被喷了一脸唾沫,被暴跳如雷的朱元璋直接推下了车。 第146章 回家 关上车门前朱元璋还嫌不解气,跳下马车前一人踹了一脚才回去。 朱樉和朱棡互相对视一眼,都是一副被你连累的神情,朱棡看着他身上的天子冕服一脸羡慕道:“二哥你穿这身衣服真神气,要不借我穿穿呗。” 朱樉笑呵呵说:“好呀。”他正嫌弃这身衣服晦气,说着就开始解腰带脱身上的衣服。 朱棡连忙阻止说道:“二哥我说笑的,老爷子在这儿,我有几个脑袋敢穿龙袍?” 朱樉眯起眼微笑说道:“碰巧了不是,二哥我也是说笑的。” 有多少真心话都是以玩笑的口吻说出,两弟兄并排骑在马上,沉默许久后朱棡开口道:“对了二哥,洪武十年的时候二嫂给你添了个大胖小子。” 朱樉喜上眉梢笑得合不拢嘴,期盼已久的人形印章大胖胖终于出来了。 下一句话就让他彻底笑不出来了,朱棡顿了顿继续说:“不对,应该是双胞胎才对。” 朱樉眼前一黑,身子一歪差点坠落马下,坏了瓦罐鸡那二货不会寻着味儿投胎到他家里了吧? “我那个呃,老二还是老三有什么显著特征吗?” 朱棡思考了片刻后回答:“力大无穷,五岁能举六十斤石锁。” 听完朱樉扶额苦笑带上痛苦面具,看来我一个立志要做造反王的男人命中注定跟这三代目脱不开关系。 朱樉怀着悲壮的心情一路回到自己落成好几年的府邸,门口两个近一丈高的石狮子,上面挂着不伦不类的秦王府牌子。 他一个还活着就拥有谥号和庙号的临时皇帝,连个行宫都没有。 刚走到门前,就见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蹲在门口玩陀螺。 朱樉打量了一下这孩子眉眼五官都有几分像自己,就是嘴唇附近绒毛有些浓密,看起来跟络腮胡一样。 小孩子穿着锦衣,扎着两个寿桃一样的发髻,低头玩的很专注,等陀螺碰到他脚上时。 才抬起头望着他用稚嫩的嗓音问道:“大叔你找谁?” 朱樉一脸和蔼可亲弯下腰正准备揉揉他的脑袋时,一下子被这小孩灵活躲开了。 撒丫子跑到大门口冲里面大喊道:“大哥、二哥、四妹快跑,有人贩子来拐小孩了。” 朱樉一脑门黑线,这死孩子怎么一点都不像自己。 不一会王府大门打开,以苟宝为首的一帮太监拿着燧发枪冲了出来,一见来人彻底愣住了。 圆脸豆大小眼的太监苟宝第一个转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尖声喊道:“大事不好了,王爷诈尸了快拿糯米和驴蹄子对付他。” 秦王府里刹那间乱作一团,被撒了一身糯米和黑狗血的朱樉脸色黑如锅底,看着一脸忐忑的苟宝手上快塞到他嘴边的黑驴蹄子。 朱樉眉毛一拧冷声说:“你敢把这玩意塞到本王嘴里,本王就让你再进净事房一次。” 苟宝一听这熟悉的语气和浑然天成的小心眼,顿时将手缩了回去。 马三宝带着人端来一个火盆说道:“欢迎老王爷回府,先去去晦气吧。” 朱樉跨过火盆后,才注意到这奇怪的称呼。连忙问道:“这府里还有其他的王爷?” 刚才那小孩从柱子后面探出头说道:“秦王府里只有一个王爷,那就是我二哥。” 朱樉眉头紧锁,这孩子的二哥应该就是大胖胖了。于是他开口问道:“那你大哥狗娃呢?” 小孩嬉皮笑脸道:“我大哥现在在文华殿读书。” 狗娃六岁了到出阁读书的年纪,因为他的事受到了朱元璋优待。 朱樉这才回过神来,这倒霉孩子应该就是汉王了,连忙问道:“你是不是叫朱高熙?你皇爷爷将你封到哪去了?” 小孩子摇摇头说道:“我叫朱有年,我爷爷封我为高阳郡王。” 朱樉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汉王朱高煦就好,不然家里来了个哈士奇还怎么消停? 他伸手去抱朱高煦,那孩子退了几步一脸抗拒,朱樉一脸不悦道:“我是你爹抱抱你怎么呢?” 朱高煦一脸认真回答:“你不是我爹,你连我名字都不知道。” 朱樉顿觉此子不类己,假装和颜悦色说道:“我怎么不是你爹,不信你问三宝公公我是不是你爹?” 马三宝很干脆的点了点头说道:“二少爷,这就是老爷。” 朱高煦叉腰反驳道:“那你说我大哥叫什么?” 朱樉笑呵呵说:“朱尚煌。” 朱高煦头摇得拨浪鼓一样说:“不对,我大哥叫朱有庆。” 接着问道:“我二哥和四妹叫什么?” 朱樉卡壳了,老朱这人怎么不按套路来,几十岁的人了成天瞎改名。 朱樉试探着说:“你二哥叫朱高炽?” 朱高煦嘿嘿直笑说:“我二哥叫朱有余。所以你是个上门骗吃骗喝的,你不是我爹。” 这小子脑后生反骨看来不能留了,朱樉捏紧了拳头,朱高煦见形势不对,拔腿想要逃跑。 可他那小身板哪里是朱樉的对手,一个箭步就伸手抓住了朱有年的脖领。 将朱高煦按在腿上,对着屁股扬起蒲扇样大的巴掌。 「啪啪」几下,这小子的哭声震天响。 “娘亲,大娘,三娘救命啊,人贩子要杀人啦。” 听到动静,府中脚步声一片,敏敏穿着蒙古皮袍子,头上戴着珍珠头饰。 手里还拿着一只烤羊腿,敏敏看了一眼朱樉,敏敏一脸淡定说:“你回来就回来吧,在门口打孩子算怎么个事?” 朱樉看到她神情淡然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朱高煦一见主心骨来了,跟条鱼一样滑溜逃出了朱樉的魔掌。 躲在敏敏身后,敏敏将手里的羊腿塞给朱高煦,伸手拍了他脑门两下。“高煦,你这死孩子没事捉弄你爹干嘛?” 朱高煦啃着羊腿嘴里嘟囔说:“他又没养过我,只不过是我的便宜爹罢了。” 这话一出,朱樉真的很想拿弓把这逆子射在墙上,被敏敏拉着进了门。 朱樉第一次见到落成以后的府邸,刚一进门他就愣住了,五百多亩的府邸内有一座跟紫禁城一模一样的大殿。 最中央绿色琉璃瓦的银銮殿前长长石阶上有一条刻着九龙戏珠的丹陛石,龙在上凤在下完全是帝王规制。 银銮殿里除了几个洒扫太监空荡荡的,正中央石台上放着一把紫檀包金的龙椅,后面七扇雕着云龙纹的金漆大屏风。 连面的陈设让朱樉有种置身在奉天殿的错觉,敲了敲旁边虬柱居然有金铁之声,朱樉直接张大着嘴半天才缓过神来问道:“这柱子都是金丝楠木的?” 敏敏点了点头,朱樉内心震感不已,要知道老朱自己的乾清宫都还用着小叶紫檀,金丝楠木这种珍贵的帝王木,朱元璋除了象征国家的奉天殿,其他地方舍不得用。 敏敏略有感慨的说道:“陛下甚至在修建秦王府之时,曾想将金水河引进府中,群臣们反对这才作罢。” 金水河就是紫禁城的水龙脉,朱元璋连龙脉都想分给自己。 朱樉知道自己赌对了,现在的他在老朱心目中的地位已经不亚于大哥朱标了。 跟着敏敏来到后院里,朱樉见到徐妙云和张红桥正围在烧烤架子前烤着一只全羊。两男一女三个小孩子坐在小马扎上。 朱樉心里堵得慌,顿生一种秦王府没有秦王一样过的很不错的荒谬感。 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抱着一只黑白相间花纹的猫,一见到他就高兴喊道:“爹爹回来了。” 第147章 子女 看着一脸少年老成,眉眼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小胖子。 朱樉喜不胜收,将他抱了起来,朱樉用手掂量一下好家伙就快有七十斤了。 朱高炽肚子上的肥肉跟浪花一样抖动了一下,从怀里掉出几个油纸包着的吃食。 朱樉将他放在地上,捡起来一看有糖炒栗子、驴肉烧饼、还有桂花糕,立刻脸色黑如锅底,对着朱高炽说道:“高炽啊,爹的未来就在你身上了,你可千万要控制自己的体重啊。” 随即对着马三宝吩咐:“以后除了一日三餐以外,不准给世子吃东西,特别是甜食,违者除籍永不录用。” 他语气很重,原本兴高采烈的朱高炽嘴一瘪就要哭出来了,朱高煦跑过来挡在大哥身前对着朱樉怒目而视:“你说了不算,我二哥才是秦王。” 朱樉顿时觉得这倒霉孩子跟自己八字犯冲,如果不是知道这小子历史上一直跟他哥夺嫡,朱樉都要被他表现出来的兄弟情义唬住了。 五岁多的朱高炽被黑面神朱樉吓哭了,徐妙云一脸心疼冲他招手。“八斤到娘这儿来。” 朱高炽迈着小短腿跑进徐妙云怀里哇哇大哭,徐妙云抱着他一边安抚一边对着朱樉埋怨道:“那些都是他皇祖父买给他的,夫君哥哥错怪八斤了。” 敏敏也在一旁帮腔道:“相公一回府就朝两个孩子撒气,幸好狗娃不在不然也得遭殃。” 张红桥将小女孩抱起一副护犊子的表情,朱樉瞬间感觉在这家里自己像个外人。 说好的鲜花掌声热烈欢迎呢?朱樉内心酸楚,都想立马跑到街上订一副棺木躺回东陵里。 这个家他是一天都不想呆了,许久之后,徐妙云扑哧一笑说:“瞧把夫君哥哥吓的跟呆头鸟似得,姐妹们这是捉弄你了。” 敏敏拍拍手,马三宝带着太监和宫女将桌椅摆在院子里。 八仙桌上摆满菜肴中间放了个很大的寿桃。 徐妙云巧笑嫣然说:“今天是夫君哥哥二十六岁的生辰,夫君哥哥欢迎回家。” “这些年我不在,苦了你们了。” 朱樉一脸感动,因为老朱家就没有过生日的传统,从小到大只有大哥二十岁时享受过这个待遇。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朱樉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对着张红桥问道:“我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张红桥回答道:“陛下取的名字叫万福。陛下说「这孩子与娘娘有缘。」就把她封在了宿州新丰。” 朱樉心中震惊不已,宿州新丰可是徐王的陵墓所在,徐王就是他的亲外公,马皇后的生父马公。 仔细看这朱万福的相貌与马皇后却是有六、七分相似,朱万福见朱樉打量着自己甜甜的叫了一声“爹爹。” 朱樉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扎着两个羊角辫,粉嘟嘟的脸颊十分可爱又聪明伶俐忍不住亲了一口。 除了大一岁的狗娃,三个孩子都年龄相仿,朱万福站在他腿上伸着小手夹了一筷子寿桃放进他碗里,用软糯糯的声音说:“爹爹是寿星,爹爹先吃。” 朱樉心都快化了,一脸欣慰道:“还是女儿好,爹爹的贴心小棉袄。” 说完一家人刚动筷子,马三宝就来报:“王爷宫里来人了。” 黄狗儿带着一帮小火者抬着步辇走进来,黄狗儿开口道:“二爷,陛下有旨将您的神主牌移出太庙,恢复您的秦王爵位。” 黄狗儿一脸讨好问道:“二爷您看?” 朱樉摆摆手无所谓:“移就移吧。” 突然想起还不知道自己神主牌上刻着啥?转头向黄狗儿问:“我爹给我上的啥庙号?” 黄狗儿老实回答:“陛下给二爷追封的是太宗文皇帝。” 朱樉手中的筷子啪嗒掉落,本来以为能捞个睿宗这种便宜庙号就不错了。 一想到四弟朱棣究其一生都在追求的太宗就这样轻而易举落在自己手里,朱樉心中一万个不舍道:“要不黄公公回报我爹移来移去多费劲,要不本王不对,朕直接躺到东陵里算了。” 听到这话,黄狗儿一脑门黑线连忙解释说道:“这是陛下下的圣旨,奴婢可不敢做主。” 作为一个躺进棺材里当了六年多的皇帝,朱樉被废了也不气馁,毕竟这玩意已经昭告过天下。 将来别的王爷叫造反,到他这里可以称为复辟了。名正言顺的夺好侄儿建文的江山多带劲啊。 正在他胡思乱想着登基该用什么年号时,黄狗儿出声打断道:“陛下有口谕宣秦王世子和新丰郡主进宫。” 朱樉指了指桌上一脸不悦说道:“没看这是本王回来的第一顿家宴吗?不去不去,谁来也不好使。” 大儿子不在家已经让他很不爽了,再把二儿子和小棉袄叫走,儿女里面就剩个哈士奇,这饭还让不让人吃了? 黄狗儿见朱樉犯浑,连忙解释道:“郡主每日功课都是由娘娘亲自教导,陛下说世子年底就到出阁的年纪,命世子进文华殿读书。” 别的亲王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在不识好歹的朱樉这里正如嗟来之食一般索然无味,毕竟文华殿里教导出来的最出名就是建文那个书呆子皇帝。 朱樉挑眉说道:“不去不去,本王府里还没穷到请不起教书先生,大不了本王亲自教导。” 没想到当事人朱高炽拱手道:“皇祖父命孩儿进文华殿读书,乃是全祖孙之情,孩儿不愿爹承担不孝的骂名。” 朱樉见他说的郑重其事,不由一脸狐疑道:“你真的不是为了偷吃才愿意进宫读书?” 朱高炽拍了拍胸口掀起一阵肉浪,小脸无比认真道:“爹爹看轻孩儿,男子汉大丈夫岂可贪念口腹之欲?” 朱樉见这个三岁由徐妙云开蒙的儿子说话一套一套,总感觉这副做派特别眼熟。 “那你带着妹妹去吧,记住要是让本王知道你在宫里偷吃,你这世子就别当了。” 朱高炽拍着胸口保证道:“爹爹放心,孩儿若是偷吃就是不当人子。” 朱高炽带着朱万福坐上步辇离去,桌上除了三个老婆就剩一个朱高煦。 朱樉不由得问道:“高煦你和你哥相差不到半天,为什么你爷爷唯独不诏你入宫?” 朱高煦端起饭碗装作大口吃饭把脸挡住,心虚道:“可能是皇祖父平日里日理万机,不小心把我忘了吧。” 徐妙云坐不住了捂着脸说道:“高煦在金陵城里为非作歹,走在街上连狗都嫌弃。” 朱樉脸黑了起来,骂道:“我老朱家诗书传家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一个玩意?” 我朱樉一世英明,这朱高煦子不类父,子不类父啊。 第148章 人憎狗厌朱高煦 朱高煦大口大口扒着饭,脱口而出:“爹年轻的时候不是比我还混蛋一万倍吗?外公说起爹恨不得把家里罗汉松用剑都剃光了。” 朱高煦振振有词真是气煞了朱樉,他怒道:“你这逆子敢污蔑你爹这个正人君子的清白?” 徐妙云见他动了火气,连忙安慰道:“夫君哥哥别跟孩子置气,家父从未有过丁点不待见哥哥。” 朱樉跟老丈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老丈人一直待自己视如己出。 朱高煦满脸不服气说:“上次外公还说爹活着就是在败坏徐府的家风。” 朱樉脸黑如炭,指着朱高煦额头骂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老泰山对我和蔼可亲,不可能背后这样议论自己的乘龙快婿。一定是你这逆子在背后给你爹泼脏水。” “拿鸡毛掸子来,看我不抽死你。” 朱樉刚撸起袖子,徐妙云「啪」的一声将碗放在桌上,扶着额头有气无力道:“行了,家父其实对你们父子俩都不待见。” 这句话太伤人了,朱樉连忙岔开话题:“老二的小名应该是老泰山取得,朱高煦这小子的小名是啥?” 老朱家第三代的大名都是朱元璋亲手把关,他的大儿子叫狗娃,二儿子叫八斤,万福是老朱取的闺名。 徐妙云一脸难为情:“高煦成天惹事生非,偷骑他舅舅的爱驹去当铺换银子,还把家父收藏的李卫公出征三彩俑给摔的稀巴烂了。高煦已经被徐家除名了。” 朱樉听的头都大了,那个三彩俑是唐太宗御赐给李靖的陪葬品,纪念李靖灭西突厥之功。 虽然不知道老丈人哪里搞到的,但徐达一直宝贝的不行,平日里摆在正厅角落里用红布盖着。 正是他小时候用来要挟徐达那一个三彩俑,没想到还是毁在了他儿子手里。 朱樉左右为难半天后说:“子债父偿,要不派苟宝去古玩铺子里淘一个差不多的给老丈人送去?” 徐妙云摇摇头说:“那是一套三彩俑,高煦摔坏的正是领头的李卫公那一件,是家父最心爱之物,世间仅此一件。” “最关键的是高煦有意为之,起因是家父因为他偷马之事,训斥了他几句。” 朱樉听完头大的不行,徐辉祖的爱驹可是皇帝赐的御马。关键是朱高煦这小子才五岁半就睚眦必报,无法无天的个性让朱樉都感觉到头大。 于是他拉起还在吃饭的朱高煦,朱高熙不情不愿挣扎“我还没饱了。”,徐妙云连忙问道:“夫君哥哥这是要带高煦去哪里?” 朱樉拉着朱高煦一脸严肃说:“我想个办法看能不能把他扔给他爷爷,不然这小子绝对还得给家里闯祸。” 结果徐妙云下一句话就打碎了他的所有幻想,“年初高煦在陛下设家宴之时,将陛下一直不离身的玉如意给顺走了,陛下大发雷霆将他禁足在家。” 好家伙朱元璋的玉制痒痒挠,那家伙除了朱元璋和马皇后谁碰一下都得挨板子,他都不敢打主意的东西,他儿子干了。 朱樉很想给北平写一封信:亲爱的朱棣,二哥找你退货来了。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朱樉大手一挥说:“我决定了老三的小名就叫铁蛋。” 朱高煦一脸嫌弃撇嘴:“这么乡土的名字,爹还是换一个吧。” 对于孩子反对,朱樉是个善解人意的家长哈哈大笑道:“那为父就给你取个洋气点名字,就叫钢蛋。” 朱高煦撇撇嘴:“孩儿五岁了,这小名传出去让孩儿如见人?” 朱樉盯着他认真说道:“说的跟你叫朱高煦就能出去见人似的,你小子人憎狗厌少给老子惹麻烦,不然让你滚去老家看守祖陵。” 朱高煦闷头吃饭不敢再言语,吃着吃着朱樉发现不对劲了,朱高煦身前摆着满满一个木桶的饭都空了。 指着三儿子奇怪道:“这小子是个饭桶转世吧?” 徐妙云白了他一眼说:“煦儿呃,钢蛋从小就天生神力饭量很大。”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埋怨取这么个难听的小名,都怪这孩子不争气不讨姥爷欢心。 朱樉眼睛都直了,本来以为是三弟吹牛,没想到这哈士奇还是个天生猛将。 他问:“高煦现在能举六十斤石锁了?” 朱高煦略带骄傲说道:“孩儿现在能搬起七十斤石锁,还砸不到自己的脚。” 朱樉惊讶不已,同样的岁数,他只能举起三十斤石锁,在诸王里已经算独一档了。 没想到这孩子跟基因突变似得,朱樉不由感叹:“高煦啊长大了跟爹从军,你大哥和二哥体弱多病汝当勉励之。” 伸手拍着朱高煦的肩膀,朱高熙一脸得意跟徐妙云说:“娘亲你看,我爹果然是最中意我。” 徐妙云秀眉紧蹙,朱樉见她不高兴,连忙岔开话题:“为什么我死而复生,你们几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这是他最关心的,回到府中想象中家人脸上惊喜表情一点都没看到,除了几个孩子,敏敏、妙云、张红桥脸上都没有半分惊讶之情。 徐妙云解释道:“在夫君哥哥灵柩回到金陵之后,有一位女道长来到徐府找妾身,女道长自称龙虎山后人,曾言夫君短着三年,长着十年必定还阳。” 朱樉听完满脸疑惑:“我和道士没什么交集,更别提龙虎山天师府了。” 他认识的道士只能算半个就是刘伯温,徐妙云接着说:“那位女道长自称元宝道人,一头银发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样子。” “夫君哥哥切记这话不可告知陛下。” 朱樉点了点头,这话要是让朱元璋知道,他身上荣宠立马打个对折。 朱樉在脑海中回想了半天也没有对这个元宝道人的半点印象,于是放弃了刨根问底。 一家人吃完饭,浑身酸痛的朱樉正想回房休息时,宫里又来了一帮太监。 领头的正是他的老熟人陈忠,还有已经变成公公的毛骧,陈忠见到朱樉一脸谄媚说:“二爷,陛下口谕将这些东西交给您。” 面部无须的陈忠一挥手,几名小太监端着两方宝匣上前。 朱樉打开一看正是五军都督府大印和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腰牌,以前没这两玩意在身,说白了就是他的大都督和都指挥使就是一个挂名。 毛骧呈上一个木盒,朱樉打开一看是代表天子的符节和执掌生杀大权的斧钺。 这两样东西二合一就是明朝中后期的王命旗牌加尚方宝剑。 毛骧弯下腰,脸上带着恭敬道:“陛下旨意:必要之时,秦王可先斩后奏。” 朱樉笑了笑,老头子既然能给出来就有办法收回去,不过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没啥好顾及的了。 第149章 洪武门 朱樉没有丝毫犹豫,让马三宝收到书房里。 对着贴身太监苟宝吩咐道:“公公们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打赏些茶水钱。” 陈忠现在已经贵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宫里规矩森严。连忙拒绝道:“秦王府离宫里不到一里路,奴婢们万万算不得辛苦。” 朱樉冷哼一声,胖太监苟宝立刻板起脸说道:“俗话说不打不相识,陈公公可是秦王府的老相识了,公公可是觉得王爷的赏赐太少了?” 苟宝将两百两银子一推,陈忠吓得一跃而起,连忙吩咐几人将银子揣进怀里。 “奴婢替大家伙谢王爷赏赐。”陈忠哭丧着脸,秦王一毛不拔,那钱是好拿的吗?搞不好就成了自己的卖命钱。 朱樉嘴角扬起:“陈公公有样东西都十年了,好像忘了交给本王吧?” 他一点没有避讳朱元璋的眼睛——毛骧就在身旁。 陈忠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账本,因为关系到宫里上千人的身家性命,其中有不少人是现在十二监四司八局的大太监。所以他一直贴身放着。 朱樉将账本递给马三宝,对毛骧说道:“二虎,本王有本事救你一命也能有本事拿走。以后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毛骧屈膝抱拳说道:“奴婢的命一直是王爷的,王爷救奴婢一家老小,让毛家没有断了香火,二虎一直铭记在心。” 还有个没表态的,朱樉对苟宝说道:“陈公公这是还对本王怀恨在心啊。” 苟宝立刻会意:“苟宝马上通知锦衣卫查查陈公公是不是跟胡惟庸那帮逆贼有所勾结。” 朱樉点头说:“很有可能,就从陈公公老家祠堂的族谱开始查起,没准还是条大鱼。” 陈忠见这主仆一唱一和,吓得面无人色跪地求饶:“王爷饶命啊,奴婢真没和胡惟庸等人有过任何来往。” 若是平日里身穿蓝袍的苟宝见到陈忠这样穿红袍的从四品大太监,头都不敢抬,可现在王爷在身边,苟宝觉得自己瞬间就提升到了跟司礼监掌印太监黄狗儿一样的等级。 苟宝抬脚上去就把陈忠踹了一个狗吃屎,痛心疾首骂道:“锦衣卫查你还需要证据吗?你这不长眼的狗奴婢。” 陈忠望着狗仗人势的苟宝敢怒不敢言,要是换在宫里早就被他唤人拖出去打死。 可对方身上秦王贴身太监几个字就让他不敢招惹了。 “奴婢以前鬼迷心窍,奴婢以后生死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能混到有品级的太监都是一等一的人精,陈忠立刻开始表忠心。 朱樉笑了笑说道:“本王府里的奴婢野惯了没规矩,让陈公公看笑话了。” “苟宝将那本账本烧了,以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苟宝把刚才陈忠拿出来的账本一页一页撕下来在陈忠面前用蜡烛点燃,看着灰飞烟灭的账本,陈忠心里五味杂陈,因为他知道秦王今后控制宫里的太监,已经不再需要把柄了。 朱樉笑呵呵说道:“苟宝以后多跟陈公公这样的中年才俊多多亲近,搞不好哪一天你也能当个司礼监掌印也不一定呢?” 听到这话,苟宝脸色涨得通红,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踹了还在发愣的陈忠一脚大声骂道:“不长眼的东西还不给主子磕头?以后有主子罩着,你们还用得着偷偷摸摸,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吗?” 陈忠顾不得身上脚印,连忙磕头:“主子爷就是以后奴婢们的天。” 不怪干爹黄狗儿骂他愚笨,他这才想起这位爷的神主牌在太庙里供奉了六年。那是啥待遇?古今第一王爷。 别看这帮太监在洪武朝没什么地位,紫禁城有个风吹草动,他们都能传出消息。 当然现在的朱樉已经不仅仅满足于在宫里埋一点眼线了,他的子女时常进宫伴驾,他必须彻底将这座皇城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然谁知道哪一天他的儿女狗娃、八斤、万福会不会在宫里落水而死。 朱樉对马三宝吩咐道:“让这些人把申请表填了。” 马三宝拿出纸砚笔墨,还有一盒朱砂,陈忠接过来一看所谓申请表上面写着「本人志愿加入洪武门,遵守朝廷纲纪,拥护魁首朱樉,如有违誓天地不容。」 陈忠一脸不解道:“王爷这「洪武门」可是造反的帮会?” 朱樉对于这种觉悟极低的落后分子,谆谆教导:“这洪武门字面意思,就是一个志同道合的爱国组织,我们的目标就是为了让大明变得更加美好。” “三宝带着他们这帮人去咱们的活动中心银銮殿看看就知道了。” 马三宝领着陈忠和毛骧等人,来到银銮殿偏殿对着墙上的画像说道:“这就是咱们「洪武门」的元首,这下你们可以放心了吧?” 陈忠和毛骧二人看着墙上栩栩如生的画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在心里生出一个念头:都把洪武皇帝本人挂上去了,你这洪武门也太根正苗洪了吧。 马三宝拍拍手,苟宝拿出纸笔,马三宝清了清嗓子:“是跟着主子死心塌地效忠老皇爷,还是去锦衣卫报道?几位表个态吧。” 陈忠和毛骧对视一眼,当秦王党不可怕,要是秦王认为你不忠心陛下,他们几人还有活路吗? 于是纷纷踊跃报名,生怕落于人后。 过了一会儿苟宝端着申请表放在朱樉面前,喜笑颜开道:“王爷,我们秦王党又多了几位干将。” 朱樉脸色一黑温怒道:“狗东西胡说八道,大明哪来什么秦王党。” 苟宝给了自己两巴掌一脸委屈道:“奴婢说错话了。” 朱樉起身背手,一脸严肃:“祸从口出,咱们洪武门只是替陛下分忧,除掉遍布朝堂,只手遮天的太子一党那些奸邪小人。” “大明的朝堂只能有一个团体,那就是帝党,而咱们洪武门只是帝党里的领头羊罢了。” 苟宝立刻心领神会表忠心:“以陛下的名义除去乱党,还我大明海晏河清。” 朱樉闻言一脸欣慰道:“这才像我洪武门中人该有的政治觉悟,记住我洪武门的主旨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要让大人们迷途知返一同加入我们帝党大家庭的怀抱中来,一起建设更美好的新大明。” 第150章 后宫 朱樉这话一出,身后的马三宝发现他真的变了。 见马三宝用崇拜的目光望着自己,朱樉奇怪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马三宝摇头说道:“以前的王爷锋芒毕露像一把出鞘的宝剑,但刚过易折,陛下稍施手段就能让王爷寸步难行。” 朱樉有些意外,因为马三宝的评价说的十分准确,能青史留名之人果然有两把刷子。 他好奇问道:“那现在呢?” 马三宝如实回答:“深沉内敛,步步为营,假以时日大事可成。” 朱樉闻言笑道:“那咱们从今日起枕戈待旦,以待天时。” 马三宝俯首拜倒:“奴婢愿与我王,共进退,同生死。” 以前的马三宝给他卖命仅仅是为了偿还救命恩情,现在的马三宝真心实意为王前驱。 天色渐晚,朱樉来到后院时犯难了,敏敏居于东厢房,徐妙云在西厢房。 张红桥是侧妃住在别院,中间的是他的正房。 苟宝献宝一样将捧着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三块木牌,苟宝脸上带着谄媚:“王爷今晚可是您回府的第一日,娘娘们都等着你翻牌子呢?” 两块大的一块小的,朱樉的选择困难症犯了。 徐妙云的陪嫁丫鬟冬暖一身素衣,见他犹豫,冬暖替小姐忿忿不平:“姑爷六年前出京一个多月,可都是小姐独守空房。” 一直照顾敏敏的吴嬷嬷出声反驳:“这主子宠幸哪位娘娘,是哪位娘娘有福气。” 临了补上一句“主子的事哪有婢女插嘴的份儿,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显得我们秦王府没规矩似得。” 毕竟是冒充过老鸨的人,吴嬷嬷几句话直接把冬暖噎得眼泪直流说不出话来。 看着冬暖姑娘秀丽的面容,清瘦的身子,哭的梨花带雨。 我见犹怜啊,朱樉连忙摆手淡淡道:“孤今晚累了,一个人歇息。除了苟宝其他人都下去吧。” 吴嬷嬷走后,冬暖姑娘回看了好几眼依依不舍的离开,朱樉走进正房拉上门,对苟宝小声问道:“本王不在的这几年,东厢房和西厢房可有过别苗头?” 苟宝老实回答:“王爷不在的时候两房一直相安无事,王爷一回来两房的下人们斗的可厉害了。” 没有主人的授意,朱樉打死也不信刚才吴嬷嬷和冬暖敢来盯着自己。 看来自己的后宫只是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和他想的一样,东厢房里吴嬷嬷一进屋,敏敏就焦急问道:“王爷今晚翻了谁的牌子?” 吴嬷嬷摇摇头后回答:“王爷说今晚一个人睡。” 敏敏听到这话不敢相信:“不可能,我太了解他了一晚上不睡女人,他就浑身不对劲。” 吴嬷嬷若有所思说道:“王爷今天看了西厢房的侍女冬暖好几眼,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敏敏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原来他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敏敏秀眉紧蹙,思考许久后沉吟道:“得赶紧给我哥写信把我那个侄女北元公主嫁过来,助我一臂之力才行,不然将来王爷登基,这正宫皇后之位,西厢房可是彻底压过我们了。” 同样的一幕正在西厢房上演,徐妙云挑灯夜读看着《孙子兵法》,冬暖一进屋就抱怨道:“小姐,王爷谁也没选,说要跟苟宝公公一起睡。” 这丫鬟是自小跟她一起长大的,徐妙云自然知道她爱夸大其词的毛病,出声训斥:“不准造夫君哥哥的谣言,冬暖是我对你平时太过放纵,再有下次自己掌嘴。” 冬暖拉着她的手,打抱不平道:“成天放着你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独守空房,听说王爷葬礼上那李景隆哭的比陛下和娘娘还厉害。” 当朝龙阳之好成风,徐妙云一想起从小就跟朱樉形影不离的李景隆,有些不太确定道:“王爷就算喜欢男人也不应该找个太监啊,再说苟宝胖的跟个球一样。” 看到徐妙云将信将疑,冬暖立刻眉飞色舞道:“奴婢听姐妹们说不少权贵在相公堂子里就好这一口,咱们王爷可是无女不欢的主,没准待在冰窖里待久了变了性子也不一定。” 徐妙云自然知道朱樉的德性那叫一个急色,不然也不会遭到她父亲的厌恶。 一想到以后很有可能守活寡,徐妙云脸色一变说道:“必须要派人试探夫君哥哥一番才行。” 冬暖愣住半天后,问道:“府中侍女都是宫里来的老嬷嬷和年龄尚幼的女子,小姐觉得选谁合适呢?” 徐妙云顺手指着她说道:“冬暖你我情同姐妹,又年芳二九正是合适人选。” 冬暖一脸慌乱,不停摇手:“不不不,我一个下人怎么能抢小姐的夫婿呢?” 虽然是陪嫁丫鬟,大概率成为秦王府的通房丫鬟,可冬暖心中憧憬的是彬彬有礼的大才子,不是秦王那样一身肌肉的糙汉子。 徐妙云自然知道她心底深处的才子佳人梦,连忙解释道:“其实夫君哥哥才情颇深,只是平日里隐藏起来了而已。” 冬暖半信半疑问:“小姐可曾见过王爷作诗吗?” 徐妙云回想起给自己作画时题的那半句诗念道:“夫君哥哥写的「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冬暖还是不敢相信,那个五大三粗成天舞枪弄棒的王爷,能用笔杆子写出如此婉约的诗句。 见她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徐妙云房间都是琳琅满目的书籍,她从架子上拿出一本字帖里面夹杂着厚厚一沓写满字迹的宣纸。 徐妙云对冬暖说道:“这是王爷平时练的字,见字如见人,你看了就知道” 冬暖接过来一看,忍不住赞叹中带着些许疑惑:“小姐,如此飘逸淡雅的书法,真是王爷那双握刀枪的粗手写出来的?” 徐妙云在去开封之前也是不敢相信,向冬暖解释道:“俗话说人不可貌相,夫君哥哥虽然外表粗犷实则胸藏锦绣。” 冬暖银牙一咬,眼神坚定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小姐,奴婢这就以身饲虎,让王爷回到男女正道上来。” 徐妙云上前给她整理衣服,将胸襟两侧拉开一大片,冬暖脸色羞红,连忙捂住胸口:“小姐,奴婢的肩膀和肚兜都露出来了。” 徐妙云一脸认真说:“夫君哥哥喜欢。” 冬暖眼一闭心一横,用蒲扇遮住胸口的春光,四处张望没见到其他人,一路鬼鬼祟祟来到正房门口。 第151章 还阳的原因 徐妙云百无聊赖翻着《女诫》,哪怕是知书达礼的她,对于其他女人对丈夫投怀送抱这种事,内心忍不住有一丝小小的不痛快。 正在徐妙云不断告诫自己,善妒为女子大忌之时。 跑去献身的冬暖脸色惊慌的推开了房门,徐妙云估摸着她刚才离去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出声问道:“夫君哥哥如此之快,可是发生何事了?” 冬暖走到她身边,在耳边小声说道:“奴婢去正房之时,发现王爷居然把门从里面反锁了。” 徐妙云闻言大惊失色:“夫君哥哥此举极为反常,难道是为了防备我等府中女眷?” 她原本古井无波的心境一下子就如一颗石子掉进了水面开始掀起了波澜。 后半夜,正房里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朱樉爬起身来,披了外衣,打开门上的插栓。 他锁门的原因很简单,睡了六年硬的发慌的棺材板,全身上下骨头都在隐隐作痛,自然没了办事的心情。 上完茅房清空了体内的洪荒之力,感觉身子有些发虚,看了下苟宝和马三宝住的耳房已经熄灯。 他懒得打扰别人休息,跑到后厨找点吃的垫垫肚子。 秦王府实际主事的徐妙云优待下人,除了值守的侍卫,其他下人一到子时就让他们回房休息了。 整个膳房都是黑灯瞎火,朱樉提着灯笼,顺着后厨来到储藏食物的隔间。 居然在里面发现了一丝丝微弱的亮光,朱樉贴着门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 ‘难道是王府进贼了?’朱樉想起历史上秦王被三个老太太下毒的事迹,顺手抄起一个锅铲握在手中。 今日定要这三个老太太有来无回,「咔嚓」一声,只见隔间的木门被他一脚踹翻。 朱樉大步向前,手举锅铲,笑的不怀好意:“老不死的玩意,可算给本王逮到咯。” 一个身穿紫色道袍的银发小女孩正在蹲在角落里,怔怔的看着他,嘴里还叼着半条咸鱼。 另一边的朱樉同样愣在了原地,手里锅铲举在半空中一时竟不知所措。 小女孩吐出嘴里的半条咸鱼,双手抱在胸前一副世外高人的风范,让朱樉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滑稽。 银发小女孩板着脸一本正经道:“俺是龙虎山的张元宝,云游四方特来借贵宝地修行。” 张元宝?这名字有点耳熟,朱樉回忆半天才回想起白天时徐妙云的话,忍不住问道:“你就是那个元宝道人?” 张元宝一脸傲娇说:“不错,俺就是元宝。” 元宝这名字在朱樉脑海里挥之不去,但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之前在哪里听过。 于是只好问出心中疑惑不解的问题:“就是你告诉我家里人我会回来的?” 元宝咬了一口咸鱼,腮帮子塞的满满,嘴里口齿不清说:“没错。” 朱樉经历过死亡有很多事解释不清,他不由问道:“为什么你就那么笃定我会还阳呢?” 元宝抬手一指,表情淡然回答:“因为你的小命是俺救回来的。” 朱樉闻言惊骇不已,好一阵才缓过神闻问出:“你竟然能起死回生?” 张元宝将啃的只剩骨头的鱼一扔,拿起一根煮好的腊肠塞进嘴里,吃到一半才回答:“俺不是大罗金仙没有让人起死回生的神通,其实你没死或者说死的那个人不是你。” 朱樉听的云里雾里,“你说死的人不是我,那躺进棺材的是谁?” 张元宝吃完后用手绢擦了嘴,才慢悠悠回答:“你是俺平生第一次仅见身上有两个魂魄的人,或者说你的身上除了常人的生魂还有一缕游魂。” 他这才想起自己的本尊其实并没有死,一直躺在医院里面成了植物人。 难道这一世出生时,原来的朱樉并没有死,被自己的意识鸠占鹊巢了? “你的意思是我没死,死的是另一个我?” 朱樉问出声,张元宝嘴角扬起:“没错,他的魂魄灰飞烟灭之后,俺就将你的魂魄接引回来了。” 这话一出,他一下子明白了,相当于他一个保安拿着钥匙住进了业主的房子不说,还把原业主给间接害死了。 同时也明白了自己自小到大就对朱元璋带着一股子难以言明的恨意,原来是潜意识里真正的朱樉不断在影响自己。 张元宝见他陷入沉思,拍拍手说:“好了,该说的事俺已经告诉你了,贫道就此告辞,他日有缘再会。” 说完一跃而上跳到一丈多高的房梁之上,噌的一下就看不见身影了。 “等等,你跟龙虎山天师府当代张天师是什么关系?” 朱樉还没问完,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如果不是地上的鱼骨和残渣,朱樉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起来,朱高煦就骑着一匹矮脚马满院子里乱跑,弄得鸡飞狗跳,被吵醒的朱樉看着这个成天元气满满的儿子。 一肚子起床气,出言教训道:“朱高煦大清早的你不在屋里,你娘留给你的功课写完了?” 朱高煦没有半点害臊,反而振振有词:“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大哥二哥不在,我一个人待在府里无聊死了,这大早上的不如爹带我去城外骑马吧?” 朱樉看着这个不学无术的儿子,朱樉头大都大了,或许这就得到大胖胖的代价吧。 他一脸敷衍道:“你爹公务繁忙,没那么多时间陪你,听话你自己玩去。” 朱高煦翻身下马拽着他的衣袖不依不饶道:“姥爷都说了爹除了吃喝拉撒和睡女人以外成天不务正业,孩儿被皇祖父禁足在王府里一个多月都快关傻了。” 朱樉可没有那么多闲心带孩子,尤其是这成天惹是生非的朱高煦。 “爹你就带我去嘛,不然我拿你的铁钵上街要饭去。”朱高煦说到做到,刚迈出脚就被朱樉拎了回来。 朱樉心想要不还是物归原主把这娃过继给老四抚养吧。 宫里由来了一帮太监,领头的黄狗儿施礼后说道:“秦王殿下,陛下有旨意今日设宴招待魏国公一家,召您和徐妃入宫。” 搞得这么正式让朱樉有些奇怪:“老头子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黄狗儿躬身回答:“陛下有意要燕王跟徐府次女定亲,想让徐妃帮着撮合一下。” 朱樉恍然大悟,这是老头子给老丈人摆的鸿门宴啊,毕竟老四的名声在金陵城里比他好不了多少。 第152章 赴宴 朱樉等着梳洗打扮完,穿戴好全套王妃礼服的徐妙云,头上梳着山松特髻,戴着花钗冠,上身真红大袖衣绣着金丝凤纹,套着红罗褙子,披着霞帔,下身红罗裙。 朱樉惊艳半天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红色圆领袍和乌纱冠,有些纳闷道:“进宫吃个饭,用的着穿的跟结婚一样隆重吗?” 徐妙云摇头轻声说:“这是妾身跟夫君哥哥第一次进宫,对我来说意义不同。” 看到徐妙云眼底的遗憾,想起因为自己缺失的未完成的大婚,可能是她一生的遗憾,他牵着徐妙云的手走上铜辇之后,朱樉眼神真挚说道:“将来我一定要还你一个普天之下最盛大的婚礼。” 徐妙云一脸感动,握紧他的手,两人十指紧扣之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朱高煦张开双臂挡在马车前,张嘴大喊道:“还有我呢?还有我呢?” 黄狗儿急得一额头细汗连忙劝道:“高阳郡王,陛下今天真没有提过要让你进宫。” 朱高煦一脸不信,出言反驳:“皇爷爷最疼爱我了,不可能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 “皇爷爷给我姥爷办的家宴,你这狗奴才竟敢拦着我,信不信小爷打死你?” 车内的朱樉听到动静,终于按捺不住:“高煦闭嘴,还不滚上来?” 一个小火者趴在地上当肉垫,朱高煦兴高采烈爬上了车,掀开帘子一点也不见外的挤在了朱樉和徐妙云的中间。 朱高煦抬头笑道:“我好久没进宫了,皇祖父和祖母见到我一定很高兴。” 面对这个自来熟的儿子,朱樉转过头就看到他那二哈一样智慧的眼神,以前挺同情历史上的朱高煦,真轮到自己头上那叫一个脑仁疼。 “爹你一直盯着我看啥?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朱高煦一脸茫然,朱樉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道:“爹看你虎头虎脑,怪聪明的。” 听到这话,朱高煦眼睛一亮对徐妙云炫耀道:“娘亲你看爹都说我是家里最聪明的娃。” 徐妙云对朱樉翻了个白眼埋怨道:“高煦这孩子是个直肠子,不许忽悠他。” 娶了个冰雪聪明的老婆,朱樉刚有一点资本家的苗头就被掐死了。 此时的紫禁城内,朱元璋将赐宴设在了乾清宫内,徐达一身蟒袍带着妾室孙夫人跟徐辉祖、徐增寿、徐妙清、徐妙锦进了宫。 朱元璋见到徐达大老远就迎了上来,热情招呼道:“咱的亲家一路辛苦,快里边坐。” 徐达见朱元璋换了一身圆领袍服,站在宫门口等他,内心顿时警铃大作:“陛下降阶相迎,岂不是折煞了臣。” 朱元璋拉起他的手,笑容满面道:“天德老弟是咱的肱骨又是亲家,你在咱心里的位置不亚于长平侯卫青。” 随即对着正要行大礼的徐辉祖和徐妙清等人招呼道:“老朱家跟老徐家都是一家人,不必讲那些虚礼。” 朱元璋一家人这几个字咬的很重,深知他秉性的徐达脸色一僵,就不情不愿的被朱元璋拖拽进了乾清宫里。 两桌宴席摆在正殿中央由屏风相隔,朱元璋拉着他入桌后,对宫人说道:“去把朕收藏的贡酒都拿出来,咱要和亲家公不醉不归。” “奴婢这就通知光禄寺。”黄狗儿奉命而去,朱元璋又对着另一名老太监吩咐道:“去把燕王和秦王叫来。” 朱樉带着徐妙云刚一进宫,就碰到了许久未见的燕王朱棣,朱棣五官端正身形伟岸,就藩几年沙场征战身上多了英武之气。 一见到他,朱棣隔着老远大声喊道:“二哥,好久不见。” 朱樉望着这个从小被自己揍到大的弟弟,眼神复杂随即一脸熟络道:“好小子晒黑了也变壮了,听说你在北平干得不错,有几分老头子年轻时模样了。” 说着上前给朱棣一个热情的拥抱,朱棣被夸的面红耳赤,连忙谦逊道:“二哥过誉了,弟弟比起二哥这些年为大明立下的丰功伟绩还差远了。” 朱樉有些意外,换作是以前的朱棣到哪儿都是躲着他,现在已经侃侃而谈了。看来不过就藩几年就让他这个四弟有了质的变化。 朱棣的目光在徐妙云身上停留几秒,一脸恭敬抱拳道:“弟弟见过二嫂。” 徐妙云摆手说道:“小叔免礼。” 朱樉搂着朱棣肩膀并排走路,他望着神情自若的朱棣。 就在刚刚他很确定的在朱棣眼底看到了艳羡之情。 看来这个弟弟没有想象中的老实本分啊,还好自己横刀夺爱在先。 带着朱棣走进乾清宫,朱元璋坐在主位,徐达坐在宾位。 徐妙云上前行了万福礼:“儿媳见过陛下。” “女儿见过父亲。” 朱元璋笑道:“有劳妙云跟你的婆婆和妹妹们一桌了。” 徐妙云走后,朱樉和朱棣才躬身作揖道:“儿臣见过父皇。” 朱元璋对朱棣说道:“你挨着朕,你二哥跟老丈人挨着坐。” 临了朱元璋还对朱樉使了个眼色,朱樉瞬间会意,脸上害臊的不行。 毕竟老朱这摆的是鸿门宴,朱樉一过来,徐辉祖和徐增寿二人立马起身抱拳见礼:“臣徐辉祖见过大都督。” “增寿见过姐夫。” 一个称呼的官职,一个是自家人。朱樉对这个食古不化的大舅子有些无奈。 寒暄了几句,朱樉对着老丈人抱拳行礼道:“小婿见过老泰山。” 徐达摆摆手,脸色不是很好看,不知道是针对老朱还是针对自己。 朱樉入座后,朱元璋大手一挥吩咐道:“人都到齐了,命光禄寺进酒,尚食局传膳。” 光禄寺是朝廷六部九卿之一执掌皇家宴席的机构,平日里光禄寺负责采买和布置会场,尚膳监负责烹饪,而尚食局负责伺候皇帝用膳。 光禄寺少卿马全是个身形修长的中年人,带着手拿乐器的礼乐班子进场。 他捧着一坛子贡酒,为在场之人斟酒,礼乐声起,朱元璋举起酒樽说道:“今日是家宴,大家不必客气。” 徐达看着熊掌、燕窝、马蹄翠翅、鳝鱼炒鲎、鹅肫掌汤齑、鹌子水晶脍、猪肚假江?满满一桌菜。 心里惴惴不安,开口说道:“陛下平日里四菜一汤,为何今日招待老臣如此隆重?” 朱元璋神秘一笑道:“天德老弟,还有一道好菜没上了。” 第153章 鸿门宴 徐达内心顿生一种不好的预感,朱元璋拍拍手。 宫女端着一道香气四溢的烧鹅摆上了桌,朱元璋对着徐达眉飞色舞说道:“这可是你心心念念的烧鹅,可是你嫂子亲手下厨做的。” 朱元璋的鹅能白吃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徐达瞬间警惕了起来。“臣近些年一直休养在家,府里的医师再三叮嘱,让臣对烧鹅一类的发物忌口。” 朱元璋不动声色对朱樉说道:“就一口不碍事的,愣着干嘛给你老丈人夹菜啊。” 朱樉用筷子夹起一只鹅腿放进老丈人碗里,朱元璋转头跟朱棣说道:“徐爱卿劳苦功高替朕好好谢谢他。” 朱棣会意双手捧着酒樽,站起身敬道:“小王一直仰慕大将军风采。替父皇敬徐大将军一杯。” 徐达这时明白了朱元璋是有备而来,还好我也有准备。给徐辉祖使了个眼色。 徐辉祖端着酒樽站起身碰了一下杯,一脸憨厚道:“家父不能饮酒,由臣替父亲回敬燕王殿下。” 两人一饮而尽,眼底有火花闪动,一杯接着一杯你来我往,一旁的朱樉有些惊奇,朱棣这小子和大舅子看来是天生不对付。 朱元璋见朱樉一直低头吃菜,一脸不悦道:“饭桶一个一天就知道吃,还不快替咱把你老丈人给伺候好?” 一听老朱要他灌老丈人的酒,朱樉在老丈人心里的好感度为零,再加把劲岂不是以后跟着徐妙云回门都要享受朱高煦的待遇。 朱樉连忙转移火力将酒樽举到徐增寿身前,徐增寿受宠若惊的碰了下杯。 朱樉满脸亲热道:“你我是发小,又是姻亲,以后该多多亲近才是。” 徐增寿一脸感动,他是勋卫出身后来到了地方卫所练兵,没想到这么多年二哥一直惦记着他。 “姐夫,增寿敬你一杯。” 徐增寿接过光禄寺少卿手里的酒坛,给朱樉斟满,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开始聊起了军旅生涯。 太子在上朝,朱棣和徐辉祖在拼酒,朱樉和徐增寿在叙旧。 一个儿子都指望不上,朱元璋脸都黑了,端起酒樽对着徐达说道:“徐大眼,咱们可是抵足而眠的交情,别给咱来虚的。” 徐达见躲不过,只好端起酒樽跟朱元璋推杯换盏了起来。 酒过三巡,朱元璋脸色微醺拉着徐达的手诉苦:“你看看老大、老二、老三、老五都成了亲,就这老四二十二了还在单着,一想到这儿老哥我这心里不是个滋味啊。” “天德老弟,咱瞅着你家二闺女不错,帮帮老哥呗。” 一听朱元璋开始称兄道弟,徐达知道这趟鸿门宴准没好事,他醉眼朦胧说:“你家这老二臭名远扬,败坏我徐府的门风。这老四也好不了多少,还想打我老徐闺女的主意门都没有。” 朱元璋一听这话急得上火:“徐大眼你这人咋软硬都不吃呢?” 徐达嘿嘿一笑:“我徐天德岂能在同一个坑里绊倒两次?” 朱元璋将斟满的酒樽放到徐达身前板着脸说道:“你吃了咱的烧鹅就必须把这事给咱办了,这酒喝了咱们亲上加亲。” 徐达将酒樽推开,摇摇手一脸无所谓:“臣不胜酒力,就先带着家眷告辞了。” 一听这话,朱元璋彻底急眼了端起酒樽,勒住徐达的脖子直接灌了下去。 朱元璋眉飞色舞道:“好了,你酒也喝了,这老四和你二女儿的婚事就算定下了。” 被锁喉的徐达欲哭无泪:“朱重八,你说你都是当皇帝的人了,咋还能这么不要脸呢?” 朱元璋不以为意,反而理直气壮:“咱这是给你徐府赐婚,谁叫你不知好歹磨磨蹭蹭拖了这么些年。” “老四快叫老丈人。” 深得言传身教的朱棣立马端起酒樽敬道:“小婿朱棣见过老泰山。” 徐达一脸无奈的碰了碰杯,朱元璋哈哈大笑,又成功推销出去了一个老朱家的赔钱货。 拍着正喝的高兴的朱樉肩头,朱元璋吩咐道:“你和你四弟,今天必须把你们丈人喝通透了。” 朱樉不情不愿的举起酒樽赔礼道歉:“高煦这些年给老泰山没少添麻烦,小婿做为父亲向老泰山赔个不是。” 徐达碰了碰杯,一饮而尽后愤愤不平:“那朱高煦不是给老夫添麻烦,是跟他爹一个样败坏老夫门风。” 这话一出,朱樉闹了个大红脸,老丈人你咋还骂人不带脏字呢? 旁边的朱元璋笑的不怀好意:“彼时彼刻不正是恰如此时此刻吗?” 朱樉脸色一黑强行争辩:“高煦的行事作风放荡不羁一点不像儿子这样的谦谦君子,说不定是返祖。” 朱元璋正端着杯一口酒还没下肚,听到这话直接呛到喷了一地。 朱元璋脸色铁青骂道:“你大哥和高炽满腹经纶像朕,我老朱家诗书传家就没你和朱高煦这对腌臜父子。” 一旁的老丈人徐达觉得一个是自己外孙,一个是女婿,心有不甘反驳:“陛下年幼之时带着臣、汤和、周德兴三人在山上放牛之时, 将地主刘德的小牛私自做主宰杀分肉给众人,后来东窗事发, 陛下欲以臣顶罪,幸好当时臣不过五岁,刘德不信不然遭殃的可就是臣。” 被爆黑料的朱元璋老脸一红,用酒樽挡住脸装作若无其事:“咱那时候不就想着徐达你最小,能少挨两鞭子吗?再说后来不是咱一个人替你们扛下了所有毒打吗?” 徐达摇摇头继续说:“臣以前也是这样认为,直到汤和近来跟臣谈起往事。才得知是陛下第二天一大早偷偷拿牛皮去集市上换钱,才被刘德一家抓到现行。” 朱元璋有义气吗?有是有但不太多,徐达目光炯炯正欲说下去之时,被朱元璋捂住了嘴巴。 “还有呢?然后怎么样了?” 朱元璋转头一看,朱樉腿上放着一本册子,手里拿着一支鹅毛笔正在奋笔疾书。 朱元璋拿过来一看,封面上《洪武皇帝实录》这几个大字差点没晃瞎他的眼睛。 朱元璋咬牙切齿说道:“朝廷有起居注,你这逆子记这玩意是何居心?” 朱樉笑呵呵说:“还历史以真实,还生命以过程。” 第154章 家宴 记了一辈子别人黑材料的朱元璋,第一次发现居然有人敢记他的黑材料。 朱元璋脸色铁青沉声说:“你这玩意给咱烧了,不然咱连你一块儿点了。” 朱樉摇摇头,一本正经说:“陛下著《皇明祖训》意在告诫后世子孙,儿子不材准备编写一本《朱明家训》教导子女避免重蹈覆辙。” 这话一出,给朱元璋气乐了,指着鼻子说道:“咱是皇帝才有资格给老朱家立规矩,你是什么东西?也敢东施效颦?” 朱樉闻言一脸平静不紧不慢回答:“儿子忝为宗人令,别的本事没有,改朱家子孙的玉碟和内档还是办得到的。” 朱元璋哑然,突然发现这个儿子手里的权力不亚于太子。甚至仅次于他这个皇帝,正思索着要不要削弱一下时。 一声童稚的嗓音在大殿内响起,“好啊,你们竟然偷偷瞒着我在这里吃好吃的。” 朱高煦一路小跑进殿,身后跟着黄狗儿一帮宫人追个不停,每次追上之时,他就像水里遨游的鱼总能灵活躲开。 急得身后的黄狗儿大喊:“小祖宗,老皇爷赐宴的名单里可没有你。” 朱元璋一见这个跟朱樉小时候一模一样的祸害,脸色一黑骂道:“朱高煦,你背着手藏着什么东西?” 朱高煦小脸慌乱说话都带着结巴:“我手上没有东西,肯定是皇爷爷你看错了吧。” 朱元璋霍然起身大步向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东西,对着朱樉破口大骂道:“你教的好儿子,竟敢把朕的玉玺都偷了。” 朱樉一脸无辜道:“儿子昨日才从棺材里出来,朱高煦这熊孩子调皮捣蛋跟儿子没有一点关系。” 朱元璋气的手都在哆嗦,恨声道:“难道不是你这忤逆不孝的东西教出来的?” 朱高煦拽了拽他的衣袖说道:“皇爷爷难道忘了孙儿才出宫不到一年吗?” 破案了,朱元璋一下子就没了声音。 朱樉一脸无语,敢情是给老头子惯成这样,怪不得朱高煦比历史上还无法无天。 朱元璋摸了摸朱高煦的小脑袋,语重心长说道:“你这猴崽子,咋能偷你爷爷的东西呢?” 朱高煦振振有词:“孙儿没偷,是孙儿从皇爷爷御案上捡到的。” 朱元璋脸一黑说道:“咱不是把他禁足在家里了吗?谁给他带进宫的。” 始作俑者朱樉低头吃菜,主要是朱高煦这货太能闯祸了,一个人放在家里怕把家都给拆了。 朱元璋看了半天最后锁定目标,指着朱樉骂道:“你们这对父子给咱一起滚出宫去。” 马皇后对着朱高煦招了招手说道:“到奶奶这儿来。” 朱高煦一路小跑抱着马皇后甜甜笑道:“奶奶。” 马皇后一脸宠溺的将他抱在腿上,朱元璋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慈母多败儿,祖母也是一样的。” 马皇后不以为意道:“这后宫都是老身一手操持,没你皇帝说话的份。” 朱元璋吃瘪气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朱高煦抬头望着马皇后,一向调皮捣蛋的他变得规规矩矩,怯生生问道:“我大哥、二哥、四妹都在养心殿里还没吃饭了,奶奶能叫他们过来吃饭吗?” “当然可以,不就添几双筷子的事吗?” 马皇后点点头对黄狗儿吩咐道:“去把长孙、世子和郡主请来用膳。” 朱高煦突然想起一个人,对马皇后问道:“奶奶,孙儿好久没见到雄英哥哥了,雄英哥哥也能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马皇后的眼角流下了泪水,声音颤抖:“你雄英哥哥怕是过不了那一关了。” 听到这话的朱樉手里的筷子啪嗒落地,他不是心疼没什么感情的大侄子,他是在场唯一知道朱雄英一死,马皇后过不了几个月就要离去的。 那可是从小把他养大的亲娘,他出生入死甚至不惜跟朱元璋换命,最大的原因就是心里清楚朱元璋一死,马皇后百分之百肯定要殉情。 朱樉的心蒙上了一层阴霾,他装着心事,朱尚煌和朱高炽、朱万福跟他行礼之时都没有听到。 朱元璋直接推了推他,一脸不悦道:“咱的孙子孙女都在跟前,你埋着头不说话是几个意思?” 朱樉这才反应过来,见到快满八岁的狗娃有七八分像自己,朱樉询问了一下学业就让他过去挨着朱高煦。 对着朱高炽语重心长说道:“切记不可暴饮暴食,为父将来的希望可都在你身上了。” 朱高炽茫然的点了点头,摸了摸肚皮,总有一种亲爹不待见自己的感觉。 口中答应道:“孩儿遵命。” 心想一会儿娘亲、奶奶、两个小姨给我夹菜应该没违反老爹的命令,谁叫我朱高炽那么孝顺呢? “万福到爷爷这儿来。” 朱高炽走后,朱元璋直接将朱万福一把抱起,孙子太多了他就稀罕这大孙女,尤其是外貌和性子跟马皇后极为相像。 朱元璋将朱万福抱在怀里,笑开了花,轻言细语道:“你要吃什么?爷爷夹给你。” 朱万福小脸粉嘟嘟,声音软糯道:“万福不饿,爷爷先吃。” 朱元璋笑的更开心了,旁边的女儿奴朱樉脸都黑了,没好气道:“陛下近四十个子女,十多个公主,儿臣就三子一女,陛下不抱自己的亲生女为何要来抢儿臣的?” 朱元璋摆摆手一脸不耐烦:“咱的大孙女,咱不宠她谁宠她?” “爹爹吃菜。” 宫人添了碗筷,朱万福伸着胖乎乎的小手夹了一口鱼肉还挑了鱼刺放进他嘴里。朱樉一下子就熄火了。 “爷爷不要生爹爹的气了,万福给爷爷拔鱼刺。” 看着朱万福小胳膊小短腿在那儿夹鱼刺,朱元璋脸都要笑歪了。 “好好好,咱听大孙女的。” 朱万福充当着他们父子间调和剂,一言一语哄得朱元璋龙颜大悦。 望着这个跟朱高炽他们年龄相仿的女儿,这察言观色的本领是打娘胎里带来的,如果是个男儿,他都不敢想象。 旁边跟徐辉祖拼酒的朱棣用余光打量着这一切,心里顿生一个念头:我二哥这一家真是深藏不露啊。 第155章 商议 “徐爷爷,娘亲说酒喝多了伤身体。” 朱万福的话一出,朱元璋和徐达都不约而同停下了酒杯,看着人小鬼大的孙女,朱元璋一脸得意炫耀道:“天德,我这大孙女如何啊?” 徐达一脸羡慕道:“郡主天生聪慧,就是跟老臣长女年幼比也不遑多让。” 朱万福没有因为夸奖沾沾自喜,反而像个大人一样认真道:“二娘读过好多好多书,万福长大了也要跟二娘一样做一个受人尊敬的女诸生。” 朱元璋老怀大慰道:“好好好,不能让老徐家看扁,咱们老朱家也出个女诸生。” 朱樉望着变成宴会中心的女儿,将来不会发展成老刘家、老李家那些权势滔天的公主吧? 酒足饭饱之后,朱元璋把徐达、朱樉单独叫到了偏殿,御书房内刚上完朝的太子朱标刚进门就上前一把抱住了朱樉。 朱标眼含着热泪,神情激动声音颤抖:“二弟,孤差点就要跟你阴阳永隔了。” 朱标一说完,朱樉的泪水打湿他坚毅的脸庞,双膝跪地将头埋在太子胸前放声大哭:“臣弟没有见到大哥最后一面,就是死也不会瞑目。” 御案后面的朱元璋用手指「咚咚」叩响书案,一脸不耐烦:“不要在咱眼前表演什么兄弟情深,你们两个崽子演的太过了。” 朱标一把推开朱樉,表情略带厌恶的掏出手绢,擦了擦满是眼泪鼻涕的衣襟。 朱樉装作若无其事,目不转睛看向旁边的虬柱,就好似上面雕刻的盘龙会动一般。 朱元璋对着徐达说道:“咱们现在亲上加亲,你老徐家算得上是大明第一外戚。” 徐达跟他是穿开裆裤的交情,一听到这话就知道是自己该出力了。 徐达抱拳道:“不知陛下有何要事交于老臣去办?” 朱元璋指了指朱樉说道:“咱要你带着你这女婿在庆功楼宴请三十三名开国公侯,包括李善长。” 庆功楼在鼓楼岗的山坡上,与鸡笼山下的功臣庙一南一北隔空对望。 朱樉拍着胸脯大声说:“老头子放心,儿子亲自点火,保证一个活口都跑不了。” 朱元璋没说话就静静看着他,朱樉嘿嘿直笑:“你要不喜欢传统方式,给道圣旨我去兵部调三十门洪武大炮。” 朱标转头对他提醒道:“二弟胸中自有丘壑,大可不必在孤面前强装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朱樉笑呵呵说道:“那日臣弟秘密下葬,宋濂那帮人准时准点的守在东陵必经之路上。” “大哥可是知道此事?” 朱标没有半点掩饰,点点头略带歉意回答:“宋师等人擅自行事,孤劝了但没劝动。没能阻止是孤的过失,二弟要怪就怪孤一人好了。” 朱樉轻蔑一笑道:“那大哥为何要阻止父亲将领头的宋濂几人腰斩弃市呢?” 朱标坦然自若道:“天地君亲师,宋学士与你我二人有师生之名,虽有错但罪不至死,孤又岂能袖手旁观呢?” 这宋濂一门心思都在太子身上,跟朱樉和朱棡只是徒有虚名的老师。 朱樉笑了,盯着朱标认真说道:“倘若本王执意要杀宋濂,太子又当如何?” 朱标毫不退却:“自古弑师乃「十恶」之中的「不义」,若二弟肆意妄为,孤绝不会坐视不理,让亲弟弟背上「弑师」的骂名。” 朱樉闻言拍手笑道:“大哥的大道理说的漂亮,可惜大哥猜错了,不是弟弟要杀他。” 朱标哑然,转头看向朱元璋,朱元璋冷哼一声说道:“那宋濂屡教不改,其长孙宋慎与胡惟庸密谋死不足惜。” 朱标挥袖反驳道:“可宋师有功于国,本人尚未触犯《大明律》,父亲怎可因孙子一人之罪而株连祖父?若是如此天下人不服。” 朱元璋冷声说道:“谁说宋老夫子没罪,他率领上百人冲撞的是朕亲封的太宗皇帝灵柩,这大不敬之罪形同谋逆。” 听完朱标大声争辩:“可二弟并没有死,父亲追封儿子为皇帝更古未有之,已乱了我大明礼制,大臣维护朝纲本是应有之义又有何罪?” 当事人朱樉淡淡说道:“大哥错了,这事有先例。” 朱标见这个不学无术的二弟也敢跟自己讨论礼法,冷笑道:“孤和天下士人闻所未闻。” 朱樉一脸平静说道:“李唐义宗皇帝李弘就是由唐高宗追封的。” 李弘是唐高宗李治和武则天的太子,死后被追封成了皇帝。 朱标愣了半晌后,反驳道:“可李弘在玄宗朝已经被移出宗庙。” 朱樉笑呵呵道:“臣弟不也是被移出宗庙了吗?” 朱标话锋一转回到最关心的问题:“那宋师等人应该罪不至死。” 朱樉嘴角扬起说道:“可他们冲撞我灵柩之时,我还是大明的太宗文皇帝。哪怕是躺在棺材里的皇帝,这些人同样罪该万死。” 朱标眼神坚定说道:“孤去坤宁宫找母亲,绝不能让无辜之人死在孤的眼前。” 朱樉长叹一声说道:“皇后不只是太子一人母亲,我的好大哥你是身在局中旁观者清,老头子要杀宋濂真正的原因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朱元璋冷笑一声:“刘伯温隐退以后,咱将浙东党交到他手里,他可倒好致仕后以孙子为投名状,直接和李善长、胡惟庸等人合流是要将咱彻底变成紫禁城里的牵线木偶啊。” “咱是老了,不是殡天了。既然这帮人咄咄相逼,咱就大开杀戒,彻底废了这宰相之位。” “咱今天召标儿你和樉儿、亲家公来就为一件事,先剪除李善长、胡惟庸等人的羽翼,再彻底铲除这帮玩弄权术、坑害百姓的淮西党人。” 以李善长为首的淮西集团已经隐隐约约有压过皇权之势,朱标不是明白这个道理,而是这帮人都是他的铁杆支持者。 拉出名单来都挂着东宫属官的职务,如果全杀了,他以后拿什么跟现在风头正劲的二弟抗衡? 朱标一脸为难道:“父亲,杀人太多有违天和,况且父亲这样做会背上千古骂名的。” 朱元璋正想开口之时,朱樉打断了他,转头望向长身玉立的太子朱标。 “大哥,你我二人身为人子又岂能坐视父亲在史书上留骂名?” 朱标点头认同,朱樉眼神坚毅,向前两步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既然要背骂名,当然是你我兄弟二人来背才合适,不然岂不是有违孝道?” 第156章 洪门会首 此话一出,朱标呆立在原地,我是身负朝野众望的太子,你秦王是什么名声?金陵城的狗见了你和朱高煦父子都要摇头。 说的好听是一起背骂名,说不好听就是往我身上一个人泼脏水。 朱标左右为难想对策之时,朱元璋起身走过来,用目光炯炯的眼神看着他。“太子是打心底不愿意替咱背这个骂名咯?” 朱标很想说是,但只要说出来,一个不孝的罪名就能换掉他铁打的储君之位。 朱标一咬牙沉声道:“儿子愿为父亲刀山油锅,百死不悔。” 朱元璋笑了,拍拍肩膀夸奖道:“好好好,不愧是我朱元璋的好大儿,标儿你回东宫去处理国政去吧。” 朱标走后,朱樉扑哧一笑说道:“儿子出的这个主意如何啊?” 最大的阻力一去,朱元璋松了一口气,他要扩大胡惟庸案处理这帮功臣,不怕朝臣和全天下反对。 唯独怕这个平常一副老实人的大儿子犯浑,因为朱标发起飙来是真敢跳河。 朱元璋又看了看这个表现出乎意料的二儿子,沉吟道:“你这逆子故意用太子老师宋濂扰乱你哥心神,再用孝道把他架在火上烤,你小子不是省油的灯。” 不得不说二儿子归来给了他很多惊喜,他原本是想杀光那帮淮西老将稳定朝堂,现在有了二儿子和徐达坐镇军中,他朱元璋手里的牌多了。 突然换了想法,朱元璋背手沉声道:“杀人太多不是好事,既然你说过杀人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咱现在想学赵大杯酒释军权。” 徐达长吁一口气,要不是老朱亲上加亲的举动,他都怀疑自己上了名单成了必死之人。 徐达抱拳说道:“有老臣在一日,敢有犯上作乱之人亲手捉拿献于阙下。” 朱元璋知道徐达有这个底气说这话,他摇头说道:“咱是担心那些手握重兵又恋栈不去之人,又该如何处置?” 朱樉笑了笑回答道:“褫夺官职、爵位贬为庶民,连同家眷移民实边,开垦荒地。” 朱元璋不以为然道:“你就不怕这些沙场征战的老将勾结边境藩王,导致藩王将来做大造朝廷的反吗?” 朱樉笑呵呵道:“儿子就是普天之下最能打的藩王,给我粮草和一道圣旨,儿子就能把九边呃不对,其他塞王一起拿下。” 朱元璋可不觉得他在说大话,毕竟就是因为朱樉太能打了,他才将他放在身边看着。 朱元璋语重心长说道:“他们可是你的亲弟弟,就算他们鬼迷心窍造了朝廷的反,你也不许杀一人。圈禁到凤阳悔过自新就行了。” 朱樉佯装不知,一脸惊讶道:“儿子可不会手上沾染手足兄弟的鲜血,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弟弟们,当然是要跟儿子一样回金陵城享福多好。” 朱元璋指着朱樉一语道破:“落在你逆子手上不比死了强上多少。” 朱樉一脸无辜,历史上朱棣将兄弟圈在王城当猪养,他有什么坏心思?只是想让兄弟们去西伯利亚过上自由自在的好日子罢了。 冷点怕什么?自由可是无价的,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朱元璋脸色一黑骂道:“听说你弄出了一个洪门的会党?秦王你意欲何为啊?” 朱樉笑呵呵解释道:“读书人天生喜欢抱团,以同乡结党,比如淮西党和浙东党。 以政治理念结党,比如北宋神宗时期王安石变法之争的新党和旧党。 放任淮西这帮人在朝堂大搞党同伐异,早晚会致使天下动荡。” “以儿子之见,与其扶持那烂泥扶不上墙的浙东党,不如咱们老朱家亲自下场自成一党。” 朱樉打了个响指,黄狗儿双手捧着一幅画卷上来。 朱元璋一脸好奇,画作在地上展开之时有八尺那么长。 以往他的画像都是坐像和半身像居多,只见画中的他头戴红巾身穿金色山文甲,在紫金山之巅骑着战马的他抬手一指正是南京城的方向。 (参考世界名画拿破仑跨越阿尔卑斯山) 下面有行小字公元1356年明祖定鼎南京,被朱元璋自动忽略了。 他的全身心都在画像上二十八岁的朱元璋身上,那时的他是那样意气风发,有一种将天下揽入怀中的豪迈。 朱元璋对着徐达问道:“老徐你摸摸良心说,那时的咱是不是这样雄姿英发,不可一世的朱元璋?” 徐达打心底很想说出实话:那时的你渡江之后乱指挥把大家伙的船全给凿沉,被元朝元帅蛮子海牙打的灰头土脸夹着尾巴,被马皇后背着跑了几十里地。 如果不是常遇春独自登舟单枪匹马杀入采石矶岸上元人大军里,那厮犹如天神下凡一样孤身杀的上万元军人仰马翻。 咱们那万把来号人可就给第一次学破釜沉舟的朱重八你带到阴沟里了。 徐达心里吐槽不已,但是看到眉飞色舞的朱元璋还是违心夸赞了一句。 “这画不足以形容当时陛下身上的英武之气万一。” 朱元璋挺起胸膛,脸上满面红光,对徐达感慨道:“有时间一定要将咱当年的丰功伟绩讲给这些儿孙听听。” 徐达眨了眨眼附和道:“臣附议。” 朱樉对着朱元璋问道:“爹你来当我们「洪武门」的会首咋样?儿子第一个支持你当话事人。”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指着他问道:“那你呢?” 朱樉有些羞涩道:“儿子当然是二当家帮你打理会党了。” 朱元璋正在思考之时,徐达很想插一句话:皇帝是老大,你秦王是老二。那太子呢?太子去哪儿了? 朱元璋沉吟道:“咱的大明朝堂上不光是淮西党搞得乌烟瘴气,地方上白莲教死灰复燃。” “咱的「洪武门」不光要笼络朝廷官员,地方百姓也应该吸纳进来才是。” 他一说完,朱樉就拿着鹅毛笔在册子上做会议记录,领会领导讲话精神。 一旁的徐达直接傻眼了,不是吧?你们爷俩真准备在大明搞出个天下第一帮会啊? 朱樉写完后,指了指徐达对朱元璋请示道:“既然是会党就要有自己的武装不然就是案板上的鱼任敌对帮派宰割,儿子年轻气盛不适合掌管刑堂和讲武堂一类的重要堂口,必须要一老成持重之人才能稳定人心。” 朱元璋也望向了徐达,温言细语道:“亲家公可曾有意啊?” 功臣庙里位列第一的徐达很想说不,可朱元璋的眼神越来越不耐烦。 徐达拍着胸脯保证道:“老臣自当为上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元璋微笑着点头示意,如果不是李善长那帮淮西老人咄咄逼人,他也不想落得屠戮功臣的骂名。 朱元璋笑道:“既然淮西一党不愿意按大明的规矩做事,那咱们就以江湖帮派料理他们。” “要嘛他们愿意放下全部家当加入进来,要嘛就让他们灰飞烟灭吧。” 朱樉昂首挺胸,右手放胸前躬身大声道:“我是明朝辅驾大先锋,架桥修路第一功。逢山开路逢城破,谁人不识天佑洪。” 第157章 徐达的认可 这首小词把徐达整的一愣一愣,在朱元璋火辣辣的目光下,徐达不情不愿跟着复述了一遍。 朱元璋有些不悦道:“老徐你今天好像不太精神的样子,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一想到当世造反头子朱元璋和二代目朱樉合流得产生何等惊人的破坏力,徐达额头冷汗直流,拍着胸口朗声道:“打开真假两相依,言语当初不可欺。立将奸狡来诛灭,灯笼榜上灭蛮夷。” 朱樉也愣住了,老丈人你浓眉大眼的这马屁拍的也太丝滑了吧? 朱元璋龙颜大悦道:“很好,很有精神。” “这「洪武门」有你们一老一少操持,咱放心了,没事就退下吧。” 徐达正想离开时,朱樉从怀里掏出两件物品,双手捧着跪在朱元璋身前,声音诚恳道:“父亲在凤阳病危之时赐下的虎符和圣旨乃权宜之计,如今父亲痊愈龙体安康,儿子自当归还于父亲。” 朱元璋眼神复杂,看着这个曾经遍体鳞伤倒在他身前的儿子,用温柔的语气说道:“你留着这两样东西,日后若是被逼无奈可自行其是,咱也不会怪罪你。” 徐达用余光一瞥,圣旨上「立秦王樉为太子,择日可登大宝。」短短几个字让他内心掀起滔天巨浪。 这是一道废立圣旨,废的可是他朱元璋倾注半生心血的史上最稳太子。 朱樉没有半点不舍,而是笑道:“儿子是死过一次的人,即使要争也要跟大哥堂堂正正争一番高下。” 朱元璋说道:“冲撞你灵柩那事,你大哥正是背后主谋,你也不怪他吗?” 朱樉点头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儿子心中容得下天下,自然容得下骨肉相连的兄弟。” 朱元璋看着明黄绢本被鲜血染红,还有正中间被刀刺破的洞眼,为之动容对着门外大喊:“来人。” 黄狗儿一路小跑进殿,在朱元璋面前躬身道:“留档于古今通集库,原本裱起来挂在朕的寝宫。” 黄狗儿捧着圣旨的手都在发抖,略带慌乱问道:“陛下,这上面可都是血迹。” 朱元璋声音哽咽道:“那是咱的儿子为大明抛头颅洒下的热血。” 黄狗儿连忙小跑出去,看着这一切的徐达惊叹不已,因为朱元璋在父母死后动情的次数屈指可数。 朱元璋以袖掩面,挥手让他们二人退去,徐妙云带着被撵出宫的朱高煦,在宫门口的马车上等他。 朱樉正欲上车之时,徐达冲着他招了招手。 朱樉对着徐妙云说道:“老丈人找我秉烛夜谈,你们母子二人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徐妙云点点头,朱高煦抬头看着朱樉一脸委屈道:“我好久没去姥爷家玩了,爹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啊?” 朱樉摸摸他的小脑袋轻声安慰道:“赶紧立刻滚回去做功课。” 说完直接向徐府马车走去,带着朱高煦回门还不得上徐府的黑名单啊。 上了徐达的马车,徐达让开一个位置,马车里只有他们二人。 “唉,老夫错判了你在陛下心目中的位置,没想到贤婿你如今在陛下心目中跟太子标一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面对这个有些势利眼的老狐狸丈人,朱樉很谦虚的摇摇头。 徐达有意无意说道:“那朱万福的母亲自幼父母双亡,老夫有意收为义女,不知贤婿意下如何啊?” 朱樉是个成熟的职场人,知道这是老徐家准备下注的信号。 姻亲关系虽然仅次于血缘,但政治场上终究讲究的还是利益。 朱樉面露欣喜之色笑道:“张红桥能做您的义女,朱万福能当您的干孙女,小婿自然是高兴万分。” 徐达点点头,秦王府跟徐家的攻守同盟算是彻底达成了。 朱樉打心底是高兴的,毕竟老丈人活着就是真正的大明军中第一人,只要朱元璋不拉偏架,他这边筹码算是彻底压倒了朱标那边。 徐达提起刚才的事说道:“陛下三令五申不准民间结成帮会,你成立这「洪武门」拉拢我和陛下是何意?” 朱樉解释道:“为了大明长治久安得处理这尾大不掉的淮西集团,在这一点上我爹、太子、大明第一外戚的老泰山,我们四人的目标是一致的。” 徐达不由问道:“这「集团」是何意?” 朱樉说道:“有目的有组织利益一致共同行动的团体可称为集团,这帮淮西武人骄奢淫逸、贪念权势、荼毒地方,如果以国法贪污六十两斩首论处,淮西老将们全部处以剥皮实草都不为过。” “但是以帮规只需诛杀首恶,其余罚没家产,迁移别处开垦荒地。” 徐达忧虑道:“这些战场退下来的丘八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你就不怕他们劫掠百姓?假以时日照样化作一方豪强。” 这些淮西武人一身本事,才是朱元璋从肉体上像消灭他们的原因。 朱樉满不在乎道:“既然他们不怕死,他日小婿出征时就用这帮老将军充当先登死士好了。” 先登死士在军中有句话叫「十不存一」,让这帮年过半百的老头们充当敢死队,他们家人一定会好好感谢你。 徐达忍不住赞叹:“你小子真他娘是个天才。” 朱樉解释说:“戴罪立功总比全家在地下团聚强的多,而且您也知道换其他人来做他们家里的女眷必定会充入教坊司。” 徐达点点头,换做朱元璋和太子来主导必然血流成河,但愿那帮老伙计能自己收敛一点吧。 徐达长叹一声:“唉,尽人事听天命吧。” 沉默一阵后,徐达突然说道:“老夫曾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想过阻止陛下屠戮功臣,可你遇刺之事彻底将老夫的脸打肿了。” 因为朱樉不仅是秦王,还是他徐达的女婿,看似只有胡惟庸勾结倭寇,实际有着很多勋贵在行刺行动上提供了便利,才会让四百名倭寇全副武装从沿海深入到内地一路畅通无阻,提供便利的那些人不少还是他旧日的下属。 朱樉开解他说:“老泰山是成熟的政治家,自然知道名利场上任何君臣和父子关系都脆弱至极,更何况是昔日的上下级呢?” 徐达默然点头,良久之后打量着他感叹道:“老夫一生谨慎,跟你爹、汤和、周德兴四人自小一起长大,却投奔的最晚,因为你爹没遇到你娘以前行事孟浪、莽撞无知,在救郭子兴之后被关进地牢险些丧命,才让他整个人焕然一新。” “以前的你心浮气躁缺乏一丝沉稳,现在的你经历了生死大关,可以去做大事了。” 第158章 老丈人的教诲 按原来的计划政坛不倒翁的徐达不在朱樉拉拢的名单里,因为徐达在大明军队里的威望无与伦比。 自古参与夺嫡之争的武将难以善终,他的站队行为绝对会挑动朱元璋的敏感神经。 马车到了魏国公府,徐达直接将朱樉带到了书房里。 管家徐伯是老丈人的远房亲戚,端着茶具进来后说道:“老奴就在门口候着,老爷和姑爷有需要直接唤老奴。” 徐达点点头,徐伯离去前拉上了书房门。 屋里有个不大的铜炉,老丈人喜欢自己泡茶。将铜壶里的水烧开以后,泡了一杯清茶递给朱樉。 徐达抿着茶水轻声问道:“老夫随陛下征战数十年一生识人无数,你知道老夫最看重你身上的哪点吗?” 朱樉摇摇头,毕竟以前的老丈人一直对自己看不上眼,从和徐妙云定亲开始就反对。 如果不是自己先下手为强,搞不好老丈人真凭着战功把这门亲事给退了。 徐达慢条斯理的解释道:“你身上最让老夫满意的地方是知进退、明得失这一点,能成大事者最难的是审时度势做出取舍。” “你在开封毫不设防将兵权直接交于陛下是步难得的妙棋,陛下虽然嘴上怪罪你其实心怀愧疚。 这帝王的亏欠之情往往比宠幸更加难得珍贵,因为再多的宠爱终究望的到尽头,而是愧疚则是会让人深陷其中的无底洞。” 老丈人的话让朱樉有些羞涩,略带谦虚说:“说实话小婿当初想的不过是留一条退路,避免让新生的大明重新陷入内战的窘境罢了。” 徐达点点赞同道:“这也是老夫欣赏你的第二点识大体、有敬畏, 像你今日将遗诏和虎符交还给陛下,在陛下心里你是顾全大局、懂得进退之人。 这样的你才是陛下可以视为左膀右臂之人。” 老丈人说的很现实,事实上朱元璋正是这样现实的人,在他眼里有能力的皇子才是老朱家的亲生子。 而老朱家的家法《皇明祖训》和嫡长子继承制自然是给他那个自小展现出超越常人天赋的大哥量身定制的,他现在能和朱标平起平坐自然是表现出了应有的价值。 朱樉很认同老丈人的话,说出了原因:“小婿这样做的原因还有一个,像我爹这样的开国雄主调兵压根就用不着虎符,他一句话就可以让大明的百万军队倒戈。 与其将这些催命符藏着掖着不如拿出去正值春秋鼎盛的老头子那里换取一些印象分,至少将来能念着我的好。” 徐达满意的笑了,随即说道:“你小子做对了,这一点一滴的愧疚之情看似不多,但积年累月汇聚成江河迟早有一天会压倒陛下心目中的那杆天平秤。” 朱樉腼腆的点点头,徐达话锋一转说道:“老夫今夜叫你过来,是为了教你为官之道。” 此言一出朱樉愣住半晌后问道:“小婿一个藩王还用学为官之道?” 徐达耐心解释道:“王朝之下除了皇帝以外只有臣子和百姓,只有学好了为官之道,你一个亲王方能在这京师之中如鱼得水。 假以时日你侥幸能登基为君,也要知道那御座底下的大臣们都在想什么和说什么才行。” 后世的官场斗争多在台面之下显得温情脉脉,现在的官场斗争动不动就身死族灭。 朱樉拱手作揖说道:“还请老泰山教我。” 徐达微笑道:“为官之道在于「三思」,三思就是思危、思退、思变,所谓思危正是居安思危之意,身处高位者应当时时刻刻注意脚下每一步都应当脚踏实地。” “善战者亡于阵,善泳者溺于水,善骑者坠于马。切记真正的危机都是隐藏在不起眼的小事当中。” 死过一次的朱樉感触良多,徐达继续说道:“所谓思退正是以退为进,俗话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一时得失并不能注定一世成败。” “退一步不是胆怯更不是退缩,而一种是防守,退一步亦是韬光养晦,蓄势待发,更是另一种姿态的前进。进退自如方能在官场之上如鱼得水。” 朱樉点点头认同道:“退一步海阔天空,知耻方能后勇。有时候退后一步比前进一步更需要勇气。” 徐达闻言一脸欣慰说道:“所谓思变,正所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孙子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这就是告诉我们兵书、阵图只是死物,懂得变化是取胜的关键。在官场里用《周易》的话来说「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天下大势并不是一层不变,只要做好了准备才能在身处变局之中做出一番成就。” 朱樉望着这个儒雅的像文人一样的老丈人,怪不得他能在历次风波之中稳如泰山屹立不倒,其修为不亚于一只千年老狐狸。 朱樉俯身拜道:“老泰山的教导让小婿受益良多。” 徐达将他扶起后问道:“你遇刺之事是遭有心之人算计,那张中已被陛下凌迟处死。 检举之人刘伯温至今被关在天牢之中,陛下让老夫问你该如何处置?” 怪不得刚才总觉得老丈人在借为官之道教自己如何为君,朱樉一听原来是朱元璋的主意,这大概率又是朱元璋给自己出的一道考题。 朱樉沉吟许久后,认真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将刘伯温削爵为民后放了吧。” 徐达有些意外道:“刘伯温的师傅张中乔装打扮给你爹下毒,他刘伯温恩将仇报差点让你在荒郊野岭身死。 这样的仇恨不亚于血海深仇,你可不能因为妇人之仁轻飘飘将他放了。” 如果换作以前,睚眦必报的朱樉恨不得把他刘家祖坟都刨了,可死过一次后让他的心态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朱樉认真说道:“以前的小婿以为脚下的地盘够大,麾下的兵马够多就能成为君临天下的王者。” “可是小婿死而复生后才发现了,真正王者的威严不是来自外物,而是源于广阔到足以容纳天地的胸襟。 既然齐桓公能饶恕射中他带钩的管仲,李世民能原谅向李建成献计打压他的魏征。我的父亲朱元璋能原谅有着血海深仇的元帝。 我朱樉又何尝不能原谅一个迷途知返的刘伯温呢?” 徐达听完击节赞叹道:“贤婿已经可以出师矣。” 第159章 挑灯夜读 子夜,朱樉离开之后,书房仅一墙之隔的暗室门被推开,一身明黄圆领袍服的朱元璋走出来。 徐达起身让开主位,两人相对而坐,徐达略有伤感道:“陛下快有二十年没有驾临老臣的府上了。” 朱元璋点点头,唤管家徐伯拿了一壶酒后,斟满一杯递给徐达后说道:“咱在开国之后就再也没去过昔日老兄弟的府邸了。” 徐达默不作声,朱元璋长叹一声感慨万千:“物是人非啊,有时候咱一个人的时候就在想这皇帝当久了渐渐的彻底没了人情味,真怀念以前老兄弟们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快活日子。” 徐达说道:“陛下肩上挑着天下的担子,自然不能和老臣这帮人相提并论。” 朱元璋摇摇头,将举杯一饮而尽后说道:“坐在龙椅上一句话就能让万千人头落地,那时的咱真以为自己是俯视世间的神明。 可看到樉儿在自己面前咽气的那一刻,咱才明白咱还是跪在父母灵前那个无助痛哭的朱重八。 以前的咱眼不见心不烦恨不得他去死,可真正到了他死在咱眼前的那一刻,咱变得不知所措,甚至放下帝王的威仪跪在地上去求曾经的死敌张定边。” 朱元璋端起酒杯跟徐达碰杯后,感触良多说道:“咱啊就是太平乡孤庄的一个泥腿子,皇觉寺一路在外化缘的小沙弥。这人说到底还是不能忘本,否则就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徐达开解道:“出身贫寒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陛下何曾不是这世间第一大丈夫。” 朱元璋点头后说道:“咱还是喜欢你徐大眼叫重八哥的时候,君臣纲常这些规矩不适合咱这些乡间泥腿子。” 若是平日里一向稳重的徐达是不愿意的,一天一夜喝了不少酒的徐达带着醉意壮着胆子说道:“重八哥,兄弟们难道只能同生死不能共富贵吗?” 朱元璋跟徐达推杯换盏后认真说道:“只要这帮老伙计能知错能改,咱也愿意学学赵大杯酒释兵权,让他们子孙与国同戚。” 徐达跟朱元璋的交情快五十年,自然分清他的真话假话,于是拍着胸口保证道:“我徐天德一定尽心尽力帮重八哥完成这趟差事。” 朱元璋满意的点点头,有了徐达和朱樉的帮助,他不至于杀得血流成河,才能剪除铁板一块的淮西党人。可以慢慢分化打击了那些不识好歹的铁杆分子了。 没有人天生会做皇帝,朱元璋这样的开国皇帝全靠后天自学。 朱元璋话锋一转:“天德觉得我这个二儿子现在如何?” 徐达难得夸赞道:“人中龙凤。” 临了想起前天的传闻,徐达忍不住问道:“太子正值壮年,历朝历代夺嫡之人难以善终,大哥你不会真的起了并立之心吧?” 朱元璋想起刘伯温的卦象,那是他亲眼所见,嘴角有些苦涩道:“咱也是未雨绸缪,毕竟皇太孙恐怕熬不到月底了。” 朱雄英是朱元璋跳过朱尚煌立的皇太孙,也是大明的第三代储君。 朱元璋派人到处遍访名医,朱雄英病重之事已经街头巷尾人尽皆知了。 皇太孙的病就像笼罩在紫禁城上空的乌云。 徐达面露忧色道:“陛下这是在做最坏的打算吗?” 朱元璋点点头,如果朱雄英一死,太子膝下除了不满五岁的朱允炆,大明第三代继承人只能在秦王一脉挑选了。 ____ 朱樉刚回府中,狗腿子苟宝就迎了上来一脸热情道:“老爷今晚挑谁的牌子?” 朱樉看着他端着盘子里三个木牌换成一模一样了,破口大骂道:“你这狗东西消息怪灵通的,徐府还没给侧妃正式办认亲仪式,你这边就收到消息了?” 给张红桥认干亲这事,还是老丈人跟他在路上提的,几个时辰的功夫苟宝就连牌子都升级了。 被喷了一脸唾沫的苟宝用袖子擦了擦脸,一脸谄媚道:“徐妃娘娘吩咐奴婢跟京师里每个国公和侯爷府上的管事都打好交情。 哪家要办什么红白喜事,采买的清单上需要什么东西,奴婢都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准备好礼单。” 朱樉第一次对这个从小在身边只会阿谀奉承的伴当刮目相看啊,迎来送往可是门大学问,这苟宝这交际能力堪称太监之中的李景隆。 朱樉夸奖道:“不愧是本王的得力干将苟大伴,本王特许你每月从王府账上支走两千两,每天主要的事就是陪着宫里出来办事和采买的太监们吃喝玩乐。” 一听是吃喝玩乐,苟宝眼睛都亮了,那玩意不是每个人天生就会的吗? 顾不上川剧变脸的朱樉,苟宝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情:“奴婢保证完成任务。” 朱樉摸着他圆滚滚的脑袋搂着肩亲热道:“要把他们发展成会员,让紫禁城每个宫都插上咱们的眼睛。懂了吗?” 苟宝点点头,他忽悠人的本事可是得到了朱樉的真传。 朱樉望着他笑呵呵道:“将来我的司礼监掌印可是要跟外朝一样举足轻重的内相。苟大伴,苟千岁懂了吗?” 一听到千岁这个称呼,矮胖的苟宝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昂首挺胸道:“奴婢一定不负老爷重托。” 看着这小子充满干劲的样子,朱樉有些担心他应该不会那么蠢把紫禁城里的太监都拉过来吧? 朱樉回到正房之中,点起蜡烛正准备挑灯夜读,捧着一本《资治通鉴》消化老丈人刚交的知识。 房门咔嚓一下打开了,只见一身素白长裙的冬暖姑娘端着刚沏好的茶走进来。 朱樉目不斜视的打量着她,面容姣好,体态修长,还长了一双勾魂的桃花眼。 冬暖姑娘接近一米八大高个,衣领大开露出雪白的香肩,胸口白嫩嫩的一大片,开衩的长裙里没穿长裤露出雪白的大长腿。 端着茶走到他身边之时,冬暖姑娘身子一歪,朱樉连忙起身。 对方顺势躺进他的怀里,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娇艳欲滴的红唇嘟起。 温香软玉满怀,朱樉手一滑就摸到细腻光洁的大长腿。 朱樉不动声色将她敞开的两边衣领整理在一起,轻轻将冬暖姑娘推到房门口后。 朱樉一本正经说道:“冬暖姑娘请自重,本王不是那样的人。” 说完在对方呆滞的目光下,「砰」的关上了房门,还把门栓给插上了。 冬暖姑娘愣在原地半天才回过神来,向西厢房一路哭着跑了回去。 正房内的朱樉邪魅一笑道:“少年不知勤学苦,老来方知读书迟。读书真的可以戒色。” 第160章 废相 徐妙云哄睡了朱高煦之后,回到厢房里点着油灯,俯身在案前查着王府的账簿。 “小姐,王爷他……” 一见冬暖哭哭啼啼跑进来,徐妙云急忙上前问道:“王爷欺负你了?” 一听这话,冬暖哭的更厉害了,徐妙云安抚好半天。 冬暖才平复下来,一想到朱樉古井无波的眼神,冬暖姑娘直抹眼泪泣不成声道:“王爷把奴婢推了出去,锁上了门要挑灯夜读。” “还说让奴婢自重,他不是那样的人。” 徐妙云一听立马乱了心神,有些不确定问道:“难道夫君真的变得不近女色了?” 正在捂脸痛哭的冬暖姑娘点了点头。 徐妙云彻底慌了神,将一整套王妃吉服换好后,对冬暖说道:“我得亲自去试一试才行。” 朱樉从来没想过古代的史书会有如此精彩跟连续剧似的,正看的入迷之时。 房门被咚咚敲响了,朱樉有些不耐烦的说道:“都说了本王一个人用不着伺候。” 门外徐妙云的声音响起,“夫君哥哥一个人读书岂不是无趣,让妾身为哥哥红袖添香可好?” 徐妙云酥酥麻麻的声音传进朱樉耳朵里,让他不由得想入非非。 可知识的力量让他瞬间稳住了心神,朱樉一口拒绝道:“不用了,天色太晚了,你这两天带孩子辛苦了,早点回房休息吧。” 他一说完,门外徐妙云直接急哭了,带着哭腔说道:“夫君哥哥好狠的心,为何对人家这么冷淡?” 朱樉头都大了,一男一女两个人读书那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吗? “夫君哥哥你开开门呀,你难道不要人家了吗?”徐妙云边哭边拍打着房门。 朱樉只好无奈起身给她开了门,一进门徐妙云就跟树袋熊上树一样挂在他身上。 撅起红艳艳的嘴唇就在他脸上一阵乱亲,朱樉一脸无精打采道:“闹够了没有?” 徐妙云一看他无动于衷的表情,心想难道真被冬暖说中了? 徐妙云将衣服一件件脱了下来放进旁边柜子里,只留一身亵衣亵裤,拉开一点露出胸前春光,大摆诱惑身姿。 徐妙云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用娇滴滴的语气:“哥哥外边好冷,不如我们一起躺进被窝里,妹妹念给你听可好?” 朱樉木讷的点点头,徐妙云直接脱了个精光,露出曼妙的胴体躺进了被窝里。 朱樉见她一脸欢呼雀跃的表情,直接起身解开了腰带。 伸手将徐妙云用被子裹了一圈,然后用腰带绑了一个死结。 手脚束缚在被子里的徐妙云被绑的跟个粽子一样,她脸红的像个苹果羞涩道:“哥哥你这是玩的什么花样?人家好害羞啊。” “大好年华怎能虚度光阴?为大明崛起而读书。” 朱樉见她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摇摇头,直接转身坐回书案前,拿起了《资治通鉴》看到津津有味。 徐妙云哭丧着脸,耳边仿佛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朱樉整个人遨游在知识的海洋中,这北宋的司马光人品虽然不咋样,书还是写的不错的。 以为他对这些文言文典籍嗤之以鼻,现在才发现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仿佛如井底之蛙一般。 什么时候的男人最帅,当然是认真专注的时候,徐妙云看着他坚毅的脸庞在烛光下全神贯注读书的模样不由得痴了。 等到四更天的梆子敲响时,徐妙云终于忍不住出声:“哥哥春宵苦短,来陪妹妹一起快活呀。” 见她眉目含情,朱樉摇摇头说道:“你先睡吧,我再看一会儿书就去上朝了。” 徐妙云嘟着嘴一下子气馁,以前劝夫君读书是为了修身养性,可现在夫君读书入了迷,变成一副书呆子模样。 徐妙云心中后悔不已,「哐哐」窗台敲响传来马三宝的声音:“四更天了,王爷该上早朝了。” 朱樉依依不舍的放下手中线装书,将捆在被子里的徐妙云解开,看着气呼呼的徐妙云,朱樉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洗漱以后,在马车上开始打盹,驾车的马三宝隔着帘子轻声说道:“王爷要累了,奴婢去宫里通禀一声。” 朱樉打着哈欠一口回绝:“上朝也是一种学习的,况且在家里看书反而搞得家里人不痛快。” 天蒙蒙亮,紫禁城奉天殿内烛火通明,金台前的铜炉点着龙涎香轻烟袅袅。 金台之上的朱元璋对着群臣大声说道:“那胡惟庸与汪广洋、陈宁、涂节等人相互勾结,欺上瞒下,操弄权柄,陷害忠良。 致使我大明朝廷乌烟瘴气,天下百姓人人自危,传朕的诏令:左丞相胡惟庸、兵部尚书陈宁结党营私、勾结倭寇、图谋造反,夷三族,尽诛其僚党。 御史中丞涂节参与其中不早告发,判腰斩弃市。 汪广洋身为右丞相结为朋党,隐瞒不报流放海南。” 朱元璋洪亮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大殿内炸响。 台下的大臣们直接慌了神,吏部尚书刘崧直接出班上奏:“臣刘崧启奏陛下,这左右丞相同时获罪,领导各衙的中书省空置,朝廷恐有瘫痪之忧。” 明朝的三省六部制是沿用元朝的,枢密院被朱元璋改成了五军都督府,部分职权划给了兵部,御史台监察百官。 中书省则是下发圣旨和分管六部的核心,按例吏部尚书刘崧是有资格进中书省的。 下面大臣心领神会纷纷出列附和道:“丞相之位不可空置,臣等请陛下另选贤能上佐天子,下抚黎民。” 可朱元璋偏不按照套路来,霍然起身厉声喝道:“自设丞相以来,臣子依仗皇帝的权势作威作福,前有丞相李斯矫诏,伙同赵高指鹿为马,后有丞相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 “如今胡惟庸等人凭借丞相权力蒙蔽圣听,构陷忠良,残虐百姓。” “这丞相之位竟然凌驾于天子之上,是可忍孰不可忍,朕今日就要废除中书省,不再设立丞相一职。” 一石激起千层浪,群臣彻底乱作一团,现任礼部尚书刘仲质出班上奏道:“蛇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自秦朝大一统以来丞相一直是六部上司,陛下若是废除了丞相,何人来上传下达,统领六部呢?” 第161章 警告 朱元璋抬手一指鼻子一脸傲然道:“以后由朕亲自梳理百官,决断国家大事。六部诸司衙门直接听命于朕。” 户部尚书郭允道迈出几步刚想争辩之时,就被朱元璋无情打断了:“传朕旨意:升六部尚书为正二品,此为永例。” “还有一条写入《皇明祖训》,后世子孙如遇出言复立丞相之人,皆以谋逆论处。” 六部尚书互相之间对视一眼,大家一下子从正三品升高到正二品,在去争正一品的丞相搞不好就要被铁石心肠的朱元璋判定为胡惟庸乱党了。 于是六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御史台监察御史袁凯越出众人说道: “臣袁凯有本奏,锦衣卫行事一贯嚣张跋扈、肆意屈打成招,造成冤假错案无数。 臣觉得胡惟庸一案应交由三法司会审。” 朱元璋指节敲击龙椅扶手,好一阵后说道:“将胡惟庸余党交由三法司由太子主审,秦王协助办理。” 所谓三法司正是刑部、御史台、大理寺。 他旁边的太子朱标长舒一口气,台下大臣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朱标躬身作揖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朱元璋点点头,等了半晌也没听到另一位当事人的回应。 朱元璋觉得奇怪出声问道:“秦王今日没来上朝吗?” 被降为太常寺卿的吕本出班说道:“臣吕本弹劾秦王在朝堂上漫不经心,请陛下治秦王君前失仪之罪。” 朱元璋走下台阶,朝臣们纷纷避让开来,就看见朱樉一身圆领大袖衫的儒士打扮。 手里捧着一本书籍,背靠着殿内立柱正目不转睛看的津津有味。 朱元璋见他嘴角浅笑,以为在看什么不正经的禁书。 大步向前一把夺过,拿在手里一翻居然是四书五经。 朱元璋愣住了,片刻后问道:“二郎你看这玩意儿干什么?” 朱樉拿回书埋首苦读,头也不抬说道:“儿臣身为亲王却连圣人教诲都没受过,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从小连一本论语都学不完的二儿子长到二十六岁突然开始发奋读书了。 朱元璋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拍拍肩膀以示鼓励道:“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教翰林学士,用不用朕派几个经史博士到王府教你?” 朱樉摇摇头说道:“不懂的地方儿臣会向别人请教,能通晓圣人之道即可,又不是为了考科举。” “只是儿子府中藏书数量稀少,当世很多孤本都难以寻觅。” 朱元璋老怀大慰道:“咱让黄狗儿把古今同集库的钥匙交给你,你要看什么书自己去拿。” 朱樉点点头,旁观的大臣们面面相觑,从小舞枪弄棒没上过一个月大本堂的秦王,说他要读书了。 诸位大臣们就好像看到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稀奇,人群之中太子妃常氏死后,现在太子妃吕氏生父吕本,发出一声冷笑,在心里嘲讽道:我看你秦王能装腔作势到什么时候? 金台之上目睹一切的太子朱标则面露忧色,以前这个二弟即使再能征善战也威胁不到他,因为马上能得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 从小一起长大的朱标自然知道朱樉的性格,他说要读书绝对不是心血来潮或是装模作样。 因为朱樉跟他爹朱元璋性子一样,要么一点不做,一旦要做就会做到极致。 朱元璋很耐心的复述了一遍刚才的旨意。 朱樉点点头,毕竟私下里早就通过气了,胡惟庸案属于政治事件,扩不扩大化完全凭朱元璋的态度。 听到要从锦衣卫交到三法司会审时,朱樉直接同意了。“既然此事交由大哥审理,那儿臣也偷得浮生半日闲,早点回府读书了。” 在大臣们惊讶的目光之中,朱樉直接退出了奉天殿。 朱樉一走,吕本立马对着朱元璋说道:“陛下还未宣布朝会结束,秦王就擅自离岗。臣弹劾秦王目无纲纪,请陛下治秦王大不敬之罪。” 朱元璋脸色一黑,勃然大怒道:“你没听到秦王说要回府读书吗?他一心向学,他有什么错?” “你再叽叽歪歪,朕就把你的嘴给彻底缝上。” 朱元璋一发火,吕本吓得闭上了嘴。 周围的大臣们开始议论纷纷,“这吕大人在六年前被贬之后,就对秦王怀恨在心了。” “小声点,吕大人可是未来的国丈,这吕大人为人狭隘,睚眦必报。” “这样的幸进小人也能当上国丈,那我大明岂不是江河日下了?” “嗨,谁叫别人命好,生了个貌美如花的女儿,迷惑住了太子呢?” 吕本在女儿扶正太子以后,原本低调的他不免变得趾高气昂,别说原本不对付的政敌,就是太子一党也开始看不惯他。 吕本见群臣以袖掩面,三五成群围在一起交头接耳。 原本脸上的平静慢慢变得狰狞,气的他一跺脚歇斯底里大喊道:“是哪个王八蛋不想活了,敢在朝堂之上议论本官?” 原本嘈杂的大殿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朱元璋眉毛一挑对着台下说道:“吕本咆哮朝堂,扒掉官服给朕扔出午门外。” 四名全副金甲的大汉将军上前将吕本一把按住,将他身上的三品孔雀补服直接扯了下来。 四名大汉将军将吕本手脚架在空中直接抬了出去,吕本挣扎不脱冲着殿内大喊:“皇上,我是你的亲家啊…” 吕本的声音越来越远,朱元璋直接往金台上吐了一口唾沫,不顾身旁的朱标直接骂道:“什么狗东西也配当咱的亲家?” 原本淡定自若的朱标脸色一僵,躬身对朱元璋说道:“儿臣对家人管教无方,请父皇责罚。” 朱元璋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手指在宝匣内玉玺上摩挲意味深长说:“太子你要记住,不光雄英和允炆、允熥叫我爷爷,尚煌、高炽、高煦也叫我爷爷。” “上次冲撞秦王灵柩那事,咱只给宋濂判了流放,可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若是在咱眼前发生兄弟阋墙之事,手心手背都是肉,到时候你可别怪咱这个做父亲的,心狠呐。” 朱元璋的警告让朱标额头划过一丝冷汗,忍不住心想:他倒是能管住自己,可自己下面的这些人呢? 第162章 狂妄 古今通集库位于紫禁城的西北角,又称宫中档案府。 里面封藏着皇帝历年颁布和封赏的诏书底档,还有数十万册的宫中藏书。 是一座巨大的皇家图书馆,掌管古今通集库的正是印绶监掌印太监赵成。 赵成是吴王府的老人,也是明朝互市的开创者。 洪武八年朱元璋派他去甘肃河州买马,因为货币不通无功而返,上奏朱元璋用丝绸、茶叶跟西番诸卫交易马匹。 赵成年近五十,圆脸大耳面白无须,一见到朱樉立马点头哈腰:“二爷列个书单,老奴亲自送到府上,怎敢劳烦二爷亲自跑一趟啊。” 见他正在指挥小火者们在广场上晾晒书籍,朱樉摆摆手说道:“本王闲来无事逛逛。” 赵成弯着腰走在前面说道:“那老奴陪着二爷。” 看着那些手忙脚乱的小火者,朱樉摇头说道:“那些孤本重要,你派个人给我做向导就好。” 赵成唤来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太监再三叮嘱:“伺候好二爷,不然咱家扒了你的皮。” 那名小太监一口答应,朱樉跟在他身后走进这间浩瀚无比的藏宝库中。 望着星罗密布一眼望不到头的书架,摆放着琳琅满目的书籍。 库房内全是樟木条的味道,朱樉好奇道:“这里全是书籍,一旦走水如何灭火?” 小太监回答道:“库房周围除了三十二口太平缸和四口直通金水河的水井,每间库房旁边的耳房里都备着若干水袋、水囊,还有麻撘和唧筒。” 水袋是牛皮和马皮缝制顶部插着竹管,造型很像热水袋。水囊就是装着水扎好的动物膀胱。 麻撘的样式跟太监手里的拂尘差不多,是用来扑火的。唧筒又称水龙,就是用竹筒做的简易水枪。 这些差不多就是现在最好的灭火装备了,朱樉点点头挑了二十二史,有些诧异道:“《元史》还没修订完吗?” 小太监如实回答道:“元史馆那边在去年就编撰完了,因为监修的主官不在还没有审议。” 朱樉刚想骂哪个王八蛋这么不负责任,才想起担任《元史》监修的好像叫秦王。 朱樉指着一扇大铁门不动声色道:“后面那间屋子比这间大一倍,里面存放的是何物?” 小太监如实回答道:“后面存放的是全国黄册与各地鱼鳞图册的副本,有一百多万册。” 黄册是全国户籍,鱼鳞图册相当于全国土地的登记表。 这两样东西就决定了全国赋税和各地粮长。 朱樉有些感慨,朱元璋规定每十年一次全国人口普查的「大造」,在明朝中后期名存实亡。 毕竟文官集团崛起,老朱家和国库里的粮都进了读书人的口袋。 朱樉为什么要读书?只有成为读书人才能更好的对付读书人。 朱樉满载着满满当当一马车的书籍迎着夕阳回到府中。 正在院内玩耍的朱高煦一看到堆得跟座小山一样的书籍,小脸煞白道:“爹你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这么多书还不得把人活活看死啊。” 朱樉竖着三根手指头,一脸自信笑着说:“这点书不够你爹看三个月的,你信吗?” 朱高煦人小鬼大说道:“不是孩儿不信,大哥、二哥体弱多病,到时候要是有个万一,连个给你打幡摔盆的人都没有,爹爹能不能在临死前立孩儿为世子啊?” 朱樉感动到抄起葡萄架上的一根竹条,对着朱高煦就是劈头盖脸的抽了过去。 朱高煦被打的哭爹喊娘,满院子乱窜,可惜朱樉可是被朱元璋特训过的男人, 朱高煦想要逃跑的每一个路口都被他死死堵住,「噼啪」声一片,朱高煦被他抽的满地打滚。 敏敏听到动静,跑出来一把夺过朱樉手里的竹条。 敏敏柳眉倒竖骂道:“你怎么没事就打孩子,他才不到六岁,你就不能有点耐心好好教导吗?” 朱樉嘿嘿一笑:“要不让你来教?” 敏敏一听这话直接把竹条塞回他手里,摆摆手敬谢不敏说道:“那你还是慢慢打吧。” 地上打滚的朱高煦一见平时最疼自己的大娘不管了,立马爬起身往西厢房撒丫子跑。 边跑边喊:“娘亲救我,我爹要杀人啦。” 徐妙云推开房门,直接拿着戒尺说道:“是你自己跪在墙角,还是要为娘帮你?” 朱高煦将砖块一样厚实的书籍顶在头顶乖乖跪在了墙角,朱樉眼神复杂的望着这个儿子。 徐妙云活着还镇得住他,要是有一天徐妙云不在了,这朱高煦大概率又会走上历史上的老路,把自己作死成瓦罐鸡。 朱樉心里暗下决心,打死都不能生出老四,让这金豆子和铜豌豆合流。 入夜,紫禁城内的养心殿前,五个年纪相仿的小男孩分成了两边正在对峙。 肃王朱楧、辽王朱植、庆王朱旃、皇子朱权四人将朱高炽堵在了宫门前。 七岁的朱楧攥着还差五岁半的朱高炽衣领恶狠狠说道:“以后在文华殿低调点,不然叔叔们的拳头可疼可疼了。” 跟朱高炽差不多大的朱权扬起拳头比划道:“看到了没?十七叔的拳头跟砂钵一样大,这一拳下去你这身肥嘟嘟的肉就得掉一半。” 朱权说着伸手拍了拍朱高炽的肚皮掀起一阵肉浪,大胖胖朱高炽被这几个凶神恶煞的叔叔吓的小脸煞白。 朱高炽连忙摆手道:“是皇祖父让我试读几天,不关侄儿的事啊。” 朱权拍拍他的脸蛋一副恶霸嘴脸:“你说不关就不关,你知道因为你出现哥几个挨了多少戒尺吗?” 朱高炽才来文华殿不到三天,被教导皇子皇孙的翰林侍读苏伯衡等人惊为天人,成为三代里除朱允炆以外的第二个读书种子。 这就让刚沉迷修仙的朱旃和朱权不爽了,伙同朱植和朱楧一起来收拾这个不知好歹的外来户。 朱高炽看着这几个凶神恶煞的叔叔,圆嘟嘟的胖脸上肥肉都在颤抖。 “十四叔、十五叔、十六叔、十七叔总得给侄儿一个挨揍的理由吧?” 朱权笑呵呵说道:“理由?大家都是在文华殿混日子的,出了你这么个不合群的玩意。这理由够不够充分吗?” “谁敢动孤的弟弟?” 朱尚煌一出现,朱权跟他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朱尚煌你别以为你会两下三脚猫的功夫,别人都怕你?我朱权就不怕你。” 朱权转头对着三人大喊道:“哥几个一起上,让秦王府来的小子知道知道宫里的规矩。” 朱尚煌挽起袖子冷笑一声:“狂妄。” 第163章 群架 朱元璋的儿子从小就要接受弓马骑射这类严格的军事教育,至于孙子?老朱定规矩的时候有意无意漏掉了。 “哥几个结阵。” 随着朱权一声大吼,朱楧、朱植、朱旃三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结成战阵向朱尚煌步步紧逼。 老实人朱高炽做梦也想不到几个亲叔叔会在朱元璋眼皮子底下抱团来欺负自己,浑身抖动被吓得魂不附体。 他很想跑,但是超越年龄的体重注定了他只能垫后。 朱高炽一咬牙一闭眼张开双臂挡在朱尚煌身前,嘴里喊着:“大哥快跑,去乾清宫搬救兵。” 朱尚煌一把推开他,望着老对头朱权咬牙切齿道:“本汗今天就要了你的脑袋。” 朱旃和朱植左右夹击,朱楧欲上前将他一把抱住之时。 朱尚煌掏出袖子里藏着的一个布包,一把香炉灰就朝对面撒了出去。 朱权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江湖上会有臭不要脸扬沙式这一招。 毫无防备的他冲在最前就被扬了一脸,香灰迷了四位王爷眼睛。 “啊,十四哥我看不见了。” 被叫做十四哥的朱楧很讲义气,他转身拔腿就跑。 朱尚煌对着大胖胖喊道:“擒贼先擒王,还不快用拳脚招呼。” 说完大步流星向前,一个飞扑就将还在擦脸的朱权扑倒在地。 抡起拳头就往朱权的脸上揍,朱高炽心领神会, 他全身肥肉抖动迈着小短腿,拼了命向前奔跑,对着辽王朱植直接来了个肉弹冲击。 还没反应过的朱植站在原地,被朱高炽挺起圆滚滚的肚子一顶,直接撞了个满怀,恐怖的冲击力让朱植身子向后翻滚,直接滚出了好几米。 另一边的庆王朱旃看到兄弟几人里第二年长的朱植在对方手上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连忙四脚着地朝宫门外爬去,正骑在朱权身上挥拳如雨的朱尚煌,对着朱高炽大喊:“贼人休走,二弟定要让他尝尝我秦王府的厉害。” 朱高炽会意,现在发现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弱鸡,于是他大步向前,跑着跑着一跃而起。 胖胖的身躯身轻如燕,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慌不择路的朱旃刚爬到红墙边就被他砸的眼冒金星,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朱植被撞的七荤八素刚爬起身子,看到这令人胆战心惊的一幕,顷刻间一闭眼躺在地上,嘴里还吐着舌头。 被朱楧搬来的救兵黄狗儿一见到地上躺了两位昏迷不醒的王爷,还有鼻青脸肿的朱权。 黄狗儿连忙拉住朱尚煌,尖细的嗓音都高了八度,“小祖宗,你可不能再打了,要是娘娘们都闹腾起来。” “老皇爷那儿可不好交代啊。” 朱尚煌松开了朱权,起身拽了拽低头弯腰的黄狗儿衣领,恶狠狠道:“记住今晚儿我没来过。” 说完撒开手,一溜烟就跑的没影了。 只留下大胖胖朱高炽望着三个倒地不起的王爷在风中凌乱。 乾清宫内朱元璋拿着毛笔在上好的描金云龙纹宣纸上一挥而就。 不一会儿功夫「耕读传家」这四个大字跃然纸上。 一旁研墨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忠连忙献上彩虹屁:“皇爷的书法苍劲有力,浑然天成就是跟米芾和王羲之这些千古大家相比也不遑多让。” 朱元璋指了指御书房里挂着的《御制皇陵碑》原本,志得意满问道:“跟秦王比之如何呢?” 陈忠面色凝重,沉吟半晌后说道:“秦王的书法跟皇爷您比,就如同米粒微光如何敢同皓月争辉?” 朱元璋颔首,微笑道:“太子和秦王都是得到了朕的真传,他们再努力个几十年或许能赶上朕也不一定。” 陈忠点头附和道:“太子和秦王加起来也没有皇爷您一半的文韬武略。” 朱元璋虎着脸说道:“狗奴婢过分了,他们两个加起来还是有朕年轻之时的三分才干。” “只是现在差之远矣,毕竟像朕这样既英明神武又学富五车的帝王,古今多少人又比得了我呢?” 陈忠一脸崇拜道:“天下之才共一石,皇爷独占八斗。” 朱元璋摆摆手谦虚道:“朕最多占七斗,给天下才子多留个一斗吧。” 朱元璋吹干墨迹后说道:“给朕裱起来,挂在奉天殿最显眼之处。” 陈忠叩首道:“奴婢遵命。” 陈忠刚捧着朱元璋的大作离去一小会儿功夫,黄狗儿就神色慌张跑进殿内。 “陛下大事不好了。” 朱元璋眉头一皱问道:“出了什么事把你一个提督太监吓成这副德行?” 黄狗儿直喘粗气说道:“肃王、辽王、庆王和十七皇子四人去找秦王世子和汗王的麻烦。” 汗王就是朱元璋封的蒙古大汗朱尚煌,朱元璋一听四个打两个,还有一个是行动不便的朱高炽。 连忙问道:“世子和汗王被这几个小崽子打了?” 黄狗儿摇摇头,解释道:“世子和汗王安好。” 朱元璋松了一口气,黄狗儿下一句话就让他呆住了。 “庆王被世子打晕了,辽王被世子撞倒后装死躲了过去,十七皇子被汗王揍的鼻青脸肿。肃王跑回郜妃的寝宫去了。” 朱元璋半天才回过神来,讷讷道:“你是说世子一个人揍了两王?” 朱元璋挠破头也想不通自己那个人畜无害的大胖孙子能把两个叔叔给揍了? 黄狗儿点点头说道:“回万岁爷的话千真万确,奴婢亲眼所见。” 深夜的秦王府正房里,朱樉正在发奋读书。 一旁的徐妙云充当女先生,时不时为他答疑解惑。 看着他全身心投入在书本里,徐妙云是既高兴又有些伤心。 徐妙云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忍不住有些焦急;“天色已晚,熬夜伤身。读书非一朝一夕之功,不如我们早点歇息?” 朱樉头也不抬说道:“一万年太长,我只争朝夕。我落后当朝翰林院那帮人太多,必须迎头赶上才行。” 徐妙云闻言伤心不已,“哥哥既然对妹妹没有兴趣,不如召大姐来侍寝如何?” 朱樉摇头叹息道:“谁说我对你没兴趣?我只是不愿将大好年华都荒废在床笫之事上。” 徐妙云芊芊素手在他腹肌上游走,然后一滑而下。“哥哥难道不想看看妹妹今天换的肚兜吗?可是最新样式的。” 朱樉连忙抓住腰带,大惊失色道:“你说话归说话,男女授受不亲,不可对本王动手动脚。” 徐妙云像个偷鸡的小狐狸,解下外衣媚笑道:“哥哥已经坚硬如铁,为何还要故作矜持?” 朱樉见到红艳艳的肚兜,连忙紧闭双眼,仿佛肚兜上绣着的戏水鸳鸯会勾人心魄一般。 “哥哥你难道真的不喜欢我吗?” 这娇滴滴的语气,让朱樉直接打了一个冷颤。 第164章 叫家长 一个激灵过后,朱樉恢复了圣人模式,双手合十口宣佛号:“女施主请自重,贫僧早已四大皆空。” 徐妙云直接坐进他的怀中,温香满玉入怀,青丝划过朱樉鼻尖。 一双纤纤玉手搂住他的脖子,「啵」一声后,朱樉感觉自己脸上湿漉漉的。 朱樉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徐妙云娇艳欲滴的红唇贴在他的脸颊,吐气如兰道:“你说四大皆空却禁闭双眼,要是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不相信你两眼空空。” 朱樉脸色一红,徐妙云说完舔了舔他的耳垂,眉目含春道:“不敢睁眼看我,还说什么四大皆空呢?” 朱樉眼睛一睁,双眼直欲喷火,他刚想说:我不当人了。 窗户就被「咚咚」敲响,徐妙云粉拳砸在桌上俏脸寒霜气恼道:“是谁?胆敢坏老娘的好事。” 窗外的马三宝顿了顿说道:“呃,徐妃娘娘,宫里来人说万岁爷宣王爷进宫。” 满头大汗的朱樉连忙将徐妙云的娇躯一把推开,陪笑道:“老头子深夜召我进宫,必然是有军国大事发生。” 手忙脚乱的换了一条裤子,跟着马三宝离去。 朱樉坐在马车里一阵后怕,怪不得说九九八十一难情关是最难的一关。 差点就让他六年戒色毁于一旦,他总有种预感,这朱高燧必然会跟着朱高炽和朱高煦一起过来。 朱樉下定决心,一定要严防死守,杜绝任何让朱高燧出生的可能。 朱樉的马车停在午门前,走进乾清宫时,大殿内灯火通明。 朱楧、朱植、朱旃、朱权跪在朱元璋身前,一看朱樉来了立马让出一条道,躲在了角落里。 朱樉对着朱元璋躬身行礼:“父亲深夜征召儿子所为何事?” 朱元璋垂头皱眉一副生闷气的模样,片刻后才说道:“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去找高炽和尚煌的麻烦。” “是咱管教无方。” 朱樉第一次见到铁血硬汉朱元璋跟自己低头,有些莫名其妙。 对墙角罚跪的四个弟弟问道:“好啊,一个个都长本事了,都开始以大欺小了,你们把两个侄子揍成什么样了?” 人的名树的影,朱樉曾经是紫禁城的一霸,他虽然搬出去了,可紫禁城全是他的传说。 朱樉一问话就把这些跟他相差快二十岁的弟弟们吓得颤颤巍巍,最年长的朱楧第一个叛变求饶道:“二哥,真不关我的事,都是老十七出的主意。” 毕竟小孩子打架,朱樉倒不是很在意,对朱权问道:“十七弟,跟哥说说你侄子哪里得罪你?用不用我这个做父亲的亲自给你赔礼道歉啊?” 朱权瞥见笑眯眯的朱樉,头埋得更低,心里害怕的不行。他们这帮未成年王爷可是听着朱樉的传说长大的。 朱权老老实实回答道:“因为允炆和高炽在文华殿受宠,我们几兄弟多挨了不少戒尺。所以才想借机报复侄子。” 朱樉被这简单到令人发指的行为逻辑震惊了。 突然回忆起小时候在大本堂读书的时光,不正是有朱标这个三好学生在那里,才让自己变成反面教材的吗? 只是他选择了逃学,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选择了报复。 朱樉问出了一个不能理解的问题:“你们为何单单找上高炽,不跑去找允炆麻烦呢?” 朱植怯生生道:“允炆是大哥的儿子,我们不敢。” 朱樉笑了,搬出宫里快十年了,没想到会有成为软柿子的一天。 “你们几个大聪明,想要什么奖励?鞑子和倭寇选一个吧,二哥亲自送你们上战场。” 朱权痛哭流涕,抬起头可怜巴巴道:“二哥能不能不选啊?” 朱樉这才注意到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愕然道:“十七弟你脸上的这伤是哪来的?” 朱权用手捂着脸一副心虚的样子:“二哥是我走路不小心,摔成这样的。” 朱樉一脸狐疑,旁边的朱元璋黑着脸骂道:“这四个小兔崽子去找你儿子麻烦,结果被两个侄子打的灰头土脸。” 朱樉这才明白老朱为何暴跳如雷,敢情是四个儿子打不过两个孙子,脸上挂不住了。 朱权一听这话立刻不忿道:“那朱尚煌不讲武德,居然用下九流的招式偷袭我这个亲叔叔。” 朱樉有些奇怪道:“你们四个做长辈的,人多欺负人少就讲武德了?” 朱元璋简直被这四个儿子气笑了,“你们以大欺小,以多欺少,还是有心算无心。这都能大败而归?你们四个简直是废物点心。” 朱元璋可不怕儿孙惹是生非,老朱家要是出了窝囊废,能把他直接气死。 朱樉带着同情的目光看向暴跳如雷的朱元璋,要是让他知道了历史上的建文帝和朱祁镇这两个一文一武的奇迹。 估计朱元璋当场就得脑淤血,朱樉暗自下定决心到时候要提前除掉孙氏那个妖后。 朱元璋正在训儿子的时候,郜妃、韩妃、余妃、杨妃四名宫装丽人接到消息联袂而来。 为首的杨妃一见面就阴阳怪气:“本宫还以为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宫中横行霸道。” “原来是秦王,怪不得不把我们这些母妃放在眼里。” 朱元璋一看自己的老相好全来了,立刻推了推朱樉说道:“还不快快行礼?” 涉及马皇后的地位问题上,朱樉是跟朱标是一条战壕上的。 朱樉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挥了挥衣袖说道:“诸侯家都不会有嫡子给庶母行礼的道理,更何况孤是天家的嫡次子。” 此话一出让朱元璋瞬间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当初在给孙贵妃戴孝一事上,朱标就是这样反驳他的。 负责联络几人来兴师问罪的韩妃泣不成声道:“秦王飞扬跋扈,陛下可要为臣妾们做主啊。” 朱元璋见韩妃哭的梨花带雨,一脸心疼道:“爱妃别哭,朕一定会还你公道,狠狠责罚秦王。” 见老朱被枕头风吹的,不知道东南西北。 朱樉咳嗽一声说道:“儿臣提醒父皇,「后宫不得干政。」可是您定的规矩。” 四名妃子扑在朱元璋怀里哭哭啼啼,被莺莺燕燕包围的朱元璋已经失去理智。 咆哮道:“朕立得规矩,朕今天改了。” “来人把秦王……” 朱元璋还没说完,一位老态龙钟的太监走进了大殿,坤宁宫总管太监吴永用不卑不亢的语气说道:“皇后娘娘有懿旨:湘江水患严重,百姓流离失所,郜妃、余妃、韩妃、杨妃四位娘娘以身作则,宫中用度削减一半用于赈济灾民。” 吴永轻蔑一笑道:“几位娘娘是自己回宫,还是奴婢派人请你们回去?” 一看是马皇后的贴身太监,杨妃等人立马认怂,坐上各自的步辇离去。 吴永对朱樉说道:“二爷,娘娘召您到坤宁宫一叙。” 朱樉望向朱元璋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汉成帝的例子在前,父亲可要保重龙体啊。” 身后的朱元璋破口大骂:“你敢咒咱得马上风?” “小王八蛋你回来,咱要用剑劈死你。” 朱樉直接坐上凤辇,懒得管气到跺脚,摔东西的朱元璋。 第165章 噩耗 平时挺英明神武的一个人,见到女人就挪不动腿。 哪像自己跟柳下惠一样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朱樉来到坤宁宫时就看到外面挂满了白绢。 刹那之间,朱樉整个人心急如焚,大步流星走进殿中。正殿之内摆放着一副不大的棺椁,朱樉上前一看正是自己侄儿朱雄英躺在里面。 他伸手在面如金纸的朱雄英喉结处一摸,已经没了气息。 朱樉看向四周痛哭失声的宫人,大声嘶吼道:“还不快去通报太子?” 一名小太监连滚带爬跑了出去,朱樉顾不得浑身冰冷的大侄儿,疯了一样向寝宫狂奔而去。 他的脚上的鞋子掉了都没发现,神色慌乱的朱樉跑到寝宫里, 就看到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马皇后,朱樉眼泪再也止不住流淌,向门外大喊道:“御医,御医死哪去了?” 刚才救治皇太孙没成功的戴原礼,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就被两名小火者抬进了寝宫。 戴原礼头上的乌纱帽歪斜,连忙翻找着医药箱,两名太监刚抬过来屏风就被朱樉一把推开,呵斥道:“人命关天的时候,就别再搞什么宫里规矩。” 两名太监被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磕头,朱樉缓和着语气说道:“孤一时心急迁怒于你们,你们去殿外候着吧。” 两名太监如蒙大赦道:“若有事情,王爷请吩咐奴婢。” 朱樉点点头,朱樉直接拿来一个凳子放在床边,戴原礼顾不得尊卑坐在凳子上抓着马皇后的手诊脉。 半晌过后,戴原礼摇头叹息:“娘娘原本是劳累过度加上感染了风寒,可娘娘宅心仁厚,怕陛下因太孙之时降罪于我等。 一直强撑着病体拒绝服药,现在这风邪入体侵入五脏六腑,便是回天乏术。” 朱樉自然知道老朱的脾气,马皇后因为怕太孙之死迁怒到太医,所以一直隐瞒了自己病情。 听到不是像电视剧里感染了天花,朱樉问道:“区区伤风之症,怎么会要了人命?” 朱樉想不明白一小小的感冒怎么在古时候就跟绝症一样了? 戴原礼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这风邪之气从皮毛侵入肺腑,先从肺热再到痨病,正所谓伤寒入体,伤寒重者称为痨病。” “本朝太医都是前朝世袭,现今的太医院找不到一名专攻伤寒病症之人,大王请恕微臣无能为力。” 朱樉听明白了,朱元璋搞得医官世袭,都成铁饭碗了,谁还没事去钻研医术? 朱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这天下间还有专攻伤寒之症的医师吗?” 戴原礼说道:“若是有朱半仙之称的丹溪先生在的话,可能会有办法?” “朱丹溪?”朱樉问完,戴原礼点点头,朱樉连忙对着赶来的吴永吩咐道:“你派人禀报我父皇,还有将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和内侍毛骧叫到坤宁宫来,本王有要事命他们去做。” 吴永答应道:“奴婢遵命。” 朱樉想到历史上苦命的大哥,忍不住心中叹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时也命也运也。 朱元璋刚要就寝,听到噩耗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坐着御辇来到坤宁宫时,还没来得及去看刚咽气的朱雄英。 又听到马皇后昏迷的晴天霹雳,朱元璋整个人跌跌撞撞跑到寝宫里。 跑到门槛处摔了一跤,顾不得凌乱的衣服直接爬到床前拉住马皇后的手。 朱元璋泪流满面,哽咽道:“妹子你睁开眼睛看看咱。” 朱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狼狈不堪的朱元璋,有点不忍心告诉他实情。 朱元璋急忙唤过戴原礼,焦急问道:“咱的老妻没什么大碍吧?” 戴原礼犹豫片刻后,如实相告道:“皇后娘娘身体积劳成疾加上风寒入体已接近油竭灯枯,再加上急火攻心。命不久矣。” 朱元璋拽着戴原礼衣领,血红着眼睛说道:“治好皇后,你要什么高官厚禄,哪怕是爵位咱都给你。” 朱元璋咬牙切齿继续道:“要是皇后没了,你们太医院上下一个都别想活。” 见朱元璋张开大手掐住戴原礼的脖颈,巨大的手劲让戴原礼呼吸困难,脸色酱紫。 朱樉赶紧上前,一把将他拉开,面色凝重的说道:“现在要做的是传令各地张贴皇榜,派出缇骑挖地三尺也要找到朱丹溪,不然我娘就真的命不久矣了。” 朱元璋恍然大悟对身旁的黄狗儿吩咐道:“传朕的旨意:省州府县各地张贴皇榜寻找医师朱丹溪,带朱丹溪回京者赏千金,提供下落之人赏五百金。” “还有宣蒋瓛火速进宫。” 朱樉原本是想将胡惟庸案扔给大哥朱标以后躲在家里闭门读书,没想到计划不如变化来的快。 毛骧就在宫里是第一个赶来的,抱拳跪地说道:“不知陛下召奴婢来是做何事?” 朱元璋说道:“咱现在要你重回锦衣卫任锦衣卫同知,只听命于秦王一人。” 毛骧为难道:“可二虎已是身体残缺之人,这样做怕是乱了锦衣卫的规矩。” 朱元璋刚想说话,就被朱樉打断了:“本王知道你二虎手上有不少密探,我把孝陵卫的腰牌给你。” “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到各地打探朱丹溪的行踪,如果能找到朱丹溪,本王不吝啬给你一个比锦衣卫指挥使还大的内官职位。” 比锦衣卫指挥使还大?毛骧挠破脑袋也想不出在宫中还有比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还高的职位, 毕竟司礼监掌印太监,都才正四品。 朱樉将孝陵卫的铁制腰牌递给了毛骧,毛骧抱拳领命而去。 朱元璋满脸不解:“明明此事交于锦衣卫蒋瓛一人去办就可以了,你为何要单独跟毛骧封官许愿?” 朱樉组织了一下语言回答:“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这种茫茫大海捞针之事多一个人总是好的,况且毛骧与蒋瓛本身就是竞争关系,互相监督总比锦衣卫一家独大的好。” 朱元璋有些忧虑,开口问道:“毛骧可是蒋瓛曾经的顶头上司,两人可是素有恩怨,你就不怕他们之间互相下绊子,耽误你娘的病情?” 朱樉摆摆手说道:“这就是儿子要将蒋瓛一起召进宫的原因。” 第166章 开始夺权 蒋瓛一身斗牛赐服跪在朱元璋身前,抱拳行礼:“臣见过陛下和都指挥使大人。” 做惯了锦衣卫衙门的土皇帝平心而论,对于头上多了个都指挥使。 蒋瓛心里很不爽利,那个人是秦王,他心中的不爽只能藏在心底。 朱樉沉吟片刻后,对蒋瓛说道:“蒋指挥使坐在这个位置几年了?” 蒋瓛老实回答:“属下在锦衣卫指挥使任上呆了快十年了。” 朱樉点点头,有心无意说道:“蒋大人做了这么长时间的锦衣卫指挥使,难道没有高处不胜寒之感吗?” 蒋瓛不理解道:“微臣不知这话是何意?烦请王爷明示。” 朱樉对着他解释道:“字面意思,蒋指挥使如果不能审时度势,在这位子上安能长久?” 蒋瓛怔了一怔,看向一旁的朱元璋,朱元璋开口道:“咱把锦衣卫交给了秦王,以后秦王就是你的主子。” 皇帝一表态,蒋瓛直接跪下朝着朱樉磕头道:“属下参见王爷。” 朱樉说道:“现在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和毛骧去办,我知道毛骧跟你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但兹事体大这事涉及到母后的病情,你们两人必须精诚合作调动锦衣卫和暗卫的所有力量去调查医师朱丹溪的行踪。” 蒋瓛一听是和毛骧一起,两人明争暗斗那么多年更是结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怨。 他低头说道:“如果毛公公不愿意同卑职配合又当如何?” 朱樉眉毛一挑,沉声说:“事情办成,你俩都是有功之臣,如果你们二人互相拖后腿将事情办砸,那就别怪孤到时候不念旧情,心狠手辣了。” 蒋瓛答应道:“卑职暂时和毛公公放下恩怨,尽全力查找朱丹溪此人。” 蒋瓛走后,守着太医为马皇后针灸的朱元璋转头对朱樉说道:“你是从何得知咱在锦衣卫里安插了二虎的人?” 朱樉懒得对这个疑心病重,做事喜欢留一手的老朱计较,直接岔开话题:“这个紧要关头,老头子你可千万不能迁怒于太医院的御医。” “他们越是小心谨慎越不敢用药,最后耽误的都是我娘的病情。” 朱元璋看了看这帮太医面露惊恐之色,拿针的手都在抖个不停, 朱元璋语气轻缓道:“好好施针,朕不会怪罪于尔等。” 太医们如蒙大赦,松了一口气,毕竟因为皇太孙的事,朱元璋收拾了不少人,搞得太医院人心惶惶。 对马皇后这样仁慈的后宫之主他们又岂敢不尽心尽力? 朱樉望着这个乱发脾气又不省心的亲爹长叹一口气,他现在要去锦衣卫衙门坐镇。 朱樉走出坤宁宫寝宫之时,正好碰见匆忙赶来的太子一家。 朱标的黄袍领口歪斜,发髻散乱披在肩上,嘴唇发白,脸上挂满了汗珠。 朱樉自打出生以来,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哥,第一次这样失魂落魄。 在两人擦肩而过之时,朱樉轻声说道:“雄英不幸夭折,大哥还请节哀。” 朱标脸色凄苦,说道:“一想到英儿如此年幼就离开了人世,让我如何能轻易释怀。” 对于当事人来说任何安慰的话都无济于事,朱樉点点头向宫门走去。 朱标回头问道:“母后病重,二弟这是要去哪里?” 朱樉接过侍卫牵来的骏马缰绳,翻身上马大声说道:“遍寻名医,治好母亲。” 朱标闻言一滞,朱樉调转马头,策马扬鞭而去。 在至亲病重之时,朱樉没有选择床前尽孝,而是要尽所有努力,哪怕是希望渺茫,他也绝不坐看亲人等死。 朱樉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锦衣卫衙门,对着门前站岗的锦衣卫旗校亮出了腰间玉牌。 在锦衣卫审理钦犯的公堂上,朱樉召来了剩下的锦衣卫百户和千户, 宋忠是个年过三旬的中年人,胡须打理的一丝不苟,相比凶神恶煞的锦衣卫武官,文质彬彬的宋忠更像一名文士。 别看宋忠的经历才七品,锦衣卫衙门的所有文书和考核,还有四品以下的人事升迁都是由他一手掌管。 朱樉当然知道他是太子心腹,毕竟历史上建文朝的锦衣卫指挥使就是此人。 宋忠拱手说道:“不知大人召我等而来要办何事?还请大人示下。” 朱樉开门见山说道:“将洪武九年以后的所有钦案的卷宗都搬到我的官廨,我要一一查阅。” 锦衣卫都核心是办案,谁掌握了卷宗就有主动权。 宋忠毫不退让说:“太子殿下有命将历年来的卷宗移交给刑部,恕属下难以从命。” 朱樉一听这话,就知道好大哥开始架空自己了,毕竟没了卷宗管辖权,这锦衣卫大牢形同虚设。 今后如何办案还得看太子麾下的刑部和大理寺的脸色。 朱樉打量着宋忠,半晌之后对众人说道:“这上值的时辰,宋经历不着锦衣卫官服是何意啊?” 宋忠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詹事府六品补服,脸色一变说道:“大人不是也没穿官服吗?” 此话一出,朱樉抿嘴一笑:“本王第一天到衙门还没领官服,不像宋大人身在锦衣卫,心还在东宫啊。” 朱樉对左右下令道:“本王治下的锦衣卫什么人都收,就是不收吃里扒外的东西。” “本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将宋忠除名,逐出锦衣卫。” 宋忠仗着太子威势,在锦衣卫得罪了不少人,自然有看不惯他的两名千户将他拖了出去。 直接扔到了衙门口,朱樉对着余下的锦衣卫众人说道:“本王知道,以往太子监国,你们被文官压在头上多年心里都有一口恶气。” 洪武十年,在朱樉躺进棺材以后,朱元璋命太子监国,朝中大小事务都得先报太子给出处理意见,再由朱元璋本人决断。 朱标现在是实际上的宰相,等朱樉再晚几年归来,他的好大哥就要升级成雷打不动的常务副皇帝了。 与手段狠辣的朱元璋相比,朱标主政相对温和的多,刑狱之事大多交由三法司会审,锦衣卫只是起监督职责。 作为后世人朱樉挺认同不让锦衣卫一家独大的做法,可认同归认同, 他坐着的位置是锦衣卫一把手,不能做削弱自己的善事,还是得反其道而行。 将手中的权力整合在一起,因为皇太孙之死不仅仅是一个孩童离去那么简单,更是标志着大明第三代继承人之位空悬的政治事件。 朱樉不是孤身一人,身后有秦王府的一大家人,他得加快抢班夺权脚步给子女的未来铺好路才行。 第167章 锦衣卫 朱樉站在高台之上一说完,台下的锦衣卫官员们互相对视一眼,他们望向秦王的眼神开始变得炽热。 朱樉看到了众人眼底毫不掩饰的对权力渴望。 一名身着飞鱼服的百户出列,抱拳说道:“大人不知道这些年属下们过得有多惨,别说御史台的大人们,就连应天府那帮狗眼看人低的小吏,都能对咱们锦衣卫呼来喝去。” 现在的锦衣卫还不是四大案之后臭名昭著的特务机构,太子收回了锦衣卫的办案之权,这帮人立刻成了没牙的老虎。 虽然这人的话里不免有夸大的成分,但是正合朱樉之意。 朱樉点头说道:“咱们锦衣卫是天子鹰犬,若是没了獠牙还叫什么鹰犬?” 锦衣卫核心五所留守的两名千户出言附和道:“王爷说的对,没了獠牙叫我等如何办差?” 锦衣卫没了奉旨办案之权,除了君前护驾的仪仗大汉将军、还有直属锦衣卫的密探以外,跟普通的卫所真没有太大的区别。 朱樉沉思片刻后,大声说道:“以后除了陛下旨意,我锦衣卫谁的命令也不听。除了「奉旨办案,皇权特许」以外,孤还要给锦衣卫再增加一项。” “马三宝。” “奴婢在。”马三宝手捧着一个长方紫檀木盒走了进来。 在众人身前打开,一看到节钺,锦衣卫众人纷纷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 因为自宋朝重文轻武以后,就没出现过使持节的节度使,更别说大明开国以来,连天子符节都没出现过。 朱元璋以前给朱樉加封的假节钺在巡视九边的时候,才会短暂授予。 被圈在京城的他更像一个荣誉头衔,现在朱元璋把节钺直接给了他意思很明白。 朱樉对着众人说道:“将符节和斧钺挂在本王的官廨书房里。” “今后这锦衣卫上下皆有先斩后奏之权。” 锦衣卫众人一听,人人面色通红,心潮澎湃。 从朝野谈之色变的锦衣卫,变成被拔掉牙的猛虎,六部衙门里的小吏都可以对他们锦衣卫百户呼来喝去。 这种憋屈的日子已经过了整整六年,有一种压抑已久的情绪,顷刻间想要释放出来。 当事人朱樉只是把永乐朝的锦衣卫权利提前给了他们,朱樉微微一笑道:“既然从今天开始本王署理锦衣卫衙门,新官上任三把火。” “第一,就是将锦衣卫原有的诏狱,所有钦犯不再经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堂会审,直接关到诏狱由锦衣卫审理再向陛下禀报。所有涉案之人,以及卷宗、物证等细节三法司无权过问。” “第二,设立南北镇抚司,南镇抚司分管锦衣卫内部军户和军匠户籍档案,掌管所有文书。” “北镇抚司掌管锦衣卫内部刑罚和诏狱,北镇抚司直接对我负责,不再经过锦衣卫指挥使。” 一听这北镇抚司是夺指挥使的权力,蒋瓛留下了几名亲信坐不住了。 “王爷趁着蒋指挥使在外办差直接夺权是不是有点不太地道?” “就是,就是,设什么南北镇抚司岂不是坏了我锦衣卫的规矩。” “王爷初来乍到,应该多听听蒋大人的老成持重之言,再行事也不迟。” 朱樉数了数蒋瓛留下的亲信有四十二人,占留守的锦衣卫一半之多。 其中不少是千户和指挥佥事这样的重要职位。 朱樉对着马三宝问道:“赵铁柱和徐野驴两人带来了吗?” 马三宝点点头,将两人唤了过来,赵铁柱一见朱樉就情绪激动,眼含热泪说道:“柱子还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姑爷了。” 朱樉给他挡箭的情形,刻在赵铁柱的脑海里仿佛昨日一般挥之不去。 朱樉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抚道:“你姑爷福大命大,进了棺材里都能捡回一条命。” 徐野驴望着朱樉同样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之情,毕竟一个天潢贵胄愿意给他们这两个无名之辈殿后。 人心都是肉长的,换了谁不会为之动容呢? 徐野驴拍着胸脯说道:“王爷召小人来这里有何吩咐?只要您一句话,上刀山下油锅,我徐野驴若是皱下眉头就不是一条汉子。” 赵铁柱同样回答道:“柱子也一样。” 朱樉对于这两个人的忠诚度十分放心,某种意义上他们也算同生共死过。 朱樉开口道:“你们想不想来锦衣卫跟着我?” 徐野驴和赵铁柱点点头,朱樉笑呵呵道:“有你们两位得力干将,本王可以在这锦衣卫之中大展拳脚了。” “愿为王爷效死。” 赵铁柱和徐野驴异口同声说道,朱樉向两人问道:“我要的人带来了吗?” 赵铁柱向大堂外招手,「踏踏」脚步声起,两百名身披铁札甲的孝陵卫军士走进了大堂。 堂内的锦衣卫军官众人被围在了中间,见到全副武装的甲士瞬间慌了神。 朱樉说道:“除了孤指到的四十二人,余下的人自可退去。” 说完将刚才反对的四十二人指认了出来,其他人如蒙大赦顺着军士让开的一条通道离开大堂。 剩下的四十二人里,刚才反对声音最大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刘铭,是蒋瓛的心腹。 刘铭拔出绣春刀大喝道:“秦王调动兵马围攻朝廷命官是何意?” 朱樉抿嘴一笑道:“本王接到密报,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勾结胡惟庸图谋不轨,尔等身为蒋瓛亲信自然是胡惟庸余党。” 刘铭刚想反驳,一把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他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一脸笑意的朱樉。 朱樉对着孝陵卫众人,冷冷吐出几个字“一个不留。” 砍杀声四起,鲜血汇集成河,流淌到大堂之外。 「滴答滴答」血滴声中,朱樉轻轻用手绢擦拭着剑上的血迹。 蒋瓛这帮人既然已经投靠了太子,那就要有政治上站错队的觉悟。 在马皇后病重的这段时间里,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锦衣卫这把锋利的钢刀,朱樉要亲自握在手里。 以锦衣卫为基本盘,才能堂而皇之的完成自己计划。 第168章 立规矩 朱标守在朱雄英灵前,朱元璋守在病重的马皇后身边。 朱樉要利用京师里出现的这段权力真空期,稳固自己的根基。 锦衣卫衙门位于承天门外,五军都督府的西面。 这条被叫做御道街的地方。 锦衣卫留在京城的各级官吏被朱樉召集到了五军都督府的校场里。 朱樉望着眼前浩浩荡荡有数百人之多,站在台上对着众人讲话。 “我知道你们之中很多人是蒋指挥使和前任毛指挥使提拔上来的。” “打心底不服我这个外来户,别看我是王爷,都觉得我这个都指挥使就是个临时的。” “等我这个秦王将来一就藩,这锦衣卫还是蒋指挥使的一亩三分地。” “有的人自以为抱上了太子的大腿有恃无恐,可以不把我这个赖在京城的王爷放在眼里。” 朱樉顿了一顿对着台下大声说道:“可惜你们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首先蒋瓛这个指挥使已经定性成胡惟庸乱党,他永远回不来了。” 台下一阵喧哗,有一名锦衣卫千户大喊:“不可能,蒋指挥使是太子的人……” 他还没说完就被赵铁柱和徐野驴二人按倒在地,拔出佩刀抹了脖子。 红色的血液流了一地,那名还没留下姓名的锦衣卫倒在地上瞪大着眼睛死不瞑目。 “本王说话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插嘴。如果有谁听不懂人话,本王可以让他立马重新做人。” 台上的朱樉视而不见,背着手继续说道:“第二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太子只能决定你们的去留,而本王能决定你们是否活命。”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台下的锦衣卫官吏不敢有人再吱声。 “这第三条,本王任内绝不允许有第二个指挥使,除非他八字够硬。” 人常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朱樉的第一把火,就把锦衣卫衙门里的官吏屠了三成。 下面的锦衣卫众人无不胆战心惊,朱樉接着说道:“从现在开始,锦衣卫十六个的千户全部由副千户接任,百户所由试百户接任。” 台下一名千户立马不服道:“我们是朝廷任命的武官,凭什么由你秦王一言决定?” 朱樉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直接说道:“谁第一个宰了他,谁接任他的千户所。” 那名叫武安的千户一转头,刚喊出:“谁敢”二字。 就被一名百户砍翻在地,那名百户擦了下绣春刀后收刀入鞘一气呵成。 朱樉见这人有点眼熟,正是跟他诉苦那人。 略带欣赏问道:“汝叫何名?” 那名百户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标下是锦衣卫前所百户钟勇。” 朱樉点点头说道:“从今天开始你钟勇就是中所千户,做本王的随从。” 钟勇四十多岁,脸上满是激动之情:“谢王爷赏识。” 像他这种没有背景,从校尉做到百户就到头的普通军汉,在锦衣卫里有成千上万人。 朱樉摆了摆手,继续对众人说道:“跟上面说的一样,要么辞官滚回老家,要么本王亲自送你们一程。” 剩下的七名锦衣卫千户跟数十名百户在周围明晃晃的钢刀和杀人的目光中,不情不愿的脱下了飞鱼服,放下了绣春刀。 朱樉对他们识时务的行为表示赞许,毕竟蒋瓛做了十年指挥使,早就将锦衣卫经营的铁板一块。 有道是不破不立,不把这帮人清除干净,别说将锦衣卫如臂使指,他朱樉连上衙都得带着侍卫。 朱樉间那些人滚的差不多,拍拍手对剩下五百多号人说道:“从现在的开始锦衣卫的俸禄下到校尉,上到指千户全部翻一番。朝廷给你发多少,本王就补贴多少。” “你们今后的收入是原来的两倍。” 下面人数最多的小旗一阵喧哗,毕竟他们是最低级的武职,只能管十个人连官都算不上。 全靠俸禄养家,人微言轻的小旗才是锦衣卫官吏中的绝大多数。 “王爷,不不,朱大人,您说的是真的吗?” “会真的发到我们这些小旗和下面的校尉吗?” “不会发一段时间就停发了吧?” 看着询问的几名小旗,朱樉指了指鼻子说道:“本王一年俸禄有五万石,还怕养不起你们锦衣卫这八千多号人?” 朱樉没有王府三卫,养这八千多号人绰绰有余。 下面的锦衣卫众人脸上除了羡慕,还有后悔,后悔王爷怎么没早点来锦衣卫呢? 朱樉继续说道:“家人们啊,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这锦衣卫敲诈小贩和商户的老黄历也该变一变了。” 下面锦衣卫总旗们纷纷变了脸色,那可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灰色收入。 要动这蛋糕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朱樉拍拍手,两百多名全副武装的孝陵卫甲士手持弓弩来到了校场。 朱樉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知道你们很急,但是先别急。欺负小商小贩,这点本事能敲诈出几个铜板?” “为了每月不到一吊钱,搞得怨声载道还丧名声,遭老百姓白眼不说。” “把锦衣卫这个金字招牌搞得比茅坑还臭值得吗?你们就不怕家里人出门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吗?” 在前排刚当上千户钟勇说出了大家的心声:“王爷如果不能敲竹杠,那兄弟们除了死俸禄以外就没有半点油水可捞了。” 朱樉虎着脸说道:“敲小商小贩能榨出多少油水?金陵城真正有脸的肥佬们你们是一点看不见啊?” 钟勇一脸为难道:“不是小的们看不见,而是那帮大财主,咱们锦衣卫的小身板是一个都惹不起。” 朱樉被这帮欺软怕硬的东西给气笑了,不过仔细想想胡惟庸案都没办过的锦衣卫确实是一帮小鱼小虾。 朱樉一身飞鱼服,拔出腰间天子剑大喊道:“你们惹不起,老子惹得起。” “不管是他娘的王公侯伯,还是朝堂衮衮诸公,要想在这金陵城里做生意就必须给我锦衣卫交保护费。” “从今日起,这保护费就是本王立下的规矩,这金陵城谁要是不答应,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 “我秦王朱樉说的。” 朱樉怕得罪人吗?大不了给他们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第169章 长安钱庄 朱樉在一帮锦衣卫的簇拥下,来到了金陵城最繁华的秦淮河。 一身飞鱼服的朱樉指着夫子庙口与江南贡院紧挨着的风俗一条街。 正是那些年他与李景隆一起探险的地方,想起正在陕西练兵的李景隆,朱樉不由感叹物是人非啊。 朱樉一脸纳闷道:“这是寻花问柳之地,你确定这里有钱庄?” 狗腿子钟勇非常肯定:“大人有所不知,这「六朝金粉地,十里销金窟。」秦淮河上的画舫和青楼都集中在此处。” “文人士子进进出出,每天流进的银子都海了去了。” “金陵城里最大的肥羊,长安钱庄的总部便在此处。” 长安钱庄?一听这名字朱樉觉得怪怪的,“钱庄一般不是山西人开的吗?这金陵城里最大的钱庄居然是陕西人开的?” 钟勇摇头道:“这长安钱庄的老板娘据说是从开封来的,属下打听过了这长安钱庄的靠山好像是魏国公府。” 一听是跟老丈人有关,朱樉悬着的心放下来了。 俗话说得好一个女婿半个儿,老丈人的家产分一半给自己应该没啥毛病。 朱樉带着钟勇呼啦啦一帮人,来到贡院街最气派的一间商铺。 钱庄主人够豪气,在寸土寸金的秦淮河边居然占地数十亩,商铺牌匾上硕大的几个鎏金字「长安钱庄」让朱樉觉得有些眼熟。 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的笔迹,干脆推给了老丈人徐达。 钱庄大开的九道门内进进出出的顾客挤得满当当。 朱樉还是第一次见到钱庄里有这热闹非凡的场景。 其他钱庄都是只做富人的生意,唯独这长安钱庄来往的以普通百姓居多。 钟勇拔出绣春刀想要驱赶百姓之时,被朱樉按住手直接阻止了。 “我们是侦缉不法的锦衣卫,不是靠打家劫舍的山大王。” 朱樉横了钟勇这二愣子一眼,钟勇有些尴尬的说道:“咱们横行霸道惯了,一时没改过来。” 朱樉微笑说道:“以前有个何劲的副指挥使,在这城里凶名远扬,比你还豪横。” 钟勇从地方卫所选入锦衣卫,有些不解问道:“属下来锦衣卫不到五年,不知那位何大人如今在何处高就?” 朱樉毫不在意说道:“本王掐指一算何大人应该在私塾开蒙好几年了。” 钟勇大惊失色,怪不得你视锦衣卫如草芥,敢情是打小就没把锦衣卫当人看。 钟勇弱弱道:“那属下们再等等?” 朱樉摇头,转身对一名小旗说道:“你去把钱庄管事的请出来。” “对方是咱们锦衣卫的财神爷一定要客客气气的。” 那名小旗点头,挤进了当铺,不到一会儿,一位身穿圆领长袍的胖胖中年人跟在锦衣卫小旗身后。 直接对着朱樉弯腰作揖道:“小人徐友三,不知道姑爷带人找小的为了何事?” 朱樉见他有些面熟,问道:“你是徐府的人?” 徐友三点点头,答道:“小人是徐府管家徐亮之子。” 看了看身旁的锦衣卫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徐友三开门见山道:“姑爷若是囊中羞涩,派人知会一声,小人自会亲自将银两送到府上。” 朱樉脸一黑,这是把本王当成叫花子打发了。 他沉声道:“本王主政锦衣卫立了一条规矩,就是在金陵城做买卖的,除了升斗小民,其他人都得定期向我锦衣卫缴纳保护费。” 徐友三奇怪道:“那姑爷说应该叫多少合适了?” 朱樉想了想朱元璋定下的大明田赋是二十税一,商稅是三十税一。 绝大多数的官员和勋贵们的产业属于不纳税的黑户,他要以锦衣卫将这笔钱收起来。 朱樉想了想说道:“每年利润的三分,交了这笔钱自然受到我锦衣卫的庇护。” 徐友三有些为难道:“这长安钱庄都是小本经营,实在拿不出那么多现银。” 朱樉笑了,指着钱庄铺子说道:“你们这门庭若市,日进斗金。跟我哭穷呢?你若是执迷不悟,就别怪我锦衣卫要查封钱庄,调查一下你们有没有偷税漏税之举。” 徐友三从怀里掏出一沓票据,递给朱樉说道:“姑爷,我们开业六年以来,从来没有少过朝廷一分税银。” 朱樉翻开一看还真是应天府税课司局开具的契尾,也就是后世的税票。 第一次上门就查到一家纳税标兵,只能用出师不利来形容。 朱樉感觉自己的老脸都有些挂不住了,闷声说道:“你交的是户部的税银与我锦衣卫何干?” 见对方耍起了无赖,徐友三怯生生道:“大掌柜跟东家不在店里,小人做不了这个主,要不等小人派人去禀报一声再答复姑爷您?” 看着税票上的一万多两白银,朱樉面带微笑说道:“我去对面茶楼等着,你快去快回。” 正在秦王府里查账的徐妙云,专心致志拨弄着算盘,一一核对。 “小姐大事不好了。” 侍女冬暖神情慌张跑了进来,被打断的徐妙云秀眉一蹙问道:“我说了再大的事,也不许打扰到我算账。” 冬暖姑娘胸口的山峰不断起伏,缓了半天才解释道:“姑爷带着锦衣卫跑到我们钱庄说要收什么保护费。” 徐妙云虽然没听说过保护费,瞬间就联想到了敲竹杠,沉吟片刻后说道:“夫君是秦王府的主人,他要多少银子从账上支给他就好了。” 冬暖停顿了一会儿说道:“姑爷连我们徐府的产业也要收保护费,说什么一视同仁。” 徐妙云呆住了,她实在想不通自己的丈夫在搞什么新花样? 朱樉等了一会儿,一身风尘仆仆的徐友三就赶到了茶楼,楼下站岗的锦衣卫将他带到楼上雅座里。 朱樉还没开口,徐友三就掏出一沓银票递给了他。 “一共两万两,请姑爷点点数。” 原本准备大费口舌的朱樉一脸愕然,他想象中对方把徐辉祖或者老丈人搬出来的场景。 一个都没遇到,这长安钱庄的前台掌柜也太上道了吧。 对于这样识时务的掌柜,朱樉拍拍他的肩头说道:“以后你们钱庄就是本王罩着的,要是有人打你们的主意,记得来锦衣卫通报一声。” “徐掌柜会来事,本王以后认你这个朋友。” 徐友三点头哈腰道:“不不不,这都是小人应该做的。” 朱樉见对方这么客气,不好意思再打搅了,将二两银子扔给小二。 就带着呼啦啦一帮人奔向下一个目的地。 第170章 绣云坊 在钟勇的带领下,朱樉来到了金陵城内最大的布庄。 看着牌匾上有些熟悉的字迹,朱樉问道:“这是我媳妇的字,你确定这绣云坊是魏国府的产业?” 钟勇挤眉弄眼道:“小人打听清楚了,这绸缎庄的掌柜正是魏国府管家徐亮的小儿子徐友四。” “背后的东家正是徐府三小姐。” 一听布庄的老板是三姨子徐妙锦,朱樉内心开始蠢蠢欲动了。 毕竟小姨子那啥有姐夫的一半,这布庄他占一半应该很合理。 朱樉翻身下马,走进布庄,比起徐府的古朴典雅。 这绣云坊内部的装潢显得富丽堂皇,雕梁画栋。 毕竟主营的绫罗绸缎,客户群体都是达官显贵。 朱樉一走去,前台掌柜就热情迎了上来。 “几位客官是要做衣服,还是来看看布料呢?” 朱樉见这身材矮小,圆盘脸的掌柜不认识自己。 出声问道:“你们大掌柜在哪?我有公事找他。” 前台掌柜黄文章拱手后说道:“小店的大掌柜去苏州织造局进布去了,几位要是来买布,咱们小店热忱招待。” “若是来找事,那就恕不远送了。” 钟勇噌的一下拔出佩刀,架在黄文章的脖子上。“你敢这么冲我们大人说话,不怕老子一刀砍了你?” 黄文章面不改色,用两根手指夹着刀刃挪开了几分。冷笑道:“别人怕你们这帮锦衣缇骑,我可不怕。你也不打听打听这绣云坊是谁府上的产业?” “来人送客。” 二十多名军士手持短棍从里屋冲了出来。 朱樉看着这帮人身上的鸳鸯战袄有些眼熟,仔细看这帮人腰间挂着装火药的葫芦。 等靠近才发现他们手里拿着的根本不是什么短棍。 而是在木棍顶端镶嵌着一支洪武火铳。 朱樉面色一变说道:“咱们是来谈事情的,好好说话切莫动武。” “都把刀收起来。”朱樉看着那黑洞洞的火铳,选择了用和平的方式达成合作。 钟勇脸上还有些不服气,说道:“大人莫怕,属下凭一己之力就能带你杀出一条血路。” 朱樉瞬间明白了这人为啥四十多岁才混到一百户。 看着黑洞洞的枪口,朱樉双手高举朗声说道:“兄弟们都把铳放下,都是自己人。” 说着掏出怀里的大都督印,“我是五军大都督,秦王朱樉。” 可惜这帮军士都不识字,黄掌柜一看印章上的字迹。 一掐大腿痛心疾首道:“我的王爷唉,你怎么派人打劫自家商铺来了?” 朱樉一听愣在了原地,指着摆满的绸缎布匹说道:“你说这间店不是徐国公府的?” 黄掌柜气恼道:“说是徐府的也没错。” 黄掌柜把朱樉拉到了二楼,拿出一本账簿说道:“这布庄是大小姐和三小姐合开的,还有三成是宫里的干股。” “咱们的布庄明面上是在京城里销售,实际上是茶叶和丝绸、瓷器都是顺着水路卖到各个藩国。” 朱樉一脸严肃说道:“我父皇三令五申片帆不得下海,你们居然打着本王的名义干着走私的勾当。” 黄掌柜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声道:“王爷,那宫里的事怎么能叫走私呢?” 朱樉心里明白,朱元璋借着他的名义在垄断海上贸易,怪不得老丈人提前压宝。敢情大家都在同一口锅里捞食能不亲热吗? “说老实话,宫里到底占了几成干股?” 黄掌柜拿出另一本账簿神秘兮兮比了个七。 朱樉严正言辞道:“本王的大好名声才值三成?” 黄掌柜摇摇头说道:“还有一成是魏国公府的,王爷你只占两成。” 朱樉一下子就想起历史上七下西洋的永乐皇帝,原来垄断海上贸易这事从老朱就开始了。 不过历史上的老朱也就尝尝朝贡那点甜头,怎么突然变聪明开始吃独食了? 朱樉对黄掌柜问道:“这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黄掌柜老实回答:“您在开封府的那本《商业发展计划书》被徐王妃偶然翻到后,找老公爷和皇上一起商量出的章程。” 朱樉脸一黑,自己苦心积虑照抄老四的方案又被朱元璋那个不要脸的老东西抄了。 “我想出来的主意,我占两成,别人吃大头?” “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这种不公平的分配方案,本王坚决抵制。” 黄掌柜一脸为难道:“可是我们的丝绸和茶叶,还有景德镇的瓷器都是宫里调配过来的。” “还有海路上负责押运货物的水师也是宫里给指派的。” “我们只是背个名声,出了些力气而已。” 朱樉摆摆手,说道:“这件事本王亲自进宫,你先把保护费交了。” 黄掌柜愣住了,不敢相信道:“王爷,这绣云坊是您名下的,也要刮油水的吗?” 朱樉抿嘴微微一笑道:“要是我一个人的倒是不用,可我实际就是一个长工还要替老头子背骂名。多收点利息怎么了?” 黄掌柜对这个六亲不认的大东家真是彻底服气,从里屋拿出六千两长安钱庄的银票递给他。 朱樉一看这么少,顿时耷拉着脸。 黄掌柜解释道:“那些钱都见不得光,再多点小人可不敢给了。” 朱樉点点头,抽出一万三千两塞进自己的兜里,毕竟自己风吹日晒的拿点茶水费也不过分。 朱樉出门时,对着钟勇等人说道:“把咱们锦衣卫做的牌子给这家店挂上。” 于是一个「纳税大户」的光荣牌子就挂在了绣云坊牌匾下方。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洪武十五年,锦衣卫颁发」 黄掌柜望着这粗制滥造的木头牌子,无语半天才说道:“王爷您就不能换个铜制的精致点的牌子吗?” “这牌子一挂上去,咱们绣云坊的气势一下子就变成了普通布庄。” 朱樉笑呵呵道:“一分钱一分货,锦衣卫只有木牌免费发放,黄掌柜要换金牌都行,但是得加钱。” 对这个认钱不认人的大东家,黄掌柜彻底服气,掏出五百两银票。 朱樉才让人把一个铜制的鎏金牌子挂了上去。 朱樉将五百两银票,递给钟勇说道:“这里刚好五十个弟兄,每人十两辛苦费,本王那份不要你拿去。” 钟勇和锦衣卫旗校一脸感动,王爷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上司,一分不私藏都给了大家。 第171章 联姻 朱樉带着人直接来到了曹国公府上,李景隆人在西安。 在李府管家的引领下,朱樉直接见到了心心念念的表哥李文忠。 人常说外甥像舅,李文忠本人就长得跟朱元璋挺像的,也不怪老朱那么喜欢李景隆了。 李文忠穿着麒麟补服,一见到他就大笑道:“表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朱樉轻轻跟他拥抱一下,摇摇头感激道:“如果不是侄儿李景隆,小王可能就再也见不到表哥了。” “大恩不言谢,李家的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 一点没有夸大,如果不是李景隆神兵天降,他就死在荒郊野岭烂成一堆白骨了。 李文忠长叹一声说道:“不是你这些年一直帮衬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这曹国公府哪有今日这般风光?” 想起历史上的大都督之位,在朱文正之后本该属于李文忠,朱樉摇头说道:“表哥过谦了,在老头子心中你不亚于亲生儿子。” 因为李文忠原名朱文忠,在大姑死后,十二岁的李文忠是由朱元璋亲手抚养长大的。 李文忠摇摇头说道:“我那舅舅现在天威难测,有时候忠言逆耳,我恐怕不久就要遭到流放了。” 李文忠前不久上奏朱元璋不要因为胡惟庸案滥杀无辜,触怒朱元璋被马皇后保了下来。 朱樉有所耳闻,他不确定道:“老头子应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记恨于你的。” 李文忠郁郁寡欢,将他拉到后堂小声耳语道:“二十四年前,我平定处州兵变后,驻兵在严州纳了一个娼妓韩氏,那女的姿色动人,表哥我一时没忍住就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朱樉很有共同语言,他跟张红桥没什么感情,纯粹肉体上交流。 他觉得纳了一个妓女不至于让老朱对亲人狠下杀手。 于是问道:“后来呢?” 李文忠有些惭愧道:“当时舅舅准备解了我的军职,传唤我到金陵问罪,幸好被舅母阻止。” 朱樉纳闷道:“那事情不就了结了吗?” 李文忠摇摇头说道:“我在幕府谋士赵伯宗、宋汝章的建议下,跟张士诚手下大将张肆写了一封亲笔信。” “虽然事后反悔将谋士赵伯宗、宋汝章二人溺死,可这封亲笔信终究还是落到了舅舅手中。” 朱樉目瞪口呆,说道:“原来你和朱文正两个倒霉蛋都犯了一样错误。” 这两人都在第一时间被老朱问罪后,不约而同选择投靠张士诚。不得不说这两人真是亲的表兄弟。 朱樉拼命救朱文正,是因为当时他是战场初哥,需要一个老将来陪自己刷经验。 朱元璋最恨被人背叛,现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朱樉,可不想触这个霉头。 朱樉抱拳对李文忠说道:“表哥,小弟还有事在身,就不打扰表哥了。” 说完转身就走,被李文忠一把拉住,脸上焦急万分道:“贤弟既然能救文正哥于水火,又怎能对表哥我见死不救呢?” 朱樉掰开他的手,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说道:“朱文正那里可没有真凭实据在老头子手里,说白了可以抵赖。” “你写给张士诚的亲笔信都落到老头子手里了,那叫铁证如山。” 朱樉觉得没必要为自己作死被翻旧账的李文忠,去挑动老朱敏感的神经,毕竟千古第一小心眼皇帝可不是开玩笑的。 至于李景隆的救命之恩,表哥都说了两清了,朱樉大喊一声“告辞。” 李文忠说道:“老夫膝下有一五岁孙女,可作秦王世子妃。” 一听是李景隆的女儿,朱樉面带笑容道:“既然是自己人,那表弟自然义不容辞了。” 李文忠看着这个市侩的表弟,叹了口气说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你比起舅舅年轻之时一点不差。” 李文忠说的是无耻方面,朱樉选择性的觉得是在夸自己。 朱樉略带腼腆道:“哪里,哪里还差的远了。” 朱樉满怀愉悦的心情走出曹国公府,政治就是互相妥协,互相交换的艺术。 李景隆虽然跟他绑在一起,可李文忠活着还有两个儿子,曹国公府和李文忠在军中的人脉还轮不到李景隆作主。 收保护费那点小事,自然用不着他操心了。 徐家、李家已经下注,该去历史上另一个老丈人家溜达一圈了。 朱樉顺着长安街溜达一圈,来到宁河王府,王府的牌匾下还挂着一副卫国公府的牌匾。 想起那个历史上让他背骂名的邓氏,朱樉就忍不住心潮澎湃:究竟是怎样的美人才能让本王背上纣王一样的骂名呢? 朱樉将六十三个铜圆钉的大门踹的梆梆作响,侧门的门房探出头来。 门房看了看他身上的飞鱼服很客气道:“这位大人到邓府来可有拜贴?” 拜贴就是古代的名片再加一些客道话,拜访者什么身份看拜贴的颜色一目了然。 地位尊贵的用红色大字,普通人只能用白纸小字。 朱樉对着门房微微一笑道:“大姑爷回府还用得着拜帖吗?” 门房一头雾水,不知所措道:“我们邓府的大小姐可还没成亲呢。” 朱樉摆手说道:“就说秦王上门有要事商议,去叫邓镇出来迎接。” 门房一听是位王爷,忙不迭的跑进府里前去传话。 不一会儿,一个高大威武的年轻人迎了出来。 邓镇爽朗大笑道:“二哥好久不见。” 邓镇比他小两岁,跟老三的关系比他亲密,但是卫国公府现在的处境很微妙。 朱樉说道:“刚去了曹国公府上跟表哥叙旧,想起你了就顺道来看看你。” 邓镇没有丝毫介意,而是额外高兴道:“那择日不如撞日,汤鼎、傅忠、冯诚几人正好在府里,我发帖子叫他们过来一叙。” 朱樉点点头,说道:“正好我好长时间也没饮酒,兄弟们聚一聚也挺好。” 邓镇有些为难道:“皇后病重期间,二哥不怕陛下责罚于你吗?” 朱樉抿嘴一笑道:“我成日强颜欢笑,正好可以借酒消愁一番。” 邓镇可看不出他有半点伤心难过的样子,吩咐邓府管家去准备酒席。 朱樉来的目的很简单,既然马皇后很难挺过这一关,不如化悲痛为力量,将坏事变成好事。 趁着太子朱标无暇顾及,把五军都督府衙门彻底握在自己手中。 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第一课就是不能让感情左右了自己。 第172章 卫国公府 邓镇吩咐了下人去置办酒席和给宋国公府、颍国公发请帖, 来到正厅对着朱樉说道:“二哥还要稍等一会儿人到齐才能开宴, 沐哥的长子沐春、还有耿家两兄弟、唐家两兄弟、周家周骥、顾家长子、华家华中、郭家郭镇、张家张麟、吴家吴高、陈家陈德、陆家陆贤、恩国公之子张荣、胡家胡斌……” “他们听到消息都吵着要赶来赴宴。” 听着邓镇如数家珍,朱樉眼睛都瞪圆了,好家伙淮西二十四将的后人成年的,除了太子朱标的发小花炜以外,其他一个都不落。 朱樉面色一黑说道:“这是想推举本王做李善长第二吗?” 听到朱樉语气不善,邓镇变得惴惴不安,邓愈是第一个离世的开国六公爵。 导致邓家在军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再加上他的夫人是李善长外孙女。 招致朱元璋不满,他服丧期过了两年都还没有袭爵。 现在的卫国公府在朝堂上处于边缘人物。 邓镇也是有野心的人,想趁这一次李景隆和徐辉祖、徐增寿在外练兵之际。 彻底坐实勋贵后人里的第一人,没想到弄巧成拙。 朱樉见他手不知道放哪,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语气放缓道:“唐胜宗、陆仲亨、费聚这三人是胡惟庸案的关键人物,周骥这人胆大包天、时常沾花惹草将来必惹大祸。” “除了汤鼎、冯诚和傅忠、沐春这四人,其他人全部一口回绝了。” 朱樉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帮人的来意,无非是从他这儿试探朱元璋的口风。 毕竟胡惟庸等主犯被明正典刑不过是个开头,对于真正掀起滔天巨浪的胡党之狱才刚刚开始。 邓镇有些惶恐不安道:“这么多人都是沾亲带故的,二哥要是拒绝的话,算是将这帮淮西老将,彻底给得罪死了。” 朱樉很清楚邓镇心里的小九九,他开口解释道:“这帮人先投靠李善长、胡惟庸,后面抱太子大腿未果。父皇即将秋后算账,又想推出本王当出头鸟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帮淮西勋贵首鼠两端,反复无常终将难成气候。” 淮西勋贵这帮人绝大多数是跟朱元璋起家的泥腿子,别看这帮人墨水不多,可一个个深谙乱世生存之道。 淮西勋贵们在政治上几头下注,到处经营小团体。朱雄英死后,大哥朱标将朱允炆扶正,成了嫡长子。 朱允炆的外公可是做过礼部尚书的吕本,天然与文官集团亲近。 让这帮淮西老将找不到了投靠的理由。转而开始把目光放在了最近炙手可热的朱樉身上。 邓镇一脸愁容劝慰道:“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二哥庇护他们,有朝一日这帮老将必定投桃报李。” 朱樉很清楚邓镇的小算盘,耐心说道:“我知道你牵线搭桥的目的,是为了卖他们人情。可我一旦将他们全部收拢在旗下,你让父皇怎么看我?” “没有自立之心,却有自立之实,这不是取死之道吗?” 邓镇恍然大悟,可他想当军中二代领头羊的梦想岂能轻易放手。 邓镇思考半天后,建议道:“不如二哥让我单独设宴,探探这帮人的口风如何?” 朱樉看着这个历史上的二舅哥,领军打仗还行,脑子比李景隆差太多了。 朱樉善意的提醒道:“你可要想清楚,你可是李善长的外孙女婿,私下结交这些领兵大将,到底是替谁招揽的?” 听到这话,邓镇立马吓出一身冷汗,光想着通过朱樉保住邓家在军中的势力,差点忘了自己身在旋涡之中。 朱樉来邓府的目的很简单,一是让这个历史上铁杆秦王党邓家绑上自己的战车。 二是利用邓镇在勋贵核心圈子里的人脉,拉拢现在军中两大山头,宋国公府冯家和颍国公傅家。 邓镇脸色煞白道:“二哥,若是陛下要惩治我邓府,小弟该如何是好啊?” 朱樉拍拍他的肩头,笑道:“你大姐应该还没出阁嫁人吧?” 此话一出,邓镇怔了一怔,摇头说道:“大姐在父亲离世前就没许配给人家,一直都在等着二哥。” 邓镇这话说的很违心,因为他是庶长子,大姐才是嫡长女。 他爹邓愈临死前,没将邓府长女的婚事定下,他到现在五年多都没有袭爵,自然没有安排大姐婚事的资格。 导致与朱樉年龄相仿的邓府长女目前仍然待字闺中。 朱樉笑了笑,一本正经说道:“那还不赶紧带我,去见见你大姐?” 邓镇会意,换作以前父亲活着的时候,在军中自成一派的邓府,对和秦王结亲这种事聊胜于无。 可今日不同往日,他还有可能身陷囹圄,这门亲事就显得尤其珍贵。 朱樉考虑的是邓愈和别的将领不同,当年在滁州朱元璋手下兵不过三万,邓愈就带了一万多人马来投效。 在大明公司创业期间,邓愈属于带资入伙,在军中有很多门生故旧。 这样优质的政治遗产,作为好女婿的朱樉自然迫不及待要收入囊中。 朱樉跟在邓镇身后,穿过层层叠叠的走廊,终于来到后院女眷居住之处。 卫国公府的后院,三扇内仪门,走过垂花门后还有一对抱鼓石。 正院里数百间厢房,如果不是有邓镇这个主人带路,朱樉进来绝对会迷路。 走过荷花池上的拱桥,朱樉来到花厅,才看到江南园林院子里有一袭粉色齐腰襦裙的女子在秋千上荡漾。 身后有两个侍女推着,女子嘴里不时发出嬉笑声。 朱樉只感觉来得不是时候,原本在前面引路的邓镇停住了脚步。 踌躇半天,不敢向前。朱樉奇怪道:“你大姐有那么可怕吗?” 邓镇苦着脸说道:“大姐对二哥你自然是和颜悦色, 如果是换了其他人打扰到她的雅兴,抽一顿鞭子都算是轻的。” 朱樉和这邓府大小姐自然是青梅竹马, 朱樉心怀忐忑,毕竟他从三岁偷看宫女洗澡,六岁踹寡妇门,把自己名声弄得臭大街都是为了躲这个女人。 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躲不过命中注定的一道坎。 朱樉面带微笑着,挥手喊道:“邓明月,你二哥来看你啦。” 第173章 青梅竹马 晃荡的秋千停了下,邓明月身材丰满,曲线玲珑,双峰饱满,傲然挺立。 全身上下散发着成熟诱人的气息,她红唇轻启浅笑道:“二哥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说好的来看妹妹,这一等就是二十年啊。” 邓明月的一颦一笑都将媚态横生展现的淋漓尽致, 不愧是他前世的苏妲己,朱樉不得不承认,邓明月是他见过的最美艳女子。 朱樉眼神真挚,手持折扇,厚着脸皮说道:“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听到这首小词,邓明月兀自一愣,足足有一盏茶时间才缓过来。 她轻笑道:“二哥这哄骗女儿家的功夫真是信手拈来,可惜明月早就过了花言巧语的年纪。” 如果不是邓明月葱白的玉手紧紧拽住手帕,朱樉肯定信了她的说辞。 在邓镇的呆滞的目光中,朱樉走到邓明月身后,手拉着秋千轻轻晃动。 邓明月怔怔望着他,深邃眼眸,鼻梁高挺,茂密的山羊胡须显得成熟稳重。 朱樉身形修长,彪腹狼腰,显得男子气概十足,每一点都长在邓明月的喜好上。 想起对方妻妾成群,邓明月不由吃醋道:“二哥如今府里都是娇妻美眷,恐怕早就把明月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朱樉面不改色,轻声说道:“明月姑娘,你知道的我和徐妙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不是真心相爱的。” 邓明月自然不会信了他的鬼话,出言反驳道:“那你从北方带回来的那个女鞑子,又该如何解释?” 朱樉微微一笑道:“不过是身陷敌营,逢场作戏,不得已为之罢了。” 说着将手放在邓明月光洁如玉的背上。 感觉一双粗糙的大手在后背上摩挲,有了些许燥热,邓明月脸色羞红说道:“二哥既然是逢场作戏,为何又要跟她们生儿育女呢?” 朱樉收敛笑容,捶胸顿足长叹道:“你二哥被圈禁在京城之中,身边危机四伏,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若不留下血脉子嗣,将来我们二人的秦藩就得身死国除。” 邓明月看着他脸上满是愁苦,忍不住心疼,握着他的手安慰道:“二哥以前是孤身一人,今后明月一定助二哥一臂之力。” 朱樉跟邓明月的柔夷十指紧扣道:“哪怕前方艰难险阻,只要身边有你在,二哥就再也不会再担惊受怕了。” 邓明月一下子扑在他怀里,感受着那健硕的胸膛上传来的滚热。呼吸都变得急促。 她双眸染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忍不住轻唤道:“二哥。” 朱樉见她脸颊染上一抹红晕,眼神深情用低沉嗓音喊道:“明月姑娘。” 一声不合时宜的咳嗽声,打断了这对狗男女的下一步行动, 在一旁当了半天电灯泡的邓镇,直感觉自己再不出声。 这郎情妾意的二人就要光天化日下,在后院里上演天雷勾动地火了。 朱樉恋恋不舍的从邓明月身上收回手,对邓镇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邓镇一听愣住了,原来刚才自己真成隐形人了,连忙解释道:“下人来传话,客人已经到齐,就等二哥开席了。” 朱樉点点头,对邓明月说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二哥先去为我们二人的将来打拼了。” 朱樉跟邓镇走后,邓明月坐在秋千上痴痴的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她忍不住赞叹道:“能屈能伸真是世间大丈夫。” 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探出头来说道:“大姐你不觉得他刚才满嘴口花花,都是骗你的吗?” 邓明月叹气道:“他需要我,我又何尝不需要他呢?” “我年芳二十有五,已经是金陵城里高不成,低不就的老姑娘了。” “与其嫁给晋王做续弦,不如选个知根知底的潜力股,不光能重振家业,或许能让我们邓府再上一个台阶。” 邓愈的三女儿,十三岁的邓星采问道:“可是朱家的二王爷,已经有了两个正妃,一个侧室。” “大姐是府中嫡长女,嫁过去岂不是要屈居侧妃吗?” 邓明月嘴角浅笑道:“要是有朝一日能正位中宫,这侧妃也未尝不可。” “要论后宫争宠,你姐姐岂会弱了徐家的女诸生?更别提另一个草原蛮女。” —— 跟在邓镇身后,对于要纳邓明月,朱樉心里举棋不定。 毕竟历史上的邓明月可不是什么哈基米,可是结结实实把观音奴欺负到死的狠毒妃子。 今生敏敏上有王保保和察罕为后援,下有朱尚煌这个长子。 一想到有徐妙云这个一代贤后坐镇中宫,应该不会生出乱子。 朱樉顿时觉得安心了不少,来到正厅。 正好见到汤鼎、冯诚、傅忠、沐春四人。 “二哥。” “二叔。” 四人身上都穿着武官补服,汤鼎现在是前军都督府佥事,一见朱樉就脱掉上衣服。 露出后背,言辞恳切道:“家父当初误听信小人谗言,差点在凤阳害死二爷。” 说完从包里拿出一捆荆条,汤鼎将荆条捧在手上跪着说道:“汤鼎特来替父亲,向二爷负荆请罪。” 朱樉不得不佩服汤和那个老狐狸,在这邓府人多眼杂, 搞这么一出负荆请罪的戏码,如果他不大气一点选择原谅。 那日后,他小心眼的名声必定传遍朝野。 朱樉将荆条一扔,一把扶起汤鼎,故意虎着脸说道:“当日不是你和二丫头神兵天降,我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你救了我一命,汤伯父那点小过错自然两不相欠了。” 汤鼎松了一口气,他父亲听了刘伯温师徒的话,坐等秦王战死。虽然出发点是顾全大局,可终究纸包不住火。 要不是他那日阴错阳差跟着李景隆一道,他老汤家可能已经,被当做胡惟庸一党了。 只要秦王这个当事人不计较,以他爹和皇上的交情,自然不会让这件事发酵。 汤鼎拍着胸脯说道:“二爷仗义,没的说,以后老汤家唯二爷马首是瞻。” 汤鼎在来的路上,老爹就交代了他,徐家和李家已经下注,邓家已经差不多了,秦王之势已成,为了不落人后,老汤家也该站队了。 汤鼎一说完,沐春就解下腰间佩刀,「砰」一声扔在空桌上。 大声喊道:“我爹就告诉我一句话,二叔让我弄谁,我就削他全家。” 人高马大,近两米的沐春一站起身,对着冯诚、傅忠二人扬起沙包大的拳头露出凶狠的眼神。 直接把众人当场给搞懵了,冯诚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突然抬起一脚。 「哐当」一声整个人倒在地上,冯诚眼前鞋底离他的脸不到十公分,一脸惊恐道:“大傻春,你要干什么?” 第174章 二代会议 沐春一脸傻笑道:“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冯诚被这敌友不分的孬货,气的头都大了,伸手指着他的鞋底说道:“那你还不快把脚收起来?” 沐春掸掸鞋上的灰尘,左右摆弄一下问道:“冯哥,你看我新买的靴子好看不?” 冯诚心里直想骂娘,大家都是来拉近关系的,你把你冯哥当敌人对付呢? 被沐春一打岔,本来还想装一会儿深沉的冯诚,在起身后立刻表态道:“周王是我妹夫,但二哥为人从小就没的说,我冯诚为二哥鞍前马后。” 冯诚是郢国公冯国用的儿子,自小被亲叔叔冯胜收养长大,冯胜膝下无子待他如亲生子一般。 几人入座后,邓府的下人开始上菜,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唯有孤零零坐在一角的傅忠,感觉如坐针毡。 因为他来之前,他爹傅友德告诫过他:不要卷入皇位之争,尽可能不要站队。 可这桌上的人都开始拉帮结伙了,傅忠就显得不合群了。 傅忠心里一万个不愿参加这次酒局,可惜今年刚跟寿春公主定亲,秦王是他的未来二舅子,他要不给这个面子。 以后在圈子里,别想抬起头来做人了。 朱樉和汤鼎、冯诚、邓镇、沐春几人划拳行酒令好不热闹,傅忠被晾在一边就像一个局外人。 酒过三巡,朱樉用余光打量着这个傅家长子。 傅友德原本隶属常遇春麾下,常遇春死后,傅友德外出征战多跟随徐达。 现在徐达退隐,李文忠获罪在家,老朱有意无意,抬高冯胜和傅友德二人的军中地位,来取代老丈人在军中的影响力。 因为冯胜是开国六公爵,朱元璋又在傅友德身上加码了一个蓝玉。 更有趣的是冯胜的大女儿,嫁给了常遇春长子常茂,小女儿又嫁给了五弟朱橚。 相当于在太子和周王身上都下了注,现在养大的亲侄子又投靠了朱樉。 这就让同属一派的傅家,变得尴尬不已,朱樉停下酒杯,对着坐他对面的傅忠微笑道:“妹夫,你光顾着低头吃菜,是不是我这个当舅子的,招待不周啊?” 此话一出,酒桌上的气氛登时冷了下来,邓镇没有对朱樉反客为主的行为有一点不满。 反而对着傅忠沉声说道:“傅秀才,你小时候被周骥那帮人欺负,可都是二哥帮你出的头。” “这做人可不能忘本啊?” 汤鼎年龄是二世祖里最大一个,比朱樉还大两岁。 站起身说道:“二爷是你舅哥,你虽未与公主成亲,但该有的礼数总不能少吧?” 汤鼎「砰」一声将手里酒杯摔在桌上,“你连一杯酒都不愿饮,难道是等着二爷敬你不成?” 冯诚脸一黑说道:“老傅啊,你这事就做的不地道了。” “大家都高高兴兴喝酒,你一言不发,难不成是来扫大家的兴?” 冯诚是左军都督府佥事,沐春是后军都督府佥事,在场之人虽然是辈分最小,可是属于人狠话不多的那种。 「啪」的一声将佩刀拍在傅忠身前,眼如铜铃瞪大闷声道:“我爹说了看不起二叔,就是看不起我们沐家。” “谁看不起沐家,就剁了他的狗头。” 沐春一声暴喝,唾沫星子直喷傅忠一脸。 看着这个刚满十九岁的大侄子,朱樉露出欣赏的目光。 别看他外表粗犷跟猛张飞似得,实际十岁出头就跟着沐英征战沙场,其他勋贵徐辉祖、徐增寿等人十八岁还在宫里当勋卫攒资历。 沐春就已经跟比他大八、九岁的汤鼎、冯诚等人平起平坐了。 傅忠被沐春这么吼一嗓子,自然不能再装聋作哑,双手端着酒樽一脸难为情道:“二哥,小弟敬你一杯。” 朱樉跟他碰了碰杯,一饮而尽后,搂着傅忠肩膀说道:“你我多年未见,自然有些生分,不过你再过几年就要跟我那九妹完婚了。” “二哥到时候会给你们送一份大礼,别看只有几厘干股,多了不敢说,每年至少有这个数的纹银。” 朱樉举起一根手指,在场的众人眼睛都直了,那可是一万两白银,每年一万两,十年就是十万两。 冯诚忍不住好奇道:“二哥这天底下有什么生意这么赚钱?难道是盐引?” 除了盐引,这帮二世祖实在想不到还有比这更暴利的买卖。 朱樉笑了笑说道:“盐引虽然暴利,但只能管一时饱,毕竟私盐那玩意历朝历代都禁绝不了。 这才到洪武十五年,大家手上的盐引贬值了不止一倍吧?” 因为洪武宝钞名声在外,朱元璋本人都不好意思用这些破纸,来打发给老朱家卖命的将领。 所以这几年,朱元璋用盐引赏赐了不少有功之人,朱樉的亲王俸禄每年有新增二百盐引, 还用开中法也就是采用颁发盐引,招募商人用盐引换取粮食,来解决边军的军粮。 大量盐引滥发,而每年江淮地区的盐产量都是固定的,导致勋贵们手里的盐引像空头支票一样变得越来越不值钱,都卖给了商人换取现银,再转过头用银子去兼并,更为保值的土地。 汤鼎、邓镇、冯诚、沐春几人无奈的点点头,朱樉如数家珍道:“一匹下等绢布不过三钱银子,可卖到西洋你们知道多少吗?” 汤鼎眼睛都直了,壮着胆子说道:“三两?” 朱樉脸一黑,说道:“小了格局小了,元朝大内的官方存档,上面记载是一匹三钱的绢卖到西洋是十五两。” 五十倍的暴利,众人一听傻眼了,傅忠弱弱问道:“元朝朝廷既然那么有钱,为何还会亡?” 朱樉横了他一眼说道:“有钱的是元朝皇室和达官贵人,我们祖辈父辈穷的饭都吃不饱岂有不亡之理?” 同样的道理,明末穷吗?隆庆开海八十二年,从海外流进大明的白银有三点五亿两之多,穷的是崇祯和朝廷。 讽刺的是东南世家和东林党的衮衮诸公,可是富得流油啊。 邓镇倒是以前听邓愈提到一些传言:“东南一地世家大族林立,那帮人从宋朝就开始做起海贸,别看那帮人现在不显山不露水,能量不亚于我等抱团。” “听我爹说沿海因为这帮人闹起倭寇,圣上在洪武七年,下旨裁撤泉州、明州、广州三市舶司正是为了针对这些东南地区世家大族。” 冯诚点点头说道:“这帮人虽说官算不大,可历届科举取士累积之下,可是占据了朝堂半壁江山,就连陛下都头疼不已。” 朱樉笑了笑说道:“那兄弟们就看着东南士大夫喝酒吃肉,到我们儿孙那一辈继续在地里刨食?” 第175章 替儿子联姻 如果不是近些天心血来潮读了书,朱樉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历史上的朱元璋为什么心血来潮,以空印案、郭桓案杀的朝堂和地方官员为之一空。 尤其是从北平为导火索,蔓延到江南的郭桓案,这些江南文人依附世家大族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 哪怕是空印案和郭桓案杀了七八万官员和江南富户,只要科举一日存在,这些人形成的文管集团照样会有一天做大。 于是朱樉想了个毒计,他大声说道:“我们这帮淮西泥腿子后人,难道还怕了这帮拿笔杆子的读书人不成。” “你们不敢,我敢,你们不做,我做。到时候可别怪当兄弟的吃独食啊?” 朱樉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汤鼎首先动心了,他爹汤和致仕之后,躲到淮西颐养天年倒是卸担子了。 留在京城里的一家老小及其仆从数百号人,都指着他一个人的俸禄过日子,再这样下去迟早坐吃山空。 汤鼎双手一摊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成了金山银山,败了大不了辞官躲在老家,耕地种田为生。” “我老汤家跟老朱家风里来雨里去,刀口舔血什么大阵仗没见过,我跟二爷干了。” 朱樉颔首示意,邓镇一拍手说道:“二哥跟我大姐再续前缘,一口唾沫一个钉,我未来姐夫说啥就是啥。” 沐春笑呵呵道:“我爹说了叫我跟二叔好好干混出个样子来,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俺大春也一样。” 朱樉自然知道在镇守云南的沐英,为何这样支持自己? 因为朱文正、李文忠、沐英三人同是朱元璋的养子,沐英是马皇后抱着长大的,三兄弟同住一个小院,自然成了铁三角。 朱文正和李文忠都打上铁杆秦王党烙印了,沐英自然也跑不了。 冯诚顿了顿说道:“二哥,小弟膝下有一女年芳五岁还未许人家,我看大侄子文武双全,从小就有出息。” 汤鼎等人愣住了,好你个冯诚浓眉大眼的小算盘都打到秦王府去了。 按《皇明祖训》的规定世子、郡王的婚事是要朱元璋亲自点头的,更别说他大儿子朱尚煌是和他平起平坐的汗王。 可大孝子朱樉已经等不及撰写《朱明家训》了, 朱樉微笑点头道:“我是宗人令,明天就帮儿媳妇入我秦王府籍。” 至于朱尚煌会不会反对,你的王位都是你爹给的,你反对有用吗? 一桌子人瞬间变成了亲戚,哪怕是汤鼎也是朱樉的生死之交,只有傅忠已经不能叫局外人了。 几个人有意无意将他挤到角落里,被抛弃的傅忠变得弱小可怜又无助,他从二世祖圈子里的核心,沦落到边缘人物,只经历了短短一天时间。 一帮人围在一起有说有笑,没人正眼看他一眼,傅忠这个编外妹夫瞬间就被踢出了小团体。 一想到以后连李景隆那个酒囊饭袋,都可以骑在他头上拉屎撒尿。 傅忠再也忍不住,拼命挤进人堆里大吼道:“我还有一个幼妹自小聪明伶俐,我替父亲向秦王世子求亲。” 朱樉一愣,没想到自己儿子还有这么抢手的一天,略带遗憾说道:“高炽已经和李景隆之女定亲了。” “我那三子高煦一表人才,贤弟禀告一下令尊是否钟意?” 一听到是顶风臭十里的朱高煦,汤鼎和沐春等人都不约而同的向后退了几步,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魏国公徐达一样有屎里淘金的勇气。 糟糕,傅忠悔不该听老爹的忠告,导致下手晚了。 傅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走马灯一样变换半天,一闭眼一咬牙说道:“虎父无犬子,朱高煦深得二哥真传,自然是我傅家的东床快婿。” 一听这话,朱樉总感觉傅忠是在骂自己,可是他没有证据。 于是他吩咐邓镇说道:“关上门来都是自家兄弟,还不快把你府中藏着好酒都拿出来。” “你姐夫我现在正是伤心难过的时候,你可不许藏私啊。” 邓镇立刻会意,吩咐下人把他爹生前给邓明月出嫁时预埋的喜酒,提前给挖了出来。 傅忠端着酒杯,脸上有些腼腆“来二哥,小弟敬你一杯。” 朱樉虎着脸说道:“咱们是亲上加亲,不要叫二哥,叫哥知道吗。” “好的,樉哥。” “这才对嘛。” 一帮二世祖推杯换盏,宴会的气氛瞬间达到了高潮,朱樉和这帮人称兄道弟,感情随着利益与日俱增。 等到喝的差不多,天色已经蒙蒙亮,朱樉吆喝着门口各家府上的家丁,将醉的七倒八歪几人抬上了马车。 朱樉才在马三宝的搀扶下,跌跌撞撞上了铜辇。 马三宝看着他脸色潮红,靠在车厢上气喘吁吁,心疼道:“老爷要不?咱们今天跟宫里报个信儿,在家休息得了。” 朱樉醉眼朦胧道:“三宝啊,老头子突然袭击,我不去的话就是心里有鬼。” “我现在身后是一大家人,这人一旦到了位置上,就会变得身不由己。” 如果换了成家以前,面对宫里波橘诡异的局势,朱樉会非常光棍的选择退缩。 可现在的他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想到身后还有妻儿老小,他现在是退无可退。 坐在马车上的朱樉仔细思考过,事情之所以有那么顺利。 朱樉打心底感谢老丈人徐达,正如多米勒骨牌效应一样,老丈人大摆酒席收张红桥为义女,正是这当头炮的开局,才起了一锤定音的作用。 朱樉现在才明白老朱为何沉迷于造娃,落到他头上的时候,才感觉这三个儿子有点不够用了。 可惜了大闺女的婚事,轮不到自己做主,他要敢打老朱心尖尖的主意,估计他的坟头东陵,都能给老朱拿把铁锹铲平咯。 朱樉迷迷糊糊,一路晃悠着来到紫禁城,被几名太监用步辇抬着,一只脚还没踏进坤宁宫。 迎接他的就是朱元璋暴跳如雷的声音:“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你娘病重在床,你居然还有心思喝的伶仃大醉?” 朱樉眼皮一抬,面不改色说道:“不然呢?不借酒消愁,难不成还要儿子跪在佛堂前,边敲木鱼边哭不成?” 朱元璋气的浑身发抖,拔出侍卫腰间的雁翎刀。 “咱今天不活劈了你这忤逆不孝的东西,咱誓不为人。” 第176章 理直气壮 朱元璋不由分说,提刀便砍,锋利的刀刃在阳光照射下闪着寒光。 钢刀就要擦过朱樉脖颈处时,他弯腰一避,朱樉头上的幞头落地,刀锋带走一缕碎发。 朱元璋余势未消,举刀再砍,朱樉身手敏捷,拔腿就跑,一溜烟就跑的没影了。 「扑通」一声,一幅画卷落地,朱元璋余怒未消,捡起来一看。 瞬间怒气全消,泪水模糊了他苍老的脸庞。 只见画上的他身中数箭,奄奄一息,被身材瘦小的马皇后背在背上,拼命逃跑躲避身后的追兵。 刚经历了孙子离世,即将面对爱妻不久于人世,朱元璋靠在大殿内墙角,抱着画像哭的无助的像个孩子。 朱樉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向铁血无情的朱元璋会如此失态。 大殿内的所有宫人都被黄狗儿赶了出去,黄狗儿一脸难过道:“这几天皇爷到处找不到大王都急得上火了,大王你可倒好了跑去喝酒了,让皇爷心里怎么想?” 这是从小看着朱樉长大的黄狗儿第一次壮着胆子教训他,马皇后不仅是老朱家的主心骨,更是整个紫禁城的活菩萨。 上到当朝大臣,下到宫人没有人没受过她的恩惠。 朱樉一脸讪笑道:“大哥痛失爱子还要上朝,老头子守着娘亲,这家里总要有个人出去做事,稳定那帮人心惶惶的开国功臣吧?” 黄狗儿在朱元璋身边混了快四十年,政治嗅觉极为敏感,一脸复杂说道:“可朝野上下弹劾你不孝和结党的奏章,都快堆的通政司牙房都放不下了。” 朱元璋不准太监干政,黄狗儿作为一个长辈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来给他通风报信。 朱樉自然承这个情,鞠躬感谢道:“谢了黄叔,你知道的要做事总得会挨骂。” 一句黄叔弄得黄狗儿满脸通红,摆手拒绝道:“奴婢命贱,当不得二爷这样称呼。” 朱樉一脸认真说道:“人不分高低贵贱,只是分工不同。” “你在老朱家尽忠尽职了大半生,有我在你自然可以安享晚年。” 黄狗儿听到这话一脸感动,朱樉下一句话差点没吓死他。 “黄叔你膝下无子,我府中有一伴当马三宝正好没有父母。” 朱樉对马三宝招招手,马三宝跪在黄狗儿身前磕了一个响头,“狗儿叔,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想给您养老。” 黄狗儿脸上没有半点惊喜之色,反而惊恐万分说道:“二爷这可使不得,内侍结交亲王宦官可是死罪。” 说老实话,黄狗儿是有一大群干儿子、干孙子的,可王府里的干儿子,他吃了一万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有。 朱樉笑呵呵说道:“你收下这马三宝,将来必定青史留名。” “要不要本王亲自在宫里,给您老摆一桌认亲酒啊?黄叔。” 黄狗儿一听这话,登时坐不住了,要是朱樉当着朱元璋的面喊他一声黄叔,不敢想啊真的不敢想。 黄狗儿拉起马三宝,一脸欣喜说道:“好好好,不愧是二爷身边人,果然一表人才。” “老奴本名姓郑,就赐你单名一个和吧。” 马三宝磕头感谢道:“儿子谢谢干爹赐名。” 朱樉一听头都大了,看来我这辈子都跟郑家坝这地方无缘了。 马三宝,不,现在的郑和,看着朱樉一脸感激,因为朱樉说过要给他找个大太监当靠山,没想到会是紫禁城第一太监黄狗儿。 太监也是讲传承的,那些小火者争着抢着认干爹、干爷爷,当徒子徒孙就是为了谋个出身,有黄狗儿留下的人脉,将来他的地位在紫禁城里势必压过,最近风头正盛的苟宝一头。 朱樉不打扰两人拉关系,走进坤宁宫见到全身被抽干力气,缩在墙角的朱元璋。 上前拍拍了他的肩膀,轻声喊道:“爹。” 朱元璋怒容满脸道:“别叫我爹,咱没你这个儿子。” 朱樉一愣,立刻换了一个称呼:“皇叔,你在地上不冷吗?” 朱元璋一听,后槽牙都要咬碎了,破口大骂道:“你这几天除了在锦衣卫搞得腥风血雨,就是和这帮勋贵结党结亲。” “你眼里可曾有过你病重的母亲?可曾有过咱?” 他身边有朱元璋的眼线,他是知道的所以做事都是光明正大,没有半点藏着掖着。 朱樉千算万算没算到,朱元璋居然会有吃醋的语气。 这一下给朱樉整不会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解释道:“我给尚煌、高炽、高煦几人安排婚事,不就是为了给娘亲冲喜,和拉拢这几个举足轻重的国公吗?” “老头子你搞要杯酒释兵权,军中没有半数的关键人物站在你这边,到时候地方卫所糜烂,你还不是又得大杀功臣背骂名啊?” “我清洗锦衣卫上下,不就是为了临阵磨刀做两手准备吗?再说这帮缇骑有几个不是沾了几条人命,为非作歹之事少干了的?” “而且我们在凤阳,那帮倭寇屠了一个村子,我们在岗村没收到半点消息,我说蒋瓛这帮人跟李善长没有半点关系,你信吗?” 朱樉说的好有道理,让朱元璋都哑口无言,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 “你私自让三个儿子和李家、冯家、傅家结亲,你还私下纳了以前打死都不愿娶的邓家丫头,你朱樉敢对天发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私心?” 朱元璋咄咄逼人,将朱樉逼到了墙角,朱樉双手一摊,很光棍的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把我换作是老头子你,你敢做和能做到没有一点私心吗?” 此言一出,朱元璋彻底慌了神,真的换位思考,他的后宫二十一位嫔妃数量还能再翻一倍。 朱元璋强词夺理道:“给龙子龙孙赐婚之事,是咱这个做祖父的权利,你就不应该自作主张。” 朱樉一脸不屑,轻笑道:“你能给我指婚,我就不能给我儿子指婚了?” “你不服啊?那你召李文忠、冯胜、傅友德进宫,就当着面全推了呗,反正又没有交换婚书。” 朱元璋看着在不要脸这方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朱樉,年纪轻轻的咋做事比咱不还地道呢? 朱元璋闷声说道:“你以后少读点书,这读书人的肚子里墨水越多、坏水越多。” 朱樉有些奇怪道:“不是我小时候,你对我说读书才能明事理,「行事可法,容止可观,进退可度,方为君子」的吗?” 翻译:指做事要值得别人效法,仪容举止可以瞻观,前进后退符合法度。 第177章 邓绥风范 朱元璋发现二儿子才专心致志读几天书,就让他头疼不已,虎着脸闷声说道:“老朱家那么多读书种子,又不缺你一个。” 见朱元璋这样说,朱樉松了一口气,只要老朱不追究,他的基本盘算是彻底稳住了。 至于老朱在他身边安插眼线这事,倒是一视同仁,东宫那边同样也有。 朱樉说道:“我听说我娘醒了?” 朱元璋点点头,唉声叹气道:“你娘虽然清醒着,可情况不太好。” “幸好有高炽他们在,不然她不光不吃东西,连药都不喝。” 朱樉跟在朱元璋身后,来到偏殿之时,惠妃郭氏跟徐妙云埋首案间,正在核对后宫的账目。 太监陈忠一见朱元璋就喊道:“陛下驾到。” 郭惠妃和徐妙云连忙起身相迎,郭惠妃行礼道:“臣妾见过陛下。” 徐妙云说道:“儿媳见过陛下。” 朱元璋摆手示意说道:“免礼。” “朕的爱妃和儿媳连日来,操持后宫杂务辛苦了。” 郭惠妃回答道:“幸得有妙云在一旁协助,臣妾不曾辛苦。” 徐妙云恭敬道:“儿媳年轻懵懂,幸亏有姨母亲身教导,自然算不得辛苦。” 郭惠妃是郭子兴的女儿,马皇后的义妹,和马皇后情同姐妹。 朱樉躬身作揖道:“儿臣见过姨母。” 郭惠妃颔首示意,朱元璋转头对朱樉说道:“你母后卧病在床,这后宫一大堆破事,差点没把咱弄的上火。别无他法,这才把妙云接进宫,让她来协助你姨母处理后宫杂务。” 朱樉当然知道,平日里后宫上下都是马皇后一手操持,那可是近百皇族,上万宫人的生计系于一人之手。 朱元璋敬重马皇后原因之一,就是马皇后事必亲躬,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 按理说皇后不能理事,执掌后宫的应该是太子妃,吕氏这个大儿媳妇才对。 朱樉对朱元璋问道:“老头子,在坤宁宫中为何没见到大嫂?” 朱元璋冷哼一声说道:“咱把后宫交给她打理,她一上任立马削减养心殿的用度、裁撤宫人,竟敢把一直教导万福的女先生赶出了宫。” 听完朱樉愕然,估计吕氏一步步动作,要是朱元璋默不作声,下一步就是他子女被赶出宫。 只是吕氏千算万算没算到,这第一步试探就正中朱元璋心窝。 朱万福是谁?只要朱元璋在场,连朱樉这个亲爹,都抱不了一下的存在。 吕氏是正经的大家闺秀,而徐妙云自幼跟朱樉定亲,就被经常召进宫中由马皇后言传身教。 谢夫人离世后,徐达常年在外征战,十岁出头的徐妙云就孤身一人操持徐府上下。 徐妙云不进宫还好,一进宫就立刻将太子妃吕氏比了下去。 朱樉给徐妙云眨眨眼,徐妙云立刻会意对朱元璋说道:“陛下,大嫂生长于深闺之中,并无经验打理俗务。” 朱元璋听完点点头,说道:“就善妒这一条,吕家的这闺女别说跟妙云比,哪怕是逝去的常家丫头,她也比不上一点。” 因为扶正吕氏之后,朱标一直不肯纳妃,这事朱元璋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背后阻挠之人是谁? 朱元璋指着徐妙云对众人说道:“此女明理公正,大度无私,奖赏分明,不避亲疏。有邓绥之风范。” 朱元璋一说完,角落处坐着的起居郎在起居注上奋笔疾书, 东汉和熹皇后邓绥,可是历史上第一个女诸生,被誉为「皇后之冠」。 朱樉呆滞半天后,说道:“父亲给妙云的评价过高了。” 朱元璋摇头,郭惠妃笑着解释道:“这半个多月来,妙云始终秉持公正,做事有条不紊,尽显皇家威严,宫中之人无不敬服。” 郭惠妃对这个深得马皇后真传的甥媳妇很是钟爱。 朱樉万万没想到,他的宏图霸业还没展开,老婆孩子已经在攻略后宫了。 朱元璋对郭惠妃、徐妙云二人说道:“咱去看看老妻,你们二人继续忙吧。” 朱樉跟在朱元璋身后,老朱回头冲他感叹道:“咱年轻的时候当惯了甩手掌柜, 让咱摆弄国家政事还行,一遇到柴米油盐就彻底抓瞎了。” “咱得想点办法给国库里攒点银子,老是拿内帑赏赐大臣,都快把咱老朱家吃穷了。” 朱樉很想吐槽一句,您老还是收了神通吧。 老朱家除了我就没一个会搞经济的人才,你和老四都是大哥,二哥。 朱元璋像是有心有灵犀一般,转身说道:“咱准备派大军彻底平定云南和大理, 可惜国库和内帑总共现银不到八百万两,咱准备在五年内再加印一千万贯宝钞。” 朱樉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张大着嘴不敢置信道:“老头子你真的疯了,老百姓被元朝交钞坑过一次, 国库里拿来那么多银子和洪武通宝兑换这些宝钞?” 朱元璋轻蔑一笑道:“咱只要把宝钞全部换成官员俸禄,这些宝钞自然能在民间流通。” “至于兑换,大明上下全部改用宝钞岂不省时省力?” 朱樉被这个不懂经济学的糟老头给气笑了。直接举例说道:“元末至正年间,总共发行了八千多万贯交钞,一共造成了二百多场民变。” “大明立国不过十五载,你这一千万贯洪武宝钞发行出去,最少得掀起三十场动乱。” 朱元璋眯眼笑道:“大明国库里缺银缺铜,咱拿什么犒赏三军将士?” 朱樉感觉朱元璋说这话,是故意等着自己, 果不其然朱元璋话锋一转说道:“你媳妇钱庄里有一千二百万两现银,不如匀点出来救救急。” “等咱手头宽裕的时候,必有厚报。” 一千二百万两?这朱元璋对秦王府的家底比自己还清楚,看来没少打主意。 朱樉摇头说道:“这些可都是勋贵、大臣们,和南直隶老百姓存在钱庄的血汗钱, 要是动了这笔钱,别说老朱家,整个大明朝都得跟着完蛋。” 朱元璋一听,同样觉得牵一发而动全身,毕竟南直隶一地承担了大明超过六成的赋税。 这地方一旦发生动乱,天下都得跟着动荡。 “老头子你现在是皇帝了,做事要讲法度,不能到哪都打着强取豪夺的主意。” 朱樉好说歹说才劝住职业病犯了的朱元璋。 第178章 针锋相对 朱元璋陷入沉思之时,朱樉长吁一口气,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没有利益可图,朱元璋又怎么会如此偏爱他的家人,一个邓绥的评价就想拿走一千二百万两,相当于大明国库四年收入的总和。 门儿都没有,要是老朱现在退位禅让于他,两千万两他都能想办法凑齐。 父子两人一左一右站在回廊里,朱樉等了大半天百无聊赖说道:“无论是加印宝钞,还是拆东墙补西墙,都是饮鸩止渴。” “大明现在的问题其实就是一个,重农抑商之后产生的粮多钱少。” 朱元璋眼睛一亮,因为朱樉说的正是他现在的难处。 朱元璋开口说道:“浙江省是仅次于南直隶的富裕地界,每年上缴的秋粮有四百万石,而税银不过七十万两。” “除了南直隶和浙江,剩下的省份上缴税银加起来还不足一百万两。” 税粮是农民交的,税银是商人和富户交的。 朱樉沉吟许久说道:“也就是说您老现在的窘境是国库有粮,但没有银钱。犒赏军中和发俸禄对吧?”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你大哥想了个主意,清查户部历年贪污,将江南大户纳入刑狱。” 朱樉做梦也想不到,这文质彬彬的大哥发起狠来,才是真正的血流成河。 朱樉问道:“这样做倒是能救一时之急,可长久之计呢?” 朱元璋还没说话的时候,一个略微低沉的声音响起。 “一家哭总好过一路哭,百官哭总好过百姓哭。” “为君者,仁义是对天下百姓,对待贪官污吏怎可存妇人之仁?” 朱标一身圆领黄袍出现在面前,对朱元璋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朱元璋抬手示意,朱标转身对朱樉说道:“二弟虽然征战多年,可是忘了一个道理?矫枉当然过正,事急必定从权。” “不救一时之急,何以开万世太平?” 朱标的话掷地有声,朱樉看着这个痛失爱子之后,变化很大的兄长。 有些感慨道:“大哥说的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这样的权宜之计难以长久。” 朱标目光炯炯看着他,认真说道:“不打赏三军将士,就不能尽快平定西南和北方边患,既然要背骂名,那就让我这个做哥哥的一个人背。” 朱樉前些天刚把胡惟庸案扔给朱标,今天报应就来了,朱元璋的目光看向朱樉。 眼神不言而喻,你忍心让你哥一个人挨骂? 朱樉做梦都没想到,会有一天被用兄弟之义架在火上烤。 心里难过的要死,朱樉脸上强颜欢笑道:“儿子身为锦衣卫统领,整顿吏治自然义不容辞,不知大哥想从何处查起?” 朱标点头赞扬道:“二弟一心为国分忧,那么我们兄弟,从户部开始查起好了。” 朱樉问道:“不知大哥要臣弟以何名义查起?” 朱标说出三个字:“空印案。” 朱樉打了个响指,面带微笑说道:“可以,不过要等到胡惟庸案了结之后,如果两案并查,牵连人数众多,会影响社稷安定。” 朱标点点头,表示同意,朱元璋别有深意的说道:“有你们兄弟精诚团结,咱可以高枕无忧了。” 朱樉很想骂一句:你个糟老头子现在是在养蛊吗? 朱标和朱樉跟在朱元璋身后,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二弟,我听闻三个侄儿与李家、冯家、傅家定了亲事。” “都怪臣弟不小心,昨晚喝的烂醉如泥。这帮人七嘴八舌瞎起哄,醉酒之言自然做不得数。” 朱标很严肃的说道:“我等天家子嗣,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 侄儿的婚事,我这个做大伯的自然是打心底高兴。” “只是二弟不经过父亲同意,擅自做主是不是坏了我们老朱家的规矩?” 朱樉眼皮都不抬一下说道:“大哥莫不是忘了,咱们老朱家祖上三代都是江淮地区的泥腿子。 哪来那么多大户人家的规矩,大哥如果看不惯,用你监国的身份下一道旨意, 就说你们三个国公府的孙女配不上老朱家的藩王子嗣不就完了?” 朱樉夹枪带棒的话,直接把朱标噎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二弟你说的容易,无规矩不成方圆,这礼法规矩自然是天家的脸面。” 朱樉笑了笑说道:“天家的规矩关我秦王府何事? 难不成我藩王子嗣说门亲事,还要给大哥的东宫上份折子才合乎规矩?” 朱标顿了顿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既然是老朱家子孙的亲事, 做子女的起码该通知一下父亲这个家长才是。” 朱樉一脸认真道:“那么问题来了,是父亲不同意我秦王府同淮西老将结亲。 还是大哥一人不同意呢?” 朱标哑然,他还没有登基,手里的权利都是朱元璋给的,他能替朱元璋做事,但不能替朱元璋做主。 朱元璋回头摆摆手说道:“吵完了吗?赶紧吵完,去看看你们母后。” 朱元璋一发话,二人便不再言语,来到寝殿之时。 马皇后半躺在病床之上,身子靠在床头,她脸色苍白,对比半个月之前,整个人身子骨消瘦许多。 朱高炽站在一个小马扎上,端着一碗热粥,吃力的撑着肥胖的身躯,一口一口喂进马皇后嘴里。 不到一会儿,他的额头就布满了细腻的汗珠,等到喂完一碗粥,全身已经汗流浃背,后背浇湿了一片。 朱高炽将碗递给身旁伺候的宫女,一转头才发现朱元璋父子三人站在他的身后。 朱高炽立马下来,拱手说道:“高炽见过皇祖父,见过大伯父、见过父亲。” 朱元璋微笑着点了点头,转头对两个儿子说道:“自从雄英走后,你们母后不愿服药和进食, 如果不是高炽来贴身服侍,咱真不知道该怎么好。” 朱标心里五味杂陈,以前真是小看了这个外表痴肥臃肿,内心细腻的秦王世子。 他对朱元璋说道:“高炽毕竟年幼,一个人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让允炆过来帮帮忙,兄弟俩之间互相有个照应。” 向朱樉问道:“二弟心中不会有意见吧?” 朱樉笑呵呵说道:“大哥说的有道理,还有三弟家济熺在宫中,应该一起叫上才对。” 朱济熺是晋王朱棡的嫡长子,晋王妃谢氏生下他不到一年就染病去世。 朱棡就藩时,朱元璋将刚满周岁的朱济熺留在紫禁城抚养。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正好有他们三个孙儿轮流照料,咱也能彻底放心。” 主要照料的都是宫人,皇子皇孙彰显一下孝心,朱高炽已经先声夺人了,其他人最多锦上添花而已。 第179章 灵谷寺 正在朱元璋向太医戴原礼和蒋文用,询问马皇后病情之时。 朱标在跟马皇后聊着天,朱樉悄悄将朱高炽拉到了角落里, 目光炯炯的看着这个即将年满六岁的大胖儿子,看了看周围小声问道:“这是你娘教你的,还是你自己想到的?” 朱高炽老实回答道:“孩儿在文华殿下课之时,杨先生特地留下孩儿讲了一篇二十四孝里亲尝汤药的故事。” 朱高炽嘴里的杨先生,自然是现在翰林学士杨士奇,朱樉没想到自己阴差阳差让杨士奇走了捷径。 没想到对方投桃报李,给了朱高炽一次出人头地的机会,历史上的朱允炆为什么能在一众叔叔之中脱颖而出。 不就因为他的好大哥在临终前,朱允炆一直在床前尽孝,让朱元璋感动的落泪吗? 朱樉对大胖儿子鼓励道:“高炽加油,用功读书压过那个朱允炆,爹的未来可就压在你身上了。” 五岁的朱高炽细弱的肩膀不知不觉就挑起了千钧的重担,朱樉一脸得意想到好圣孙的爹,当然也得当好圣孙。 朱元璋问完话,脸上愁云惨淡,朱樉来到马皇后床前看到母亲日渐消瘦的脸庞,心疼不已道:“娘,你要听医师的话,每日按时服药才是。” 马皇后摇摇头说道:“为娘的身体自己知道,一日不如一日,人各有命,再好的药只能治病,延续不了寿命。” “能看到你平安归来,娘这一生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朱樉拉着她的手,明明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可一想到世上最疼爱自己的人即将命不久矣,心里就痛苦万分。 朱樉说道:“娘别说傻话,你这病又不是什么绝症,等找到了有半仙之称的丹溪先生,一定可以让您痊愈。” 马皇后摇头叹气道:“娘虽然是女流之辈,自小涉猎有医书,太医们给娘的都是补气养血的方子。” “就不要费心尽力去做无谓的事,以你爹的性子必定又要牵连他人。” 朱雄英自小是马皇后拉扯长大,朱雄英的离世对于马皇后是不小的打击,让马皇后原本积劳成疾的身子雪上加霜。 朱樉固执的摇摇头,正想出声之时,朱元璋来到他的身后,对马皇后说道:“妹子啊,你放一万个心,咱派了不少人从南到北的找,一定可以找到那四处游医的朱郎中。” 马皇后说道:“妾身只有一个心愿,愿陛下求贤纳谏,有始有终,愿子孙个个贤能,百姓安居乐业,江山万年……” 马皇后还没说完,朱元璋就紧紧抓住她的手,泪眼婆娑说道:“咱不允许你说这样的丧气话,你走了咱一个人孤苦伶仃可咋办?” “没了你,咱的家可就彻底没了主心骨。” 正在两人说着体己话的时候,朱樉悄悄离开了坤宁宫,他脑海里只有马皇后没有半点血色的面庞,他找了一顶软轿回到秦王府里。 一进门就碰到笑容满面刚回来的苟宝,朱樉心想这狗东西一准又出去浪了。 苟宝看到朱樉黑着脸,立马收敛起脸上笑容,变得严肃无比说道:“苟宝见过老爷,最近应酬忙不过来,苟宝又瘦了十斤。” 朱樉看着他那原本游泳圈的肚皮,现在已经成了圆柱形水桶,忍不住骂道:“你这狗东西一天天比老爷我过得还滋润呢?” 一听这话,苟宝头摇得拨浪鼓一样,脸上的肥肉都挤在了一起,装作难受至极的模样。 “老爷冤枉苟宝了,苟宝为了办好差事,每天喝酒跟喝水一样,到现在喝水都觉得喝不出味了。一准是失去了味觉。” 朱樉一时分不清这狗东西是不是在凡尔赛,直接开门见山说道:“你知道这金陵城都有哪些庙宇吗?” 苟宝点点头说道:“奴婢自小在金陵城长大,自然知道金陵附近的庙宇。” 朱樉指了指自己的铜辇,对苟宝说道:“既然知道还不快上车给爷带路?” 一路上苟宝坐在朱樉身旁,见朱樉愁眉不展,苟宝更加变得拘谨。 “要不老爷,奴婢还是坐在车厢外吧?”苟宝第一次坐进车内,还是紧挨着黑面神朱樉就更难受了。 朱樉眼皮一抬,没好气说道:“叫你坐就坐,磨磨唧唧的不像个爷们。” 苟宝心里委屈,我是不是爷们儿,你难道不清楚吗?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讨好道:“老爷是要到庙里为娘娘祈福吗?” 朱樉摇头说道:“我去庙里找一样的东西,或许能治好我母后的病情。” 苟宝一脸疑惑道:“爷究竟是什么灵药?比宫里药局珍藏的天材地宝还稀有?” 朱樉闷声说道:“十年以上的芥菜坛子,紫禁城里有吗?” 苟宝听完脸都绿了,心惊胆颤说道:“十年以上?那坛子里的芥菜不都得泡成汁了,那玩意还能治病?不得吃死人啊。” 朱樉点点头:“爷找到就是芥菜汁,还得是埋在土里十年以上的。” 苟宝觉得王爷的癔症一定是又犯了,便不敢再言语。 马车一路晃荡来到南京城外紫金山东南山坡下的灵谷寺, 灵谷寺的前身始建于梁武帝时期的开善寺,在宋朝改称太平兴国寺。 朱元璋攻占南京的时候遭战火焚毁,重建之时,因为朱元璋将孝陵选在寺庙原址独龙阜。 这灵谷寺又被迫搬到了另外一座山头的东麓。 兴许是坑了两次灵谷寺,心里过意不去,朱元璋御笔亲书的‘天下第一禅林’挂在山门之上。 朱樉的马车停在这里,他下车步行走了一段,灵谷寺虽然地处在深山,作为有明一代的佛教三大寺院。 香火鼎盛,前来上香的百姓摩肩擦踵,络绎不绝。 朱樉带着苟宝花了好半天的功夫,才挤进寺庙里。 负责接待的知客僧,见朱樉衣着朴素,但身上气度不凡。 双手合十口称‘阿弥陀佛’,问道:“不知这位施主是前来上香礼佛?还是吃斋留宿?” 朱樉直接开门见山说道:“带我去见你们住持来复禅师。” 知客僧问道:“不知施主如何称呼?” 朱樉从腰间拿下一枚玉牌递给他,说道:“秦王。” 第180章 释来复 知客僧见到是宫里的腰牌,不敢有所怠慢,说道:“施主稍等片刻,小僧立刻通知方丈出来迎接。” 朱樉摆摆手拒绝道:“来复禅师与我父皇有旧,本王作为晚辈,不必再搞那些虚礼。” 知客僧带着朱樉二人,来到寺庙后院的精舍之中。 推开木门,一个六十出头身材干瘦的老和尚,披着袈裟坐在蒲团之上正在诵经。 知客僧将朱樉带进屋后,拉上房门退了出去。 释来复是杭州灵隐寺的住持,与宗泐等人齐名。 他爹朱元璋将释来复诏到南京,开坛讲座弘扬佛法。 释来复曾在宫中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佛学顾问。 是蜀王朱椿的师傅,朱樉自然认识。 两人之间还有一些恩怨,释来复闭目诵经,没有理他,朱樉毫不客气的坐在他身旁的蒲团。 开口说道:“老和尚,老熟人来了也不打个招呼?” 他一说完,释来复直接说道:“小子无礼请出去,我灵谷寺不欢迎你。” 朱樉说道:“我当年拜在沐讲禅师门下,不过是偷偷在后山烤了几只兔子,你这老和尚就一直看我挺不顺眼。” 释来复不以为意说道:“出家人讲究六根清净,你当年既然剃度出家就应当遵守寺里的清规戒律才行。” “老衲既然是你师叔,又何尝不该督促于你?” 朱樉嘿嘿一笑道:“老和尚你六根清净了,为何还要留着一嘴胡须?” “你留着那士大夫的体面,不也是随时准备着还俗当官?” 释来复面不改色说道:“老衲早已是方外之人,世俗的一切诱惑不过是过往云烟。” 看他说的一本正经,朱樉只觉得好笑,笑呵呵说道:“老和尚你既然看破了红尘,又何必留在这灵谷寺中当那七品左觉义的芝麻僧官?” 释来复停下了敲木鱼,看着他说道:“八戒你上门如果是为了讥讽老衲,那你还是请回吧。” “老衲的心亦如一潭死水一般掀不起一丝一毫波澜。” 朱樉勃然大怒,将释来复身前的木鱼一脚踢飞老远,撞在木门之上发出咚的一声,原地跳脚骂道:“老和尚你敢再叫我这个法号,我就一把火将你的灵谷寺化为灰烬。” 释来复一脸淡定说道:“三皈九戒本就是佛门规矩,你触犯了过午不食的戒律,你师傅给你取的法号与老衲何干?” 朱樉气得哆嗦,大骂道:“当年不就是你这老秃驴打小报告?” 说心里话,朱樉很想找张定边这个老匹夫出气,可惜他打不过。 被当成软柿子的释来复一脸愕然道:“八戒不过是一个俗名,你竟然如此心胸狭隘计较多年?” 如果朱樉不姓朱,他当然不在意,可一想到再过两百年,他就要和天蓬元帅同名,就浑身不得劲。 “我说了不许叫,这个法号要是流传出去。那咱们下一次见面就是在锦衣卫的诏狱里。” 见他气急败坏,释来复一脸无奈说道:“不叫就不叫吧,你今日来找老衲所为何事?” 朱樉说道:“老和尚你知道有哪间寺庙腌了芥菜连坛子一起埋到土里,最好是十年以上的。” 释来复听到这么奇怪的要求,不禁问道:“这些放坏的芥菜不能吃,你要用来干嘛?” 对于这个问题,朱樉不好解释,青霉素出现之前的陈芥菜卤,是明代发现的土制抗生素。 芥菜是斋饭里的主菜,每到冬季,几乎所有寺庙都会大量腌制芥菜,用于来年招待香客。 朱樉来找释来复就是为了碰碰运气,毕竟老和尚在僧人里威望高、人脉广,消息比锦衣卫都灵通。 朱樉说道:“如果能找到此物,就有办法治好我母后的病。” 释来复见他开诚布公,也不再藏着掖着说道:“老僧可以派人帮你打听打听,只是这事成之后又当如何?” 朱樉一听释来复要讲条件,不得不佩服这个历史上在朱元璋面前作诗写出【歹朱】被凌迟处死的老和尚。 前世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他还觉得这老和尚挺冤,可后来在宫里看到老和尚每天把胡须打理的一丝不苟,就知道老和尚是一个十足的官迷。 朱樉笑道:“一个僧录司左善世如何?” 僧录司是隶属礼部,掌管天下寺院和僧尼的机构。 左右善世是正六品官员,释来复却不满意,说道:“老僧在前朝时就已经是正五品的翰林学士,与宗泐等人素来交好,却屈居好友之下多年。” 如果不是释来复跟他爹和师傅都有关系,朱樉把释来复大卸八块的心思都有了。 朱樉沉声说道:“我能做主的官职,最高正五品的秦王府左长史,要是再谈不成,我就去找泐秀才帮忙。” 释来复展颜一笑道:“乐于助人是佛门本分,老僧当然义不容辞。” 说完打开门,唤来一名伺候的小沙弥吩咐半天后, 释来复转身对朱樉说道:“老僧已经安排寺里僧人前去打听,贤侄不如在精舍之中歇息几日,静候佳音便可。”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向看不惯朱樉的释来复,连称呼都变了。 朱樉懒得跟老和尚一般见识,走出房门,在一个年纪不大的小沙弥带领下去到一间禅房休息。 寻找四处游医的朱丹溪无异于大海里捞针,虽说陈芥菜卤属于病急乱投医。 比起等在家里看着亲人离世,多尽一点力,总归是多一点希望。 朱樉打量着这间过于简朴的禅房,除了桌椅,就是一张木板床。 指着这简陋的陈设,对小沙弥说道:“你确定这是来复老和尚,给我安排的房间?” 小沙弥对朱樉说道:“方丈说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朱樉脸一黑骂道:“说到底这老秃驴不就嫌弃我没捐灯油,没上功德吗?” “你们一间精舍住一天多少两银子?” 小沙弥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方丈说出家人不谈银子,只谈缘。” 朱樉从荷包里拿出二十两银子,扔给小沙弥。 小沙弥脸上露出笑容,招了招手说道:“施主自然是有缘之人,请随小僧移步。” 第181章 疯子御史 朱樉跟着小沙弥来到一间宽敞,家具齐全的精舍之中,跟刚才那间狭小幽闭,桌子椅子缺胳膊少腿的禅房完全天差地别。 小沙弥对朱樉说道:“小僧的房间就在隔壁,施主若是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告知小僧一声。” 说完还贴心的为朱樉泡好一壶茶后离去。 朱樉不得不感叹:这些和尚真是会生财有道,一个个富得流油啊。 朱元璋一登基,全天下的寺院都水涨船高。 想起前些日子,保护费收到了自家产业头上。 当惯了甩手掌柜的朱樉觉得很有必要,好好清点一下王府名下的产业了。 朱樉唤来苟宝,吩咐道:“你回府中将徐妃房间里关于长安钱庄和绣云坊的账簿带来,本王要查查名下到底有多少产业。” 过了好一阵,苟宝抱着一堆厚厚的账簿走进了房间。 朱樉在房间内查看了一天一夜的账簿,终于搞清了自己名下的产业,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六年多的时间,徐妙云、敏敏、张红桥三人合力,在朱元璋的帮助下经营起了一个商业帝国。 长安钱庄一年的利润有近百万两白银,按照五五分成有一半进了朱元璋的内帑里。秦王府的收入里有一成分给了魏国公府。 明面上开着布庄,实际从事官方走私的绣云坊,每年的利润高达四百多万两,有七成上供给了朱元璋,秦王府占两成,还有一成被魏国府占据。 朱樉一直想不明白,为何朱元璋对他的子女比朱允炆还要偏爱,他一回来老丈人徐达就火急火燎的下注。 原来大家都在一个锅里捞食,利益纠葛在了一起,大家伙的关系能不亲热吗? 朱樉一想到大头都被朱元璋拿走,心里就在滴血。这糟老头子居然还有脸在自己面前哭穷。 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疑问:老头子手里的上千万两银子去哪了? 一天三顿只吃四菜一汤,连睡觉的寝衣都要打补丁,节省到家的朱元璋会把这笔银子弄到哪去了? …… 紫禁城的乾清宫里,朱元璋看着刚送来的三法司办理胡惟庸案卷宗结尾处,‘从轻处理’四个字显得那样刺眼。 朱元璋一脸平静说道:“陆仲亨、唐胜宗、费聚这三人不仅是胡惟庸的铁杆,还与行刺秦王一案有莫大的关系。” “太子就这样轻飘飘一句揭过了?” 负责办案的监察御史袁凯站在朱元璋身前,战战兢兢回答道:“太子殿下说娘娘染恙,杀戮太多有违天和。” “不如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以彰显皇恩浩荡。” 朱元璋手指敲击在御案上,发出嗒嗒声,过了好一会儿。 对着袁凯狡黠一笑道:“那袁卿家你觉得朕和太子谁做的对呢?” 这个要命的问题一出,袁凯额头直冒冷汗,好半天才迟疑道:“陛下是为了正国法,太子殿下有仁慈之心。” “微臣觉得陛下和太子都是对的。” 朱元璋摆摆手说道:“行了,你下去吧。” 袁凯迈着小碎步,快步离开乾清宫,走出宫门之时,心有余悸望着这座紫禁城。 朱元璋对身旁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忠说道:“这袁凯老奸巨猾,首尾两端。” “派人仔细查查他。” 陈忠躬身说道:“奴婢遵旨。” 于是主办胡惟庸案的御史之一,袁凯没过几天就得了疯病的上不了朝。 陈忠带着几名身材壮硕的武阉人来到袁凯家一探究竟, 还没走到袁府门口,刚走到街上的华亭,就听见一阵喧闹。 街坊邻居都围在华亭外面,对着里面指指点点。 陈忠定睛一看,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一成年男子不着寸缕用铁链将自己拴在华亭的柱子上。 只见他披头散发,不停转动着手中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那人嘴里不停发出癫狂的大笑声,‘哈哈哈,美人袁爷今晚就宠幸你。’ 说完抱着比腰还粗的立柱,表演起了狗熊蹭树的绝技。 陈忠看到那人露出的半边脸,惊恐喊道:“袁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袁凯望着他,眼神呆滞,口水流了一地,抱着柱子扭动了起来。 陈忠目瞪口呆,半天才憋出一句:“看来这袁御史是真得了失心疯。” 袁凯嘿嘿嘿的不停傻笑,陈忠身旁的一名武宦官说道:“这袁凯真疯还是装疯,待属下一试便知。” 陈忠点点头,那名人高马大的武宦官拿出一根三寸长的锥子, 走到袁凯身后,朝着袁凯裸露的大腿猛的一下扎了下去。 钻心的疼痛传来,袁凯抱着柱子恍然不知。 嘴里还发出哈哈哈的笑声,摇头晃脑喊着:“没感觉,还是没感觉。” 武宦官手握尖锥猛刺几下,袁凯的一条腿血肉模糊,鲜血顺着大腿流了一地,嘴里还喊着:“怪舒服得嘞。” 喊完还吹着口哨,唱起了月儿高的歌曲。 陈忠有些看不过去了,对武宦官招手喊道:“行了行了,赶紧回去禀报万岁爷吧。” 当朱元璋听到袁凯疯了的消息,脸色阴晴不定,好半天才说道:“早不疯,晚不疯,偏偏走出皇宫就疯了。” 陈忠小心翼翼说道:“万岁爷要不要派太医前去袁凯家,看看是不是真的?” 朱元璋咬牙切齿说道:“那疯病是在脑子里,诊脉能诊断出个屁。” “把他关到灵谷寺去,日夜派人盯着,朕倒要看看他能装疯卖傻到何时?” …… 灵谷寺的后山精舍内,闲的无事正在跟释来复参禅打坐的朱樉, 房门被人咚咚敲响,朱樉一见苟宝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 “老爷大事不好了,宫里送来一个疯子就关在你的隔壁。” 朱樉愣住了,我在寺庙里待了不到七天,难道锦衣卫和应天府的大牢都人满为患呢? “这疯子犯了什么事了?” 苟宝刚要说话,陈忠就走进了屋里,对着朱樉躬身作揖道:“二爷,这御史袁凯是陛下指名道姓关到这里,要让你看着。” 一见有事要谈,释来复退了出去。陈忠将来龙去脉小声跟朱樉说了一遍。 朱樉一想到老头子吃肉,自己只能喝汤,一脸不爽说道:“老头子怎么不把这疯子,关到乾清宫里自己看着?” 陈忠闻言愕然,良久之后才说道:“陛下说他日理万机,秦王无所事事,正是合适人选。” “差事办漂亮了,他亲自为汗王、世子、高阳郡王赐婚。” 朱樉一听这个条件还差不多,一口答应道:“回禀陛下,别说他袁凯是装疯,就算是真疯,本王也能让他立马痊愈。” 第182章 小白鼠袁凯 朱樉可不管这御史袁凯是装疯还是真疯,在他手底下哪怕是精神病人走路都得踢着正步。 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御史袁凯打开房门瞧瞧四下无人,腰间别着一根竹筒,脱掉了身上的外衣。 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蹑手蹑脚顺着墙边一步步走到禅院之中,两名负责看守的锦衣卫密探悄悄跟在身后。 袁凯溜到了一座僻静的禅院,跟在身后的两名密探见他跟个大马猴一样坐在墙角。 嘴里还有吧唧吧唧声传来,两名密探不明所以,挪动着脚步正欲上前探个究竟。 没成想袁凯突然一个回头把两人魂都吓出来。 只见蓬头垢面的袁凯,手里捧着一坨黑色的狗屎,大口大口的塞进嘴里。 狗屎糊了一嘴,手上全是黏糊糊的狗屎,霍然起身向两人扑来。 袁凯嘴里发出“桀桀桀”的怪笑声,让他原本一脸傻笑变得面目狰狞。 两名密探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恐怖的阵仗,被双手附魔的袁凯吓得连连后退。 袁凯手上黏稠的狗屎,不断滴落在地上,一边追还一边甩手往两名锦衣卫密探身上发动魔法攻击。 那两名密探转身拔腿就跑,恨不得爹妈多生一双腿。 两人发出一声惨叫,争先恐后跑出院门,不一会儿就跑的没影了。 袁凯走到墙角,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一竹筒悄悄塞进了怀中, 头上传来‘啪啪’鼓掌声,只见一个英武不凡的青年傲立在墙头之上。 一边鼓掌一边赞叹道:“不错不错,当御史可惜了,袁大人很有戏曲表演天赋。” 此言一出,原本神色正常的袁凯,立刻换上一副痴傻的笑容,在地上手舞足蹈扭起了秧歌步,口中还唱着《月儿高》的小曲。 朱樉就这样抱着双手静静的看着他装,袁凯跳了半个时辰,腿脚无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装起了木头人。 这时,朱樉终于开始点评:“袁大人的腰扭得不够用力,尤其是胯骨带动大腿的稍显僵硬,看起来袁大人平日里案牍劳累,应该很少运动。” “看在都是同僚的面子上,本王给你评一个二点五分,期待你下次进步。” 袁凯一听眼神变得呆滞,你还真点评上了。指了朱樉嘿嘿傻笑道:“会跳舞的大马猴。” 朱樉长叹一声,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说道:“本王退隐舞林多年,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邀请,那本王就大发慈悲告诉你什么才叫作跳舞。” “看好了,我只表演一次。” 朱樉将套一脱,露出一条白色的背带裤。 “music”打了一个响指,一个蹴鞠从脚下飞了出来。 朱樉一把抓住,在两脚之间辗转腾挪,皮球就像黏在他的手上一样稳当。 朱樉将皮球在手指上转动,然后抛向院子里。 纵身一跃在空中大开大合,脚步轻盈,然后稳稳立在墙头。 只见朱樉背过身去快速抖动肩头,行云流水的铁山靠。 直把墙下的袁凯看的目瞪口呆,张大的嘴巴足足能塞下一个鸡蛋。 朱樉变换了舞步,转过身来一手捂挡,一手举在胸前擦起玻璃。 左手扶住肩头,伸出手指凌空画符,最后几个小跳步的蠢蠢欲动。 如此丝滑的舞蹈小连招,把袁凯震撼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袁凯顾不得装疯卖傻,忍不住问道:“阁下这是什么舞蹈?” 朱樉嘴角勾起,邪魅一笑道:“唱跳,rap,只因舞。” 一堆听不懂的名词,让袁凯呆立在了原地。 朱樉不由得冷笑道:“论装疯卖傻,你袁凯和朱老四都得叫本王一声祖师爷?” 朱老四?袁凯想起了北平的燕王,不过现在顾不得暴露,袁凯直接一翻白眼,吐着舌头躺在了地上装作不省人事。 朱樉冷冷一笑,对着墙后面吹了一个口哨,不一会陈忠和苟宝带着几名身材高大的小火者走进了院子。 苟宝手里抱着一个沾满泥土的罐子,破旧的罐子一看就很老旧,太医戴原礼和蒋用文提着药箱跟在身后。 朱樉指着躺在地上装死的袁凯说道:“既然袁御史已经得了失心疯,那咱们就废物利用,用袁大人试试这药吃不吃得死人。” 四名小火者死死按住袁凯的手脚,原本闭着眼睛装死的袁凯睁眼一看,那药罐子里浓稠的绿色液体,散发出霉味带着一股腥臭。 袁凯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扭动着四肢无法挣脱, 他死死咬住嘴唇,被两名小火者捏着下巴掰开。 太医蒋用文用汤勺将罐子里的汤汁,咕噜咕噜灌进他的嘴里。 绿色粘液通过食道滑进胃里,袁凯感觉自己的胃部抽搐,像是挨了重重一拳。 小火者们一松手,袁凯就像一条翻滚的咸鱼,在地上不停扑腾。 过了好一会儿,袁凯四脚着地,趴在地上摆出一个大字。 朱樉见他没了动静,从墙头一跃而下,大步走到身前。 定睛一看,只见袁凯在地上歪着头正不断从嘴里吐出白沫。 朱樉转头一看,始作俑者蒋用文一脸羞涩的说:“第一次试药没太注意,不小心灌的有点多。” 过了大半天,袁凯才悠悠醒来,两位太医为他做了全身检查。 戴原礼对朱樉说道:“袁大人脉象平稳,应该没有大碍。” 蒋用文点点头,附和道:“说明这陈芥菜卤并没有毒性。” 朱樉一脸严肃说道:“皇后用药自然要慎重万分,既然袁大人生命力这么顽强。那就加大剂量接着再试。” 刚醒来的袁凯正想从床上起身,又被几个小火者死死按住了手脚,这一次胖太监苟宝拿着罐子直接来到他的面前。 袁凯别过头去,被朱樉用手扳了回来。 一罐子腥臭的液体靠近嘴边,袁凯紧闭嘴巴不肯喝下,旁边的朱樉没了耐性,伸手抓住他的下巴。 ‘咔嚓’一声,袁凯的下巴直接脱臼,朱樉一个眼神,苟宝抱着罐子就对张大着嘴的袁凯‘咕噜咕噜’灌了下去。 苟宝扔下空坛子,朱樉抬手按住袁凯下巴‘咔嚓’一声给他接骨。 被灌了大半坛子不明液体,袁凯眼睛瞪得像铜铃,只觉得五花八门什么味道都一股脑在嘴里炸开。 袁凯的嘴里不停吐出绿泡泡,一翻白眼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了。 就这样,袁凯过了三天,惨无人道当小白鼠的生活,朱樉看着两名太医为他检查身体没有异常以后。 叫苟宝拿了一坛刚找到不久的陈芥菜卤,对太医戴原礼说道:“既然试过了没有毒性,下一步该试试陈芥菜卤的药性了。” 戴原礼点点头赞同道:“那下一步咱们是去应天府衙大牢里找一些死囚试药?” 朱樉觉得应该先做体外实验,摆摆手说道:“先试试这陈芥菜卤对伤口化脓有没有效果?再测试内服的效果。” 戴原礼一脸忧虑说道:“可这伤口化脓又活着的患者可不好找。” 毕竟在古代感染就意味着死亡,朱樉灵机一动说道:“刚好本王恰好认识一个军中将领生了背疽。” 作为给权贵和皇室治病的太医,戴原礼一听立马就想起了一个倒霉蛋,嘴唇哆嗦道:“魏国公可是王爷您的老泰山啊,要是试药有个好歹,咱们都得偿命。” 朱樉不以为意,说道:“女婿有好东西孝敬老丈人天经地义,再说我那老丈人背上的箭疮反反复复,好几年都没痊愈。” 戴原礼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在朱樉身后,来到了徐府。 走进后院,就看见徐达一身窄袖短衣,在院子舞剑锻炼体魄。 见到朱樉身边的太监,手上抱着一个沾满泥土的坛子, 徐达奇怪的问道:“老夫又不好酒,你送礼好歹送点实用的。比如银子什么的。” 一听徐达这么说,朱樉暗道:真不愧是朱元璋的好兄弟兼亲家公,都钻进钱眼里了。 朱樉嘿嘿一笑道:“银子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送礼送银子那就落了俗套,让老泰山这样的儒将沾了俗气,那小婿岂不是罪该万死?” 徐达知道朱樉抠抠搜搜的一贯作风,不解的问道:“那你今日要送老夫何物?” 朱樉指了指坛子神秘一笑说道:“听妙云说您老箭疮复发,整夜整夜睡不好觉。” “小婿特意在太医院给您老找来的,还是戴太医的祖传秘方。” 朱樉踢了戴原礼一脚,徐达目光炯炯,一脸狐疑的盯着戴原礼问道:“他说的可是实话?” 戴原礼很想说不是,可是发现身后一把匕首顶在了他的腰眼上。 戴原礼一咬牙闭眼,做出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一本正经对徐达说:“没错,凡是了解我们戴家的人都知道,从我曾祖父开始,一直到我这儿第四代人,专治各种毒疮。 治别的病,嘿,我不行。但这疮伤我敢保证。所以我翻来覆去思想斗争了一个月,决定用这祖上秘不外传的黑玉断续膏,来治疗广大病患。” 徐达一听这名字,更加怀疑道:“黑玉断续膏?这里面的药汁都是绿色的。” 朱樉连忙按住老丈人的肩头,随口忽悠道:“老丈人且放宽心,这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疗效。” “您老是徐家和我秦王府的中流砥柱,小婿又怎么会起歹心来谋害你呢?” 徐达一听这话觉得是这个道理,便不再刨根问底。 第183章 用老丈人试药 徐达坐在石凳之上,褪去外衣,露出结实的后背。背上伤痕密布,肩膀下面还有一个隆起的毒疮,毒疮已经感染化脓,流出黄色的脓水。 戴原礼一脸为难对朱樉说道:“王爷,老公爷背上这脓包必须要开刀切除腐肉才行。” 朱樉见他迟迟不动,感觉奇怪于是说道:“那你倒是开刀啊。” 戴原礼面色一僵说道:“下官擅长的是针灸药石,这开刀剜肉之事,下官是真的做不到啊。” 朱樉眼睛一闭,拔出靴子里藏着的匕首,一脸平静说道:“那你还不起开?让本王来。” 对于朱樉这种亲手杀敌近千的人来说,开刀有什么困难的?收着点就行了。 于是他将匕首放在油灯下高温消毒,用匕首锋利的刀刃将徐达背上那个脓疮剜了下来,再将腐肉一点点刮干净。 最后拿下腰间银壶,将里面蒸馏的高度烈酒倒在徐达背上消毒。 因为朱樉力道控制精准,整个过程徐达只感到背上有丝丝疼痛,戴原礼将陈芥菜卤的药汤抹在徐达背上。 然后再将他背后的伤包扎好,戴原礼松了一口气说道:“公爷切记不要劳动筋骨,安心静养半月即可。” 徐达点点头说道:“今日有劳戴太医了,过一阵老夫必有重谢。” 戴原礼背着药箱对徐达告辞说道:“下官过几日再来给国公换药。” 戴原礼走后,徐达斜眼对朱樉问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小子这药怕是来路不正吧?” 徐达这样的老狐狸,仅从戴原礼慌张的神色就能看出一二。 朱樉点点头说道:“也不是来路不正,这药小婿敢保证绝对有用,不仅能治老泰山的背疮,还能治好我娘。” “但是以我爹的性子,要给我娘用这种未经证实的药,就必须有一个份量够重的人出来现身说法。” 徐达会意,以朱元璋多疑的性子,哪怕是马皇后危急万分,断然不会使用这些来路不明的药。 现在朱樉跟他利益相关,秦王府和魏国公府已经绑在了一起,自然不会来坑害自己。 朱樉不敢跟老丈人徐达说心里话,他确定的是陈芥菜卤对抗菌有效,但不敢确定刚到手里的这一缸有没有效。 这话他打死都不会说,说出来肯定被发狂的老丈人活活给打死。 徐达不知道这孝顺女婿的心里活动,转头问道:“朱丹溪此人还没有一点消息传来?” 朱樉点点头,现在通讯落后,交通不便,要在几千万人里找到一个四处游医的行脚郎中无异于大海捞针。 徐达感慨道:“既然别无他法不如放手一搏,老夫一家受皇后恩惠颇多,这试药一事老夫当仁不让。” 现在的医官世家都敝帚自珍,药方都是不外传之秘,朱樉下定决心,若是有朝一日当政要集合全国之力,将《本草纲目》这本千古奇书用来造福更多人才行。 朱樉和老丈人徐达闲聊了几句,上了马车对在车里等候的戴原礼和苟宝两人说道:“咱们下一步是去顺天府找几个有肺痨和肺热的患者,给皇后用药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 戴原礼赞同的点点头,朱樉在用药上比太医院很多世袭的医官都要严谨,不从医真是可惜了。 朱樉一行来到应天府府衙,应天府尹孟端年近五十,是一脸彪悍之气的中年人,魁梧的身材比起文官更像武将,一见到朱樉下车。 孟端立刻笑脸相迎道:“老臣许久不见二爷,心中甚是想念。” 朱樉当然知道孟端是朱元璋的老部下,从龙功臣之一,能执掌京畿重地自然是心腹之人。 朱樉一脸熟络打趣道:“老孟啊,你以前跟我吹牛,你是孟子的后裔,家里的族谱找到了吗?” 孟端煞有其事的从怀中掏出一本族谱,对朱樉炫耀道:“老臣在老家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这本失传已久的族谱, 根据上面的记载,老臣应该是孟夫子的第五十六代孙。” 朱樉随意的翻了一番,开口打趣道:“你这族谱上面的墨迹都没吹干,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孟端忐忑不安,半晌才懊恼道:“不应该的啊,老臣去年才找人修订的族谱。” 朱樉哈哈大笑道:“你个孟二愣子,当然是本王捉弄你的。” 牵强附会找个有名的祖宗,是很多人爱干的事,毕竟当年朱元璋就差点认了朱熹当祖宗。 孟端摸着后脑勺憨厚笑道:“二爷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平易近人。” 拉着朱樉说道:“老臣在后宅略备薄酒,等待二爷大驾光临寒舍。” 朱樉摆摆手说道:“叙旧有的是时间,本王来找你有急事,我母后病重这事你知道吧?” 孟端点点头,皇帝都下令张贴皇榜了,作为府尹他不想知道都难。 拱手抱拳道:“二爷找老臣有何差遣?只要老臣能做到,自当万死不辞。” 对于马皇后这个贤惠的主母,这开国功臣们就没有几人没受过她的恩惠。 来到府衙大堂,朱樉对孟端一脸慎重说道:“我希望你在南京城里找一些有肺痨和肺热之症的人,来试试太医院研发的新药。” 一听是太医院的药,孟端立马拍胸脯保证道:“这京城里吃不起药的肺痨鬼不少,老臣立刻派人找医馆郎中将这帮人找来。” “我们的药份量有限,不要超过十人。” 朱樉点头同意,孟端立刻对应天府的差役吩咐道:“去联系医馆找五个肺痨重病的和五个肺热病患过来。” 应天府一大帮差役奉命而去,这件事朱樉本可以发动锦衣卫来做,可就怕万一有人有过敏反应, 死在锦衣卫衙门里,那锦衣卫原本臭大街的名声可就要雪上加霜了。 在应天府的后堂里,朱樉拒绝孟端要用公款大摆宴席的行为, 朱樉拍着比他大了快两轮的孟端肩膀,痛心疾首说道:“老孟啊,你是武将出身,能当上这京畿重地的府尹,朝堂上可有不少文官的眼睛都盯在你身上。” “你可要洁身自好,不要丢咱们以前吴王府的脸啊。” 孟端恍然大悟,惊出一身冷汗,现在他下面的府丞、通判都是科举上来的文官,一个个都眼巴巴盯着他屁股底下的位置。 朱樉说道:“来点四菜一汤的公务餐,只能上粗茶淡饭。” 孟端会意,直接叫衙门官廨里的厨子去准备。 第184章 应天府衙 朱樉和戴原礼,将就着在衙门对付了一顿午饭,坐等到日落黄昏之时。 出去办差的衙役,终于带着十个有气无力的病秧子赶了回来, 朱樉见到他们身上破衣烂衫,立刻就明白了这些人连饭都吃不起,更别说这年头的药材可都是真金白银。 对着身旁的苟宝吩咐道:“给他们每人打赏五十两。” 一大锭沉甸甸的银元宝放在手心里,这帮病秧子一个个痛哭失声,跪在地上口称‘菩萨王爷’。 一旁办事回来的差役羡慕不已,朱樉对这些人说道:“今天办差的兄弟,找我身旁的苟公公每人领二十两辛苦费。” “但是有一条,本王郑重声明,这些病患的钱你们要是敢打主意,那本王只有请锦衣卫上门讲讲道理了。” 差役人堆里原本有几个想动歪心思的泼皮无赖,听到这话登时打了一个寒颤。 这可是杀人如麻的秦王,单枪匹马就能干掉几百号倭寇的狠人。 朱樉跟戴原礼讨论了一阵,戴原礼说道:“王爷,依下官昨日回太医院和同僚讨论的想法,要医肺热之疾, 将这芥菜卤汁辅以清咳化痰的汤药,温汤炖热饮下效果更佳。” 朱樉选择专业人来做专业的事,点点头推到一旁,让戴原礼和刚来的蒋文用等人,这帮太医来治病救人。 朱樉坐在衙门正堂,知府位置上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的翻着应天府衙的卷宗和状子,突然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那就是老百姓不识字带来的恶果,就是衙门里的官司全部都是士绅状告百姓的。 朱樉对孟端问道:“平日里百姓若有纠纷都是不经过衙门?” 孟端出声解释道:“百姓之间的纠纷都是找族长出面调解,涉及到乡里便是里长和乡老来仲裁。” 朱樉跟孟端询问了明朝实行的里甲制度,才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原来朱元璋跟他说的皇权不下乡,就是当今社会的事实,别说皇权就是知州和知府这一级想要管辖到乡里都是一件极其困难之事。 因为里长和乡老几乎都是由士绅担任,像岗村那种村民自治的现象在放眼整个天下都是屈指可数的。 士绅们掌握着大量土地把持着乡间行政和司法大权,是整个大明王朝的根基, 孟端说道:“别看这些乡下士绅平日里在老臣面前俯首帖耳,可一旦得罪了他们,光是征收秋粮这事都难如登天。” “如果把他们真惹急了,他们甚至敢煽动百姓,揭竿而起。” 朱樉默不作声,王安石被称为拗相公,原本利国利民的青苗法,被地方官员勾结士绅彻底毁的一干二净, 变成残民害民,捞钱谋私的工具,这件事再次告诫他,再好的政策也要一个可靠的团队来实施才行。 朱樉不由感叹道:“今日方知大明王朝士绅之天下。” 朱元璋杀得尸山血海,仅仅只在洪武一朝抑制了士绅兼并土地,等到了仁宣时期,士绅开始死灰复燃,土木堡一败勋贵死伤殆尽,士绅核心的文官集团彻底吹响反攻号角。 夜幕降临,油灯照耀下,朱樉目光炯炯,下定决心读书一定要读出一个名堂,因为最坚强的堡垒往往不是从外部攻破,而内部自我瓦解的。 …… 深夜,乾清宫里的朱元璋刚探望完卧病在床的爱妻,披着一件大氅开始披星戴月批改奏章。 陈忠跪在朱元璋身前,汇报着朝中一举一动,朱元璋听完点点头问道:“咱的二郎这些天都在忙什么?” 现在的他对朱标和朱樉两兄弟一视同仁,放在朱樉身边的眼线,更像是一种老父亲的关心。 陈忠事无巨细的将这两天朱樉的动向跟朱元璋汇报。 听完朱元璋停下笔说道:“跟咱想的没错,那袁凯做梦都没想到会碰上一个比他还会装疯卖傻的小子。” “二郎既然觉得此人可用,那就让他收下,如果这袁凯再首鼠两端,就派人取他性命。” 袁凯但凡是选择忠心皇帝或者太子,朱元璋都不会在意,可袁凯选择了最圆滑的方式,两边都不得罪这恰恰犯了朱元璋的忌讳。 在朱元璋心里,一个臣子没了忠心就没必要存在了。 陈忠点头答应,朱元璋继续说道:“那小子拿老丈人试药亏他想的出来,不过在咱的老妻身上用新药,小心谨慎总归没有大错。” “二郎找来的那个什么芥菜卤汁,在太医院是否可以大量仿制?” 看着日渐消瘦的爱妻,朱元璋等不及想拿一大帮死囚来做试验了。 陈忠解释道:“奴婢问过秦王和太医院的太医们,这陈芥菜卤做好了还得长期深埋在土里,长上青霉等到坛子里的芥菜都化成水才行。”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这药是常州天宁寺找到的,等二郎他们试出效果,再让天下寺庙仿制,总归要惠及天下百姓才是。” 陈忠立刻献上彩虹屁,说道:“万岁爷真是菩萨心肠,见不得百姓疾苦,有了治病良药,天下百姓必定铭记万岁爷的恩德。” 朱元璋摇头笑道:“不要说得过早,这无利可图之事,这帮子利益熏心的和尚不一定会老老实实听咱的话。” 想起今日东宫传出来的消息,朱元璋对陈忠问道:“今日太子妃吕氏宴请秦王世子席间可是发生了何事?竟惹得吕氏怒摔东西?” 陈忠老实回答道:“太子妃请秦王世子和晋王世子赴宴,秦王世子在宴席上未曾动过筷子。” 朱元璋有些奇怪,出声问道:“咱的这个大胖孙子平日里可是嘴不停吃东西,吕氏千辛万苦准备了一桌丰盛菜肴,他竟然能管住嘴?” 陈忠继续说道:“太子妃问:秦王世子为何不吃东西?世子回答:今日午时已过,父王不准进食。” “太子妃盛了一碗肉汤放在世子面前说:我是伯母,为你盛汤不饮则是失了礼数。 世子回答: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侄儿在成年以前不敢在东宫进食。” 朱元璋听完扑哧一笑,想到这个外表臃肿,实则跟朱标相似的大孙子,不由笑道:“就算这吕氏要下毒也必然不敢在东宫之中。亏他想的出来。” 陈忠也附和道:“万岁爷说的是。” 过了半晌,朱元璋脸上的笑容凝滞,对陈忠说道:“以后养心殿的饮食只能由咱的厨子徐兴祖接手。” “还有世子、汗王、郡主身边再增加几名试毒太监,没有咱的手谕,东宫里的人不得私下接触其他皇子皇孙,违者一律杖毙。” 陈忠点头称是,朱元璋面无表情说道:“如果太子妃犯了,也一视同仁。知道了吗?” 陈忠冷汗直流,连忙磕头应诺。 他感觉脑袋转不过来,回去得向干爹黄狗儿请教一下才行。 第185章 半块烧饼 养心殿中,朱高炽伏在案前,手里捧着一本《说文解字》,另一只手用食指在一个笔洗里不停搅动。 手指上沾着黄澄澄的蜂蜜放进嘴里,小胖子露出一脸满足的笑意。 半躺在椅子上,脸上盖着一本书打瞌睡的朱尚煌听到吧唧嘴的声音, 忍不住出声提醒:“二弟,爹说了不准让你偷吃甜食。” 朱高炽满不在乎说道:“爹说的是不准我偷吃,但是没说不让我光明正大的吃。” 看他说的好有道理,朱尚煌无言以对,朱高炽在秦王府里受宠,他一点也不眼红,毕竟从出生开始就和亲爹平起平坐了。 宫里的太监突然大声喊道:“陛下驾到。” 朱高炽赶紧掏出手绢抹了抹嘴,然后将手上擦干净,用盖子将装蜂蜜的笔洗罐子盖上。 消灭偷吃证据一气呵成,然后一本正经的端坐在案前,朱元璋的脚步声响起。 偷奸耍滑的朱尚煌连滚带爬的跑到朱高炽身边坐下。 朱元璋一进大殿,就看到两个孙子正襟危坐,正在用功读书。 不由得一脸欣慰道:“好好好,有咱当年那股刻苦用功的劲。” 朱高炽和朱尚煌抬起头,异口同声说道:“孙儿见过皇祖父。” 朱元璋点点头,打量着这个大胖孙子, 原本朱高炽外表蠢胖,行动迟缓让他很不喜,可这小胖子一读书就展现出天赋异禀,隐隐有超过朱允炆的迹象。 受到文华殿的翰林学士们交口称赞,一点也不像他爹朱樉当年在大本堂人憎鬼厌。 朱元璋对着朱高炽和颜悦色说道:“高炽啊,你白天照顾你奶奶辛苦了,晚上熬夜读书会伤身体。” 朱高炽摇摇头说道:“孙儿照顾奶奶是尽孝道,自然算不得辛苦。” “孙儿落下的功课,应当更加刻苦才行。” 朱元璋点点头,转头对朱尚煌说道:“大孙啊,你读书这么用功,为何这成绩在年末总是垫底?” 朱尚煌听到这话,神情紧张:“可能是孙儿没有读书的天分吧。” 朱元璋想了想,老朱家第二代的皇子里,也就朱标、朱橚、朱椿是读书种子。 以朱樉从小顽劣的德行,能生出朱高炽一个读书种子,已经是老朱家祖坟冒青烟了。 朱元璋郑重其事说道:“以后除了乾清宫和坤宁宫,其他宫里你们都不要去了。” “孙儿知道了。”朱高炽和朱尚煌同时回答。 朱元璋张望了一下四周,忍不住问道:“万福还没回宫吗?” 朱高炽回答道:“四妹和三娘回老家祭祖,现在还没回来。” 朱元璋有些失望,心里登时后悔给大孙女认干亲,要不是福建远在千里之外,他都想派人赶紧接回来了。 朱元璋走后,朱尚煌挤眉弄眼说道:“我约了好几个叔叔去湖边钓鱼,你去不去?” 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自从朱尚煌跟朱权、朱楧几人约架之后,发现彼此之间臭味相投,恨不能烧黄纸斩鸡头结拜为兄弟。 朱高炽一脸为难说道:“皇爷爷再三叮嘱我们要好好读书。” 朱尚煌从案几底下的暗格里抽出一根鱼竿,扛在肩上贱兮兮笑道:“秦王府里有你这个读书种子就可以了,以后高炽你负责读书,我和高煦负责吃喝玩乐。” 说着说着人就跑的没影了,朱高炽很想跟亲爹打小报告,但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打开笔洗盖子,沾了一点蜂蜜抿在嘴里,心想:爹和你们都把担子压在我身上,我得多吃一点才挑得动。 …… 转眼就到了洪武十五年八月,应天府县衙里朱樉在这里待了大半个月。 每天一大清早,第一件事就是来这里观察那些病人的用药情况。 闲暇时间就去衙门里六房转转,了解一下这年代的官吏们是如何处理公务的。 朱樉像往常一样在礼房、户房、吏房、刑房、工房、兵房之间巡视,周围办公的小吏对于这个到处闲逛的王爷已经习惯了, 朱樉一身常服,平易近人,不少人还抬头跟朱樉热情的打招呼。 “王爷千岁,吃了吗?” 吏房的周司吏从布袋里拿出一个烧饼,递给朱樉,朱樉也没客气拿在手中咬了一口。 突然知府孟端走进吏房,对朱樉说道:“二爷,陛下驾临应天府衙,在正堂等着您。” 朱樉看着手里还剩一大半的烧饼,烧饼滚烫,是吃也不是,藏着也不是。 就这样拿着烧饼,跟着孟端来到了府衙大堂。 朱元璋一听到太医院将新药试出了效果,正在上朝的他直接将大臣们扔在奉天殿,换了一身便服来到应天府衙门里。 朱樉一进衙门大堂,就看到朱元璋一脸疲惫,翘着脚坐在府尹位置上。 朱元璋见他手上还拿着一块烧饼,顿时责怪道:“你老子都没用膳,你一个人倒好开始吃独食了。” 朱樉跟他解释道:“这是别人送我的,老头子要吃的话,我派人去买就是了。” 朱元璋摆摆手,他现在没吃东西的心情,太监陈忠带着两人进来恭敬道:“钦犯刘伯温已带到,万岁爷是否现在召见?” 朱元璋点点头,对着朱樉说道:“把你手上的烧饼拿来,咱要同刘伯温玩个游戏。” 朱樉不明所以将烧饼递给朱元璋,朱元璋将烧饼盖在身前的茶碗中。 刘伯温一身囚服,提心吊胆走了进来。 朱樉见七十二岁的刘伯温精神矍铄,原本一头银发比以前黑密了不少。暗道:锦衣卫的死牢还挺养人。 刘伯温抱着必死之志,心安理得的住进诏狱,这几年没有朝堂上的勾心斗角,让他原本干瘦的身体胖了不少。 刘伯温手脚带着镣铐,跪在地下叩拜道:“罪人刘基见过陛下,见过王爷。” 朱元璋抬手示意平身,然后狡黠一笑道:“刘夫子以能掐会算著称,咱今天要跟你来一场射覆。” 射者猜也,覆者盖也,所谓射覆就是猜,盖着的碗里装着什么东西。 一听是玩猜谜游戏,刘伯温脸上没有半点喜色,反而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因为以他对朱元璋的了解,对方可是出了名的耍赖皮。 刘伯温闭着眼睛抬起手指掐诀,用梅花易数掐算半天,口里念叨:“山天大畜,上卦为山,下挂为乾。乾为体,艮为用, 乾为圆形之物,二三四爻互卦为对,对为缺口。乾为首,首为龙,当为金龙天子所咬。” 跟他咫尺之间的朱樉听得清楚,看的目瞪口呆。 只见刘伯温突然睁眼,双眼绽放精光,口中沉吟道:“半似日兮半似月,曾叫金龙咬一缺。” 朱元璋打开茶碗上的盖子,露出里面被咬了一口的烧饼,刘伯温看见以后,长吁一口气。 朱元璋抚掌大笑道:“猜的不错,可惜这饼是秦王咬的。” 刘伯温一脸愕然,转头就看见双目喷火的朱樉,用杀人的眼光看着自己。 连忙摆手,手上铁链哗哗作响,刘伯温急忙说道:“大王请听罪人解释。” 朱樉恨得牙痒痒,这老刘头总在不知不觉间就给自己挖坑,原本准备大度原谅的他立刻后悔不已。 对押送刘伯温的锦衣卫吩咐道:“看什么看?还不喂老刘头吃饼?” 陈忠为了讨好皇帝,刚派人买回来一大包烧饼,被两名锦衣卫一左一右,粗暴的塞进了刘伯温嘴里。 连塞五六个烧饼,刘伯温腮帮子跟气球一样涨得鼓鼓的,整张脸都在充血,快要被噎死的时候。 朱元璋看不下去了,直接阻止道:“杀人不过头点地,留着他还有用处。” 他一发话,两名锦衣卫松开了刘伯温,刘伯温趴在地上,咳嗽不停把胃酸都快吐出来了。 朱樉很贴心的拿下腰间银质水壶,对着刘伯温张开的嘴,咕噜咕噜灌了下去。 刘伯温直觉一股辛辣流进了喉头,手脚挣扎不停,被朱樉像个小鸡仔一样死死按住。 灌空了半斤银质水壶,朱樉心满意足的松开了手。 第186章 烧饼歌 喝的醉醺醺的刘伯温整个人像一只煮熟的大虾,变得通红,身子摇摇晃晃竟在原地打起了醉拳。 看到这一幕的朱元璋,头疼不已对着朱樉责怪道:“咱叫他来是为大明占卜国运,你可倒好把人弄成醉鬼一个还问个屁。” 朱樉强行辩解道:“老头子你没听过一句话叫酒后吐真言吗?” “你现在问他刚刚好,保证连小时候尿床的事情都如实相告。” 朱元璋想想平日里这刘伯温藏头露尾,说话只说一半,搞得他云里雾里。 于是朱元璋让两个锦衣卫扶着刘伯温,大声问道:“我大明今后国运如何?” 喝醉的刘伯温被锦衣卫抓住,挣脱不得竟原地唱起了歌谣。 指着脚下的土地,唱起:“此城御驾尽亲征,一院山河永乐平。” 朱樉立刻就想起了靖难之役的朱棣, 刘伯温接着唱道:“秃顶人来文墨苑,英雄一半尽还乡。” 秃顶人不就是编撰《永乐大典》的光头和尚姚广孝吗? “北方胡虏残生命,御驾亲征得太平。” 刘伯温这句让朱樉想起永乐五次北征大漠。 “失算功臣不敢谏,生灵遮掩主惊魂。” 朱樉想起了让大明精锐尽丧的土木堡之变。 “国压瑞云七载长,胡人不敢害贤良。” 景泰帝朱祁钰正好是大明第七位皇帝,在位七年,第二句让朱樉想起了在北边留学的朱祁镇。 “相送金龙复故旧,灵明日月振边疆。” 这两句说的朱祁镇夺门之变复辟,明宪宗朱见深发动的搜套之战和成化犁廷稳定了大明边疆。 听到这里,朱元璋出声问道:“此时的大明天下变成了什么样子?” 刘伯温回答道:“此时的天下陷入了动乱。” 朱元璋眼神一瞬间变得凌厉,闷声问道:“是谁敢祸乱朕的大明江山?” 刘伯温没有回答,而是边跳边唱:“天下饥寒有怪异,栋梁龙德乘婴儿;禁宫阔大任横走,长大金龙太平时;老拣金精尤壮旺,相传昆玉继龙堂;阉人任用保社稷,八千女鬼乱朝纲。” 朱樉理解的是北京保卫战的于谦,于谦不仅有一首千古留名的《石灰吟》,还有一首《咏煤炭》。 「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正好对应。 后面婴儿应该是孝宗朱佑樘,在宫里大任横走的应该是明武宗朱厚照。 长大的朱厚照打了应州大捷,力保大明边境二十年太平。 「昆玉继龙堂」应该是嘉靖帝朱厚熜,朱厚熜在位四十五年,仅次于孙子万历。 朱元璋关心的是那个八千女鬼乱朝纲,他喘着粗气问道:“八千女鬼是谁竟敢祸乱朕的大明。” 朱樉有点同情看着准备大开杀戒的老朱,别说是你了就是儿子我,也不可能活到天启年去宰了魏忠贤。 刘伯温自顾自的继续唱道:“忠良杀害崩如山,无事水边成异潭;救得蛟龙真骨肉,可怜父子难顺当。” 朱元璋奇怪道:“莫非是父子争权夺利?” 刘伯温摆手回答:“非也!树上挂曲尺,遇顺则止。至此天下未已。” 树上挂曲尺当然是煤山上挂歪脖子树上的崇祯帝,「遇顺而止」指的是李自成登基,国号大顺。 朱元璋继续问道:“何谓未已?” 刘伯温回答道:“万子万孙层叠层,祖宗山上贝衣行;公侯不复朝金阙,十八孩儿难上难。” 朱樉眼皮一跳,万子万孙正好是万历的孙子,「祖宗山上」正好是崇,「贝衣行」正好是祯。 十八孩儿正好是李自成的李,刘伯温正要继续说时,被朱樉直接捂住了嘴。 朱樉横眉冷眼望着刘伯温小声说道:“你再用鬼神蛊惑人心,孤就亲自把你扔进玄武湖里。” 刘伯温迎着朱樉冰冷的眼神,瞬间吓得不敢再言语。 朱元璋听的云里雾里,意犹未尽的说道:“你刘伯温怎么不接着说啊?” 刘伯温一想到一眼望不到头的玄武湖,立刻话锋一转说道:“请陛下饶恕罪臣酒后胡言乱语。” 朱元璋很想问问有啥破解之法,话到嘴边就被朱樉打断了, 只见朱樉抱拳一脸正色说道:“今日之事今日了,明日之事明日了。” “墨子有云:官无常贵,民无终贱,俗话说的好:富不过三代,穷不过五服。” “陛下之力最多治理一朝,又何以为子孙万世排忧解难?” 朱元璋点点头,他虽然是古今第一勤勉的皇帝,随着年纪增长,除了处理国事还能身体力行,最近连教育年幼皇子都开始显得吃力。 朱元璋唉声叹气道:“咱穷了半辈子就想着多做一些事,让你们这些子孙以后好能安享太平。” 朱樉摇头说道:“人生难料,世事无常。祖辈福泽即使再深广,总有竭泽而渔的一天。” “草原上太阳不可能永远照耀孛儿只斤氏。” “要延续大明国祚,应当朱家的后世子孙自身发奋才是。” 朱元璋默然,哪怕是秦始皇、隋文帝那样的雄主同样避免不了二世而亡。 江山万年和千秋万岁终归是美好的祝福。 朱元璋顿了顿感慨道:“自大一统之后,汉朝四百年,唐朝二百八十九年,大明要是能享国祚三百年,咱就心满意足了。” 听到这句话,朱樉心想要是没有土木堡之变,还真有可能。 朱元璋话锋一转对刘伯温说道:“刘夫子得麻衣相术的真传,咱这个儿子死而复生,你用摸骨之术看看他的命格有什么变化?” 锦衣卫为刘伯温解开了镣铐,刘伯温躬身说道:“罪臣遵旨。” 朱樉站在刘伯温身前,背对着朱元璋,刘伯温伸出双手,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 在朱樉头上摸来摸去,突然他的双手停顿了一下,原本神色正常的刘伯温脸上有了一丝不解之色。 刘伯温百思不得其解,干脆掐指捏诀用梅花易数占卜,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刘伯温张大着嘴,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刘伯温忍不住出声:“秦王原来没……” 正欲说出下一个字时,跟他近在咫尺的朱樉,闭着眼睛突然睁开。 眼底闪过一抹寒芒,刘伯温看着朱樉的眼神跟刀锋一样冷冽。 第187章 双喜临门 隔着一丈远的朱元璋察觉到刘伯温脸上吃惊的表情,见老神棍张大着嘴阿巴阿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朱元璋有些不耐烦问道:“刘夫子,你到底想说啥?” 刘伯温稳住心神,转过身一脸平静的对朱元璋说道:“罪臣想说秦王原来吉人自有天相。” 朱元璋直接问道:“你到底摸出来了什么?” 刘伯温回答道:“三庭匀称,面颊方大,颧骨高大,眉高长垂。秦王乃长寿之相。” 朱元璋点点头,对刘伯温说道:“行了,你现在就安心去秦王府当个长随吧。” 当奴仆总比成天蹲在锦衣卫的大牢里等死强,刘伯温一脸感动说道:“罪臣谢主隆恩。” “还要谢过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老奴必定用余生好好赎罪。” 刘伯温说完,正要双膝下跪,被朱樉伸手一把扶住。 朱樉面带微笑说道:“刘先生以后在王府里不必以奴仆自居。” 刘伯温见朱樉笑容温暖,跟刚才冲着自己杀意盎然判若两人。 心底不由生出一种是不是眼花看错了的疑问。 刘伯温走后,朱樉才对朱元璋问道:“以刘伯温的功劳,封个侯爷绰绰有余,父亲为何把他排成开国三十六功臣里的倒数第一?” 朱元璋笑了笑解释道:“你别看刘伯温这人,现在缩的跟个老鹌鹑一样,他年轻的时候在元军江浙元帅帖里帖木儿帐下,把横行江浙一带的方国珍欺负老惨了。” “咱主要讨厌他两点,一、出仕过元廷,二、看不清形势,三,毫无担当。” 第一点朱樉很好理解,可第二点实在想不明白,对朱元璋问道:“为何说刘伯温看不清形势?” 朱元璋说道:“咱当年占了整个浙江,这刘伯温躲在青田老家不肯入仕,跟咱玩起了三顾茅庐的把戏。” “然后是立国之前,咱让他跟李善长一起尽心辅佐太子,他可倒好说什么也不肯任东宫的属官。” “还有咱扶持他和杨宪成立浙东党,是为了对付一家独大的淮西党,有一年大旱, 这刘伯温跟咱信誓旦旦说惩治了李善长的亲信李斌就能下雨, 结果那年有整整八个月都没下一滴雨,这刘伯温干脆装病躲在家里。” “如此种种相加让咱更加厌恶于他,咱给他一个诚意伯就是为了骂他这个老东西没有一丁点诚意。” 朱樉突然发现朱元璋这人还是个黑色幽默大师。 朱樉刚要说话,太医戴原礼一脸喜色走进了大堂。 对着朱元璋躬身作揖说道:“恭喜陛下,孟大人找来的五名肺热病患已经痊愈,三名肺痨病人已经不再咳嗽,剩下的两人也明显好转。” 朱元璋大喜过望问道:“那确定这药确实有效?” 戴原礼点点头说道:“回陛下,秦王找来的药确实有效。” 朱元璋霍然起身,一脸激动道:“立刻摆驾回宫,赶紧救治皇后。” 朱元璋的话刚一说完,应天知府孟端就火急火燎跑了进来。 对朱元璋说道:“上位,张王妃省亲回来了,还把您要找的朱郎中给带回宫了。” 朱元璋猛掐大腿,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挤出一句:“回宫,马上回宫。” 同乘御辇的朱樉已经好多年没见过朱元璋这样失态了。 上一次还是大明开国的时候,只见朱元璋像个孩童一般在车上手舞足蹈,嘴里不停傻笑。 “你说是不是真他娘的巧,没想到今天双喜临门。” “一想到你娘的病有救,咱比得了江山还要开心。” 一路上朱元璋嘴里的话就没停过,朱樉充当着倾听者的角色,听着他不停碎碎念。 来到坤宁宫之时,朱元璋更是没等马车停稳,就一跃而下跳下了马车,把驾车的太仆寺卿孙楧冷汗都吓出来了。 朱元璋甩开上前搀扶他的太监,大步流星向寝宫内奔去。 朱樉跟在身后,走进寝宫之时,就看见一位鹤发童颜,身着布衣青衫的老翁坐在床前正在为马皇后诊脉。 朱元璋站在一旁,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一刻钟后,白发老翁才收回手,抚着长须说道:“皇后娘娘的病灶在肺腑,加上积劳成疾,催生肺热。 以太医院新药陈芥菜卤佐以桂枝汤,再加上甘草干姜代茶补气,加上老朽开的药汤调理,不日便可痊愈。” 朱丹溪一边说着药方,太医蒋用文快速拿笔写在纸上。 写完药方递给了太监吴永去御药局取药。 过了一阵,吴永就带着熬好的汤药来到寝宫,朱元璋推开上前伺候的宫人,亲手端着汤药,小心翼翼用汤匙送进马皇后嘴里。 喂完药汤,看着昏迷不醒的马皇后呼吸变得的平缓,朱元璋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朱元璋退了出去,让朱丹溪给马皇后施针理疗。 朱樉刚刚将万福抱在怀里,朱元璋就追了出来,对他身旁的张红桥一脸感激道:“多亏了你们母女遇到丹溪先生。” 张红桥连忙摇头说道:“与红桥无关,是小女在山上玩耍之时不慎被毒蛇咬伤,幸好遇见了上山采药的丹溪先生。” 朱樉这才注意到怀里的女儿腿上还绑着绷带,焦急的对小丫头问道:“万福,身上还痛不痛了?” 朱万福摇摇头,整个一小大人,趴在朱樉肩膀反过来安慰道:“白胡子爷爷给万福换了药,万福就不痛了,冰冰凉凉的还有点痒痒。” 说着还挠挠了他的痒痒,朱樉被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逗笑了。 朱元璋黑着脸看着他,没好气说道:“笑完了吗?笑完了该撒手了。” 老朱张开双手,对朱万福一脸慈祥的笑道:“奶奶的病真是多亏了我们家万福。快到爷爷这儿来。” 朱万福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就被朱元璋抱到了怀里,朱樉一脸幽怨的看着老朱。 自打他回来,亲生女儿都没抱在怀里超过一炷香。 朱樉有些无奈说道:“等万福过两年长大了,儿子就抱不了了,要不您老歇着,我替你抱一会儿得了。” 朱元璋不耐烦的说道:“抱不了就抱不了吧,又不是你养大的,哪凉快哪待着去。” 说完冷漠的转头就走,朱樉突然发现一个冷酷的现实,四个子女的成长好像都跟他没啥关系。 张红桥见他蹲在地上,一脸难过的样子,忍不住安慰道:“万福满周岁以后就被接进了宫里,都是在爷爷奶奶怀里长大,其实我这个当娘的也没抱过几次。” 第188章 闯祸大王 朱樉听到张红桥的话,心里既高兴又难过,不由感慨道:“万福能得父皇宠爱当然是好事,一个两个全接进宫里又算个什么事?” 张红桥劝解他说道:“能入宫伴驾是多少藩王求之不得的好事,再说老爷膝下不是还有高煦吗?” 一听到朱高煦的名字,朱樉瞬间变得更难受了,心中开始埋怨朱元璋,留个二哈在我府中算个什么事啊? 朱樉蹲在地上,打量着张红桥纤细的腰肢,如弱柳扶风一般,身姿婀娜动人。 张红桥被他火辣辣的目光盯得脸色一红,连退几步,语气羞涩说道:“官人,这大白天的还在宫里。” 朱樉微微一笑,站起身走到她跟前,揽住她的腰肢,将她一把抱在怀中。 贴着张红桥的耳边说道:“孤想了一个好办法,既然万福被父皇抢走了。” “那咱们再生一个金安。”说完还伸出舌头,划过张红桥白皙的天鹅颈。 张红桥脸上的红晕,瞬时染红了耳根。 朱樉就这样公主抱着她,大步流星朝着养心殿迈去。 现在正是上课的时辰,养心殿内除了伺候的宫女和太监没有其他人。 朱樉直接把张红桥抱进了书房里。 张红桥残留的理智,伸手推着他的胸膛,欲拒还迎说道:“按规矩,官人应该先同两位王妃通房才是。” 朱樉一脸心虚说道:“红桥你误会了,本王约你来是想聊聊钱庄的事。” 张红桥听到这话,火热的心像是泼了一盆凉水,眼神带着幽怨:“你把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抱进寝宫里是来谈正经事的?” 朱樉点点头,一本正经说道:“宫里耳目众多,人多眼杂,寝宫里就你我二人正好适合谈正事。” 张红桥一脸委屈,你说娶我,结果一声不吭,消失了六年。 四下无人的环境,一男一女你跟我要谈正事是几个意思? 忍了一辈子的张红桥,决定不忍了。 朱樉刚要开口,话都还没说就被张红桥一把推倒在床上。 看见张红桥伸手在扒自己的腰带,朱樉连忙抓住她的手阻止道:“本王近来清心寡欲,就是为了将心思都放在书本之上。” 张红桥取下发钗,青丝披在肩上说道:“你读你的书,我忙我的,互不干扰。” …… 朱樉从没想过守身如玉六年,会有一天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给玷污了清白。 张红桥不着寸缕依偎在他的怀中,两人正在温存之际,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稚嫩的童声传来:“爹,我知道你在里面。我好不容易进一次宫,快带我去见皇祖母。” 朱樉一听是朱高煦的声音,不由暗骂:这倒霉孩子早不来,晚不来可真会挑时候。 朱樉一边穿衣服一边不耐烦说道:“为父身体有恙,你自己一个人去坤宁宫。” 朱高煦一听这话,便不依不饶的把门敲得邦邦响,冲着里面喊道:“可皇爷爷不让我去大本堂找大哥、二哥玩。” 朱樉一听这熊孩子是借着探病的名义来找哥哥们玩的。 于是更不耐烦说道:“你叫王德发带你玩去。” 王德发是秦王府的太监,也是几个王子的伴当。 朱高煦不干了,将门踹的当当响,还扯着嗓子喊道:“爹,你不开门是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朱樉老脸一红,赶紧解释道:“本王正在用功读书,不喜欢有人打扰。” 门外的朱高煦一听这话,更加怀疑道:“你大老远跑宫里来读书?” “我不相信。” 朱樉脸色一黑,从架子上抽出一本书,连忙正襟危坐在书桌前。 对着张红桥指了指桌底下,张红桥会意,穿戴好后,弯腰躲进了书桌底下。 朱樉这时才打开门,朱高煦站在门口,看着朱樉额头上全是细汗, 朱高煦人小鬼大道:“爹,你这是在屋子里锻炼身体吗?” 朱樉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朱高煦拉着他的衣袖哀求道:“爹,你就带我到玄武湖去钓鱼吧。” 朱樉直接将他拎起,往门一扔直接说了一句:“滚蛋。” 砰的一声将门关上,朱高煦从地上爬起,偷偷的沿着窗边,溜到了不远处的乾清宫去。 朱樉坐在书桌前,正准备开始用功读书时,就看到书桌下张红桥扎起了头发妩媚一笑,然后利剑出鞘。朱樉倒吸一口冷气。 朱元璋见马皇后病情稳定之后,对着朱丹溪夸奖一通,用高官厚禄想将这名医学大家留在太医院,可惜一心悬壶济世的朱丹溪坚辞不受。 朱元璋怀着遗憾的心情离开了坤宁宫,起驾到乾清宫批改奏章,正当朱元璋像往日一样来到御书房。 一只脚刚踏进门,映入眼帘的就是满地狼藉,原来放在门边有一人高的宋朝御制青花瓷大花瓶变成了满地碎片。 朱元璋抬头一看自己御座之上的软垫多了几个泥泞的小脚印,御座后面代表他皇帝威严的,五明扇上的孔雀翎不见了。 变成了光秃秃的两把大扇,朱元璋看着还有黄花梨的御案上面被人用小刀刻了一个‘早’字。 朱元璋怒气噌的一下暴涨,目欲喷火,对左右问道:“谁把朱高煦那小混蛋放进乾清宫的?” 黄狗儿询问了值殿的宫人,对朱元璋说道:“万岁爷,高阳郡王说是秦王让他来这里玩的。” 朱元璋黑着脸骂道:“这父子俩真是一对,都是天生八字跟朕不合。” “传朕的口谕:让他们一起滚出宫。” 精疲力尽的朱樉坐着铜辇正要出宫之时,黄狗儿在身后急忙大喊:“二爷,你有东西忘在宫里了。” 朱樉将头伸出马车,一看两个侍卫手上拎着朱高煦。 朱樉转头对驾车的马三宝一脸严肃说道:“三宝加快速度,本王有急事要去灵谷寺。” 马三宝挥鞭打在马身上,马车从午门疾驰而过, 黄狗儿一看秦王的车驾一溜烟跑的没影了,只好将朱高煦拎去秦王府。 坐在马车里朱樉心有余悸,朱高煦这熊孩子的胆子比他小时候可大多了,怪不得日后能成为作死小能手。 对于教育朱高煦这个老大难问题,朱樉觉得这个艰巨的任务还是交给英明神武的洪武大帝合适。 第189章 道衍 朱樉承认老朱的承受力比自己强,朱樉来到灵谷寺。 朱樉此行目的就是为了见一个鼎鼎大名的黑衣和尚。 来到精舍之中,朱樉一推开门,就见到除了释来复还有一白眉老僧。 正是朱元璋的佛教顾问之一,被亲切称为【泐秀才】的宗泐,朱元璋经常召见宗泐进宫讨论佛法。 朱樉自然认得,不过他的目光被另一位年过五旬,一袭黑衣僧袍,吊睛三角眼的老和尚吸引住了目光。 三角眼和尚见朱樉打量着自己,双手合十说道:“王爷可是认识小僧?” 朱樉面带笑容说道:“我观阁下皮肤森白,耷拉着眼皮,坐姿半躺,形同一头病虎。” 三角眼和尚闻言笑容满面说道:“小僧有位叫袁珙的朋友为我相面时,跟王爷今日的评价如出一辙。” 宗泐老和尚呵呵笑道:“秦王殿下这是老僧的徒儿道衍。” 朱樉背着手走到宗泐身前,问道:“老和尚如此心善之人,怎会教出一个野心勃勃之辈?” 释宗泐摇头解释道:“道衍在出家之前,曾经拜在席道人门下学习儒释道三家经典,老僧并不是他的授业恩师。” 释来复对朱樉说道:“王爷托老衲寻找之物,正是道衍在常州天宁寺找到的。” 朱樉犹豫半天,对道衍说道:“你想让本王如何感谢你?金银财宝,高官厚禄,只要你开口,本王一定帮你达成。” 道衍收敛笑容,郑重其事说道:“小僧不在意那些俗物,只想留在王爷身边弘扬佛法。” 朱樉望着这个年过半百,即将给大明带来腥风血雨的妖僧姚广孝。 他嘴角扬起说道:“无欲无求之人往往所图甚大,道衍大师能告诉本王你心中究竟想要何物,本王才知道如何报答。” 黑衣道衍起身,走到他的左边,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轻声说道:“大王如果能让小僧侍奉左右,自当奉上一顶白帽给大王戴上。” 听到这话,朱樉脸上没有半点喜色,心里只有一个荒唐的念头,坏了我成老四朱棣的替身了。 他的内心纠结不已,这老和尚可是靖难之役的总设计师。 收下姚广孝当谋士,八成会撺掇自己造反,不收下肯定会走历史的老路,姚广孝北上跟朱棣合流。 于是朱樉笑了笑,在姚广孝耳边说道:“道衍大师误会了,前不久本王才戴过。” 姚广孝闻言一怔,这才想起朱樉两个月以前还挂着文皇帝的谥号。 姚广孝神色如常说道:“怪小僧孟浪了。” 朱樉笑呵呵对他说道:“本王曾经出家当过和尚,请道衍大师到隔壁探讨一番佛学如何?” 道衍点点头,默不作声跟在朱樉身后。 精舍内剩下的释来复和释宗泐两人正在棋盘对弈,一人执白子,一人执黑子。 手执黑子的释宗泐问道:“师弟觉得秦王会收下道衍吗?” 手执白子的释来复回答道:“秦王行事没有章法,处处透着诡异,以我多日以来的观察秦王有凌云之志,自然不会甘于屈居人下。” 释宗泐闻言一笑说道:“不如你我打个赌如何?” 释来复问道:“师兄想以何物作赌注?” 释宗泐说道:“以天下如何?” 释来复笑道说:“那师兄可就输了,道衍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秦王要成大事必然不会错过此人。” 释宗泐跟着下了一步棋,然后抿嘴笑道:“我观秦王此人有吞天之志,未必会和道衍是一路之人。” 释来复一看他的落子,哈哈大笑道:“师兄这一步可是败招棋,这局棋师弟赢了。” 两人下完这一局时,道衍和尚一脸沮丧走了进来,对着二人说道:“师傅、师叔,徒儿不日即将启程去北平,特来向你们二位告别。” 释来复望着道衍离去的背影一脸错愕,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感慨道:“秦王这人果然不拘一格,行事天马行空。” 释宗泐满脸笑意说道:“终究还是我年长些,看人比较准。” 静室之内,只剩下朱樉一人,脑海里还在回忆着之前的谈话。 如果不是阴错阳差之下,姚广孝对马皇后有救命之恩。 他会毫不犹豫的除掉此人,为了不背恩将仇报的名声就只能将姚广孝放了,做事业终究还是要和志同道合的人一道创业才能长久。 朱樉心里清楚,别看现在和朱标有平起平坐的趋势。 要是等到朱标一死,朱元璋心里的天平必然会向朱允炆那一边倾斜。 有时候历史的惯性真的很难避免,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穿越者逆天改命之旅吧。 朱樉收拾好心情,拿起书进入了沉淀模式,至于李文忠和邓镇拜托他的那两件麻烦事,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十月,一个多月来,朱樉每日除了睡觉和吃饭,甚至去上茅房手里都捧着一本书,家里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一大清早,徐妙云躺在他怀里为他解答书本上的疑问,夫妻二人经常在一起读书,感情与日俱增。 就是一男一女读着读着,避免不了滚进一个被窝里。 窗户被咚咚敲响,门外的郑和出声说道:“四更天了,王爷该去上早朝了。” 朱樉这个收保护费的闲散王爷,以前最头疼的就是上朝,可现在的早朝,对于沉迷读书的他,不过是换个地方读书罢了。 离开温暖的被窝,朱樉洗漱完了穿戴整齐,刚出门准备上马车时。 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表叔,等等侄儿我。” 一大清早,李景隆穿着正一品的狮子补服,大老远就冲他喊道。 朱樉一皱眉,对跑到身前的李景隆问道:“你在边境搞茶马互市的差事办完了?” 李景隆很爽快的说道:“已经和西番谈完章程了,剩下的照章办事就行了。” 李景隆毫不见外的跟着朱樉挤上了马车,朱樉有些奇怪道:“你好歹也是左军都督府右都督,正一品的武官,跟我挤在一辆马车算什么事?” 李景隆见他一脸不悦,连忙解释道:“表叔答应我爹那事,再拖延下去,这年底出征云南就没我老李家的汤喝了。” 朱樉这时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件麻烦事,当时只顾着痛快一口答应了下来。现在想想这事在小心眼的老朱那里还真有一点难办。 朱樉对李景隆认真说道:“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要不现在就把婚书退给你得了。” 第190章 都察院 李景隆一听这话,立马就急眼了:“我爹被软禁在家都快一年了,表叔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朱樉仔细想想没有老李家那一关键一票,还真拿不下汤家和沐家那两票,冯家和傅家自然也不会答应的那样痛快了。 朱樉脸色一变,露出笑容说道:“开个玩笑而已,你我既然是亲家,以后我俩平辈论交。” “有咱们这层关系,你们李家的事,自然也是我秦王府的事。” 李景隆看着川剧变脸一般的朱樉,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刚才我明明看见你一见我就想坐马车跑路来着。 一路上朱樉眼睛盯着书本,头也不抬说道:“我叫你办的那件事办好了吗?” 李景隆老实回答道:“那人已经运回家乡安葬了。” 朱樉随口问道:“他家中还有亲人吗?” 李景隆摇摇头说:“没了,家中就剩他一个独子。埋在山上连块碑都没有立。” 朱樉沉默不语,半晌才说道:“爹妈都取了名字,就这样没名没姓消失了,也怪可怜的,有机会在开封府给他立块碑吧。” 李景隆有些惊奇道:“真的要刻名字的话,很有可能会被有心之人追查到蛛丝马迹。” 朱樉合上书本说道:“就叫无名英雄纪念碑吧。” 良久,李景隆才问道:“表叔,你写信叫我把那些百户、试百户、总旗、小旗这些人微言轻的底层军官拉进我们‘洪武门’组织。 为何反而要将那些千户、指挥佥事、都指挥使全部拒之门外?’” 朱樉耐心解释道:“咱们除了京营四十八卫近二十万人马,天下的卫所兵有近百万之多。各地卫所的各级官领有两万八千之多。 千户以上的武官不到千人,这两万七千多的基层武官才是我们要尽力拉拢的对象。” “因为他们才是军中的大多数,别看这帮人官职卑微,无论是谁当国都撤换不了这帮人。” 李景隆心领神会说道:“这些人别看手底下不过十号人、百号人,可一旦这盘散沙真聚拢到一起,能量大的惊人。” 朱樉对于这个政治头脑、经商头脑满分的李景隆很满意,认真说道:“我跟邓氏结亲,包括与冯家和傅家子女联姻那事想必你也清楚。 咱们上层稳定了,下一步就是要将下层的这些砂砾聚沙成塔。只要咱们拳头够大,铳杆子够硬。这天下就没有什么事做不成的。” 李景隆消息灵通,自然知道朱樉八月在京城里搞出的大动作。 他脑袋灵光很快就明白了,自己以后在其中充当的是中间人角色,问道:“表叔需要我通知这帮淮西子弟做什么?” 朱樉语气冰冷说:“告诉那帮淮西老家伙们,再不交投名状就要上胡惟庸余党清单了。” 李景隆拿出炭笔和纸问道:“具体要求是什么?” 朱樉慢条斯理说道:“一半家产投入绣云坊,每家派一名庶子来我身边当亲兵。你告诉他们之中愿意的人,有朝一日会庆幸今天的决定。” 李景隆点头称是,铜辇驶入皇城。 官员们排队在左右掖门,鱼贯而入,已经调任中军都督府断事,正五品的五军断事官铁铉在进门时, 故意落后几个身位,跟朱樉擦身而过时,微不可察的小声说道:“今日在午门言官那边聚集在一起动静不小,王爷可要小心了。” 铁铉提醒后,朱樉颔首示意,然后两人分开进入两道门。 说良心话,两人治国理念不合,铁铉不是真心实意效忠朱樉,但是因为两人共事过一段时间,满朝上下都把他铁铉当成秦王党排挤。 铁铉索性只好含泪上了贼船,站在奉天殿前的广场, 废除宰相之后,朱樉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前排。 奉天殿里可以摸鱼,但是文武百官没有一个敢比他先踏进奉天殿。 朱元璋坐着龙辇而来,身后跟着太子的软轿。 朱元璋被抬上丹陛之后,特意向朱樉招了招手。 朱樉一身圆领赤红色的衮龙袍,跟一身赭黄色衮龙服的朱标一左一右跟在朱元璋身后。 朱标有意无意向朱樉问道:“听闻二弟这两个多月都在闭门读书,不知道读的是什么书?” 朱樉笑呵呵说道:“臣弟刚把二十一史粗略的看了一遍。” 朱标有些意外,问道:“二弟读完这些史书可有什么心得?” 朱樉沉吟一阵后说道:“用三个字概括——家天下。” 朱标听完说道:“那元史稿拖了好几年,文渊阁那边已经落成,二弟应尽早审议,早点完成入库才是正理。” 朱樉一直拖着就是因为手底下没几个文臣,毕竟元顺帝修的元史稿,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闹出个文字狱。 有前朝翰林释来复和诗文三大家的刘伯温,还有杨士奇、铁铉帮衬着心里有了底气。 朱樉对朱标说道:“臣弟会尽量在明年年底前,完成最后的修订。” 朱标听完点点头,走上了御阶金台,朱樉站在百官之首,两人一上一下分道扬镳。 群臣山呼万岁之后,朱元璋就宣布道:“将御史台改为都察院,置左右都御史各一人,位列正二品,统领各道言官。” “监察御史詹徽为左都御史,汤友恭为右都御史。袁凯为左佥都御史。” 一听到袁凯的名字,大臣们互相对视一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听说这家伙不是触怒龙颜,装疯卖傻被秦王整得很惨。这倒霉蛋袁凯怎么还升官了? “臣等谢主隆恩。”詹徽、汤友恭、袁凯三人叩谢道。 御座之上的朱元璋继续说道:“鉴于胡惟庸等奸邪小人,欺上瞒下的案例。朕今日定下一条规矩,赐予科道言官风闻奏事之权。 “将不杀言官这条铁律写进《皇明祖训》,凡我朱家子孙都应该遵守。” 此话一出,文臣们脸上喜气洋洋,一个个心里比过年都要高兴。 毕竟历代言官才是文臣的刀,文臣有了这把杀人不见血的刀才有和宗室、勋贵、武将较量一番的能力。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新鲜出炉的左佥都御史袁凯出班奏对道: “臣袁凯弹劾秦王十大罪状。” 第191章 主帅之位 此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平日里袁凯都是一副老实本分的形象。 有多老实?有一位都察院的小吏在出衙门时不看路,撞倒了正七品的监察御史袁凯,被摔得狗吃屎的袁凯爬起身第一反应是跟那个小吏连连道歉。 以至于大多数人第一时间听到袁凯触怒了朱元璋这个消息,本能反应这是个谣言。 没想到老实人袁凯不发火则已,一发火惊天动地,这新官上任三把火。 第一把就烧到了最近风头正盛的秦王头上, 袁凯将笏板放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块堪比老太太裹脚布一样的奏章,放在地上有一丈多长朗声念道: “臣弹劾秦王第一条,秦王身为藩王之首,不以身作则,时常腰挎天子剑出入宫室。此谓僭越之罪。” “秦王身为天家贵胄,不思圣人之道,反而纵容亲眷经商与升斗小民争利。此谓第二条与民争利。” “秦王在任锦衣卫都指挥使期间,不经朝廷三法司审理,擅杀锦衣卫武官七十一人,此谓第三条残暴嗜杀。” “秦王指使锦衣卫以收保护费的名义,巧立名目对在京城经商守法的商户,增收苛捐杂税。此谓第四条横征暴敛。” “秦王成年之后,本应外放就藩,盘踞京城之中,有违藩王不得私自进京之令。此谓第五条藐视律法。” “秦王违反陛下对高阳郡王的禁足令,私自带入宫廷,纵容子女毁坏宫内财物。此谓第六条管教不严。” “秦王平日里放纵子嗣与亲王群架,败坏我大明宫禁严明之风。此谓第七条子不教父之过。” “蒙古汗王、高阳郡王荒废学业,整日嬉戏……” 袁凯没念完之时,朱樉彻底听不下去了,五体投地喊道:“别念了,本王认罪伏法。” 除了前五条,后面的罪状,朱樉觉得真是比窦娥还冤枉。 朱元璋露出大板牙笑道:“既然认了就好,传朕的旨意:秦王罚俸三年,高阳郡王罚俸十年。” 朱樉眼前一黑,只听说过父债子偿,第一次遇到子债父偿的。 要是接生的时候,朱樉在现场第一时间绝对当场掐死朱高煦这个祸害。 朱元璋笑容满面,羊毛出在羊身上,一刀下去,大军出征一下就节省了近二十万石军粮。 至于为什么没有处理参与打架的朱尚煌和朱高炽,道理很简单, 需要把他四个小儿子一起处理了才能服众,所以护犊子的朱元璋选择性忽略了,干脆将屎盆子扣到二儿子头上。 朱元璋这样轻轻揭过,下面摩拳擦掌准备弹劾朱樉的言官们,一下子都偃旗息鼓了。 朱元璋跟朱标挨得很近,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咱知道你对咱重用你弟弟心里很不满意, 咱只想告诉你一个简单道理,兄弟齐心才能其利断金。” “若是你们两个都不齐心协力,那咱的膝下还有老三、老四、老五。” 朱标一头冷汗,觉得冤枉,串联言官是他那不省心的老丈人和吕氏干的。 可偏偏这个锅,让他这个丈夫兼女婿甩又甩不掉。 朱标只好闷声说道:“儿臣知错了。” 朱元璋看着这个性子对家人极其宽容的大儿子有些失望,说道:“你这个太子领政监国五年,连家里人都看不住,以后还怎么管理天下?” 朱标很想跟朱元璋吐槽,你放任十一弟鲁王和十六弟庆王、十七弟朱权这几人在宫里炼丹之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遭了无妄之灾的朱标只好低头认错,台下的朱樉松了一口气,收保护费这事算是被朱元璋盖过章了。 朱元璋转过身子,对大臣们说道:“如今北元的梁王盘踞在云南,大理的段氏还效忠着北元。 朝廷接连派了几波使者劝降,都被这些北元余孽残忍杀害。” “朕欲兴王者之师,南征云南讨伐北元叛逆,众位卿家以为何人可以领兵?” 群臣们集体变得沉默,第一人选肯定是退休在家的魏国公徐达,可别人已经位极人臣升无可升,注定不可能再领兵出征。 兵部尚书唐铎出班手持笏板拱手说道:“启奏陛下,臣觉得当以颍国公为主将,平西侯和永昌侯为左右副将。” 颍国公是傅友德、平西侯沐英、永昌侯蓝玉,唐铎是兵部尚书在军事上的话语权很重。 朱元璋沉寂了许久,才出言问道:“唐卿家是不是还漏了一个人?” 朝堂上所有大臣的目光都看向了站在第一排的朱樉, 兵部尚书唐铎自然是太子死党,明知故问道:“秦王战功卓著,有李唐天策上将遗风,朝野皆知。可秦王毕竟位极人臣,此番用兵剿灭元朝余孽之后,陛下又当如何赏赐秦王?” 唐铎故意用功高震主的李世民,来暗示朱元璋。 哪知朱元璋听完,哈哈大笑说道:“秦王虽然位极人臣,可他的儿子,朕的孙子只有世子一个能继承封地, 若是此次出征能大胜归来,朕就赏赐汗王一块封地又如何?” 群臣哗然,毕竟朱尚煌那个汗王就是破格封赏,导致儿子与亲爹和叔叔们平起平坐,若是再有一块封地。 那秦王一下子就变成两块封地的藩王,本来就是天下第一强藩的秦藩即将势力大涨。 朱标虽然很想阻止,但他深知朱元璋说一不二的性格。 只有当事人朱樉眉头紧皱,自己二十七了都还没就藩,王府三护卫没有,藩地一切事务被陕西布政使司、按察使司、行都指挥使司代管。 朱元璋这个地主又开始给自己这个长工画大饼了,于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朱樉很干脆选择了不去。 朱樉抱拳说道:“启奏父皇,儿臣最近痔疮犯了,御医嘱咐儿臣必须要卧床静养,骑不得战马。” 此言一出,满朝大臣都一脸不可置信,特别是朱元璋前两天还看见他在紫禁城里骑马。 朱元璋阴沉着脸说道:“你这痔疮什么时候犯的?朕派太医给你上门诊治。” 朱樉脸色平静说道:“就在刚刚犯的。” 朱元璋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二儿子是想消极怠工。可他又岂会轻易让他如愿。 朱元璋起身站在金台上,朗声说道:“如果身为朕的儿子都不愿意为国分忧, 那你就去凤阳,担任中都留守司指挥使,让世子提前继承你的王爵。” 朱元璋一句话给朱樉整懵了,说的好听指挥使,说不好听就是一守墓的。 原本无精打采的朱樉瞬间变得昂首挺胸,慷慨激昂说道:“北元梁王和平章政事达理麻、土酋段氏不过是些许跳梁小丑, 我大明天军一到,这些北元余孽必将化为齑粉。” 朱樉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儿臣自请长缨,定将这帮贼子献俘阙下、以告宗庙。” 这小词抖得,朱元璋听的龙颜大悦道:“有秦王在,我大明自当安享太平。” 第192章 旧事重提 朱元璋要用朱樉当主帅的原因很简单,别的将领立了大功,封赏必须立马兑现。 否则有功不赏,未来没有人给大明卖命,而自己的儿子可以拖着甚至是赖账。 朱樉想的是怎样利用这次出征将利益最大化,父子俩心中各怀鬼胎。 朝堂右边的武将阵营里,在常遇春死后,蓝玉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跟随傅友德出征, 蓝玉对着站在前面的傅友德,小声说道:“这主帅一职,老将军难道不想争上一争吗?” 年近六旬的傅友德捋一捋花白的胡须笑道:“秦王任主帅,出了事有人顶着,有功劳还是大家分。这难道有什么不好吗?” 傅友德的想法很简单,万事稳字当头,即将步入晚年的他早过了年轻气盛的岁数。 蓝玉有些为难的说道:“如果让秦王挂帅,吕大人那边可不好交代啊。” 傅友德听到这话,脸色变得严肃说:“这主帅之位自然由陛下定夺,太子都没出言反对,本公为何要对一个三品官有所交代?” 蓝玉一听这话,就知道跟秦王府结亲以后,傅老头开始翻脸不认人了。 台上的朱元璋对朱樉问道:“朕准备兴兵三十万步骑,征讨西南的前朝余孽。二郎既然是主帅,需要何人为你副手?” 台下的大臣们面面相觑,按朱元璋独断专行的风格,副手人选都是他亲自指定。 而且是忠心耿耿之人,目的当然是制衡主帅。出现像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戏码。 朱樉同样没有预料到,朱元璋现在对他如此信任,说句不好听就是把三十万大军交到自己手里。 朱樉沉吟一阵后说道:“儿臣希望颍国公和沐英大哥任左右副将军。” 傅友德收复过蜀地有西南用兵的经验,沐英已经驻兵贵州和云南的元军对峙不少年,这两人是朱元璋心目中的人选, 他毫不犹豫说道:“准奏。” 朱樉继续说道:“这是儿臣第一次领如此多的兵马出征,需一老成持重之人在旁辅佐。” “儿臣恳请让赋闲在家的曹国公随行左右,参赞军务。” 朱元璋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朱元璋对李文忠的感情很复杂,既是他的外甥,同样是他从小养大的养子。 可是李文忠的背叛,在朱元璋心底是一根拔不掉的刺。 他犹豫不决说道:“这事儿容咱考虑两天再说。” 一听到朱元璋说要考虑,朱樉知道这事有了回旋的余地。 朱元璋摆摆手说道:“剩下的军中将领随你挑选。” 散朝之后,朱元璋第一时间去到坤宁宫。 自从马皇后的病情有了起色,朱高炽、朱允炆、朱济熺三名皇孙就回到了文华殿读书。 看着马皇后的脸上有了血色,朱元璋的心里安定了不少。 马皇后刚喝完粥,下床活动活动,见到刚下朝的朱元璋愁眉不展。 马皇后忍不住出声问道:“陛下可是有心事?” 朱元璋心中有烦恼都是找老妻倾诉,他直接了当对马皇后说道:“今日在朝堂上,咱任命樉儿为出征云南的主帅。” “可是他提出要让李文忠当他的随军参赞,这事儿咱拿不定主意特地来问问你。” 马皇后跟他做了三十年夫妻,自然知道他的心结。 出声劝道:“陛下可是还在记恨文忠给张士诚写信之事?” 朱元璋点点头,有些愤愤不平道:“咱将他李文忠和朱文正从小一起养大,花钱请先生教他们读书、手把手教他们练武,咱所付出的一切不亚于亲生父亲。” “可是这两个养不熟的狼崽子倒好,转头就要投到敌人麾下对付咱。你说咱能容忍这两只白眼狼吗?” 对于朱元璋来说,如果有什么不能原谅的事,那就是背叛,尤其是亲人的背叛。 哪怕是朱文正真心实意悔过,朱元璋仍然将他软禁在靖江王府不准离开一步。 马皇后劝解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是过去的事又何必纠结在心底?” 听到这话,朱元璋从怀里掏出三份奏折,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怒气冲冲说道:“咱也想释怀,可李文忠那不识好歹的狼崽子,一连上了三份奏章。” 指着奏章,满脸怒容说道:“你看看他写的什么?他在指责咱,他李文忠在对咱指手画脚。” “第一份,第二份奏折,咱留中不发,还派内侍申饬于他。” “可他竟然敢上第三份奏章,这是对咱严重的挑衅和侮辱。” 马皇后将三份奏折捡起来,仔细阅读之后,长叹一声说道:“陛下错矣。” 听完,朱元璋指着鼻子,不敢相信说道:“你竟然说咱错了?” 马皇后指着奏章说道:“既然文忠通敌叛国之事,陛下已经揭过不罚,就不应该再旧事重提。” “况且以国法论刑,文忠所言之事出于公心,并无不妥之处。” 朱元璋手指哆嗦气道:“你这败家娘们又在护短了是吧?” “他一个领兵将领敢妄议朝政,就这一条咱就可以杀他的头。” 马皇后摇摇头说道:“陛下难道忘了,你曾授予文忠参赞军国大事之权。他对国家大事上奏,又怎么能说违法呢?” 朱元璋随口赏赐出的头衔不计其数,他自己都忘了李文忠还挂着一个。 朱元璋被说的哑口无言,无处发泄将寝宫内放着的大花瓶一脚踹翻。 气的语无伦次:“咱要取消他的头衔,再治他的罪。” 望着无理取闹的丈夫,马皇后一脸无奈,躬下身子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子。 大病未愈的她,额头上出现汗珠,从木箱里翻出一件满是破洞的乞丐衣服。 递给朱元璋,马皇后说道:“这是文忠十二岁那年穿的衣服,这么多年我一直留着。” “重八,你说小时候家里闹饥荒,吃了上顿没下顿,全靠姐姐、姐夫接济你。” “难道重八你真的狠的下心,要断绝他们留在人世的唯一骨血吗?” 朱元璋看着手里残破的衣服,心底紧绷的那根弦被怦然拨动。 李文忠的母亲朱佛女,是从小待他最好的二姐,为此他不惜违反礼制,冒着被天下读书人笑话的风险。 命宫中画师为朱佛女画了一幅身着五爪金龙的红色龙袍画像。 朱佛女离世的时候,朱元璋还在出家当和尚。李文忠年幼时穿的这件衣服由朱佛女一针一线所缝,是朱元璋二姐留在世间的唯一遗物。 俗话说睹物思人,朱元璋看到这件不合身的小衣,就想起了不在人世的二姐,他哭的泣不成声说道:“咱起了杀外甥的念头,咱真的不是人。” 第193章 老哭包 马皇后轻轻拍着痛哭失声的朱元璋背部,轻声安慰道:“重八,我们跟文忠、文正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能用他们年轻时犯过的错,一而再再而三的惩罚他们。” 一想到离世的大哥、二姐这些亲人,朱元璋回忆起小时候的无助,扑在马皇后怀里哭的更加厉害了。 那时候的他举目无亲,一眼望去只有一座又一座亲人的坟头伫立在他的眼前。 人到中年的朱元璋想起那一幕幕,至今痛的无法呼吸。 “他们为什么要离开咱?为什么不带着咱一起走。” 童年的回忆是朱元璋一生都醒不过来的噩梦,马皇后抱着朱元璋,用温柔的语气说道:“有时候活着,比死亡需要更大勇气。重八你已经立下万世不朽的功绩,就不要再陷入过去的泥沼之中。” “宽恕别人的过错,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宽容呢?” 马皇后的话给了朱元璋很大鼓励,在他创业途中艰难万险,遇到过不少挫折。 在家里张罗的马皇后永远是他内心深处最坚实的那面盾牌,朱元璋用袖子抹干了眼泪,恢复了英雄气概。 站起身来说道:“李文忠、朱文正这两个小崽子,咱要让他们好好活着。咱越是大度,就会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当初是多么愚蠢和可笑。” 马皇后点点头,她并不是要徇私枉法,而是朱文正和李文忠都为自己曾经犯过错,付出了代价。 一罪不二罚,过度的追究只会乱了朝廷法度,让丈夫背上千古骂名。 朱樉忐忑不安的等候在坤宁宫外,他可太了解这个最爱秋后算账的亲爹性格。 朱元璋的从轻发落,永远是暂时的,保不准你什么时候得罪他又开始重新翻旧账了。 如果不是他硬着头皮,给朱元璋挡了一次刺杀,估计自己一家已经在安徽吃上牛肉板面了。 朱樉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朱元璋从坤宁宫大步走了出来。 看到朱元璋眼眶红肿,脸上挂着泪痕。 朱樉赶紧低下头随口说道:“今天风挺大的,吹的人眼睛怪疼的。” 朱元璋点点头附和道:“看来咱的沙眼又犯了,眼睛怪不舒服的。” 朱樉懒得点破这个老哭包,直奔主题说道:“那李景隆还跪在宫门口,大臣们在午门口来来往往的,李景隆跟个要饭的一样挺丢人现眼的,要不叫表哥把他领回去算了?” 朱元璋对身后捂着脸,不敢看他的黄狗儿说道:“传咱的口谕,让李文忠把这草包领回家好好管教。” 黄狗儿点头称是,露出一条指缝,小心翼翼的迈下台阶,然后小跑着离开。 朱樉低着头问道:“那朱文正写信给儿子,老在郡王府院子里转悠也怪可怜的。是不是可以让他出来活动活动。” 朱元璋顿了顿说道:“告诉他若是再有强抢民女之事,咱亲手扒了他的皮。” 一听这话,朱樉松了一口气,看来天底下只有马皇后管得了朱元璋。 他再接再厉说道:“那你看我那未来大舅子是不是该袭爵了?” 回答他的是一只大脚,直接踹在他的屁股上。 朱元璋踹完不嫌解气,破口大骂道:“滚犊子,你还给咱蹬鼻子上脸了。” 朱樉被他连踹好几脚,得了便宜还卖乖说道:“你自己制定的袭爵制度,老吊着别人也不是个事啊。你自己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朱元璋摆了摆手,满脸不耐烦说道:“让你哥给他颁布申国公的诰书。” “申国公?他爹邓愈不封的卫国公吗?”最近爱读书的朱樉,当然知道申在封号里有姜姓之国的意思。 以他对朱元璋的理解,总感觉这封号有第二层意思。 果然朱元璋开口说道:“咱给他的封号还有一层申诫之意。” 申诫就是训诫的意思,可以是看作朱元璋对这个李善长的外孙女婿有警告的意味。 不得不说朱元璋真是个讽刺高手,给消极怠工的刘伯温弄个诚意伯,给在中书省摸鱼的汪广洋来个忠勤伯。 想着想着,朱樉突然想到了自己身上,对朱元璋问道:“你当初给我追封的文皇帝是不是在骂我?” 仔细想想自己一天都没有主过政,文治上四舍五入等于零,还弄个文的谥号,朱樉够格吗?够不了一点。 朱元璋抿嘴笑道:“你猜。”说完背手离开。 呆立在原地的朱樉,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老朱肯定是在讽刺自己是个大老粗。 被朱元璋这个大老粗,骂作是大老粗,他心里的难受可想而知。 这简直是对一个二本美术生赤裸裸的侮辱。 朱樉握紧拳头对着还没走远的朱元璋大喊道:“等着吧,三年内我一定考个状元回来让老朱家光宗耀祖。” 朱元璋转身笑呵呵说道:“想走后门就趁早死心吧,科举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容易。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十多万人里才能出一个进士。”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那就是你中不中还是得看老子我的脸色。 朱樉斗志昂扬的说道:“宋朝的王爷赵楷能考个榜眼,我考个状元不过分吧?” 朱元璋满脸不耐烦说道:“不知好歹的东西,屁大点小事别来烦咱,随你的便。” 他觉得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去碰碰壁是件好事,免得朱樉成天在他面前没大没小。 等到朱元璋走远的时候,朱樉才想起还没问朱元璋,分红的上千万两银子去哪了? 来到古今通集库,他此行的目的是还上次借的书。朱樉非常喜欢这里的氛围,因为这里的书籍陈列方式,很像他在后世见到的图书馆。每本书的封皮上都标注着入库的时间和分类, 仿佛这些书籍是刚刚入库的新书,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开它们。朱樉随手拿过一本书,《象山先生集》。这是南宋哲学家陆九渊的语录,陆九渊还有一个更响亮的称号——陆王学派,心学的开山鼻祖。 象山先生的思想,就像一盏明灯,照亮了人们前行的道路。他的语录,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人们心灵的大门。他的思想,深入人心,影响了无数人的一生。他的著作,被后人视为经典,传承至今。 朱樉翻开《象山先生集》,仿佛置身于一个古代的学堂。他听到了象山先生的讲学声,看到了学生们专心致志的神情。他感受到了象山先生的思想魅力,仿佛与他进行了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 ‘明心见性。’ ‘心即是理。’ 以往朱樉对这些唯心主义的学说嗤之以鼻,身处这个时代的他,现在有了另一种看法。 理学当道,其他学说都会受到排挤和打压,犹如被压在五行山下的孙悟空,动弹不得,而唯一例外的是脱胎于理学的心学,就像是孙悟空手中的金箍棒,在众多学说中独树一帜,熠熠生辉。 第194章 李府晚宴 【祝大家除夕快乐】 不知不觉朱樉就沉浸在了其中,陆九渊提出的‘激励奋迅,冲破罗网;焚烧荆棘,激夷污泽。’ 这句话的意思是【奋然而起,冲破束缚;突破阻力,扫除污浊。】 朱樉反复品味着这句话,教员年轻时的著作《讲堂录》,评价这句话特别写道:‘无非使心地光明。’ 最让朱樉感触颇多的一句话是【学苟知本,《六经》皆我注脚。】 《六经》是孔子编纂的《诗书》、《尚书》、《礼记》、《周易》、《春秋》、《乐》,六部经书的统称,其中《乐》已经失传。 和《论语》、《孟子》、《大学》、《中庸》统称为四书五经。 陆九渊提出的【六经注我,我注六经】,是朱樉在这一世听过最狂的语录。 陆九渊生前没有著书立说,这本《象山集》是陆九渊之子陆持之,摘录其语录所著。 全书共三十六卷,三十余万字。 现在的心学跟程朱理学那棵参天大树相比,就好像一株刚刚发芽的幼苗。 朱樉看完这本书,不知不觉天色已暗。 上次在通集库碰到的小太监提着一盏灯笼,小心翼翼的守在朱樉身旁。 朱樉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小太监神色如常,并没有任何惊慌失措。 朱樉发现这小太监有着一股少年老成的稳重,好奇的问道:“这位公公如何称呼?” 小太监弓着身子,回答道:“奴婢叫王景弘,殿下折煞奴婢了。” 朱樉一听立刻就知道了这人的身份,明知故问道:“你可认识燕王朱棣?” 王景弘身子颤了一颤,很快恢复了镇定说道:“奴婢是赵公公的义子,自小便在宫中长大,不曾与燕王殿下有过交集。” 知道他在撒谎,朱樉也懒得戳破,别有深意说道:“王公公识文断字,在这通集库里打杂可惜了。” “本王府邸还缺一名打理书房的伴当,不知王公公意下如何?” 王景弘心中左右为难,燕王给他的任务是潜入东宫充当眼线,可进了秦王府,再想入宫可就难如登天了。 朱樉望着他脸色阴晴变幻,直接不容置疑说道:“本王看的出来,你王景弘舍不得赵公公,没关系本王亲自帮你说情。” 王景弘一听这话,瞬间变成苦瓜脸,说道:“承蒙王爷抬爱,奴婢感激不尽。” 朱樉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挥手让王景弘在前面带路。 刚出午门,就遇到了在宫门前等候的李文忠、李景隆父子俩。 朱樉见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小马扎上,有些意外说道:“表哥若是有事找我,派下人通传一声即可,用不着在这宫门前等了我大半天。” 李景隆刚一点头,就被李文忠一把推开,上前热情的搂着朱樉说道:“说哪里的话,要是没有老弟你,老哥我已经成了一具尸首。” 朱樉摆了摆手说道:“大哥此话差矣,救你的是我母后。我不过是牵线搭桥的一个中间人罢了。” 李文忠将朱樉拉上了车,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车窗外,附在朱樉耳边小声说道:“你不知道我舅舅的性格,他除非遇到天大的事才会找舅母商议。” “要是没有你这个中间人从中斡旋,老哥我这条命八成已经被舅舅先斩后奏了。” 李文忠以前只是对朱樉救了朱文正之事,有些欣赏之情,现在轮到他自己在朱樉的帮助下逃过一劫。 心里除了感谢,还有深深的佩服,李文忠对朱樉说道:“老哥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的救命之恩。” 朱樉摇了摇头,认真说道:“你和我是表兄弟,我和二丫头又是儿女亲家,都是一家人哪有说谢的道理。” 李景隆坐在旁边,李文忠直接给了李景隆后脑勺一巴掌说道:“以后你要是敢不听你表叔的话,老子直接把你开除族谱。” 受无妄之灾的李景隆只好摸摸红肿的脑袋,口中连连称是。 李文忠拉着朱樉说道:“哥哥我今晚在府中备下薄酒,你无论如何都要赏光。” 朱樉点头同意,上次在邓府搞得是二代聚会,今晚估计会有重量级人物参加。 马车停在曹国公府,以往门庭若市的李府,在李文忠被朱元璋下令在家闭门思过之后,变得门可罗雀。 一进门李府的管家跟朱樉行礼后,就向李文忠说道:“老爷刚刚有兵部尚书唐大人和工部尚书薛大人,还有德庆侯、永嘉侯,送过来的拜帖。” 李文忠摆手拒绝道:“在老子落难的时候一个个闭门不见,现在没事了又想来拉关系,门都没有。这帮趋炎附势的东西,老子一个也不见。” “特别是朱亮祖这白眼狼,以后别想再踏进我李家的门一步。” 朱亮祖是李文忠的老部下,在他获罪以后,朱亮祖连给他说情的折子都没上,这才是最让他心寒的。 管家手上捧着拜帖,一脸为难说道:“老爷其他人都好说,可唐大人是太子宾客。” 一听是带着太子的使命来的,李文忠呵呵冷笑道:“老子命悬一线的时候,太子这个亲表弟可是一言不发啊。” 李文忠在家闭门思过的这段时间里,仿佛经历了一辈子的人情冷暖。 朱樉在正厅里跟李景隆闲聊了半个时辰,听闻了一些,这个年代的陕西等地的风土人情 李文忠换了一身常服,来到客厅通知他:“人到齐了,老弟请移步后堂。” 后堂之中,朱樉一进来就看见了,傅友德、冯胜、耿炳文、郭兴、郭英、郑遇春、陈桓几人。 他一进来,傅友德、冯胜等人抱拳说道:“卑职见过大都督。” 朱樉摆了摆手说道:“各位都是军中前辈,咱们是私下见面不必讲那些虚礼。” 朱樉一入座,众人依次坐下,都没动筷子,不约而同的望向主位上的朱樉,等着他致词。 朱樉站了起来,端起酒杯,开门见山说道:“各位都是军中老前辈了,今日是李府家宴,我舔着脸敬各位一杯。” 傅友德、冯胜还好,跟朱樉碰了碰杯,耿炳文和郭家兄弟那几个明显有些放不开。 耿炳文有些拘谨说道:“王爷是天潢贵胄怎能敬我等粗人呢?” 朱樉跟耿炳文、郭家兄弟这几人自来熟道:“这酒桌之上只有酒中知己,哪来的那么多尊卑礼法。” “我一口干了,你们随意。” 朱樉一饮而尽,将空掉的酒樽翻转示意。 李文忠这个东道主开口说道:“我这表弟这么上道,你们这些三天离不了酒的丘八,还在等什么?” “今晚谁不喝醉,就别想站着离开我府上。” 第195章 酒局【祝各位新春大吉】 郑遇春当即一拍桌子,说道:“李保儿这个做主人的都发话了,耿炳文、郭家兄弟你们还娘们唧唧的。” “我老郑看不下去了,秦王一人血拼四百倭寇,不愧是上位的种。 来来我敬秦王一杯。” 郑遇春端起酒杯就跟朱樉一碰,朱樉一饮而尽,闻言笑道:“父皇时常跟我提起,老将军每战势必身先士卒,可谓骁勇至极。” 听到这话,郑遇春喜上眉梢,对着朱樉说道:“怪不得朱家的王爷里,我老郑一见你就觉得特别顺眼,这叫那啥?” 朱樉笑呵呵的接过话头:“这叫英雄惜英雄。” 郑遇春的老脸像朵绽放的菊花,哈哈大笑道:“秦王知我,这杯子小不拉几的不够劲。” 李文忠立刻会意,对一旁伺候的下人说道:“去把后厨的大碗拿来。” 杯子换成了大碗,朱樉跟郑遇春连干几碗,朱樉一只脚踩在凳子上, 拉开衣领直呼:“痛快,痛快。” 冯胜一看他这做派,跟朱元璋模仿的惟妙惟肖。 端着碗对朱樉说道:“我从小看着你长大,舔着脸以长辈身份说一句,你将来的成就必定不可限量。” 朱樉跟他碰了碰杯,说道:“冯诚跟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把兄弟,又是儿女亲家,那小侄就厚着脸皮叫你一声叔了。” 话刚说完,就被旁边的傅友德打岔道:“秦王你管他老冯叫叔,到我这不就乱了辈分吗?” 朱樉光顾着拉关系结姻亲,还真没有认真考虑过这问题。 傅友德对于年幼小女儿摊上朱高煦,这个臭名远扬的女婿,说心里话很不爽。在傅忠回家之后,当场就大发雷霆。 见朱樉纠结半天不说话,冯胜立刻上前解围道:“老傅,你和秦王即将南征,不利于军中团结的话就不要说了。” 冯胜亲热的搂住傅友德肩膀,劝解道:“咱俩老兄弟各论各的,以后你管我叫叔,我管你叫弟。” 此言一出,傅友德立马推开冯胜的手,大骂道:“去你娘的冯国胜,我叔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说完傅友德拎起酒坛子,对冯胜说道:“老子今天不喝死你,这傅字就倒着写。” 冯胜同样不甘示弱的抱起酒坛子,一脸贱笑说道:“别看你傅友德年长,喝酒你是这个。”说着还比划了下小拇指。 傅友德一听这话,脸色涨得通红,抓着冯胜就把酒坛子往嘴里倒。 朱樉一见这场面,识趣的退到一边,将战场让给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将军。 朱樉端着酒碗对耿炳文说道:“耿老令公为国战死,长兴侯守长兴十年,让张士诚寸步难进,于我大明有功。” “这一杯晚辈敬你。” 耿老令公说的是耿炳文的父亲耿君用,耿炳文跟朱樉碰了碰杯。 一脸谦虚说道:“秦王殿下过誉了,我的些许功劳不值一提。” 朱樉摆了摆手,神情严肃说道:“大明能有今日,正离不开在座各位老前辈建立的功勋。” 他中气十足,声音洪亮。很快就将全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正在和郭家兄弟拼酒的李文忠和郑遇春转过头来,异口同声说道:“秦王这句话,我等当痛饮一番。” 耿炳文为之动容,端着酒碗站到朱樉面前说道:“既然秦王与我们等武夫是一路人,那在下也不藏着掖着了。” 朱樉将酒碗一碰,一饮而尽,笑容满面说道:“大丈夫自当如此豪迈。” 朱樉和耿炳文两人,你来我往推杯换盏,很快就将两坛子酒倒空。 耿炳文平日里不饮酒,很快就醉醺醺的倒在一旁。 朱樉拎起一个酒坛子走到郭家兄弟面前,郭家兄弟二人是郭宁妃的哥哥, 朱樉倒满三碗酒,朗声说道:“二位国舅,一直护卫在我父亲左右,大小战役从不缺席,小侄敬二位一杯。” 郭兴端起酒碗,笑着说道:“殿下有乃父之风,他日必定贵不可言。” 郭英也赞同的说道:“我兄长所言非虚。” 朱樉笑了笑没说话,酒桌上的话当不得真,不过郭家是出了名的会下注,因为有个厉害的老头郭山甫。 在朱元璋还在当九夫长【亲兵小队长】的时候,路过郭家时,郭家兄弟父亲郭山甫会相面之术,一见到朱元璋的脸就赞叹道:‘你的长相贵不可言。’ 不光哭着喊着要把女儿嫁给朱元璋,还让两个儿子赶紧去押宝。 酒过三巡之后,朱樉对郭家兄弟二人问道:“不知营国公身体是否康健?” 郭英笑呵呵回答道:“我父亲七十有二,在凤阳府老家颐养天年。若有来京城定要跟殿下见上一见。” 朱樉听完露出笑容说道:“那本王到时候一定上门拜访。” 朱樉跟都督佥事陈桓喝了碗酒,聊了几句。转头对李文忠说道:“小弟敬你一杯,庆祝你劫后余生。” 李文忠笑骂道:“去你的,可别挖苦你老哥了。你秦王办事敞亮,我和文正都是真心佩服。” “以后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朱樉露出满意的笑容,有时候政治联姻并不稳固。 只有过命的交情加上利益关联,才能将他们真正捆绑在一起,形成一个新的团体。 这场酒局从夜晚喝到了天亮,一帮老将喝的东倒西歪,才让各自府上的下人们抬走。 喝的满脸通红的朱樉摇摇晃晃走出曹国公府,绊倒门槛差点摔倒之时,被身后的李景隆一把扶住。 昨天的大场面,像李景隆这样的小辈,自然插不上话,只能在旁边倒酒。 他可是看着朱樉一晚上跟那帮老丘八拼酒,一个人喝了有十坛子之多。 李景隆扶着朱樉上了马车,轻声建议道:“要不,今日早朝我帮表叔请个假得了。” 朱樉指了李景隆骂道:“告诉你小子,在洪武朝只有死亡,没有早退知道不?” 李景隆第一次见朱樉喝得说醉话,索性不再阻挠,而是悄悄说道:“表叔,你说我李九江天赋异禀,街坊邻居说我从小就是百年难遇的将才。” 李景隆指着自己鼻子问道:“表叔,你说我这样的人能当异姓王吗?” 朱樉睁开朦胧醉眼,看到李景隆神情激动的样子,打趣道:“你舅老爷可是立了祖制,异姓不得封王,我看你李景隆像个大王八。” 此言一出,李景隆原本愉悦的心情,瞬间滑落到了谷底。开国以来只有追封的民王,开平王常遇春,宁河王邓愈。 朱樉顿了一顿说道:“九州境内不能出现活的异姓王,九州之外谁又说得准呢?” 李景隆听到这儿,眼睛一亮,变得神采奕奕,盯着朱樉仿佛在盯一座金山。 第196章 国库空虚 听到马皇后病愈的消息,朱元璋昨夜批奏折到深夜,完事之后还临幸了两个妃子庆祝。 尽管朱元璋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可只要一想到废除了宰相之后,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公务。 新的一天来到,朱元璋立刻变得元气满满。 以往都是坐着他,由于精力太过旺盛,焕发第二春的老朱干脆站着跟大臣们奏对。 整个奉天殿都是朱元璋一个人的主场,大殿内回荡着朱元璋激情饱满的声音。 “你们这帮废物,连银子都弄不到,朕要你们何用?” 御座旁边站着的朱标,被唾沫星子溅了一身。 自从没有了丞相,这个碍眼的副手,朱元璋每日必做的三件事——批政务、睡嫔妃、骂大臣。 朱元璋指着户部尚书徐恢说道:“徐进实你来说说,咱把全国的赋税钱粮都交到你手里。现在要发兵云南,咱的国库就没钱了?”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大军出征之前,朱元璋不光要准备充足的军粮,还要将获胜之后,犒赏三军的银两准备好。 不然到时候打了胜仗,一个子的好处都没落到,底下的兵卒没了赏赐,一定会烧杀劫掳。 到时候再严厉的军法也阻止不了,毕竟大多数底层士兵就靠着那两吊钱为老朱家,脑袋别在裤腰上卖命。 明军一旦不足饷,别说远在紫禁城的皇帝发话,就是爹妈来了也不好使。 户部尚书徐恢见皇帝点自己的名,作为开国有功之人,心知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回禀陛下,如果不加印宝钞,户部就是在国库中掘地三尺,也掏不出那么多银两。” 犒赏三十万大军,那可不是小数目,而是上百万两白银的巨款。 朱元璋走下御阶,指着徐恢的鼻子骂道:“你说说你把朕国库里的银子都贪污到哪去了?不说实话,朕立刻让你去诏狱报到。” 徐恢被朱元璋当面,喷了一脸口水,一边用袖子擦拭,一边可怜兮兮指了指紫金山的方向。 朱元璋愣了一阵,过后才想起来那是自己的孝陵,于是语气缓和说道:“朕给你三个月时间,筹措两百万两银子才算将功补过。” 听到这话,徐恢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欲哭无泪对朱元璋说道:“陛下真是难为微臣了,今年各地征收的秋粮还没上缴。” “臣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户部尚书,万万不是庙里的财神爷,没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陛下,老臣真的办不到啊。” 八十三岁的徐恢可怜巴巴望着朱元璋,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若是换了其他人求情,朱元璋一定毫不犹豫将此人下狱处死。 可是一看到满头银丝白发,牙齿都掉光的徐恢。 步入老年的朱元璋动了恻隐之心说道:“行了,朕原谅你的无能了。” 徐恢心里有苦难言,毕竟挪用国库的是皇帝,锅是铁定让他背的。 孝陵工程规模之宏大,令人瞠目结舌。动用的军民达十余万之众,工程自洪武九年启动,历经六年完成,仅地宫一项的巨额支出就高达上百万两纹银。 孝陵的石料取自江宁县汤山镇西北的阳山,每天开山凿石的工匠就有上万人之多。修建孝陵主体的地宫、享殿、宝顶,所需的石料更是不计其数,而神道上文武官员石像生、石兽、神功圣德碑的巨型石料则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从全国各地寻找。 然而,仅用六年时间,修建孝陵耗费就近三百万两,几乎相当于大明户部一年的税银,孝陵这个无底洞,让管辖六部的太子朱标倍感焦虑。 这种关乎孝道的事情,他更不敢出言反对,于是朱标对着朱元璋小心试探道:“父亲,如今国库空虚,大军出征在即,你看是不是能从您内帑里暂时挪出一些以备军资?” 内帑是皇帝的小金库,视财如命的朱元璋,想也没想就拒绝道:“那些银子是留着咱将来新建都城用的,一分也不能动。” 六朝金粉之地南京远离中原地区,不利于北方人心归附,拱卫京城的大部分兵力对防御北方边患鞭长莫及,为了大明的长治久安,迁都这一事一直是朱元璋的一块心病。 朱标当然知晓朱元璋心中想法,向朱元璋提出建议:“朝廷现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父亲不如跟二弟商议一番。” 朱元璋眼睛一亮,他在心里打朱樉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 于是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朱元璋唉声叹气道:“这借钱之事最难开口,尤其是咱一把年纪。” 朱元璋背着手走下台阶,回头对朱标说道:“罢了罢了,为了朝廷的体面,咱拉下这张老脸就是。” 朱标看到朱元璋无耻的嘴脸懒得戳破,一副感动到落泪模样,声音哽咽说道:“都怪儿臣无能,连累了父亲。” 朱元璋摆了摆手,走了过去,大臣们识趣的退到两边,让开一条道来。 就见到朱樉缩在最后一排角落里,正闭着眼睛背靠着虬柱,朱樉的脑袋朝天,嘴里不停呼噜。 朱元璋当然知道他昨晚干嘛去了,走到朱樉身后,抬起黄靴朝着朱樉屁股上踢了一脚。 正在和周公下棋的朱樉,直接摔了个大马趴,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身。 朱樉带着起床气对朱元璋大骂道:“老头子你是不是有病?” 看热闹的大臣们原以为朱元璋会大发雷霆, 没想到朱元璋上前几步将朱樉扶起,拍着朱樉肩头,朱元璋和颜悦色说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这大殿里四面通风,大冬天的,在这儿睡觉还不得着凉啊?” 平日里声若洪钟的朱元璋,第一次捏着嗓子眼说话。 朱樉直接后退两步,一脸警惕说道:“我总感觉你不怀好意。” 朱元璋不以为意,拉着朱樉走出了殿外,去到偏殿用来午休的地方。 将宫人驱赶出去,只留下朱樉和他父子二人。 朱元璋一脸慈祥的望着朱樉说道:“咱的朝廷快揭不开锅了,你作为咱的嫡次子和大明的秦王,是不是应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朱樉直接严词拒绝道:“老头子赶紧打住,王府的账本都是妙云在管,儿子可做不了半个铜板的主。” 第197章 朝贡 朱樉本来是不想来上朝的,可是昨晚与淮西老将们喝了一晚上酒,互相之间增进感情。 躲着不来反而显得自己心虚,万万没想到老朱居然厚着脸皮跟他要钱。 “别跟我谈钱,父子之间谈钱伤感情。” “老头子要是缺钱就管你儿媳妇要去,我举双手赞成。” 朱元璋一听这话,老脸一红,毕竟跟儿子要钱这事本身就不光彩。 要是找隔了一层关系的儿媳妇开口,他的这张老脸就更挂不住了。 好在无耻之道上,朱元璋的修为已经是宗师境。 他背着手望着窗外,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对朱樉语重心长说道:“现在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治理湘江水患、赈济灾民、移民扩充北方、边军升级军备每一项支出都是天文数字,咱这么费心费力还不是为了大明?” 朱樉听到这话不但不感动,反而一脸诧异说道:“为了大明,你怎么不花你自己的钱?” 朱元璋开诚布公地说道:“户部郎中刘九皋、国子监宋讷等人提议,让咱移民屯田,与民休养生息。”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湖广地区地广人稀,咱准备从江西一地迁百姓移民以插标分田的方式充实当地。”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仿佛在向天下宣布他的决心。 接着,朱元璋又说:“还有北方满目疮痍,人口不过千万出头,山西一地人多地少,有四百一十万名百姓。 准备按‘四口之家留一,六口之家留二,八口之家留三。’的比例,将这些百姓迁移到人口凋零的中原等地。” “咱不光给他们发棉衣和路上的口粮,每人三十亩田地,还要减免赋役三年,发给每家每户宝钞三十锭,用于购买种子和农具。” 他的目光坚定,仿佛在看着远方的中原大地,仿佛已经看到了大明未来的繁荣昌盛。 朱樉被他那雄心勃勃的气魄所震撼,这种震撼在他身处凤阳时,从老朱口中偶尔提及的只言片语中便已初见端倪,然而当时的他并未在意。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意识到历史上那场洪武大移民的规模是如此浩大,其手笔之大,令人叹为观止。 朱樉前世经常听到的北方同事谈起祖上来历,都是‘来自山西洪洞县大槐树’,还有在网上很多南方人将江西人亲切的称为老表。 原来都是起源于这次长达半个世纪的‘洪武大移民’,山西洪洞县大槐树和江西鄱阳县瓦屑坝这两个一南一北的移民纽带,改变了未来数百年的华夏格局。 朱樉对朱元璋问道:“如此浩瀚的移民工程,怕是最少千万两白银打底。保守估计可能两千万两不止,现在的问题是上哪儿弄这么多的银子?” 一两银子的购买力相当于后世的两千元,这还是在物价极低的明初。 花费四百亿,移民上百万人,放在交通便利的后世,都是一项超级工程。 朱元璋给朱樉耐心解释道:“咱每年的分红差不多有三百万两纹银,而你的分红有一百三十万两,咱宫里养着上万人开销大,少拿一点。 每年支个一百五十万两出来,你秦王府上下不过百余人,多支个一百万两。” “咱们父子齐心协力,每年就能挪出二百五十万两,何愁大事不成啊。” 朱元璋的语气声情并茂,然而朱樉听完在心里冷笑一声,所有买卖,你老朱拿大头,还让我打白工。 真当朱二爷是开善堂的了,这种看不到回报的投资在他这里想都别想。 朱元璋见他沉默不语,有些焦急的问道:“二郎你觉得咱的方案咋样?” 当然是不咋样,朱樉双手一摊,面无表情直接说道:“我原则上同意,但是对于具体实施方式,我还持有保留意见。” 朱元璋只听过同意和不同意,原则上同意是什么鬼?每个字他都认识,合起来只觉得听得云里雾里不明含义。 “你要不同意就直说,咱们父子之间还有啥事不能商量?” 朱樉嘴角扬起,笑着说道:“两个地位相等的人才有得商量,合伙做生意有一方光想拿大头,吃独食,不顾其他人的利益还商量个屁?” 钱庄的利润五五分账的事他忍了,毕竟没有朱元璋这个皇帝在幕后站台,摊子做不到现在的规模。 海上贸易这一事上,朱元璋的吃相太难看了。虽然归根结底丝绸、茶叶、瓷器都是朱元璋的投资。 可创意是来自于他,他这叫技术入股,才占百分之二十的股权分配。 朱元璋脸色恼怒说道:“归根结底都是咱的内帑调集的物资,你一分钱没出坐着还有钱分,你还有理不服气了?” 在他看来要不是怕背上皇帝敛财的恶名,朱元璋连一文钱都不想分给其他人。 朱樉语气平静说道:“没有我秦王府给你搭的框架,你现在还在搞片帆不得下海的海禁,吃着入不敷出的朝贡。” 朝贡就是藩属国向宗主国朝觐进贡,获得赏赐,确立双方之间的藩属关系。 是天朝上国的重要标志,负责管理朝贡事项的鸿胪寺,都是一帮儒家传统士大夫,为了维持朝廷的体面,讲究一个送出去的赏赐要比收到的贡品厚重。 于是朝贡的藩属小国们都学精了,随便拿点土特产就来天朝换取大量的真金白银。 这就是一项赔本赚吆喝的买卖,不然永乐时期也不会有七下西洋单独开辟一条海上商路了。 朱樉继续说道:“父亲将西南土司都纳入朝贡体系,如今每年朝贡要打赏近一百四十个藩属,就要花费近百万两之巨。长此以往大明岂有不穷的道理。” 这话一出,朱元璋听懂了他话里的含义,脸色一黑说道:“这朝贡关系到大明作为天朝上国的颜面问题,还有不用钱财去安抚这些西南土司,如何能保证他们生生世世臣服于大明?” “老头子你真的认为光靠着赏赐财物,就可以收买这些西南土官和藩属国人心?” “打铁还需自身硬,没有强大的国力做支撑,训练有素的军队做后盾。想靠钱财来维持大明周边的和平,无异于痴人说梦。” 第198章 朝贡体系 朱元璋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可是这上千年的朝贡制度都是这么过来的,总不能到了咱的大明这儿,就失了天朝上国的体面。” 他心中十分纠结,作为一个新朝的皇帝,他想要维护国家的尊严和体面,但是又深知国家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需要采取一些措施来改善。 朱樉很清楚朱元璋心里的想法,直接毫不客气地说道:“很可惜,现实情况,只能让你在面子和里子之间选择一个。” 朱樉知道,朱元璋是一个很好面子的人,但是现在国家的经济状况并不允许他们继续打肿脸充胖子,维持高高在上的姿态。 如果想要国家富强,就必须放下身段,跟这些藩属国相互贸易。 道理很简单,朱元璋心里很清楚,他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建元之时,咱定下的朝贡规矩是厚往薄来,现在要朝令夕改,咱有点拉不下这个脸。” 他知道自己定下的规矩,但是现在国家的经济状况已经不允许他们继续这样做了。 如果不改变这个规矩,朝贡体系迟早会成为大明的财政负担,但是要改变这个规矩,他又觉得自己有些丢脸。 朱元璋心中十分纠结,他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决定,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情,还是需要再考虑考虑。” 他知道,自己需要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需要时间来做出决定。 朱樉笑呵呵说道:“暹罗国使团人数规模高达上千人,我大明给他们包吃包住不说,还要为他们的商品承担销路。 上一次来带了一万斤胡椒和十万斤苏木进贡,我大明花费市场价的二十倍收购这批香料。 这些香料堆满了京城的仓库,放在民间却因为价格昂贵而卖不出去。大哥下令将五品官以上的京官俸禄的七成换成香料,这才勉强处理了这批香料。 好不容易处理了这批香料,暹罗国王前两天又派使臣来上国书,请求一年三次来大明朝贡。这不是妥妥的当我大明是冤大头吗?” 这些东南亚小国,轻轻松松来一趟就争回十几二十倍利润,暹罗使团来一次上千人光是路上供应的粮食, 就超过六百石,差不多是以前刘伯温的诚意伯三年的俸禄。 朝贡本是藩属国对宗主国的义务,现在却成了这些小国敲骨吸髓的手段。他们从大明拿走了大量的财富,却没有带来相应的回报。 而大明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和地位,不得不承担这些不公平的负担。长此以往,所谓的天朝上国迟早成为一个笑话! 朱元璋沉吟良久,问道:“你能想到的这个问题,那你就给出一个不失朝廷体面的解决办法来。” “到时候,咱一定不会亏待你。” 朱元璋抛出了话头,朱樉和盘托出道:“将【厚往薄来】的朝贡原则改成【互惠互利】,一年一贡改成五年一贡,非照会私自来京的一律驱逐出境。 按藩属国亲疏远近,颁发一定数目的堪合,来限制派遣大明的使团人数。 所有贡品以平价交易,藩属国使团在大明境内的所有食宿自理。” 朱元璋一听这个馊主意,憋着气骂道:“你这样瞎搞,咱万国来朝的盛世景象不得立马打回原形?” 朱樉点了点头,认真说道:“花数倍乃至数十倍购买的贡品,再加上朝贡使团在大明经商,不需要缴纳一个铜板的商税。 这万国来朝,可不就是皇帝的新装。” “皇帝的新装?”朱元璋琢磨着这个词有些不对劲,感觉是在讽刺自己。 朱樉如实讲道:“在遥远的泰西之地,有一位皇帝,他每天都要换上一件新衣服才能出门。 时间长了,宫里裁缝做的衣服都不能让他满意。于是有两名骗子带着一件宣称只有‘聪明人才能’看见的衣服进宫。 皇帝穿上这件看不见的新衣,兴高采烈的去到大街上巡视自己的臣民。 在游行庆典上,所有大臣和成年人都极尽赞美之词,宣称国王穿的新衣是如何华丽夺目。 只有一个孩童道出真相:‘国王根本没有穿衣服。’” 愚蠢的国王,趋炎附势的大臣、还有逆来顺受的百姓,朱元璋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在编故事讽刺自己? 朱元璋脸色一黑说道:“你在拐弯抹角骂咱?” 朱樉摇了摇头说道:“儿子说的只是一个寓言故事,一个西洋典故。” 朱元璋思索半天后,急忙问道:“这天底下除了咱,还有第二个皇帝?” 朱樉摇头说道:“这不重要,这只是打个比方。” “这很重要,普天之下除了咱居然有还有第二个皇帝?”朱元璋眼睛都充血,冒着红血丝。 这对朱元璋来说好比一大清早起来,突然发现马皇后和他的床中间多睡了一个人一样难以形容的愤怒。 见他一副要吃人的凶相,朱樉连忙后退两步,解释道:“我不就打个比方吗?” 朱元璋却不相信的说道:“你从小就不会无的放矢,你说有就一定不会骗人。” 见朱元璋开始钻牛角尖,朱樉赶紧打断道:“我们现在谈的不是削减朝贡吗? “削减了朝贡,每年能节省个八十多万贯的开支。但对于咱的大明还是杯水车薪。” “每年征收上来的粮食有两千九百万石之多,咱现在最头疼的是国库里这些堆积如山的粮食都变不成银子。” 老话说的好,家中有粮心中不慌。可粮食多了,朱元璋同样发起了愁。 朱樉点头表示赞同,说道:“这粮食多了不光要新建粮仓保存,粮食的存储也是一个极大麻烦,发霉变质、虫蛀鼠咬、贪官污吏上下其手。” 一下子说出了朱元璋的心里话,他向着朱樉大吐苦水:“户部的亏空年年增加,光是百官俸禄,诸侯赏赐这一项就把咱每年愁的头都大了。” “除了加印宝钞,咱真的想不出其他办法。” 朱樉见老朱开诚布公,不由得问出一个心底压抑已久的想法:“老头子知道你宝钞从洪武八年发行以来,数年时间,原本一贯钞已经贬值到了两百六十文吗?” 第199章 国库钱荒 宝钞贬值这事,拥有特殊消息渠道的朱元璋当然一清二楚。 耐着性子向朱樉解释道:“咱大明缺铜,这宝钞从前朝就开始发行天下。 虽然名声臭了点,但是总比熔了唐、五代、宋时期的旧铜钱,来掺杂铅、铁来坑害老百姓强得多。” 朱元璋悲天悯人的神情,将朱樉彻底震撼住了,什么叫政治家,干着缺德冒烟的事还能装作一副无辜的表情。 朱樉直截了当说道:“你把官员禄米折色成宝钞,然后向农民征税不许上缴的宝钞超过三成。 这种事好像比铜钱里掺杂质也光彩不了多少吧。” 朱元璋实行的钞法完全可以用缺德的冒烟来形容,将通胀的风险直接转嫁给了官员和农民。 此话一出,朱元璋眼睛都直了,他没想到从小看到大的亲生儿子,直接戳他脊梁骨,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 朱元璋指着朱樉鼻子骂道:“你这小兔崽子也想学你大哥忤逆咱?” 朱樉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父亲是一国之君,每个决定影响着亿万子民的生活。 如果儿子做为至亲之人,都视而不见父亲犯下的错误,从今往后还有谁向您直言进谏?” 望着朱樉情真意切的目光,朱元璋听完后,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他反思后:“是咱的疏忽,当初制定政策之时,没有考虑的面面俱到。” 一生要强的朱元璋居然破天荒向朱樉承认了错误, 朱樉心中讶异,看来读书真的可以让人变强。 他稳了稳心神,继续说:“父亲草创基业,百忙之中难免有所疏漏。 按现在的情形,宝钞直线下滑的颓势在所难免。” 朱元璋沉思许久后,开口问出:“你的意思是让咱重新铸铜钱?” “定鼎南京之时,咱铸过【大中通宝】、开国时铸过【洪武通宝】,皆因朝廷缺铜,可是咱国库的铜料和两百多万贯旧钱,最多能铸六百万贯铜钱。” 六百万贯铜钱对于大明将近六千万人口等同于僧多粥少,民间还是以物换物的交易形式为主。 朱元璋见朱樉陷入了沉思,眼神躲闪,语气带着紧张和不安的情绪:“对于朝廷缺钱一事,咱已经黔驴技。 今日找你的目的就是为了商量,你看你那长安钱庄的银票在江南一带深受百姓喜爱。” “二郎你看能不能加印一千万两的银票,救救眼前的燃眉之急。” 此言一出,朱樉震惊的倒退好几步,指着朱元璋脱口而出:“好啊,老头子,你居然把馊主意打到亲儿子身上来了。” “你干脆下道旨意,把钱庄查封得了。大不了大家伙一块玩儿完算了。” 朱樉在灵谷寺那段时间,就详细的查阅过长安钱庄的账本和钱庄开业的章程。钱庄章程是按照他那套国民银行的方案作了一些细节修改。 钱庄大体的框架都是按照后世银行制定的,现在的钱庄都是存款还要支付保管费,兑换还要支付一笔手续费。 而徐妙云经营的长安钱庄,光是存款给利息这一条才在众多老字号钱庄里脱颖而出,老百姓和达官贵人踊跃将钱存进他的钱庄,短短六年时间形成在南直隶一省一家独大的局面。 如果长安钱庄内只有达官贵人和富户存的银子,穷疯了的朱元璋一定毫不犹豫的下令查封。 可是一千多万人口的南直隶老百姓有近一半,把全部身家存进了长安钱庄。 反而让朱元璋不敢轻举妄动,但凡他查封钱庄的旨意一到,就有可能立马酿成有史以来最大一场民变。 朱樉和朱元璋相对而坐,父子俩相对无言,大眼瞪小眼半天,朱元璋突然伸手,摸着朱樉后脑勺。 一脸慈祥夸赞道:“存钱给利息还能赚钱的钱庄,普天之下就长安钱庄这儿独独一份。二郎你说你这小脑瓜长的,怎么看都像咱。” 朱樉丝毫不领情,一把推开朱元璋满是老茧的大手。 一脸严肃说道:“说事就说事,别跟我套近乎。我们之间关系还没到那一步。” 朱元璋心里暗骂:你个小兔崽子兜有两个臭钱,变得越来越嘚瑟了,咱早晚有跟你和朱高煦父子俩算账的一天。 心里骂骂咧咧,朱元璋脸上笑呵呵说道:“一千万两嫌多的话,印个九百万两救救急。咱是大明的皇帝,你难道还怕咱借钱不还不成?” 朱樉直截了当的点了点头,你老人家的信誉跟欠钱不还的刘邦有的一拼。 见儿子不给面子,朱元璋毫不气馁说道:“你小子鬼主意多,给咱说说解决的办法。” “事成之后,咱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朱元璋又向朱樉开出一张空头支票,朱樉懒得跟这糟老头子计较。 沉吟许久才开口:“钞字在元末的至正交钞和您的洪武宝钞以后,名声已经彻底臭大街了。 不仅那些俸禄被折算成宝钞的百官心里抵触,老百姓也自发的以粮食、布匹来代替宝钞作为货币。” 朱樉顿了一下,继续说:“货币的本质是朝廷的信用,铜钱能通行于天下,是因为不论是谁改朝换代,都会遵循旧钱换新钱,这一潜规则。” “而纸币诞生于宋末,四川地区出现的交子。兴盛于元代,第一次作为官方货币。在此之前没有先例,这元朝朝廷发行的大量纸币,绝大数已经发霉、腐烂,化为一堆碎纸渣。” “宝钞一旦贬值成一张一文不值的废纸,我们大明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将变得跟前朝一样面目可憎。” “现在国库里粮多钱少,每年秋粮上缴,光是新建粮仓、治理鼠患、防火防盗都得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粮食储藏期不过数年,日久必定霉变,我粗略的计算了一下,我大明六千万人口,有个一万万石足以应付部分地区发生天灾、战争等的情况。 江南富庶地区,城里市井小民多以手工活计为生,他们手里有铜钱而缺少粮食。 咱们得把这些年累计的两万万石粮食,其中的一半变成钱,就得发行粮票, 用粮票来平抑物价,逐步替换掉市场上流通的洪武宝钞。” 第200章 蓝玉 粮票不是什么新鲜词汇,在宋代已经出现了【粮食要券】,在南宋已经出现生券军和熟券军的军队配给制度,发放一种叫熟券的票据来作为士兵领取钱粮衣物的军用凭证。 而戍边的生券军可以额外支取一份军饷,做过很多功课的朱元璋,当然知道南宋时期军队里的口券制度, 朱元璋满是疑问对着朱樉问道:“你的意思让咱给老百姓发放口券,来替代现在的宝钞?”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这天底下的老百姓,自秦汉以来用了一千多年铜钱,你要发行的粮票能让老百姓买账?” 在朱元璋看来无论是口券还是粮票,无非是换了一个名字的洪武宝钞,用不了几年又会飞速贬值,继而被老百姓唾弃。 与其搞新花样被士大夫们骂作巧立名目,搜刮民脂民膏,还不如一条道走到黑,继续加印宝钞。 朱元璋的想法很简单,挨一次骂总比挨两次骂好。 于是他继续说道:“你这办法与咱的宝钞相比,差不多是半斤八两。” 朱樉还没详细介绍什么是粮票,就被朱元璋三言两语否定,他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粮票和口券不一样,口券只能在军队内部的流通,而粮票却可以在全国发行。” “某种意义上,粮票在可以自由兑换粮食的基础上,可以起到代替宝钞作为钱币。而且粮票还能稳定粮价,一市斤粮食就是一市斤粮食不会上涨自然不会下跌,某些地区遭受天灾和战争,粮票还能起到分配粮食的作用。” 粮票本质是粮本位,诞生于物资匮乏的计划经济时代,扮演了第二货币的角色。 如果是商业发达的宋代,或者是白银储备充足的清代,发行粮票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是在重农抑商,除了江南等地、大部分地区还处于粮食短缺的明初,来实行粮票制度,控制粮食供应和分配却是刚刚好。 朱元璋反复思考着利弊,小心谨慎的说道:“咱在每个府州县都建有‘预备仓’用于存放救济粮,开国不过十五载,不少地方都发生了盗卖官粮之事,而且就在咱的眼皮子底下。” “如果实行粮票制度,能禁绝这些贪官污吏吗?” 朱樉直接了当说道:“不能,别说现在实行的严刑峻法,就算以后也不可能。” “实行粮票的目的是为了一步步回收贬值的洪武宝钞和平抑民间物价,抑制贪污只能依靠吏治。” 朱樉用的是抑制,朱元璋当然注意到了这个用词,长叹一声说道:“咱小时候就在父母灵前发誓,长大成人后一定要屠尽天下的贪官污吏。” “可是等咱真当了皇帝,才发现一个残酷事实,这些贪官污吏就像地里杂草一般,根本除之不尽。” 朱樉很想说你学乾隆把大明律里贪赃枉法六十两白银的规定,提高到一千两,大明的贪官会立马少一半。 将贪污标准提高到一万两千两,你会发现整个朝堂都是众正盈朝。 他要是这样安慰朱元璋,一定会被情绪失控的老朱当场给失手打死。 于是朱樉瞄了朱元璋一眼,立马装作感同身受:“贪婪是人的本性,我们努力尽人事、听天命就好。” 朱元璋说道:“这粮票之事,你和你哥商议一下,在出征之前,上个章程。” 说完冲他摆了摆手,示意退下。 “那儿臣告退了。” —— 朱樉刚离开皇城不久,就在自家府邸前碰到了在此等候多时的蓝玉。 蓝玉身旁还跟着一名满头白发的老将。 朱樉见他虎背熊腰,腰间还挎着两把双刀。 立刻明白此人就是明军中的悍将双刀王弼。 一见到朱樉下了马车,蓝玉和王弼就上前参拜道:“末将蓝玉。” “末将王弼。” “拜见大都督。” 朱樉快步向前,扶起二人:“定远侯和永昌侯都是我大明功勋,见到我自然不必多礼,二位快快请起。” “二位为何不在府中坐着等我?” 蓝玉一身常服,满脸得意对着王弼说道:“我蓝二早说了,秦王曾和我以兄弟相称,来秦王府当成自己家一样。” “你这王老头非要拉着我,在外面站着傻等。” 王弼年过半百,比蓝玉大了一轮,两人脾气相投,成了忘年交。 对蓝玉说道:“殿下不在府中,府中只有女眷在家,我二人擅自入内岂不是招人说闲话?” 朱樉见他们一个穿着常服,一个穿着公服,连忙将二人带到了秦王府正厅。 三人相对而坐,王德发带着下人上茶以后。 朱樉才开口问道:“不知二位将军今日等我是为了何事?” “大家都是军中同僚,如果是小王能办到的事,二位尽管开口。” 蓝玉抿了口茶,笑呵呵说:“眼下还真有一事,老哥只能来找你。” 朱樉见到王弼的打扮,已经猜出几分来意。 佯装不知,向蓝玉开口问道:“不知道二哥说的是何事?” 蓝玉开门见山说道:“眼下朝廷南征云南一事,正好你是主将,大家都是老熟人,老哥是想在你这里求两个副将之职。” 蓝玉这个要求,让朱樉有些头疼,因为那可是三十万大军,副将的职位只能由朱元璋定夺。 他提出沐英和傅友德两人,都是朱元璋心目中的人选,朱元璋自然一口答应。 蓝玉见朱樉半天不做声,瓮声瓮气说道:“是不是秦王殿下最近风头正旺,就看不起我们这些官职卑微的老交情了?” 说完将手中的茶碗砰的一声摔到了地上,蓝玉胆大包天的行为把一道同来的王弼都缩着腿,吓了一跳。 蓝玉摔碗的原因很简单,他觉得十拿九稳的事,在至交好友面前丢了面子。 朱樉见到蓝玉这嚣张跋扈的性格,直截了当拒绝道:“抱歉了蓝将军,这左右副将一职,父皇心目中早有人选。” “就是颍国公和平西侯,要换掉这二人非小王能擅自做主的。” 朱樉的话一说完,“蓝某今日多有打搅,告辞。”觉得颜面尽失的蓝玉,直接拂袖离去。 只留下王弼一人,王弼呆滞片刻后,开始唉声叹气:“殿下请勿见怪,自从太孙离世以后,这蓝小二就开始每日酗酒,变得冲动暴躁,跟换了个人一样。” 朱樉很能理解,朱雄英活着的时候,作为太孙的舅公,太子的第一铁杆亲信。 军中同僚自然对蓝玉百般奉承,事事都顺着他的意。可朱雄英一死,蓝玉所处的位置就变得非常尴尬,在太子侧妃吕氏被扶正以后, 唯一有血缘关系的朱允熥头上,还有个刚变成嫡子不久的朱允炆。继承常遇春爵位的常茂,结交胡惟庸不说,强抢军中妇孺,还违反人伦纳了父亲常遇春的小妾。 蓝玉的外甥常茂自然受到朱元璋厌恶,受到牵连的蓝玉在军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不是所有人都接受的了这种落差,于是蓝玉开始自暴自弃,变得到处惹是生非。 第201章 千金买马骨 平心而论对于蓝玉这名青史留名的猛将,朱樉曾经寄予厚望。可是见到了蓝玉现在的样子。 朱樉果断选择了放弃,猖狂到没边的蓝玉对心狠手辣的朱元璋都不会俯首帖耳,他一个没就藩的藩王算老几呢? 朱樉对着诚惶诚恐的王弼,笑了一笑说道:“老将军多虑了,蓝将军是性情中人,孤自然不会怪罪于他。” 望着朱樉脸上如沐春风般,温暖的笑容。王弼原本忐忑不安的内心,安定了不少。 年近三十的秦王还有孩童一般纯真的笑容,看来朝中传闻秦王是笑面虎一事纯属造谣。 王弼壮着胆子,满带悲凉的语气:“末将年过五十,不知还有几年好活? 末将不想垂垂老矣,安死于卧榻之上。厚着脸向大将军征求大军先锋官一职,求大将军成全。” 朱樉打量着满头白发,身体比他还壮硕的王弼。如果不是知道这老匹夫还活蹦乱跳的参与了捕鱼儿海之战,朱樉八成当场被感动的泪流满面。 不过王弼是朱元璋的宿卫出身,接近六十岁还能阵斩敌将,是一名难得连常遇春都称赞的猛将。 朱樉对着王弼认真问道:“廉颇老矣,将军尚能饭否?” 王弼闻言大喜过望,扶着胡须笑道:“老小儿上的了马,开的了五石硬弓。” 朱樉点了点头,赞叹道:“王将军当为大军开路先锋。” “谢大将军信任。”王弼满脸激动,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 正想塞到朱樉手里做为感谢礼,朱樉直接挡了回去说道:“王将军英武过人,自然是先锋官,小王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讪讪的收回了手,王弼老脸上挂着尴尬之色,军中贿赂成风,大军出征,主将在人事上的话语权非常重。除了徐达少数几人能坚守本心,其他人都随波逐流。 每个职位的安排间接决定了以后的功劳大小,先锋的位置虽然伤亡的风险高,变相的收益自然也高。 王弼有些惴惴不安的问道:“殿下莫不是嫌少?只要末将能拿的出来,一定亲手送到。” 朱樉转过身,对门外侍立的王德发说道:“将本王的玉花骢牵过来。” 一匹青白杂色、高大健硕的骏马被王府里的马官牵到了入口,朱樉拉着不知所措的王弼走了过去。 将马官手里的缰绳递给了他,直接说道:“红粉赠佳人,宝马配英雄。” 王弼表情木然,眼神空洞,整个人陷入了呆滞状态。好半晌才恢复过来,挥着手说道:“这可陛下赐给殿下的御马,老小儿怎么能夺人所爱呢?” 朱樉抓着他的肩头,眼神真挚,语气情真意切:“我坐镇中军,根本用不着此等神驹。 老将军既然为大军开路先锋,上阵杀敌自然要一匹好马才能事半功倍。” 当王弼牵着玉花骢,走出秦王府时。 整个人头脑发胀,走路如同踩在棉花上轻一脚重一脚,内心抑制不住飘飘然然。 来到秦王府,事办成了一文钱没花,还带走了一匹御马。 这要说跟那帮子淮西老匹夫听,都能把他们嫉妒的发疯。 王弼忍不住抬头看了下,皇帝御笔亲书的【秦王府】三个金灿灿的大字。 忍不住在心中赞叹:秦王为人豪放直爽,出手大方,真是世上难得一遇的明主。 正厅之中,朱樉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一本书《孟子》,看的津津有味。 徐妙云走进来,出声问道:“夫君将御马赠给定远侯,是否有千金买马骨之意?” 朱樉抬起头,望着徐妙云露出微笑:“然也。” “初次相见的人,我都送他一匹价值千金的神驹。那忠心耿耿为我效劳的人还不得一个个获得富贵?” 徐妙云点头赞同,朱樉心里其实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朱元璋将这匹马取名为玉花骢,最早这名字是唐玄宗的爱马。 他觉得名字晦气,加上马匹的颜色青白杂色。他这样貌似潘安的美男子要骑也应该是骑白马才对。 徐妙云不知道他内心的不要脸想法,见他埋着头沉默不语,还以为他在为坐骑发愁。 心疼的说道:“夫君哥哥如今出征在即,没有宝骏陪伴如何能沙场建功?” “我父亲府内有一匹闲养的名驹,名为狮子骢,妹妹自当替哥哥讨要过来。” 徐妙云是十足的行动派,话一说完,立马吩咐下人备好马车。 朱樉见徐妙云一只脚,踏出门口时,才反应过来。 张大着嘴说道:“你这……” 徐妙云听见声音,回头问道:“夫君哥哥若是不喜欢老马,妹妹另找一匹就是。” 朱樉摇了摇手,笑容满面说道:“我的意思是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狮子骢是老丈人徐达的坐骑,跟着徐达南征北战多年,现在差不多是十六岁。 这匹马的年龄老是老了点,胜在战斗经验丰富,搞不好关键时刻还能救你一命。 徐妙云走后,朱樉正捧着书,看得起劲之时。 在王府里一直当闲人的刘伯温,整日坐立不安,他三番五次坑害于朱樉。 按照老朱家小心眼的传统,刘伯温现在最轻也是应该判个枭首示众才对。 可是现在朱樉将他散养在府中,既不囚禁又不按当初约定当成奴仆。朱樉别说报复,每日早朝经过他住的耳房之时。 别说招呼,就算是正眼都没瞧上一眼。刘伯温在秦王府中出入自由,闲的发慌去街上溜达,都没个盯梢之人跟在他的身后。 刘伯温很确定,哪怕是他悄悄逃跑出去。秦王府都懒得去官府报个失踪。 就这样原本到哪里都是焦点的,刘伯温成了秦王府里第一的大闲人,每天除了闲得无聊翻两本书以外,什么杂活的不用做,月底居然还能领到一份例钱。 刘伯温拿着手里王府管事的月钱五十两,脸上神情变幻,最后哭笑不得揣进了怀里。 刘伯温连连摇头,嘴角自嘲:“不干活居然还有钱拿?这他娘的什么世道?” 走到仆人居住的小院时,刘伯温见府里一个下人正在井边打水,吃力的往上面拖拽着桶。 刘伯温上前搭了把手,两人合力将装满水的木桶提到井边,那名头发花白的老仆刚抬起头准备感谢,一见到对方的面容,老仆人满脸惊慌,不停鞠躬,嘴里连连道歉:“小的真该死,小的真的死。” “青田先生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星宿老爷怎么能帮小的干粗活呢?” 第202章 立志成圣 刘伯温在民间久负盛名,许许多多老百姓都把他和诸葛亮当成智慧的化身。 与在官场备受冷落和排挤不同,民间的老百姓见到刘伯温无不尊敬有加,在老百姓心目中刘伯温就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半个神仙一样的人物,大名钱旺,小名阿旺的六十多岁老仆人似乎觉得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拼命的向刘伯温道歉,搞得刘伯温哭笑不得,好说歹说扶起跪在地上老仆人。“我现在没有官职爵位,是戴罪之身,跟你们一样都是府中的奴仆。” 阿旺皱起老脸,神色庄重的说:“您是进士老爷,是天上的文曲星怎么能跟小人们一样呢?” 刘伯温很想解释,自己是前朝进士。可是看到阿旺一脸虔诚的模样,刘伯温只好说道:“大家都是住一个院子的,大可不必这么见外。” 阿旺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张喜帖,双手将请帖捧过头顶,弯下腰说道:“小人的孙子七天后满周岁,青田先生有空的话,一定要光临寒舍。” 阿旺的想法很单纯,像刘伯温这样的神仙人物,能让孙子沾沾文气,将来孙子长大了,一定会光宗耀祖。 刘伯温微笑点头,将请帖收下说道:“到时候一定会到场祝贺。” 府里经过的下人,看到这一幕,脸上都挂满了羡慕之色。 青田先生可是青史留名的大人物,能请到家里一定是祖上积阴德才能遇到的大好事。 于是一些府里的下人和后院住着的太监,听到消息之后都开始向仆人住的小院子涌来。 大家壮着胆子以各种名义邀请刘伯温到家里作客。 “青田先生,我儿子月底抓周,您一定要大驾光临啊。” 现任王府总管太监王德发,掏出一张墨迹都还没吹干的请帖, 递到刘伯温手中,刘伯温哭笑不得的说道:“王公公,恭喜你喜得贵子啊。” 王德发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是族人过继给我的儿子。” 数十封请帖,让刘伯温应接不暇,只好弓着身子从人堆里钻出了出来,头也不回朝着门外落荒而逃。 刘伯温也是别无他法,秦王府上百号宫人和奴仆。 再这样下去,他接下来一个月什么都不用干,每天只能去吃席了。 虽然他在秦王府没什么事干,但是刘伯温一个七十岁的老头不是太喜欢凑这些热闹。 朱樉独自在书房里看的正入神之时,嘎吱一声门被人推开了。 听到动静,朱樉抬头一看。 刘伯温身上衣服凌乱,头上发髻散开,脸上还有两三条抓痕。 哪怕刘伯温穿着囚衣,戴着镣铐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头一次见到刘伯温这副惨状,朱樉不由感到奇怪,出声问道:“老刘头你不会是偷偷跑去秦淮河,喝花酒不给钱,让人给打了吧?” 刘伯温听到这话,再也无法维持高人风范,直接原地跳脚。嗓门高了八度:“竖子不足与谋。” “老夫七十有二,做人一直都是洁身自好,休要污蔑老夫的清白。” 刘伯温说完,还用衣袖扫了扫身前,似乎觉得晦气。 朱樉不动声色,从书案的暗格里拿出一本册子, 翻开念道:“洪武元年二月初三,皇上与刘基微服私访群芳阁,带回一名叫红秀的女子,在乾清宫任职女官。” 刘伯温一听,急忙上前夺过朱樉手中册子,一看封面上三个大字。 刘伯温脸色大变,说道:“我的殿下,这玩意可是记录陛下言行的《起居注》,唐太宗看一眼被记了六百年,你怎么敢把这玩意带回家啊?” 朱樉笑而不语,从抽屉里拿出另一本黄册递给刘伯温。 刘伯温一看上面龙飞凤舞的五个大字《明太祖实录》,差点将刘伯温的眼睛晃瞎。 翻开一看,里面的劲爆内容,让人瞠目结舌。 刘伯温嘴张了半天都没合拢,良久才说出一句。 “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你这么早编撰史书是何居心?” 什么居心?自从在凤阳发现了朱元璋偷偷记载自己的黑料,大孝子朱樉当然是给朱元璋上眼药了。 朱樉一本正经回答道:“当然是如实记载父皇的功过,留给后人评说。” 老朱家父慈子孝的感人场面,作为亲眼见证者刘伯温不由为之动容。 仔细考虑了许久,和朱樉彻底在同一条贼船上的刘伯温,出声问道:“殿下从通集库拿出起居注一事,陛下是否知情?” 朱樉表情奇怪的反问:“老头子知不知情很重要吗?” 刘伯温见他一副不嫌事大的嘴脸,不由郁闷万分:“性质不一样,你如果是偷偷撰写,严重点说是大不敬也不为过。” 毕竟朱元璋还活着,大孝子朱樉就提前给他追封上了庙号太祖了。 朱樉变戏法一般,轻轻一折,那本书的封面又变成了《洪武皇帝实录》,他开口解释:“当初燕王定亲的时候,我在宫中宴席上给他亲眼看过。” “老头子没当场反对,就是默认了。” 什么叫没反对就是默认了,这句话把刘伯温弄得直接呆立在了原地,半晌才在心中感叹:秦王不愧是老朱家的种,从生下来就不知道什么是规矩。 朱樉轻敲桌面,缓缓说道:“起居注这事,宫里上下都是老头子的眼线,他本人不想知道都难。” “我编撰实录的目的很简单——积累经验,好在将来能够著书立说,开宗立派。” 著书立说,开宗立派这种话,连刘伯温这个当代的诗文三大家,大文豪都不敢做这种白日梦。 刘伯温忍不住对眼前这个大老粗泼冷水:“我的殿下,你可是立志要登基为帝的男人,当圣人这种精细活不太适合你。” 朱樉捧着书,摇头晃脑说道:“圣人怎么了?圣人就不是人当的了?我觉得只要有良知,行善事。做到知行合一,人人都可以成为圣人。” 将近两千年,才出一个至圣孔子,一个亚圣孟子,至于朱熹只能算半个。 老朱家所有文凭加起来凑不出一个举人,最不学无术的秦王居然说他想当圣人。 这天大的笑话,让刘伯温这个读书人都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刘伯温忍不住阴阳怪气:“古往今来能称之为圣人的屈指可数,而皇帝有数百位之多。以殿下的学识,当个皇帝绰绰有余。” 第203章 书房对话 比起朱樉要当圣人这种痴人说梦的鬼话,刘伯温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大逆不道之处。 朱樉的想法很简单,王阳明跟他所处的时代差了快一百年,既然等不到王阳明这个圣人出世。 那就自己当圣人好了,连大清的孝子贤孙曾剃头都可以称得上圣人,他没道理做不到的。 前世粗略的看过一遍王阳明的著作《传习录》,站在这个巨人的肩膀上,再加上他如今的权势。 没道理斗不过现在刚刚复苏的程朱理学,历史证明了程朱理学,最后培养出东林党那帮卖国的清流。 嘴上说着忠君爱国的东林君子们,可是一转眼就把老朱家卖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刘伯温见朱樉沉默不语,以为是自己的话说的太重,伤害了这个男人的自尊心。 赶紧劝解道:“读书不光只有做学问这一条艰难曲折之路,殿下能够学有所成,经世致用。同样可以大有作为。” 刘伯温很想说你老朱家的读书天赋,加起来都不如宋朝老赵家的一根。 刘伯温的意思是劝朱樉别钻牛角尖,秦王你这中人之姿是做不到的。 可是他委婉的劝诫听到朱樉耳朵里,就成了鼓励加油的话语。 朱樉双眼放光,顿时站起身,拍着胸脯,豪情万丈说道:“本王一定可以成为能治经修典、勤勉务实的万世表率。” 此话一出,刘伯温扶额苦笑,他要怎么跟走火入魔的秦王,解释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以你那平平无奇的才能,当了皇帝之后,天底下不搞出大乱子就不错了。 朱樉见刘伯温不说话,以为他在心底默默承认了。 朱樉拍着刘伯温干瘦的肩头,语气无比认真:“你老刘头对本王寄予厚望,本王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刘伯温表情沉重,在心底大喊一声完了,什么叫不自量力?这就叫不自量力。 朱樉要做的事,可是要刨程朱理学的根基。 与天下读书人为敌,这傻啦吧唧的孩子居然还要拉上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糟老头。 如果不是秦王对他有两次救命之恩,刘伯温真想立马撒丫子跑路。 望着自信心爆棚的朱樉,刘伯温长叹一声说道:“治学非一日两日之功,殿下如果打定主意要著书立说,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见朱樉一意孤行,刘伯温只好改换策略,使出拖字诀。 反正时间一长,说不定朱樉就把这事给彻底忘了。 朱樉不知道刘伯温的心理活动,见刘伯温说的话,都是为自己着想。 他脸上洋溢着感动,回答刘伯温:“有老刘头你这样的王佐之才,在我左右。本王还有什么事办不到呢?” 刘伯温很想说,你吹牛归吹牛可千万别算上我。 可是当他迎向朱樉的目光,清澈透亮,饱含真诚。 刘伯温长吁短叹,他比朱元璋大了十七岁。 在朱元璋占领浙江以后,被逼无奈下才选择走上造反这条路。 没曾想人到古稀之年,形势再次逆转, 刘伯温现在要跟孙子刘廌【zhi】年龄差不多大的,朱樉踏上一条艰难未知的道路。 如果换做是六年以前,刘伯温一定连夜收拾东西回青田老家,往深山老林里那么一躲。 可是如今,他欠朱樉两条命。拒绝的话,刘伯温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刘伯温踌躇一阵后,对朱樉认真说道:“此事成与不成,暂且不谈。老朽退无可退,就再陪年轻人疯一次好了。” 朱樉听到这话,笑容满面的点了点头。 刘伯温继续说道:“谁叫老朽当初差点将殿下……”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害怕的后退半步。 只见朱樉怒目圆睁,眼神中的杀意犹如实质一般,令他不寒而栗。 片刻之后,朱樉身上的杀气消散一空,神色平静说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祸从口出这个道理,你应该知道。乱说话会害死人的。” 这刘伯温什么都好,就是嘴上没个把门,有时真想把他的嘴巴缝上。 刘伯温听完,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对自己的缺点当然一清二楚。 可是七十出头的年纪,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哪是那么容易改的过来呢。 朱樉坐回位置上,翻开书头也不抬的问道:“说吧,今日找本王是为了何事?” 刘伯温出声问道:“难道殿下对我师傅给陛下下毒的原因,就一点也不关心?” “知道了又能如何?难不成把张中挖出来再鞭尸一顿不成?” 见到朱樉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和刘伯温想象中他会火急火燎找自己了解真相的情况,截然不同。 让刘伯温有些接受不了,“殿下真的就一点不想追查源头,将这些隐藏在暗处的凶手一网打尽吗?” “查清楚了又能怎么样?无非是一帮对朝廷心怀不满之人或是野心勃勃之辈。” “有跟这帮搅屎棍周旋的时间,还不如用来多看看书,提升提升自己的境界。” 朱樉半躺在椅子上,眼睛就没离开过书本。 刘伯温见他一副懒散懈怠的模样,跟工作狂魔朱元璋完全是天差地别。 出声劝解:“你就没想过,只要揪出这帮隐藏在水面下的大鱼。得到陛下的嘉奖,你在陛下心目中的位置就会越来越重。” 朱樉耸拉着眼皮,低声说道:“我能和我大哥平起平坐就不错了,目前朝堂上微妙的平衡是老头子最乐意看到局面。” “老头子希望的是兄弟俩齐心合力将大明变得越来越好。而不是两兄弟争权夺利搞得朝堂乌烟瘴气。” “井水不犯河水,就是大哥和我之间达成的默契。” 整顿锦衣卫,掌控五军都督府,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要是他将手伸进六部九卿,到时候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所以朱樉现在选择按兵不动,用读书来沉淀自己。 刘伯温听完咂咂嘴,立刻理会了朱樉话语的深意。 小心谨慎,问道:“殿下的意思是陛下对太子有所不满,但是这些许的不满并不足以动摇储君之位?” 朱樉打了个响指,抬头说道:“所以缉查张中余党这件事,由我去做纯粹是费力不讨好。” 第204章 下毒的原由 刘伯温强按住内心的不安,向朱樉问道:“殿下真的不会记恨于老朽吗?” 朱樉淡然一笑的说:“换作是以前不扒掉你一层皮,我寝食难安。” “你老刘头最后关头能良心发现选择了大义灭亲,我为何不能再给你一次机会呢?” “我的处事原则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刘伯温反复品味着这句话的含义,许久之后感叹道:“天地之好生,王者神武不杀。” “殿下的胸襟令人折服,老朽不得不如实相告,其实家师的真实身份是……” 刘伯温还没说完,朱樉就打断了他。 “我们不如将这事写在手心之处,来看看我猜测的对吗?” 说完从笔架上取下一只毛笔,沾上墨汁递给刘伯温。 两人各自写在手心之后,在油灯下摊开一看,都是一个【明】字。 张中被凌迟处死的原因,朱元璋秘不外宣,知情人不超过一掌之数。 以朱元璋的性格涉及自身隐秘的事,就算是身边家人都不会告诉。 刘伯温不禁好奇:“这件事涉及陛下过往,凡是知情的没有人敢往外泄露,殿下是从何得知恩师的身份?” 朱樉将书籍放好,跟刘伯温解释:“原本我猜测的张中是白莲教的人,可仔细想想从我父亲占领南昌之时,他就一直跟随在帐下。” 刘伯温开口说道:“殿下猜测的没错,恩师正是明教中人,也可以称为白莲道人。” “白莲道人?难不成白莲教中还有道士不成?” 朱樉很奇怪这白莲教不是佛教组织吗?还跟明教扯上关系了? 刘伯温耐心解释道:“自南宋茅子元创立白莲教后,因其教义简单、戒律单一。所以无论任何人都能加入,白莲教教徒人数众多,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曾在元武宗时期被明令禁止,后来元仁宗上位后取消禁令,明教和弥勒教等地下宗门借由白莲教的名义行事。” “在元末乱世之时,白莲教与明教、弥勒教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 韩山童和刘福通、彭莹玉等红巾军提出的口号「弥勒降生,明王出世」。正符合三派教义。” 朱樉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是因为加入白莲教没什么门槛,组织结构松散,没什么统一领导,所以大家都打着白莲教的名义造反。 他感慨道:“白莲教原本是吃斋念佛的组织,聚集的人多了,自然产生了利益纠葛。 白莲教人员杂乱,管理混乱,沦落成了野心家利用的造反工具。” 刘伯温很是赞同的点头,他当初帮元廷围剿方国珍这支红巾军,正是因为这些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殿下所言极是,然而白莲教或者明教中也有心怀大志,拯救苍生之人。” 朱樉知道刘伯温说的那人,正是当今洪武皇帝朱元璋,可以说老朱在统一天下的过程中借助了不少白莲教或者说明教的力量。 但有一个问题他想不通,于是向刘伯温问道:“既然你师傅张中跟我父亲都来自于同一个教派,可以说并肩作战多年,为何张中又要背叛我爹?” 刘伯温面露忧伤,好半天才说道:“其实恩师一直是刘福通帐下的谋士,在鄱阳湖一战相助于陛下,也是受小明王所托。” 刘福通是跟韩山童一起起兵的,韩山童死后扶立了小明王韩林儿,建立了国号为「宋」的龙凤政权。 朱元璋的吴国公、吴王都是接受的韩林儿册封, 要说朱元璋的地盘、兵马都是自己建立的,没领过韩林儿一个铜板的粮草和俸禄。 要说没有一点关系,也不尽然毕竟当初招兵买马的时候没少打着韩林儿的旗号。 朱樉觉得老头子是借壳上市,然后把韩林儿这个名义上的老板给一脚踢进水里了。 他有一点想不通直接向刘伯温问道:“既然你师傅是刘福通的手下,老刘头你当初为何要献计溺死韩林儿和刘福通?” “各司其职,各尽其责,各为其主。” 刘伯温的回答,既是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大孝子朱樉望着大孝徒刘伯温,陷入了沉思。 他严重怀疑这对师徒是两头下注,可是朱樉没有证据。 接下来朱樉直接开口问道:“你师傅给我爹下的是什么毒药?” 刘伯温老实回答道:“曼陀罗,恩师对剂量控制的很好,停药三四天,陛下即可自行痊愈。” 朱樉算是明白这对师徒绕了一大圈是针对的自己。 忍不住问道:“我和你师傅无冤无仇,他为何要设计陷害,置我于死地?” “父债子偿。” 刘伯温给出的答案,让朱樉直接呆滞了片刻,才咬牙切齿说道:“那他张中为何不去毒害太子?” 刘伯温弱弱的说了一句:“恩师说太子殿下心地善良,为人坦荡。将来是个明君。 反观秦王不信鬼神,不知敬畏,不顾尊卑礼法。迟早为天下大患。” 张中的评价,差点把朱樉眼珠子瞪出来了,不得不说这死老头张中,看人还挺准的。 细品之下,朱樉又觉得这话有问题,于是开门见山说道:“老刘头,你都能算出我大哥活不长,没道理你师傅看不出来” “你肯定还隐瞒了什么。” 刘伯温的小心思被一语道破,扭扭捏捏半天,缩到书架后面不说一句话。 朱樉怒从心起,直接跳到身前书案上,抬手指着刘伯温说:“你今天要是不说实话实说,本王亲手把你沉到玄武湖喂鱼。” “你应该清楚老朱家什么都说,但是从不说笑。” 朱樉语气冰冷,让刘伯温打了一个寒颤,老朱家主打一个人狠话不多,说到做到而且主打一个言行合一。 刘伯温吞吞吐吐说道:“恩师说燕王有太平天子相,将来必定是一代雄才伟略的帝王。” 朱樉指着自己,对刘伯温破口大骂道:“你个老不死的神棍,不是说我才是真命天子吗?” 刘伯温躲在书架后面,探出半个脑袋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小声嘀咕道:“我那是怕你不上套,随口一编用来骗你的。” 第205章 铁内奸 刘伯温说完,快速将头缩回书架后面,一副极其猥琐的模样。 朱樉被这猥琐的小老头,气的浑身发抖,什么狗屁不再计较。 他今天要亲手宰了这千峡湖里的老王八。 刘伯温见到朱樉暴跳如雷的样子,赶紧解释道:“不怪老朽学艺不精,老朽卜算的未来卦象里确实看不到你。” “老朽也不敢保证大明交到殿下手里,会不会二世而亡?” 刘伯温边说边退到了门边,说完转身向门外逃去。 此话一出,朱樉呆滞了片刻,然后满脸怒容的从书案上一跃而下, 大步流星就追上了这干巴小老头,朱樉的大手掐在刘伯温的脖子上。 稍一用力就将刘伯温像鸡仔一样拎了起来,刘伯温的双脚离地, 脸色发紫,白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正当朱樉准备,把三番五次将他当成猴耍的刘伯温,掐死在这院子里的时候。 郑和身后跟着一位身着白鹇蓝色补服的青年,走进了院子。 朱樉听到脚步声转头一看,正是他的老熟人铁铉。 铁铉见到刘伯温被掐的不省人事,赶紧上前制止。 “青田先生是国之柱石,要是死在大王手上,今后还有何人敢为大王效力呢?” 铁铉的话一说完,朱樉借坡下驴,松开了手里奄奄一息的刘伯温。 要不是怕寒了铁铉的心,朱樉真想挖个坑把刘伯温给活埋了。 刘伯温这猥琐老头,着实可恨的紧。 刘伯温软软倒在地上,铁铉急忙将他扶起。 伸手探了一下刘伯温的鼻息,手指上有温热感。 铁铉将昏迷不醒的刘伯温交给郑和后,才松了一口, 对着朱樉责怪道:“青田先生对我大明劳苦功高,大王怎么能如此冲动?” 朱樉很想告诉他,什么叫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可是刚才的谈话,涉及到太多隐秘了。 朱樉只好闷声说:“这老刘头五次三番,戏耍本王。” “不诛杀此撩,本王念头,难以通达。” 铁铉不知道事情的具体经过,可是皇上赦免刘伯温一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如果刘伯温突然死在秦王府里,对他们秦王党原本不多的好名声,将是雪上加霜。 铁铉采取迂回的方式劝道:“昔日燕昭王筑黄金台,以招揽天下贤士。” “青田先生的才名天下皆知,这样的金字招牌在。大王应该更加爱惜才是。” 不得不说,铁铉的话跟朱樉想到一处去了。 如果不是刚才留了手,刘伯温已经在去黄泉的路上了。 “行了,三宝让人将老刘头抬给府里的滑郎中诊治吧。” 一代医学大家滑寿是刘伯温的好友,自从刘伯温入狱之后,滑寿就在御道街附近的长安街租了一处小院。 陪着刘伯温坐牢,坊间传闻滑寿是刘伯温同母异父的哥哥。 朱樉不知道真假,反正自从刘伯温住进秦王府以后。 滑寿也跟着上门应聘了医师,似乎是很不放心这个爱作死的弟弟。 郑和一挥手,两个小火者将在地上躺尸的刘伯温抬了出去。 朱樉余光瞥见,刘伯温睫毛微不可察的动了两下。 懒得与这猥琐的老刘头计较,他将铁铉带进书房。 两人相对而坐,王德发命人上茶之后。 关上了门退了出去,朱樉开口问道:“今日是什么风将你铁大人吹到本王府上了?” 这些年铁铉一直有意无意的躲着他,哪怕是在朝堂上碰面,两人也是相顾无言, 傻子都看得出来铁铉是极力想同他撇清关系,私下里和秦王府从不来往。 铁铉起身,在他面前屈膝跪拜道:“微臣一直对大王有所误解,特此前来向大王赔罪。” 不得不说朱樉看人的眼光,用后世的标准来看古人,让他栽了好几次跟头。 他认为最忠心的铁铉,是第一个打开城门,背叛于他。 他认为最圆滑的杨士奇,反而这些年一直对他忠心耿耿。 朱樉端着茶盏,语气平淡:“铁大人这些年一直疏远小王,想必是早已攀上太子的高枝了。” 见朱樉一副端茶送客的模样,铁铉心神大乱,赶紧解释道:“是大王误会微臣在先,微臣在去开封之前,并不是东宫冼马。” “而是国子监的贡生,微臣奉命去开封,并不是太子教令。而是陛下的旨意。” 此话一出,朱樉感到惊讶不已。派国子监的学生,在亲儿子身边充当内应,这是当爹的能干出来的事儿? 铁铉一身才干,又是河南邓州人士,不得不说朱元璋这一手玩的挺花。 朱樉有些懊恼的扶着额头:“那你在开封之时,为何要欺骗本王?” 铁铉理直气壮的回答:“大王当初没有问臣下,微臣只是将错就错而已,并无欺骗大王之意。” 当初朱樉只是靠着宫里的消息来源,下意识的把铁铉和杨士奇都当成了东宫属官。 千算万算没算到消息的源头会造假,看来自己小时候埋在宫里的眼线。早就被老头子渗透了。 朱樉问出了关心的另一个问题,“杨士奇呢?他也是老头子派到本王身边的?” 铁铉摇了摇头,娓娓道来:“士奇兄自幼家贫,四方游学,因缘巧合之下到了开封,在此之前并没有出仕。” “完全是在微臣感召下,才会一同为大明,为陛下效力。” “只是士奇兄念及大王的知遇之恩,这些年一直对大王忠心耿耿。” 朱樉听完忍不住感慨良多,说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那你铁大人自知这些年,对的起本王吗?” 铁铉没有半点羞愧之色,振振有词说道:“微臣先是大明的臣子,陛下的臣子。” “最后才是大王的家臣,微臣又何来对不起大王一说呢?” 朱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对着门外喊道:“三宝,叫人把这反骨仔,给本王扔出大门外。” “以后我秦王府,不欢迎铁大人。” 郑和带着几个小太监推开门,侧着身子伸手对铁铉说道:“铁大人请吧。” 这不按套路的一幕,让铁铉呆立当场,正常情况不应该是君臣冰释前嫌,相视一笑,最后重归于好的吗? “大王为何要派人驱赶?难道不怕寒了我等拳拳投诚之心吗?” 第206章 都督府旧案 朱樉听到这句话,直接气笑了:“你铁铉在开封之时,拿着本王的俸禄。干着出卖本王的勾当。” 铁铉被几个太监架着,挣脱不了。只能大声喊道:“可是微臣忠于大明,忠于陛下,并未有失臣节。” “你一个浓眉大眼的叛徒,你一女嫁二夫,一个臭不要脸的内奸,还配跟本王谈忠诚?” 在铁铉的事情上,朱樉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 历史上的铁铉是个忠臣没错,可惜忠诚的对象不是他。 铁铉被强行架走,到了书房门口时,直接使出了无赖招数。 两只手死死抱住门框不撒手,铁铉嘴里拼命呐喊:“臣今日来找大王,是有要事相商。” 朱樉点了点头,郑和等人将铁铉放开。 铁铉整理了下凌乱的官服,朱樉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铁铉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委屈巴巴,自从潜伏在秦王身边,当了一次内鬼。 有秦王这个前车之鉴,不光是东宫不敢接纳他,就是他在礼科给事中任上。 礼部和都察院的同僚们,都不约而同提防于他。 在朝堂上和衙门里铁铉成了孤臣,上上下下的冷落和疏远,让他的仕途可以用度日如年来形容。 朱元璋没办法才把他扔进了五军都督府,执掌军中律法。 可是一日为内鬼,终身为内鬼。五军都督府衙门里别说文官和武将,除了公事连小吏都不敢跟他搭话。 被逼无奈之下,铁铉只好一条道走到黑,选择投在大冤种秦王的门下。 铁铉拱手作揖,语气恳切:“大王,臣当初有眼不识泰山,现在真的是诚心悔过。” “如今才发现大王的英明神武,臣悔之晚矣,请大王原谅臣的年少轻狂。” “来人……”朱樉刚要摇人,就被跪在地上的铁铉拉住了衣袖。 可怜兮兮望着朱樉,朱樉眼睛一瞪,厉声说道:“再不说实话,本王就将你亲手扔出大门外。” 铁铉只好低下头,老实回答:“臣现在被同僚排挤,实在走投无路了,满朝文武大臣竟无一人与臣交好。” 朱樉脸上笑呵呵,说道:“活该。当二五仔就要有二五仔的觉悟。” “你的士奇兄呢?” 一想到跟自己同年的杨士奇,铁铉的情绪变得更加低落。“士奇兄已经与臣割袍断义了。” 此话一出,朱樉抚掌大笑不止:“好哇好哇,看来这天底下还是正直君子居多。” “卖主求荣之徒就该像过街老鼠一般,受到天下人唾弃。铁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铁铉现在的处境进退两难,只好举起手掌,咬牙发誓:“今后臣一定尽心尽力辅佐大王,若有二心天地不容,人神共鉴。” 朱樉听完无动于衷,毕竟在他眼里,发誓跟放屁没多大区别,都是听个饷。 “铁大人的诚意似乎不太够啊,当初孤可是把你当成肱骨之臣。” 一听这话,铁铉面露苦涩,问道:“大王要如何才能相信下官的诚意了?” 朱樉有意无意说道:“我听说你有两个漂亮的女儿,知书达礼,秀外慧中,本王膝下正好有三个不成器的儿子,还没有纳侧妃。” 铁铉很想骂娘,你可真是诚意十足。 连忙推脱:“小女已经许给人家,臣宁可辞官,绝不做背信弃义之事。” 在朝中好到没朋友的铁铉,居然有不知好歹的人,当他的儿女亲家。 于是朱樉开口问道:“你的两个女儿许给了何人?” 铁铉如实回答:“济南都指挥使盛庸之子,四川都督佥事瞿能之子。” “什么时候定的亲?” “就在去年腊月,盛庸和瞿能两人回京述职之时。微臣刚刚调任五军都督府断事,与这二人一见如故,在酒桌上定下的亲事。” 铁铉作为文官,本来是不想和武人交往过深,可是在京的文武官员都瞧不上他。 憋一肚子苦水的铁铉恰好碰到盛庸、瞿能这两名外地武将。三人觉得相互之间都挺投缘,年龄正好相仿,就在酒桌上定下了娃娃亲。 朱樉听完之后,惊讶的合不拢嘴,没想到南军四天王还差个平安,就能马上组团打老四朱棣了。 铁铉见朱樉低头沉思,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怪笑,像极了传闻中要发癔症的前兆。 铁铉内心忐忑不安,问道:“大王,是不是臣家中两个女儿的婚事安排的有何不妥之处?” 听到他说话,朱樉才回过神来,连忙解释:“你女儿的婚事安排是你的私事,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说完在心里补了句干的漂亮,他可以通过铁铉牵线搭桥,放心大胆的拉拢盛庸、瞿能两员猛将了。 听到朱樉语气缓了不少,铁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铁铉壮着胆子,说道:“今日微臣前来还有一事,五军都督府主管全国卫所和军户。” “臣自从就任中军都督府断事以来,查阅了一年刑狱卷宗,发现悬而未决的案件数目庞大。” “臣斗胆请求大王彻查这些军中陈年积案,严明军法。” 铁铉说完,朱樉心里有了计较,出声问道:“这些案件是不是多涉及军中权贵?” 铁铉如实回答:“悬案多涉及一些军中勋贵的贪墨,与纵容家奴侵占军户田产一事。 虽然现在规模不大,可是如果放任自流,不遏制这股歪风邪气,将来一定致使我大明军制崩坏。” 铁铉说完,从笏袋里拿出一份卷宗,对朱樉继续说道:“这是山西平阳千户所,洪武五年千户彭友文贪墨军粮一案,长达十年未决。” 朱樉拿过卷宗一看,看的血压都上升了。 “这彭友文混账至极,外出筑城,克扣士兵口粮长达数月,致使上百兵卒饿死在工地。 如此胆大包天,到底是谁在背后给他站台?” 明初军法严苛,这彭友文能逍遥法外十年,瞎子都看得出来,这人背后有保护伞。 果不其然,铁铉回答道:“彭友文此人是永平侯心腹。” 永平侯谢成,是晋王朱棡的老丈人。 太原府城是谢成主持修建的,深得朱元璋的信任。 “以我的名义,发布都督府公文。命令当地锦衣卫百户所,将彭友文押解到京城问罪。” 朱樉直接对门外的郑和吩咐,彭友文能活蹦乱跳这么多年,肯定不止一个侯爷能罩得住的。 铁铉说出了心目中顾虑说道:“如果晋王阻挠又当如何?” 朱樉不以为意,笑着说:“告诉朱棡,他要不把人送过来,到时候我这个做二哥的只能亲自上门问罪了。” 第207章 原谅 铁铉松了一口气,能压服老朱家这些无法无天的藩王。除了当今皇上、太子就剩下这秦王了。 某种意义上,秦王对其他藩王的震慑比太子还大。 有秦王牵头,处理这些多年积攒的旧案就好办多了。 朱樉从暗格里拿出一枚新刻的锦衣卫印章,扔给铁铉说道:“鼎石你可凭此印,调集锦衣卫协助你办案。” “不论涉案之人功劳多大,三品以下先缉拿进诏狱再说。” 看着手里的锦衣卫大印,铁铉内心感动不已。 秦王只授予他锦衣卫的权力,没有授予官职,说白了就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这是何等信任?铁铉正了衣冠,拱手拜道:“臣铁铉一定不负殿下重托,尽快处理积弊旧案,严正军纪,让国法得以昭彰。” 朱樉摆了摆手说道:“去忙你的吧,要是人手不够,可以从应天府衙抽调一些经年老吏协助你查案。” 铁铉面露喜色,秦王既帮他担了责任,又解除了他的后顾之忧。 一时间为以前对不起秦王之事,懊悔不已。 铁铉有些过意不去道:“要不大王还是处罚微臣出出气吧?” 朱樉不耐烦的挥手道:“滚蛋,没事别来打扰老子看书。” 铁铉如蒙大赦,退下去后。过了大约有一炷香时间,朱樉书架背后一道暗门打开。 原本昏迷不醒的刘伯温径直走了出来,像个没事人一样从书架上拿下本书,坐在朱樉对面。 刚才是他和刘伯温合演的一出戏,目的就是要观察铁铉。 良久,朱樉才开口问道:“老刘头,你看铁铉此人如何?” 刘伯温抬头回答道:“刚正不阿,行事果决。” “我和铁铉在开封时相处的时日不短,可是我一直看不透他忠心的,到底是大明还是陛下?” 这点对朱樉来说很重要,如果铁铉忠心的大明,那他就是跟于谦一样大公无私的人。 朱樉对于这样的人只会尊重,不会重用。 刘伯温抚着胡须,沉吟片刻后说道:“铁铉虽是陛下安插在殿下身边的棋子,可是知道真相不过寥寥数人。 在天下人眼中,殿下才是铁铉这匹千里马的伯乐。” 朱樉熟读经史后,发现君臣大义更像一种契约,君臣之间互为制约,在儒家看来是一种最理想的君臣关系。 在儒家的传统观念里君主未丧失德行,臣子便要坚守臣节。 朱樉从头到尾没有被朝廷定性为叛逆,铁铉打开城门的行为,至今受到世人诟病。 朱樉说出了心底的疑虑,“老刘头你说,铁铉这人以后会不会再次背叛于我?” 刘伯温斩钉截铁说道:“我观铁铉此人胸有大志,将来要成为一代名臣。” “自古忠臣不事二主,殿下对他不计前嫌。 如果铁铉再行背叛,不仅要受到天下士人唾弃,青史上必定留下千古骂名。” 听完刘伯温的话,朱樉心中疑虑尽去。 铁铉这样的清官不追求利益,就图一个青史留名。 既然好名声,朱樉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唐太宗身边有个魏征,他身边留下个铁铉做铮臣蛮不错的。 朱樉对刘伯温有意无意问道:“老刘头,你的喜好是什么?” “老朽一把年纪了,只图安安稳稳渡过余生。” 朱樉笑而不语,半晌之后开口说道:“我秦王府还缺一个右长史,发挥一下你老刘头的余热。” “将来没准还能给子孙再挣一个爵位也不一定。” 刘伯温的诚意伯,因为牵涉张中案,已经被朱元璋下旨除爵了。 刘伯温摇头叹气说道:“老了老了,老骨头一把就不跟瞎掺和了,今后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代了。” 朱樉脸上笑呵呵,望着刘伯温说道:“老刘头你的老家青田府治在温州,温国公这个封号不错吧?” 刘伯温抿了口茶,语气淡然说道:“姜太公七十二遇文王,老夫正好七十有二,勉强还能再干几年。” 君臣两人相视而笑,朱樉慢慢开始习惯,跟这些肚子里弯弯绕的文人打交道了。 ——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带着两名锦衣卫同知,及若干名锦衣卫,在外寻找朱丹溪已经快三个月了。 这帮人顺着长江水域,一直搜索到四川一带,仍然没有搜索到朱丹溪的踪迹。 在接到南京传来的消息,朱丹溪找到了以后。蒋瓛等人迫不及待,乘船顺江而上。 蒋瓛站在船头,内心焦急万分。从京中传来的密信里得知,秦王趁着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在锦衣卫衙门里搞得腥风血雨,经历了一场大清洗。 在锦衣卫辛苦多年经营的势力化为乌有,怎么能令蒋瓛这个出了名的酷吏忍气吞声,咽的下这口恶气? 他再不回京,以后的锦衣卫可就彻底没有他蒋瓛这号人了,蒋瓛脚下的官船在波涛汹涌的江流之中劈波斩浪,全速前行。 一路上水上关口的巡检司,见到官船的桅杆上挂着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的大旗,纷纷开闸放行,不敢有丝毫怠慢。 蒋瓛归心似箭,脚下的官船驶进安徽水域的巢湖湖口时遇到了麻烦。 前后两道大铁闸放下,直接将官船前后退路拦断。 濡须口的守将金朝兴乘着战船,后面跟随了四条战船,将官船团团围住。 蒋瓛眉头紧皱,对身旁的锦衣卫同知高建说道:“过去问问这些人,将本座堵在湖口是何意?” “卑职遵命。”高建领命而去,划着一条小船登上对面的战舰。 不到一会儿功夫,高建回来,对蒋瓛说道:“宣德侯说近来有私盐贩子,在巢湖水域走私猖獗,陛下有旨所有经过的船只必须要登船检查。” 蒋瓛心里有些不安,不过巢湖离南京不过两百余里。在京畿附近,还有人敢暗害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不成? 蒋瓛没往心里去,带着手下人将船停靠在岸边,等候巢湖水师上船检查。 宣德侯金朝兴带着人上船搜查了半天后,才下船来到蒋瓛身前。 年过半百的金朝兴,身形健硕,胡须有些花白。 对着蒋瓛抱拳说道:“蒋指挥使切莫怪罪,本侯也是例行公事而已。” “侯爷和我都是为皇上办差,又何罪之有?” 蒋瓛点了点头,嘴上说着不介意,实际在心底和金朝兴的梁子已经结下。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的他,将来有的是时间收拾这帮开国公侯。 “既然蒋指挥使如此大度,本侯立刻叫人开闸放行,再派两艘战船护送你进京。” 金朝兴吩咐手下人之后,上百名士兵摇起铁索,数千斤大铁闸缓缓升起。 蒋瓛带着手下人登船,两艘水师战船一路跟在左右护航。 一路上风平浪静,眼见采石矶越来越近,蒋瓛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第208章 蒋瓛之死 离采石矶不到二十里,站在船头的蒋瓛仰天长叹道:“轻舟已过万重山。” 有一艘水师战船突然靠近,只见船头上站着一人,隔得虽远但那身影,蒋瓛这辈子都忘不了。 “毛骧你不是去了北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随着那艘战船越来越近,蒋瓛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两艘船隔着不到一里时,终于停了下来。 站在船首的毛骧一身黑衣太监服饰,哈哈大笑道:“蒋瓛你这狗东西,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声音顺着江上微风,传进蒋瓛耳朵里,瞬间整个人都如遭雷击一般,一屁股坐在甲板之上。 船舱底下一阵嘈杂的慌乱声,夹着哭喊声传来,高建连滚带爬才上到甲板,对着蒋瓛哭着说道:“大人,咱们的船舱底下好大一个洞,正在不断漏水。” 蒋瓛扶着栏杆上,看着脚下船只的水位在不断下降。 快要没到甲板之时,蒋瓛面如土色,冲着毛骧喊道:“我跟秦王无冤无仇,秦王为何要杀我?” 毛骧掏了掏鼻孔,冷笑连连:“还记得在坤宁宫之时,陛下让你奉秦王为主。” “你一个奴才没有做奴才的觉悟,不叫主子,居然敢叫王爷。” 蒋瓛万万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小心思惹来了杀身之祸。 望着脚下倾覆的官船,蒋瓛连忙失声大叫:“奴才知错了,求主子饶奴才一命。” 毛骧伸手一弹,语气冰冷:“晚了,下辈子当个好奴才吧。” 乘坐上百人的官船,整个船身倾斜,坐在上面的锦衣卫变得东倒西歪,无法站稳。 不少人会水性,一咬牙从甲板上,一跃而下跳进水中。 向朝着采石矶岸上游去,十几人手脚并用拼命往前游时。 附近的水师战船上传来砰砰砰,火铳枪响声不断。 血水染红了江面,死死抱住栏杆不让自己掉下去的蒋瓛,看到这一幕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船身成九十度倾斜开始缓缓下沉,蒋瓛闭着眼睛往江中一跳。 争分夺秒潜进了水中,憋着一口气使劲向岸边游去。 水面上一片风平浪静,没有枪声响起。 蒋瓛正要庆幸逃出生天之时,一张大网笼罩了下来。 他的手脚被渔网束缚住,渔网的末端还拴着一块大石。 蒋瓛拼命挣扎,渔网扎的越紧实,整个身子快速下坠。 一向风轻云淡的特务头子蒋瓛,失声骂道:“卑鄙无耻。” 江水咕噜咕噜灌进了咽喉,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毛骧趴在围栏边上,冷眼看着江面冒出几个气泡后恢复了平静。 冷笑一声,烧完一炷香后,让水鬼队下去打捞尸体。 —— 乾清宫里朱元璋下了午朝,已经是傍晚时分。 用了晚膳之后,一生勤勉的朱元璋正在全身心批阅奏章。 马皇后身子骨好转之后,静静的坐在一旁。 马皇后将朱万福抱在怀里,长吁短叹道:“重八,你不让我碰针线,又不让我看账簿。这一天天的非得闲出毛病不可。” 朱元璋头也不抬说道:“朱半仙说了你大病初愈,身子应该静养。” 马皇后一边逗弄着孙女,一边抱怨道:“这操劳了一辈子都习惯了,天天闲着总不是个事儿啊。” “宫里的事情有小姨子和儿媳妇操持着,你就好好歇着,没事带带孙女到处走走。” 朱元璋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再操劳了,马皇后仍然有些不甘道:“再过两年万福长大了,我可找不到事做了。” 朱元璋笑了笑说道:“那咱们得多活个三十年,活到等着抱曾孙的时候。” “奶奶,我解开了。” 五岁的朱万福将手中的九连环递到马皇后手上,马皇后揉着她的小脑袋瓜,夸奖道:“我们万福真聪明。” “万福告诉奶奶,今日背了几首唐诗呀?”马皇后轻言细语问道。 “三首。我背给奶奶听听。”朱万福将女先生教的三首诗一首一首背给马皇后听。 朱万福奶声奶气念道:“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一口气背完三首唐诗,马皇后亲了她的小脸蛋一口,考校道:“万福还记得三首诗的诗名吗?” “记得,王维的《山居秋暝》、李白的《静夜思》、还有孟浩然的《春晓》。” 朱元璋支起耳朵听完,龙颜大悦道:“好好好,万福读书用功当赏。” 朱万福眨了眨大眼睛,问道:“爷爷能赏赐万福,金豆子吗?” 听完孙女的话,朱元璋有些纳闷道:“那玩意又不是好吃的好玩的。小万福用来做什么?” “三哥喜欢金豆子,万福攒起来,等过三哥过生日的时候,送给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朱元璋大嘴咧开了花,笑着说:“好好,一会儿让女官给小万福拿一百金豆,装进个罐子里存着。” 对马皇后说道:“这孩子不仅长相随你,性子也随你。总是为他人着想。” 马皇后谦虚道:“老身在年幼时可没有小万福这么聪明伶俐。” 朱元璋摆摆手说道:“你马秀英的才干学识,要是能科举,考个女状元的都不为过。” 朱元璋的话语没有半点夸张,自从和马皇后成亲之后,全靠着妻子日夜督促着他读书,才有今日的成就。 就在这时,黄狗儿带着陈忠,急急忙忙走进大殿。 陈忠弯着腰在朱元璋耳边,小声耳语道:“万岁爷,采石矶参将刘仁来报,蒋指挥使的船在即将靠岸之时,突然遇到扬子江江中漩涡。” “等刘将军赶到的时候,已经船毁人亡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说道:“朕知道了,拿十贯钞去抚恤他的家人。” 士兵阵亡都得发抚恤三十贯宝钞,那可是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啊。 “十贯钞?”陈忠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 一旁的干爹黄狗儿听得满头大汗,直接踹了这个蠢笨至极的干儿子一脚。 “万岁爷的口谕,你有几个脑袋敢质疑?” 陈忠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挪动小碎步走出大殿。 朱元璋别有深意的说道:“只要忠心办事,人蠢了点倒是无伤大雅。别像有的人以为当了几年指挥使,就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第209章 通透 朱元璋意有所指的一句话,让黄狗儿不寒而栗,整个身子止不住哆嗦。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蒋瓛的死,在万岁爷的意料之中。 这时,站在宫门前值殿的太监大声说道:“禀万岁爷,秦王觐见。” 朱元璋说道:“叫他赶紧滚进来。” 朱樉穿着一身儒生衣冠,刚要磕头请安。 就被朱元璋不耐烦的打断:“行了,你小子一讲规矩,一准没憋着什么好屁。” 朱樉有些错愕,解释道:“我这不是寻思着,穿着这身衣服得来点全套的礼仪吗?” “儿子见过父亲、母亲。” “万福也在啊,快过来让爹抱抱。” 朱樉笑容满面,蹲下身子张开大手。 马皇后刚将朱万福放下来,朱元璋就黑着脸骂道:“不准去,小万福从小到大你又没养过一天。” 朱元璋转过头对大孙女,张开双臂,一脸慈祥笑道:“小万福是爷爷养大的,对不对啊?” 朱万福点点小脑瓜,一转身扑进了朱元璋怀里。 朱元璋哈哈大笑,看的朱樉脸都黑了,这小丫头还是个势利眼来着。 朱元璋将孙女抱在膝盖上,对着朱樉问道:“你的粮票章程都弄好了?” 朱樉摇头说道:“我对户部一无所知,得去户部和宝钞提举司调研之后,跟大哥讨论了再开始动笔。” 朱元璋瘪瘪嘴,脸上带着嫌弃说道:“办这么点小事儿,还得磨磨唧唧好几个月?等你弄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朱樉真想骂人,合着办砸了,到时候不是你背锅啊。 见朱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朱元璋才缓和语气说道: “行了,小心总归无大错。大军出征归来的赏钱,就先拿咱内帑的银子先垫着吧。” “咱还要忙着一堆奏章,没事的话,你就打道回府吧。” 朱樉听到这句话,如果不是女儿在场,他真想蹶了这老头子。 可他这次进宫的目的是为了善后,“儿子听闻蒋指挥使及其一干同僚溺水身亡,心中悲痛万分。” “蒋指挥使和一干锦衣卫同僚的身亡,对我锦衣卫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为了减小这次沉船事故对锦衣卫上下系统带来的严重影响,儿子觉得应该首先补充锦衣卫的空缺出来的官员,保证锦衣卫衙门的正常运转才行。” 朱元璋点了点头说道:“你对锦衣卫两名指挥同知和两名佥事,可有什么人选举荐的吗?” 听到这话,朱樉立马上前拉住朱元璋的手,眼神里饱含真挚的目光说道:“锦衣卫是天子的爪牙,四品以上的官员应该由父亲定夺才是。” “如果你硬是要问,儿子只有两个字——没有,希望父亲能借点老成持重之人来辅佐儿子。” 朱元璋笑容满面说道:“你小子够滑头,不过咱喜欢。” “行了,你下去吧。人手咱挑好了会派给你的。” 朱樉转身挥手说道:“那儿子就不打扰父母相聚了。” 朱樉走后,朱元璋笑得合不拢嘴,对马皇后说道:“你说这猴崽子鬼精鬼精的,办事怎么那么让咱顺心呢?” 马皇后说道:“揽事而不揽权,既替陛下解决了烦恼,又不以此邀功,难得的明白人。” 朱元璋对蒋瓛不满久矣,锦衣卫是皇帝手上的刀,可是蒋瓛倒好将锦衣卫上下经营的铁板一块。 这恰恰是犯了朱元璋的忌讳,而且在坤宁宫之时,他发话让蒋瓛认朱樉为主子,可以说是一次试探。 蒋瓛居然犹豫了片刻,尤其连称呼都没改。一个锦衣卫指挥使没有了忠心,就只剩下一个下场。 朱元璋抱着小万福乐呵呵说道:“你爹刚才那殷勤的样子像什么啊?” “狗…呃,龙腿子。”朱万福奶声奶气回答。 朱元璋哈哈大笑道:“你这个爹真是能屈能伸,不得了啊。” 旁边的黄狗儿擦擦额头上的细汗,他私下里认郑和为干儿子这事给万岁爷报备过。 万岁爷当时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秦王要干什么,万岁爷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一生见过高官贵人得势后风光无限,落魄时凄凄惨惨的无数,秦王这样每一次都能摸准万岁爷心思的还是第一次见。 万岁爷想清洗锦衣卫,又怕担骂名。秦王就先做了而且做得不落人口实。 万岁爷想拉拢淮西老将,又放不下身段。秦王打着自己的名义,大张旗鼓就给万岁爷办了。 哪怕是当初的权相胡惟庸和现在的太子,也没让以苛刻著称的万岁爷这么顺心过。 朱元璋目光炯炯盯着正在发呆的黄狗儿说道:“蒋瓛的事,给咱提了个醒。咱不能只有锦衣卫一只耳目,不然哪天被人蒙蔽了都不知道。” “叫毛骧和你干儿子陈忠,在皇城东边,废弃的琉璃厂成立一个新的组织就叫东辑事厂。” 朱元璋看着朱樉刚才留在书案上的那份名单,说道: “人手就从锦衣卫里借调,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帮军中的蛀虫给朕死死盯住了。” “总有一天会到跟他们算总账的时候。” 听着朱元璋杀气腾腾的语气,黄狗儿已经汗流浃背了。 将桌上那份名单收进怀里,连忙领命而去。 朱元璋怀里的小万福睁大圆溜溜的小眼睛抬头望着他,小声问道:“爷爷是要杀人吗?” 朱元璋抚摸她的羊角辫笑呵呵说道:“爷爷是在帮天下的百姓除害虫,只有没了害虫,地里的庄稼才能茁壮成长。” “奶奶在后面种的地里经常有害虫,万福长大了要帮她捉害虫。” 朱元璋老怀大慰道:“小万福不愧是咱的乖孙女。” 马皇后看着人小鬼大的孙女,脸上带着欣慰,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深宫之中,关系错综复杂。 明面上都在她这个中宫皇后面前俯首帖耳,可背后的勾心斗角却从来都没断过。 “万福,夜深了,别打扰了你爷爷处理朝政,跟奶奶一起回宫歇息吧。” 小万福从朱元璋怀里下来,迈着小短腿走到马皇后身边,牵起了她的手。 祖孙两人回宫之后,朱元璋怔怔望着马皇后的背影,忍不住感慨:“咱的老妻不争不抢,永远都在咱的背后。” “咱娶到她,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啊?” 黄狗儿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非常赞同,皇后娘娘就是天上的活菩萨,有时候宫里人私下里都觉得是老皇爷高攀了皇后娘娘。 第210章 东辑事厂 朱元璋感慨过后,对身边的黄狗儿随口问道:“你这狗东西跟在咱身边三十多年了,见过的人也算数以万计了,咱的这个二儿子怎么样?” 黄狗儿斟酌许久后,才回答道:“秦王殿下是奴婢有生以来见过的第二个活的通透之人。” “那第一个呢?”朱元璋问完,黄狗儿默不作声。答案不言而喻。 朱元璋继续问道:“你观察了多日,咱的二儿子手底下那几个太监如何啊?” 如果是政事,黄狗儿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朱元璋面前插嘴。说到宦官可就触及到他的专业了。 黄狗儿老实回答道:“秦王府总管王德发忠厚老实没有什么花花肠子,秦王的伴当苟宝为人圆滑,八面玲珑,尤其擅长打探消息。” 朱元璋见他支吾半天,还有话没说。不耐烦说道:“还有你的干儿子呢?” 黄狗儿这才回答:“奴婢的干儿子郑和,有童贯之才,并无童贯之恶。” 朱元璋的笔突然停顿了,有些惊讶的说道:“樉儿手下的太监,居然会领兵打仗?咱可没听说这个马三宝,在北边有什么战绩啊?” “那时郑和尚且年幼,一直住在开封伺候两位王妃。奴婢也是最近才得知,他在看兵书。” “就请了御马监的掌印倪勇公公考校奴婢的干儿子一番,结果在沙盘推演之后,郑和以一营人马险胜倪勇公公。” 倪勇身形高大,熟读兵书,所以朱元璋才放心将宿卫紫禁城的腾骧四卫交到他手中。 “这郑和还不到弱冠之年,竟然有这样惊人的天赋。” “陈忠任司礼监掌印太监,毛骧司礼监秉笔兼任东厂提督太监,让郑和、苟宝都去东厂当个珰头。” 太监一直是朱元璋厌恶的群体,甚至在皇宫门前立了一块铁牌【内官不得干预政事,犯者斩。】 可是蒋瓛的事情给他提了个醒,二儿子一旦离开锦衣卫任上,下一任锦衣卫指挥使学着蒋瓛,开始将锦衣卫变成自家一亩三分地。 他手里必须有一个可靠的团体,来替他监察百官和锦衣卫。 至于宦官尾大不掉这个问题,他倒是不用去想。没有皇帝的诏书和兵符,其他人连一兵一卒都别想调动。 —— 朱樉回到府里,第一件事就是找来刘伯温在书房的密室里商议。 刘伯温是第二次来到这间密室,看着秦王府地下四通八达的密道。 刘伯温好奇的问道:“普通权贵修一条密道已是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殿下为何要修建三条之多?” 朱樉沉吟片刻后,回答:“最早的一条是我父皇修建的直通他的御书房南斋,另外的一条直通城外。” 另外一条,朱樉没说,刘伯温猜到了一条密道宽阔的能跑马,作用不言而喻。 非常狭小的一间密室里,墙壁四周木板里夹着一层做棉甲的厚实棉花。 刘伯温瞥了一眼,估计在这里放炮仗,外面都听不到一点动静。 刘伯温对朱樉问道:“陛下龙体康健,为何要修一条直通宫外密道?” 朱樉拉上门,说道:“我爹说了有备无患,没准哪一天就用上呢?” 朱樉一脸得意向刘伯温炫耀:“我偷偷挖了两条。” 刘伯温老脸一僵,合着你们老朱家父子都有被迫害妄想症啊。 上次他第一次进密道时,差点迷路,看到密道里还挖了几个藏兵洞。 刘伯温当时就傻眼了,原来这个秦王的反骨已经长到脑门上了。 朱樉看到刘伯温一脸呆滞的表情,非常满意,要是让刘伯温看到藏兵洞里还有燧发枪和甲胄。 还不当场把这小老头给吓死了,为了老年人的身心健康,朱樉就不给他展示了。 两人坐在小马扎,朱樉拿出一瓶墨水和一支鹅毛笔,在一张白纸上写写画画后说道:“如今五军都督府里,上层的徐家、李家、邓家已经是我的铁杆,而汤家欠我一条命,即使在大事上不支持我,至少会保持中立。” “冯家、傅家,虽然跟我两个儿子结了娃娃亲,但冯胜的大女儿嫁给了常茂,二女儿嫁给了周王。冯家这里最多做到两不相帮。” 刘伯温望着纸上一目了然的关系图,不得不佩服这个秦王还真是个人才。 利用亲娘病重这段时间,赤手空拳弄出这么大一张关系网来。 “那殿下接下的意思,是想利用南征的机会拿下傅家和沐家?” 姜还是老的辣,刘伯温一眼就看穿了朱樉的意图。 见朱樉点点头,刘伯温有些担心的说道:“自古帝王最害怕的事,就是大权旁落,尤其是最敏感的军权。 殿下如此行事,难道不怕遭到陛下猜忌吗?” 朱樉嘿嘿一笑,解释道:“五军都督府虽然管理军籍和军政,可是大军的征调之权以及粮草、军械全在兵部手上。” “而且我只是替陛下拉拢最上层将领,中层的武官,我一个都没招揽。” 刘伯温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秦王干出将军中将领全拉到自己这一边的傻事,那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朱樉说出了一个刘伯温意想不到的答案,“我父亲在洪武八年以木华黎后裔之名,将纳哈出给了盘缠放了。 这人去了辽东跟北元辽王阿札失里降而复叛,聚拢了十多万旧部。用不了多久就会再犯大明边境。” 放虎归山这事朱元璋还真没少干,比如洪武八年放回大漠的,元顺帝的孙子买的里巴剌。 刘伯温听到这话,惊讶道:“你的意思是到时候陛下会利用平叛的机会,再在军中立一个山头?” 朱樉点点头,说道:“我现在能够领军无非两点,一是,朝中需要新生代将领完成新老更替。 二是,藩王领兵这事,朝中反对声浪是被我爹压着。他需要立一个能征善战的藩王典型,而我正好适合。” “老刘头你猜猜下一个,大明的将星会是谁呢?” 刘伯温沉思了一阵,用鹅毛笔在纸上写上了【蓝玉】两字。 “老刘头,我们英雄所见略同。” 第211章 我是倒霉蛋 刘伯温不知道朱樉是开了天眼,还在感叹秦王不到三十岁居然眼光跟他一样老辣。 刘伯温缓缓说道:“常茂此人为人傲慢,一定会招惹祸端,而他的兄弟常升才智平平。” “陛下要扶持太子在军中的势力,必定选择蓝玉。” 比起开国功臣的战绩,此时的蓝玉只能算军中小辈。不过在滹沱河一战中大放异彩,蓝玉勇不可当生擒了纳哈出,自然入了朱元璋的法眼。 朱樉明知故问道:“老刘头你说说蓝玉这人会成为本王劲敌吗?” 刘伯温沉默一阵后,开口说道:“蓝玉为人居功自傲,视律法为无物。长此以往必招来杀身之祸。” 不得不说刘伯温的眼光是真的毒辣,历史上蓝玉的结局正如他所说的一样。 面试完了,朱樉才放心大胆的将最近要做的计划,一一告知刘伯温。 刘伯温听完,沉寂良久,才感慨道:“殿下行事,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可以说完全没有半点章法。” “就是我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才能让对手无迹可寻,找不到半点破绽。” 朱樉厚着脸皮自夸,刘伯温却很认真说道:“殿下行事虽然杂乱无章,看似没有头绪。反而每一步都恰到好处,挠在了陛下痒处。” 朱元璋是谁?那是浑身上下有八百个心眼子的帝王。 如果朱樉是按部就班,一步步偷偷发展。朱元璋轻而易举就能察觉到他的意图,然后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朱樉顺着他的意乱打一通,反而让朱元璋觉得这小子有点野心,但野心不大。 朱樉将跟朱元璋商议的粮票一事,在刘伯温面前和盘托出。 刘伯温听完以后,大吃一惊,睁大眼睛盯着朱樉。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说道:“殿下这粮票一出,宝钞不得彻底沦为废纸吗?” “而且长此以往,粮票在民间必然会倒卖成风。” 粮票是计划时代经济的产物,依托于粮食供给制。 朱樉出的这个馊主意,当然还有另一个目的。 只见他从兜里掏出一个银元和一个铜币。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说完扔给了刘伯温,刘伯温看着上面印制朱元璋的头像。 眼睛都直了,摸着银元精美的纹路,刘伯温好半天才开口说道:“殿下此举是想彻底取代宝钞提举司?” 朱樉眯着眼睛,岔开话题说道:“老刘头你说说这皇位到底代表着什么?” 刘伯温斟酌了片刻说道:“皇帝之位代表了至高无上的权利,能决定万千臣民的生死。还有意味着子孙万代的传承。” “不对,在我眼里皇帝代表了天底下最大的钱袋子、官帽子和枪杆子。” “如果没有这三样,高坐龙椅的皇帝又与汉献帝、唐哀宗这些傀儡又有什么区别呢?” 刘伯温终于察觉到他心里那个疯狂的计划,惊骇的连连后退几步。 “你想把你爹这种开国帝王变成傀儡?” 连爱作死的刘伯温,都不得不佩服朱樉的异想天开。 朱樉对于这种天大的污蔑,摆手婉拒道:“什么傀儡不傀儡的,说的那么难听。” “我朱樉只是一个为日理万机的父亲,排忧解难的孝顺儿子罢了。” 刘伯温真的是被他的话,孝到合不拢嘴,你爹生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别说是朱元璋,就算是老谋深算的刘伯温,做梦都不会想到这小子打着替皇帝办事的旗号,正开始一步一步开始架空皇权。 一想到朱元璋醒来了某一天,跟李渊一样躺在大安宫,然后每日只能过着闭门造娃的生活。 刘伯温老脸激动的通红,朱元璋可是亲手把他,排到开国功臣最末尾的亲亲好主公啊。 秦王的手能伸向枪杆子和钱袋子,毕竟是有北伐的战绩和敛财的本事在那摆着。 六部九卿的官帽子可是文官的自留地。 刘伯温好一阵才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提醒道:“那官帽子,殿下怎么解决呢?” 朱樉抿嘴一笑,回答:“当然是考科举,进六部,然后著书立说,广收门徒。” 刘伯温打从心底佩服这小子天马行空的思维了,他要是真中了进士,那可是老朱家开天辟地的第一人,朱元璋不赏他个侍郎都说不过去了。 不过高兴了一小会儿,刘伯温板起了脸说道:“计划的很好,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本朝以八股取士,莫说是你了就算是老夫也难保能够金榜题名。” “老夫在前朝十二岁中秀才,二十三岁中进士都不敢打包票的事。你秦王是哪里来的自信能高中进士?” 刘伯温的话说的很不客气,以秦王的能耐,要靠权势或者作弊拿一个进士出身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但是拿出来要能服众就不可能了,刘伯温继续说道:“以老夫的建议,殿下还是不要去掺和的为好。到时候考砸了,就要成为天大的笑话了。” 毕竟宋朝参加科举的宗室不少,前有高中榜眼的郓王赵楷、后有高中状元的大才子赵愚汝。 就文脉上来说,老朱家比不了老赵家的一点。 刘伯温苦口婆心的劝诫,在朱樉那里直接碰了壁。 朱樉的眼睛神采奕奕,握拳在胸前,自信满满的说道:“你们都认为本王不是读书的料,全都看不起我。我要偷偷努力,然后惊艳你们所有人。” 刘伯温听到这话,轻抚额头暗道:完了,这小子钻牛角尖,已经彻底魔怔了。 曾几何时,面对陈友谅十多万大军前来,手下不过万余兵马的那个青年将军,当初差不多也是这样对他说的。 刘伯温很想吐槽你爹有大气运,你有啥?你就是个连藩地都没有的倒霉王爷。 话到嘴边实在说不出口,刘伯温只好敷衍了事道:“读书虽好过犹不及,殿下要懂得节制啊。” 朱樉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励,点头说道:“老刘头你放心,本王虚心好学,有不懂的地方一定会拉下脸向你这位诗文大家请教的。” 刘伯温一听这话,脸都绿了,你这倒霉孩子怎么拉着老夫陪你一起丢人? 连忙解释:“殿下,老夫不是这个意思,老夫年事已高,很难有精力为人答疑解惑。” “不如老夫为你举荐几位青年才俊如何?” 朱樉有些奇怪的说道:“宋濂死在被流放的路上了,高启被腰斩了。” “诗文三大家就剩你一个,本王不向你请教文章,又向谁请教了?” 刘伯温眼前一黑,合着我是那个倒霉蛋啊。 第212章 小小的试探 刘伯温有多倒霉?原本每天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准备这辈子就窝在秦王府里养老。 自从朱樉心血来潮要考科举之后,刘伯温每天吃完早饭,第一件事就是来书房报到。 小半个月的时间,刘伯温直感觉,比以前上早朝还要累人。 没错就是心累,刘伯温拿着一篇八股文,朱樉刚刚完成不久的大作。 看着上面生硬的遣词用句,刘伯温觉得除了楷书飘逸俊秀,这篇文章简直是玷污他这个大文豪的眼睛。 刘伯温终于憋不住评价道:“粗鄙不堪,难以入目。” “真的有那么不堪吗?”朱樉有些不确定问向刘伯温。 刘伯温很严肃的点头,“用白话来形容殿下的文章,简直是狗屁不通。” 向朱樉继续解释道:“八股制艺起源了宋朝王荆公,由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组成。” “你这篇文章看似行文规范,实则大相径庭。” 刘伯温虽然没考过八股,可是作为八股取士的国策发起人。他对八股文的了解可以说是当世第一人。 朱樉没有接受过儒家的系统化教育,以往写公文有金忠、杨士奇、铁铉等人代笔。 一到自己做文章的时候就彻底露馅了。为了实现心里的野望,朱樉虚心请教道:“老刘头不对,刘先生,本王究竟如何才能做好文章?” 刘伯温耐心地解释道:“自古以来,文章无非是骈文和散文两种,前者讲究辞藻华丽、对偶工整,后者则注重行文自然、情感真挚。” “然而,八股文却与两者都不同。它要求文章结构严谨,引经据典,只有这样,才能达到言之有物、言之有理的境界。” “殿下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对于四书五经的了解仅限于皮毛,不能做到通晓经义的话又如何能在八股限制之下,做出锦绣文章呢?” 刘伯温的本意是让朱樉多读几天书,别来折腾自己这把老骨头。 没想到听在朱樉耳朵里就变了味,“你居然要教本王经义,刘先生果然好为人师。” 刘伯温极力否认道:“殿下如果要钻研经典,可上陈陛下指派一位五经博士或是一位翰林学士,来传授殿下即可。” 朱樉很认真的看着刘伯温,“除了已经入土的宋濂,这天底下还有比老刘头你更厉害的文章大家吗?” 刘伯温挠破头也没想出这么一个人来,思考半天只能将朱樉这个大麻烦甩锅给另一个光头。 “王府左长史释来复是前朝翰林学士,学问不亚于老夫。” 刘伯温一提醒,朱樉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饱读诗书的老和尚。 朱樉一掐大腿说道:“好好好,就让释来复和你两个大儒来一起教我,我就不信我这么聪明的脑袋瓜考不了一个状元。” 刘伯温听完沉默不语,心想两个人倒霉总比一个人倒霉好。 朱樉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冲着门外大喊:“三宝,准备车马,火速赶往灵谷寺。” 坐在马车上的朱樉隔着帘子,向郑和问道:“妙云带着高煦回徐府省亲还没回来吗?” “徐妃娘娘说许久都没和老公爷团聚了,要小住一段时间。” 上次徐妙云说要给他弄匹好马,朱樉等了大半个月都没见老婆回家。 徐府虽然跟秦王府相隔只有几里,但是上次瞒着老丈人,让老丈人试药一事,朱樉心怀愧疚。 短时间内,朱樉绝对不敢再次登门拜访了。 郑和半天没听见朱樉说话,以为王爷是思念徐王妃了。 “王爷要不要奴婢派人去徐府催一催?” 朱樉立马拒绝道:“妙云难得回门一次,就让她多住一段时日。” 心里想的是要是能把朱高煦寄养在徐府,那就更好了。 朱樉想起了一件事,继续说道:“你干爹从宫里派人来通了个气,我父皇要在东边琉璃厂设立一间东辑事厂。” “听说东厂人员名单里有你和苟宝的名字,三宝你跟我说说,你的想法。” 历史上的郑和一直跟着朱棣随军,没有在特务机构任职过。 郑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王爷,这东厂的职责跟「夜游神」一样吗?” “「夜游神」主要是防止奸细,护卫王府的安全。 而这东厂是皇帝的眼睛和耳朵,能够监察锦衣卫和百官,代表着皇帝意志能行使生杀大权。” “你进了东厂给父皇办差,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面对功名利禄,然而郑和却毫不动摇说道:“云南是三宝的老家,等到王爷出征之日,三宝想跟着王爷回去看看。” “你是典膳正跟着我最多做到正六品的就到头了,跟在父皇身边你的未来才有无限可能。 王府的宦官机构有管理宦官的承奉司、管理印信的典宝所、管理饮食的典膳所、管理冠服的典服所,秦王府的承奉正是王德发。 朱樉暗示的很明显了,正六品的郑和在他这里升无可升了。 郑和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真诚说道:“是王爷救了奴婢一命,除了秦王府,奴婢哪里也不去。” 朱樉满意的点点头,郑和跟着他这些年走南闯北,可以说是最忠心的一个了。 对着帘子外坐在辕座上的苟宝,朱樉问道:“苟宝,刚才的话都听见了吧,告诉本王你是怎么想的?” “奴婢从小就跟着王爷,不想离开秦王府。” 苟宝的答案让朱樉出乎意料,原本以为这好吃懒做的玩意是最好收买的。 没想到苟宝还挺坚定,朱樉咂咂嘴,回过味儿来发现不对劲:“狗东西,你不说实话的话,我就把你发配到西安去守王城。” 苟宝大惊失色,去了西安守一座空王府。一点油水没有,那跟守陵太监有什么区别? 苟宝向朱樉老实交代;“苟宝是王爷的伴当,十二监的大太监见了苟宝都得客客气气的。” “去那两个狗奴婢陈忠和毛骧手底下,当个珰头岂不是跌份儿吗?” 朱樉摩挲着下巴,眉毛扬起。 我总感觉这狗东西有仗势欺人的嫌疑。 第213章 从致敬开始 马车帘子里面半天没有动静,苟宝还以为是朱樉生气了。 赶紧解释道:“老爷别生气,太监的权势跟品级无关,都是来自于主子。” “苟宝现在跑去掌捆陈忠两巴掌,他陈忠还得亲自上门,给苟宝赔礼道歉。” 如果是在明朝中后期,司礼监掌印陈忠要弄死苟宝,都不需要说一句话, 只要给一个眼神,手底下的人会主动把苟宝剁成八块。 可是朱元璋不待见太监,现在秦王府水涨船高,苟宝要是跑到皇孙和郡主面前上一句谗言。 那陈忠只有吃不了兜着走的份儿,苟宝还有一句话没说。 自从老皇爷前几年剥皮实草了一批贪污的宫人,老皇爷身边的太监,一个月降到了苦哈哈的几两银子。 油水衙门和苦水衙门,他苟宝还是分的清的。 苟宝出门都是揣着上千两的银票,宫里的大太监谁见了他,不客客气气叫一声苟公公? 朱樉不知道这狗东西的心理活动,见他关键时刻没有见利忘义。 朱樉忍不住对苟宝夸奖道:“看来我们俩自幼一起长大,你跟本王一样都是重感情的人。” “老爷说的哪里话,苟宝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看来以前是错看了苟宝,朱樉原来还以为他是贪图利益的小人。 来到灵谷寺方丈住的精舍里,老和尚释来复袈裟底下,罩着一身正五品白鹇补子的蓝色官袍。 释来复光头下的胡须打理的一丝不苟,朱樉忍不住调侃道:“老和尚过不几日,你这头发也该长出来了。” 释来复捋了捋花白的长须,笑呵呵说道:“什么时候能将这身蓝袍换成红袍,就到了老僧还俗之日。” 大明以绯红色为贵,红袍又名绯袍,是四品以上的官服。 这老和尚真是一个十足的官迷,怪不得惹得老头子朱元璋厌恶。 释来复见他眼珠子在他身上转悠,出声问道:“说吧,你大老远的跑来找老僧是为了何事?” 朱樉面带微笑,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大作。 递给释来复,老和尚拿在手上一看,脸色阴晴变幻。 好一阵才缓下来,开口说道:“究竟是何人写出的文章?简直是有辱斯文!” 朱樉背着手,望着屋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随口说道:“这是本王十六岁时的信手涂鸦之作。” 释来复看着上面才干不久的墨迹,不愿意戳穿他。 佯装不知情,评价道:“殿下这字写的挺不错的。” 释来复的意思很明白除了书法,其他的不言而喻。 朱樉有些不死心的问:“难道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夸耀的?” 释来复望着他,很认真的说道:“殿下的文章与我那十三岁的孙儿相比,算是强上不少。” “老和尚你不是出家人吗?居然还结婚生子了。” 两个小沙弥端上清茶,释来复抿了一口茶,面无表情的说道:“老僧在出家之前,是前朝的翰林院编修。” “结婚生子是很正常的事,有什么好惊讶的?” 朱樉很想说出家,出的像你这样,人在寺庙,心在官场的真挺少见的。 不过一心准备拜师学艺,考个状元给老朱家争脸面的朱樉。 用前所未有的谦卑语气对释来复说道:“有没有兴趣当本王的授业恩师?为本王答疑解惑。” 释来复听完没有半点犹豫,直摇头宛然拒绝:“老僧没有一点兴趣。” 朱樉唉声叹气道:“本王最近忙着审议元史稿,忙的脚不离地。” “这可是青史留名的大事,得找几个饱读经书的大儒来帮帮本王才行。” 朱樉给出条件,没有让释来复动心。 老和尚很淡定的说道:“老僧对修书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没有半点兴趣。” 如果是主修元史的总裁官,他或许有点兴趣。 释来复补充一句说道:“老僧自认学富五车,只是苦于每日诵经礼佛,在这佛堂之中没有半点用武之地。” 朱樉沉吟片刻说道:“如果有朝一日,我要修一部包罗万象的古今第一奇书。老和尚你不会抽不开身吧?” 释来复听到这话,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何为古今第一奇书?” 朱樉淡淡说出两个字,“大典。” “一部集百家之书,经史子集、天文、地志、阴阳、医卜、技艺之言。无所不包的古今第一大典。” 原本一脸风轻云淡的释来复,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好一阵才冷静下来说道:“殿下的志向远大令老僧钦佩,但是要修这样一步震古烁今的典籍。 所需要的人力物力,可不是你秦王府一家所能承担的。” 释来复的意思说的很明白,像朱樉刚才提到那样规模的典籍。 得动用数千名文人,负责搜集和抄录,还涉及调用各地的府志和县志。 所需要的人力、财力和开绿灯的权力,只有动员整个朝廷才能够办到。 朱樉自然知道他的顾虑,开口解释道:“这部大典不可能由我秦王府来修。 因为没有圣旨,即使修成了,只能用于私藏,对于国家没有任何意义。” 释来复作为一个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对这种青史留名的修书之事,自然会动心。 更何况大典修成以后,加官进爵这种事自然是少不了的。 所以释来复很痛快的答应,“我辈圣人之徒对这种文坛第一大盛事,自然要共襄盛举才是应有之义。” “现在朝廷揭不开锅,修书这事还早了。” “老和尚你先看看我这文章还有哪些不足?” 释来复将朱樉的大作,反复观摩了半天,才长叹一声说道:“殿下的文章何止是不足,简直可以用一无是处来形容。” 连续被刘伯温和释来复打击,朱樉有些不确定的说道:“真的有你说的这么差吗?” 释来复将文章摊开在茶几上,指着上面的遣词用句,说道:“你别说行文风格,就是这篇文章的立意都没搞清楚。” “我的意见是多看,多读,多写。将那些翰林学士的文章用来作为参照。从仿照着练笔,再到自己能够行云流水的动笔。” 朱樉听完,直接问道:“老和尚你的意思让我先从照抄别人的文章开始写起?” 释来复有些痛心疾首的说道:“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说抄呢?那叫借鉴。” 朱樉恍然大悟,点头赞同道:“老和尚你说的不太对,应该叫做致敬。” 释来复击节赞叹道:“孺子可教也。” 第214章 女大不中留 跟释来复见了一面之后,朱樉被老和尚这么一点拨,瞬间变得醍醐灌顶。 他意识到,自己过去的写作思路太过狭隘,只会在原地打转,怪不得写不出好文章。 释来复的一番话,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不会写还不会抄吗?抄的多,哦不,那叫集百家之所长,自然而然就会形成自己的风格。 朱樉一回到秦王府中,就命王德发去礼部将现在唯一的洪武四年辛亥科,金榜题名的进士文章都拿到府中来。 他决定要从这些优秀的文章中汲取灵感,学习他们的写作技巧和思路。 王德发很快就将进士们的文章送到了朱樉的手中。 朱樉迫不及待地拿起一篇文章,仔细地阅读起来。 他被文章中的精彩语句和独特的思路所吸引,不禁感叹道:“原来文章还可以这样写!” 朱樉一篇一篇地阅读着进士们的文章,将其中的好词好句都抄录下来,反复琢磨,直到能够理解并运用为止。 他还将文章中的思路和结构进行分析,学习其中的写作技巧和方法。 就这样,朱樉每天都沉浸在这些优秀的文章中,不断地学习和积累。 朱樉每日都拿一篇进士文章,分别向刘伯温和释来复两位文学大家请教。 ——— 与此同时,魏国公府的书房中。 徐达手持狼毫湖笔在身前的宣纸上,一挥而就。 他的笔锋苍劲有力,一笔一划都带有金戈铁马之气。 一旁研墨的徐妙云,对着眼前的书法夸赞道:“父亲的书法,笔力遒劲,气势磅礴。隐然有了一代名家风范。” 将墨迹吹干,徐达抚须笑道:“大闺女回门了,老夫心里着实高兴。” “这心情好了,自然下笔如有神。” 徐达将镇纸拿到一旁,将宣纸递到管家徐伯手中。 “装裱起来,挂在老夫的书房。” 徐妙云有些担心的说道:“毕竟陛下前不久才挂了一幅【耕读传家】,家里挂着【书香门第】会不会太招摇了?” 听到女儿的话,低调了一辈子的徐达,毫不在意的回答:“老夫出将入相,子女个个成材。又怎么当不得书香门第?” 徐达的话没有半点吹嘘。他的儿子三个儿子个个文武双全,女儿就更不用说,一门两王妃。 正当别的开国功臣,还在为女儿的婚事发愁的时候。 魏国公徐达只要坐在家里喝茶,就有天家主动上门结亲。 徐妙云自然明白父亲心里争强好胜的小心思,没想到一向小心谨慎的父亲,同样逃避不了老顽童这个怪圈。 望着端庄贤淑的大闺女已经嫁做人妇,盘起发髻,成为了两个孩子的母亲。 时过境迁好几年,徐达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一想到你担惊受怕过了这么些年,还要操劳他秦王府的上上下下。老夫当初就不该同意这门婚事。” 面对父亲的懊悔,徐妙云却摇摇头说道:“木已成舟,父亲又何必再为过去之事,耿耿于怀。女儿嫁做人妇,自然应该操持家中。” 见大闺女一心拴在朱樉身上,徐达有种好白菜被猪拱了的难受。 想起最近朱樉又要再纳一名侧妃,徐达终于憋不住内心的怒火,“那小子艳福不浅,左拥右抱。心里可曾有过你?” “那小子可不像是安分守己之人,有朝一日难保不会一脚将你踢开。” 帝王绝大多数都是薄情寡义之人,抛弃糟糠之妻的例子屡见不鲜。 面对亲生父亲的打抱不平,徐妙云语气平和的说道:“女儿相信自己的眼光,夫君是重情重义之人。” “女儿虽然和夫君没有轰轰烈烈的感情,可是平平淡淡的感情,又何尝不能长久?” 徐妙云当然清楚她和朱樉两人之间,没有山盟海誓、没有花前月下,可是相濡以沫、同舟共济的爱情即使是再平凡,也一定能够天长地久。 徐达望着这个固执己见的大闺女,痛心疾首的说道:“我这个做父亲的不是要拆散你们,自古夺嫡能有几人善终?为父是希望你今后能多为自己考虑。” “父亲的心意,女儿已经明白。” “女儿已经嫁为人妇,自然要操持自家,还请父亲多保重身体。” 徐妙云的并不是要和徐达划清界限,父女二人内心都明白。 随着朱樉的地位和处境变化,今后父女俩聚少离多的日子会越来越多。 徐达不由得在心里叹息:二闺女远在北平,大闺女虽然近在咫尺,可是为了避嫌,见面的日子屈指可数。 大闺女和二闺女都成了天家儿媳。 两个女儿变得身份尊贵,同样多了一些身不由己。 见徐达触景生情半天没有说话,徐妙云亲手为父亲泡茶。 徐达抿了一口茶,良久感叹道:“人常说【女大不中留】,这小子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担当。”徐妙云给出的答案,让徐达有些意外。 徐达不由的发问:“这小子偷奸耍滑跟泥鳅一样,全身上下哪来的一点担当?” 徐妙云给他续茶,然后才说出原因:“敏敏姐姐是元朝郡主,夫君与她情投意合,终究没有始乱终弃。” 闺女的意思,徐达很明白。 朱樉娶了敏敏帖木儿,相当于放弃了合法继承皇位的权利。 这也是朱元璋重用他,太子朱标没有任何反应的原因。 大明的法统是恢复汉家江山,朱元璋自然不会冒着天下之大不韪, 再去立一个有蒙元正妃的太子。 “狗屁担当,这小子娶了一个蒙古人,还想去夺嫡简直是痴人说梦。” 如果不是徐府和秦王府利益牵扯之深,加上有朱元璋本人的意思在,说实话徐达是不太想上朱樉这条贼船的。 徐妙云别有深意说道:“陛下前年,不是册封了一位弘吉剌部的妃子吗?” 徐达轻蔑一笑道:“皇帝是立规矩的人,而秦王只能遵守规矩。” 含山公主的生母韩妃就是高丽人,以朱元璋身为开国皇帝的权势自然可以不顾这些礼法规矩。 而朱樉不同,他是藩王。想要成为继承大统的储君,必然会遭到天下士人的反对。 这也是徐达不看好他的最大原因。 第215章 胳膊肘外拐 “爹爹和大姐关上门在里面聊什么了?” 一位娇憨美丽的妙龄少女推开房门说道。 徐达看见徐妙锦手里还拎着一个精致的金算盘,上面是玛瑙镶嵌的珠子。 “妙锦,你的账簿都算完了?” 徐妙锦将账簿放到桌案上,双手抱着胸前,脸上带着得意说:“早算完了,这个把月的账目还不够我一个人算两天的。” “还请大姐和爹爹过目。” 徐妙云粗略的翻看了一下账簿,然后点头表扬道:“没什么错漏之处,三妹已经可以出师了。” 徐妙锦听到姐姐夸奖,对着徐达炫耀道:“爹爹你看,我是不是很有当账房先生的潜质?” 徐达虎着脸说道:“女孩子家家的,别成天总想着抛头露面。” “妙锦你都十三岁了,该安安静静学学女红和规矩,过几年才能找到一个好婆家。” “爹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古板?成天就知道规矩规矩。” 徐妙锦有些不满的嘟囔着嘴,生气的踢了桌脚一脚,然后转身说道:“不说了,我去后院找高煦一起练武了。” 说完直接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 徐达脸都黑了,忍不住骂道:“这妙锦真是越来越不听话,成天不是舞枪弄剑,就是拨动算盘珠子。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徐妙云倒是看得很开,替妹妹解释:“三妹自小活泼好动,不拘泥于凡俗。 说实话高煦有她照看着,您也省心了不少。” 徐达打心眼里不待见朱樉和朱高煦父子,但是朱高煦毕竟是自己的亲外孙。 就算打碎了自己的心爱之物,自己这个亲姥爷最多只能责备一番。 有三女儿妙锦在家里看着朱高煦这个闯祸精,的确让徐达省心了不少。 徐府后院的练功房里,刚满六岁的朱高煦正扎着马步,瘦小的身板已经汗流浃背。 他的头上顶着一个装水的小木桶,屁股底下的香炉里还插着三支香。 朱高煦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滑落,他很想念在家里无拘无束的那段时光。 朱高煦的小身板晃荡了一下,但是他马上紧咬着牙,勉强坚持。 每当他坚持不住的时候,眼里的余光打量到小姨徐妙锦,手里那根有手臂粗的棍子。 朱高煦立刻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因为上一次他不听话时,直接在徐府的厢房里躺了整整三天。 徐妙锦坐在一个马扎上,嘴里啃着一瓢西瓜,对着朱高煦扬了扬手里的棍子恐吓道:“要是再晃出一滴水,小姨就抽你十棍子。” “老话说的好,棍棒底下出孝子。小姨打你是为了你好,懂了吗?” 朱高煦听到这句话,内心很想反驳。可是形势比人强,这亲小姨是真的能下死手。 朱高煦眨眨眼,连忙拍马屁:“有小姨的悉心教导,等高煦长大了,一定会成为一个贤王。” “这就对了嘛,只要肯下功夫,天底下就没有顽劣不堪的孩童。” 徐妙锦对外甥魔鬼训练了一个时辰,眼看时间差不多了。 就对着朱高煦摆摆手说道:“行了,今天就到这儿,你下去休息吧。” 朱高煦小心翼翼的取下头上的水桶,对着徐妙锦鞠了一躬。 正要开溜之时,徐妙锦有意无意的问道:“你爹就是我姐夫,你爹下个月什么时候出征啊?” 朱高煦转身老老实实回答:“报告小姨,我爹下个月初八出征。” 徐妙锦一听,眼睛顿时变得跟黑夜里的星辰一般,发出明亮的光芒。 —— 徐妙云带着孩子在徐府小住了一个月,等到离别之时。 站在门口的徐达,依依不舍的目送着马车远去。 从小到大,懂事独立的徐妙云最让他省心,徐妙云回府的这段时间。 在徐达的心里比过年还要高兴,直到徐府管家徐伯来报。 “老爷大事不好,马厩里的马少了十一匹。” “什么?难道府里进贼了?” 徐府的马厩里养着三十六匹御马,是朱元璋每年赏赐给他的,都是难得是神驹。 刚刚还有些慌乱的徐达,稍一思索想到了关键,徐达立刻镇定了下来。 对徐伯问道:“马厩被盗一事,是不是跟妙云有关?” 徐伯苍老的面孔,诚惶诚恐道:“大小姐说府里的马生病了,她认识一位金陵城里很有名的兽医。” “然后大小姐让下人把马匹带走了,还特别叮嘱小的,要在她离开的时候再告诉老爷您。” 徐达没有暴跳如雷,反而长吁短叹道:“这丫头,终归还是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了。” “妙锦这丫头,跟这事没关系吧?” “三小姐不知情。” “只要老夫的狮子骢还在,其他的马匹给了就给了吧。” 只要不是两个闺女团伙作案,徐达就放心了。 因为除了陪他征战多年的狮子骢,徐达有着深厚的感情。 其他的马匹再好,对徐达来说不过就是些许财物而已。 徐达正准备跨进门槛之时,徐伯说了一句让他心惊胆颤的话。 “老爷,三小姐说姑爷出征以后,大小姐独守空房。她要去秦王府和大小姐叙旧。” “三小姐骑走的正是您的坐骑狮子骢。” 原本面色如常的徐达,想到了一个可能。 再也维持不住从容淡定。 “糟糕,快派人去城外大营。要是晚了,就来不及了。” 自从释来复向朝廷请辞了,灵谷寺方丈一职。 搬进了秦王府中,释来复每日就和刘伯温两人, 轮流教授朱樉经义,还有以进士文章为范本,指导朱樉写作。 短短一个月时间,朱樉的进度只能用突飞猛进来形容。 刘伯温拿着朱樉今早刚完成的一篇八股文,细细端详了以后。 “不错,不错。殿下现在的文章虽然味同嚼蜡,至少堪堪能入眼了。 不像刚开始那样短短数百字,就有上百处错漏。” 听到的这样的评价,朱樉脸上没有半分喜色。 他这一个多月都没日没夜浸泡在八股文里,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天赋在六百多年以前显得平平无奇。 “老刘,呃,刘先生你说良心话,本王是不是没有读书的天赋?” 朱樉是个实在人,科举跟他前世参加的公务员考试,相比简直是地狱难度。 对于做无用功这种事,朱樉觉得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为好。 刘伯温见他刚刚有想放弃的苗头,看在还没落到头上的国公的份上。 赶紧鼓励:“以殿下现在的水平,到边陲之地的县城,考个廪膳生不算难事。” 禀膳生是秀才里的第一等,每月还能领衙门里的禀食。 “你说的不会是五百年才出一个进士的琼州府吧?” 面对朱樉怀疑的目光,刘伯温无情的点了点头。 琼州府又称海南岛,是唐宋流放犯人的地方。 到了鼎鼎大名的苏东坡被贬谪到此,海南才出现有史以来的第一个举人。 苏东坡的学生姜唐,第一位进士也就是苏东坡的学生符确。 从宋代到清代,大约九百年的时间里,海南只出过九十六位进士。 说是古代的文化荒漠也不为过,朱樉严重怀疑这老刘头是在讽刺自己。 第216章 老婆回家 朱樉的脸色很不好看,对着刘伯温语气不善。 “老刘头你说这话是啥意思?” 平心而论,刘伯温觉得以朱樉的资质,硬要走正规渠道去参加科举,考个秀才都算勉强。 可是朱樉的学习效率快的,让他惊讶不已。 上个月的文章还是蒙童的水准,现在的文章堪堪够的上老童生的水平了。 刘伯温觉得还是不能让他骄傲自满才行。 “字面意思。” 朱樉听到这句话,开始陷入了自我怀疑。 前世他的读书天赋,只能说比起普通人强一些,比起真正的天才又差的很远。 这些天能有这样的进步,完全靠着四个字——死记硬背,作为信息大爆炸时代的过来人。 你让他按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逐字逐句来辨析经义很难。 死记硬背别人的文章用来刷题库,这种公考的套路,他还是会的。 唯一遗憾的是大明开国以来只举行了,洪武四年辛亥科一届科举。 录取的一百二十篇进士文章,有点不够朱樉抄的。 等下一届乙丑科重开科举取士,还有两年的时间。 朱樉必须加快进度,让自己在乙丑科脱颖而出。 人贵有自知之明,朱樉要考状元不过是在嘴上说说,朱樉心里的预期是达到二甲的进士前几名就行。 为此朱樉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到时候一定要与会试的主考官多多亲近才行。 朱樉将内心想要纂历史上那部《永乐大典》的想法,跟刘伯温顺带提了一嘴。 刘伯温被这惊为天人的想法,震惊到无以复加。 “殿下现在还不是陛下,编纂大典需要的资源是一个天文数字。” “况且以殿下现如今的学识修养,编纂一本县志都难如登天。” “殿下莫不是癔症犯了?应该尽早找滑医师开点方子才对。” 受到刘伯温一顿猛夸,朱樉竟然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看来编纂大典的想法,对于现在的他有点过于超前了。 朱樉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 太监王德发前来禀报,“老爷,徐妃娘娘和郡王的马车已经快到大门了。” 朱樉吸取历史上秦王的教训,一直以来对待身边的下人都以宽容为主。 被叫作主子爷的话,又觉得这称呼大清的味道太冲了。 索性叫秦王府里的下人,都用老爷这个大户人家的平常称呼。 听到徐妙云回来了,朱樉扔下刘伯温在原地。 迫不及待的迎了出去,王府的门官太监双喜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 见到朱樉快步从内院出来,双喜对着以王景弘为首的小宦官大喊:“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赶紧把中门打开。” 王景弘跟几个小宦官,合力将一根重达数十斤的门栓抱了下来。 王府有五个铺面的大门,王府门口站岗的四名侍卫,费力的将中间最高大的承运门推开。 紫禁城的宫门上是九九八十一颗铜钉,其他王府的规制是七九六十三颗铜钉。 朱元璋特许秦王府使用跟东宫正门东华门,一样的八九七十二颗铜钉,以示秦藩尊贵。 数百斤的大门缓缓推开,王府门口两尊巨大的守门兽铜狮子,只比奉天殿前的小上一号。 朱樉每次回家时,都有点怀疑这两尊铜狮子。要不是离皇城离的近,保不准得让人给偷了。 他站在门前下马坊,跟在身后的苟宝上前殷勤道:“老爷,正午的大太阳怪晒人的。 要不要将库房里的红罗伞,拿出来给您遮阳?” 红罗伞,又名华盖。朱樉直接不客气道:“要不要本王用上全套天子仪仗再带着你去紫禁城转上一圈?岂不是更招摇?” 苟宝的小心思被他戳破,低头认错道:“奴婢知道错了。” 朱樉猜不透朱元璋的心思,将他的神主牌移出太庙以后,为什么没有下旨废除他的帝号和收回天子卤簿? 这不是在引诱自己犯罪吗?一直秉持低调做人,高调做事为原则的朱樉。 将这套天子仪仗锁在了秦王府的库房里,没准哪天就能用的上呢? 不知道老朱安的什么心,把东华门外的下马碑移到了秦王府门口。 大臣们乘车上早朝时,经过这条必经之路, 都得在他的大门前,下车步行,多走将近一里路。 朱樉等了不到一刻钟,就看见了徐妙云的车驾。 徐妙云牵着朱高煦下了马车,朱高煦大老远就兴奋的挥手。 “爹,我又回来了。” 想起上次被这熊孩子连带罚了三年俸禄,朱樉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高煦,怎么不在你姥爷家多住几个月啊?” “姥爷不同意。” 朱高煦还有句话没说出来,姥爷家有个母大虫厉害的紧。 徐妙云看穿了朱樉的心思,出声打断:“辛苦哥哥在门前等候了。” 望着六年前还是极品少萝的徐妙云,现在是成熟韵味的少妇了。 朱樉既高兴又难过,回过神来说道:“丈夫等候妻子回家,怎么能算的上辛苦呢?” 徐妙云辛辛苦苦帮他去薅老丈人的羊毛,要不是忙着练习八股文章,抽不出时间。 朱樉都想做一桌子菜,好好犒劳一下老婆。 两人牵着手来到正房里,用完午膳后,徐妙云将这个月在徐府的经历,简单的跟他说了一遍。 朱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提醒道:“夜深了,我们早点休息吧。” 徐妙云望向门外,不明所以道:“现在不是太阳都没下山吗?” “吃完饭是不是要做一些运动,来消消食才对?” 朱樉一阵挤眉弄眼,徐妙云立刻会意,一抹红晕从脸颊攀到了耳根。 “哥哥说的有道理,妹妹正好也有此意。” 只见朱樉弯下腰,从床底拿出一个漆木箱子。 从里面翻出一件衣服,是徐妙云从未见过的款式。 “哥哥,这件衣裳不太像正经女子的穿着,肩膀处露着两条胳膊,裙摆都开衩到大腿根了。” 朱樉眼冒红光,火急火燎的说道:“别胡说,这可是我一针一线亲手为你缝制的战袍,上面还有我的体温。” “哥哥什么时候学会的针线活?”徐妙云感到有些奇怪,以前没听说过朱樉做过女红。 望着换上旗袍之后的徐妙云,丰腴的身材显得风姿绰约。 朱樉嘴边的哈喇子已经抑制不住外流了。 “时间紧迫,我一边干活一边告诉你。” 第217章 御前军议 徐妙云就是被暴风雨蹂躏过的娇花,变成一摊烂泥瘫软在朱樉的怀中。 “哥哥明明什么都没跟妹妹说。” 现在的朱樉如老僧一般,进入了贤者模式。 随口敷衍道:“下次一定告诉你。” 正在温存之时,窗户被人敲响了。 郑和开口说道:“爷,宫里派了内使说是万岁爷的口谕,召你连夜入宫。” 朱樉套了一件亵衣,语气有些不耐烦:“有什么事非要大晚上的谈?” “告诉内使,本王已经歇息了,等明日沐浴更衣后,再入宫觐见父皇。” 窗台外边郑和身后的黄狗儿,听到这句话直接急眼了。 “哎哟,我的二爷,万岁爷召你入宫是有大事,你可不能犯浑啊?” 朱樉随便套了一件圆领常服,推开门问道:“能有多大的事,非得要在这大半夜的折腾人?” 能被皇帝深夜召进宫的臣子,无一不是有着皇帝的天大信任。 朱樉一脸不爽的表情,似乎是谁欠了他二十吊钱。 如此不知好歹的行为,让黄狗儿一时语塞。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黄狗儿说出实情:“万岁爷和魏国公、曹国公、颍国公等人在武英殿商议军情,就差您这个主帅到场了。” 一听是商议军情,朱樉一下子没了兴趣,自从被任命为主帅以来。 已经连续二十一天,朱元璋大半夜心血来潮,就要将他们召进宫。 美其名曰御前奏对,商讨战略决策,可是每次的会议都开的虎头蛇尾。 “是不是我父皇又来灵感了?打死我也不去。” “二爷,万岁爷明日就要下发旨意,这次是正式的御前会议。” 一把年纪的黄狗儿好说歹说,才将朱樉劝上了步辇。 武英殿内灯火通明,大殿中央摆放着一幅巨大的舆图,上面写着《大明混一图》几个大字。 见到朱元璋和徐达、李文忠、傅友德三人围坐在地图前。 朱樉赶忙上前见礼,“儿臣见过父皇,见过老泰山。” 朱元璋和徐达颔首示意,朱樉对着李文忠和傅友德抱了抱拳。 朱元璋开口说道:“大军出征在即,对于今后如何治理云南这个问题。” “咱多日以来反复思考也拿不定一个主意,所以将你们都请来。” “咱们君臣协力,集思广益商量出一个长治久安的对策出来。” 云南,在唐宋时又称南诏,大理,历来远离中原王朝的核心区域。 朱元璋烦恼的不是收复云南,而是拿下来之后如何治理的问题。 老丈人徐达虽然赋闲在家,朝中但凡用兵,朱元璋都会招他当临时参谋。 “元朝以土官制度治理云南,当地土民部族首领任命为朝廷官员。” “现在云南盘踞着三股势力,最大的北元梁王巴匝剌瓦尔密,大理总管段世,还有一个最大的麻烦是麓川地区的首领思伦发。” 徐达一边指着舆图上的三方势力一边介绍。 这个思伦发所在的麓川国,在今天德宏陇川县、瑞丽一带,别看这割据政权不大。 思伦发的父亲思可法,可是兴兵四十万,领兵打退过巅峰时期的大元铁骑多次进攻。 兵锋直指大理,后来打到国力不济才向元朝遣使求和。 傅友德给出的建议是:“末将认为应该先发大军讨灭不臣的元梁王,再谋图大理和丽江等地。” 李文忠指着地图,接着说道:“要取云南,必定要先攻取曲靖一地,让四川和贵州等地明军形成犄角之势。 这样我军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朱元璋问道:“那这麓川之国到时候若是趁乱出兵,抢占地盘。到时候咱又该如何处置?” 徐达沉吟一阵说道:“陛下可以先派遣使节安抚思伦发,再派遣一名大将率军常驻云南,防备此獠窥探我边境之地。” 徐达讲完,朱元璋若有所思道:“思伦发此人狂悖无礼,迟早会成为我大明在云南的心腹之患。” 听到朱元璋憎恶的口吻,朱樉感到奇怪不已,“既然如此,为何不顺道剿灭这股割据势力?” 徐达转过目不转睛盯着他,眼神怪异,仿佛在说‘你这么狂,你爹知道吗?’ 朱元璋则是没好气的说道:“那麓川国人口不过两百多万,可是实行的是军功爵制。” “麓川小国上下一心,拥兵数十万。” 军功爵?朱樉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横行欧亚的蒙古铁骑打不过这个小国了。 原来这个麓川国实行的是全民皆兵,朱元璋接下来说出的一句话,直接令朱樉大吃一惊。 “甚至这麓川小国还有自己的朝贡制度,东起老挝、柬埔寨,南起泰国、缅甸,西到印度的阿洪姆王国、北至丽江的木氏土司, 每年都得向思伦发家族派遣使者称臣纳贡。才能换取一时太平。” 朱樉听完恍然大悟,原来这历史上不起眼的麓川王朝,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东南亚小霸王。 怪不得在场的将领里,没人提议攻打麓川,都忌惮这个小国的硬实力。 只有朱樉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朱元璋打量着这个二儿子,出言责备:“你一个大军统帅出征前连最基本的功课都不知道去做,整天就知道不务正业。” 朱元璋深知战争的残酷,朱樉的行为是把三十万士卒的性命当做儿戏。 朱元璋的语气变得愤怒,大声呵斥: “到时候要是胆敢把朕的三十万大军败光了,你就在金沙江自刎谢罪,不用回来了。 朱樉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他是做过领导的人,自然知道放权的重要性。 有傅友德、沐英做副手,他只要不瞎指挥,照着着历史轨迹顺利将云南拿下就行了。 领导最重要的就是让手下人,最大限度发挥自己的才能。 朱樉很有用自己搭台子的觉悟,对朱元璋建议道:“儿臣提议攻取云南之后,让沐英哥在那里世代镇守。” 朱樉的提议,正好挠到了朱元璋的痒处。 拿下云南之后,势必还要对内清剿叛乱土司,对外防备麓川小国对边疆的侵袭。 如果是别的将领,朱元璋肯定不放心将一省之地和数十万大军交给他统领。 然而沐英却是一个例外,因为在朱元璋心里亲手教导出来的沐英,地位不亚于亲生儿子。 第218章 经钵 沐英从小就受朱元璋和马皇后的教导,忠诚度自然不言而喻。 朱元璋毫不迟疑的做出了决定,“大军占领云南之后,全部留在云南当地建立卫所。” 朱元璋指了指地图上昆明的所在位置,继续说道:“云南远离中原腹心,一旦地方生变,消息迟缓, 等朝廷的命令再做出应对,已经来不及了。在昆明成立黔国公府统领云南一切军政。”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惊。只有朱樉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名义上是黔国公府,实际上根本就是沐王府。 甚至藩王都没有管理封地民政的权力。 沐英跟朱元璋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就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用。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朱元璋的另一个养子, 李文忠的心里五味杂陈,一想到同一个院子长大,年纪最小的沐英爬到了他和朱文正头上。 李文忠是既高兴又难受,他是害怕兄弟苦,又怕兄弟住王府。 要不是出了那档子事,也不可能让沐英这小子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李文忠整个人都跟煮红的大虾一样,满面通红。 只感觉脸上像是挨了两个嘴巴子,火辣辣的。 李文忠禁不住的想,当初要不是跟朱文正一样,背叛了亲舅舅。 今天的大明,十有八九会有他老李家一块封地。 朱元璋将亲外甥的脸色变化,全部都看在眼中。 心里一股大仇得报的畅快,叫你和朱文正两个狼崽子背叛咱。 朱元璋唯一遗憾的是另一个狼崽子朱文正不在场,不然今天就是双倍快乐。 望着李文忠咬牙切齿,跟便秘一样的表情,朱元璋哼着小曲儿,好一阵才按捺住愉悦的心情。 朱元璋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用手上的玉如意一指,豪情万丈,挥斥方遒;“乌撒为云贵川三省交界之处,派遣一名骁勇善战的猛将为北路奇兵,从四川永宁,直插贵州乌撒。 先占据要害之地,傅友德率东路大军从湖南辰州、沅州行军,到贵州进攻普定。” 乌撒是贵州威宁地区,普定是贵州安顺地区。 朱元璋在二十多天演练了无数遍,自然而然说道:“东路大军、北路军分守要害之地,互为犄角在趁机向云南曲靖进军。” “以元梁王为首的元军首尾不能相顾,必然疲于奔命。” “我军合围之势一旦形成,必定可以大破元军。攻克云南之后,大军直驱而入大理。” “我军先声夺人,声势大振。大理的残余之敌必将瓦解士气军心,云南境内剩下的部族再派人招降,这样用最小的代价就能克服云南全境。” 朱元璋的计划,是在场所有人二十一天以来讨论出的结果。 可是偏偏有人不知好歹,提出了反对意见。 朱樉夺过玉如意,接着说道:“当年忽必烈领蒙古大军由四川阿坝地区,穿越了阿坝大草地。” “沿着大渡河,急行军两千多里。进入云南北部,在这条金沙江以羊皮筏子渡河。” “万余蒙古铁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大理腹地,一日攻克数百里,才灭亡了盛极一时的大理国。”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如果在座的各位是元梁王,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 面对朱樉的问题,朱元璋直接说出了其中关键:“为防旧事重演,元梁王必然派遣重兵把守龙首关、龙尾关,一旦两关失守,我军就成关门打狗之势” 徐达摩挲着下巴上的胡须,半天才说道:“老夫听明白了你的意思,如果老夫是元梁王,肯定会加以防范。” 朱樉笑呵呵,解释道:“小婿要的就是他严加防范,我领一路军从理塘行军,经过稻城亚丁,直下云南的香格里拉。” “元军肯定分兵来救,到时候三路大军齐进,我军必定势如破竹,直捣黄龙。” 朱元璋反复思考着计划的可能性,问出一个致命的问题。 “你小子异想天开,那里可是藏地。藏民可不认识你大明朝廷,没有后勤和补给,军队如何穿越连绵的雪山?” 朱元璋什么都考虑了,唯独没有考虑从乌斯藏进军这个可能性。 因为四川境内的乌斯藏表面上归附了大明,暗地里还跟着信奉黄教的北元朝廷眉来眼去。 别说站在大明这边,帮助明军。没有让藏族土司勾连云南境内的云军一起反叛大明,就算谢天谢地了。 朱元璋的否定,没有让朱樉感到半分难堪。 “老头子难道忘了,我还有一个铁钵吗?” 朱樉的话,让朱元璋呼吸为之一滞。 才想起这个浑小子从开封回来时,带回了一个铁钵。 “你那个铁钵的来历是?” “八思巴仁波切的转世,元朝国师巴斯仁波切。” 朱元璋听到这话,气得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起,眼中怒火直冲天灵盖。 他愤怒地拍案而起,大声呵斥道:“你有这玩意,你不早拿出来?你知道为了让乌斯藏臣服,咱每年要花出去的赏赐,海了去了吗?” 朱元璋的愤怒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为了让乌斯藏这个边远的地区臣服,明朝每年都要花费大量的财富和精力,赐予他们丰厚的赏赐。 而这些赏赐的大部分,都被那些贪财的藏地土司们收入囊中,他们一边享受着明朝的恩赐,一边却对明朝心怀不轨,甚至时常发生叛乱。 朱元璋深知这些土司的嘴脸,他们贪得无厌,毫无感恩之心。 这些乌斯藏土司以为朱元璋软弱可欺,更加肆无忌惮地索取赏赐,甚至威胁要断绝与明朝的朝贡关系。 面对暴跳如雷的朱元璋,朱樉没有半点惊慌失措。 反而语气平淡的解释:“他们连大明军士的刀枪都不畏惧,又怎么会屈服于一个圆寂了有十来年的老和尚余威了?” “巴思仁波切的经钵,正确用法是用来寻找那些信奉他的民众。 将老和尚心中的善念传播到藏地,甚至传到草原的尽头。” “向草原之民弘扬佛法,普度众生,才是真正完成巴思老和尚的意愿。” 朱元璋感觉巴思大和尚,要是听到这句话,说不定能当场气的活过来。 什么叫恩将仇报,这小子就叫恩将仇报。 第219章 异想天开 朱元璋觉得,要是老朱家搞个坏种排名。 他只能排第三,因为朱樉排第一,没人敢排第二。 徐达、李文忠、傅友德等人。 一想到将来草原上,全是吃斋念佛的光头鞑子, 此等绝户计,让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朱樉很委屈,这招绝户计他是跟野猪皮学的。 可是他说不出来,只有默默地为了大明将锅背在了自己身上。 朱元璋抱着手思索了半天,才开口说道:“咱觉得还是不能从夹金山等地行军,这类高耸入云的大雪山。” “哪怕是有足够的粮草,路上的艰难险阻可以说即使成功了,也要面对巨大的伤亡。” 不得不说朱元璋看的很准,历史上红军长征最难的一关,就是翻越大雪山。 朱樉还没开口,朱元璋直接反对:“咱不同意,这种行为太冒险了。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我只要带着一万人,轻装简行从大雪山直插敌人的后背……” “不行,太危险了,你这是把将士和自己的生命当儿戏。” 朱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朱元璋打断了。 怕是伤害的朱樉积极性,朱元璋又补了一句。 “你年轻有想法,有冲劲是好事,考虑问题还需要稳妥一些。” 朱樉脸上满是遗憾的神情,语气有些沮丧。 “儿子行事冲动,还请父亲教导。” 朱元璋身后的徐达,表情古怪的望着朱樉,像是在说‘你小子,又在灌什么迷魂汤?’ 朱元璋一脸和蔼的笑容,说道:“你单独领一军由成都进入雅州,再从建昌行军到东川。” 雅州是雅安,建昌是西昌,东川那个地方正是巧家县的位置。 川滇两省的交界,宁南县和巧家县的边界,隔着金沙江,正是白鹤滩。 朱樉反复思考着从白鹤滩进军的可能性,心里有了一个疯狂大胆的计划。 “如果我带着五千人打着明军主帅的旗号,出现在白鹤滩这个地方,你们猜猜把元梁王会怎么做?”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一惊,徐达若有所思说道:“若是老夫是把匝剌瓦尔密,必定倾巢而出率十万精兵来将你擒获。” “因为那是云南的元军,唯一可以翻盘的机会。” 徐达的话很直白,在场的人都清楚,冯胜的大军驻防在西北的河西走廊,修筑嘉峪关长城。 已经将云南这股元军和身处大漠的北元之间的实际联系斩断了。 上有川贵两省明军威逼,下有麓川国虎视眈眈,中间还有一个不对付的大理,云南的这股元军实际成了一支孤军。 朱樉这个明军大军主帅一旦带着少量兵马,出现在川滇两省交界处。 把匝剌瓦尔密必定发疯,因为与其坐守等死,不如拼命一搏。 如果是其他儿子实行这个计划,朱元璋肯定心疼的要死。 偏偏二儿子朱樉进元军大营,跟回家吃饭一样简单。 朱元璋在衡量这个计划实施的可能性,良久才出声问道:“如果元梁王很大概率会倾巢出动,到时候面对十万精兵,你小子又该怎么脱身?” “脱身?我只要退到大凉山里,别说他把匝剌瓦尔密,就是成吉思汗带着百万蒙古铁骑来了也得跟我捉迷藏。” 朱樉的话还有没半点夸大,大凉山是什么地方?原始森林茂密,平均海拔四千多米。 两千多年,只有两支队伍成功从这里走出去。 一支是诸葛亮带领南征的蜀军,另一支更不用说。 前世做为大凉山的挂职扶贫干部,他有充分的自信。 李文忠问出了关键问题,“现在建昌卫指挥使月鲁帖木儿,是忽必烈留在建昌地区的蒙古后裔。 到时候如果此人降而复叛,你又该如何应对呢?” 朱樉面带微笑的说道:“让四川指挥佥事瞿能带兵进驻建昌, 而我当然是带着这帮邛部土司去和云南的元军玩捉迷藏的游戏。” “当然为了防止这些四川一地的邛部土司不听话,我得从贵州水西土司那里借点水西兵。” 好一招驱虎吞狼之计,李文忠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朱元璋听完只有一个感受,这读书人果然没几个好东西。 定下了调北南征的基本调子,朱元璋挥挥手让众人退去。 对着留下的徐达和朱樉两人,说道: “行了明日就是正旦,百官都要进京朝贺。” “拖了小半年,该办的事也该做了。” 徐达和朱樉翁婿俩对视一眼,都明白朱元璋话里话外说的意思。 “不知父亲想将御宴设在何处?” “就在钟山外的忠勤楼,那里是咱以前的阅兵楼。” “黄狗儿,通知光禄寺在那里设宴,咱要宴请所有开国功臣。” 朱元璋身边伺候,黄狗儿奉命快步离开。 忠勤楼,也就是传说中的庆功楼。 一听这个名字,朱樉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的预感一向好事不灵,坏事灵。刚想开口,身旁的老丈人很隐蔽的拉了拉他的衣角。 “老臣家中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那儿子就先告退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朱樉跟在老丈人身后退出了乾清宫。 朱樉跟着徐达上了马车,两人并排而坐。 徐达才开口说道:“你刚才在宫里,为何要说出从夹金山行军这样幼稚的话?” 朱樉的想法已经不是异想天开,换作是天方夜谭还差不多。 除非是那支岳家军,不然徐达想破脑袋能想不通能有什么样的军队,可以穿越那片死亡大草地和连绵不绝的大雪山? 说白了明军平定云南,就是一场狮子搏兔,双方实力的悬殊战争。 朱樉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重走一遍长征路。 在马车的车轮滚滚声中,朱樉小声解释道:“要让领导知道你有缺点,但是又要让领导觉得你有想法,勇于创新。” “这样领导才会觉得你是可造之材。” 领导?徐达听到这个称呼,顿时觉得哭笑不得。 “原来你小子将官场上的那一套,用来对付陛下了?” 朱樉面色严肃的说道:“老泰山,你说我爹高不高兴就完事了?” 第220章 《朱子家训》 回想着朱元璋刚才的笑容,徐达很想说你爹高兴的都快找不到北了。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要让皇帝觉得你有才干,身上的才干不足以造成威胁。 这简单的藏拙二字,可是一门大学问。 自上次闭门会谈,不到三个月。这混蛋女婿就从一个刺头,变成了朱元璋的贴身小马甲。 前后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让徐达有些猝不及防,跟换了个人似得难以接受。 “你加起来在朝堂厮混的时间,不过一年多点时间。” “二十七岁的年纪,怎么会突然变得跟官场老油条一样?” 朱樉脸上的笑容带着真诚,态度谄媚:“这还不是经老丈人你一点拨,我这个榆木脑袋一下子就开窍了吗?” 徐达嘴角勾起,摆了摆手说道:“别整这些虚的,拍老夫马屁没用。” 要不是脸上的笑容出卖了他,朱樉还以为老丈人真是一个正人君子,油盐不进了。 徐达好一阵才收敛起笑容,板起脸说道:“你把妙锦给藏哪了?” 听到这句话,朱樉愣住了。 他除了六年前回门的时候,见过七岁的小姨子一面,两人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小婿可以对天发誓,真的没有碰见过三妹。” “不信的话,老泰山可以带人到我府中搜寻。” 徐达点了点头,他跟朱樉一路同行的目的,正有此意。 随即徐达透过帘子,向车上的管事吩咐:“回去带点人,来秦王府寻找一下有没有三小姐的踪迹。” 徐府管事吩咐家丁回去报信, 不到两刻钟以后,呼啦啦一大帮徐府家丁,浩浩荡荡向秦王府涌来。 朱樉见到这帮家丁膀大腰圆,一脸横肉。 不少人都是缺胳膊少腿的,徐达见到他目光里的疑惑。 出言解释:“这些都是随老夫征战沙场的亲兵,不少人落了伤残和病根。” 古时候行军在缺医少药的条件下,水土不服都是轻的。 一旦军中发生瘟疫,大难不死也会落下难以痊愈的病根。 回到家里不但种不了地,还会成为家庭负担。 徐达能把这些老兵养在府中,每月还能领份工钱。 可以说是天大的仁慈,朱樉对着这帮伤残的老兵。 抱拳行了一个军礼,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领头的老兵断了条腿,杵着一根拐杖,受宠若惊道:“大姑爷是王爷之尊,向小的们行礼岂不是折煞我等?” 朱樉面带微笑,挥了挥手毫不在意道:“你们是为国征战的老英雄,我一个新兵向老兵致敬又有何不可?” “大姑爷在天王山一战,以一己之力血战四百倭寇。 这事传遍了大江南北,我等军中之人无不佩服的五体投地。” “是啊是啊,大姑爷的威名说到哪里去都是这个。” 另一位老兵竖起一个大拇指夸奖道。 这些军汉大字都不认识几个,非常单纯,你有真本事他就真心实意的服你。 徐达对着这些家丁,吩咐道:“在前院里仔细搜索,不要惊扰了其他人。” 老兵们齐声答应,排好队伍鱼贯而入。 徐达对朱樉有些抱歉道:“老夫的小女儿说来你这儿探亲,失踪十来天了。” “情急之下,老夫只有病急乱投医了。” “多有打扰,还请秦王恕罪。” 朱樉倒是没有被冒犯的感觉,毕竟老丈人丢了女儿,这么大的事儿。 走投无路来找他,也是人之常情。 “老泰山言重了,还请您跟小婿到后院一叙。” 朱樉命人打开中门,带着徐达进了王府。 在秦王府落成以后,徐达还是第一次走进这里。 占地五百亩的王府,有个内城。 红照墙后面,还有三大殿。 除了绿色琉璃瓦,整个就是缩小版的紫禁城。 朱元璋修建秦王府,花费上百万两之巨。 徐达也是有所耳闻,对着空空如也只有几个洒扫太监的寝宫。 向朱樉问道:“你为何不居住在王宫,反而要单独开辟一处后院呢?” 朱樉指着四周,解释道:“这么大的宫殿,别说隐藏刺客,就算是上千兵马藏在里面也是悄无声息。” “我府里才多少点人,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徐达听完只觉得无语,你们老朱家真是祖传的被迫害妄想症。 来到后院,徐达真的震惊了。 他从来没想过一个藩王家里竟然如此简陋。 如果不是朱樉领着他,还以为闯进了哪家乡下土财主的院子里。 两进出的院子,青瓦斜檐矮墙,除了进门时的影壁墙上面雕刻着‘家俭则兴,人勤则健,能勤能俭,永不贫贱’十六字。 下面还有个署名‘朱子家训’。 徐达看的满头雾水,问道:“老夫未曾听闻圣人朱熹说过这么一句话啊。 你小子是从哪本典籍里找到的?” 朱樉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炫耀道:“我就是作者朱子。” 徐达接过来一看,差点没闪瞎自己的眼睛。 《朱子家训》,本来只想随意翻看一下,徐达情不自禁的念出了声: “一曰慎独则心安;二曰主敬则身强;三曰求仁则人悦;四曰习劳则神钦。” “八德:勤、俭、刚、明、忠、恕、谦、浑。” 良久才合上册子,徐达赞叹道:“你这本《朱子家训》比你爹的那本强。” 朱樉立马会意,暗指的是朱元璋亲笔撰写的那本《皇明祖训》。 可以说《皇明祖训》除了里面阐明对皇室的规章制度。 文学价值简直啥也不是,哪能跟流传后世的《曾国藩家训》比。 作为一个穿越者,当然是拿来就用的原则。 徐达拿着这本小册子爱不释手,说道:“老夫最近正在编写府中家训,你这本册子写的不错。改日送一本到老夫府上,作为参考。” 朱樉没想到老丈人把抄袭这种事,都说的那么文艺。 赶紧应承道:“老丈人放心,我让老刘头亲自誊抄一份,送到你的府上。” 一听是当代大文豪刘伯温的笔墨,徐达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 刘伯温不以书法见长,但是耐不住老刘的名气大啊。 这种流传后世子孙的东西,当然代笔之人越有名,就证明先祖的能耐越大。 第221章 不忘初心 除了在淮西老家,徐达还没有见过京城之中。 有哪一位达官贵人的府邸有这样简陋,更别说是一位皇室贵胄的府邸。 看着院子里只有一些随处可见的花草,别说珍树奇观就是一座假山都没看见。 一向脾气很好的徐达,脸色有些难看,语气不善道:“你就给我大闺女住这样的环境?” 指着满地乱跑的几只鸡,徐达继续说道:“妙云一向喜欢安静素雅的环境, 这满地的鸡屎和一个院子的鸡叫声,还叫她怎么安心看书?” 被指责的朱樉带着无辜的口吻说道:“这些鸡是妙云养的,她说自家小院里养些家禽。 不然孩子们将来长大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白白惹人笑话。” 徐达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憋出一句。 “妙云勤俭持家,不愧是我徐达的闺女。” 面对双标的老丈人,朱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徐妙云接到下人禀报,迈着莲步款款走来。 “父亲远道而来,女儿未曾出门相迎。有失礼数。” 徐妙云躬身屈膝行了一套万福礼,徐达抬手虚扶说道:“为父路过这里,特地进来看看你。” 徐妙云昨日才打道回府,没有戳破父亲的心思。 想起前院里的动静,问道:“妙锦没有和父亲一路同行吗?” 徐达点了点头,说道:“妙锦昨日说要来秦王府探亲,彻夜未归。” “老夫派人去城外大营里,找了傅友德都没看见过妙锦。” “老泰山丢了闺女的事,你怎么不向应天府衙门报案呢?” 朱樉刚说这句话,就莫名其妙被徐妙云横了一眼。 “这事儿一闹出去,妙锦将来还怎么嫁人?” 都火烧眉毛了,还在搞「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那一套。 朱樉很想吐槽一句,一抬头迎上了老丈人和媳妇儿两人不善的目光。 话头直接卡进了嗓子眼里说不出来,徐达对着朱樉解释道: “老夫今日找你的目的,你交友广阔,消息灵通。 可以帮老夫打听打听妙锦的下落。” 朱樉明白了老丈人的来意,对着太监苟宝吩咐道:“派人去曹国公府,就说我有事找他。” 老丈人既然不愿意大张旗鼓,弄得满城风言风语,得找个中间人打听消息。 苟宝走后,朱樉转头对郑和说道:“三宝拿着我的腰牌,去锦衣卫查查各家勋贵府上,有没有可疑人员进出?” 朝廷三品以上大员的府上都有锦衣卫的密探,谁家里多了个人这种事一查便知。 朱樉之所以这么卖力,因为徐妙锦离家出走,打的是来秦王府探亲的名义。 多多少少还是跟他有一点关系,而且还是他的小姨子。 “老泰山,不如到正厅歇息片刻,相信不一会儿就有消息了。” 朱樉热情的邀请,徐达摇了摇手说道:“老夫难得来一次,去你的书房里转转。” “老泰山,这边请。” 在朱樉的带领下,徐达来到了书房里。 和想象中古典雅致不同,朱樉的书房,跟他居住的小院一样简陋的,可以用寒酸来形容。 书架是几块破旧木板搭建的,简简单单的刷上了木漆。 上面摆满了书籍,摆放在书房中央一张黄花梨木的书案。 令徐达有些眼熟,弯下了腰,瞥了一眼。 桌腿上还钉着一根铁钉,正是原来乾清宫里,被朱樉踢坏的那张御案。 房间里除了两把会客的椅子,和一张茶几还算完好。 墙上的字画,全是朱樉自己的作品。 徐达还是第一次见一位当朝官员家中,陈设如此简朴。 出乎意料的是居然还是以贪财出名的秦王家里,徐达惊讶的半天都合不拢嘴。 徐妙云端上亲手沏好的茶水。 徐达端起茶盏开始打量,看到碗底上面的「御」字。 开口问道:“这汝窑天青釉的茶盏,老夫看着眼熟,有点像乾清宫那一套。” 徐妙云帮着朱樉解释:“正是夫君当年打碎的那一只,陛下要销毁一套,夫君就带了回来。” “汝窑的生产工艺已经失传了,毁一套世上就少一套。 与其白白浪费不如拿来待客还能提升格调。反正都是交了钱的。” 朱樉振振有词的论调,徐达听完只觉得这混蛋女婿不该叫秦王,应该叫破烂王才对。 “这些都是皇帝的御用物品,你有几个脑袋敢宫里捡漏?” 面对老丈人的苦口婆心,朱樉直接从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票据。 “看到了没有,这是我父皇明码标价卖给我的。” “都有发票,僭越不了一点。” 【今用纹银六千两,抵汝窑天青釉御制茶具一套。】 徐达拿过来一看,还真是朱元璋的笔迹。 不禁在心中暗道:这老朱家父子一个个都市侩的不行,白瞎了我老徐家的大好闺女。 朱樉不知道老丈人的心理活动,见徐达半天不说话。 还以为是自己的勤劳节俭,让老丈人无地自容了。 “老泰山见笑了,小婿不过是身体力行,好给子女做个榜样罢了。” 徐达打开茶盖一看,里面泡的是最便宜的大叶子茶。 徐达很严肃的说道:“老夫没有一点夸奖你的意思, 况且你并不缺钱,以亲王之尊过得如此简朴,究竟是何意?” 朱樉抿了一口茶,语气平淡说道:“小婿只是想时刻提醒自己,包括后世子孙。” “我朱樉就是一个普通人,而老朱家是泥腿子出身。” “如果哪一天老朱家忘了本,这大明的江山差不多该亡了。” 朱樉的这番话,让徐达感同身受, 他为什么能在历次风波中全身而退? “身在高处不胜寒,惟有坚守本心才能不犯大错。” 徐达继续说道:“这一点,你做的很对。” 朱樉两世为人,研好徽墨,在宣纸上写道:吃的了苦,享得了福,方能远行。 徐达看着这近乎大白话的书法,回忆起往事,感叹道:“我与你父亲,当今陛下都是起于微末。” “之所以能在群雄争霸中脱颖而出,靠的正是身处乱世之中,不忘根本,守住了初心。”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第222章 长谈(1) 不忘初心,这几个字说起来很简单的道理。 可是真正做到的人,需要用一生的时间去坚守。 朱樉很是赞同,想起来每年给徐府的分红。 “老泰山言行一致令小婿折服,要是不贪财就更像真君子了。” 徐达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对着朱樉反问道:“这些跟着老夫从南到北,四处征战的老伙计。 他们耕不了地,做不了工。 如果不是老夫养着,这帮人下半辈子连着落都没有。” “养着这么上千号人,所需要的开销, 长年累月何尝不是一笔巨款,现在还觉得老夫贪财吗?” 如果是以前靠俸禄和赏赐过日子,徐达对这些昔日的老兄弟们,自然是有心无力。 有句话叫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徐达现在腰包鼓了,自然要照应这帮从淮西出来的同乡老兵。 “钱是英雄胆,财是男儿腰。” “金是照妖镜,银是量心尺。” “穷者见人心,富者见人情。” “富者有四海,穷者困八荒。” 朱樉触景生情,发表了一番感慨。 徐达对此番言论,击节赞赏道:“话粗理不糙,其实这朝廷跟人一样。” “国家财政宽裕时,政令通达四方,百姓安居乐业。” “四夷宾服,四海升平,万国来朝的盛世繁荣景象。” “国家财政危机时,地方不听中央,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边境不稳,外敌入侵。鲜有王朝不在这内忧外患之下,落得一个覆灭的下场。” 徐达是出将入相,当过丞相的人。 自然对治理国家,有一番独特的见解。 朱樉自然知道老丈人的话,说的一点都没有问题。 “老泰山说的没错,古往今来多少朝代的问题, 都是土地兼并带来的赋税和流民问题。 都可以用经济问题来概括。” “但是小婿还是有一点不同的见解,有两个王朝不太一样。” 徐达有些意外,伸手示意说道:“老夫愿闻其详。” 朱樉斟酌了片刻,说道:“一个靖康之耻前的宣和盛世,一个安史之乱前的开元盛世。” 宣和是宋徽宗的年号,北宋以王厚为大将、童贯为监军收复了河湟地区,设立了陇右都护府。 跟金国签订了海上之盟,联金灭辽,收复了部分燕云十六州。 版图达到了宋朝最大,文化昌盛,人口过亿,经济更是远超汉唐。 结果靖康之耻,一下将短短数年的宣和盛世打回了原形。 中国第一的开元盛世就更不用说了,唐玄宗两步昏招重用安禄山和贬谪王忠嗣。 但凡少干一件,都不会引发安史之乱。 以至于后世网友提到李隆基,都在调侃唐玄宗早死二十年必定成为千古一帝。 徐达熟读典籍,当然知道这两件事。 “呃,这两件王朝由盛转衰的历史事件只能算作特例,不能以常理来推断。” 朱樉本来想说,还有个叫门天子,差点把老朱家变成千古笑柄的土木堡之变。 能把老朱家四代人的基业毁于一旦,又怎么能算特例呢? 朱樉说道:“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无士不兴。” “小婿觉得真正的盛世要以国家昌盛,百姓富裕,军队强大,文化自信为标杆。” 徐达很赞同的说道:“最接近你说的应该是开元盛世,可惜明皇晚年昏聩,令大唐盛世急转直下。” “历朝历代皆以国富民强为准绳,极少做到国强民富。你知道为什么吗?” 朱樉沉吟一阵后,说道:“因为士绅。” “然也,从古至今,这个民指代就是士族和乡绅,前朝盛行的是包税制。” “将征收赋税的权力交给了士绅,百姓可以不认识当今皇帝,必须认识当地的士绅老爷。 朝廷的政令想要上行下达,必须依仗士绅在中间承上启下。” “自古宗法大于王法,没有这帮士绅配合,朝廷光是征收赋税、摊派劳役一项都是困难重重。 这也是你爹为什么要设立粮长制的原因。” 徐达的话让朱樉想通了,作为包税制的受害者,朱元璋为什么要设立一套极其相似的粮长制。 他不知道这些人会中饱私囊吗?答案是朱元璋知道,并且磨好了刀。 前段时间跟应天府尹孟端讨论过这个问题, 朱樉深有感触的说道:“皇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 “宗族皆自治,自治靠伦理。” “伦理造乡绅。” 士人和乡绅之间的关系,就像一个人形影不离的影子,士大夫们在朝中为乡绅集团代言。 致仕之后,下到地方又成为士绅,代替皇权治理乡里。 徐达也感叹道:“俗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 比起官府,百姓自然更加相信跟他们住的近,且德高望重的士绅老爷。” 士绅掌管着地方上宗族势力,也就是族权。 宗族势力可以说是盘踞在华夏数千年的老大难问题了。 哪怕是后世,照样滋生了很多村匪,村霸。 朱樉正想说话之时,就听到书架后面的门板咚的一声。 只见朱元璋黑着脸,一脚踹开密室的门。 巨大的响声,把他的魂都差点吓飞了。 朱樉顿时翘起双腿,蜷缩在椅子上。 朱元璋走出来的时候,脚步沉重,脸色阴沉。 “咱就不信这帮狗日的士绅,脖子比刀子更硬。” 朱元璋声震如雷的嘶吼声,在狭小的房间里面回荡。 徐达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只有毫无心理准备的朱樉,被惊吓到面无人色。 这要是正在书房里打扑克,给神出鬼没的朱元璋来上这么一下。 他都不敢想后半辈子还能不能立棍单打。 徐达连忙出声安抚:“陛下息怒,自古皇权与士权相辅相成,贸然动手必定生出许多动乱。” 朱樉起身,将椅子让给了朱元璋。 朱元璋平复了一下,心情对朱樉说道:“知道咱为什么要停了洪武四年之后的科举吗?” 洪武四年?我那时还在元军大营留学。 “儿子不知道,求父亲教诲。” 朱元璋一下子没了怒气,长吁短叹道:“辛亥科的应试举子人数不到两百,简直是咱的奇耻大辱啊。” 第223章 长谈(2) 如果是大明开国,紫金山祭天那次是朱元璋的人生高光时刻。 洪武四年的辛亥科会试,就是朱元璋起家以后,难得的一次低谷。 朱元璋跟儿子娓娓道来,“咱大明开国之前,一直用的荐举制任用官员。” “洪武三年五月,咱在宋濂和刘伯温等人的建议下设科取士。” “洪武四年正月,在南京贡院开科取士,邀请江南各地的儒士学者都来共襄盛举。” “结果这帮子心怀故主的饱学鸿儒,一个来奉诏的都没有。” “咱一气之下就把高启,那不知好歹的玩意给腰斩了。” 高启,字季迪。明初诗文三大家,明初第一大诗人,江南第一才子。 朱樉还记得这人,当年太子朱标千辛万苦请他入朝为官修元史。 辛亥科的进士文章,是朱樉最近在做的功课。 除了前三名进士及第的文章还算可以,后面的简直漏洞百出。 还有不少错别字的,可想而知朱元璋当时, 看到这些试卷会有多么的愤怒了。 朱元璋坐拥江南文教之地,结果开科取士,江南文人不是心怀故主,就是在观望北方的元朝。 好死不死,辞官不做的高启回到家乡还作了一篇怀念张士诚的《上梁文》。 于是这个江南第一大才子高启,正撞在了朱元璋的气头上,做了辛亥科取士失败的出气筒。 朱元璋继续说道:“辛亥科录取的全是毛头小子,连个可堪大用的才干之人都没有。” “在那之后,咱就下诏罢了科举取士。改用廷对,招揽人才。” 廷对又称殿试,朱元璋咬牙切齿说道:“咱一直廷试了三年,好不容易钦点了一个状元朱善。” “结果这家伙第二年以妻子病重为由,不肯奉诏。咱迫于无奈,只有把他放回老家。” “咱开科取士之前,下诏【不经科举,不得任用文官】。 相当于划了一块自留地给他们,这诚意够十足了吧? 可是这帮掉书袋的读书人一点面子也没给咱。” “这读书人说到底还是瞧不上咱老朱家是泥腿子。” 朱樉身临其境,听着当事人朱元璋跟读书人的爱恨情仇。 两眼放光,要是能有一包炒瓜子就更妙了。 比起根基尚浅的武将团体,那帮子树大根深的读书人,才是朱元璋头疼的对象。 这些由乡绅、士绅组成的读书人团体,以一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 正在不断挑逗朱元璋这个铁血帝王的神经。 朱元璋长叹一声后,说道:“咱不是需要这帮读书人当官,而是必须要任用这帮读书人,才能治理这个天下。” 这是个很矛盾的问题,朱樉从书案旁边的小柜子里。 拿出一个三角形的积木,分成四块,说道:“这玩意叫金字塔,塔尖上面叫皇帝,最下面的底座叫百姓。” “而连接中间的这两块大的叫乡绅,小的叫士大夫。” “他们统称为一个群体叫读书人。” 朱樉将四块积木搭建起来,组合在了一起放在茶几上。 “现在这个金字塔就叫做大明。” 朱元璋看见其中最大的那两块,恨得牙痒痒。 “咱要是把中间那两块都抽了呢?” “不能,因为读书人这个群体,自宋朝获得功名优免特权,进士、举人名下就有大量土地投献。十里八乡的老百姓依附他们生活。” 朱樉解释完,朱元璋接着问道:“咱给他们优免的本意,是让他们将心思放在入朝为官,治理地方上。” “咱要是下道旨意,取消他们的免赋役特权会怎么样?” “哪里有要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道理啊。” “老头子可以下旨直接废除科举了,反正没几个人会来考的。” 在朱樉看来,当官发财和权力总得占一头吧。 就老朱家微薄的俸禄,会有人来考科举才是怪事。 面对朱樉不客气的指责,朱元璋没有半点生气,反而嘿嘿笑道:“如果是你来治国,你会这么做?” 朱樉沉寂了一会儿,说出了嘉靖道长的名言:“长江水清,黄河水浊。” “只能不以水清而偏用,不因水浊而偏废。” 此话一出,朱元璋眼底寒芒一闪,声音低沉的可怕:“你的意思是那些贪官污吏,害民之贼。你都要任用?” 朱樉反问道:“只知道邀名买直的清流和埋头做事的贪官,哪个对百姓危害更大呢?” “难道朝堂之上全是众正盈朝,高喊着圣天子垂拱而治的时候。” “到了这些清流君子们当国,他们就不贪了吗?” 嘉靖道长是个骂声占大多数的皇帝, 有骂他贪和坏的,唯独没有骂他蠢得。 嘉靖一朝,名臣辈出。张璁、夏言、高拱、徐阶、张居正、胡宗宪、海瑞。 武有谭纶、戚继光、俞大海。 哪怕是被骂作一代奸相的严嵩放在明末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存在。 堪称有明一代之最,难道都是巧合? 朱樉不得不佩服,嘉靖道长选拔人才这方面,还是很有眼光的。 朱元璋沉默良久,眯着眼睛说道:“那你的意思是咱处死这些贪官污吏,还有错了?” 朱元璋对这些贪官污吏,可以用恨之入骨来形容。 在他看来只要刑罚够狠,就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徐达静静的在一旁看着父子俩,没有说出一句话。 朱樉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薄薄数页的小册子说道:“这是上个月,儿子让锦衣卫调查的京城物价。” “从洪武元年到现在十五年过去了,原本三百文一石的粮食涨到了七百文。” “而朝廷官员的俸禄一分没涨,正七品的县令,一年俸禄是九十石。” “折色之后只有白银四十五两,而如今金陵城里驾车的马夫工钱一年,都得拿四十两。” 朱元璋仔细看完之后,惊讶的说了一句,“这京师的一匹绢布为何都涨到六两了? 还有这一匹布都快涨到了二两,简直岂有此理。” 朱樉回答道:“一个是宝钞贬值导致的,另一个是海贸让市场上供应的绢布数量变少了。” 比起官员吃不吃起的饭,朱元璋显然更关心老百姓,穿不穿的起衣服。 第224章 长谈(3) 即使再雄才大略的帝王,也会有不懂的地方。 而经济问题就触及到了朱元璋的知识盲区,他开口说道: “咱要下旨废除宝钞,全部通行粮票,这物价会不会自己降回去?” 不得不说老朱的想法天真的有些可爱, 朱樉斩钉截铁的说道:“短时间内无法改变市场供需关系, 不会降回以前,但是能抑制住上涨的趋势。” “供需关系是啥?”朱元璋望着这个从小到大,时不时从嘴里冒出两句新词的亲生儿子。 朱樉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打个比方十户织工家庭一年要生产两百匹布,只能供应一家布庄。” “而县城里有两家布庄,都要靠着这十户织工维持货源。” “如果县城里只有两家布庄,十户织工的产能或许能勉强供应。” “可是县城里又来了一位外地客商,新开了一间布庄。” “织户产出的布匹数量还是两百匹,而三家布庄的需求的数量是三百。 织户的两百匹变得供不应求,三家布庄老板必须得加价才能收到足够数量的布匹。” “进货价格上涨了,那卖给百姓的每尺布的价格是不是的上涨?” 朱樉刚解释完,朱元璋就说了一句令他目瞪口呆的话。 “咱下一道旨意,让这些奸商都不准涨价不就行了?” 朱樉被这离谱的想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朱樉忍不住挖苦道:“您老要不下道旨意,让太阳不要落山。”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这样一搞,天底下还有商人愿意做生意吗?” “没有了商人在各地行商,走南闯北,贩卖货物。 两淮的盐巴、苏州的丝绸、江浙的茶叶、江西的瓷器等等货物,还能卖得上价吗?” 朱元璋自从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劈头盖脸训了一顿。 举起手中的玉如意,恐吓道:“你小子不要太猖狂,给老子说话放尊重点啊。” 朱樉一时激动,差点把朱元璋当儿子教育。 “老头子不好意思,我有点得意忘形了。” 朱元璋闷声说道:“君前失仪,目无尊长。先罚你三年俸禄。” 听到一下子,少了近二十万两,朱樉脸色难看至极。 将桌子拍的砰砰直响,朱樉直接撂挑子了。 “我最近拉肚子了,出征云南之事,您老还是另请高明吧。” 临出门前,还把黄狗儿刚搬进来的椅子踹了一脚。 朱元璋拍案而起,大发雷霆:“敢在咱面前拍桌子,踹板凳,你这不孝子活腻歪了?” 一旁的徐达连忙站起身,充当和事佬。 “陛下消消气,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徐达扶朱元璋坐下以后,对朱樉教训道:“你跟你爹说话得客气,别像训……长辈一样。” 朱元璋正在气头上,没察觉徐达话里的毛病。 气呼呼对朱樉说道:“要想咱不惩罚你也行。” “把惩治贪官和平抑物价这事说出个道道来。咱可以恕你无罪。” 朱樉整理了一下语言,细细道来:“要禁绝贪污腐败,几乎是不可能的。” “要减少贪官污吏的数量,就要实行高薪养廉和高压反腐,两项机制相辅相成。” 朱元璋认真咀嚼着这两个新词,片刻就弄懂了其中含义。 朱元璋不屑一顾道:“什么狗屁高薪养廉,说不好听点就是拿国库的银子,喂饱这帮贪官污吏。” “倒不如用严刑峻法来的省时省力些,还能省些银子。” 虽说是有点那么个意思,但主要目的不是这个。 朱樉赶紧向朱元璋,解释道:“您老制定《大明律》的时候,天下还没有一统,乱世用重典是应该的。” “可现在天下承平,百姓生活趋于稳定。 新的官员还没熟悉政务,老的官员就先下了大狱,官员的频繁更换会导致一个问题,那就是地方不稳,政令不畅。” “高薪养廉的目的,是将少数贪婪成性的官员和绝大多数为了养家糊口的普通官员划分开来。” 朱元璋不停敲击着茶几,反复琢磨了半天说道:“那你这高压反腐,跟咱对贪官的剥皮揎草又有何区别?” “区别大了,你那个说白了就是残酷刑罚一时爽,换了个人执不执行的下去还不一定。” “俗话说官官相护,上行下效。贪污腐败,蔚然成风。” “我的方法是先用高薪养廉孤立贪官,然后再用黑箱密折制度。” “让官员和士绅互相举报,只要文官不是抱团成为铁板一块,收拾个把贪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儿吗?” 朱元璋听完之后,张大着嘴巴,半天合不拢嘴。 许久才对徐达感叹道:“天德,你看看。这读书人的坏水就是多,咱说的没错吧?” 徐达木然的点头表示赞同,是得多损才能想出这互相检举的办法? 被蒙着鼓里的朱樉满头问号,“啥意思?老头子大老远的钻地道过来,就是找我的乐子来了?” 徐达咳嗽两声,认真说道:“陛下是想考校考校,贤婿最近读书的成果。” 朱元璋接着说道:“咱决定在两年后重启科举,你出征回来后就多用心思在书本上。” “给咱老朱家拿个开门红,好好挫一挫这帮掉书袋的读书人锐气。” 朱樉不明白朱元璋今天跑过来的用意,只能说道:“老头子下次钻地道过来之时,能先敲个门吗?” 朱元璋背手进密道前,斜着眼睛说道:“咱没追究你,又私挖了两条密道之罪就不错了。” 说完,背着走消失在了密道口。 朱樉在后面大喊道:“万一你下次进来的时候,我没穿裤子呢?” 地道里传来扑通一声,还有黄狗儿焦急的声音。 “万岁爷,您没摔到哪里吧?” 徐达捂着额头,一副头大的表情。 朱樉嘿嘿的笑,转头对着徐达问道:“老泰山,看来丢了闺女一点也不焦急。” 徐达脸色平静,语气平淡:“又不是第一次丢了,无非就是跑到闺中密友那里去了。” 朱樉有点猜不到老丈人的用意,问道:“那老泰山今日掩人耳目,是为了何事?” 第225章 回马枪 徐达坐下来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道:“老话说的好,伴君如伴虎。” “贤婿如今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重,一言一行应当小心谨慎才是。” 朱樉指着鼻子,问道:“老头子是老虎,那么我算是什么?” “打虎的武松,还是骑老虎的赵公明?” 一边说着,还抬起手臂,扎着马步摆了个武松打虎的造型。 “你这么嚣张,难道不怕你爹削你吗?” 被混账女婿一顿插科打诨,弄得徐达哭笑不得。 “我爹那胳膊老腿的,咔嚓一下就能给他掰折了。” 地道的暗门,砰的一声。 被一脚踢开,朱元璋站在地道口。 脸色黑如锅底,手里还拎着一根掉皮的犀牛皮带。 “咱今天不削死你,咱就不叫朱元璋。” “好的,国瑞。” 朱樉怪叫一声,转身拔腿就跑。 跑到书房门前,伸手一拉,才发现门从外面,被人使劲顶住了。 “哪个狗日的阴老子?” 朱樉使劲拽着门鼻,急得满头大汗。 门对面传来李景隆贱兮兮的声音:“表叔,对不住了。” “对你令堂啊,二丫头,你不开门,以后别叫我表叔。” 李景隆装作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自古忠孝两难全。秦王,你懂吧?” 朱元璋离他越来越近,脸上阴恻恻的笑容清晰可见。 “已经快有三十年,没人叫过咱的大名了。” “你小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今天不扒掉你皮,咱就对不起这条战功卓著的老伙计。” 说完将皮带握在手里一拉,传来啪啪的响声。 这根犀带,他可太熟悉了,简直是从小被抽到大。 朱樉高举双手,后退两步,靠着墙边说道:“我有话说。”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朱元璋不耐烦的吼道。 见朱元璋没有罢手的意思,朱樉用很快的语速说道:“你是君父,我是臣子。父皇潜入府中殴打臣子。” “这事传出去,有损您老人家的威名。” “咱要抽你,还用得着在意这些虚名吗?” 朱元璋的语气越来越不耐烦。 父子俩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不教而诛谓之虐,不戒责成谓之暴也。” “说人话。” 面对手拿皮带,压迫感很强的朱元璋。 朱樉悄悄挪动脚步,嘴里说道:“事前未加教育事后却加以惩罚,这叫做酷虐; 事前不予告诫事后却责罚,这叫做残暴。” “好好好,你直呼咱的名讳,这大不敬,不赦之罪还得加上儿子辱骂父亲才行。” “老头子,你这岂不是动用私刑吗?” “判你个斩立决都是轻的,抽你一顿算是纵容你了。” 朱樉悄悄退到墙角跟,转身打开窗户。 准备夺窗而逃,他的半边身子刚探出窗外。 就听到朱元璋的声音。 “你这小兔崽子立马给咱滚回来。” 朱樉回头,见朱元璋停在原地,没有暴走的迹象。 小心翼翼的从窗台上下来,就听朱元璋说道:“都快到三十而立之年的人,成天翻窗户成何体统?” 朱樉脸上不动声色,小声骂道:你都知五十而知天命之年的人了,还有脸听墙角害不害臊? 朱元璋见他低着头,嘴角一抽一抽。 “你嘀嘀咕咕,是不是在议论咱?” 朱樉信誓旦旦的说:“没有,绝对没有。我可以对天发誓。” “最好没有,你也不动脑子想想还有十来天就是大军开拔的日子。” “看你最近忘乎所以,有点太飘了,咱就是吓吓你。” “咱怎么可能忍心,做出让你浑身带伤上阵这种不体面的事呢?” 被朱元璋一个回马枪搞得措手不及,朱樉身上出了一身冷汗。 朱樉很想说你老人家心狠手辣,绝对干得出来。 “呃,儿子还要帮老泰山找闺女,就不送您老回宫了。” 朱樉很礼貌的送客,朱元璋站在原地,半点挪动脚步的意思都没有。 朱元璋瞪着眼睛,说道:“咱走回来,是想起你小子还有平抑物价一事,还没跟咱交代清楚。” “那事不是一两句话说的清的,等儿子出征归来再跟您老细细道来。” 朱元璋心想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对朱樉说道:“咱思来想去,觉着你一个主帅只带五千人。” “经过还有残余蒙古人和罗罗土司的建昌卫,还要去金沙江边引诱敌军。” “危险性太大了,咱觉得你应该带个五万兵马才保险。” 见到朱元璋破天荒的关心自己,朱樉难得决定向朱元璋开诚布公:“老头子,你和我心里其实都清楚。” “虽然名义上是我领军,实际上平定云南战役的主角。还是傅友德和沐英大哥。” “我这个配角主要任务是诱敌深入,将盘踞在云南的元军引出老巢。” “到时候,傅友德和沐英大哥就能率大军,轻而易举的进入防御空虚的云南。” “以雷霆之势直入大理,收复云南全境。到时候沐英大哥驻扎在昆明威慑麓川宵小。” “傅友德分兵与我会师,调集四川境内的卫所兵。” “三面夹击这支孤军深入的元军,必然可以一举大破敌军。” 朱樉的办法可以说万无一失,甚至比朱元璋自己想出来的更加稳妥。 然而朱元璋只有一个顾虑,“凉山地区山高林深,你带这么点人进去万一迷了路。” “可是就很难再走出荒无人烟的大山了。” 朱元璋的顾虑,朱樉一点都不担心,前世在那儿挂职,当了两年扶贫干部。 可以说非常熟悉当地的风土人情,朱樉对朱元璋说道:“父亲不要太过担心,到时候儿子自有办法。” 朱元璋以为他说的意思是到时候会抓几个向导,便不再过多言语。 “那咱先回宫了,你有任何需要就派人知会兵部和兵仗局一声。” 朱元璋说完,转身离开,消失在了地道里。 等过了一会儿,朱樉跑到地道下面看了一眼。 确定没人,才放心的拉上了暗门。 被神出鬼没的朱元璋惊吓了两三次,朱樉心有余悸的对徐达说道:“老头子什么都好,就是这爱听墙根的臭毛病,越来越严重了。” 徐达翘着脚,喝着茶。淡淡说道:“这是因为陛下对贤婿上了心,才会如此关爱。” “换做寻常的皇子,陛下懒都懒得看他一眼。” 第226章 闲谈 老丈人说的话,朱樉是相信的。 因为朱元璋这人主打的是一个爱恨分明。 除了捧在手心里的大哥朱标,其他的儿子都是逢年过节,举行家宴的时候,最多关心关心两句。 朱樉有些诧异的问道:“不会在我大哥那儿,我爹也玩这一套吧?” 徐达无奈地点了点头,半晌憋出一句话。 “有过之而无不及。” 朱樉听完久久不能平静,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历史上的朱标不会是被神出鬼没的朱元璋,惊吓出好歹的吧? 他的心情非常复杂,好消息是朱元璋对他还挺上心。 坏消息是朱元璋的关心,沉甸甸的甚至还带着些许惊悚。 得找机会提醒一下,让朱元璋知道边界感。 不然哪天床底下钻出个人来,还不得当场把魂都吓丢了。 徐达见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跟走马灯似得。 出声安慰道:“陛下爱你才会做出此举,你可千万不能不知好歹啊。” 朱樉被老丈人的话,弄得哭笑不得。 父爱如山,朱元璋的爱跟山体滑坡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 “老泰山的告诫。小婿,知道了。” 见到朱樉没有半点悔改之意,徐达郑重其事道:“你既然知道了,今日为何故态萌发又要招惹陛下生气?” “领导重用你的时候,要让领导手里有你的小把柄。” “既无伤大雅,又让领导放心。何乐而不为呢?” 朱樉的每天一个丢官小诀窍,让徐达哭笑不得。 “年纪轻轻的没有上进心,学的跟个官场老油条一样暮气沉沉。” 朱樉注意到老丈人的语病,提醒道:“我一个藩王要是有上进心,我父皇还睡得着吗?” 徐达闻言一怔,心里暗道:这小子果然是属泥鳅的,滑溜的不得了。 这时房门被敲响,朱樉说了句“进来。” 李景隆忐忑不安地推开门,躲在门后露出半边身子,不敢进门。 谄媚地问道:“表叔,今日找我是为了何事?” 朱樉懒得跟这个二五仔计较,起身走到门边。 对着李景隆说道:“你人脉广去各家府上打听打听,我的小姨子徐妙锦去了哪里?” 听到这句话,李景隆笑容有些猥琐,贼兮兮道:“你一个做姐夫的打听小姨子的去向,怕是不安什么好心吧?” 朱樉脸色一红,骂道:“说的什么鬼话?这是受我老泰山所托。” 李景隆恍然大悟,走进来对徐达小心翼翼的行了个晚辈礼。 “徐叔所托之事,小侄一定尽力完成。” 刚才的话,徐达都听见了。 不过些许玩笑话,作为长辈自然不会和年轻人计较。 “那妙锦的事就拜托贤侄了。” 李景隆一脸正色道:“还请徐叔放宽心,小侄这就去查。” 徐达点了点头示意以后,李景隆快步离开。 临了还给了朱樉一个眼神,仿佛在说到时候你就等着,我送你一个大惊喜。 原本想聊的事被一阵打岔,徐达现在才直奔主题。 “陛下要在忠勤楼设宴之事,你怎么看?” “我爹调集亲军十二卫在紫金山脚下操演,又更换京畿附近的卫所将领。” “瞎子都看的出来,这是鸿门宴。” 朱樉说的很直白,徐达却有些忧心忡忡:“你觉得那帮一贯骄纵出名的老匹夫,能老老实实交出兵权吗?” 徐达担心的是这帮无法无天的老兵痞,要是在宴会上大放厥词。 惹得朱元璋龙颜大怒,一场宴会就会演变成血流成河的惨剧。 都是昔日作战的老兄弟,作为老战友的徐达有些不忍心看到他们凄惨的结局。 鸿门宴的始作俑者之一,朱樉却轻蔑一笑道:“就陆仲亨、唐胜宗、费聚,他们三个跟刺杀我那事脱不开关系。” “他们要是不识相,我不介意新仇旧恨一起算。” 徐达问道:“还有廖永忠和朱亮祖、周德兴这些人呢?” 想起这三人,朱樉说道:“周德兴是我爹的发小,只要他管好的儿子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廖永忠这人倒是智勇双全,尚在军中的将领里才能仅次于冯胜和傅友德。 “廖永忠这事,我拿不准。” 朱樉的意思是得看朱元璋的意思。 朱亮祖的事,朱樉没明说。 朱亮祖可是在宁国一战,扛住了徐达的围攻。 还把常遇春砍伤过的猛人。 徐达知道结果不言而喻。徐达忍不住叹道:“可惜了朱亮祖这员猛将。” 朱樉只好向老丈人解释道:“朱亮祖和朱暹父子二人,镇守广东期间。” “勾结当地豪强,横行乡里,鱼肉百姓。” “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徐达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父子俩干的丑事。 “自古以来居功自傲之人,都难以善终。古人诚不欺我。” “到时候,贤婿和老夫二人以陛下之命行事便可。” “老夫先走一步,今日就不打搅了。” 徐达起身准备离开,朱樉出声问道:“小婿先送送老泰山吧?” 徐达摇了摇手,“眼下出征在即,你与家人聚少离多。” “老夫府邸离这儿不过几步路,大可不必讲这些虚礼。” 徐达走后,朱樉一个人坐在书房,一个人怔怔的望着屋顶。 徐妙云送完徐达回府,才走进来问道:“哥哥可是有心事了?” 朱樉默不作声,良久叹一口气说道:“有时候一个人的时候,我总是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犯了跟那些人一样的错误。” “触犯了《大明律》,我的父亲会宽恕我吗?” 这是为什么时至今日,他依然保持简朴生活的最大原因。 冰雪聪明的徐妙云,已经猜测到了他心中的忧虑。 说道:“哥哥一直严于律己,只要坚守住本心,就很难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 妻子安慰的话语并没有起多大作用,朱樉仍然愁眉不展。 “只要放手做事,就很难一点都不犯错。” 朱樉背靠着椅子,闭目养神。 徐妙云站在他的身后,抬起纤纤玉手在他的额头处按摩。 “妹妹不懂夫君的烦恼,但妹妹觉得大丈夫行事就不应该畏首畏尾的。” 朱樉一挑眉,将徐妙云抱进怀里,啪的一声。 徐妙云发出一声娇呼。 “哥哥为何要欺负人家?” “竟敢说我是小丈夫,家法伺候。” 第227章 怀疑 太常寺卿吕本的府上,自从女儿被扶正太子妃之后。 原本在朝堂之上,没什么存在感的吕本一下子就变得炙手可热。 皇帝特地赏赐了一座在长安街上的大宅子,占地百亩不亚于国公府邸。 高大宽阔的吕府在一众窄巷深院之中,显得特别气派。 吕府的正堂里,满头白发的吕本坐在主位上。 “本官托马府丞调查之事。 三个多月过去了,这事难道还没查出一个结果?” 应天府丞马天明站在吕本身前,点头哈腰:“大人所托之事,下官自然尽心尽力,不敢有一点怠慢。” “下官亲自派的家奴去凤阳多地探访,可是仍然没能找到秦王在这六年的踪迹。” 作为在东陵的现场目击者之一, 吕本抚着胡须,仔细回忆着当时的场景。 “秦王的尸身被放在冰窖之中长达六年,早就冻成了冰棍。” “当日秦王还阳,本官亲眼所见秦王身上的衣服没有一滴水渍。” “摔在地上碎裂的棺椁内部,没有一滴水。” 马天明听着吕本的话,只觉得毛骨悚然。身体不由的打摆子。 “大人的意思是现在的秦王不是人而是借尸还魂的恶鬼?” 听到这句话,吕本怒从心起骂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这个蠢货, 堂堂正四品的朝廷命官,还跟乡野愚夫愚妇一般相信鬼神之事?” “那大人的意思是?” 吕本喝了口茶,润了润喉说道:“本官怀疑秦王根本就没有死,一直偷偷躲在某个地方。” 马天明听完,非常郁闷的问道:“可是秦王好端端为什么要诈死?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吕本同样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凭直觉脱口而出:“兴许是躲在某个地方,在谋划什么大事吧?” 马天明更觉得纳闷了,说出了心里话:“太子殿下正是春秋鼎盛,深得陛下信任,早就控制了朝政。” “就算是秦王智计百出,在名分大义面前,也只是徒劳无功。” 吕本咳嗽了两声,依然相信自己为官多年以来的直觉。 “虽然太子殿下地位稳固,但是秦王简在帝心,最近势头正盛。” “小心驶得万年船,秦王留在京城里终究是个隐患。” 马天明想起上次吕本联络都察院各道言官,集体弹劾秦王之事。 可以说刚起一个苗头,就被洪武皇帝伸出手给掐死了。 马天明小心问道:“那大人的意思是?” 吕本斟酌片刻后,说道:“加派人手调查秦王诈死一事。” 马天明点头称是,吕本嘱咐道:“记住一定要暗地里进行,千万不能声张。” 马天明走后,吕本悄悄来到府中下人住的偏院。 走进角落里,不起眼的一间柴房。 打开房门,墙角处蹲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 身上穿着破衣烂衫,形同一个乞丐。 吕本手中端着一盘猪蹄,放在跟前。 “丁斌,这四处都是你的海捕文书,到处都是抓你的缇骑。” “全靠老夫心善,这天底下才有你的容身之地。” 丁斌狼吞虎咽,没一会儿就将一只猪蹄啃的只剩下骨头。 丁斌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声音哽咽道:“吕大人就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小人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吕大人的救命之恩。” “不用等来世,本官要你现在就报答。” 吕本的话让丁斌楞在原地,“不知吕大人需要小人去做何事?” “我要你行刺秦王。” 丁斌听到这句话,满是污秽的脸上被惊吓到面无人色。 想起秦王那孔武有力的高大身躯,要弄死他跟杀一只鸡没什么区别。 “京城之中警卫森严,小人被困在这里无法脱身啊?” 听到丁斌的托辞,吕本轻蔑一笑:“以你的武力哪怕是加起来一百个,都动不了秦王一根汗毛。” 丁斌低头看了看自己瘦弱的小身板,很是赞成的点了点头。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秦王是锦衣卫统领。” “本官要你混进秦王府中,先安定下来然后伺机而动。” 丁斌听完两只眼睛瞪大的像个铜铃,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小人已经被官府通缉,哪怕伪造户籍,有心之人一眼就能查出。” “又如何才能混进秦王府里?” 吕本呵呵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本官要做到当然是让你……” “来人。” 几个身材魁梧的家丁走了进来,吕本语气平淡道:“把这小兄弟洗干净,送到宫里的净事房刘公公那里。” 四名壮汉家丁一拥而上,将丁斌五花大绑了起来。 丁斌像案板上的鱼拼命挣扎,正要大喊之时。 嘴里被塞进一只臭气熏天的袜子,还没等他干呕出声。 就被人一棍子敲晕在了地上,四名壮汉对视一眼,趁着夜色将丁斌抬了出去。 连路避开夜晚宵禁时,负责巡逻的兵丁。 悄悄来到了皇城外的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 因为给太监去势的净事房,经常会有挨不过去那一刀就死掉的人。 这些低贱之人自然不能坏了宫里的风水,所以净事房被设立在了,远离皇城的御道街一侧角落里。 老太监刘鸿本来已经歇息,听到房门被人敲响后。 连忙穿衣,起身推开房门。 就见到四个壮汉抬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见四人都是家丁打扮,刘鸿问道:“大半夜的,你们是哪家府上的?” 领头一人说道:“我们是太常寺卿吕老爷府上的,家里有名奴仆不听话。” “老爷让我们送进宫里做杂役,以此来警告府中下人。” 刘鸿听到这句话,一脸不悦道:“吕大人真是老糊涂了,真当宫里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领头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说道:“老爷说您看见这个就知道了。” 刘鸿拿过来一看,纸条上还有太子妃的印章。 气势顿时消了下去,问道:“这人家世清白吗?” 领头的家丁从怀里拿出一张户籍,刘鸿一看上面还有应天府的大印。 顿时放下心来,对着几人招手说道:“行了把人抬进来吧。” “杂家给他找最好的刀工师傅,可是这阉割一关,毕竟是生死难料。 杂家是受人之托,到时候他死在这里,可别找杂家麻烦。” 领头家丁顺口说道:“老爷说了如果这人死了,就扔到城外乱坟岗里喂野狗。” 第228章 欧洲 在领头家丁说出那句话时,被捆住手脚的丁斌已经醒了。 一句冰冷的话语,让丁斌的心情比腊月的寒冬还要刻骨铭心。 此刻的他泪流满面,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丁斌被抬进蚕室不久,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金陵城的夜空。 深夜,乾清宫内灯火通明。 自从一年前,废除了宰相。 朱元璋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处理堆积如山的奏章。 已经五十六岁的他,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朱笔之下一笔一划,都影响着千万人的命运。 至高无上的权力,让朱元璋身心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 不由自主的深深为此着迷,批改完了所有的奏章。 已经接近子时,朱元璋背靠在椅子上。 “陈忠,咱让你去调查的事有结果了吗?” 黄狗儿年纪大了以后,半夜都是陈忠侍候在皇帝身边。 陈忠躬身回答:“回禀万岁爷,奴婢询问了钦天监监正马德鲁丁。” 马德鲁丁是阿拉伯人,回回钦天监的监正。 “他说在泰西之地,遥远的欧罗巴。有一个叫神圣罗马帝国的国家。” “他们的国王被称为罗马皇帝。” 朱元璋冷哼一声后,说道:“什么骡子,什么马的蕞尔小国。 一个国王也敢自称皇帝,简直是猖狂到没边儿了。” 见到朱元璋有了怒气,陈忠更不敢有所隐瞒。 “万岁爷,马监正还说欧罗巴东边的国家叫拜占庭帝国。就是史籍上记载的拂林。” “据说出了八十多位皇帝。” 如果黄狗儿在这里,一定会大骂这个蠢笨如猪的干儿子,你这样说话,不是存心给万岁爷添堵吗? 朱元璋听完忍不住叹气,“存在了上千年的王朝简直无法想象,现在该是到了何等强盛的地步?” 他心里刚刚燃起的战火,瞬间浇了个透心凉。 朱元璋沉默了片刻,才闷声说道:“看来樉儿没有说谎,普天之下不止朕这一位皇帝。” “这什么骡马国家离朕的大明有多远呢?” “奴婢不知。” 听到这个回答,朱元璋脸色有些难看。 陈忠小心翼翼问道:“万岁爷要不要召秦王殿下进宫来问话?” “算了,现在大半夜的,樉儿肯定早已睡下了。” 朱元璋摇了摇手,接着问道:“秦王府里的那两名宦官,去东厂报到了吗?” “没有。” 陈忠一想起这事就恨得牙痒痒,他可是时刻等着报那一脚之仇。 朱元璋感到有些惊奇,在他看来能在宫里当差,可是所有宦官的梦想。 “这二人为何不奉诏?” 陈忠心里有一万个想给苟宝这个贱人,上眼药的念头。 可是面对洪武大帝,陈忠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苟伴当和郑少监舍不得朝夕相处的秦王殿下。” 朱元璋忍不住赞叹,“宦官之中,看来不全是见利忘义之辈,同样也有忠义之人。” “一个王府能出两个忠心耿耿的宦官,说明樉儿御下有方。” 听到朱元璋这样评价,陈忠很想反驳只能算一个。 话到了嘴边,变成“万岁爷圣明。” 朱元璋没了临幸妃子的热情,摆驾坤宁宫。 睡梦中的朱元璋突然一个激灵,猛然坐了起来。 身旁的马皇后被他惊醒,见到丈夫脸上带着惊恐的神情,整个后背湿漉漉的。 “重八,你是做噩梦了吗?” 朱元璋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平复了慌乱的心情。 对着脸上满是担忧的马皇后,说道:“咱想到还有几本奏章没批阅,就睡得不舒坦。” “咱去处理一下,你先休息吧。” 朱元璋在宫人的服侍下,穿上衣服离开了坤宁宫。 朱樉迷迷糊糊睡得正香,就被人敲的窗户砰砰直响。 很不耐烦的问了一声:“谁啊?” 听见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声音传来,“秦王殿下,万岁爷在书房等着您。” 朱樉从温柔乡里爬起身,胡乱套上一件衣裳。 跟在陈忠身后,朱樉的语气有些烦躁:“老头子大半夜不睡觉,钻地道来我家里算是个什么事儿啊?” 陈忠老老实实回答:“万岁爷没说,奴婢也不知情。” 来到书房,朱元璋正坐在他的位置上。 朱元璋的脸色阴沉,见到朱樉过来。 就指了指书案对面的椅子。 “呃,老头子大半夜不睡觉,是发生什么事来吗?” 朱元璋扔出一本很厚的书册,说道:“这是咱命人从鸿胪寺调出的前朝档案。” “那泰西之地的蛮夷竟然目无尊卑,连和尚都敢称作教皇。” 朱元璋的脸色非常难看,朱樉粗略的翻看了一下。 是元顺帝时期,罗马教皇派遣传教士马黎诺里一行访问大都的资料。 朱樉有些不明所以问道:“这不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吗?” “你给咱讲的那个故事,咱派人查证了这什么骡马的国王竟然敢自称皇帝。” 朱樉万万没想到,自己随口说了一个格林童话。 竟然把朱元璋的疑心病勾起来了,思索了半天才明白朱元璋说的骡马国是什么地方。 “父亲说的可是神圣罗马帝国?” 朱元璋眼睛一亮,心想这小子果然知道那里情况。 “那神罗国存在了几百年,疆域有多大?” 朱樉仔细回忆之后,说道:“神圣罗马帝国的疆域有四川行省那么大,存在了三百多年。” 朱元璋脸色缓和了很多,“以一省之地竟然敢自称皇帝,果然是蛮夷之地。” 接着朱元璋问出来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朱元璋神色紧张,望着朱樉问道:“那个拂菻国存在了上千年,跟咱的大明比起来如何?” “拂菻国是啥?”朱樉一副脸色 朱元璋拿出另一本唐代杜环《经行记》, 朱樉翻看半天,左思右想才弄清楚这拂菻国是欧洲的哪个国家。 朱樉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这拂菻国也就是拜占庭帝国,疆域和大明差不多大。” 朱元璋听到这个答案有些意外,比他想象中的情况好太多了。 “那这拜占庭国的国力和大明相比呢?” 朱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攻占君士坦丁堡的事跟朱元璋大概的说了一下。 朱元璋惊讶的合不拢嘴,“天下间竟然有这样的笑话,一个疆域和咱大明差不多的大国。” “三千多万人口,竟然五天时间被区区三千五百名和尚军,攻陷了国都?” 第229章 罗贯中 朱元璋做梦都想不到一个存在了上千年的王朝。 会被一帮商人联合东征的和尚军顺道就给灭了。 这是怎样的黑色笑话? 朱樉怕他不相信,还特意解释:“严格来说是登陆金角湾的三千五百名十字军,还有侧应的七千十字军和一万名威尼斯水手。” “这弹丸小国威尼斯能抽调出上万水师?” 朱元璋对于这个在攻占君士坦丁堡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商人小国很好奇。 “你别看威尼斯,只是一个城邦。 人口不过三十余万,可是人家有三千艘商船。 全国有四万名水手,称霸地中海,垄断了整个东西方贸易。” 朱樉的话让朱元璋震惊不已,“咱真是做梦都想不到,一个无君无父的商人小国,竟然能在海上称王称霸。” “那个骡马教皇是怎么回事?” 元朝建立时,教皇尼古拉四世就派传教士孟德高维诺,前往大都觐见元世祖忽必烈。 朱元璋对这些外来宗教不感兴趣,自然知之甚少。 朱樉跟他解释道:“罗马教皇是罗马教会,在梵蒂冈教廷的最高统治者。” “自称为上帝仆人,欧罗巴的所有国王和皇帝登基时,都要由教皇加冕才能得到世人的认可。” 朱元璋听了只有一个感觉,世界上竟然还有人比他还狂。 “一个白袍和尚竟然凌驾于君权之上,这罗马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朱樉从笔架上取下毛笔,沾着墨汁在宣纸上。 凭着记忆画出一幅潦草的欧亚大陆版图。 指着亚平宁半岛说道:“这个就是罗马,不过现在已经分裂成了南部的拜占庭帝国,和中北部的神圣罗马帝国。” “你不是说这拜占庭五十六年以前被瞎眼老头带领十字军给灭了吗?” 在朱元璋看来灭亡五十多年的王朝能够起死回生,简直是天方夜谭。 “严格来说它们除了都叫拜占庭帝国,但是经历了十二个王朝。” “彼此之间,早就已经没有血亲关系了。” 朱元璋听完不由得感慨道:“咱还以为这世上真有绵延千年,传承百世的王朝。” 华夏自古以来最看重血脉相连。 如果继承者没有血缘维系,在他看来那么王朝的传承跟改朝换代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听到这个拜占庭帝国如今是在苟延残喘对大明够不上任何威胁。 朱元璋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这才想起一个关键问题。 “你自小生长在金陵,怎么会对海外之事如此了解?” 朱元璋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疑惑,目光炯炯盯着朱樉,像是要将他由内而外看个透彻一样。 朱樉镇定自若的回答道:“我在开封的元军营寨里捕获了好几个红毛传教士。 这件事你可以询问兵仗局的掌司马应龙。” 朱元璋这才想起那几个红毛鬼还在四夷馆里当翻译。 朱元璋还没说话的时候,就被朱樉打断了。 “陛下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回宫里歇息吧。” “儿臣就恕不远送了。” 朱樉端起茶盏,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 这场面直接把在旁边伺候的陈忠,看的目瞪口呆。 第一次见儿子赶父亲走的,尤其被赶的还是大明皇帝。 逮着儿子聊了大半夜,临了还犯了疑心病。 朱元璋顿时觉自己做的过分了,仍然有些拉不下脸。 “那咱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朱元璋说完带着陈忠,二人消失在了地道口。 朱樉怔怔的望着那个方向出神,他对朱元璋的感情很复杂。 有敌视、有钦佩,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临近年关,朱樉很干脆的没有浪费精力去上朝点卯。 而是选择在府中书房里看书沉淀,锦衣卫北镇抚使赵铁柱,亲自带着一人上门。 “大姑爷,您要找的罗先生已经找到了,就在门外候着。” “还不快快有请。” 朱樉放下手里的书,吩咐苟宝上茶。 一位头发胡须都有些花白,身材匀称的老者戴着儒巾,一身蓝色长衫。 走了进来,拱手拜道:“草民罗本见过王爷。” 罗本还有个字,就是大名鼎鼎的罗贯中。 “罗先生请坐。” 朱樉连忙招呼罗贯中坐下,两人相对而坐。 罗贯中正襟危坐,显得有些拘谨。 “不知王爷找草民前来是为了何事?” 罗贯中家住杭州,听到锦衣卫上门时。 第一反应就是卷铺盖跑路,奈何家中还有老师和他的心血手稿。 只能收拾好东西,跟着锦衣卫一路忐忑不安的来到京城。 虽然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人一路上都是对他以礼相待。 可是罗贯中半点都不敢放下戒备,因为他和故去的老师施耐庵的另一个身份实在特殊。 来到京城,没有住进锦衣卫的诏狱。 反而进了秦王府,更让罗贯中摸不着头脑了。 “本王听说罗先生在写一本书?” 见朱樉神态和语气和颜悦色,罗贯中壮着胆子说道:“确切的来说,在下正在动笔写的是两本书。” 朱樉有些意外,问道:“不知先生的大作是哪两本书?” “一本是续写家师的遗作《忠义水浒传》,一本是在下的拙作是关于三国的话本。” 既然是水浒传,对方的老师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正是元末明初的施耐庵,朱樉问道:“不知先生现在是否已经完成了大作?” 罗贯中从随身背着的小箱子里,拿出一叠厚厚的书稿。 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在下在年初才完成初稿,还没有装订成册。” 朱樉拿起稿子一篇篇的开始翻看,罗贯中望着有史以来的第一个读者。 神情紧张像是等待宣判的犯人,眼神里透露着焦急不安。 朱樉全神贯注看了近三个时辰,直到苟宝上前提醒该用膳了。 才回过神来,对罗贯中说道:“先生的大作实在精彩至极,不知不觉让本王看的入迷了。” “怠慢之处,还请先生多多谅解。” 罗贯中连连摇头,“王爷能欣赏在下的拙作是草民的福气。” 罗贯中之所以对朱樉这么客气,是因为对方轻飘飘一句话,就能毁掉他和老师几十年的心血。 朱樉当然知道他为何担惊受怕,对着一旁伺候的苟宝说道:“吩咐厨房多加几个菜,本王要和罗先生一起用膳。” 第230章 临江仙 前世他是看过《三国演义》电视剧的,但是看小说又是不一样的感受。 罗贯中的初稿跟前世电视剧的出入还挺大的, 曹操不像电视剧里演的奸雄,反而是一位志向远大的雄主。 诸葛亮和司马懿在上方谷那一战,诸葛亮居然秘授马岱,将司马懿连同魏延一起烧死。 这让一直以为罗贯中是蜀粉的朱樉一时有些不能接受了。 郑和带着宫人将菜肴摆放在一张桌子上,跟朱樉一起入座的罗贯中有些受宠若惊。 “王爷为何不按照礼仪,与草民分案而食?” 朱樉端着碗刨了几口饭,无所谓道:“一张桌子摆放八个菜,两张桌子岂不是要放十六个菜?” “吃不完不就成了铺张浪费吗?” 罗贯中沉默不语,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节俭到甚至可以称为吝啬的皇室子弟。 见到朱樉大快朵颐,一直默不作声的罗贯中,肚子咕咕直叫。 朱樉停下碗筷说道:“罗先生不吃饭是因为没上酒吗?要不要本王先敬你三杯?” “不不不,草民绝无此意。” 罗贯中神情有些无奈的端起碗,埋头吃了起来。 和一位大明的藩王在同一个桌上吃饭,罗贯中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觉。 等吃完之后,朱樉吩咐内侍收拾碗筷。 对着罗贯中问出心底的疑问,“罗先生难道对曹魏没有报以敌视的态度吗?” 罗贯中喝了一口清茶,悬着的心放下之后。 “曹魏乃受汉禅让的正朔,在下为何要对曹魏有所敌视?” 这个答案和朱樉想象的不同,“你难道不恨曹丕篡汉吗?” “汉室早已名存实亡,况且献帝禅让后,东吴与季汉业已称帝。 在下为何要独恨没有亏待汉室的曹魏呢?” 听到罗贯中这个原作者的回答, 朱樉搞不清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罗先生难道不应该尊刘抑曹的吗?” 罗贯中摇头,说道:“若论正统,献帝才是汉室正朔。 曹魏有一统乱世之功,在下又怎么会加以诋毁呢?” 朱樉被说的哑口无言,罗贯中问道:“王爷为何会觉得在下会对曹魏有偏见呢?” 朱樉很想说流传后世的《三国演义》就是这样写的。 这种话难以出口,只好推卸道:“孤听闻一些坊间传闻,罗先生对曹魏颇有微词。” 罗贯中郑重其事说道:“坊间传闻素来以离奇居多,正所谓三人成虎,自然不能算作真相。” “如果是有人删改在下的书籍,一定会曲解其中真意。” 听到这句话,朱樉终于明白为何后世流传的《三国演义》会变成了《蜀汉传》。 原来是清初负责修订的毛纶和毛宗岗父子搞得鬼。 朱樉将剩下的一百二十回话本看完,已经几近黄昏。 罗贯中好整以暇在等待着第一个读完全本的读者,给他的书做个评价。 朱樉将稿子整理好,罗贯中就迫不及待问道:“在下的书可入得了王爷的法眼?” 罗贯中在三年前就已经成书,为此不惜跑到了福建去寻找书坊刊印。 可得到的回答都是拒绝,本以为是书中错漏之处过多, 他花了三年时间仔细修改,建阳书坊的老板连书稿都没看,只听到他的名字就出言拒绝了。 罗贯中终于明白了被拒稿的真正原因。 朱樉抬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罗贯中听到这个评价,还以为是客气话。 “看来在下的拙作还是有待修改。”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的这部话本是能够流传后世的名著。” “本王没资格评价,你懂吗?” 这个评价高的出乎罗贯中意料,有点不敢相信道:“王爷是说在下的作品也能成为传世之作?” 朱樉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罗贯中却有些垂头丧气道:“在下的作品能得到王爷肯定,却没人愿意出版成书。” 朱樉听完顿时惊讶不已,“罗先生的惊世大作并没有违规的地方,难道现在的书商都是有钱不赚的吗?” “不瞒王爷,在下和家师施耐庵先生都曾经出仕过张士诚的幕府。” 朱樉这才搞清楚,原来违规的不是书籍,而是作者啊。 想起老爹朱元璋原本没那么恨张士诚,可是江南文人接二连三的撩拨朱元璋。 尤其是洪武四年辛亥科举上的啪啪打脸,直接让朱元璋内心的怒火达到了顶点。 罗贯中这种张士诚麾下的谋士,自然成了城门失火被殃及的池鱼。 朱樉思考半天,突然灵机一动道:“你这部话本,准备取什么书名?” “《三国志通俗演义》。”罗贯中老实回答。 朱樉皱着眉头,说道:“名字太长了,就叫《三国演义》吧。” “这名字会不会有点太招摇了?搞不好会受到口诛笔伐。” 古今中外都有挑刺党,文无第二,武无第一。 自古文人相轻,互相挑刺之事屡见不鲜。 罗贯中加上通俗的原因,就是明白告诉其他文人, 我这本《三国志通俗演义》就是大白话,你就别费劲过来骂了。 朱樉很淡定的说道:“招摇不了一点,本王亲自给你作序。” 前世在四大名著里,朱樉最喜欢的就是《西游记》和《三国演义》。 罗贯中听到这话,没有半点高兴。 反而望着房梁下的一幅书法怔怔出神。 罗贯中满是担忧的问道:“王爷不会说的是提序的这一种吧?” 朱樉顺着他的目光,看着头顶上挂着的八个大字。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转过头来对罗贯中解释道:“本王现在诗兴大发,一首小词还不是信手拈来?” 朱樉说完,铺上宣纸,然后动手研墨。 见到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想起了这些年身在杭州等地,陆陆续续听到金陵疯王的一些传闻。 罗贯中心里难受的紧,为了这么多年的心血不至于白费。 暗暗下定决心这口屎再难吃,也得含泪吞下。 朱樉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挥毫泼墨。 不到一会儿功夫一首词跃然纸上。 罗贯中站在一旁,看着银钩铁画的书法。 罗贯中抑制不住心潮澎湃,口中念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良久罗贯中才平复下来,问道:“不知王爷这首词牌名是?” “《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第231章 水浒 听完这首词的上半阙,罗贯中根据双调,押平声韵,六十个字。 就大概猜出这首词是临江仙了。 谋士出身的他,自然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把舞台让给大人物。 罗贯中始终有一点想不明白,只好开口问道:“王爷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怎么会写出这样慷慨悲凉,还带有看破红尘之感的一首词?” 在罗贯中看来,这首词的作者应该是一个经历了宦海沉浮,仕途坎坷的中年人。而不应该是朱樉这样顺风顺水的青年藩王。 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当文抄公,结果当场被人抓住了鸡脚。 朱樉丝毫没有惊慌失措,而是神情淡然将前几年的经历娓娓道来。 罗贯中听完只有一个感受,秦王的经历比他写的话本还要离奇。 “怪不得王爷能写出如此感伤的诗词,原来是经历了生死难关。才会有参透人生的感悟。” 秦王死而复生这件事,罗贯中是有所耳闻的。 听见朱樉亲口描述,还是有些感到不可思议。 “王爷离世六年在棺材里还阳这件事,在下听起来怎么总感觉有些过于儿戏。” “其中好像是还有什么隐情?” 罗贯中是谋士出身,善于抓住细节。 又是个话本作者,下意识的察觉其中的一些不合理之处。 朱樉抿着茶,面无表情地说道:“罗先生听过一句话吗?” “在下不知,洗耳恭听。” “好奇心害死猫。” 罗贯中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很神奇。 下意识的问道:“请教王爷何谓好奇心害死猫?” “人们常说猫有九条命,一只从三层塔上掉下来,都没有摔死的猫,你知道最后死于什么吗?” 罗贯中摇了摇头,朱樉望着他说道:“因为主人将一个罐子装上热汤端上桌,关键是还盖上了盖子。” “那只猫很好奇就打开了盖子,最后那只猫掉进罐子里面,被活活烫死了。” 罗贯中听完以后,沉思了片刻。 猛然抬起头说道:“王爷说的这个故事很不合理,那只猫只要将罐子踢下了桌,不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呢?” “还有哪个正经人家会用罐子盛汤呢?” 朱樉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杠精罗贯中。 “我就随便讲个故事,你那么认真干嘛?” 罗贯中一脸正色道:“非也,王爷讲的故事,起码要逻辑通顺才会让人信服。” “这一点都不重要。” “王爷错了,故事的逻辑性非常重要。” “如此荒诞离奇的故事,讲出去只会贻笑大方。” 朱樉的拳头都快拧出水了,正在这个时候。 房门被人敲响,朱樉闷声道:“进来。” 刚吃完晚饭的刘伯温闲着没事,到处溜达。 旷工回家小半个月了,眼见要过年了。 该放年假了,刘伯温想起还拿秦王府的俸禄。 良心有些过不去,于是来顺道突击检查一下老板的功课。 由于是傍晚时分,刘伯温穿着很随意,披着一件宽松道袍。 刚洗了头,还没扎起头发。 就这样披头散发,像回自己家一样来到了秦王府。 一进门发现除了老板,还有一个生面孔。 刘伯温问道:“这位朋友是否方便通报一下姓名?” 罗贯中见来人年纪比自己大十来岁,连忙拱手作揖。 “晚辈杭州人士罗本,不知老丈尊姓大名?” 刘伯温神色淡然,抚须一笑。“老夫青田人士刘基。” “什么,您就是大名鼎鼎的青田先生?” 罗贯中满脸狐疑的打量着这个有些邋遢的干瘦小老头,没有半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朱樉接过话头,非常肯定的说道:“他就是以前的诚意伯刘伯温。” 见到罗贯中神情沮丧,一副偶像滤镜破碎了的模样。 让朱樉不由得有些怀疑,演义里赤壁之战诸葛亮借东风这一虚构的桥段。 不会是以鄱阳湖之战,刘伯温站在船头跟朱元璋预言了天象。 当夜果然起了东风,用火攻陈友谅舰队为原型的吧? 见到罗贯中的表情,朱樉觉得有很大的可能。 毕竟三国志正史里的诸葛亮没那么多装神弄鬼,反而刘伯温一天到晚恨不得在街上摆个摊算命一样的招摇。 罗贯中之所以有些失望,是因为在他的固有印象里。 刘伯温这样的大军师应该是衣着羽扇纶巾,不苟言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而不是像这样邋里邋遢,一个走街串巷的邻家小老头样子。 罗贯中低垂着脑袋,躬身说道:“晚辈罗本见过青田先生。” 刘伯温人老成精,一下子就看穿了罗贯中眼底隐藏着失望。 刘伯温笑着说道:“我与你的老师施耐庵先生是同年,是不是经常听你的老师提起老夫?” 施耐庵的原名施耳,刘伯温二十三岁时和三十六岁的施耐庵同榜进士。 “老师提起和青田先生认识的时候,都是一脸神往。 说先生是世外高人,神仙一般人物。” 刘伯温听到罗贯中的回答,笑容满面说道:“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过了年关老夫就七十有三了。” “远离了朝堂纷争,理所应当回归本源,自然不能像以前一样成天端着。” 罗贯中恍然大悟,恭敬的回答。 “晚辈谢过先生教诲。” 刘伯温回忆着往昔,叹道:“你的老师一身才学不亚于我,老夫只是境遇比他好一些罢了。” 施耐庵同样是诗词歌赋、天文、地理、医卜无所不精,而且难得一身武艺还有侠义心肠。 可惜一生都未逢明主,错投了张士诚的帐下。 导致施耐庵晚年,只能寄情于山水之间,将满腔抱负挥洒在笔墨之上。 想起一生都仕途坎坷,郁郁不得志的老师,罗贯中的眼泪止不住流淌。 “老师生前最大的遗愿就是完成这《忠义水浒传》一书,可是因为曾经的经历这本书出版之日遥遥无期。” 罗贯中说完已经泪流满面,神情凄然让人动容。 能在这件事上唯一帮的上忙的朱樉,心中纠结不已。 若论文学性,《水浒传》在后世的评价不亚于《红楼梦》。 虽然这本书描写的北宋末年梁山好汉的起义,对元末群雄并起的乱象可以说讽刺性十足。 历史上的《水浒传》可是一直从明初删改到清初,最后是金圣叹把《水浒传》给一刀删减五十回。 奇怪的是有明一代,只有崇祯十五年下令销毁《水浒传》,万历皇帝甚至还阅读过全本。 历史上的明朝其他皇帝,仿佛不知道有这本书存在的一样。 反观我大清将《水浒传》一书,视为洪水猛兽。 从康熙年间到宣统年间,几乎每一任清帝都得发表一篇要求禁毁民间私藏《水浒传》的圣旨。 《三国演义》这事,他一个人就能拍板。 这本堪称平民百姓造反指南的《水浒传》能不能够出版? 他真的拿不定主意。 第232章 到底有没有抄 在场三人中,刘伯温和罗贯中的目光都看向了朱樉。 尤其是罗贯中的眼神里还充满着希冀,显得特别可怜巴巴。 朱樉犹豫半天,刘伯温等得不耐烦了。 “行与不行殿下应该给个准话,别一直吊着人家。” 朱樉愁眉不展,只好实话实说。 “这书的题材实在敏感,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刘伯温感到有些奇怪,问:“殿下都没看过,怎么就知道题材太过敏感了?” 朱樉让罗贯中拿出水浒传的手稿,翻到开头递给了刘伯温。 刘伯温只看了两篇,施耐庵的《水浒传》仅仅是一个开头, 就把皇帝的昏庸、朝堂的昏暗、百姓的民不聊生刻画得入木三分。 刘伯温还是第一次阅读到,如此辛辣的现实主义文学,看了几个章回就大呼过瘾。 “里面有忠义之辈也有奸邪小人,有贞洁烈女也有淫娃荡妇。” “这水浒传将乱世之象刻画的淋漓尽致。” “你老师的这本书可以堪称古今第一奇书。” 作为续写《水浒传》的作者,罗贯中自然对这本书信心十足。 大文豪刘伯温给出的评价出乎意料的高。 让罗贯中不禁有些感动,哽咽道:“《忠义水浒传》能得到青田先生这样的评价,老师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贤侄,这本书总共写到哪一回了?” “老师写了前七十回,晚辈续写到了第九十七回。” 在两人谈话之际,朱樉大致翻看了一下《忠义水浒传》的手稿。 发现跟前世看过的明末清初金圣叹修订的版本,差别还是挺大的。 首先手稿里梁山好汉一百零八将,每个人都有相当于个人名片的出场诗。 而金圣叹修订版直接给删去了,这让梁山好汉鲜明的个性一下子就变成了打家劫舍的普通草莽。 施耐庵笔下的主角宋江是个讲义气,有家国情怀的江湖豪侠。 朱樉前世看的以金圣叹修订为蓝本的电视剧《水浒传》, 宋江变成了用兄弟鲜血染红顶戴乌纱的自私自利,奸险小人。 当时看到宋江无耻虚伪的嘴脸,气的他都想砸电视了。 《水浒传》成书于明初,宋江的原型不可能是李自成。 朱樉搞不明白,明末清初的金圣叹这类文人,为何会对宋江有这么大的恶意? 刘伯温对罗贯中说道:“这《忠义水浒传》之精彩,让老夫只读了个开头就不忍释卷。” “贤侄,能否将前五十回的手稿借于老夫回家抄录一份如何?” 抄录书籍是文人的传统,哪怕是印刷业发达的明代。 仍然有很多文人不屑于买刻本,而是喜欢亲手誊抄喜欢的文章。 罗贯中将朱樉递过来的手稿拿给刘伯温,恭敬道:“青田先生能如此抬爱,晚辈自然无不应允。” “你是耐庵的弟子,称老夫为世叔即可。” 作为文坛老前辈刘伯温,自然要提携一些有才华的后辈。 罗贯中虽然已经是五十二岁的年纪,在刘伯温看来何尝不是大器晚成的一类。 “这《忠义水浒传》一书,老夫爱不释手,等老夫读完你们师徒的大作,再厚着老脸为此书写作一篇序文。” “贤侄,你看这样可好啊?” 刘伯温在民间的地位可以说家喻户晓,又是当代的文学泰斗。 罗贯中大喜过望,神情激动道:“能有世叔这样的泰山北斗作序,晚辈当然求之不得。” 罗贯中激动的全身发抖,心中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跟刚才朱樉题诗的时候,风轻云淡的罗贯中简直判若两人。 当事人朱樉,目睹了这一幕可以用心里非常不平衡来形容。 什么意思?这是打心底里看不起本王的文采啊。 “本王就勉为其难为《忠义水浒传》,再作一篇序吧。” 朱樉的这话一出,刘伯温直接睁大了眼睛,作为半个老师,他可是清楚知道朱樉文学素养。 “这读书人的事情,你小子来凑什么热闹?” 刘伯温没明说别人卖书是要养家糊口的,你小子就别来添乱了。 朱樉斜着眼睛,表情不屑道:“本王能文能武,怎么就不能算读书人了?” 刘伯温听到这话,将朱樉拉到一旁,板着脸反问道:“你小子功名都没有算什么读书人?” “罗贯中不是也没有功名吗?” 面对朱樉的振振有词,刘伯温有些无奈地说道:“别人是用作品说话,跟你这种白丁能一样吗?” “人家请知名大家来作序是为了出版的时候,给自己的书籍提升名气。” “时下文人多有洁癖,你小子要是一捣乱,到时候书坊老板不看好。 没准罗贯中连润笔费都少的可怜呐。” 刘伯温就差明说你不要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啊。 朱樉非常不服气,像他这样的人要是早投胎个几百年,李白、杜甫都得往后稍稍。 这就是文抄公给他的底气,朱樉对罗贯中大声嚷嚷:“老罗,将本王给你的《三国演义》作的题头词拿过来。” “给这目中无人的老刘头一点小小震撼。” 罗贯中将小心珍藏的那篇词,递给刘伯温。 刘伯温看完之后,面色一变。 将朱樉拉到角落里,小声问道:“以你的文章功底,这首词不用说一定是抄袭来的。” 刘伯温对朱樉可是知根知底,连写篇八股文章都狗屁不通的人。 还能写出这么荡气回肠的词,只有两种可能,不是抄袭就是代笔。 当代文坛里能写出这种词的人不到一掌之数,刘伯温不可能不认识。 他觉得大概率是朱樉从某本失落的孤本里抄袭来的。 朱樉被怀疑之后,脸上表情非常不爽。 “本王明明是诗词歌赋无所不精的绝世天才,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刘伯温被他脸上的认真劲逗笑了,随即正色道:“这抄袭一事可是天大的丑闻,你小子可别到时候把别人多年的心血都给弄得毁于一旦啊。” 朱樉挤眉弄眼,声音细若蚊蝇。“你放心吧,这首词的来路绝对没有问题。 到时候要是有人追究,我一个人承担行了吧?” 朱樉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的原作者杨慎,现在还在草履虫阶段。 第233章 查抄 听到朱樉斩钉截铁的话语,刘伯温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殿下这首临江仙就用做卷首词,序言由老夫亲自来写。” 刘伯温说完,毫不见外的直接坐在书案前。 提笔写道:征雁来时木叶红,淡淡秋光,袅袅西风。 江南江北短长亭,烟草低迷落照中。 浮世生涯一转蓬,今日韶颜,明日衰翁。 五丁难挽逝川回,千古英雄,此恨都同。 刘伯温刚一停笔,就听见啪啪的掌声。 还伴随着一声喝彩。 “好好好。” 看见喝彩之人是朱樉,刘伯温皱眉问道:“殿下,说说老夫这首《一剪梅》好在何处?” “好在本王看不出,哪里有地方不好。” 刘伯温的诗词,年轻时走的是豪放路线。 晚年因为官场失意,刘伯温的诗词大多以婉约幽怨为主。 被朱樉这么一打岔,刘伯温发现了刚写的这首《一剪梅》。 与恢弘大气,战争主旋律的三国显得有些不搭。 刘伯温正眉头紧锁,想改掉这首词时。 同样是文人的罗贯中察觉出了他心中的疑虑。 “世叔这首词正暗合诸葛武侯的晚年境遇,小侄心中甚喜。” 如果说罗贯中的《三国演义》,要他自己硬选出一个主角的话。 那一定就是蜀汉的诸葛孔明,诸葛亮晚年的孤独无力。 正是罗贯中内心的真实写照,他对刘伯温说道:“世叔如果不满意,不妨再题一首诗。” 刘伯温沉默不语,良久提笔写道:《古戍》 “古戍连山火,新城殷地笳。 九州犹虎豹,四海未桑麻。 天迥云垂草,江空雪覆沙。 野梅烧不尽,时见两三花。” 站在一旁的罗贯中忍不住击节赞赏道:“世叔这首诗写出了乱世之中的战火燎原,又有对重整河山的期望。” “当彩。” 刘伯温没有对这个晚辈的评价感到冒犯了自己。 而是朱樉那首《临江仙》,激起了他沉寂多年的好胜心。 “有那小子的珠玉在前,老夫的这两首诗词都稍显平庸了一些。” “既然质量上无法取胜,那老夫只好胜之不武,依靠数量取胜了。” 只见刘伯温刚一说完,立马下笔如有神。 《绝句》 “人生无百岁,百岁复如何?古来英雄士,各已归山河。” 诗兴大发的刘伯温,把一旁的朱樉看的目瞪口呆。 什么叫真正信手拈来? 在他还在搜肠刮肚想半天,才能弄出一首切合主题的诗词之时。 这一小会儿功夫,刘伯温这个文坛宗师已经连写三首诗词。 虚假的文豪朱樉连忙使出不要脸的绝句——叫暂停。 “老刘头你再写下去,这本《三国演义》只能改名叫《青田先生文集》了。” 刘伯温这时才搁下笔,老脸一红说道:“老夫一时忘乎所以,技痒难耐。还请贤侄不要见怪。” “寻常人能得世叔一幅墨宝,已是三生有幸。” “小侄的拙作何德何能,能受到世叔这般厚爱。” 罗贯中咧开的嘴,都要笑歪了。 文坛泰山刘伯温这般追捧,今天的事一旦流传开来。 等他的《三国演义》一经上市,还不得在江南一地卖疯了? 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啊,偏偏有人要横插一脚。 “罗先生把手稿拿给我,本王亲自找经厂给你刊发。” 经厂是司礼监旗下的印刷厂,专门给皇家印制书籍。 刘伯温出声提醒道:“经厂多印制典籍和经书,所印经籍大多为古人所作。” “而且没有给润笔费的先例。” 刘伯温的言外之意,宫里的经厂都是吃白食的。 作者想拿到一个铜板的润笔费,都是痴心妄想。 朱樉听完恍然大悟,朱元璋连官员的俸禄都抠抠搜搜的,想要润笔费?还要不要脑袋了你。 朱樉思索了一阵,说道:“老刘头,这金陵城里大的书坊有几家?” 刘伯温一脸无语,你一个锦衣卫头领还要问我一个老人家? 想起还在领秦王府的俸禄,回答道:“老夫的文集,都是集贤堂刊印的。” “集贤堂的印刷质量如何?” 朱樉问的别有深意,刘伯温正专心将刚写好的诗词整理,没有察觉到异常。 “印刷精美,字体清晰。在金陵城可以说独一份。” 朱樉嘴角勾起,对着门外喊道:“三宝,通知徐野驴带着锦衣卫把集贤堂查抄了。” “把书坊老板带到我的府上。。” 郑和躬身领命而去,刘伯温惊讶地合不拢嘴:“那集贤堂老板又没招惹你,平白无故上门查抄别人家产。岂不是陷老夫于不义?” 朱樉听出了刘伯温话里的毛病,有点震惊道:“老刘头,你印书居然不用给钱的吗?” 古代的文集和话本不同,属于文人雅士小范围传播,对于书坊老板简直是赔钱买卖。 绝大多数都是作者自己出资,就是所谓的私刻版本。 刘伯温像是受到天大的侮辱,急得站起身来。 刘伯温跳脚骂道:“你小子真是榆木脑袋。 以老夫在士林中的地位,还用的着自己花钱印书吗?” “那些书坊东家自会上门排队,恳求着老夫的佳作。” 朱樉终于想清楚,刘伯温为什么会跟自己急眼了。 那些书坊为了提升名气,肯定要拉一些大文豪到自家来印书做为广告。 像刘伯温这样的金字活招牌,每年的润笔费肯定高的离谱。 自己不知不觉就断了刘伯温的一条财路,不知道这算不算恩将仇报呢? 刘伯温气呼呼的,好半天才平复住心情。 结果朱樉来了句不疼不痒的话,“老刘头,你别生气了。老话说的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刘伯温一听这句话,心里恨得牙痒痒。 “你说的容易,你知道我找这么一个大…善人有多不容易吗?” 刘伯温本来想说的是大冤种,又觉得这样称呼对于一向大方的唐老板不太尊重。 朱樉只好安慰道:“老刘啊,对于你的遭遇,本王表示同情和理解。 但是你的损失,我只能说无能为力。” 刘伯温听到这话,直觉得血压飙升。 “你父子二人简直一模一样,都是天底下最无耻之人。” 第234章 王府典簿 一想到每年至少亏了一千两的润笔费,刘伯温气昏了头把心里话骂了出来。 书房里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朱樉蹑手蹑脚的绕到书架背后,疑神疑鬼的贴着墙壁听了半天。 听到地道里没有一丁点动静,才彻底放下心来。 坐回原位,朱樉掏掏耳朵,故意问道:“刚才老刘头不光骂了我还骂了我爹,我应该没听错吧?” 唯一在场的旁观者罗贯中吓得不敢出声,他年轻时最多帮着张士诚跟朱元璋作对。 骂九州之主朱元璋,给他罗贯中一万个胆子都不敢。 偏偏刚刚攀上关系的世叔敢骂出口,罗贯中此时的内心只有一句诛九族的时候,应该连坐不到我小罗吧? 谋士罗贯中毫不犹豫做出了一个决定,对着朱樉躬身拜道:“现在天色已晚,草民就不作叨扰,先行退下了。” 罗贯中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脚底抹油,连夜逃回杭州府。’ 朱樉叫住了他,问道:“本王知道你这些年为了写书,耗尽家产。” “这大半夜的你身无分文,又要去哪里投宿?” “到时候刊印书籍之事,本王又应该如何找你?” 罗贯中局促不安,真想大喊一声为了保命我想跑路,稿子大不了我不要了。 “草民,还没想好。等回去考虑个三五天后,再上门告知王爷。” 朱樉沉吟片刻后,对满脸紧张的刘伯温说道:“一把年纪了管不住嘴,胡言乱语。” “停发一个月俸禄,以示惩戒。” 刘伯温悬着的心放下了,他心里积怨已久才会脱口而出。 还不免有一些试探之意,朱樉倒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直接不留情面的训斥道:“一天到晚就知道藏私,怪不得你老刘头叫没诚意。” “我看你以后不如叫刘一手得了。” 面对朱樉的阴阳怪气,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刘伯温,脸上没有半点惭愧之色。 “殿下,正所谓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跟我一个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计较对吧?” 刘伯温不要脸的话一出,朱樉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对着罗贯中说道:“秦王府长史司还缺一个典簿。 罗先生如果不嫌弃的话,本王有意邀请你担任典簿一职。” 王府属官里的典簿是正九品,属于刚入流。 虽然官职低微,但是执掌了王府里所有的文书和存放财物的府库。 不过是初次见面,朱樉就将这样重要的职位交给自己。 罗贯中心里很感动,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在下曾献策帮助张士诚大败康茂才,在王府任职恐怕会给王爷带来麻烦。” 康茂才是朱元璋手下大将,朱樉毫不在意说道:“罗先生有志图王,不过是未遇明主。” “你且安心在府上住下,二十多年前的恩怨也该一笔勾销了。” 朱樉让郑和将罗贯中安置在前面王宫的官署里。 刘伯温指了指地道,暗示小心隔墙有耳,朱樉打开暗门下去地道看了一眼。 见没人才放下心来,刘伯温开口说道:“世间贤才无数,殿下招揽张士诚旧部不是明智的决定。” 刘伯温虽然和施耐庵有私交,但是仅限于同年之间的那点交往。 他现在是站着朱樉的立场思考问题,“陛下与张士诚交恶久矣。秦王府如果有张士诚幕府旧人,难保不会让陛下感到离心离德。” 朱樉听完后,指着书案上的两部书稿说道:“像《三国演义》和《水浒传》这两部传世巨著,是沧海遗珠的文化瑰宝。” “这两部文学巨著如果不能早日问世,将会是整个大明的憾事。” 这两部书都是因为施耐庵和罗贯中的身份问题,《三国演义》一直拖延到明朝中后期的嘉靖年间才开始印制。 《水浒传》等到万历年间才开始发行于,在朱樉看来这两部文学巨著的推迟问世,简直是有明一代文化事业上的巨大损失。 想到施耐庵那本书里的劲爆内容,刘伯温不免有些担心。 “《三国演义》倒是无妨,只是《忠义水浒传》宣扬的官逼民反,非常有可能犯忌讳。” 刘伯温没明说犯谁的忌讳,房间内的两人心里都一清二楚。 朱樉郑重其事说道:“如果害怕一部《水浒传》就乱了江山。 连这一丁点文化自信都没有,别叫大明了,改成小明朝算了。” “怕这个怕那个的,靠愚弄百姓苟延残喘的朝廷,早晚有一天会沦落到跟赵宋一样丢人现眼。” “哪怕是有朝一日,侥幸到了孤当国的那一天。依然不会改变这个初衷。” 唯一的听众刘伯温额头上全是冷汗,他现在是和朱樉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在他看来为了一部书就跟朱元璋杠上。 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破坏眼下的大好局面完全不值得。 “陛下那一关恐怕不太好过。” “这事再难也一定要有人去做,不能因为一锅夹生饭就活活把人饿死。” 朱樉的话掷地有声,刘伯温不再言语。 集贤堂的老板唐耀是出版业发达的福建建阳人,建阳地区同行众多,竞争日益激烈。 洪武十二年,唐耀打听到南直隶省官府发布解禁书坊私刻的消息,第一时间变卖家产。 赶到了京城,开始置办老本行。凭着祖传的印刷手艺和笼络到刘伯温这棵文坛常青树。 唐耀仅凭三年时间就做到了京城里十三家最大的书坊之一,上升势头很猛。 直到今天傍晚,准备关门打烊的时候。 一帮凶神恶煞的锦衣卫闯进了书坊,不由分说就查封了他的书坊。 还将唐耀塞进了一辆马车,车厢里没有窗户,四周蒙着黑布。 还有一位身穿锦衣曳撒的大汉,手中握着一把绣春刀。 满脸横肉的大汉,用恶狠狠的目光打量着他。 仿佛在思考要从他身上哪里下刀,唐耀整个人害怕的瑟瑟发抖。 “官爷,草民一向胆小如鼠,一直没有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啊。” 钟勇露出大白牙,嘿嘿一笑:“有没有做过,是我们锦衣卫说了才算。” 说着还用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唐耀的脸蛋。 “你放心,只要一进了诏狱,什么东西都会交代的明明白白。” 听到要被送进臭名昭著的诏狱,唐耀整个人如遭雷击,直接身子一歪,没了知觉。 第235章 占股 诏狱里关的都是钦犯,几乎都是正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员。 可是这一点不妨碍民间百姓的想象力,诏狱被形容成了比十八层地狱还恐怖的地方。 唐耀一听到要被抓进那个有去无回的鬼门关,直接昏死了过去。 还不到一会儿功夫,就被人一巴掌拍醒了。 “到地方了下车,别给我在那儿装死。” 唐耀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慌不择路跪倒在地上抱着钟勇的大腿痛哭。 “草民上有八十岁老母卧病在床,下有一岁小儿嗷嗷待哺。” “求锦衣卫官爷放过草民一命,草民一定将家中银两双手奉上。” 钟勇将他像小鸡一样拎在手里说道:“只要乖乖听话,就能保住你的小命懂吗?” 唐耀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然后就被抓着脖领拖拽行走。 朱樉见到唐耀,三十来岁,圆脸,留着一缕胡须,矮小臃肿的身材。 芝麻绿豆的小眼里面泛着精明的目光,站在原地不动。 身后的钟勇直接踢了一脚,说道:“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快拜见王爷。” 唐耀连忙跪在地上,磕头道:“草民见过王爷千岁。” 他低着头好奇地望向一旁的老熟人刘伯温。 朱樉咳嗽一声说道:“唐老板你知罪吗?” 唐耀一头雾水,声音颤抖着回答:“回禀王爷,小人一向规矩本分,从来不敢做半点违法之事。” 朱樉招招手,两名锦衣卫小旗抬进来一个大箱子。 打开之后,朱樉指着里面塞的满满一堆书籍,大义凛然说道:“你私自刊印这些艳俗小说跟春宫图,犯了伤风败俗之罪。” 唐耀大叫冤枉,死到临头顾不得那么多。 作为一个书坊老板,唐耀自然是熟读了《大明律》的。 “王爷,草民斗胆请问王爷《大明律》中可曾有一条伤风败俗之罪?” 朱樉望向旁边的《大明律》制定者之一的刘伯温。 刘伯温领会了他的意思,开口说道:“凡造妖书、妖言及传用惑众者,皆斩。” 唐耀听到这句话,脸色苍白如纸,牙关不停打颤。 官字两张口,他都百口莫辩。 只能后悔当初没有听家中妻子的话,在家乡老实本分经营祖上传下来的小书坊。 非要脑子一热,来这达官贵人遍地的京城闯一闯。 唐老板正在痛苦万分的时候,老熟人刘伯温给他递了个眼色。 脑子灵光的唐耀,立刻反应了过来。 要是锦衣卫存心治自己的罪,何必大费周章让一位身份尊贵的王爷来审问自己呢? “草民愿意认罪伏法。” 朱樉满意的点了点头,“鉴于你的认罪态度良好,念在你是初犯的份上。” “本王决定大发慈悲,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唐耀闻言大喜,赶忙磕头谢恩。 “草民谢过王爷的大恩大德。以后一定老实本分经营集贤堂。” “你先别高兴的太早,书籍是教化的工具。” “本王看你也算是一个儒商。要考虑长远,不要只顾着一心赚快钱。” 唐耀很想说,教化不应该是官府的责任吗? “草民今日受教了,不知王爷有何要事吩咐小人?” 唐耀不信一个王爷会百忙之中,找他来说一些老生常谈的废话。 “唐东家是个爽快人,本王准备向你的书坊投资一万两。” 唐耀问道:“王爷需要什么条件吗?” “本王要占书坊的七成股,并且不干涉你在书坊的话语权。” 唐耀的书坊一年的毛利都有五千两上下。 身份一下子从书坊的大东家跌到了掌柜。 让他有些难以接受,可是形势比人强,锦衣卫一天不解开封条。 书坊一天就开不了工,早晚都得破产收场。 唐耀心里很快做出了决定,“有王爷入股,是草民求之不得的好事。” “小人这就回去,写好契书送到东家府上。” 朱樉点了点头,对钟勇吩咐道:“经过本王的亲自查验,这箱书籍没有任何问题。” “误会解除,将唐掌柜送回集贤堂。” 唐耀跟着钟勇离开之后, 刘伯温觉得有必要告诫一下朱樉。 “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强取豪夺之事毕竟不太光彩。” “你又何必亲自下场,玷污自己的大好名声呢?” 朱樉扑哧一笑,反问道:“我还有好名声吗?” “况且印刷这一行很容易犯禁。如果不亲自敲打敲打他,我以后怎么能放心用他呢?” 刘伯温搞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你秦王府家大业大,以你的财力不如自己出钱成立一家书坊。” 朱樉清了清嗓,慢条斯理说道:“书坊最重要的是印刷技术和影响力,这两样东西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建立起来的。” “况且唐老板是个人才,短短四年时间就能在南直隶站稳脚跟。” “这样的经商人才,可不好找啊。” 刘伯温问出了一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老夫每年的那笔润笔费还作数吗?” 朱樉笑容满面说道:“不仅是你老刘头,以后天下的文人都得把本王当成衣食父母。” 刘伯温被他的奇思妙想震惊到了,想了想以后朝堂上的清流和市井文人都拿着朱樉的润笔费过日子。 还有人敢骂他吗?不得当成亲爹一样供着啊。 刘伯温仔细琢磨出了两三分味儿来,问道:“你小子不会想以润笔费的名义,给官员发俸禄吧?” “秦王府那点家底要不了两三年,就能败个精光。” 朱樉被刘伯温的想法逗得哈哈大笑。 “朝廷官员的俸禄当然是由朝廷出。 我只是一个想让罗贯中这样的落魄文人,多一些养家糊口的微薄收入的好心人。” 刘伯温再次提醒道:“招揽这些曾经与陛下作对的文士,是个十分危险的想法。” “我劝你小子最好收手。不然到时候被人参上一本,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朱樉认真说道:“贤能之人流落市井,因为曾经的出身不能入仕。” “我要做的是拨乱反正,兴利除弊。” 刘伯温劝解道:“你这样的思想很危险。 搞不好就会丧失现在的大好局面,还会引来太子一党的推波助澜。” 朱樉淡淡说了一句:“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第236章 阳明 刘伯温心中的千言万语,被朱樉的一句话给彻底堵住了。 【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这句话给刘伯温的震撼巨大。 满腹经纶的他从来没听过,像这样震耳发聩的话语。 这句话就像黑夜里划破夜空的流星,照亮了整个天空。 朱樉继续说道:“天道即是天理,天理在哪里?天理就在人心。”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守不住良知,又如何谈公道人心?” 朱樉这几个月来受的儒学教育。 都是出自他和释来复两个程朱理学门人的教导。 刘伯温忍不住出声质问:“你私底下学的可是陆九渊的心学?” 朱樉摇头说道:“陆九渊根本没创立心学,他只是让我们追求儒学的本源。” “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 刘伯温板着脸,非常严肃说道:“这陆学在当今之世,是离经叛道之学。” “一个把其他学说当做洪水猛兽,禁锢天下之人思想的程朱理学就是儒道正宗了?” “像永嘉学派的那样经世致用的学说,都能被理学士子贬低为歪理邪说。” “这类固步自封,墨守成规的学说,非我所欲也。” 朱樉是刘伯温的半个学生, 听到这番叛逆言论,刘伯温气的说不出话来。 刘伯温好半天才平复下心情,说道:“程朱理学的核心是「存天理,灭人欲。」” “何谓天理?天理就是伦理,而伦理是三纲五常。” “三纲为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五常是什么?你知道吗?” 朱樉随口回答:“中、美、俄、英、法。” “你说的是什么混账东西?五常是仁、智、礼、义、信。” 刘伯温气的跳脚大骂,喝了一口茶润润嗓。 继续说道:“三纲里的君臣关系、父子关系、夫妻关系是整个王朝体制的基石,而五常更是约束天下人的道德。” “纲常伦理合在一起,才形成了尊卑礼法。” “没有了尊卑礼法,焉能有朝廷?没有了朝廷,焉能有皇帝?” 刘伯温第一次顾不上风度,披头散发,情绪激动说的唾沫横飞。 “我有点不明白,宋代以前没有程朱理学。” “汉唐的朝廷不一样照常运转吗?” “本朝开国十余年,八股取士不过一届,天下乱了吗?” 刘伯温叹道:“今时不同往日,陛下曾说「元以宽仁失天下」。” “这个宽仁指的就是士绅,有了伦理才形成宗法,有了宗法产生了士绅。” “换句话来说不是高坐明堂的天子选择了程朱。” “而是天下士绅选择了用程朱理学来治理天下。你懂了吗?” 经过刘伯温点拨,朱樉想通了一个道理。 任何一种学说能成为时代的主流都不是空穴来风。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因为程朱理学符合了以士绅为主的读书人利益,所以受到了天下读书人的推崇。” 刘伯温听到这话,露出微笑。“然也。” “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刘头你的谥号我都想好了。” “文正公不错吧。” 刘伯温听到这话,一口茶呛得老脸通红。 “咳咳…你小子恩将仇报有一手。” “既然如此,老夫就以半个师长的身份给你取个字。” “你那么喜爱光明就叫阳明吧。” 朱樉脸都黑了,“老刘头,你这不是乱弹琴吗?” 刘伯温淡淡说道:“老夫作为长辈,给你取个字有何不可?” “行吧,本王命你在一个月内,将这部九十六回的《水浒传》抄录完成。” “如果完成不了,那你今年的俸禄就没了。” 朱樉说的风轻云淡,刘伯温脸都绿了。 “几十万字的书稿,你让老夫一个月抄完?” 看着堆得像小山一样的书稿,刘伯温想骂人。 朱樉斜眼一笑,“你做不到的话,放弃也行啊。” “难不成你刘伯温还为五斗米折腰吗?” 刘伯温在秦王府领的俸禄是每个月五百两,一年就是六千两。 “老夫一把年纪,熬夜伤身。多宽限两个月行不行啊?” 朱樉点了点头,刘伯温走的时候,心里有了计策。 他别的不多就是学生多,找枪手代劳就是了。 刘伯温走后,朱樉对着门外喊道:“苟宝,什么时辰了?” 喊了三声没有动静,朱樉打开门一看,这狗东西正背靠着墙边正在呼呼大睡。 朱樉皱着眉头,踢了一脚。 醒来的苟宝第一时间,闭着眼睛大喊道:“有刺客,护驾,护驾……” “行了,大半夜的别扰民了。” “要睡滚回房睡,睡外面不得着凉?” 苟宝眼泪汪汪,一脸感动道:“老爷真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朱樉听到这句话,黑着脸骂道。 “还不滚去问问计时官,现在什么时辰了?” 过了一小会儿,苟宝一路小跑回来说道:“老爷,现在是子时一刻。” 朱樉想了想,二十三点多的时间。 按照朱元璋的作息时间,现在应该在批阅奏章。 “本王现在要进宫一趟。” “啊,这大半夜的宫里早就落锁了啊。” 苟宝觉得天大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老爷,要不还是等明天早上再进宫吧?” “你去不去?不去的话,我去叫三宝起床。” 朱樉看着这个成天好吃懒做的狗东西就来气。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苟宝取来一盏灯笼,领着朱樉走在黑漆漆的地道里。 深邃幽长的隧道,只有他们两人「踏踏」的脚步回荡。 显得格外阴森恐怖,走在前面引路的苟宝,突然停住了脚步。 朱樉出声问道:“走啊,愣着干嘛?” 苟宝浑身抖如筛糠,面如土色说道:“爷,你说这地道里不会有孤魂野怪吧。” 朱樉被他逗笑了,“地道里又没死过人,哪来的鬼?” 苟宝仍然害怕的不行,“奴婢刚刚明明听到了一声猫叫声。” 朱樉直接夺过灯笼,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没用的东西,一只野猫都能把你吓成这样。” 朱樉提着灯笼走在前头,突然感觉有一双手爬到了他的肩膀。 朱樉猛一回头,举起拳头时。 就听见苟宝害怕到发抖的声音传来,“爷,你阳气重。你走前头好吗?” 第237章 东楼 “你走在前头,苟宝在背后保护你。” 朱樉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无语过。 他走在前面,苟宝两只手搭在他的肩头。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后面的苟宝越来越近。 差不多要贴到他的后背上了。 如果不是这小子没有作案工具,朱樉都要觉得他想图谋不轨。 朱樉回过头,咬牙切齿:“别他娘的恶心人。 男男授受不亲的道理,没听过吗?” 苟宝满脸委屈,不情不愿地向后挪了两步。 “爷身上的阳刚之气重,奴婢阴柔之气重。” “我们主仆二人正好互补。” “胡说八道,谁他妈跟你互补。” “再废话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鬼地方,你信不信?” 苟宝小心翼翼跟在身后,不敢再去撩拨朱樉的怒火。 他心底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死了六年的人,身上还是滚烫滚烫的?’ 可是他不敢问出声,搞不好这里黑灯瞎火。 指不定会被暴怒的朱樉,在这里了无人烟之地杀人灭口。 这两里多长的隧道,朱樉也是第一次走。 走了半个时辰,才发现出口。 朱樉是个有礼貌的好青年,敲了敲三下暗门。 「咚、咚」 才听到朱元璋略显疲惫的声音。 “进来。” 咔嚓一声,有人打开门背后的铜锁。 光亮照进黑暗的地道,显得有些刺眼。 朱樉走进御书房,就看见陈忠满脸怒容盯着他的身后。 苟宝一上来,就对着陈忠用耳边骂骂咧咧道:“狗奴婢,再看本公公赏你两个大嘴巴子信不?” 见到苟宝来自己的地盘,还敢这么嚣张。 陈忠阴恻恻的笑道:“苟公公要是哪天离开了秦王府。” “走到大路上,突然掉进沟里摔死可如何是好啊?” 面对陈忠的威胁,苟宝宝摸了摸肚皮,在陈忠面前小声耳语:“咱家要是告诉小郡主,路上被你陈公公推了一把。” “摔断了腿,不能再陪她玩了。” “猜猜你陈公公的下场会怎样呢?” “怕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吧?” “你够狠。” 一想到狗东西每日要进宫,逗小郡主开心。 陈忠就恨得牙痒痒,只能将满腔怒火噎进肚子里。 朱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出声教训道:“你们两个要是没事做的话,都给孤去外面守着。” 朱樉摆了摆手,宫人全部退了下去。 御书房内只留下父子二人。 朱元璋正伏首案前,案前摆放着堆积如山的奏章。 朱樉自己端来一把椅子,在朱元璋身前相对而坐。 朱樉翘起二郎腿,开口说道: “您老人家一把年纪了,日复一日都是高强度工作。” “这么枯燥乏味的生活,身体受得了吗?” 朱元璋抬起头,抿嘴一笑。 “咱每日宵衣旰食,就是盼望着世间百姓都能丰衣足食。” “咱的大明,能早日实现国泰民安,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 对于朱元璋的勤勉,朱樉深有感触。 除了除夕、冬至和万寿节,朱元璋基本上全年无休。 朱樉曾看过一份内档,自从废除丞相后。 朱元璋在短短八天的时间里。 批阅了内外诸司共计奏疏1660件,处理的国事共计3391件。 每天要平均处理四百多件国事,二百多份奏章。 一想到朱元璋百忙之中,还能抽出时间去造娃,朱樉就不得不瞠目结舌。 朱元璋批阅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见他半天不说话。 打趣道:“唉,老了。就没过几天清闲日子。” “不像你们年轻人,除了闭门读书,就是到处瞎逛。” 朱樉知道这是小心眼的老头子,还记得上次被他下逐客令的事。 “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样子。” “要不我俩交换一下,我天天忙,你老人家天天歇着。” “你看这个提议怎么样?” 正在喝茶的朱元璋听到这句话。 手上的茶盏一抖,茶叶直接吞进喉咙里。 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 “咳、咳……” “你这不孝子,一天到晚就没说过几句人话。” 朱樉嘿嘿傻笑,他已经摸准朱元璋的脾气了。 他要是天天藏着掖着,朱元璋反而提防的紧。 时不时撩拨一下,朱元璋反倒不会觉得他野心勃勃。 “不换就不换吧,你老人家的工作就不是人能干的。” “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英年早逝。” “你这逆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朱元璋见他脚边放着一个书箧子,好奇问道:“你这大半夜带着一堆书,跑来找咱是为了干啥?” 朱樉打开书箧子拿出书稿, 开门见山说道:“我这不是最近得到一本不错的书,第一时间就拿过来孝敬你老人家。” 朱元璋见那厚厚一沓,快有一尺高的书稿。 皱着眉头,语气不悦道:“你这一堆稿子都没装订册,一点诚意都没有。” “不会是什么犯禁的书籍,拿来糊弄咱吧?” 朱樉望着朱元璋,笑呵呵说道:“看完之后,你要是不拍掌叫好的话。” “我干脆把自己挂在华表上,给你老人家助助兴如何?” 华表是耸立在宫殿前,立在广场雕刻着盘龙和云纹,还有一对翅膀的柱子。 朱元璋见他牛都吹成这样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 拿起最上面两张看了起来,仅仅是开头一篇临江仙的卷首词。 就将朱元璋深深吸引住了。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朱元璋情不自禁念出声来,赞叹道:“这位加钱居士真是大才,不知是何方人士?” “咱一定要征辟他入朝为官。” 朱樉指了指鼻子,说道:“你说巧了么不是?那人远在天边,近在你眼前。” 朱元璋露出狐疑的神色,反复确认了一下笔迹。 终于确定了下来。 “你这不孝子的这首词还行吧。” “你确定只是还行?” 朱樉被老头子这个草率的评价,给震惊到无以复加。 “有咱当年的三分功力,足够你自傲的了。” 朱樉很想骂人,这得是多么大的一张脸?才能这么的自信。 朱元璋看了下署名,不满意道:“你遗传了咱的文采,取个加钱的雅号。” “庸俗带着铜臭,不是玷污了咱老朱家的书香气息吗?” “不行,咱坚决不同意。” “啊?”朱樉愣住了,心想:老朱家跟书香就沾不了边好吗? “你的书房名字叫作东楼,咱给你亲封一个东楼居士。” 东楼居士?还不如直接叫西门大官人了。 第238章 报备 如果不是反复确认了,朱元璋的眼神中充满了真诚。 朱樉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挖苦自己? “这东楼居士怪不正经的,能不能换一个?” 这逆子哪股筋不对劲了?朱元璋一脸不耐烦。 “一个地名而已,你要是不喜欢就改成东门居士吧。” 东门居士?朱樉觉得这雅号跟给东宫看大门的保安差不多。 “呃,突然觉得东楼居士这个雅号,其实还是可以的。” 朱元璋不再搭理朱樉,《三国演义》精彩的剧情,恢弘大气的战争场面引人入胜。 朱元璋全神贯注看了一个多时辰,才想起还有十来份奏疏,还没有批阅。 勉强克制住心痒难耐,朱元璋依依不舍的放下书稿。 “咱第一次看这话本,比那裴松之注解的《三国志》有意思多了。” 《三国志》对于战场的描写不过寥寥几笔,这《三国演义》的精彩在于让人身临其境一般。 朱樉问道:“那这本书能不能出版呢?” “以往那些酸腐文人撰写的话本,多以情情爱爱居多。” “这么精彩绝伦的话本,咱觉得要胜过那些千倍万倍。” “这才是我辈男儿应该看的雄文。” 朱元璋评价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三国演义》这种风格的话本,非常合朱元璋的胃口。 朱樉见火候差不多了,接着问道:“如果这本书的作者身份上,有那么一丢丢的小问题呢?” 朱元璋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看来你这逆子是给咱下套了。” “说吧,这本《三国演义》的作者到底是谁?” 朱樉开口说道:“张士诚幕府的谋士罗贯中。” 朱元璋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没有在意。 如果是在阅读《三国演义》之前,朱元璋肯定一口回绝。 对于一本难得喜爱的话本,朱元璋很难再昧着良心说话。 “咱同意这本书刊印发行了。” 朱樉见朱元璋难得这么大度,开始得寸进尺了。 “老头子,我任命罗贯中为王府属官。” “你这么大气的人应该不会生气吧?” 朱元璋瞪大眼睛,沉声说道:“大半夜的你跑到宫里,就跟咱说这个?” “赶紧滚蛋,咱的回答是不准。” 朱樉嬉皮笑脸说道:“张士诚的旧部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你要是赦免了罗贯中,不显得你洪武老爷子宽宏大量吗?” 朱元璋觉得这逆子,今天是存心来找茬的。 “咱没有将这帮跟随张士诚的叛逆文人,全部下狱治罪就不错了。” “麻溜的滚蛋,别在这儿给咱蹬鼻子上脸的。” 见到朱元璋面色平静,朱樉继续说道:“再过两年,你不是要重开科举吗?” “张士诚曾经盘踞的江南一带,是咱大明的文教圣地。” “赦免了罗贯中就等于树立了一个典型。” “不但能显示您的宽宏大量,还能告诉江南文人们,让他们放心出来科举出仕。” 朱樉给出的这个建议,朱元璋在心中反复考量。 江南之地的文人不是不想当大明的官,而是因为曾经跟张士诚有旧。 害怕受到朱元璋的清算,携家带口在深山老林中隐居。 “咱同意这罗贯中在秦王府中任职。” “但是有一条,将来要是某一天,罗贯中同张士诚后人勾连,行谋逆之事。” “到时候,别怪咱这个做父亲的心狠手辣,株连你秦王府啊。” 朱元璋刚一说完。 朱樉把玩着他的玉如意,笑呵呵说道:“到时候你就是要诛我的九族,我都没有任何意见。” 朱樉的话,就像一柄利剑直捅朱元璋的心窝子。 “明天就是除夕夜,你这不孝子存心不要咱好好过年了,是不是?” 朱樉摇了摇头,认真说道:“我这大半夜的来跟您报备,不就是怕影响您过年的心情吗?” 朱元璋想了想,这小子自从开窍之后。 就没跟他对着干了,反而还帮他解决了不少麻烦事。 朱元璋缓和语气说道:“天寒地冻,咱决定将大军推迟到下个月。” “先让将士们在家过个好年,等二月份春暖花开时再说。” 朱樉听完,睁大眼睛问道:“你国库里有钱了?” 他心里清楚,朱元璋原来将出征日期。 定在正月,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国库缺钱。 时间拖得越久,反而朝廷的财政压力越大。 朱元璋神秘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你能有啥妙计?难不成还能点石成金不成。” 朱樉对朱元璋的经济头脑,可是没有半点信心。 “咱找儿媳妇从长安钱庄,征调了五百万两现银。” “你放心,咱是打了条子借出来的。” 钱庄的股份有朱元璋一半,朱樉倒是不担心朱元璋赖账。 而是说出了心中的疑虑。 “上次削减朝贡那事,你跟大哥商议了吗?” 朱樉上次跟他建议,通过削减朝贡规模,来减轻大明的财政负担。 朱元璋一直放在心上,他开口说道:“上次我跟你大哥商量,将朝贡次数由一年一次改为三年一次。” “既保持了朝廷体面,又不少天朝上国的威仪。” 朱樉听到这个回答,跟他心里的朝贡体制仍然相差十万八千里。 大明不过是从以前的冤大头,变成了傻大款而已。 见朱元璋心情不错,朱樉决定再接再厉。 “罗贯中的师傅施耐庵,写了一本很带劲的小说。” “老头子,你要不要看看?” 朱元璋见他弯着腰,手里拿着一份书稿,一副谄媚的模样。 原本听到施耐庵这个名字,勾起的不愉快回忆。 朱元璋忍住了,将稿子接过来一看。 随手翻了几章,越看脸色越黑。 “借古讽今,如此倡乱之书应该禁绝。” 朱元璋发现里面的梁山起义,虽说是以宋朝为背景。 实际上里面的打家劫舍,强抢民女。很多映射的是元末红巾军和造反的义军。 这让红巾军起家的朱元璋,情何以堪。 尤其是抢夺别人妻妾的情节,让朱元璋觉得特别刺眼。 毕竟陈友谅的妃子达定妃和手下韦德成的妻子还住在他的宫里。 第239章 除夕 “这部《忠义水浒传》名为忠义,实为谋反。” “写这部书的施耐庵着实应该千刀万剐,处以极刑才能以儆效尤。” 朱元璋觉得这部书里,每个字都很扎眼睛。 虽然他的军纪严明,没干过烧杀抢掠之事,可是书里充斥着杀官造反的字眼。 这部《忠义水浒传》一旦发行天下,朱元璋已经可以想象出这世间,会冒出来多少绿林好汉。 朱樉耐心跟朱元璋,解释道:“老头子平生不是最恨这些贪官污吏吗?” “你编纂十部《大诰》的威力,比不上这一部《水浒传》对贪官污吏的威慑大。” 朱元璋斩钉截铁说道:“咱不仅要查禁这部书,还要将施耐庵这人以「造妖书妖言」问罪。” 对朱元璋来说,大明江山的安稳与否就是他的逆鳞。 “施耐庵在洪武三年就去世了,难不成您准备将他开棺戮尸吗?” 听到施耐庵已经去世,朱元璋心里的火气瞬间消了一半。 毕竟拿死人撒气这种事,自从伍子胥干过以后。 就受到后人诟病了上千年,朱元璋还想说话时。 朱樉突然打断了他,“这部《水浒传》只有前七十回,是施耐庵本人写的。” “后面的都是他的学生罗贯中续写的,我不妨跟你提前剧透。” “梁山好汉的结局是被朝廷招安,然后派去攻打方腊,全部死了。” 朱元璋只看了个开头,没想到梁山好汉的结局,居然是全部死了。 这是朱樉准备让罗贯中续写的剧情,他反复思考过只有跟前世一样悲剧收场。 才能让《水浒传》顺利问世,不然以朱元璋统治者的角度,梁山好汉逍遥法外的结局肯定得封杀这部书。 朱元璋斟酌了片刻,开口说道:“这部《忠义水浒传》写完之后,交给咱审核。” “咱确定里面没有夹带私货,才能在民间刊印。” 朱元璋的回答,让朱樉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要费很多口舌,才能办成这件事。 没想到朱元璋还有通情达理的一面。 “那我就不打扰,您老早点休息了。” 朱樉正要告辞的时候,朱元璋叫住了他。 “你这孩子从小就胆大包天,行事喜欢兵行险着。” “这一点跟咱年轻的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咱那个时候是没有其他选择,被逼无奈才会去冒风险。” “咱希望你在平定云南的时候,不要去冒险。” 铁血硬汉朱元璋难得真情流露,表达出关心之情。 “孩儿知道了。” 朱樉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地道里。 等回到秦王府里,朱樉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他不是一个让感情左右的人,朱元璋对他越好。 心里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丝丝愧疚之情。 除夕日一大清早,秦王府开始张灯结彩。 平日里都有下人打扫一尘不染,大扫除自然是做做样子。 朱樉正准备提笔写春联时, 就见到在一旁研墨的苟宝额头上,顶着一个大包。 “你昨晚跟陈忠打架了?” 苟宝点了点头,然后满脸得意, 跟朱樉炫耀道:“奴婢给他挠破了相。” “陈忠是司礼监掌印,你不知道让着点他?” 朱樉觉得苟宝这货,最近有些气焰太嚣张了。 “爷,那陈忠一把年纪居然不讲武德,偷袭奴婢这样的年轻人。” 陈忠四十多岁,而苟宝二十出头。 两个人动起手来,自然是苟宝占了上风。 “陈忠是黄狗儿的接班人,是我爹贴身太监。” “你打他的脸,四舍五入不成了我打我爹的脸了?” 苟宝委屈巴巴,说道:“那下次奴婢就打不还手,让陈公公随便出气好了。” 朱樉说道:“用暴力解决问题,最下乘的手段。” “宫里的太监,与你交好的有那么多人。” “你难道还怕抓不到他陈忠身上的把柄吗?” 苟宝眼睛一亮,心里仔细琢磨。 整黑材料这一招,对他来说简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老爷,这一招真是够阴损。” 朱樉睁大着眼睛,咬着牙说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奴婢说错了,应该是老爷这一招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苟宝磨好墨后,退到了一旁。 朱樉面色稍缓,提笔在春联上一挥而就。 释来复本来是今天准备跟家人团聚的。 年底的最后一天,听说秦王府要发过节红包。 一大清早,释来复就和刘伯温结伴上门。 刚走到秦王府大门前,看到门上的对联。 两位饱读诗书的大儒,同时愣在了原地。 释来复开口说道:“上联是不劳而获坐享其成。” 刘伯温接过话头:“下联是无功受禄一步登天。” 两人不约而同念道:“横批美梦成真。” 刘伯温直接骂骂咧咧:“这对联俗不可耐,简直是有辱斯文。” 要是传出去他刘伯温的关门弟子,写了这么一副庸俗的对联。 刘伯温文坛泰斗的一张老脸简直没地方搁了。 释来复出乎意料,用略带欣赏的语气:“老衲倒是觉得秦王是一个性情中人。” 释来复这个利益熏心的和尚,跟朱樉之间的关系。 刘伯温只能用臭味相投来形容。 刘伯温‘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朱樉正在指挥着下人们挂完灯笼,然后贴窗花。 那灯笼高高挂起,像一个个熟透了的柿子,点缀了整个庭院; 窗花则像一幅幅精美的画卷,给这喜庆的日子增添了更多的欢乐和吉祥。 等忙完了之后,朱樉将王府里的所有宦官、侍女,下人们都召集在了一起。 朱樉对着这上百号人,清了清嗓。 大声说道:“大家忙忙碌碌了一年,我作为王府的主人给大家准备了一个红包。” “数额不是很大,只有你们三个月的例钱。” “希望大家都开开心心过个好年。” 王府众人都欢呼雀跃起来,好一阵功夫才平复下激动的心情。 朱樉拍了拍手,让王德发将红包发给众人。 发完以后,朱樉才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中。 对着众人鞠了一个躬,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王爷是千金之躯,怎么能对我等卑贱之人行礼呢?” “是啊,这不是折大家伙的寿吗?” 众人脸上都是诚惶诚恐的表情,不少人吓得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双膝跪在了地上。 朱樉摇了摇手,认真说道“感谢大家一年多以来对秦王府的付出。” “我已经命人包下整座醉仙楼,今晚大家不醉不归。” 第240章 红包 热闹的氛围里。 人群里有一长相平凡普通的青年宦官,属于丢进人堆里,都不会有人再看第二眼的那种。 朱樉注意到了他,因为拿到红包的人都是兴高采烈。 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唯独他泪流满面,哭成一个泪人。 这异常的举动,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朱樉的目光。 一旁的王景弘察觉到了异常,悄悄戳了戳这个新来的杂役。 “大喜的日子,你哭个什么劲啊?” “这不是存心给老爷添堵吗?” 王景弘对这个年纪比他还大的徒弟,这般没有眼力见的行为,感到很生气。 那名杂役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擦拭脸上的泪水。 可惜有些晚了。 下人纷纷退到两边,朱樉直接大步走了过来。 见到对方二十来岁,一身灰袍的杂役打扮。 朱樉有些诧异的问道:“这位公公可是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不妨直接说出来。” “奴婢…没有…什么事。” 那人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王景弘替那名杂役解释道:“回老爷的话。 这丁大发自小父母双亡,又被养大他的叔父卖进了相公堂子。” “因为相貌粗陋,没有客人要他。被老鸨子赶出了门。” “走投无路之下入宫做了阉人,前两日才从宫里送到府上。” 朱樉听完,觉得这身世还真是有些离奇曲折。 只能随口安慰一下:“好好干,以后秦王府就是你的家。” 原本平常的一句话语,却让化名丁大发的丁斌悲痛不已。 从小将他养大的舅父李善长,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工具。 救命恩人吕本只会利用他,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在世上举目无亲的丁斌,原本死去的心死灰复燃。 因为简单的一句话,感觉自己又有了生活下去的希望。 当事人朱樉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就将一个身处绝境之中的人拉出了苦海。 看见丁大发泪流满面,痛哭失声。 还以为他是触景生情,朱樉不再言语。 用手拍了拍丁大发的肩膀,表示安慰。 丁大发受到了莫大鼓励,擦了擦眼泪。 目光变得坚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朱樉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就此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 转头对王景弘问道:“你秦王府三个月了,过得还习惯吗?” 原本在通集库整理书籍,过着清闲的生活。 来秦王府干了两个月劈柴挑水的粗活不说,还看了近一个月大门。 听到这句关心,王景弘很想骂人。 “回老爷的话,奴婢吃的饱、睡得好。早就习惯了。” 朱樉点点头,开口说道:“既然习惯了,就任命你为王府的茅房总管。” “以后秦王府的茅房,都交由你来管理。” 王景弘苦着脸说道:“王府有十三间茅厕,奴婢一个人真的忙不过来。” 朱樉眨了眨眼睛,小声在他耳边说道:“本王听说相公堂子里最受欢迎的,就是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白脸。” “尤其是不带把的,看茅厕和去堂子选一个吧?” 十六七岁的王景弘,想到自己瘦弱的小身板上压着十几个大汉的场景。 就打了一个冷战,内心不寒而栗。 “老爷的吩咐,奴婢一定照做。” 朱樉满意的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小王,你是一个可造之材,你要知道本王是为了锻炼锻炼你。” “希望你能明白本王的苦心,毕竟宦官跟错了人,可就一辈子翻不了身了。” 王景弘当然知道秦王是在敲打自己这个奸细。 秦王的话没有半分虚假,背叛主子的太监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他的内心开始动摇了。 “奴婢愿意一心一意,为王爷效死。” 朱樉嘴角露出微笑。 “先把茅房里的屎擦干净再说。” 一想到还要干不知道多久的脏活累活,王景弘就对曾经勾搭燕王的举动后悔不已。 朱樉走过去,对着王德发招了招手。 “收他当干儿子,然后给我死死的盯紧。” “奴婢遵命。” 朱樉挥手屏退了众人,就看到释来复和刘伯温两人联袂而来。 朱樉不由得打趣道:“平日里难得看见你们两位师傅,其中一个人的身影。” “今天是刮得什么风,将刘先生和来先生一起吹来了?” 释来复神色如常,刘伯温老脸一红。 他们两位不称职的老师,当然是有意无意躲着秦王这个麻烦的学生。 释来复厚着脸皮,笑呵呵说道:“今日上街采买年货,路过此地当然是向殿下拜个早年。” 刘伯温接着说道:“恰巧偶遇来方丈,老夫正好有此意。” “稍一合计,都决定一路同行。” 朱樉阴阳怪气道:“世间哪有老师给学生拜年的道理?” “不应该是二位先生,为本王这个学生准备红包才对吗?” 释来复义正言辞道:“殿下此言差矣。天地君亲师,应该是先有君臣再有师生才对。” 刘伯温附和道:“我等是秦王府的属臣,理应由殿下准备红包。” 朱樉懒得跟这两个不要脸的老东西,一般见识。 从怀里掏出两个大红包,塞进望眼欲穿的二人手里。 刘伯温捏在手里发觉,厚度有些薄。 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五百两银票。 原本高兴的脸庞,瞬间松垮了下来。 “不是说好的年终奖有三个月俸禄吗?” 朱樉一听这话,扑哧笑出声来。 “你们两个糟老头联合起来,天天旷工。” “如果不是念在你们一把年纪的份上,本王连一个铜板都不会发给你们。” “明年还想要年终奖,恰屎吧你。” 羞辱绝对是赤裸裸的羞辱,刘伯温将银票塞进怀里。 “希望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老夫下次一定改过自新。” 朱樉听完,想起这老刘头出了名的没诚意。 对着身旁的王德发说道:“下次让本王两位师傅,每日到府中签到。” “要是有迟到、早退、旷工这些现象,直接停发当月俸禄。” “要是超过三十天没来签到,直接收了这两个老登的腰牌,叫他们卷铺盖滚蛋。” “奴婢遵命。” 刘伯温变成苦瓜脸,委屈道:“老夫和来方丈都是风烛残年,有个头疼脑热在家里修养实属人之常情。” 释来复直接附和道:“是啊,人吃五谷杂粮,老了自然体弱多病。” 第241章 王景弘 刘伯温和释来复,这两个人人老成精。 仗着资历倚老卖老,一个比一个偷奸耍滑。 朱樉觉得如果再不遏制这股歪风邪气,秦王府的下人们一个个都会有样学样。 让这两个老头带歪了,到时候就一发不可拾了。 “从现在开始你们二人互相监督,如果谁不尽心尽力教授本王。” “举报的那人可以获得另一个人的当月俸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刘伯温和释来复面面相觑,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缺德的主意。 “殿下此例一开,老夫和来方丈二人今后还如何共事?” “我二人还怎么齐心协力辅佐于殿下啊?” 朱樉算是彻底看透这帮文人。 你们两个抱起团来,只会把我当傻子忽悠。 “新规定从下个月开始实行,就这样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刘伯温和释来复两老头,分别跟朱樉道了几句家常。 离开时,互相对视一眼。 两人一左一右上了马车,开始分道扬镳。 朱樉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这两老头现在敢联合起来旷工。 将来就敢联合起来架空自己,这是个不好的苗头必须扼杀在摇篮之中。 王景弘提着装满水的木桶,冲了几次茅房就累的气喘吁吁。 他挠破脑袋也没想通,为什么秦王就一眼看破他是燕王的眼线了。 想起神出鬼没的锦衣卫,王景弘只能将暴露的原因归结在了这上面。 大老远见到王府承奉正王德发,孤身一人背着手走来。 王景弘坐在地上,刚准备起身。 就被王德发按住了肩膀,他一个年轻小伙竟然被年近五十的老太监轻描淡写用一只手,给压的动弹不得。 “王公公,奴婢没有冒犯到您吧?” 王德发眼角布满了皱纹,径直在王景弘身边坐下。 “咱家不让你起来,是因为有话要对你说。” 王景弘感到肩膀,一阵火辣辣的痛楚。 知道这是老太监对自己的警告。 王景弘低着头说道:“不知公公,要告知奴婢何事?” 王德发开口说道:“咱家原来是沧州人士,从七岁开始习武。” “至正年间家乡闹了饥荒,为了一口吃的,只能阉了自己。” “在元朝的大内当了杂役,因为是汉人原因,咱家常年在大都宫里受欺负。” “咱家就拜了奇皇后的总管太监朴不花为干爹,本以为可以出人头地。” “没想到权倾朝野的朴公公有朝一日会命丧九泉。” “咱家没享过当朴公公干儿子的福气,却要受到他的连累。” “被流放到了宣府等地,那时咱家整日跟街上的流民混迹在一起。” “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局势崩乱,咱家饿了十来天,眼睛都饿红了。” “你是没尝过饿肚子的滋味。别说地里杂草和树根,就是那能撑死人的观音土,整座山头都被饿红眼的流民挖空了。” “如果不是王爷带着安民军进城开仓放粮,咱家就成了路边杂草丛里的一具枯骨。” “所以咱家一路乞讨,来到京城投奔王爷。” 王德发回忆着往事,有感而发。 王景弘坐在旁边,安静的听着。 说完往事,王德发感慨道:“咱家说了那么多,就是要告诉你一个简单道理。” “咱们这些阉人跟士大夫不一样,他们可以修降表,迎立新君。” “哪怕是认蛮夷为君,照样能保住自己的乌纱帽。” “咱们这些苦命的阉宦只有能一条道走到黑。” “因为咱们这些阉人跟着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王景弘终于听明白老太监的告诫,问道:“我们这样的卑贱之人,也能选择自己的主子吗?” 王德发闻言一笑,说道:“你来秦王府三个月了,难道还看不明白吗?” “这世上除了王爷这样胸襟豁达之人,还有其他人把我们这些残缺之人当作人看吗?” “其他的人,不过是将我等阉宦视为可以随时扔掉的夜壶罢了。” “你离开了宫里,这几个月燕王可曾想起世界上还有王景弘这号人吗?” 王德发的话,让王景弘瞬间如遭雷击。 呆立了片刻,才一脸木然的表情,说道:“燕王殿下不过是事务繁忙,暂时忘了奴婢。” 王德发听完摇摇头,说道:“你说出的这个答案,连你自己都不信。” “你离开了宫里,来到另一个藩王府上。” “自然没有了利用价值,燕王那样野心勃勃之人,又怎么会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一个没品没级的小太监呢?” “更有甚者,甚至燕王从头到尾都没有听过你的姓名。” “你只是燕王手下人手里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呢?” 王景弘站起身来,挥舞着手臂。气急败坏道:“不可能,燕王殿下一定知道我。” “他上次来信还亲口问过我母亲的病情。” 王德发脸上带着同情,对王景弘说道:“是不是真的,你修书一封一问便知。” 王景弘脚步虚浮,失魂落魄像是抽空了全身力气。 他不敢接受这个现实,一直都在不停欺骗自己。 “奴婢会一定会亲口问问王爷。” 王景弘回到书房里,写了一封信。 换了一身粗布麻衣的百姓打扮。 悄悄溜出了秦王府,找了一辆马车。 赶往城外的天界寺里。 天界寺内香火鼎盛,前来上香礼佛的百姓络绎不绝。 王景弘不敢有丝毫停留,直接轻车熟路的来到一间僻静的禅院里。 禅院位于后山角落,除了清扫的僧侣。 一路上都没碰到过一个行人。 王景弘像往常一样推开禅房的木门。 里面坐着一个正在打坐诵经的老和尚。 老和尚闭着双眼,嘴里念着经文。 听到动静,睁眼问道:“王公公,今日前来可是宫里又有什么消息?” 王景弘看着这个六十岁,满脸皱纹。 花白长须的老和尚。 王景弘满脸慌乱道:“我现在身份暴露,秦王要派锦衣卫上门捉拿。” “我走投无路了,只能将刚得到的消息,亲手送到北平。” “王施主切莫惊慌,你把信直接交给老僧。” “老僧自会替你转交王爷。” 见老和尚无动于衷,王景弘心中顿时明白了一切。 “事关重大,我一定要亲手交到王爷手里才能安心。” “那老僧只好由不得你了。” 第242章 道静和尚 老和尚的话音一落,从角落里冲出六名膀大腰圆的武僧。 一拥而上将王景弘一把按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老和尚发号施令:“将他身上的信件搜出来。” 然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王景弘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只能用悔不该当初,来形容他的心情。 王景弘身上的衣服,被几名僧人扒了个干净。 领头一名武僧抬头问道:“长老,他身上没有信件。” 老和尚眯着眼睛问道:“王景弘,你把信件藏在什么地方了?” “说出来,老僧可以饶你不死。” 王景弘被反绑着双手,被几名武僧死死压在地上。 满身大汉的他,脸上露出惨然的笑容,“我把信件给徒弟了。” 老和尚不知道他还有个徒弟,当下直接下令道:“直接从他嘴里逼问出消息。” “如果他不说出实话,慢慢折磨到死。” 领头的武僧伸出两只手,抓住王景弘的手臂用力一掰,咔嚓一声。 王景弘咬着牙关,闷哼一声。 钻心的疼痛传来,让他脸色煞白。 额头上冷汗直流,他忍着剧烈的疼痛。 “我只问一句话,燕王殿下给我的信上,说是会治好我母亲的病情是不是真的?” 老和尚阴沉的脸庞,在忽明忽暗的油灯下显得特别狰狞。 “别做白日梦了,燕王殿下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给你这阉人写信。” “你要是再不说实话,老僧只能让你和你娘到往生极乐之地团聚了。” 听到这些话,王景弘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 手下两人拿出铁签,按住了王景弘的手。 道静和尚接过手下递来的马鞭,凶相毕露。 经过了漫长的一个时辰,王景弘被折磨的奄奄一息。 浑身被鲜血浸透,五根手指血肉模糊。 身上被皮鞭抽的皮开肉绽,王景弘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两边的脸肿的跟山包一样高,王景弘艰难的开口说道:“道静和尚,你下午没吃饭吗?” “有种你就打死我,不然休想我说一个字。” 道静狞笑道:“那老僧就有亲手超度了你。” 马鞭勒在了王景弘的脖颈之处,王景弘呼吸困难。 整个人快要窒息时,恍惚之间看到了体弱多病的母亲。 王景弘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用手拍了拍地上,道静和尚松开了马鞭。 王景弘连连咳嗽,好半天才缓下来。 “你老实交代出打探到的消息,老僧可以保证留你一条小命。” 王景弘趴在地上,气若游丝道:“你对天发誓绝不伤害我娘。” 道静和尚竖起三根手指发誓:“若是你交代了实情,老僧要是动了你娘一根头发。” “甘愿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见道静和尚发了毒誓,万念俱灰的王景弘说道: “我从秦王府一个年老的仆人那里听说。” “在过去六年间,每到秦王的忌日。” “秦王府都会派人去淮西悼念秦王。” “每次都是由王府的典膳正马三宝领头。” 典膳正掌管王府的饮食和祭祀,可以说是最信任的太监才能担任。 道静和尚觉得这件事再正常不过,勃然大怒道: “你这阉人是不是在拿老僧开涮?” 王景弘惨然一笑,说道:“马三宝每次去淮西祭祀之时,都会偷偷准备一箱书籍。” “拿一箱书去祭祀一位生前不学无术的王爷,你不觉得这件事非常蹊跷吗?” 道静和尚有些不解的,说道:“万一是这箱书籍是路上用来打发时间的呢?” “秦王自从死而复生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从一个不通文墨的粗人,变成一位勤奋好学的儒生。” 道静和尚还是不肯相信这套说辞。 “秦王入殓之时,燕王殿下亲眼所见。” “并且亲自确认秦王已经彻底断气。”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秦王的转变。或许是种巧合。” 王景弘继续说道:“我听秦王府的人谈论,说世界上有一种神奇的药叫龟息丹。” “吃了以后能让人陷入濒临死亡的假死状态。” “没准秦王正是通过假死来欺骗皇帝,对他和家人报以同情。” “才有资格和东宫太子争夺储位。” 听到这个解释,道静和尚瞬间不再淡定。 对于有心争夺大位的燕王来说,秦王是绊脚石或者拦路虎。 某种意义上秦王的威胁不亚于太子。 如果能够传递这个消息到了北平,燕王殿下就能借皇帝的手除掉一个心腹大患。 哪怕是将消息传递给东宫,燕王也能使出一招借刀杀人之计。 道静和尚心里很快有了决定。 拍着王景弘的脸,道静和尚笑眯眯说道: “如果没有其他的遗言,你和令堂可以放心在九泉之下团聚了。” 道静手下的两名武僧,一人按住王景弘的脑袋。 另一人从靴子里拿出一把匕首。 锋利的刀刃离王景弘越来越近。 王景弘使出最后的力气,大骂道:“道静和尚,你不得好死。” “阿弥陀佛。”道静和尚双手合十,口宣佛号。 “送王施主上路吧。” 道静的话一说完,王景弘痛苦的闭上眼睛。 心里的悔恨之情如潮水一般涌来。 想起在秦王府的这段日子,虽然成天都在做脏活累活。 可也是他短短一生之中,唯一仅有的无忧无虑时光。 王景弘脑海里最后一个念头:如果有来生,能偿还对秦王的亏欠就好了。 【砰】的一声巨响传来。 禅房的木门受到巨大的力量冲击,四分五裂的木屑和残渣掉落了一地。 一身圆领蓝袍的朱樉抱着手站在门口。 眼神凌厉,声音低沉。 “我秦王府设宴时,丢了一个奴仆。” “请问你们几位秃驴,见到过本王的奴仆吗?” 道静和尚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对着朱樉说道: “王爷千岁,这阉奴吃里扒外。” “老僧奉燕王之命,正在帮王爷清理门户。” 朱樉眉毛一挑,冷笑道: “我秦王府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燕王府教训了?” 道静和尚见今天的事没法善了,轻轻一挥手。 四名武僧手持匕首,将朱樉团团包围。 “秦王爷,老僧劝过你不要不知好歹。” “可惜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第243章 我的回合 道静和尚放完狠话。 朱樉扶着额头,哭笑不得道: “本王真是天生跟你们这些秃驴犯冲。” 朱樉发现自己只要跟这些和尚打交道。 总会爆发一些莫名其妙的冲突。 “秦王难道不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吗?” “与佛家为敌,你这种人会是什么良善之辈吗?” 道静和尚的话,让朱樉愣在了原地。 自己每次都是受害者,还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一想到这里,朱樉勃然大怒,并指如剑道:“竟敢诬陷本王,吔屎吧你。” 道静和尚脸上露出奸诈的笑容,“这里是后山,你秦王自恃勇力,居然孤身一人前来。” “那老僧实话告诉你,老僧这边人多势众。” 道静和尚啪啪一拍手掌,从屏风后面。 禅房的卧房里传出四十多个凶神恶煞的光头。 全都是膀大腰圆,一脸横肉。 一个个手里握着雁翅刀,用恶狠狠的目光望着自己。 朱樉今天没有身披甲胄。 他赤手空拳,双拳难敌四手,这么多人手持兵器一拥而上。 身上难免要挂上彩。 于是朱樉后退几步,大骂一声:“你这秃驴真是卑鄙小人,有种跟我一对一单挑。” “咱们不死不休,你个老秃驴给我等着。” 还没骂完,朱樉快步退到门口处,脚底一抹油。 丝毫不带犹豫,转身拔腿就跑。 道静和尚一时没反应过来,朱樉已经跑到禅房外。 道静本来不想和秦王撕破脸皮,可是今天事情一旦败露。 不仅他们一个都跑不了,还会牵连到燕王身上。 道静和尚破口大骂道:“快趁现在抓住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不然我们这伙人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一帮在原地发呆的武僧,这时候才如梦初醒。 大步流星向门外,追了出去。 这帮青衣僧袍的僧人,身手矫健,三五成群,手持利刃。 几名僧人堵住了院门,剩下的四十多人开始向朱樉这边聚拢过来。 朱樉被一群人围攻,他身陷困境,却没有丝毫畏惧。 他的眼神坚定,身体紧绷,仿佛一头猛虎, 他的两条腿快速地移动,像一阵风一样,让人眼花缭乱。 他的步伐轻盈而灵活,仿佛脚踩风火轮,快速地穿梭在人群中。 围攻他的人手持武器,向他扑来。朱樉侧身躲开,同时不断向院墙边靠近。 终于退到了院墙边,朱樉立马转身。 面对着高墙,他弯下腰,猛地一跳,两只手稳稳抓住墙头,用脚蹬在了墙壁之上。 他像只猿猴一样,灵巧地翻过了墙头。 他的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是在表演一场攀岩。 他的身影消失在敌人视野里。 “长老有令,不能放跑此人。” 一个黑影从墙头上一跃而下,正是朱樉。 他刚站稳脚跟,负责把守后山小道的僧人听到动静之后。 手持铁棍,从角落里突然杀出。 见到朱樉的身影,不由分说就是一棍子砸了下来。 当头一棒,朱樉本能察觉到了危险,狼狈的向后一滚。 躲过致命一击,铁棍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沉闷的声音。 溅起一片尘土,两名僧人一左一右堵住了朱樉前面的道路。 后面的追兵赶到,将朱樉围了个水泄不通。 朱樉见到前后都被堵死,直接双手高举。 “光头兄弟们打个商量,我选择投降行不行?” 道静和尚发出桀桀怪笑,语气冷冰冰。 “秦王你现在投降有点太晚了。” “既然事情败露,那就格杀勿论。” 对方手里的钢刀在月光下映照出森冷的寒光,离朱樉的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道静和尚,以为朱樉已经放弃无谓的反抗了。 会站在原地束手就擒,朱樉打了一个响指。 山间的林子里,响起了沙沙声。 和甲胄叶片的摩擦声,踏踏的脚步声传来。 昏暗的月光下,离他们不到百米的山林之中。 站满了一个个模糊的影子。 见到这一幕的道静和尚脸上露出的惊恐表情,“你是如何在这后山上,悄无声息的埋藏了这么多伏兵?” 朱樉笑吟吟说道:“泐秀才,你自己告诉他吧。” “阿弥陀佛。” 一个白眉老和尚带着一帮武僧出现在山间小道上。 “佛门清净之地,道静你妄动刀兵。” “实在罪无可恕,老衲今日就要清理门户。” 道静和尚仰天哈哈大笑道:“好一个道貌岸然的宗泐,这么多年你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以为老僧不知道,你宗泐不就打着几头下注的主意?” 宗泐和尚面不改色说道:“老衲念在多年的感情,本来是想让你迷途知返。” “谁曾想你竟然丧心病狂到了如此这地步,行刺秦王,其罪可诛。” 道静和尚见到宗泐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对着手下僧人大喊道: “我等已无任何退路,唯有鱼死网破。” “杀身成仁就在今朝……” 朱樉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他。 “老秃驴,你喊完了吗?” “风水轮流转,现在该到我的回合了。” 朱樉对着山上大喊:“兄弟们,告诉这帮秃驴什么叫真正的人多欺负人少。” 朱樉的话音一落,树林里传来嗖嗖的弩箭破空声。 朱樉趁着前方两名僧兵一个不注意,直接大步流星越过两人。 朝着释宗泐那边拼命逃窜,等两名僧兵反应过来。 抡起铁棍准备追赶,已经为时已晚。 月光照耀下,箭矢如黑色雨点一般,划破夜空。 扑哧扑哧的响声不断,是箭头入肉发出的闷响。 三轮齐射之后,原地站立的只有道静和尚一人。 他武艺高强,身上插满了十几支箭。 浑身鲜血淋漓,靠着一把刀,勉强支起身子。 道静和尚嘴角流出一抹鲜红,准备引颈自戮时。 生龙活虎的朱樉一个箭步跳了上来,手里还拎着一根在地上刚刚捡到的铁棍。 朱樉将铁棍在手中耍出棍花, 嘴里发出一声暴喝:“老秃驴,你敢不敢和我决一死战?” 花甲之年的道静和尚,年纪老迈加上身受重伤。 一个青壮小伙居然向趁他病要他命,提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要求。 道静听完直觉得怒从心起,喉头一甜。 一股鲜血抑制不住,从嘴里喷涌而出。 道静和尚面如金纸,瞳孔涣散。扑通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 第244章 善后 释宗泐上前试探了一下道静的鼻息。 发现对方已经断气,释宗泐双手合十,默念了一段超度经文。 等到念完,释宗泐对着朱樉感慨道:“殿下真是盖世神勇,有古之项羽之风。” “仅仅一声吼,就能让道静这种佛门败类,吓得肝胆俱裂而亡。” 朱樉赶紧谦虚道:“泐和尚过誉了。本王何德何能,能跟力能扛鼎的项羽相比。” 随后话锋一转。 “不过打个三姓家奴的吕奉先,本王还是轻而易举的。” “吕布是三姓家奴?如此称呼吕布为人,倒也颇为恰当。” 释宗泐倒是觉得三姓家奴这个称呼挺新颖的。 《三国演义》还没问世,吕布三姓家奴的名声还没传出去。 朱樉笑呵呵说道:“下面就由我来向你介绍一部名为《三国演义》的小说……” 朱樉一通介绍,勾起了释宗泐的好奇心。 “哪里可以买到《三国演义》这部话本呢?” 对于释宗泐的问题,朱樉的回答是:“呃,这本书还没刊印,最快是在下个月月底。” 毕竟书坊的工人都是福建籍,早在年底就放假回家过年了。 朱樉这样的老资本家,就是想加班也无能为力。 朱樉叫人将浑身是伤的王景弘抬了出来。 见到王景弘一只手臂绵软无力的垂了下来,鼻青脸肿像个猪头。 感觉到朱樉的目光,王景弘眼神闪躲。 显得特别心虚,当朱樉听到王景弘出卖自己的时候。 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弄死王景弘。 可派人打听到王景弘母亲的事,朱樉心里有了别的想法。 毕竟这王景弘以后,可是郑和下西洋的重要助手。 实际上郑和第七次下西洋的时候,病逝在了印度古里。 剩下的航行,都是由王景弘独立带队完成的。 王景弘眼含热泪,嘴角苦涩:“王爷我对不起你。” “我把你的事都告诉了那些人。” 朱樉指着地上的一堆尸体,开口问道:“有漏网之鱼吗?” 王景弘艰难的摇了摇头,朱樉说道:“等你的伤养好之后,本王再处置你。” “你娘的事,本王会亲自帮你解决。” 王景弘眼神黯淡,语气伤感道:“我娘身在北平,王爷有这份心就够了。” 朱樉毫不在意说道:“你可能想象不到本王在北平的人脉,可能比燕王朱棣要强上那么一点。” 朱樉本来想说北平乱不乱,我秦王说了算。 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太过招摇了。 王景弘对这件事没抱太大的希望,被带上了马车送回秦王府里。 朱樉将年夜饭,定在了醉仙楼。 这醉仙楼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装修典雅,菜品精致,价格不菲。但朱樉为了让王府的下人们能过个好年。 花了一千两包下整座醉仙楼,把秦王府的所有下人都叫过来,要与他们一同庆祝新年的到来。 年夜饭上,每张桌子都摆满了山珍海味,美酒佳肴。 朱樉穿梭在每张桌子之间,对每一桌都敬了一杯酒。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和喜悦,他知道,这一年来,王府的下人们为了照顾秦王府的正常生活,付出了很多。 “感谢大家一年来对秦王府的付出。”朱樉嘴角带着微笑,声音低沉而真挚, “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也是我最信任的人。没有你们的帮助和支持,秦王府就没有今天的风光。” 听到这句话,下人们感动得热泪盈眶,他们纷纷站起身来,向朱樉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们知道,朱樉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他们为能在这样的王爷手下共事而感到自豪。 “老爷,您太客气了。” 一个老太监激动地说,“奴婢们只是做好了分内之事,您对我们推心置腹,奴婢这样的卑贱之人该如何报答您这般厚爱。” 朱樉微笑着摇摇头,说:“你们不用报答我,只要你们能在秦王府过的舒心。” ”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年会在温馨和欢乐的气氛中进行着。 朱樉与下人们一起开怀畅饮,一起品尝美食,一起分享彼此的故事和笑话。 他们就像是一家人一样,亲密无间,其乐融融。 这一夜,朱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满足。 他知道,今晚过后,不管王府里有谁的眼线,都会一步步变成他的死忠。 “今晚过后,我允许你们半个月的探亲假。” 朱樉的话,将宴会的气氛推到了高潮。 酒宴散场之后,朱樉乘坐马车回到了王府里。 朱樉将在刘伯温府上过年的医师滑寿,叫了回来。 为王景弘诊治了一番。 七十多岁的滑寿须发皆白,对着朱樉说道:“这位公公所受的大多数是皮外伤。” “因为气血虚弱,显得伤势比常人更重一些。” “幸好这位小公公最近有勤加锻炼身体,不然如此伤势可能要他命。” 朱樉没想到对王景弘的惩戒,居然还让这小子因祸得福了。 “滑医师这大半夜的麻烦你了,为你准备了一点过年的小礼品。” “希望你能收下。” 滑寿却摇手拒绝道:“老夫是王府的医官,自然要尽心尽力。” “本王一点心意。” “王爷这样就是将滑某当做外人了。” 滑寿这样推辞,朱樉便不再坚持。 朱樉挥了挥手。 让双手奉银的太监先退了下去。 朱樉叫了一辆马车,将滑寿送回刘府。 王景弘在床上被包扎的像个木乃伊,骨折的那条手臂夹着木棒。 叫厨房给王景弘煮了一碗馄饨,让郑和喂王景弘吃。 王景弘吃完之后,躺在床上。 满眼感激的望着朱樉,王景弘说道:“这辈子除了娘亲,王爷是世上对我第二好的人。” 朱樉虎着脸说道:“你别感动的太早,等你伤愈之后。” “不光要打扫所有厕所,还要劈柴挑水给本王做一辈子长工。” 王景弘听完,就知道秦王没有怪罪自己。 眼泪婆娑道:“王爷真是菩萨心肠。” 朱樉心说要不是以后还用的着你,早把你剁碎了喂狗了。 “行了,好好养伤,本王就不打搅你了。” 临出门时,朱樉吩咐郑和照顾王景弘这个病患。 第245章 朝会上更衣 苟宝在门口,探着头时不时往里面张望。 朱樉出来之时,苟宝跟在他身后。 “爷,你是不是换口味了?” 朱樉听到这话,有些不悦的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说的是什么鬼?” 苟宝挤眉弄眼说道:“别难为情了,你心里真正喜欢的是王景弘,这样白白嫩嫩的小太监。” 朱樉脸色一黑骂道:“你这狗东西在胡言乱语什么了?” “你再说胡话,就把你发配到西安去。” “再重申一次,本王只对女人感兴趣。” 苟宝贼兮兮的拿出一本小册子,是记录朱樉临幸妃嫔的时间。 “老爷你这个月召娘娘们侍寝的次数不超过这个数。” 说着,还举起手掌比了个五。 朱樉脸色黑如锅底,张嘴骂道:“你这狗东西实在没事做,就将这个月茅房替王景弘打扫了。” 苟宝顿时闭上了嘴,心里面只有一个想法:一定是王爷移情别恋的小心思被我猜中了,才会这样子气急败坏。 朱樉要是会读心术,一定会当场打死这个狗太监。 —— 洪武十六年春节,朱元璋宣布一个消息。 以后将早朝、午朝、晚朝移到同是三大殿之一的华盖殿举行。 将奉天殿改为举行重要大典和接受百官朝贺的地方。 元旦、冬至、万圣节在奉天殿举行礼节性的大朝会。 这三天算是大明朝的法定节假日。 百官整齐划一跪倒,异口同声高呼。 “皇上圣明。” 今天的大朝不处理政务,主题是群臣进献贺表。 “我大明自从洪武建元以来,万象更始、物产丰饶,国力日渐强盛,百姓安居乐业……” 等大臣们都念完一篇篇贺表。 高坐金台龙椅的朱元璋,听到群臣连连夸赞的彩虹屁。 朱元璋满面红光,跟吃了人参果一样。 等群臣念完,朱元璋心里总觉得还是差了点东西。 抬头看见第一排孤零零的朱樉,自从废除了丞相。 加上《皇明祖训》规定,藩王无诏,不得进京。 于是滞留京城的朱樉,每次上朝都成了百官之首。 如果是平时,朱樉还能躲在后排偷懒摸鱼。 可是大朝会,这样重要的礼仪场合。 就没有大臣敢站在他的身前,朱元璋特意点了朱樉的名。 “今日是大年初一,秦王难道没有准备贺表来向朕道喜吗?” 朱樉沉吟片刻后,老实说道:“回禀父皇,儿臣没来得及准备。” 一都察院佥都御史茹太素,出班奏对。 “臣茹太素有本启奏。” “自古以来儿子给父亲道贺新春,乃人伦孝道。” “秦王身为臣子,却在新春佳节不为君父上表朝贺,有失孝道。” “我朝以仁孝治天下。臣恳请陛下将秦王贬为庶人,以正视听。” 茹太素的废话奏折,自从知道是秦王批阅的以后。 就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茹太素觉得一个不学无术的藩王批阅自己的奏折,简直是对他的天大羞辱。 朱元璋听完,没有半点生气。 反而露出微笑道:“咱说了今天不议朝政,秦王出征在即,军中事务繁杂。” “一时抽不出时间,也是可以理解的。” 朱元璋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谁要是把咱的钱袋子弄没了。 就统统将全家下到诏狱里过个团圆年。 “从初一到元宵,朕召秦王一家在宫中团聚。” 只能老实站在第三排的吕本,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这要放到以前,在宫里过年只能是太子一家才能享受到待遇。 朱元璋可不会在意别人的建议,直接宣布道:“朕罚秦王三天之内,将这篇贺表补上。” 群臣哗然,所有人心里都在想。 陛下这是处罚吗?这分明是纵容秦王。 没想到当事人朱樉,却不太领情。 “不用那么麻烦,儿臣正好有腹稿。” “儿臣就现写一篇贺表,上呈父皇。” 值殿太监搬来一张书案,老丈人徐达自告奋勇给他研墨。 “让老夫看看,你最近的文章有没有长进?” 朱樉穿着九章冕服,戴着九旒冠既遮挡视线,又觉得宽大的袖袍,写字不太方便。 于是转头对大太监黄狗儿,说道:“还不快服侍本王更衣?” 此话一出,百官瞠目结舌,不约而同用余光瞥向金台之上。 黄狗儿那可是,跟随朱元璋多年的贴身太监。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太子为了避嫌,都没公开使唤过黄狗儿。 你秦王算老几?当着朝臣的面,竟然敢使唤黄公公。 没想到当事人黄狗儿没有半点矜持,一溜烟就从金台上下来。 黄狗儿脸上带着谄媚,轻手轻脚帮朱樉脱了外衣。 朱樉将九旒冠取下,塞到黄狗儿手中。 就这样用狼毫笔沾着墨汁,在铺开的宣纸上奋笔疾书。 徐达见到朱樉的一手馆阁体,忍不住叹道:“秀润华美,正雅圆融。” 徐达夸奖完了,有些遗憾道:“就是少了一分灵动个性,多了一分匠气。” 朱樉是下苦工,练字帖练出来的书法,模仿的再像。 终究还是缺少了,属于自己的神韵。 朱樉全身心都投入在了书写贺表中,他不精通八股文。 但是贺表这种拍领导马屁的文章,那叫一个驾轻就熟。 不然凭什么没背景,就能年纪轻轻当上副处级。 除了办事能力就剩下让领导顺心。 朱樉写了一个时辰。 大中午的,百官饿着肚子,跟在奉天殿坐牢一样, 陪着他站了一个时辰。 朱樉终于写完了,最后一个字。 才满意的停下了笔,其实他写了两遍。 上一篇因为错字改动的太多,让他直接当成了草稿。 朱樉在黄狗儿的服侍下,穿戴好服饰后。 朱樉拍了拍手掌,哈哈大笑道:“古有高力士给李太白脱靴。” “今有黄狗儿给朱阳明更衣,都是千古美谈。” 文官队伍里,朝臣们的脸上憋成了猪肝色。 听到这句话,就像当众吃了排泄物一样恶心。 心中骂骂咧咧:李白的文采是神仙一般的人物,高力士能脱他的靴子。 那是荣幸至极。 而你秦王的文采,就只配给高力士脱靴。 朱樉吹干墨迹,将新鲜出炉的贺表交给了黄狗儿。 第246章 马屁文章 朱元璋望着台下,自信满满的二儿子。 心里面的感觉,不知道用怎么来形容。 要是朱樉能遗传到他的一半文采。 估计考个状元都是轻而易举的。 黄狗儿捧着朱樉新鲜出炉的大作,走上金台。 恭恭敬敬的用两只手,放在朱元璋身前的御案上。 朱元璋直接点了中书舍人刘三吾的姓名。 “刘爱卿将二郎这篇大作,念给各位品鉴一下。” 年近七旬的刘三吾清了清嗓,拿着贺表,直接朗声诵读道: “臣闻天命所归,王者之兴,必有英明神武之主,以安社稷,抚万民。 今陛下开创伟业,洪武之基,德配天地,威震四方。 自即位以来,励精图治,务在安民兴邦,国家昌盛,百姓乐业,实乃社稷之福,万民之幸。 陛下明察秋毫,洞察万机,善于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政务之暇,不忘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以道德化民,以仁义治国。 臣等深受陛下之恩泽,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今值元旦佳节,臣谨代表百官万民,献上最诚挚之祝福。 愿陛下洪福齐天,寿比南山;愿国家繁荣昌盛,江山永固;愿万民安居乐业,共享太平之福。 臣等定当尽心竭力,辅佐陛下治理国家,共谋社稷大业。 愿陛下垂拱而治,德化天下,使国家昌盛,百姓安居乐业,永享太平之世。 谨以此表,献上陛下,伏望圣鉴。臣不胜感激之至,谨再拜顿首以闻。 儿臣樉诚惶诚恐,顿首顿首。” 数百字的文章念完,朱元璋脸色红润,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什么叫贺表,这种有一说一,如实相告的文章才叫贺表。” 文臣们都变成了苦瓜脸,心里暗骂:这不就是一篇,纯粹的马屁文章吗? 在座各位饱读诗书之人,哪个写不出来? 不就是怕出来之后,被同僚和士林批判成阿谀奉承之辈吗? 早知道朱元璋好这口,比这篇更加辞藻华丽的锦绣文章,他们都能写的出来。 朱元璋对身旁的朱标,问道:“标儿,你弟弟这篇贺表。 你觉得如何啊?” 太子朱标躬下身子,回答道:“二弟的文章虽然稍显平庸,但是胜在临场发挥。” 朱元璋别有深意,问道:“如果是让标儿你主持科举,你觉得二郎能拿到什么功名。” “儿臣觉得以二弟现在的文章功力,如果不是在余姚和吉安两地应试。” “考个举人应该不是大问题。” 朱标的话说的非常中肯。 既没有夸大其词,也没有刻意贬低。 朱元璋笑道:“标儿,你知道咱打从心底最满意你什么地方吗?” “儿臣不知,请父皇教诲。” 朱元璋解释道:“你行事作风持正守中,不偏不倚。” “不会把个人好恶、私人恩怨掺杂到国事和家事当中。” “这一点是最让咱满意的地方。” —— 朱樉一家老小早在年底冬至的时候,就被朱元璋接进了宫里。 只是因为他身份特殊,回到京城以后一直居住在王府里。 毕竟按《皇明祖训》来说,成年的藩王,还没有全家人住进宫里的先例。 “大王请留步。” 朱樉刚走到了奉天门,就碰到了杨士奇。 杨士奇年幼丧父,母亲改嫁给了德安府同知罗性。 后来因为继父罗性获罪,被贬谪到西北充军。 杨士奇一家,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如果不是在开封,遇到了朱樉。 现在的杨士奇搞不好,还在哪个私塾里给童子开蒙。 靠着微薄的束脩,来养家糊口。 哪会有今日的远大前程?对于秦王的知遇之恩。 杨士奇一直心怀感激,两个人明面上没有任何来往。 私底下的关系,都心照不宣。 早上在宫门等候时,杨士奇就已经向他拜过年了。 特意在这儿等他,肯定不是为了寒暄。 “杨先生,找孤可是有要事?” 杨士奇一向公私分明,先谈起了公事。 “世子在文华殿小半年,学业上的成绩一直稳居前列。” 做为父亲,儿子被老师夸奖。 朱樉笑的合不拢嘴,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高阳郡王在学业上,一直没用功。” 朱樉对于朱高煦没读书天赋这事,心里早有准备。 “高煦这孩子,从小就对行伍之事感兴趣。” “长大了做个将军也挺好的。” 杨士奇倒不这么认为, “臣觉得是高阳郡王刚进文华殿,还没适应学堂里的生活。” “只要他不捣乱课堂,杨先生不必过于在意。” 杨士奇对于朱樉的放养态度,有些意外。 “高阳郡王有皇后和徐王妃管束,倒是没在课堂上调皮捣蛋。” 朱樉放心了,杨士奇才忧心忡忡说出了最大问题。 “汗王出阁读书两年多来以来,在学业上没有长进。” “现在已经是文华殿里,所有皇子皇孙的成绩中垫底。” 到了冬至日,文华殿都会举行一次考试。 朱元璋还会在百忙之中,特意抽出时间驾临文华殿。 亲自考校皇子皇孙的学业,朱樉知道今年的排名是朱元璋定的。 “呃,我父皇当时是怎么评价尚煌的?” “陛下对汗王的评语,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听到这句话,朱樉真想立马冲进乾清宫,找朱元璋理论一番。 老头子你倒是说清楚,到底是哪根上梁歪了? 杨士奇有些同情道:“臣找大王,正是为了汗王的学业。” 朱樉万万没有想到,在大明朝遇到的第一次请家长。 会是外表忠厚老实的大儿子。 杨士奇继续说道:“汗王不仅经常逃学,约其他藩王去垂钓。” “还和肃王、辽王、庆王、赣王几人拉帮结伙,以保护费的名义敲诈年幼的亲王。” “他们五人合称「春秋五霸」,在文华殿横行无忌,为祸一方。” 朱樉都能感觉到朱元璋,当时的尴尬。 儿子和孙子,在他眼皮子底下拉帮结派。 又都是未成年的小屁孩,他总不能全部都拖去打板子吧。 于是朱元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选择将难题扔给了宗人令朱樉。 “大王,陛下口谕这件事交由您这位宗人令处置。” 朱樉听完头都大了,都是问题儿童。 他前世又没子女,哪里有管教孩子的经验。 只能使出拖字诀,朱樉说道:“大过年的,让这几个熊孩子再高兴几天。” “这件事,等本王出征回来再议。” 第247章 杨士奇的请求 朱樉挺不愿意去掺和这件事,因为每一位皇子背后都有一位嫔妃。 别看朱元璋嘴上说着都是一些普通豹纹阿姨, 可是有孙贵妃的例子摆在那儿。 搞不好哪天某个豹纹阿姨嗝屁。 朱樉还要成为戴孝大军当中的一员。 杨士奇听到‘熊孩子’这个称呼。 倒是出声提醒道:“大王,如此称呼怕是有些不妥。” “要是流传出去,怕是陛下那儿不好交代啊。” 杨士奇没明说这个称呼有讽刺朱元璋的意思。 毕竟有熊孩子,就一定会有熊父母。 朱樉倒是轻蔑一笑:“老头子能说我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就不能说这几个熊孩子?” 杨士奇很想说,你这样不是把自己都骂进去了? 谈完了公事。 杨士奇变得有些难为情,低垂着头说道:“臣下今日找大王,其实还有一件私事相求。” “就是感到有些难以启齿。” 朱樉摇了摇手,丝毫没有介意。 “虽说我们现在算不上君臣,好歹是相交多年的知己。” “你不妨相告,只要是我能办到的。自然没有二话。” 杨士奇说道:“臣有一继父姓罗讳性,原本是德安府同知。” “因当年得罪了御史大夫陈宁,被弹劾充军流放西安。” “继父从小待我视如己出,如今年事已高。” “臣想接他回京颐养天年,惟有恳请大王施以援手。” 按理说杨士奇这样的翰林清贵,又是皇子皇孙的老师。 这点小事知会刑部一声,自然有人替他办理。 朱樉当然读懂了,杨士奇的意思。 “既然胡惟庸乱党之一的陈宁已经认罪伏法,你父亲的案子应该属于冤案。” “本王会派人护送你父亲回京,你继父以前专管刑狱。” “秦王府还缺少一名正六品的正审理。” “如果你继父不嫌弃的话,就先担任着王府属官吧。” 朱樉说完,杨士奇直接答应道:“大王对臣恩重如山,臣真不知道如何感谢大王的恩德。” 杨士奇说完,直接对着朱樉躬身行礼。 朱樉伸手扶住了他,说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你的事自然是秦王府的事。” 杨士奇满脸感动,“大恩不言谢,大王的恩情,臣铭记于心。” 朱樉和杨士奇寒暄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朱元璋在乾清宫举行了家宴,除了未成年的藩王就只有太子和秦王一家。 宴会上,朱元璋坐在主位,太子坐在左边。 朱樉坐在朱元璋的右边。 宴会上,朱元璋连连咳嗽几声,旁边的朱樉都当做视而不见。 朱樉心里明白朱元璋的意思,是让他出面教训几个弟弟一顿。 大过年,朱樉可没有要当恶人的觉悟。 朱元璋重重咳嗽一声, 朱樉吃了两口菜,抬头说道:“老头子,你要是得了风寒。” “就叫太医院,给你开两副治咳嗽的药呗。” 朱元璋听到这话,呛的连连咳嗽。 “咳咳…” 朱元璋眼睛瞪的跟铜铃一样,骂骂咧咧:“叫你小子做点事,比请县太爷还费劲。” “您老人家下道圣旨,儿臣绝对跑的比县太爷还勤快。” 朱元璋的脸黑了,小声说道:“咱是让你背锅,不是让你甩锅。” “你有本事,你让大哥去背呗。” “我一个藩王,去教训其他藩王算是个什么事儿啊?” 朱樉说的话,把朱元璋噎得说不出话来。 朱元璋半晌才缓过来,开口埋怨道:“都是你小子上梁不正下梁歪,带坏了咱的儿孙。” “我的那几个弟弟年纪,可都比尚煌年龄大。” “谁带坏谁,还不一定了。” 朱元璋听到这话,不依不饶道:“你小子在宫外收保护费,这几个小崽子在宫里收保护费。” “你还说不是你带的头?” 朱樉这一下,有些百口莫辩。 索性闭口不言,干脆耍起赖来。 朱元璋问起了另一件事,“你小子准备什么时候,把那元史稿审完?” “儿子手下几个老头,那两三百万的元史稿得审到什么时候?” “要不你从翰林院派几个大儒过来?” 朱元璋说道:“你需要哪些人自己去找,咱同意了。” “那行,你先把王祎那个老头派给我吧。” 洪武元年,王祎和宋濂一起任命的《元史》总编,也是名满天下的大儒。 朱元璋说了一句让朱樉吃惊的话,“王祎死了。” “怎么死的?” “洪武五年,咱派他出使云南招降元梁王把匝剌瓦尔密。” “被把匝剌瓦尔密用来祭旗了。” 朱元璋的解释,让朱樉觉得无语。 王祎这个名满天下的大儒,被老头子用来当使者。 最后还被敌人宰了,用来提振士气军心。 “元朝的降臣那么多,你用王祎这种大儒当劝降的使者。” “老头子,你可真是奢侈。” 面对儿子的质问,朱元璋长叹一声,有些后悔道:“咱当时的想法,就是派个重臣。” “显得咱诚意十足,本来劝降的过程还挺顺利的。” “谁知道北元王庭派出使臣脱脱,经过乌斯藏进入云南。” “元梁王见到北元使臣脱脱之后,事到临头反悔了。” 蒙古人重名的挺多,不叫全名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朱樉听完,小声说道:“我与元梁王不共戴天。” 少了个能干活的老头,等于给元史稿的审议工作增加了不少难度。 朱元璋笑着说道:“如果元梁王愿意投诚的话,咱不介意留他一命。” 朱樉被这善变的老头子,搞得一下子没了干劲。 “行吧,你是皇帝你说了算。” 朱元璋又问了一个问题,“你准备什么时候纳老邓家的大闺女?” 朱樉说道:“这件事等我出征回来再说。” “过了年,别人就二十六了,已经是金陵城有名的老姑娘了。” 如果是邓愈活着的时候,朱元璋不会关心这些小事。 可是邓愈死了好几年,朱元璋觉得有必要替以前的老兄弟的家事,做一下主。 朱樉出声解释道:“眼下出征在即,总不能娶回家之后。” “将别人扔到一边,独守空房吧。” 第248章 争执 吃完了饭,朱樉准备打道回府。 宫里等级森严,待在这里反而没有秦王府里自在。 朱樉决定打道回府的时候,朱元璋叫住了他。 “这大过年的,你一个人跑回秦王府像什么样子?” “我这不是,想着能回去找点事做吗?” 朱樉在宫外野惯了,在宫里多待两天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朱元璋提醒道:“你要是真没有事做,就帮咱每天批阅一下奏疏。” 大过年的,朱元璋难得想偷懒两天。 毕竟这段时间最多的是,请安和各地的贺表。 “行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的。” 朱樉来到御书房里,陈忠抱着小山一样堆起的奏章。 朱樉从笔架上取下朱笔,将奏折翻开一本一本开始批阅。 朱元璋坐在一旁,将脚翘到了桌子上,端着茶盏当起了监工。 朱元璋还是第一次知道,当监工的感觉是如此惬意和美妙。 朱元璋突发奇想说道:“老是咱一个人处理这么多的政务,时间长了不是个事儿。” “咱想了一个办法,设立四位辅官轮流帮咱处理政务。” 朱樉被这天才的想法,震惊的合不拢嘴。 “老头子不怕这四辅官慢慢揽权,变成实际上的宰相。” 朱元璋跟朱樉解释: “只要是临时兼任,没有任何品级。” “咱想用就用,不想用的时候打个招呼。” “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全部卷铺盖回家。” 朱樉前世没听说过这什么四辅官, 只好停下笔向朱元璋问道: “老头子,你这四辅官准备叫什么名字?” “春、夏、秋、东四辅官,位列公侯、都督之下。” “每到月旬轮流上值,这些人只有参议之权。” “最终决定,还是要由咱亲自拍板。” 听到朱元璋的解释,朱樉觉得春夏秋冬,四个官职的名词有点耳熟。 仔细回想才想起来,历史上还真有这四个官职。 不过不是明朝,而是唐朝之时。 朱樉说道:“老头子,你这春夏秋冬四辅官,不是跟武曌当年将六部改成天地春夏秋冬。” “六官尚书一模一样吗?” 朱樉说的是武则天登基以后, 将中书省改为凤阁,门下省改为鸾台。 六部尚书改为天官尚书、地官尚书、春官尚书、夏官尚书、秋官尚书、冬官尚书。 朱元璋听到这儿,终于想起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那咱不用了,免得晦气。” “咱再好好考虑几天,想一个靠谱一点的官名。” 见到朱元璋放弃了四辅官的想法。 朱樉松了口气,这春夏秋冬四辅官在大明两百七十六年的历史中,一点浪花都没掀起。 想来只是一项失败的制度。 朱樉开始埋头批阅奏章,遇到不懂的地方。 让朱元璋亲自拿主意,不到三个时辰就将两百份奏章处理完了。 从里面挑出一份,朱樉对朱元璋说道:“这是永嘉侯上的折子,弹劾当地的番禺县令道同。” “内容是道同傲慢无礼,诋毁上司。” 朱元璋接过折子一翻,勃然大怒道:“这道同区区县令,竟敢将咱的开国侯爵当成奴仆一样呼来喝去。” “如此专横跋扈之人着实该杀。” “让朱亮祖派人将道同捉拿,判处斩立决。” 朱樉却摇头拒绝道:“不能只听朱亮祖的一面之词。” 朱元璋却一口咬定:“朱亮祖做人一向憨厚老实。” “若不是道同将他欺负狠了,怎么会声泪俱下向咱告状。” “咱绝对不会坐视老实人受委屈。” 面对怒气冲冲的朱元璋。 朱樉仍然不为所动,语气平静道: “万一是朱亮祖与道同有嫌隙,恶人先告状呢?” 朱元璋费了半天口舌,都没劝动朱樉。 伸手抢夺朱笔,要亲自勾决。 可是朱樉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死活都不松手。 朱元璋手上青筋暴起,朱樉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父子俩僵持不下,朱元璋暴跳如雷,放声大骂:“你这不孝子,还不赶紧撒手?” “咱是皇帝,咱金口玉言说要杀就一定要杀。” 朱樉没有半点怯弱,理直气壮道:“在我批阅完最后一本奏章,离开御书房以前。” “你这老头子,先一边待着凉快去。” 朱元璋气的脸色通红,声音咆哮如雷。 “你这不孝子,咱今天就要大义灭亲。” 朱樉心烦意乱,直接对着朱元璋吼道:“你不用脑子想想,朱亮祖是什么善茬吗?” “一个开国猛将,能被一位七品县令给拿捏住了?” “说明朱亮祖屁股底下不干净。” “说白了,朱亮祖只是把你这个冲动易怒的老头,当成白痴耍而已。” 被朱樉这么吼了一嗓子,朱元璋终于冷静下来。 仔细想想,朱元璋琢磨出了一些蹊跷。 朱亮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在当年征伐四川的时候。 朱亮祖屡教不改,经常屠戮俘虏。 动不动斩杀手底下的军士。 这样的人能被一介县令欺压? 朱元璋说道:“咱现在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不少猫腻。” “咱先安排巡按御史,去调查一下当地的情况。” “得到消息之后,再做决定。” 朱樉望着这暴躁小老头,松了一口气。 真想夸他一句‘恭喜你,终于长大了。’ 可朱樉心里清楚,他只要敢说出这句话。 朱元璋肯定跟他脸红脖子粗,搞不好还会情绪失控。 当场把他掐死都很有可能。 朱樉在心里下定决心,以后不再挑逗朱元璋脆弱敏感的神经。 将奏折整理好后,起身离开。 走到门前,朱樉下意识的说道:“老头子,你年纪大了,少熬点夜。” “注意身体,早点休息吧。” 说完转身离开,朱樉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搞得朱元璋有些猝不及防。 站在案前,朱元璋手里拈着一本奏折,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一句平淡的关心,除了马皇后说过。 他已经好久没听到过,其他人这样说了。 在太子朱标眼里,他是英明神武,还带些残暴的父皇。 朱元璋回想起,刚才父子争执的场景。 前半生的坎坷让朱元璋磨炼出了,能看透人心的火眼金睛。 他刚才在朱樉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憧憬和仰望。 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平凡的小老头,甚至略带了一些同情的目光。 “咱的这个二儿子,还真够放肆的啊。” 第249章 养心殿 “万岁爷,要不要奴婢派人将秦王追回来?” 旁边伺候的陈忠刚说完这句话, 大殿内响起「啪」的一声,极其响亮的耳光声。 被黄狗儿甩了一巴掌。 摸着红肿的脸庞,陈忠有些委屈。 “干爹为何打我?” “不长眼的东西,天家的事轮的着你插嘴吗?” 黄狗儿胆战心惊悄悄望了朱元璋一眼。 朱元璋低头翻看奏折,眼皮都不抬一下。 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道: “行了,你们两个碍眼的狗东西,赶紧滚蛋。” “奴婢遵旨。” 黄狗儿如蒙大赦,拉着陈忠迈着小碎步离开。 来到乾清宫的值房里,拉上门之后。 黄狗儿满脸怒容,命令道:“你要想继续当咱家的干儿子,先赏自己数十下嘴巴子。” 陈忠能有今日的地位,全靠着干爹的提携。 心里尽管再不情愿,不敢违抗干爹命令,只能照做。 陈忠抬起左右手,不停用力的扇打两边脸。 连扇数十下,直到左右两边脸颊,肿的像个猪头。 黄狗儿眼见差不多了,才开口喊停。 “行了。” “你站着说说,咱家为什么要教训你?” 陈忠低垂着脑袋,小声说道: “孩儿做错了事,干爹是为了孩儿好。” “你能明白这点,说明你这猪脑子还有得救。” 黄狗儿消了些气,对着陈忠谆谆教导。 “跟宫里的那些奸滑之人不同,你陈忠骨子里没什么心眼。” “万岁爷心里跟明镜似得,他不喜欢阿谀奉承的小人。” “不喜欢宦官弄权,看重的是你身上的愚忠。” “不然咱家,为什么偏偏要提拔你这个蠢货?” “咱家就是听说你和秦王身边的伴当苟宝有了嫌隙。” “不得已拖着一把老骨头,半夜三更跑来盯着你。” “就是生怕你再犯错,招致万岁爷厌恶。” 黄狗儿一想到刚才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陈忠老实说道:“孩儿见到万岁爷一脸不悦,方才大着胆子提起秦王。” 黄狗儿痛心疾首,教训道:“你这才伺候万岁爷小半年,从哪里看出来万岁爷不高兴了?” “咱们万岁爷板着脸,不一定是真生气。” “倒是脸上笑呵呵的时候,搞不好会人头落地。” 陈忠心里藏不住话,下意识说道: “干爹的意思是说万岁爷喜怒无常?” 黄狗儿听完,像是被踩住了尾巴一样。 直接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抬起脚,就在陈忠身上连踹好几下。 黄狗儿才消了些气,骂道: “你真是个蠢笨如猪的玩意,在宫里当差,首先是管好自己的嘴。” “难道祸从口出,这个最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陈忠委屈巴巴,捂着屁股上的脚印。 “孩儿不过是想着没人,私下里跟干爹说说心里话。” 黄狗儿唉声叹气道:“万岁爷能把东厂那么大摊子,放心交给你。” “也是因为你藏不住事,不然以你的愚蠢行为早就掉了几个脑袋。” 为了这个干儿子,黄狗儿也是操碎了心。 “现在咱家年老体衰,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 “教你的事,你要好好记着。” “咱家能跟老皇爷几十年屹立不倒。” “全靠着谨言慎行,不该说的话不去说,不该做的事不去做。” “老皇爷叫你做什么,千万不要添油加醋更不能擅自做主。” “老老实实办事,这就是咱家一直不犯错的秘诀。” 陈忠有些诧异道:“就这么简单的吗?” “这话虽然听起来简单,但是咱家用了四十年才真正做到。” 面对这个悟性极差的干儿子,黄狗儿感到心力交瘁。 想到最近在回回钦天监,学习天文地理的郑和。 黄狗儿心里感到庆幸,还好阴错阳差收罗了一个真正的人才。 至于陈忠这个猪头三,黄狗儿的耐心差不多到了极限。 养心殿位于紫禁城的西北角,紧挨着乾清宫。 结构是前厅后宅的工字型,取自立德养心之意。 属于紫禁城里规模最小的几间宫殿。 原本是作为朱元璋的书房和临时召见大臣的场所。 养心殿面积虽小,可是建筑的规格是按照帝王来修建的。 没想到最后便宜了朱樉。 自从朱高煦年满六岁,进宫读书以后。 朱樉还是第一次跟妻儿一起在宫里团聚。 刚走到养心门时,就听到孩童的嬉笑声。 朱樉走进去,发现朱尚煌和朱高煦正趴在一只铜兽上嬉闹。 朱尚煌一见到朱樉,麻溜的从玄武铜像上下来。 大老远喊道:“爹,我可想死你了。” 说完一路小跑到朱樉身前。 一把抱住了他,还用脑袋蹭了蹭他腰上的玉带。 望着朱尚煌小脸上真挚的表情,如果不是有杨士奇提前告诉他。 朱樉做梦都想不到,在他面前表现的懂事听话。 这个大儿子暗地里会是跟朱高煦一路货色。 “尚煌啊,你年底的成绩在文华殿是第几名啊?” 面对亲爹的问话,朱尚煌显得有些紧张。 不过片刻功夫,朱尚煌镇定了下来。 “皇爷爷给孩儿排的是第十一名。” 朱樉面无表情地说道:“依我看不对吧?应该去掉那个十才对。” 朱尚煌摸着后脑勺,连连摆手道:“孩儿成绩虽然排在中上,可是离第一名还差的有点远了。” 看着这兔崽子居然还谦虚起来了,朱樉怒极反笑道:“谁说倒数第一,就不能算第一了?” 见谎言被戳破,朱尚煌埋着脑袋,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骑着玄武脖子上的朱高煦,打抱不平道:“爹当年不也是在大本堂,常年垫底的吗?” 朱樉一听,直接黑着脸骂道:“哪个王八蛋讲老子坏话?” “皇爷爷说的。” 朱高煦的话,让朱樉立马闭上了嘴。 半晌后,朱樉满脸严肃的说道:“你爹当年在大本堂是倒数第二才对。” “那倒数第一是谁?”朱高煦有些好奇。 “你四叔朱棣。” 朱樉谈起往事,脸上满是自豪的神色。 毕竟他一年的时间,只有开学和考试的那两天会在大本堂。 就这样,还能在学业上压制永乐大帝一头。 他不是天才,还能是什么? 一想到这里,朱樉不免有些自鸣得意。 第250章 教训 “你们四叔惊才绝艳,却只能屈居在我之下。” “你们根本无法想象,为父的才华令多少人心悦诚服。” “那些鼎鼎大名的江南才子,见了我都得羞愧的掩面遁走。” 朱樉自顾自的开始,吹捧起了自己的才华。 朱尚煌跪在地上,仰着头,眼里冒着星星。 朱尚煌满脸崇拜道:“爹的才情,那是名满整个紫禁城。” 朱樉很享受亲儿子的追捧,一句不合时宜的话打断了他。 年幼的朱高煦,不知道什么是人情世故。 “皇爷爷说了,爹和四叔都是老朱家的榆木疙瘩。” “还说有你们两个臭皮匠在,简直是坏了老朱家的文脉传承。” 听到弟弟话,朱尚煌捂着脑门,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三弟,你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这怎么能够实话实说呢?” 朱高煦一脸天真望着朱樉,问道:“皇爷爷这样说的,爹不会觉得不高兴吧?” 朱樉听到这话,觉得有些刺耳。 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在讽刺自己。 朱高煦正准备从玄武铜像上下来,他双手吊在铜像的脖子上, 双脚在空中晃荡,像荡秋千一样。 突然,整个身子失去平衡,直接背朝着地面摔了下来。 一旁侍候的宫人,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朱樉快步向前,如风驰电掣一般。 眼见朱高煦即将摔在地上,距离还有三米不到。 朱樉猛然一跃,紧接着一个滑铲,如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 将掉落下来的朱高煦,一把抱进怀里。 受到惊吓的朱高煦,小脸煞白。 朱高煦紧贴着父亲的胸膛,感受着传递过来的那股暖意。 令人觉得安心。 “爹,我知道你一定会救我的。” 朱高煦的眼睛冒着小星星, 可是回应他的, 不是想象中父子之间,相视一笑的温馨场面。 朱樉直接解下了腰带,将朱高煦双手反绑。 朱高煦跟小鸡仔一样,被朱樉拎在手中。 他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 朱高煦就这样,被亲爹吊在了墙角的一棵石榴树上。 “大哥,十万火急,快进殿内去搬救兵。” 朱尚煌很讲义气,准备转身就跑时。 “你要是想和他一起挂在树上,就听他的话吧。” 听到亲爹的警告,朱尚煌顿住了脚步。 朱高煦见到他无动于衷,焦急万分的喊道:“大哥,救人如救火啊。” 朱尚煌只能回应,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朱樉直接脱下了一只靴子,扒掉了朱高煦的裤子。 大过年的,朱樉本来不想教育孩子。 他觉得这小子再不教训,迟早有一天会闯下难以挽回的大错。 有着前车之鉴,朱樉觉得棍棒底下出孝子这句老话,还是有道理的。 朱樉手里的靴子是水牛皮缝制的,质地又厚又硬。 打在朱高煦的屁股上,啪啪作响。 不一会朱高熙屁股上,已经被他打出两条血印。 朱高煦哭爹喊娘,嚎了半天也没人过来救他。 只能赶紧向朱樉低头认错, “爹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别打了。” 朱樉停下手,说道:”写一篇五百字的检讨,在元宵之前放在我的书房。” 朱高煦一听这话,小脸变成了苦瓜。 “我认识的字,加起来都还没有五百个字。” “爹,你还是打死我吧。” 朱樉想了想,这小兔崽子一共上了不到一个月的学堂。 “那你写篇一百字的检讨,少一个字。” “我就抽你一下。” 朱高煦苦着脸,含泪点了点头。 朱樉这才给他拉上裤子,从树上放了下来。 看到朱高煦走路一瘸一拐的模样,朱尚煌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 心有余悸,要是刚才他不是下来的早。 今天就是他和朱高煦两个难兄难弟一起,吊在树上同甘共苦了。 朱樉直接抓起了朱高煦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临了突然回头瞥了朱尚煌一眼,把大儿子的小心肝吓得一哆嗦。 直接缩在了铜兽后面,朱樉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朱尚煌才怯懦的探出头,对刚才亲爹的眼神心有余悸。 “亲生儿子都下得去手。” “我爹真是太凶残了。” 朱尚煌刚说完,一只大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脖领。 直接把朱尚煌拎在了半空之中, 朱樉打量这个表里不一的大儿子,用平静的语气,问道:“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你这兔崽子在骂我?” “没有,孩儿可以对天发誓。” “绝对没有如此不孝的举动。” 朱樉对朱尚煌警告道:“在我出征以前,不许在宫中收保护费。” “孩儿知道了。” 至于出征以后,山高皇帝远,他管不着。 朱樉进到养心殿,徐妙云见到朱樉拎着朱高熙。 上前问道:“是不是高煦又闯祸了?” “刚才这小子从一丈高的铜兽上掉下来。” “如果今天不是遇到我,非得摔成肉饼不可。” 听到朱樉描述的经过,徐妙云顿时感到后怕不已。 从屋里拿出一根戒尺,对着朱高煦呵斥道:“去后堂跪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起来。” 朱高煦心中觉得委屈,眼泪汪汪求饶道:“孩儿今天屁股遭了大罪,能不能改日再跪啊。” “不行,今日的错,今日罚。” 徐妙云举起戒尺,瞬间吓得朱高煦不敢再言语。 朱樉想起府中的三个小子,除了朱高炽比较让他省心以外。 其他的两个儿子都是问题儿童,对于子女的教育。 朱樉前世没有任何经验,只能跟着朱元璋有样学样。 毕竟棍棒底下出孝子,是传承了几千年的传统。 朱樉去书房,想看看二儿子最近的学习情况。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 打开门,就见到让他血压升高的一幕。 小胖子朱高炽站在一根凳子上,从书架的顶上取下一个笔洗坛子。 朱高炽见到朱樉,吓了一跳。 差点从凳子上掉了下来。 朱樉连忙上前扶住他。 “高炽啊,你站那么高多危险啊。” “以后这样的事,吩咐下人去做就行了。” 朱高炽支支吾吾道:“孩儿力所能及之事,不想麻烦别人。” “以后别站高处,你要是摔出一个好歹。” “爹的下半生可就孤苦无依了。” 朱樉的话让朱高炽尴尬不已,只好说道:“不是还有大哥和三弟吗?” 一提到那两个不省心的儿子,朱樉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别提那两个酒囊饭袋了。” 第251章 教育子女 朱高炽不知道亲爹,为什么这么看重自己? 难道是因为自己从小就心宽体胖吗? 看他一直将笔洗坛子抱在怀里,一副宝贝的不得了的表情。 朱樉不由的起了疑心,出声问道: “笔洗坛子里装了什么东西?” 朱高炽额头直冒冷汗,搜肠刮肚半天才想出一个蹩脚的理由。 “这坛子里装的的三弟存的金豆子,让孩儿帮他小心看管。” 朱樉听到之后,更加怀疑道:“老三的金豆子,不是交给你娘保管的吗?” “娘亲最近忙着宫里的事,就将三弟的金豆子交由孩儿看管了。” 朱樉问道:“我是他爹,就看一眼也不行?” 朱高炽摇了摇头,小脸绷起,一本正经说道:“三弟说了不让别看。” “人无信而不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孩儿作为兄长,自然不能失信与同胞兄弟。” 听到朱高炽这样说,朱樉便不好再追问下去。 毕竟兄弟之间的小秘密,自己这个当爹掺和进去不太合适。 “行吧,既然你答应他,就替他好好看管吧。” 朱樉走后,关上了房门。 朱高炽悄悄躲在书桌底下,长舒一口气。 将坛子放在地上,打开盖子。 伸出手指在坛子里,轻轻搅动几下。 沾满了蜂蜜的手指,放进嘴里。 朱高炽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现在的他已经彻底离不开了甜食。 每天不吃,就会觉得看书都看不进去。 朱高炽正在偷吃的时候,房门被人突然打开。 朱高炽万万没想到,亲爹朱樉居然厚颜无耻的杀了一个回马枪。 “咦,居然没人。” “刚才小胖子不是还在这里吗?” “高炽,你跑哪去了?” “朱高炽。” 朱樉喊了好几声都没人答应, 转过头去,正好看到书桌底下露出一只小短腿。 “高炽,你藏在桌子底下做什么?” 听到说话声,小短腿嗖的一下,缩了回去。 蹑手蹑脚靠近之后,朱樉用鼻子嗅了嗅。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甜的蜂蜜味。 朱樉一下子就明白了。 看来这小胖子,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老实。 朱樉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笔,伸手在宣纸上刷刷写下一句话。 然后自顾自的说了一句:“小胖子一定是贪玩,偷偷跑出去了。” 说完,直接关上房门离开。 躲在书桌下的朱高炽,悄悄探出头来。 发现老爹不在,朱高炽松了一口气。 将装蜂蜜的笔洗坛子放在桌上时。 朱高炽看见了宣纸上留下的字迹。 ‘甜食吃多了,不仅导致肥胖还会患上消渴症。’ ‘希望你能爱惜自己的身体。’ 短短的两句大白话,让朱高炽发了半天呆。 过了一会儿,朱高炽泪流满面。 直接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我怎么就偏偏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朱樉和徐妙云,两个人一左一右趴在门上,偷听着里面的动静。 等到里面只有翻书的沙沙声,两个人一同选择了离开。 走在路上,徐妙云问道: “高炽和高煦都是一母同胞的两兄弟。” “哥哥,为何独独偏爱高炽?” “对高煦就不能有那样的耐心呢?” 面对徐妙云的打抱不平,朱樉有些猝不及防。 “我做的有那么明显吗?” 徐妙云点了点头,她原来最担心夫君不喜欢肥胖臃肿的朱高炽。 没想到真实的情况,会是两极反转。 朱樉只好解释道:“高炽从小就懂事独立,不用我操心。” “反观高煦是三个儿子里,最像我的那一个。” “从小就表现出胆大包天,肆意妄为。” “我最害怕的是我们二人百年之后,没人约束的高煦会犯下弥天大错。” 听到朱樉心中的担忧,徐妙云释然了。 她知道,以朱高煦的性子。 等到长大以后,恐怕这天底下没有他不敢做的事。 “那妾身从今往后,应该如何管束高煦?” 一说到朱高煦这个刺头,朱樉脑子里的思绪就成了一团浆糊。 “呃,他现在文华殿上学,有他皇祖父看管着。” “应该闯不了祸,我们夫妻二人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走到后堂时,朱高煦还在墙角一个人跪着。 不过膝盖底下放了几层软垫,屁股底下还放着一个垫子。 算了算时间,差不多罚跪了一个时辰。 朱樉走过去,轻声问道:“知道错了吗?” 朱高煦脸上还挂着泪痕,小声抽泣道:“我知道错了,孩儿不该顶撞父亲。” 朱樉轻笑一声:“你居然认为你爹,我是那种会打击报复的心胸狭隘之人。” “看来你反省的不够深刻,还得接着跪啊。” 朱高煦感觉到屁股底下火辣辣的疼痛。 心想:屁股都快被你抽成八瓣了,这还不算打击报复? 朱高煦嘴上却说道:“孩儿年幼无知,不明白错在哪里。” “还请父亲教诲。” 朱樉满脸严肃的说道:“你攀爬高处,要是出现了闪失。” “最伤心难过的还不是我和你娘?” 朱高煦恍然大悟道:“孩儿下次再也不敢调皮捣蛋了。” 朱高煦信誓旦旦的跟他保证,朱樉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得了吧,你啊,狗改不了吃屎的。” 朱樉用食指戳了戳朱高煦的脑门。 朱高煦有些不服气的说道:“我是狗,你是老狗?” “你这个孽障。” 听到这句话。 朱樉怒从心起,正想踹他一脚。 却被徐妙云一把抱住了腰,朱樉不敢用力,怕伤了她。 “妙云,我在管教孩子,你撒不撒手?” “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当娘的错。” “哥哥要打的话,就打在我身上吧。” 面对泪眼婆娑的徐妙云,朱樉刚冒出的火气,顿时浇了个凉透。 朱樉唉声叹气道:“慈母多败儿啊。” 轻轻拉开徐妙云,朱樉背着手走在前面。 朱樉仰天长叹一声。 “风水轮流转,转到我家里来了。” “这他娘找谁说理去呢?” 朱樉直接进了后堂,称呼是后堂,其实是后殿。 与乾清宫后殿的寝宫,规制相同,别无二致。 为了避嫌,朱樉才将这里改名为后堂。 第252章 矫上奏对 院子东西两侧有十余间围房,走过穿堂。 明黄琉璃瓦,硬山字顶的后堂,门梁上挂着一块牌匾,御笔亲书‘涵春室’三个大字。 里有五间宽阔的卧房,最边上的两间卧房紧挨着隆禧馆和臻祥馆。 东边的隆禧馆是敏敏的卧房,西边的臻祥馆是徐妙云的卧房。 苟宝大老远望见,朱樉和徐妙云结伴而行。 对着端着牌子的小太监,摆了摆手,示意离开。 “王爷千岁,娘娘万福金安。” 现在没了外患,东西两房开始暗地里较劲。 他的两位王妃除了宫里赐宴,其他的时间,敏敏和徐妙云绝对不会出现在同一场合。 徐妙云和敏敏二人,已经王不见王的趋势。 朱樉在心里长叹一声。 到底啥时候,我能够实现大被同眠的梦想? 大年初二,四更天。 朱樉在宫人的服侍下,穿戴好了朱红色衮龙服。 天色未明,夜幕星河。 外边还是漆黑一片,朱樉走出养心门。 看到不远处的乾清宫,依然灯火通明。 先去午门外侯朝,还是先给朱元璋请安这个问题上。 朱樉犹豫了一下,决定了还是去乾清宫。 原因很简单,他不想浪费精力,多绕一大圈。 朱樉走到大殿内,对着空无一人的御座。 磕头请安道:“儿臣恭请圣安。” 朱元璋刚穿戴好龙袍,正在用湿毛巾擦脸。 见到朱樉还跪在地上,保持头贴着地面的姿势。 他语气不耐烦道:“一天天,净整这些没用的。” “呃,不是显得尊重您老人家吗?” “你有守这些破规矩的时间,不如多办几件实事。” 莫名其妙被朱元璋教训一通, 朱樉很想说这些破规矩,不是你定的吗?偶像。 又怕说出来后,被反复无常的朱元璋拖出去打板子。 朱樉索性闭口不言,朱元璋擦了擦手以后,直接上了御辇。 黄狗儿刚喊出“起驾。” 朱元璋就对着朱樉招了招手,意思是让他上来。 朱樉觉得自己最近风头正盛,行事应该低调点。 朱元璋见他踌躇不前,直接高声说道:“滚上来,咱有事问你。” 听到这话,朱樉一把抓住御辇旁边站着的起居郎衣领子,说道:“你听到了吗?” 三十多岁的浓眉大眼,留着八字胡的起居郎木然地点了点头。 “到时候,老头子翻旧账,你可要为本王作证啊。” 起居郎被秦王突然的举动,给弄懵了。 “下官一定尽力。” 起居郎有些敷衍的口气,让朱樉不满道:“一定要写进《起居注》里,不然本王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知道了吗?” “你在那儿磨蹭个什么劲?还不快给咱滚上来。” 朱樉小心翼翼登上御辇,朱元璋挪了挪屁股让开了半边龙椅。 朱樉心中警铃大作,直接一屁股坐在了轿底。 “你这不孝子,今天还跟咱客气上了。” 朱元璋斜着眼看了他一眼,朱樉十分警惕的离朱元璋脚边远点。 毕竟上次在御书房,他跟朱元璋扳手腕来着, 谁知道这小心眼的老头,会不会借题发挥? “你离的那么远,咱跟你说话都费劲。” “赶紧滚过来。” 朱樉又挪回朱元璋的脚边,蹲在龙椅扶手旁。 “儿臣洗耳恭听父皇教诲。” 朱元璋见他那谨小慎微的样子,不由的有些好笑:“你这样,跟钟山上的猴子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您是猴王,我最多算个巡山的。” 朱元璋难得没生气,打趣道:“你应该算个二猴王。” 二猴王是猴群里,部落的首领。 算是猴王宝座的,最有力争夺者。 朱樉摇头,认真道:“我哥才是二猴王,我只能算猴群里打酱油的。” “打酱油?”朱元璋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新鲜的比喻。 细一思索,觉得跟打杂的含义差不多。 “别那么看轻自己,你在咱的眼里就比你哥差那么一丢丢。” 有句话叫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当初李世民不就是比太子李建成,在李渊心中的地位差上那么一点点吗? 朱樉将姿态放的很低,满脸严肃道:“太子是君,我是臣。” “君臣相提并论,岂不乱了纲常?” “你掰咱手臂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般小心啊。” 朱樉很想大声说,没给你这把老骨头弄折了,说明我已经够小心的了。 “岳少保曾言‘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惜死,天下便可太平。’” “儿臣不材,昨日不过是效仿先贤文死谏,武死战之举。” 朱元璋反复咀嚼着,‘文死谏,武死战。’这句话。 “行了,咱大人有大量,不会跟你这小辈一般见识。” “若是文武百官都能恪尽职守,何愁咱的大明不兴盛啊。” 朱元璋感慨道:“要是有一天,咱的大明没有了贪官污吏,百姓的生活该有多美啊。” “老头子,你的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朱樉没有半点嘲讽的意思,朱元璋期望的理想化社会,几乎是不可能的。 “咱坚信,只要余生尽全力,励精图治。 这世上的贪官污吏,终究会有消亡的一日。” “会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朱元璋是朱樉两辈子中,见到过的人中最努力的一个。 可惜他努力错了方向。 说好听点是宏图壮志,说不好听就是好高骛远,不切实际。 “举个例子,秦始皇能执掌权柄,可以说李斯的‘逐客令’功不可没。” “可是李斯和赵高勾结,矫诏杀了公子扶苏。” “李斯其人,可谓功也皇皇,罪也彰彰。” “老头子,关于人性的复杂,相信你比我更懂。” 对于秦始皇遗诏的悬案,对于命令扶苏自杀那一段,朱樉倾向于是篡改了的。 朱元璋听到这话,刚刚激发起的斗志,就像被泼了一盆凉水。 “快三十岁的人了,成天就知道说些风凉话。” “我只是讲述一个道理,人的本性不是一成不变的。” “可是没有半点,针对你老人家的意思。” 朱元璋想起前段时间,二儿子说的那句话。 “不以水清而偏用,不因水浊而偏废。” “二郎啊,这用人一道,你比咱精通不少。” 第253章 转正 “你这不是捧杀我吗?” 朱樉脸上满是警惕之色,望着朱元璋向后挪了几步。 朱元璋哑然失笑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是咱的儿子。” “你就是犯再大的错,咱断然不会加害于你。” “况且你又没犯错,咱更加于心不忍。” 朱元璋眼神真诚,表情严肃。 历史上秦王被毒杀,这桩谜案到底是不是跟朱元璋有关呢? 朱樉脑子里一团乱麻,他现在真的弄不清楚。 朱元璋倒是看出了他心中的防备。 “要不要咱赐你一张丹书铁券?你才能对咱推心置腹了。” “您老还是收了神通吧。丹书铁券那玩意儿,儿臣搁着烫手。” 朱樉可是清楚知道,历史上有两张丹书铁券,能免死六次的李善长。 可是全家老小,一个不落的去阴曹地府报到了。 免死金牌?免不了一点,改名阎罗王的催命符还差不多。 朱元璋见到他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便不再存心逗弄。 随后岔开话题,“咱昨日通宵达旦,冥思苦想。” “觉得这四辅官确实有些儿戏,咱想了一个办法。” “决定设立几位殿阁大学士,来辅佐咱处理政务。” 听到大学士,朱樉小心脏抑制不住怦怦狂跳。 难道永乐朝才出现的内阁,要提前到来了吗? “老头子,准备设立几名大学士呢?” 朱元璋沉吟了一会儿,念出了他心里的名单:“咱准备设立四殿二阁大学士。” “华盖殿大学士邵质、武英殿大学士吴伯宗、谨身殿大学士吴沉、文渊阁大学士宋讷。” 这四个人都是名满天下的大儒。 宋讷是国子监祭酒,吴沉是《精诚录》的总编。 《精诚录》是朱元璋去年下令编纂,取自四书五经里「敬天、忠君、孝亲」的内容。 可以说是大明版本的教科书,排名第一的邵质是礼部尚书。 而最年轻的吴伯宗是洪武四年,辛亥科的状元,都已经五十岁了。 “这四个老头加起来几乎三百岁了,还能处理政务吗?” 朱樉严重怀疑,朱元璋的真实目的是为了熬老头。 “正因如此,咱才决定要吸收年轻血液。” “咱要任命你为东阁大学士。” 朱樉一下就来了精神,东阁在左顺门旁边的庑房。 虽然是排名最末尾的大学士,好歹有个奔头。 “那么大学士是什么品级?有什么职能呢?” “正五品,随侍左右,以备顾问。” 朱元璋说完,朱樉直接没了兴趣。 什么叫顾问?领导问你,你才是顾问。 领导不问你,充其量最多算个秘书,说到底要看领导的眼色行事。 “儿臣体弱多病,难以胜任大学士这一要职。” “请父皇还是另请高明。” 朱元璋本来想用一个闲置,将他吊住给自己白打工。 没想到,朱樉一点要上当的意思都没有。 “你是咱的儿子,大明的藩王。” “连一点勇于担当的觉悟都没有?” 面对朱元璋的质问,朱樉倒是没有半点怯弱:“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不做就不会错了。” “你小子岁数不大,哪来这么多的歪理邪说,一套一套的。” 朱元璋被这小子不要脸的逻辑,给气笑了。 门楼上的三通鼓敲响,十六个精壮的火者抬着御辇,来到了华盖殿时。 文武百官在殿前广场上,井然有序的排队等候。 太子朱标的铜辇在华盖门前,等候朱元璋到来。 御辇停在门前,朱标立刻迎了上来。 “儿臣恭请父皇圣安。” 朱标刚俯身下拜,就被朱元璋上前一把扶住。 “朕躬安。” 朱元璋面带微笑,亲热的拉着朱标的手。 两个人一同携手同行,锦衣力士撑开黄罗伞盖走在两人身后。 走着走着,朱元璋发现少了个人,回头对朱樉骂道:“还不赶紧滚过来?” 朱樉有些委屈,大哥从小到大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朱元璋对大哥永远是和颜悦色。 当事人朱标反倒很羡慕,朱元璋和朱樉之间亦父亦友的亲近。 隔得老远,文官队列里不少言官,目不转睛盯着朱樉。 朱标和朱元璋并肩走在前面,朱樉故意落后半个身位。 自从朱元璋,将不杀言官定为铁律以后。 这帮都察院御史,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 到处寻找目标攻击,朱樉可不想招惹上这些黏人的苍蝇。 刚走进华盖殿,文武百官排好队列。 黄狗儿站在台上,手中拂尘一甩。 “有事起奏,无本退朝。” 大太监黄狗儿的话音一落,群臣中, 一身正四品绯红官袍,胸前云雁补子的官员向前走了几步,越过众人。 出班启奏道:“臣袁凯弹劾秦王罔顾朝纲,目无法纪。” 不少人满脸疑惑,抬起头定睛一看。 原来是鼎鼎大名的‘疯狗御史’袁凯,堪称都察院的劳动模范。 曾在年底创下,一个月弹劾上百人的记录。 袁凯这人是出了名的,跟秦王朱樉有仇。 秦王在紫禁城里吐口痰,都会被袁凯上折子弹劾。 听到弹劾秦王,御座上的朱元璋一下子来了精神。 “袁爱卿请讲,朕愿闻其详。” 袁凯挺直腰板,朗声说道:“秦王今日早朝,没有到石亭点名册上签字。” “臣觉得应当算作秦王旷朝。” “按照《大明会典》所注,无故缺席朝会。” “处以罚俸一年,官降一级。” 不少大臣对朱樉投以同情的目光。 大殿内原本跃跃欲试的言官们,一下子变得偃旗息鼓。 在场都是人精,心里都一清二楚。 疯狗袁凯自从装疯卖傻,被抓了现场之后。 从此死心塌地给朱元璋,专门干脏活。 专门处理那些皇上,看不顺眼的人。 朱樉本来想偷一次懒,少绕点远路。 万万没想到,直接掉进了亲爹挖的坑里。 “其中可有什么隐情?秦王放心大胆说出来,朕又不是不能原谅你。” 面对明知故问的亲爹,朱樉拱手作揖说道:“儿臣心服口服,没有半点不服。” 朱元璋面带笑容,顿了顿说道:“念在你是初犯,朕就从轻发落。” “将秦王樉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一职,降为中军都督府都督。” “以后五军都督府大小事务,由中军都督府署理。” 毕竟大都督府,都拆分成了五军都督府。 朱樉以前挂的大都督只是个虚职。 听完,朱樉松了一口气,这算是临时工转正了。 第254章 征南将军 朱元璋抬了抬手示意,黄狗儿从御案上拿起圣旨展开,大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元室失政,天下纷扰,群雄并起。 云南之地,亦被奸邪所据,百姓生活困苦,朕甚悯之。 云南自昔为西南夷,至汉置吏,臣属中国。 今元之遗孽把匝刺瓦尔密(梁王)等,自恃险远,桀骜梗化,遣使招前,辄为所害,负罪隐匿,在所必讨! 朕承天意,为天下万民请命,誓要平定四海,恢复汉家河山。” 洪武大帝的旨意,昭示天下云南之地属于华夏旧土。 将平定云南这次战役,定性为收复汉家江山。 “授命秦王樉为征南将军,傅友德为左副将军、沐英为右副将军。” 朱樉、傅友德站在前排,躬身拜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臣傅友德遵旨。” 朱元璋站起身,朗声说道:“朕命尔等领兵三十万步骑,征讨把匝刺瓦尔密等北元余孽。” “尔等应当严明军纪,听从号令。上下同欲、勠力同心,早日克复云南全境。”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老臣恭听圣谕。” 朱元璋简单说了下,大军出征日期定在闰二月。 随后,坐回了龙椅。 黄狗儿拿起另一份诏书,大声朗读:“自古帝王之治,皆赖良才辅弼。 朕承天序,欲求博学多才之士,以资顾问,共商国是。 今设立殿阁大学士,以资朕之咨询。” “命礼部尚书邵质,为华盖殿大学士。” “命翰林院检讨吴伯宗,为武英殿大学士。” “命翰林院典籍吴沉,为谨身殿大学士。” “命国子监祭酒宋讷,为文渊阁大学士。” “命秦王樉,为东阁大学士。钦此。” 当最后一个名字念出来时,群臣之中一片哗然。 一堆文官里挤进去一个藩王,还是只上过几天学的秦王。 所有人的关注点,从新鲜出炉的殿阁大学士这个官职上,一下子转到了朱樉身上。 翰林待诏朱善,年近七十,满脸褶子。 他是洪武八年,钦点的廷对状元。 “臣善启奏陛下,这殿阁大学士当属文官。” “洪武三年陛下诏云:‘使中外文臣皆由科举而进,非科举者毋得与官’。” “秦王以藩王之尊,出任文臣是否有些不妥?” 朱元璋自己都记不清了,曾经还下过这么一份诏书。 不过耍赖这种事,一点都难不倒他。 “眼下用人之际,殿阁大学士不过是临时顾问。” “既然大学士非常设之例,自然不必拘泥形式。” 殿阁大学士是否长期存在,朱元璋这个设计者心里都没拿定主意。 更别说还蒙在鼓里的大臣们,当场之人中。 只有朱樉一个人清楚, 殿阁大学士的设立,会对大明的政治体系,产生多么深远的影响。 唐宋都有重用皇子,出任朝廷官职的例子。 根据《皇明祖训》,大明的皇子十岁册封藩王,加冠之年二十岁就要离京就藩。 一直没就藩的秦王,身上多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虚职。 刘三吾、汪睿、朱善三人对视一眼,似乎觉得不是太难以接受的事。 胳膊拗不过大腿,朱樉不情不愿地跟着几个老头,向洪武皇帝磕头谢恩。 刚一散朝,朱元璋刚离开大殿。 朱樉快步跟了上去,走到朱元璋身边。 朱樉非常不满:“老头子,你不地道啊。” 朱元璋转身,面带微笑看着他说道:“咱不是事前就和你,打过招呼吗?” “可是你都没征得我的同意。” 朱元璋笑着说道:“咱承天受命,统御万方。”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 “你同意也得做,不同意也得去做。” 一旁的朱标连忙出声,打圆场:“二弟不要介怀,替父分忧是你和我人子的本分。” 在这样一个强势霸道的皇帝手下,当太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望着朱标日渐消瘦的面庞,朱樉忍不住叮嘱:“大哥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自从朱雄英离世,带给朱标沉重的打击。 经历了丧妻丧子之痛,朱标全身心都投入在了国事上面。 借此来麻痹自己内心之中的悲痛。 偏偏朱元璋是个不省心的主,废除宰相之后。 丞相的政务都压在了朱标一个人身上。 每天繁杂的政务,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 让朱标的身体每况愈下。 朱标脸色有些苍白,连连咳嗽了几声 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大军出征,所需的粮草,户部已经调齐。” “我这个做兄长的,提前祝愿你旗开得胜。” “等你凯旋归来,为兄亲自在东宫摆酒为你庆贺。” 朱樉抱拳,郑重道:“有大哥在后方坐镇,臣弟在前线,一定为老朱家斩将夺旗。” “战场瞬息万变,元梁王虽然只有十五万兵马,在云南一地苟延残喘。” “狮子搏兔,尚需全力以赴。” “二弟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听得出来,朱标的话语里满含关切之意。 朱樉非常严肃的点了点头。 “大哥放心,小弟绝不是好大喜功之辈。” “会听取文忠表哥、颍国公和沐英大哥的建议行事。” 朱标一脸欣慰道:“你能这样想,我这个做大哥的就放心了。” “粮草、军械一事,你大可放心。” “我会竭尽全力保障前线大军的一切供应。” 在国家大事上,朱樉和朱标的立场是一致的。 兄弟二人寒暄了两句,朱樉就向朱元璋和朱标道了别。 他走后,朱元璋转头对朱标问道: “六年前,咱对二郎极尽哀荣。” “现在咱又对他委以重任。” “标儿,你心中是否有过对咱的埋怨?” 朱元璋的语气诚恳,听到父亲的真情流露。 “儿臣自小受到父皇偏爱,又岂会嫉妒一母同胞的弟弟?” “为君者自当胸怀坦荡,二弟身上的才干不亚于我。” “与其埋没在王府之中,不如投身朝廷,为大明效力。” 朱标从生下来,几万千宠爱于一身。 从来不需要和别人争宠。 他身上的成熟稳重,胸襟宽广。 才是朱元璋最看重的一点。 “你能这么想,咱就彻底放心了。” 第255章 安庆公主 马皇后像往常一样,在乾清宫带着孙女。 等待着朱元璋下朝,老太监吴永急冲冲的来报。 “娘娘,安庆公主回宫了。” 安庆公主是朱元璋和马皇后的嫡次女,从小备受宠爱。 在一年多以前,下嫁给了驸马欧阳伦, 今年过年,已经出嫁的公主都被朱元璋打发回了夫家。 听到安庆公主回宫,马皇后眉头一皱,说道:“这丫头,怎么又私自回宫了?” “娘亲,女儿来给您拜年了。” 一身燕居冠服的宝庆公主,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 刚进殿门,就看见在那里玩耍的朱万福。 朱万福抬头望见,美丽的宫装丽人,急忙道喜:“安庆姑姑,新春大吉,万事如意。” “这小嘴儿甜的,怪不得父皇和母后都宠爱你这个小人精。” 安庆公主伸手将朱万福抱在怀中,取下腰间挂着黄田玉佩香囊。 塞到朱万福的小手中,安庆公主笑呵呵说道:“姑姑进宫也没带金瓜子,就将贴身香囊送给你。” “万福谢谢安庆姑姑。” 马皇后见到这一幕,出声问道:“驸马呢?你这碎嘴子怎么一个人回宫了?” “娘亲,欧阳伦在老家过年。” “女儿为了早点跟您二老拜年,就先回来了。” 安庆公主的眼神闪躲,马皇后自然了解这个从小到大,古灵精怪的二女儿。 “你已嫁作人妇,自当夫唱妇随。” “哪有大过年的,把驸马扔在了夫家,自己一个人回门的道理?” 安庆公主将朱万福放下,拉着马皇后的手臂撒娇:“女儿这不是好久没见到父皇和母后了吗?” “日思夜想思念成疾,这才厚着脸进宫陪你们过年的。” “等过几天,女儿一定老老实实回去。” 马皇后拿这个自小任性的二女儿,有些没办法。 只能劝说道:“你成婚第一年就没回婆家,俗话说事不过三,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安庆公主,逗弄着朱万福,故意岔开话题:“这二哥家的小妮子,这小鼻子小眼睛跟娘亲一个模子刻出来似得。” 见到这情形,马皇后感到无奈,感叹一声‘女大不由娘。’ 朱元璋一进大殿,手里提着一串鞭炮。 他大声嚷嚷道:“万福,爷爷带你去放炮仗。” 一看到宫里多了一个人,是他的宝贝女儿安庆公主。 朱元璋脸黑了下来,斥责道:“安庆,大过年的你怎么不回婆家,又一个人赖在宫里?” “爹,女儿不就在宫里待几天,陪陪你们都不行吗?” 安庆公主嘻嘻一笑,直接抓起朱元璋的手臂,左右摇晃撒起娇。 很可惜铁血硬汉朱元璋,不吃这一套。 朱元璋直接说道:“出嫁的媳妇在婆家过年,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大年初六以前,你不在家敬奉公婆,别人就会乱嚼舌根。” “会有闲言碎语说我朱元璋的女儿,是嫌贫爱富之人。” “我天家的脸面,迟早因为你一个人丢的一干二净。” 朱元璋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安庆公主从小到大,没受到过这等委屈。 安庆公主直接哭了起来,眼泪止不住的流淌。 “爹爹真是好狠的心,都不体谅女儿在婆家一日三餐,吃糠咽菜的吗?” 看着这个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女儿,朱元璋直接怒其不争道: “你眼里的这些粗茶淡饭,咱小时候是做梦都吃不到。” “你是穷苦出身的老朱家女儿,不是老赵家那些金枝玉叶。” “爹,难道就不能宽限宽限女儿这几日吗?” 安庆公主跪在地上,哭成一个泪人。 朱元璋没有半点心软,反而说出的话更加严厉。 “如果你不能守百姓家的规矩——敬奉公婆,那你就不配做天家的女儿。” “爹。” 安庆公主泪眼婆娑,抓住朱元璋的袖口, 朱元璋狠下心,直接摆手甩脱了。 安庆公主见父亲不搭理自己,只能哭哭啼啼的向宫外走去。 人走远后,马皇后才从屏风后面出来。 她有些感慨道:“都是我对她太过宠爱,由着她任性选择自己的夫婿。” 朱元璋的女儿大多是政治联姻,只有马皇后两个嫡女。 宁国公主和安庆公主都是自己选的驸马,宁国公主嫁给了汝南侯梅思祖之子梅殷。 梅殷文武双全一直很得朱元璋器重,而安庆公主选的读书人欧阳伦,就让朱元璋头疼不已了。 虽然是进士出身,可惜是个酸腐文人。 朱元璋心里很清楚,欧阳伦是个不堪大用的人,所以仅仅给了个驸马都尉。 “当初她的姐姐们都是咱指婚的公侯之子。” “她可偏偏倒好,非要由着性子选择一个家境贫寒的读书人。” “她自己选的路,就是哭着也得给咱走完。” 对朱元璋来说,公主都有自己的府邸,只是逢年过节在公婆家小住几天。 连这一丁点苦都吃不了,不是让民间的百姓们,都来骂他忘本吗? 马皇后作为过来人,当年劝过这个二女儿。 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安庆公主,可惜没听得进去半句。 “自古婚姻大事,门当户对还是有一些道理的。” “行了,让她过几天粗茶淡饭的日子,又不是要她的命。” “咱这些年给她赏赐的田地和财物,足够她几代人衣食无忧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一向抠门的朱元璋只能通过割自己的肉。 让二女儿尽量过得好一些,朱元璋转头对着朱万福笑吟吟道:“走,爷爷带着你去殿外放炮仗。” “咱还让兵仗局订做了好几个大礼花,保证漂漂亮亮的,今晚就能送到宫里。” 听到朱元璋用制造火器的兵仗局,做礼花来哄孙女开心。 马皇后有些担忧道:“重八,公器私用,可是犯了大忌。” 朱元璋抱着朱万福嘿嘿哈哈道:“这是她爹上个月在兵仗局定制的样品,叫什么窜天猴。” “咱没花一分银子,正好闲着没事帮二郎检验一下威力。” 马皇后对于这个爱薅儿子羊毛的丈夫,感到有些无语。 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爹,大郎和二郎可真是三生有幸。 第256章 新年礼物 朱樉来到内官监,是为了给女儿万福做一件新年礼物。 内官监主要负责采办宫里所需的器物。 掌印太监曹旺在城外督造孝陵,一名精壮的小火者带着他来到存放木材的库房。 前方带路的火者身材高大,体型魁梧。 将近一米九的身高,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三山帽底下露出一小撮金钱鼠尾辫,步伐矫健,走路带风。 朱樉察觉出此人是个练家子,出声问道:“不知这位公公尊姓大名?” 前方的少监转过头,十六、七岁的年纪。 “回禀殿下,奴婢名叫亦失哈。” 亦失哈立刻弓下了腰,大脸盘子上透露着一股老实憨厚劲。 朱樉听到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是想不起来。 直接问道:“亦公公是哪里人氏?” “奴婢是海西女真人,家父汉名是武云。” 听到这里,朱樉这才想起来滹沱河之战中。 纳哈出手下的将领里,有一个海西女真人带着三个儿子投诚了明军。 朱元璋赐姓武,还赏赐了田宅、俸禄。 “原来亦公公是将门之后,失敬失敬。” 朱樉说着还抱了抱拳,以示尊重。 朱樉倒不是对武云很在意,而是亦失哈能上马领军,下马治民。 在宦官里面属于文武双全,非常难得。 第一次遇到这样谦逊有礼的皇室贵胄,还是最近在宫中炙手可热的秦王。 亦失哈显得不知所措:“奴婢身份低贱,干的是伺候人的活。” 朱樉摇了摇手,毫不在意:“劳动都是光荣的。没有什么高低贵贱,只是分工不同。” 亦失哈曾经因为言语不通,在宫里饱受歧视和欺辱。 朱樉的话就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亦失哈一潭死水的心境当中,泛起一层一层的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能遇到殿下这样善心的贵人,是奴婢前世修来的福气。” 朱樉没想到随口一句话,能让亦失哈内心产生这样大的触动。 亦失哈带着朱樉来到库房深处的隔间,这里是存放珍贵木材的地方。 各地进贡而来的小叶紫檀、黄花梨木、金丝楠木等,以及专门用作帝王棺椁的阴沉木都存放在了这里。 朱樉从堆成小山的木材里,找两块半截的黄花梨木料。 亦失哈建议道:“殿下只要告知下需求。” “奴婢送到御用监,亲自去找匠人加工。” 朱樉将木料递给旁边两位火者,拍了拍手说道:“不必了,本王会做木工活。” “你帮我将工具找齐就行了。” 朱樉前世在农村老家长大,家里的爷爷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木匠。 从小帮着打下手,自然会一些简单的木工手艺。 亦失哈离开了一小会儿,从御用监的作坊借来了全套木匠工具。 还有一个木匠师傅跟在亦失哈身后。 亦失哈对秦王的木工手艺不是很放心,特意从御用监的匠户里借了一个老师傅。 木工师傅身上粗布麻衣,一脸老实巴交。 对着朱樉磕头行礼:“草民蒯富见过王爷千岁。” 蒯富不是紫禁城的设计者吗?怎么会穿的像个土农民。 朱樉以为是同名同姓,开口问道:“你是哪里人氏?” “草民是南直隶吴县人氏。” 蒯富的回答,让朱樉更加疑惑:“你一个工部的木工首,怎么会沦落到宫里来当匠户了?” 木工首虽然不是官,好歹是皇家御用的大匠。 蒯富身上的粗布麻衣,明显跟普通匠户没什么区别。 “草民曾经参与中都修建,奉天殿内发生异响,草民便从工部主事贬到了匠户。” 做为亲身经历者,朱樉当然知道蒯富这个设计师是倒霉催的。 中都的大殿早不震,晚不震。偏偏朱元璋一坐下就开始震动,伴随金戈铁马的异响。 “草民还得谢谢王爷当年的救命之恩。” 蒯富说完,对着朱樉连连磕了三个响头。 当年督造中都的李善长,为了推卸责任。 将大殿震动的原因,诬陷成工匠们在大殿内埋藏了厌胜之术。 幸好有秦王阻止,不然参与修建中都三大殿的八千多名工匠,可都要成了朝廷的刀下亡魂。 做为设计师的木工首蒯富,当然在死亡名单上排第一个。 在工坊里一听到秦王要做木工,蒯富就自告奋勇带着工具来了。 “王爷对草民恩同再造,草民不知道如何感谢才好?” “只能来世结草携环,来报答王爷的大恩大德。” 蒯富说着,又要跪下来继续磕头。 朱樉一把扶住了他,毕竟年近四十的蒯富比自己还大一轮。 “本王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挂在心上。” “王爷的救命之恩,草民今生今世也报答不完。” 蒯富说着说着,膝盖一软又要跪在地上。 朱樉终于受不了这般热情,对蒯富说道:“本王府中还缺一名工正,正八品。” “草民正有此意。” 蒯富喜不胜收,他因为修建紫禁城有功,做过一段时间的正五品工部主事。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蒯富被贬回匠籍这几年的生活,可以用度日如年来形容。 军户好歹有自己的土地,匠户就要靠服徭役,给朝廷做工才能换取生存的口粮——每个月三斗米,半斤盐。 朱元璋没限制他们闲暇时,给民间做工糊口,虽说比元朝的坐班匠人,只能给官府当奴隶好上不少。 可一旦到了工期紧张的时候,从事着繁重的体力劳动,发放的那点口粮就显得不够了。 蒯富将工匠们的烦恼和痛苦,跟朱樉一股脑大吐苦水。 朱樉才明白,原来大明朝不仅官员没有加班费。 工匠们更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别说工钱,甚至连加班的伙食都没有。 “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面禀父皇。” 朱樉先用墨斗弹了线,再用木工锯将木料锯开。 拿起了刨子给木料抛光,用凿子修掉边上的木刺。 最后用刻刀开始雕刻,蒯富见他做的有模有样,索性站到一旁没有插手。 不到半天的功夫,一只栩栩如生的木马摇椅就新鲜出炉了。 “王爷,需要草民帮您上色吗?” 朱樉摇了摇头,他前世受爷爷影响,本来想考建筑专业,可惜成绩太差名落孙山。 只能求其次去当美术特长生,很讽刺的是他进入了某国企,在分公司负责的又是建筑工程。 朱樉直接拿出了木刷,给木马摇椅开始上色。 第257章 走水 朱樉弄好木马摇椅,等到晾干了漆。 已经是天色昏暗的时候,跟蒯富交代了下什么时候来王府报到。 正要离开之时,朱樉余光瞥到了,亦失哈眼中噙满了泪水。 “你这是触景生情了?” 亦失哈点了点头,说道:“在奴婢小的时候,阿玛亲手做了只差不多的木马,送给奴婢当礼物。” 有时候,感情是会传染的。 朱樉刚才在做木工活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想起了前世爷爷佝偻着背,在木工台上忙活的身影。 想起濒死之前,恍惚间看到的幻觉。 在医院里老爷子经历了丧妻,丧子之痛。 还要接受唯一孙子离世的痛苦,那一瞬间生活的苦难,压弯了他佝偻的脊背。 一想到晚年孤苦无依的老爷子,朱樉心里就堵的难受。 不知不觉红了眼眶,良久才平复心情说道:“起码你的亲人还在这世上,终会有相见的一天。” 亦失哈轻轻摇头,叹了口气:“奴婢的家人都远在辽东,这辈子恐怕都难以相见了。” 做为宫里的内侍,要想出一次宫太难了。 更别提远在千里之外的辽东,朱樉笑了笑说道:“今年开春,正好兵部有一批棉甲要押运到辽东。” “我帮你请一道旨意,让你带队视察辽东等地的卫所。” “亦公公,你觉得意下如何?” 听到秦王,要让他以公派的名义,顺道回乡探亲。 在人情薄凉的深宫中,地位卑微的亦失哈,还是第一次受到别人的关心。 一时间心里掀起了波澜,亦失哈十分感动道:“殿下的恩情,奴婢真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朱樉笑着摆了摆手,“本王觉得有时候成全别人,也是一种美德。” “回报就不必了,你就当本王喜欢助人为乐吧。” 说完,朱樉转身径直离开。 帮助亦失哈回乡与亲人团聚,这件事他没有任何功利的想法。 非常单纯的想帮别人圆一个,自己圆不了的梦。 经历了生死之后,他对刘伯温和王景弘等人选择了原谅。 放下功利,才能真正俘获人心。 朱樉走到乾清宫时,就发现一个眼熟的身影蹲在墙角小声抽泣。 看到身上的燕居冠服加上头饰,朱樉登时明白了。 “小妹,大过年的谁把你哭了?” 安庆公主听到熟悉的声音,直接抬起了脑袋。 乳燕投林一般,扑进了朱樉的怀里。 安庆公主声音哽咽道:“二哥,我被爹爹赶出宫了。” 安庆公主把刚才的遭遇,跟朱樉复述了一遍。 “好了好了,二哥去找老头子的麻烦。” “给你这个丫头出出气。” 朱樉像哄孩子一样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安庆公主哄好。 牵着安庆公主来到乾清宫时,发现里面除了洒扫的宫人。 朱元璋和马皇后都不在,问了负责值殿的太监。 “万岁爷说谨身殿那里宽敞,带着娘娘和小郡主去放烟花了。” 谨身殿是皇帝更换朝服,册封皇后、太子之处。 前面那块广场非常宽阔,站上千人都没问题。 安庆公主见他站在原地不动,忍不住催促道:“爹娘一把年纪带着侄女,随从就黄公公一人。” “二哥,我们不跟过去看看吗?” 朱樉倒是信心满满:“谨身殿是三大殿,那么大一块空地放点烟花爆竹能有个什么事?” “难不成老头子,还能把谨身殿给点了?” 朱樉的话音一落,就听见宫人焦急的喊叫声。 “大事不好了,谨身殿走水了。” 乾清宫留守的太监,万分焦急的叫人从殿内拿出灭火的工具。 朱樉被自己的乌鸦嘴震惊到了,来不及思考,急忙跑到乾清宫的台阶上。 放眼望去,乾清门正对着的谨身殿。 上面升起了一股浓烈的黑烟,在夜幕的笼罩下燃起冲天的火光。 朱樉将木马摇椅放在地上,对着安庆公主喊道:“小妹你千万不要乱走动,我去看看情况。” “哎,二哥你等等我啊。” 安庆公主刚喊出口,朱樉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朱樉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大步奔跑。 花了半炷香的时间,才来到谨身殿前的广场。 广场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影,到处都是闻讯赶来灭火的宫人和侍卫。 朱樉费了好大劲,才从人群里找到了马皇后和女儿万福,万福的小脸被烟熏的黑乎乎。 朱樉朝马皇后问道:“娘,我爹去哪了?” 马皇后咬着手绢,眼里满含热泪。 “你爹跑进谨身殿去找玉玺了。” “都快半个时辰了,还没看到人出来。” 朱樉听到这话,脸色一变:“就为了几方破玉玺,他一把年纪了犯得着以身犯险?” 在朱樉看来,十七方玉玺丢了,重新刻一套就完事了。 “那是大元的传国玉玺。” “你爹平日里宝贝的紧,才从交泰殿移到谨身殿存放着。” 朱樉想不通大元都亡了,只不过是元朝的传国玉玺,又不是秦始皇那枚。 “爹爹,爷爷还在里面。” 朱万福受到了惊吓,眼神怯弱的看了看他。 又看向熊熊燃烧的谨身殿,原本准备置身事外的朱樉。 “爷爷平日最疼爱万福,万福以后都看不到爷爷了吗?” 朱万福泫然欲泣的样子,让朱樉于心不忍。 在女儿可怜兮兮的目光下,原本准备置身事外的他。 一咬牙对女儿说道:“万福在这里跟着奶奶不要乱走,我去救你爷爷。” 朱樉脱掉了外面的长袍,叫宫人找来一条棉被。 在广场上大水缸里将棉被泡湿,用一条湿毛巾捂住口鼻。 顶着湿棉被就向火海中冲了进去。 赶来救驾的勋卫侍从徐增寿,刚向冲进去就被炽热的火焰逼退了。 在上百名勋卫呆滞的目光中,朱樉顶着被子撞开谨身殿大门,毫不犹豫的冲了进去。 徐增寿一下子反应过来,对着众人大喊:“快学我姐夫,裹着湿棉被救驾。” 侍卫们四散而去,赶忙去找棉被。 望着消失的背影,徐增寿忍不住感叹:“我这大姐夫,读了书果然脑子好使了不少。” 朱樉一进火场,就感觉置身在火炉中。 身体周围都是翻滚的热浪,眼睛里除了火光,就是熏得人睁不开眼的黑烟。 第258章 火场救驾 朱樉刚进入大殿内,立马就觉得了后悔。 他之所以那么冲动,是因为每一个父亲都有在女儿面前,当超级英雄的梦想。 朱樉觉得脚下隔着靴子,脚底板都能感受到火辣辣的滚烫。 他觉得再呆在这里,十有八九要比朱高煦先一步成为南京烤鸭了。 正转身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咔嚓一声。 是大殿门上的房梁,粗大的木梁中间燃烧成了焦炭。 大梁终于不堪重负,直接断成了两截。 直接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大梁上熊熊燃烧的火焰,不偏不倚正好拦住朱樉的退路。 “大明属火德,我这辈子算是跟火有不解之缘。” 眼见后悔已经晚了,朱樉一咬牙,一闭眼,往谨身殿的后殿,直接玩命狂奔。 火势越来越大,宫殿内部烈焰腾腾,火蛇狂舞。 赤红色的火光,映照着整座皇宫。 谨身殿内的宫人,早就逃得无影无踪。 朱樉在大殿内如同大海捞针一般,搜寻着朱元璋的踪迹。 “老头子,你还活着吗?” “老头子,没死就说句话啊。” “老头子,你这不省心的老毕登。” 朱樉一边大喊,一边在心里默默问候朱元璋的祖宗十八代。 只有这样,才能稍稍排解他内心之中的惊恐。 每一次喊叫,都有浓烟窜进口鼻。 “咳咳…” 让他开始不断咳嗽,头顶和四周不断传来木头燃烧的噼啪作响。 朱樉隔着湿毛巾,都能闻到一股烧焦味混合着朱砂颜料的呛人味道。 那味道,只能用让人窒息来形容。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边喊边朝最里面跑。 耳边轰隆隆声响起,朱樉裹着被子,本能的往旁边地上一个驴打滚。 高温烘烤下,一面墙壁不堪重负,直接垮塌了下来。 倾倒的砖块,掉落了一地。 碎裂的青石砖,带着巨大的冲击力。 将隔着厚棉被的朱樉,砸了个头破血流。 朱樉费了半天劲,才勉强站直身子。 要不是有厚棉被缓冲,这猛的一砸足够让他脑袋开瓢。 额头上流下一抹鲜红,脚上传来钻心的疼痛。 朱樉不用看都知道,身上出现了不少淤青。 脚一使劲就疼的难受,他顾不上伤势。 一瘸一拐的向大殿深处走去。 浓烟滚滚之下,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朱樉只能凭着脑海里的记忆,找寻着宫殿内的房间。 披在身上的棉被,原本湿漉漉的,在高温下渐渐蒸发掉了水分。 朱樉感觉整个后背,都开始变得灼热。 搜寻到了最后几间房,朱樉没找到朱元璋的身影。 他心里的耐性已经到了临界点,忍不住破口大骂: “老子真是造了几辈子的孽,才会投生在这儿。” “朱元璋,我日你仙人。”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微弱的呼救。 “咱在这里,快来救驾。” 朱樉循着声音传出的方向而去,一路上磕磕绊绊。 脚下时踩到屋顶掉下来的琉璃瓦,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卧槽。” 琉璃瓦碎片扎进了鞋底,朱樉疼的忍不住叫出了声。 翘起一只脚,忍着剧痛。 伸出一只手,抓住碎片的一头,猛的一下从脚底拔了出来。 啪嗒一声,将带血的碎片扔在地上。 朱樉疼的额头直冒冷汗,要是再深一些,估计能把他的脚掌扎个对穿。 “狗日的老朱,你他娘的是存心要害死我。”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滑落,朱樉只能通过口吐芬芳,来缓解巨大的疼痛。 “咱要坚持不住了。” 朱元璋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朱樉已经来不及思考。 瘸着一只脚朝声音那头走去,来到一间不大的浴室。 朱樉终于找到了朱元璋,只见朱元璋躺在浴池里。 整个人躺在水面上,浑身像煮熟的鸭子一样泛红。 朱元璋脸上一抹病态的潮红,两条手臂还紧紧将一枚玉玺抱在怀中。 朱樉定睛一看,正是他用来给刘伯温赎命的大元国玺。 走到朱元璋身前,朱樉伸出手,摸了一下浴池里的水温。 滚烫的吓人,他要是再晚来一小会儿。 估计朱元璋就要炖成一道名菜——卤水鸭了。 朱樉将意识模糊的朱元璋拖出水面,望着大火之中摇摇欲坠的宫殿。 他将一面已经焦黑的棉被,在浴池中泡湿。 脱下两只臭袜子,在水里打湿之后。 直接捂住朱元璋的口鼻。 原本意识模糊的朱元璋闻到一股老坛酸菜的酸臭味,一瞬间就神志清醒了。 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横了朱樉一眼。 朱樉用湿毛巾掩住口鼻,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老子都没嫌弃你的洗澡水,你还嫌弃上我才穿三天的袜子了?” 朱樉直接将朱元璋背在背上,用湿棉被罩住。 朱樉背着个成年男子,刚才被伤到的左脚,每迈出一步都是刻骨铭心的疼痛。 他的身子东倒西歪,走几步摔倒一次。 一路上连跪带爬,跌跌撞撞来到谨身殿后门。 后门被上了锁,门外听到里面的动静。 传来砰砰的砸门声,大门上巨大的铜锁纹丝不动。 “表叔,舅老爷。你们没事吧?” 李景隆的声音传来,朱樉已经接近脱力了。 一把夺过朱元璋手上抓着的玉玺,朱樉忍着疼,跳起身对着谨身殿的窗户猛砸。 咔嚓一声,烧焦的窗户被他砸倒了。 头顶上的瓦片不断下落,宫殿内的房梁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大殿的立柱开始倾斜,整座宫殿发出轰隆隆的巨大响声。 望着将近两米高的窗台,朱樉抓起倒在地上的朱元璋。 朱樉红着眼,大声嘶吼道:“老头子踩在我身上爬出去。” “那二郎你怎么办呢?”朱元璋看到朱樉脚下一条长长的血迹。 朱樉直接蹲在了窗台下,“别婆婆妈妈的了,谨身殿快塌了。” 朱元璋勉强站直身子,踩在朱樉的肩膀上。 由于他在水中泡了太久,身子骨十分虚弱。 翻了几次都没有翻过窗台,朱樉只好直起腰,让朱元璋的双脚站在他的肩头。 朱樉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拼命往墙边一靠。 才将朱元璋顶飞了出去,朱元璋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飞了两三米,即将落地时。 李景隆见机得快,对着徐增寿等人大喊:“快快给陛下当肉垫。” 一帮侍卫连滚带爬,躺倒在地上。 朱元璋扑通一声掉落在地,跟摔在棉花上一样,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充当肉垫的侍卫们,尤其是躺中间的徐增寿就没那么好受了。 为了怕皇帝受伤,他们全部卸了盔甲。 这一百多斤的重量,直接将他砸的七荤八素。 宫殿上的琉璃瓦哗啦啦,跟雨点一样下落。 朱元璋这时才反应过来,来救他的儿子还困在里面了。 第259章 得救 朱樉浑身疼痛,双脚跟灌铅了一样。 两条手臂感觉到麻木,翻越了几次都抓不稳跟烙铁一样烫手的窗台。 朱樉心里后悔不已,早知道干脆踩着朱元璋逃出去算了。 反正老朱有天命在身,搞不好老天爷看在亲儿子的份上,还能天降大雨救他一命呢? 个人英雄主义害死人啊,本来以为是一场从龙救驾的个人秀,谁知道轮到自己就出不去了。 屋顶的琉璃瓦,哗啦啦掉了一大片。 朱樉吓的魂不附体,赶忙将身子缩在墙角,举起厚棉被一挡。 饶是如此,仍有一片瓦朝他头上落下来。 将近十斤的长片琉璃瓦,砸在窗台上碎成两半。 短的一截正好砸在他的头上,好歹减轻了不少力道。 仍然将朱樉砸的眼冒金星,头晕眼花。 殿外的朱元璋看到宫殿的殿脊已经倾斜。 整个宫殿要不了多久,就要彻底崩塌。 朱元璋急得上火,指着里面大喊:“十万火急,快救咱的儿子。” 朱元璋逃出的窗台一阵垮塌,碎石跟断木已经堵死了洞口。 徐增寿等人只能用刀柄,使劲砸门。 李景隆指着一截断墙,急中生智道:“快叠罗汉,上墙头将表叔拉出来。” 徐增寿一看断墙有一丈多高,有些为难。 “除非能找到梯子和绳子,不然我们就算爬上去,也够不到我姐夫啊。” 李景隆灵机一动道:“快解裤腰带。” 说着,解下了腰间玉带,然后上前扒徐辉祖的裤子。 徐辉祖后退两步,脸上充满了警惕之色。 “这大庭广众的,你二丫头要干嘛?” “你傻啊,大家把腰带拴在一起不就是绳子了?” 李景隆对徐增寿的榆木脑袋,简直是不可理喻。 徐增寿不是想不到,而是情急之下,来不及细想。 经李景隆一提醒,徐增寿对着十余名手下勋卫吩咐道:“都把腰带解下来,串成一根绳子。” 十二人的腰带串起来有十二米长,李景隆在腰带系成的绳子顶端,拴了一块石头。 朝断墙处一扔,里面的朱樉听到砰的一声。 就听到李景隆的喊声。 “表叔,表叔你拽着那头。” “我们拉你出来。” 李景隆等人,四个人在最底下,两个人踩住四人肩膀。 李景隆站在上面两人的肩头,金字塔站位,差不多已经是极限。 可惜距离断墙的墙头,还差三尺多。 朱樉在原地,拼命蹦来蹦去。 跳起来时,手离绳子的那头还有一尺不到的距离。 任凭他使尽浑身解数,仍然够不着。 望着不停掉落的殿脊,朱樉急得满头大汗,只能忍着咳嗽。 朱樉火急火燎,放声喊道:“就差一点,他娘的就差那么一点。” 眼看得救的希望就在眼前,就差那么一点点。 朱樉终于憋不住了,气急败坏开始骂娘。 “要是让老子知道,哪个狗日的王八蛋还没解裤腰带。” “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他,咳咳…” 外面不论是站在墙上,叠罗汉的李景隆等七人。 还是在下面,拉绳子的徐增寿等五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了朱元璋。 朱元璋老脸一红,说道:“咱一时情急,忘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说完,快速解下了腰间玉带,扔给了徐增寿。 徐增寿将玉带和绳子尾端打了一个死结,然后将绳子朝前松了一松。 朱樉向上一跳,终于抓住了绳索。 李景隆拽住绳子中间,因为站的太矮。 使劲拉了下没拉动,李景隆只能无奈喊道:“表叔,只能靠你自己上来了。” 朱樉默不作声,头发上一股焦糊,屁股被火燎的难受。 只能双脚蹬在墙面,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攀爬。 等爬到墙头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没有半点力气了。 李景隆见到他的半边身子,爬了出来。 一条手臂吊在外面,李景隆踮起脚尖。 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朱樉整个人拖了出来。 等将朱樉抱下来的时候,李景隆和徐增寿一帮人已经累得跟狗一样。 躺在地上吐着舌头,朱元璋歇了有一会儿,恢复了一些体力。 就见到整个宫殿,开始朝着四面倒塌。 朱元璋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抱起地上的朱樉。 就往前面玩命狂奔,李景隆和徐增寿反应过来。 都来不及爬起身,四脚并用,拼命往外跑。 “舅老爷,还有我了。” 李景隆不明白平日里最疼自己的舅老爷,怎么会?头也不回,跑的比兔子还利索。 还好李景隆和徐增寿这帮人都是壮小伙,不一会儿就在乾清宫前,追上了朱元璋。 李景隆和徐增寿抱拳跪地道:“末将等人救驾来迟,还请圣上恕罪。” 朱元璋一把老骨头,累得跑不动了。 他摇了摇手,说道:“今日还是多亏了你们,不然咱父子二人就要葬身火海了。” 众人一听,脸上露出喜色。 “万岁爷,奴婢救驾来迟。” 黄狗儿安置好皇后和郡主之后,急急忙忙找来了太医。 朱元璋把宝贝玉玺藏的很深,是自己要进去找才能找到。 “咱恕你无罪,快让戴卿家,看看咱儿子有没有事?” 朱樉满脸被熏的漆黑,头发被火撩了个精光。 脑门上还顶着几个大包,屁股后面的裤子被烧掉了半截。 看起来就像穿了一条开裆裤。 朱樉整个人看起来,只能叫一个惨不忍睹。 宫人们找来的水车不过是杯水车薪,伴随着轰隆隆一声巨响。 朱樉感觉跟地震一样,地面一阵摇晃。 整个宫殿倒塌下来,溅起了漫天的尘土。 戴原礼给朱樉全身上下检查了几遍,正准备扒裤头的时候。 一直没说话的朱樉抓住了他的手,非常严肃道:“戴太医,非礼勿视懂不?” 戴原礼这才作罢,对朱元璋说道:“秦王除了左脚的伤势有些严重,需要静养几日。” “其他都是皮外伤,没有大碍。” 朱元璋这才放下心来,“那就辛苦戴卿家,为我儿诊治了。” “陛下客气了,这是微臣的本分。” 李景隆和徐增寿两人将朱樉抬到了乾清宫,朱元璋的龙床上。 戴原礼从药箱里拿出药膏,亲手为朱樉上药。 第260章 真传国玉玺 摸着光秃秃的脑门,还有被火烧过的屁股。 朱樉从来没感到这么难受,自打娘胎里认识了朱元璋。 他的一生只能用诸事不顺来形容,要不是有他的真命九天玄女——李景隆出现。 今日多半会变成一道名菜——南京烤鸭了。 朱樉望见朱元璋,拿着一块黄绸布仔仔细细擦拭着玉玺上的木屑。 一想到这枚玉玺差点让他丧命,朱樉的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火。 “老头子,不过是一块破石头。” “你有必要当成宝贝似得?” “破石头?” 把这方玉玺当成亲儿子一样宝贝的朱元璋,听到这话立刻不干了。 “你懂什么?这可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 “谁拿着它,就代表着天命所归的正统。” 朱樉心里泛起了迷糊,“这玉玺上哪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八个字?” 朱元璋将玉玺的底部对着他,解释道:“这叫鸟虫篆,是始皇命李斯刻下的。” 然后将玉玺翻了一转,指着玉玺肩部几个隶书说道:“这是曹丕刻上的「大魏受汉传国玺」。” 指着玉玺缺了一角的地方,朱元璋继续说道:“这是王莽篡汉时,汉太后王政君摔得那一角。” “虽然用黄金补过,但是年代久远,已经磨损了很多。” 朱樉还有些不死心,抱着最后希望问道:“会不会是元朝仿制的赝品?” “不会,咱当初找了宋濂和翰林院的所有学士。” “还将一些金石大家召进了宫,一致鉴定为真品。” 朱元璋的话非常笃定,朱樉听完只有一个感受——亏到姥姥家了。 他带着可怜兮兮的哀求的语气:“老头子打个商量,我把刘伯温还给你,你把玉玺还给我好不好?” 朱元璋脸上露出偷鸡的奸笑,嘴巴一咧道:“心甘情愿做的买卖,哪有事后反悔的道理?” “一块破石头,换到经天纬地之才的刘爱卿。” “你这逆子可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朱樉的心都在滴血,这可是传国玉玺啊。 他居然把上面的鸟虫篆,当成了成吉思汗时期的回鹘文。 “说到底还是书读少了。” 朱樉长叹一口气,他同时明白了朱元璋为什么会亲自保管了。 换作是他,不得弄根绳子挂在自己脖子上,才能安心啊。 戴原礼给他涂抹药膏,将脚上的伤口包扎好后,嘱咐道:“殿下这几日,脚上的创口不要碰水。” “微臣过两天,再来给您换药。” 戴原礼说完收拾好了药箱,向朱元璋行礼。 “启奏陛下,微臣先行告退了。” 朱元璋对中书舍人刘三吾下令道:“原礼治疗皇后和秦王有功,传朕的旨意:擢升戴思恭为奉政大夫、太医院院使。” 奉政大夫是正五品的朝廷官员,太医院院使就是院长。 “微臣谢过陛下隆恩。” 朱元璋让黄狗儿,用步辇送戴原礼回太医院以示恩宠。 朱樉还是第一次听到戴老头的大名,感到有些惊讶。 朱元璋看穿了他的疑惑,出声解释道:“这戴思恭,字原礼。是唐朝平南节度使,尚书令的第二十一代孙。” “曾师从朱丹溪这样的医学大家,可谓名门之后。” 朱樉听到戴原礼是朱丹溪的徒弟,感到有些奇怪。 “当初老头子为何不通过戴太医,去找朱半仙了?” 一说到朱半仙,朱元璋顿生一种无力感。 “咱这一生待人苛刻,唯独对两种人敬畏有加。” “一种是不为名利动心之人,另一种是能掌管你生死的厨师和大夫。” “这朱丹溪恰好两样都占了。” 朱丹溪一生悬壶济世,哪怕朱元璋赏赐爵位和宅邸都不肯在朝为官。 朱元璋对这么一个当世医学大家,不肯奉诏征召。 有些狗咬刺猬无从下手,朱樉倒是对朱元璋评价的另一个职业很好奇。 “厨子有那么大的能耐吗?” 朱元璋哼了一声说道:“你可别小看厨子掌管饮食,有的是机会下毒。” “东魏权臣高澄权倾天下,最后死于一厨子兰京之手。” “咱这么多年一直优待徐兴祖,就是有前车之鉴。” “谁知你三弟朱棡不是个东西,刚去就藩就发生了鞭挞厨师之事。” 朱樉这个始作俑者立马闭上了嘴,朱元璋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满脸疑惑不解:“咱怎么都想不懂,那窜天猴不过两节竹筒大小,居然把咱的谨身殿给点了。” 窜天猴,是三国时期诸葛亮发明的。寻常也就飞个十来米。 朱元璋可以说是当代最了解火器的人了,“咱隔着差不多有十丈,本以为平安无事。” “没想到你做的窜天猴,居然能飞到二十丈之远。” 这才发现罪魁祸首是朱元璋,朱樉直接忍着疼痛,一屁股坐了起来。 “我找陶成道花了大半个月时间,总共就做了那么两发火箭。” “你还偷偷给我放了一发?你这老头还我五百两银子来。” 人常说老顽童,朱元璋几十岁的人了居然有童心未泯的一面。 “咱不是想着大过年的哄孙女开心。” “顺便帮你这逆子测试一下威力吗?” 朱元璋老脸一红,强自辩解。 内心的真实想法是他节俭惯了,那么大个礼花不得好几十两。 测试的结果不言而喻,好几十万两银子的一座宫殿成为一堆废墟。 “万岁爷,陶万户带到了。”黄狗儿出声提醒道。 一名身穿道袍的青衣老者走了进来,“下官陶成道见过陛下和秦王。” 陶成道胡须花白,身材清瘦。脸上像月球表面一样坑坑洼洼,是火药烫伤留下来的伤口。 陶道成还有一个名字,就是大名鼎鼎的万户。 朱元璋之所以这么重视火器,就是因为当年攻下浙江婺州。 还是陶家书院山长的陶成道,向朱元璋献上制作火器的技艺。 在大明统一天下战争中,陶成道和弟子制造的火器功不可没。 朱元璋授予他工部侍郎之职,封赏爵位万户。 “快给陶爱卿赐座。” 朱元璋亲热的拉着陶成道入座,急切问道:“这火箭为何有如此威力?” 做为一个行伍出身的开国皇帝,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火箭的军事用途。 第261章 火药 陶成道向朱元璋解释道:“回禀陛下,改进了火药的配方加了白糖。” “将火药粉末加上鸡蛋清,制成颗粒。方能有如此威力。” 朱元璋听到里面,加的是白糖和鸡蛋清。 他眼睛都瞪圆了,要知道一斤白糖就是四分银子,一颗鸡蛋是五十文。 原本脑海中一排排火箭倾泻到敌军营寨,掀起漫天火海的壮观场面。 变成了一箱箱银子像雨一样下,一想到这个场景。 “陶爱卿制作这两发火箭,花费了多少糖霜?” 陶成道如实回答道:“前面尝试火药配方的时候,浪费的比较多。” “回禀陛下,大概在二十五斤左右。” 朱元璋嘴角抽搐了几下,笑容变得僵硬。 “这上好的糖霜,都是广西和福建等地进贡的。” “一斤差不多二两银子,你这败家子就拿来这样给咱浪费?” 这二两银子起码包含了一半的运费,毕竟这玩意金贵,路上得派不少人看护着。 朱樉是无奈之举,现在市面上大多便宜的是红糖。 纯度高的白糖有市无价,他从御膳房拿了二十五斤做实验。 就花了五百两之巨,一向以小气著称的朱元璋对于朱樉这种浪费行为。 简直是用刀子在割他的肉。 “宫里一年的糖霜,也就两百斤不到。” “平日里咱都舍不得吃,用来赏赐皇子皇孙。” “你这败家子可倒好,一下子给咱弄掉了近两成。” 朱元璋的关注点很奇特,朱樉反问道:“几十万两的宫殿被点了,你一声不吭。” “区区二十多斤糖霜,你跟我吹胡子瞪眼?” “我可是给了现银,按道理这笔钱还应该由户部支出才对。” 朱元璋被说的哑口无言,谨身殿是他点的总不能赖别人吧? “咱就是教育你一下,勤俭持家的道理。” “你这败家子要谨记「成由勤俭败由奢。」” 朱樉轻蔑一笑,随即反驳道:“合着你老人家,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呗。” “这发火箭要是万福点的,你是不是还得赖在儿子身上?” 要不是朱万福年纪太小,朱元璋还真有这个意思。 他现在心里很后悔,放烟花的时候,没叫上养心殿的三个孙子。 要是有秦王府背锅,他连重新宫殿的钱都不用出了。 朱元璋一脸正经道:“咱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老实人,哪有你这不孝子说的那么无耻?” 朱樉笑了,你是无耻吗?你是不要脸。 “你这不孝子是在嘲笑咱?” 朱元璋眉头一锁,总觉得老二的表情充满了恶意。 “没有,父皇为人诚实守信,世人皆知。” “父皇的信誉,堪比汉高祖刘邦。” 听完,朱元璋一脸得意之色。 细品之下,回过味来。 刘邦有信用吗?刘邦年轻时,可是出了名的欠钱不还。 “本来是念在救驾之功,咱准备让你执掌京营二十七卫。” “有你这小王八羔子这句话,咱决定削减一等赏赐。” “刘舍人,传朕的旨意加封秦王樉为威武大将军,掌管亲军上十二卫。” 亲军上十二卫,是守卫皇城都核心力量。 由皇帝亲自执掌,独立在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管辖之外。 亲军十二卫又称御林军,听到洪武皇帝要将禁军交到藩王手里。 “禁军宿卫宫禁,与陛下安危干系重大。” “交于藩王之手恐有倾覆之祸,臣请陛下三思。” 在刘三吾看来,这道旨意等于昭示天下,皇上把紫禁城的钥匙交给了秦王。 一旦颁布,必然会动摇太子的根基。 刘三吾这老头倒也硬气,直接将笔一扔,跪倒在了地上。 可惜他只是个拟旨机器,朱元璋完全置之不理。 转头对一旁随侍的大学士宋讷说道:“宋卿家,你亲自拟旨,送到通政司下发。” “老臣遵旨。” 宋讷捡起朱笔,在诏书上拟好旨意。 朱元璋看了一眼,拿着大印加盖了上去。 “行了,你们退下吧。” 宋讷捧着诏书,刚走出乾清宫。 就被刘三吾张开双臂拦住了,刘三吾须发皆张,严正言辞道:“秦王留京,本是权宜之计。” “如果再执掌了禁军,岂不是要动摇国本?” 宋讷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直接说道:“老刘你说了这么多,跟我一个七十有三,不知道还有几年致仕的老翁有什么关系?” “宋祭酒,你的文人风骨呢?”刘三吾痛心疾首,希望唤醒同僚内心深处的良知。 宋讷不为所动道:“秦王执掌锦衣卫以来,从未发生过一起冤狱。” “以往嚣张跋扈的锦衣缇骑,再没有惊扰过百姓。” “这样的正人君子受到重用,我为何要上书反对?” 宋讷直接绕开了刘三吾,朝着通政司赶去。 刘三吾一屁股无力的坐在地上,垂头丧气道:“世道变了,人心不古啊。” 寝宫内,朱元璋将话题拉了回来。 “为何加了糖霜以后,火药的威力大了这么多?” 陶道成本业是读书人,副业炼丹道士。 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朱樉。 朱樉解释道:“一硝二黄三木炭,加点白糖大伊万。” “就这么简单。” 听到从朱樉嘴里又蹦出一个新词,朱元璋问道:“这大伊万是何物?” “呃,一种威力很大的火药。” 朱樉不知道怎么形容,直接敷衍了事。 为了防止朱元璋刨根问底,朱樉连忙解释道: “白糖是助燃剂,将火药制成颗粒物,都是为了使它燃烧的更充分。” “你的意思你并没有改变原来的火药配方,为什么会提升这么多威力?” 对于朱元璋的问题,朱樉回答道:“其实有改变,我把火药的硝石比例改到了七成五,硫磺改到了一成。” “而木炭一成五,再加了不超过五厘的白糖。” “才有现在这番威力。” 朱樉改进的火药,是西方近代才测出的黑火药最佳比例。 差不多已经是黑火药的极限,再厉害的无烟火药。 只能工业化的化学出现,才能生产出来。 朱元璋反复沉吟半天,才说道:“这新火药好是好,就是有些费钱。” 第262章 火箭 “陶爱卿,一斤新式火药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陶成道翻出一个小册子,回答道:“大概需要二钱八分银子。” 听到成本一下子翻了二十倍,朱元璋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一把上好的腰刀,不过三钱银子。” “你这一斤火药的价格,都抵得上一把腰刀了。” “腰刀保养得当,能用十年、二十年。” “哪怕损坏了,从战场上回收损坏的刀具,还能熔炼锻造成箭头。” “这新式火药,打出去的每一发炮弹可都是钱啊。” 对于朱元璋来说,新式火药的成本如此高昂。 以现在的国库,一两场战争还能勉强负担。 可要是长期生产,用于大规模装备全国的军队。简直是痴人说梦。 陶成道是火器专家,至于怎么算经济账完全一窍不通。 只能用求助的目光,望向朱樉。 朱樉半靠在龙床上,床头上的蟠龙浮雕硌的他很不舒服。 咳嗽一声,黄狗儿唤来宫人取来两个软垫。 朱樉靠着舒服了一些,才开口说道:“老头子,账不是你这样算的。” 朱元璋闻言一怔,脸色变得不悦:“古往今来只听说过老子教训儿子。”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教训老子来了。” 朱樉没有半点怯弱,慢条斯理地说道:“明军以前的火箭,不过是箭矢上面绑了一根炮仗。” “射程不过五十步到六十步的距离,再远就只有看天意。” “而元人的弓箭吊射,可以轻松达到百步,哪怕是破甲的重箭都有五十步。” “咱们的新式火箭理论上平射的话,能飞到四百步左右。”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是一项可以改变战争的武器。” “什么?就这六寸大点的玩意,能射四百步?” 听到这句话,朱元璋真的惊讶了。 当时点的时候,没太在意。 只知道看到嗖的一下,窜进了宫殿里。 二十丈是他自己估算的距离,听到这新式火箭能平射出四百步。 朱元璋彻底坐不住了,要知道明军主要装备的碗口铳射程不过七八十步。 用于守城攻城的大将军炮,有上千斤重,射程不过五百步。 这新式火箭意味着能在野战之中,抢占先机。 “二郎,你确定这竹筒做的炮仗玩意,能飞到四百步?” 朱元璋十分焦急的向他询问,如果野战中真有这样的神兵利器。 朱樉很笃定的说道:“我找万户做了两发火箭,对着空中试射了一枚大概有一百二十步那么高。” “平射的话,四百步只多不少。” 朱元璋不懂什么叫做地心引力,但是对着天上射箭,高度不到平地三成这个道理。 他还是懂的,朱元璋有些遗憾的说道:“可惜只做了两枚,要是能让咱亲眼见证一下就好了。” 话音一落,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陶成道满脸难为情地说道:“启奏陛下,微臣私藏了一枚火箭。” “陶道长,你浓眉大眼的居然搞起了小偷小摸那套?” 朱樉不敢相信,这老道士前两天还信誓旦旦的跟他说白糖已经用完了。 “老道心中一直有个飞天梦想,想见识下天上白玉京的真正模样。” “老道一时私心作祟,还请殿下恕罪。” 陶成道拼死拼活,炼丹修道就是为了将来能够羽化登仙。 朱樉想起了前世看钱老纪录片,讲的一个典故。 这位陶成道,不就是第一位坐火箭飞天的万户吗? “陶道长,你是我大明国宝。” “可千万不能做椅子上绑火箭,这种物理飞升的傻事啊。” 陶成道有些奇怪,问道:“老道心中的计划,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 “殿下是从何处得知的?” 朱樉直接找了个借口:“我们朝夕相处了好几天,你成天磕金丹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 陶成道顿生知己之感,对朱樉大倒苦水:“老道五十有余,修仙一道还没摸到门槛。” “只能另辟蹊径,哪怕能看一眼仙人居住的紫府天宫也算死而无憾了。” 朱樉清楚知道,陶成道的结局可是机毁人亡。 除了流传给后世一个励志的故事,可以说是大明科学界的一大损失。 他极力劝阻道:“想上天不是什么难事,你给我几天时间养伤。” “到时候,本王亲自带你上天看看有没有天宫。” 朱元璋听得瞠目结舌,这小子口气怎么比常遇春还大。 朱元璋忍不住敲打道:“那天界是神仙的地界,可不是凡人能去的地儿。” “樉儿啊,做人还得脚踏实地,方为正道。” 朱樉前世坐飞机出差,平常的很。 他懒得跟这大惊小怪的老头子计较。 “年轻人的事,你老人家少管。” “等过几天,让你个土…生土土长的淮西人长长见识。” 朱元璋觉得这小子的口气,跟癞蛤蟆打哈欠似得,越来越大了。 不过现在正事要紧,将话题拉了回来。 “既然陶爱卿还有一枚火箭,那咱也别耽误了。” “今天就在钟山上,测试下这枚火箭的威力。” 朱元璋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一招手就让黄狗儿去准备车驾。 朱樉傻眼了,大晚上就被李景隆和徐增寿几个人抬上了马车。 朱樉挨着朱元璋上了法驾,李景隆在外面驾车。 “母亲和小妹刚接到消息,正要赶来。” “你就把她们扔在宫里了?” 朱元璋正在闭目养神,眼皮都不抬一下说道:“咱已经派人给她们和你哥都传过信儿了。” “叫他们在宫里等着,咱们一会儿就能完事。” 朱樉身上还带着伤,朱元璋身上衣服有几块烧焦的显眼处。 “缓几天不行吗?大半夜黑灯瞎火的,用得着这么着急吗?” 朱元璋笑道:“一万年太长,咱只争朝夕。” 朱樉真是让老头子的行事风格,整得无语。 “你就不能等我换一身衣服吗?” 他指着屁股后面露出的一个大洞,对朱元璋说道。 “咱一时心急,忘记了。” 马车赶往城外,已经接近亥时。 夜色昏暗,钟山脚下除了时不时传来的鸟叫声。 连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 朱元璋命令随行的侍卫举起火把,数千支火把点燃。 将四周照耀的犹如白昼一般。 第263章 上火 之前点燃谨身殿的事,让朱元璋心有余悸。 他干脆将安排现场的任务,交给了朱樉。 朱樉杵着一根拐杖,对着李景隆和徐增寿二人吩咐道:“先找一处没有杂草树木的山头。” 不一会儿一名勋卫来报,前方不远处有一个采石场。 朱樉被几人用滑竿抬着,来到这处曾经为了修建紫禁城。 而挖掘出来的采石场,面积有十来公顷。 因为荒废不久,还没长什么杂草。 附近还没有人烟,真是天然的试验场地。 朱樉直接下令道:“每五十步做一处标记,每一百步的距离设一人当测量官。” 徐增寿正要派人去时,伴驾的驸马梅殷主动请缨:“秦王殿下,卑职愿意前往。” 朱樉眼睛一眯,这梅殷接到消息横插一杠不说。 连姐夫都不愿意叫一声,看来梅殷这小子是有备而来。 “好妹夫,那就麻烦你在五百步的位置当总测量了。” 朱樉拍了拍梅殷的肩头,煞有其事的叮嘱道:“这火箭威力不可小觑,妹夫千万要万分小心,一定站远点才行。” 梅殷却没有放在心上,他在孝陵卫哪种火器没见过? “卑职遵命。” 梅殷脸上满是自信,他这次来就是充当太子的眼睛。 如果试验失败,到时候尽可能将宫殿失火的原因,全部推卸到秦王身上。 到时候朝野上下一起发动,皇上就算再偏爱秦王,也承受不了全天下的非议。 梅殷没有按照他的吩咐,走到四百步的位置就停下了脚步。 朱樉不知道梅殷内心的活动,大晚上都跟着他们跑了几十里。 傻子都看得出来,是别有用心。 两人中间隔了将近五百米,朱樉在朱元璋的注视下。 对徐增寿说道:“让你手下人过去传个话,让驸马退远一点,不然到时候有可能会受伤。” 徐增寿吩咐了一名勋卫,那名勋卫不一会儿,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大将军,梅都尉说他披了甲胄,自可安然无恙。” 那名勋卫说完,走到朱樉耳边小声说道:“二哥,梅家小子不领你的情。” 侍卫御前的勋卫都是开国功臣的子嗣充任的。 朱樉除了李景隆、徐辉祖等发小以外,自然不可能每家的都认识。 这小子很有眼力见一上来就跟他卖好,朱樉开口问道:“令尊是?” “在下凤翔侯之子,张麟。” 张麟对着朱樉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朱樉点了点头,正准备点火的时候。 朱元璋走过来,介绍道:“这是咱给福清选的驸马,等过两年就让他们完婚。” “你们都是青年才俊,应该多多亲近才对。” 福清公主是朱元璋的第八个女儿,母亲是安妃郑氏。 朱元璋给他特意介绍,说明张麟的父亲凤翔侯张龙,这个淮西老将是老朱的心腹。 闻弦歌而知雅意,朱樉立刻会意: “儿臣远征云南,还缺一经验充足的老将掌管中军。” “素闻张老将军老成持重,儿臣特请父皇让凤翔侯随军左右。” 朱元璋指着他,哈哈大笑道:“你啊,真是世间一等一的滑头。” “咱,允了。” 朱樉办事,就是合乎他的心意。 “大晚上的别磨蹭了,早点试完,咱还等着回去批奏折。” 朱樉拿着火把,正准备点火之时。 站在远处的梅殷,眼皮一跳。 在众人目瞪口呆下,向后狂奔了三百步。 退到大概七百步的时候,才停下了脚步。 朱樉发现梅殷这人,主打一个表里不一。 怪不得历史上持有朱元璋遗诏的梅殷,拥兵四十万之众。 会在靖难之役中选择按兵不动,坐等朱允炆败亡。 在朱樉迟疑的一小会儿功夫,风风火火的朱元璋终于坐不住了。 一把夺过朱樉手里的火把,对着地上的竹筒火箭引线点燃了。 刺啦刺啦声,引信燃尽过后,竹筒尾部冒出一串尾焰。 一声刺耳的啸声响起,火箭如离弦之箭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了出去。 刹那之间,在远处炸裂出一团耀眼的火光。 伴随轰隆一声响,一时间碎石飞溅。 严格来说,这只是一支大号的串天猴。 朱樉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玩意在地上爆炸。 “威力比想象的小很多。” 朱樉是这样评价的,因为他觉得最少打到十公里才配叫火箭。 朱元璋则是震惊不已,张大着嘴: “咱粗略算了下,得有五百步了吧。” 朱樉则是有些奇怪,指着远处说道:“那边怎么会有一团火会动啊?” 会动的火?朱元璋立刻反应过来。 他扯着嗓子喊道:“快快救朕的驸马。” 说完,朱元璋拔腿就向梅殷那边跑去。 梅殷整个人跟个火球一样在地上打滚。 勋卫们手忙脚乱,用腰间的水囊倒在驸马爷的身上。 只有不到一百人身上带了水囊,那点水虽然熄灭了大部分火焰。 梅殷裤子上还有一团火焰还在烧,疼的他死去活来。 “快去马鞍上取水囊。” 李景隆正要吩咐大家去找水囊。 朱樉一挥手打断了他,说道:“远水解不了近渴。” “战马在一里外,等拿回来驸马都没救了。” 朱元璋问道:“那咱的驸马,怎么办才好?” 朱樉面色沉重道:“开闸放水。” “这荒郊野外哪来的水源?”徐增寿满脸疑问。 朱樉直接把裤子一解,闭着眼睛说道:“救人如救火,管不了这么多了。” 哗哗的流水声响起,梅殷身上的火焰熄灭了一点。 李景隆和徐增寿两人对视了一眼,有样学样的开始尿了起来。 人虽然有三急,但不是想急就急。 勋卫里只有十来人有尿意。 众人轮流尿了一圈,驸马梅殷的身上还有一小撮火苗。 朱元璋终于忍不住了,抬起一只手臂。 众人全部转过身去,朱元璋脸上满是纠结,口中念道:“咱也是为了救人,迫于无奈之举。” 窸窸窣窣声后,就是一阵哗哗的流水声。 朱樉偷偷瞄了一眼,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尺寸。 心中暗道:还好,我险胜那么一点点。 “哪个王八蛋,居然敢用尿浇我?” “还他娘的尿黄。” 梅殷浑身都是湿漉漉的,一睁开眼就破口大骂。 朱元璋两只手拽着裤腰带,后退了几步。 他一脸愧疚道:“不好意思啊驸马,咱最近有些上火。” 第264章 二级火箭 梅殷长得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自从过继了叔父汝南侯梅思祖,文武双全,被世人称为儒宗。 深受洪武皇帝的喜爱,将嫡长女宁国公主许配给他。 这些年顺风顺水,可谓勋贵子弟中的第一人。 没想到今日受此奇耻大辱,梅殷身上的甲胄和衣物都变得破破烂烂。 他一站起身,身上还在滴着水珠。 浑身臭烘烘的,让周围人都掩住了口鼻散开。 一身狼狈不堪的梅殷,眼中满是血丝。 “秦王今日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有朝一日,在下必定会亲手报答。” 梅殷望着朱樉,眼神里充满了刻骨铭心的恨意。 朱樉笑了笑摆手,说道:“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谢不谢的。” “驸马若是良心不安的话,就先报答我父皇好了。” 自小熟读圣贤书的梅殷,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再也维持不住风度,梅殷咬牙切齿说道:“你敢说,你不是嫉妒我才貌双全吗?” “我嫉妒你一个有才无德之人?” 被一个臭名远扬的王爷,骂作是有才无德。 梅殷的心情可想而知,比大夏天吃了冰镇奥利给还难受。 “你们两个光头,在那里嘀嘀咕咕什么了?” 朱元璋刚刚勘察了爆炸点,径直走了过来。 朱樉摸了摸头上,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 原本有些免不了难过。 但是眼前的梅殷整个人,被烧的只有牙齿和眼珠子能看到白色。 在火把微弱的光芒照耀下,一位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变成了非洲小伙。 他的心里立刻平衡了。 “咱刚才和陶爱卿测量了下,这竹火箭的射程大概有七百步。” “七百步?老头子确定不会是算错了吧?” 一步是五尺,一步大概是1.5米。 朱樉原本预计的竹筒火箭极限距离是600米,那还是理想的实验条件下。 实际射程能达到四百米就不错,差不多已经是黑火药的极限。 除了银火药,朱樉想不到能有其他办法达到七百步,大概一千米的射程。 可惜这年代没有电力,没办法提取银火药所需的铝粉和镁粉。 朱元璋懒得解释,对陶成道招了招手。 “陶爱卿,你来跟二郎说说吧。” 陶成道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拿出一张图纸,说道:“老道是将一根竹筒锯成了两节,中间用细铁丝串连在了一起。” “两节竹筒里的火药,用锡箔纸包裹确保火药不会一次性燃烧干净。” 朱樉拿过图纸一看,这不是二级火箭的原理吗? 不愧是后世誉为‘世界航天第一人’的万户。 朱元璋倒是不太满意,开口说道: “虽然这竹筒火箭能射两里远,可这杀伤力着实有些低微。” 他最不满意的地方,爆炸时的动静很大,实际溅起来的都是些小石子。 倒霉蛋驸马梅殷,只是受到一些轻微烧伤。 如果不是刚好碰到了,木材建造的宫殿。 这十发竹筒火箭的威力,还不如用用铁砂和鹅卵石做炮弹的碗口铳,一发造成的杀伤力。 火器专家陶成道解释道:“启奏陛下,老道想了一个办法。” 朱元璋抱着手,饶有兴致的说道:“爱卿尽可直言。” “在竹筒火箭的外面绑上几根药管,里面塞满铁砂和铅丸。” “飞入敌营之中,可造成意想不到的杀伤力。” “如果将药管里面,用油纸包入猛火油也可用于水战。” 朱樉听得瞠目结舌,再也不敢小瞧古人的智慧。 一发小小的竹筒火箭,硬是给老道士玩成了水陆两栖的神兵利器。 朱元璋满脸喜出望外,说道:“既然能用于水战,那朕赐名这竹筒火箭为「火龙出水」。” “老臣谢陛下赐名。”陶成道激动道。 朱樉总感觉这「火龙出水」,有点耳熟。 朱元璋豪气干云道:“朕命陶爱卿执掌兵仗局和工部军器局。” “在大军出征前,赶制一万…不对一千枚火龙出水来。” 朱元璋想了想需要的白糖和鸡蛋,就觉得肉疼。 陶成道正要领旨谢恩,朱樉打断了他。 “如果兵仗局和军器局同时开工,一个月能生产多少枚这火龙出水?” 陶道成仔细思考了下,说道:“如果原料充足,一个月制造三千枚应该不成问题。” 现在还不是匠户和军户制度,瓦解的明朝中后期。 宫廷和官府的作坊里,有大量的能工巧匠服徭役。 朱元璋摩挲着下巴上的胡须,有些为难道:“需要的鸡蛋,咱能忍痛从内帑里拨钱从民间收购。” “可是这白糖产量每年都是固定的,咱就无能为力了。” 朱元璋再抠门,也知道军国大事上不能小家子气。 朱樉呵呵一笑道:“白糖和鸡蛋清的事,我有办法解决。” 朱元璋对他脸上带着自信,感到好奇:“先不说你小子会不会母鸡下蛋,难不成你还能把红糖变成白糖?” 比起制作工艺麻烦的白糖,红糖的价格就低廉了许多。 虽然比不上唐代,明初红糖的价格不过十文钱一斤。 晶莹剔透的冰糖更是难得的贡品,被败家儿子拿来做实验,才让朱元璋心疼不已。 朱樉抿嘴一笑:“到时候山人自有妙计。” “行,只要你能将新火药的成本降下来。” “这件事要是成了,不亚于开疆拓土的大功。” “无论你想要什么,咱到时候都会赏赐给你。” 朱元璋的承诺,可是出了名的不兑现。 朱樉摇摇头,说道:“老头子,你说的那么夸张,我感到很害怕。” “你让小妹每年初二就可以回宫。” “再把我那个东楼的雅号和威武大将军的封号改了就行了。” 朱元璋对二儿子最满意的地方就是不贪功,不揽权。 点头答应道:“那就一言为定。” “你放心,到时候咱绝不让老实人吃一点亏。” “尤其你还是咱的亲生儿子。” 朱樉没想到自己在老头子眼里的形象,居然是个老实人。 他改进火药的目的,可不是准备按部就班平定云南就了事了。 不把那些表面臣服的西南土司,和爱找事的安南猴子都收拾干净。 怎么对得起他这些年的委屈求全? 等着吧,老头子。 二爷到时候一定给你整个大活。 第265章 老朱,你看人眼光不咋地 朱元璋不清楚他的心理活动,心想着二儿子躺尸好几年。 这逆子应该是学乖了。 派遣一个心腹老臣在身边看着他,应该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要是看过两百年后的冯梦龙著作《醒世恒言》,朱元璋一定会懂一个道理。 什么叫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李景隆和徐增寿两人,殷勤的抬着朱樉上了滑竿。 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李景隆打小报告道:“表叔,那梅家小子一路上,一直看你的眼神不怀好意。” “就这一会儿功夫,他回头望了好几眼。” “看就看吧,又不是大姑娘,难不成还怕他看上我了?” 梅殷这种虚伪自私的人,只要不来招惹他。 朱樉倒是毫不在意。 以沉稳著称的徐增寿,都忍不住吐槽:“梅家这小子一向自命清高,跟我们这帮武人尿不到同一个壶里去。” 想起一些旧事,徐辉祖继续说道:“梅家小子表面上与我们交好,实际上很喜欢在背后诋毁我们。” “他暗地里与很多文臣子弟来往密切,姐夫你要多加小心才是。” 李景隆跟着附和:“这梅殷两面三刀,他要是主动向你示好。 “必然有是所图谋,表叔可千万不能着了他的道啊。” 两个著名二五仔的友情提醒,让朱樉感到哭笑不得。 他脸色古怪道:“放心吧,有你们两个哼哈二将在我左右护法。” “小小梅殷,不过尔尔。” 《封神演义》还没问世,把守寺庙山门的护法神——哼哈二将,还是一个褒义词。 听到这样的夸奖,李景隆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暗道:徐辉祖、邓镇那帮人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表叔果然最看重的还是我。 徐增寿的嘴角扬起,魏国公的爵位是嫡长子大哥的。 他跟大姐夫都是嫡次子,属于能继承一点家业,但不太多。 只要抱紧大姐夫的大腿,将来搞不好还能给老徐家再挣一个国公。 把他老李家的嚣张气焰,彻底打压下去。 朱樉没想到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形成了一个造反铁三角的小团体。 李景隆望见朱元璋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小声说道:“表叔出征云南,能不能带上我一个?” 朱樉愣住了,反问道:“你爹跟着我一起去,少不了你老李家那一份军功。” “我军事指挥上稀松平常,侥幸捡了个冠军侯。” “成日里受到不少弟兄嘲笑,我李九江咽不下这口气。” 李景隆回过头来,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朱樉当初为了避免功高震主,将天大的功劳分给了李景隆。 没想到成了他的心结,朱樉面露微笑道:“知弱而图强,知耻而后勇。犹未晚也。” “你李九江有这份雄心壮志,那就依你说的办。” 听到从小敬仰的表叔,第一次称呼自己的表字。 李景隆的心情,不免激动了起来。 “表叔,你这样叫我。我还有些不习惯哩。” “我都说过了,你和我是儿女亲家,以后平辈论交即可。” 李景隆壮着胆子说道:“那我叫你朱阳明还是朱东楼呢?” “算了,你还是叫我表叔吧。” 听到这两个名字,朱樉总感觉是在叫其他人。 徐增寿忍不住插话道:“李二丫头都去了,姐夫把我顺道一起带上吧。” “你伴驾君前,等过两三年外放难道不好吗?” 朱元璋对徐家的恩宠可是独一份,一门两王妃,两个儿子都统领过勋卫。 徐增寿却苦着脸说道:“紫禁城的防卫固若金汤,可以说连只鸟都飞不进去。” “我每天都度日如年,闲的慌。” 自从六年前回了趟老家,出了那档子事。 朱元璋干脆当起了宅男,在紫禁城哪也不去。 最爱的休闲节目——微服私访,都取消了。 徐增寿这帮贴身侍卫,只能每天无所事事陪着皇上一起坐牢。 “小弟真的是太想升官外放了。” “姐夫,你就帮帮我呗。” 朱樉点点头,心里非常赞同。 你的姐夫,我何尝不是做梦都想进步呢? “出征的时候可以带上你,只要你征得你爹同意。” “小弟,谢谢姐夫。” 徐增寿脸上洋溢着喜色,要老徐同意太简单了。 到时候,把老徐家列祖列宗的灵位请出来就行了。 前方的李景隆皱起了眉头,暗道:看来老徐家,才是我老李家的劲敌。 朱樉经过梅殷身边,故意咳嗽一声。 “驸马这副好皮囊,要是破了相就怪可惜的。” 被揭了伤疤,梅殷咬牙切齿道:“秦王不要太得意,小心将来栽个大跟头。” 朱樉轻蔑一笑道:“我栽不栽跟头谁知道呢?倒是你现在这个鬼样子。” “能不能进公主府的大门都不一定。” “梅老二,你千万小心别把我妹妹给吓哭了。” “不然本王,到时候可饶不了你。” 朱樉一顿阴阳怪气的嘲讽,让梅殷脸色黑的不能再黑。 梅殷咬碎后槽牙:“你。” “赶紧上车,别磨蹭了。” 远处的朱元璋不耐烦催促起来,朱樉在黄狗儿的搀扶下上了车。 刚才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场景,朱元璋注意到了。 他觉得非常诧异:“之前,没听说过你跟梅驸马有过节啊。” “你这孩子,哪来这么大的敌意?” 朱樉屁股底下垫了三层软垫,才慢悠悠说道:“我是替你这老头子打抱不平。” “替咱打抱不平?”朱元璋觉得更加奇怪。 朱樉很想直接了当的告诉他,历史上的你所托非人。 将遗诏和京畿重地的所有精兵,交给了一个隔岸观火的小人。 “梅殷这种人大伪似忠,我瞧不上眼。” 朱元璋还是第一次听到,朱樉对一个人表现出厌恶之情。 厌恶的对象还是自己看重的驸马梅殷,朱元璋更加好奇。 “梅驸马此人能文能武,朝野上下无不称赞。” “你凭什么看不起人家?” 朱樉觉得口干舌燥,顺手抄起车上的御用紫砂壶,直接将茶水灌进嘴里。 解渴之后,朱樉才开口说道:“老头子,你看人的眼光真不咋地。” 除了开国那帮功臣,洪武一朝的名臣凑不出一掌之数。 更别提方孝孺、黄子澄、齐泰这三位更是重量级。 第266章 一生要强的朱元璋 方孝孺和黄子澄就是典型书呆子,齐泰相对算半个正常人。 朱樉觉得这三人合称建文三傻,一点都不冤枉。 “你说咱看人的眼光不行?” “你可不要恃娇而宠,这话你得跟咱说清楚了。” 朱元璋觉得这小子,纯粹是在诬陷自己慧眼识珠的好名声。 见到朱元璋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有发怒的迹象。 朱樉不慌不忙说道:“废除了宰相以后,你老人家倒是大权在握,唯我独尊了。” “可是你发现了没有,自从李善长致仕以后。” “没有一位六部尚书能在任上超过三年。” 朱元璋反驳道:“那些人,大多都是前朝的降臣,咱把他们清理出朝廷有何不对?” “我没说你做的不对,可是要完成新老交替,应该有能臣干吏去填补那些空缺的官位。” “没有建设人才梯队,培养足够的人才储备。” “如今的朝堂,可以用一句青黄不接来形容。” 朱元璋反复咀嚼人才梯队和人才储备这两个词语。 虽然是他从未听说过的新颖词汇,不过从字面意思,联系其中上下文。 他倒是理解出了,其中的七八分含义。 朱元璋冷哼一声,怨气十足道:“咱倒是真心实意的,想要网罗天下才俊。” “现实的情况是这江南一地的文人不是心怀前朝,就是忘不了故主。” “他们连咱的征召令,都能拒不奉诏。” “咱的科举这帮掉书袋的读书人,就更不买账了。” 见到朱元璋有红温的迹象,朱樉忍不住火上浇油道:“人家张士诚占据苏州十二年,开仓济贫、兴修水利、奖励农商、善待士人。” “还多次减免赋税和徭役,不像某些人一上台就赶散了数十万江南百姓。” 洪武赶散发生在大明立国之时,朱元璋下令,将数十万苏南富裕之地的百姓迁徙到土地相对贫瘠的苏北等地。 这件事属于朱元璋的逆鳞之一,被亲儿子当面揭了老底。 朱元璋拎起紫砂壶就往朱樉头上一扔。 朱樉临危不惧,轻轻抬手一拨。 飞过来的紫砂水壶弹在了车厢上,发出砰的一声碎裂成了几块,掉落在了地上。 “气急败坏了,还是想杀人灭口咋地?” 朱元璋喘着粗气,眼睛血红。 一副要吃人的凶狠模样。 “你懂个屁,咱是为了将这些高门大户侵占的耕地,退还给当地百姓。” 要不是看过古今通集库里,封存的户部文档。 朱樉真的信了他的鬼话,直接毫不客气地戳穿谎言。 “洪武三年,下旨迁徙苏州、松江、杭州、嘉兴、湖广四千余户富豪到临濠开垦荒地。” “不到半年,又下旨迁徙十四万户江南百姓到凤阳府,充实大明中都。” “至正二十六年,张士诚灭亡的时候,苏州一地有一百九十余万人口。” “洪武十五年,经过数次迁徙,苏州的人口只剩下八十余万。” 朱樉如数家珍,将朱元璋干的缺德事和盘托出。 “老头子,你可别告诉我,这迁移走的近百万人口都是江南富户啊。” 朱元璋的脸上挂不住了,脸色涨得通红。 如果不是念在这小子,今天救了他一命的份上。 朱元璋真想下令,将这不孝子拖出去砍了。 “元末淮河泛滥,淮西人口十不存一。” “土地荒芜,人烟稀少。如果不花大力气治理,江淮之地必然一蹶不振。” “长痛不如短痛,咱是为了大明的长远之计。” 要不是大家都知根知底,朱樉都要被这大义凛然的话,感动到落泪了。 迁移人口的想法没有错,可是朱元璋的做法很野蛮,已经超出了人不人道的问题。 “你对士绅、地主怎么样,我都没意见。” “可是普通百姓的田宅被你没收了,拖家带口、背井离乡不说。” “在淮西一地,逢年过节,回乡祭祖都要面对层层关卡。” “一路受到官吏盘问,还要靠着扮作乞丐才能回到家乡祭祀祖宗。” “换位思考一样,如果换作老头子你是江南百姓。” “你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坐在紫禁城的朱皇帝呢?” “当然是操刀子干他娘的……” 朱元璋听的入神,一不小心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反应过来之时,勃然大怒道:“你这不孝儿子,今天是存心让老子难堪?” 朱樉没有半点畏惧,认真说道:“虽然大明没有明令条款,将人划分成三六九等。” “可是老头子,你的态度何尝不是把各地的百姓分为亲疏远近。” “淮西的百姓永久免除赋税,江南的百姓苛以重赋。” “别说江南的士人怀念张士诚,江南一地的百姓又如何能忘记,他们的吴王呢?” 张士诚起兵时,在高邮自封诚王。 龙凤十年,在朱元璋接受韩宋册封的吴王。 同年八月,张士诚在苏州改称吴王。 世人称为东吴,与朱元璋的西吴遥相对应。 这就是朱元璋一直看张士诚不顺眼的原因,什么档次跟咱用同一个名号。 听到吴王,这个一语双关的称呼。 朱元璋不由得回想起,当年的峥嵘岁月。 那时的他风头正盛率军所到之处,百姓无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唯独到了苏州城这个地方碰了壁,苏州百姓与张士诚共存亡,让朱元璋大军死伤惨重。 最后靠人数优势,大军围困苏州城长达八个月之久,耗尽了城内的粮草。 才艰难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朱元璋抚着已经花白的胡须,怅然若失道:“咱承认对江南的百姓,有挟私报复之心。” 刚进来的黄狗儿,手上拿着崭新的紫砂壶。 听到这句话,黄狗儿瞬间失神。 手上一松,紫砂壶掉落在木板上摔成了几块。 茶水顺着地上流淌,黄狗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不停用衣袖去擦拭木板,黄狗儿口称:“万岁爷饶命,奴婢真该死。” 朱樉摆摆手说道:“黄公公,这个岁数,犯点小错无伤大雅。” “有事自然会叫你,你先退下去吧。” 黄狗儿如蒙大赦,轻手轻脚退出了车厢。 在外面赶车的陈忠,有些不明所以。 “干爹,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居然把您这个老祖宗,惊的满头是汗。” 黄狗儿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板着脸说道:“不该知道的事,别瞎打听。” 刚才摔茶壶的动静,陈忠隔着车门听到了,小声问道:“万岁爷和秦王吵架了?” “咱家警告你一句,这宫里的事。” “要是知道的多了,那说明你的脑袋离搬家不远了。” 警告完干儿子,黄狗儿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的老天爷啊,该不会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我刚才没听错吧?’ ‘一生要强的老皇爷,居然跟秦王低头认错了。’ 第267章 平凡 黄狗儿退出去后,朱樉才开口说道:“父亲能够幡然醒悟,我作为儿子由衷地替您感到高兴。” 朱樉老气横秋的语气,听的特别刺耳。 立即撩拨出了他心里的火气。 “你教训完老子,还敢学长辈的口吻。” “你这小兔崽子,是存心要倒反天罡不成?” 朱樉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老头子,你现在膝下儿孙满堂。” “你这个大家长,都不能带好老朱家的头。” “后世子孙成不了国家栋梁,只能成为国之蠹虫。” 亲情是朱元璋永远的软肋,一提到儿孙。 即将步入晚年的朱元璋,语气软化了下来。 “咱让你们弟兄镇守边塞,就是怕将来重蹈赵宋的覆辙。” “让子孙到边塞磨砺,不至于长于深宫之中,荒废了国家武备。” 不得不说,历史上的朱元璋设想的很美好。 只是他到死的时候,都没料到会有一对堪称孝子贤孙的模范叔侄,打破了他的一切构想。 朱元璋继续说道:“你说的对,咱是开国的老祖宗,要带好老朱家这个头。” 朱樉趁热打铁说道:“六年前在凤阳时,我跟你谈好的降等袭爵。” “那件事,怎么迟迟没有动静?” 一谈到这件事,朱元璋左右为难道:“这苛待子孙的事,咱怎么下得去手?” 朱元璋护犊子的性格,朱樉为之气结,语气不悦道:“那我哥为什么不做?” “你哥性格宽厚仁慈,对骨肉兄弟他更加下不去手。” 朱元璋的话,直接让朱樉气乐了。“就我哥查办胡惟庸案的三个多月,每天都有官员拖到西市口排着队砍头。” 自从朱雄英去世以后,朱标整个人跟黑化了一样。 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刑部和大理寺提审涉案官员,然后下令拖去西市口问斩。 朱元璋撇撇嘴,轻蔑一笑道: “你大哥跟咱相比,确实是心地善良。” 朱元璋说的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毕竟朱标处死了三千多名官员,还不够他这个大魔王的零头。 老朱家的几个嫡子,历史上的老大朱标已经在三大案杀疯了。 老三朱棡在协办蓝玉案时,亲自带兵上门杀涉案功臣的全家。 老四朱棣不用说了,有明一代估计除了老朱,没人是他的对手。 老五朱橚十几岁,就亲手射死周王府校尉。 做为老朱家唯一的正常人,朱樉常常因为不够变态,而跟这些亲人格格不入。 “钱袋子,你怎么不说话了?” 见到对面的二儿子,两眼无神,怔怔望着车顶。 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朱元璋感到有些奇怪。 “你说清楚,谁他妈叫钱袋子?” 朱樉一听这名字就觉得跟凯子或者说大冤种,没什么区别。 朱元璋嘿嘿冷笑:“就容许你给咱的孙子,取一些乱七八糟的小名?” “你要是觉得害臊,大不了以后不当着外人叫你就是了。” 其他几个孙子的小名还好,就大孙子的狗娃。 朱元璋每次想起,总觉得特别刺耳。 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朱樉很快做出决定,以后还是少用为妙。 父子俩相对无言,在车驾进入午门的时候。 朱元璋打破了沉默,开口问道:“你帮咱出个主意,怎么收复这江南一地的人心?” “何必明知故问,父亲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 朱元璋这种人中龙凤,要是想不出来办法才是怪事。 果然不出朱樉所料,朱元璋笑呵呵道:“咱这不是为了考校你吗?” “学会包容,学会忍耐,又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勇敢?” “当然我说的是有限度的包容,跟有底线的忍耐。” 朱樉说的是一些后世的鸡汤文学,听在朱元璋的耳朵里,却别有一番滋味。 “咱其实一直都知道,有些做法是错的。” “可是当你站在云巅之上时,才发现需要拉下脸的时候,往往是最难做到的。” “因为这帝王一旦变成了凡人,就意味着跌落云端,粉身碎骨。” 朱元璋说完下了马车,朱樉在黄狗儿搀扶下跟在身后。 朱樉突然觉得有些话,不用一直藏着掖着。 站在月光下,他杵着拐杖说道:“千秋万岁名,不过是寂寞身后事。” “儿子立的是一个成圣之志。” 朱元璋转过身,语气平淡道:“古往今来,能称之为圣人的。” “一曰皇帝,二曰圣贤。” “可古今帝王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而圣贤却如当空皓月,照亮着万古长夜。” “你这孩子,打小就在学业上表现的平平无奇。” “没有天资聪慧,你又如何成为圣人?” 面对亲爹的不看好,朱樉露齿笑道:“历代圣贤无非或立功、或立德、或立言,而永为万世景仰。” “英雄来自凡人,圣贤同样来自凡人。” “儿子想做的就是平凡的圣人。” 朱元璋望着那张年轻的脸庞,就像看着那时候穿着僧衣,背起行囊孤身上路时的自己。 一时间失了神,朱樉看见朱元璋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程光瓦亮的脑门上。 “儿子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朱元璋这才回过神来,“你娘和你妹妹还在乾清宫等着你。” “一点小伤又没什么大碍,你跟我娘说一声就是了。” 朱樉是个很注重形象的人,得先回去弄顶帽子再出门见人。 “陈忠,还不扶着孤回宫?” 一旁发呆的陈忠这才反应过来,轻手轻脚的扶着朱樉离开。 朱元璋哑然失笑道:“这倒霉孩子,还挺在意外表的。” 黄狗儿只能附和道:“秦王殿下,跟万岁爷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朱元璋有些不悦道:“咱怎么可能是这样肤浅的人?” 黄狗儿很想说你不肤浅,在你面前提一句秃字都要操刀子砍人。 这话他有一万个胆子,都不敢说出来。 黄狗儿十分恭敬道:“奴婢嘴笨,奴婢想说的是万岁爷貌似潘安,情如宋玉,才比子建。” “哪家的大姑娘小媳妇,见了万岁爷都迈不开腿。” 朱元璋摆了摆手,一脸谦虚道:“咱老了,现在最多比独孤信强那么一点点。” 第268章 宽恕 送朱樉回养心殿的路上,陈忠小心托着他的手臂。 陈忠还是第一次和秦王单独相处,现在的秦王面无表情,眉头紧锁。 跟平日里笑呵呵的样子判若两人。 跟老皇爷生气时,要动屠刀的神情一模一样。 他终于理解当年干爹,为什么要告诫他千万别去招惹秦王。 “你跟我隔那么远干什么?” 朱樉正在想事情的时候,突然发现陈忠除了手还挨着他,整个身子都退到一米开外了。 “奴婢,奴婢害怕。” “你一个司礼监掌印害怕个什么劲?我又不是吃人老虎。” 朱樉搞不懂这陈忠,前几天还趾高气昂的跟苟宝较着劲。 今天在他面前,抖得跟个大鹌鹑一样。 见养心门就在不远处,朱樉说道:“人有三急,陈公公想如厕的话就先去吧。”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朱樉杵着拐点了点头,陈忠如蒙大赦,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 朱樉楞在原地,心想:跑的这么快,不会是拉裤兜了吧? 黄狗儿守在乾清宫门前,看到干儿子两眼无神,脚步虚浮。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出去一小会儿,你怎么跟丢了魂儿一样?” 见到陈忠继续往殿内走,黄狗儿拉住了他。 “万岁爷正在里面,跟娘娘说着体己话。” “你有几个脑袋,敢进去惊扰圣驾?” 陈忠这才反应过来,额间冷汗直流。 “干爹,儿子刚才在秦王身上,看到了万岁爷的影子。” 黄狗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要不是郑和年纪轻轻,资历尚浅。 他恨不得立马换掉眼前这个蠢材。 “吴王府老人都在说诸王之中,燕王最肖万岁爷。” “而秦王骨子里,就是年轻时的万岁。” “不然二十四监,那帮老不死的东西,何必搭理一个藩王的伴当?” 陈忠小声,在黄狗儿耳边耳语:“干爹,这苟宝,不是秦王用来讨好内廷的棋子吗?” “秦王还需要讨好内廷?” 黄狗儿指了指殿内,悄悄说道:“小郡主的衣食用度,可是按亲王的标准发放的。” “别的公主到受封之时,才能领到一千五百石俸禄。” “小郡主从三岁起,就在领五万石了。” “这些都是万岁爷给小郡主,偷偷攒起来的嫁妆。” 没想到铁面无私的洪武皇帝,还有这样偏心的一面。 陈忠问道:“既然有这样的恩宠,秦王为何还要派人结交内侍?” 黄狗儿摇头叹息道:“那是二爷念旧,给我们这帮老人续上昔日的香火情。” “一朝天子一朝臣,士大夫们只要不犯大错。” “不仅能保全自身,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 “而我们这类阉宦,到了改朝换代下场只有一个。” “那就是去看守祖陵,或者变成路边的一堆枯骨。” 陈忠终于听明白了,他一直在调查有藩王勾结内臣。 原来不是秦王要结交内侍,而是那帮宫里的大太监,想结交水涨船高的秦王。 苟宝,不过是在中间牵线搭桥的人。 黄狗儿望着这个榆木脑袋,有些失望道:“干爹,最后再教你一句话。” “忠心皇爷,尊重太子,敬畏秦王。” “你在内廷之中,就可以混的风生水起。” 见干爹没提起马皇后,陈忠忽然有些好奇。 “那要是我不小心得罪了娘娘呢?” 黄狗儿被他的突发奇想震惊到了,“你最好去寺庙里求神拜佛,祈祷家里的族谱,千万别被锦衣卫找到了。” “不然你家九族的脑袋,可能要当老皇爷的磨刀石了。” 黄狗儿现在是越看这个干儿子,就越觉得晦气。 不知不觉间,挪动着脚步远离陈忠有一丈多远。 朱元璋一回到乾清宫,马皇后就迎了上来。 看了看朱元璋身后,没有儿子的身影。 马皇后焦急地问道:“樉儿的伤势没有大碍吧?” 朱元璋哼唧一声说道:“那不孝子活蹦乱跳好的很,路上还把咱给训了一顿。” “你们父子俩又吵架了?” 马皇后刚才询问过御医,听到朱元璋亲口说的,她才放下了心。 “那张士诚死了二十多年,咱一直都在跟一个死人计较。” “哎,樉儿倒是说出了咱的心结。” 朱元璋突然发现和张士诚的矛盾,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陛下宽宏大量,如果能够赦免那些从逆之人就再好不过。” 心地善良的马皇后劝诫道,朱元璋沉思了片刻,下定了决心。 “咱过去一直这样总揪着不放,倒是显得心胸狭隘了些。” “咱决定不光要赦免,那些从逆的江南文人。” “还要追封张士诚这个曾经的死敌,让这些个江南迂腐之人,好好看咱大明洪武的度量。” 马皇后面露微笑,夸奖道:“此举大善,必然可以收复江南人心。” 朱元璋走到屏风前面,咳嗽了一声说道:“你准备在这里躲一辈子吗?” “女儿,见过父亲。” 安庆公主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 脸上神情不由得慌乱。 朱元璋看着她盘起的发髻,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脸颊。 “你从小就受到咱的溺爱,变得有些刁蛮任性。” “这些年你在婆家受过的委屈,咱其实心里都清楚。” 安庆公主是金枝玉叶,回到婆家,自然会被穷苦出身的婆婆刁难。 朱元璋从来不知道婆媳矛盾,应该怎么化解。 “孝道礼法大过天,咱以前为了皇家声誉。” “一直委屈自己的女儿,现在咱想清楚了。” “二妞,你想什么时候回门就什么时候回来吧。” 听见父亲叫起自己的小名,安庆公主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扑到了父亲怀里。 朱元璋轻抚着女儿的秀发,安慰道:“你要是过的不开心,咱允许你和离。” 安庆公主哭了好一会儿,朱元璋才安抚好她的情绪。 吩咐女官带着安庆公主去坤宁宫歇息,等二女儿走远后。 马皇后这才说出心里面的担忧:“除了李唐的房陵公主与人私通。” “赵宋的福康公主犯了七出,被夫家休了之外。” “从古至今,还没有公主休驸马的先例。” “重八,要是真这样做的话,恐怕会违背礼法,落他人口实。” 朱元璋笑着说道:“我一个淮右布衣,自打出生以来,就不知道什么叫礼法规矩?” 第269章 备胎 “几个闺女都是咱赐的婚,偏偏安庆这丫头自己寻觅的夫婿。” “过得最不如意,咱以前存着让她受教训的心思。” “这才让她一年多以来,屡次受到婆家的刁难。” “咱现在想通了,咱的女儿只能由咱亲自来教训。” “别人休想碰她一根手指头。” 朱元璋对着门外,招手道:“陈忠。” 陈忠躬着身子进来,跪在地上:“奴婢在,万岁爷有何吩咐?” 朱元璋沉吟一阵后,说道:“咱接到密报,驸马都尉欧阳伦在边境,走私了不少茶叶。” “啊?”陈忠很想问问,驸马人在京城。 锦衣卫和东厂都没任何消息,这是哪里传来的密报。 黄狗儿直接踹了,这不争气的干儿子一脚。 “万岁爷都说了有,就一定确有其事。” 陈忠恍然大悟,磕头领旨道:“奴婢一定查的水落石出。” 看他办事,朱元璋有些不放心道:“叫秦王的伴当苟宝跟他一起办,叫他学机灵一点。” “万岁爷放心,奴婢一定亲自盯着。” 走到养心门时,陈忠停下了脚步。 黄狗儿踢了一脚,不情不愿的陈忠。 “别人二十啷当岁,就入了万岁爷的法眼。 “还不快去,好好跟人家学着点。” 陈忠梗着脖子,不服气道:“儿子现在是宫里的二祖宗,那苟宝连个宫籍都没有。” 黄狗儿直接跳起来,给了陈忠一个大嘴巴子。 “别忘了,要是没有咱家,你这玩意啥也不是。” “有句话叫莫欺少年穷,等到风水轮流转的那一天。” “搞不好你得当面跪下来磕头,叫他老祖宗。” 陈忠不经意间撇起了嘴,见到他这副嘴脸。 黄狗儿算是彻底,觉得他蠢得无可救药了。 乾清宫里。 见到朱元璋派人去调查驸马的不法行为。 马皇后诧异道:“重八,你刚才不是说了,让安庆和驸马和离吗?” 朱元璋和马皇后在书房相对而坐,他拿起奏折淡淡地说道: “咱说的是和离,是让驸马祥和的离开人世。” 马皇后一时不知道怎么评价自己的丈夫,只能劝解道: “毕竟他们曾是夫妻一场,你这样做难免有损自己名声。” “咱就是个泥腿子出身,从来没有什么仁慈的好名声。” “安庆是我们俩之间,最小的一个子女。” “她受到了委屈,总得有人为此承担责任。” “驸马既然选择了隔岸观火,那咱只有让他阴阳两隔。” 朱元璋最终决定,把婆媳矛盾的制造者驸马给解决了。 马皇后熟知他的性格,察觉出了这其中的深意。 “重八,你这样做是为了杀鸡儆猴?” 朱元璋笑意盎然道:“没错,咱有十多个女儿,将来就会有十多个驸马。” “有这个先例在前,谁敢苛待咱老朱的闺女,不让她们好过。” “咱就让他到阴间好好反省。” 欧阳伦至死都没想到,泰山老丈人居然会拿他当这个反面教材。 马皇后感叹道:“驸马一定很后悔,当初的不作为。” “咱平生最厌恶没有担当之人,驸马不过是撞在了咱的铳口上。” 世人都以为朱元璋最痛恨的是贪官污吏,其实对于包庇那些贪官的上司,朱元璋同样的仇视。 这就是右丞相汪广洋,为什么会成为倒霉蛋的原因。 朱元璋批改了所有奏折,时间已经接近夜半三更。 对着马皇后,朱元璋满是感慨道:“咱是万万没想到,当年的刘伯温会一语成谶。” “如果没有樉儿拼死相救,咱今日恐怕要葬身火海了。” 马皇后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当年刘伯温占卜出的贵人扶助。 “重八,你将禁军交到樉儿手中。” “到了朝堂之上,恐怕会颇有微词。” 朱元璋倒是站起身,舒展了下筋骨。 随后拉着马皇后的手,朱元璋轻声笑道:“樉儿几次拯救咱于危难之中。” “前段日子你能转危为安,也是多亏了他。” “有功不赏,有罪不罚。都是难以服众。” “咱总不能老让亲儿子吃闷亏吧?” 朱元璋这样说,马皇后有些担心道:“可手心手背都是肉,你现在对樉儿信任有加,委以重任。” “我是怕标儿那里,会产生一些不好的想法。” 朱元璋倒是非常自信道:“咱的这两个儿子,一个随你,一个随咱。” “他们都懂合则两利,斗则两败的道理。” “樉儿做事滴水不漏,没有结交文臣。” “标儿处理胡惟庸案的时候,樉儿闭门读书,没有施加任何干预,让锦衣卫全力配合。” “充任秦王府的属官,都是一些年迈之人。” “樉儿不争不抢,更没有趁机揽权。” “如果都这个样子了,标儿还容不下他。” “那说明标儿这个储君的器量还不够。” 马皇后叹了一口气,说道:“自古以来,天家都是亲情淡薄。” “希望他们兄弟俩,不会走到兵戎相见那一天。” 想起往事,朱元璋长吁短叹道:“如果刘伯温的卦象不幸成真,到那一天有个樉儿顶上。” “咱也不至于六神无主了。” 经历了朱雄英的离世,马皇后不敢去想象真到那个时候,她又会是怎样的心如刀割。 这对老夫妻和衣而眠的时候,重回备胎行列的朱樉。 在卧房之中,抱着被子哭成泪人。 “我的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 “我的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蛋啊。” “我的传国玉玺啊,啊~。” 一说到传国玉玺,朱樉又开始泪如泉涌。 把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换回了一个七十多岁的糟老头。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大冤种的行为吗?古往今来,朱樉应该是第一个。 徐妙云被他搞蒙了。 谁能知道平日里流血不流泪的男子汉大丈夫,会被一块石头搞得痛哭流涕。 徐妙云只好抚着他的背,轻声安慰道: “好了,好了。哥哥别哭了。” “传国玉玺那样的神器,我们家这小庙是留不住的。” 旁边的敏敏忍不住插嘴,“就一块破石头而已,难不成还能让人长生不老?” 朱樉给这没文化的娘们,气的不行。 “你不懂,传国玉玺盖过的草纸,价值都能胜过蒙娜丽莎百倍。” “官人,蒙娜丽莎是谁?” 张红桥听到这陌生的名字,感到十分好奇。 “这名字听起来很像西方的蛮子,指不定是他的哪个老相好。” 敏敏若有所思的说道。 第270章 金台 这敏敏整日神龙见首不尾,一出现就吃他的飞醋。 “我怎么不记得曾经有过哪个相好。” “那宁河王府里,不就住着一位你的老相好吗?” 一提起邓明月,敏敏的语气变得酸溜溜。 朱樉眼睛一瞪,没好气说道:“我要是和她有私情,还用等到现在吗?” “那你说的那个西方蛮婆子,是怎么一回事?” 自知无理的敏敏一时语塞,立马开始转移话题。 “西方的一幅著名油画而已,其价值相当于宫里收藏的《千里江山图》。” 一说到《千里江山图》这样的传世名画,徐妙云和张红桥恍然大悟。 徐妙云开解道:“常言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传国玉玺,代表着君权天授。” “天命无常,非有德之人不能居之。” “夫君今日得而复失,将来必定能够失而复得。” 朱樉眼睛亮了起来,将玉玺白送给朱元璋比杀了他还难受。 要是将说法,换成朱元璋暂时先替他保管。 好像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张红桥问出了一句: “万一皇上龙驭归天的时候,要用传国玉玺陪葬呢?” 以朱元璋守财奴的性格,朱樉觉得很有可能。 “传国玉玺,本来是我千辛万苦得来的宝贝。” “老头子要是敢埋,我就敢挖。” 三女互相对视一眼,达成一个共识。 刨自家祖坟这事,王爷很有可能干得出来。 朱樉见她们都不搭理自己,将被褥拉开。 朱樉眉头紧皱,一只手揉着胸口,连连呼痛。 徐妙云坐在床边,神色紧张,问道:“夫君可是在救驾时受伤了?” 朱樉脸色难看,呼吸急促道:“本王心里堵得慌,三位爱妃快到被窝中来。” “我们一起彻夜畅谈,互相排解一下彼此的烦恼和忧愁。” “不要脸的家伙。”敏敏脸色羞红地啐了一口,转身扬长而去。 张红桥面红耳赤,像只煮熟的虾子,灰溜溜地跟在敏敏身后,亦步亦趋。 见两人一眨眼跑了,徐妙云慌忙起身,正要迈步跟上的时候。 徐妙云发出一声娇呼,朱樉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她。 她的娇躯像风中杨柳般柔弱,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倒。 朱樉嘿嘿一笑道:“好妹妹,哥哥今天讲个孙悟空棒打白骨精的故事。” 徐妙云脸色红的像块布,仿佛盛开的桃花般娇艳欲滴。 她欲拒还迎地挣扎了几下,那模样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 大年初三,天还没亮,朱樉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温柔乡。 在宫人服侍下穿戴好了衣冠,朱樉杵着一根拐杖上了步辇。 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的苟宝,回头说道:“老爷的脚受伤了,皇上特许您在家中休养。” “何必这时辰出来遭罪受呢?” 朱樉指着包扎好的那条腿,说道:“我要不趁着工伤,在老头子面前多晃悠几天。” “等我离京的时候,老头子又怎么会记着我的好呢?” 苟宝走到他身旁,小声说道:“昨日陈公公半夜来找奴婢。” “说是皇上的旨意,让奴婢陪他调查欧阳驸马走私茶叶一事。” 朱樉觉得其中肯定有猫腻,问道:“你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苟宝一直充当着包打听的角色,在他耳边说道:“奴婢听驸马府的管事太监说,公主和驸马的母亲安氏在去年春节发生了口角。” “安氏对安庆公主多有苛责。” “奴婢打听到欧阳驸马经常去秦淮河上的画舫买醉。” “在老家的宅子里,还金屋藏娇了一个茶商的女儿秦氏。” 这欧阳伦玩的挺花啊,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怪不得妹妹安庆会和婆家闹别扭。 本朝的规矩,公主和驸马各自有一座府邸,平时分居而住。 夫妻之间要见一面,还得经过公主府女官的同意。 说实话,他还有些同情明代的驸马。 可是涉及到了自己的亲妹妹,朱樉选择了去他娘的理智。 “调派锦衣卫仔细调查,给孤的好妹夫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苟宝跟了秦王这么多年,当然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差不多就是早日投胎。 “奴婢知道了。” 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朱樉绕了大老远,先到午门点了名。 然后在华盖殿前的石亭处,花名册上签了到。 等到朱元璋的御辇来到时,朱樉才拄着拐跟在他身后。 见到朱樉脚上绑着厚厚的纱布,走路一瘸一拐的模样。 朱元璋有些心疼道:“咱允许你这几日在家中养伤。” 朱樉满脸严肃道:“父亲年近花甲,仍然每日披星戴月,坚持处理朝政。” “儿子正是大好年华,又怎能安睡于卧榻之上。” 朱元璋听到这话,十分满意道:“不愧是咱的种,有那股子闯劲。” 接着朱元璋做出一个让所有人都吃惊的举动。 他直接伸出了手,搀扶着朱樉走上御阶。 “从今往后,你就站在咱的左右。” 朱樉还是第一次站在金台之上,放眼望去。 台下的诸位大臣,连每个人的小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出声打趣道:“怎么样?是不是有种一览众山小的豪情万丈?” “没有,站在这上面总感觉怪怪的。” 朱樉努努嘴示意,站在前面的黄公公,还有在龙椅背后持扇的宫女。 总感觉自己跟这帮宫人是一个档次。 朱元璋哑然失笑道:“你大哥都没你这么多毛病。” “来人,给秦王赐座。” 话音一落,立刻有人出列反对。 “臣詹徽启奏陛下。” “秦王乃是臣子,金台宝座乃帝王之基。” “臣子脚踩帝王基业,有僭越之嫌。” 都察院左都御史詹徽,他的父亲詹同是洪武元年的吏部尚书。 同时还是太子老师宋濂的好友,可以说詹徽是太子的铁杆拥趸。 朱元璋不慌不忙说道:“这地方太子站过。” 詹徽出言反驳:“太子是君,秦王是臣。” “陛下,怎么可以将太子和秦王相提并论?” “这岂不是乱了礼法,失了尊卑?” 詹徽慨慷激昂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第271章 上将军 在场的文臣之中,大多数都与东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碍于洪武皇帝的淫威,许多人都不敢大声叫好。 只能在心底,默默为詹徽加油。 “彩。” 叫好声从台上传来,詹徽抬起头,发现喝彩的人,居然是秦王。 朱樉击节赞赏道:“如果当年有詹御史这样的忠贞之人,胡惟庸这样的奸险小人自然无所遁形。” 詹徽被这番言论弄懵了,讷讷道:“微臣可是弹劾的,殿下您呐。” 朱樉毫不在意道:“你说的没错,既然朝廷有章程,本王自然应该遵守。” 说着拄着拐,在众人的目光下。 朱樉慢吞吞地走下了御阶,走到詹徽身边时。 停下了脚步,朱樉伸出手从腰间犀带上,取下一枚玉带钩。 递给詹徽说道:“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你能当面直谏孤的过失,这枚玉钩就赏赐与你。” 詹徽看到这枚蓝田玉带钩,上面雕刻着螭纹龙首,还有一个篆书的‘秦’字。 詹徽连连推辞道:“殿下的好意,下官心领了。” “这玉带钩太贵重了,是代表您身份的象征。” “秦王赏赐你的,詹爱卿就收下吧。” 朱元璋一发话就是圣旨,詹徽只能将那枚玉带钩,小心的放进了怀中。 太监抬上来椅子,朱樉径直坐下。 朝臣人堆里,开始小声议论。 “这秦王真有待人有雅量。” “秦王今日带着伤病,都坚持上朝。” “圣上因为秦王进谏,才赦免了刘伯温的凌迟之罪。” “古之贤王,莫过如此。” 人群中有一人,黑了脸色。 那就是太常寺卿吕本,吕本冷哼一声。 刚想出言反驳,传来奸细的声音。 “肃静。” 黄狗儿挥动拂尘,殿外的大汉将军鸣鞭作响三声,示意大臣们安静。 大殿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黄狗儿说道:“陛下,有旨意宣读。” 自从有了大学士,诵读圣旨的工作又变成了文臣。 领头的华盖殿大学士邵质,拿着明黄卷轴从左边御阶走上金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六年前,贼人猖獗勾结倭寇,欲加害于朕躬。 朕身处险境,命悬一线。唯秦王樉英勇无畏,挺身而出,以一人之力血战数百倭寇。 其临危不惧、力挽狂澜之举,令朕深感敬佩。 朕之得以安然无恙,实赖秦王樉之功。” “昨日,朕困于火海之中,险些丧命。 幸赖宗庙神灵之庇佑,秦王樉奋不顾身营救。 得以脱离险境,保全龙体。 秦王樉屡次救朕于危难之际,上安宗庙,下保社稷。” “特封秦王樉为天蓬上将军,位列诸王、三公之上,执掌上亲军十二卫。 许其在西安开府,自置官属。钦此。” 朱元璋这人,办事一点都不讲究。 他不仅偷偷改了诏书,甚至连一个天策上将都舍不得给。 当见到朱樉巍然不动时,朱元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秦王还不快领旨谢恩?” 朱樉觉得这名号实在太难听了,流传后世不得笑掉别人大牙。 他心中暗想,朱元璋怎么会想出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封号?于是便开口请教道:“儿臣请教父皇,这天蓬上将是何意?” 朱元璋指了指邵质,邵质会意,出声解释道:“这大元帅天蓬真君本是道家四大护法天神,北方四圣之首。 “他是北斗七星中破军星的化身,破军是将星,直接听命于紫薇大帝。” “陛下为了避尊者讳,才任命您为天蓬上将。” 朱樉终于听懂了,原来朱元璋是为了将自己塑造成紫薇大帝的转世,才给自己封了个不伦不类的天蓬上将。 这老头子还真是无利不起早,朱樉望向朱元璋的目光充满了鄙夷。 虽然这将军名号有些恶搞,但是秦王府的官职不够用了。 能在南京养老院之后,再开一所西安养老院倒是不错的选择。 朱樉欣然接受道:“儿臣领旨。” “慢着。” 正在朱樉叩头谢恩的时候,一声暴喝打断了他。 太子岳父吕本出班,怒气冲冲道: “本朝从未有过上将军一职,陛下此举于礼不合。” 朱元璋把玩着玉如意,漫不经心地说道:“大明以前是没有上将军,可咱口含天宪。” “言出法随,现在有了。” 吕本没有半点怯弱,据理力争道: “东吴的二宫之争,还有玄武门之祸犹在昨日。” “陛下学孙权搞二宫并阙,将来举国中分,置太子殿下于何地?” 上次将吕本扔出宫后,看在朱标的面子上,朱元璋才让吕本回来上朝。 他抓着龙椅扶手,朱元璋眼神凌冽,声音冷厉道:“老匹夫,你这是在教咱做事?” 吕本跪地叩首道:“老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元璋发出磨牙的声音,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大魔王要吃人的前兆。 “咱要是不收呢?” “老臣,就……”吕本想说一头撞死的大殿之上,话还没说完。 一根拐杖砸在地上,发出金铁之声,他身前的青石砖断裂成了几截。 朱樉冷冷说道:“咆哮朝堂,没收他的入宫腰牌,扔到外面去。” 大汉将军虽然属于锦衣卫序列,但是不受锦衣卫指挥使管辖。 朱樉现在掌管亲军十二卫,自然在紫禁城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几名大汉将军上前,直接将还欲挣扎的吕本带走。 吕本正要放声大喊的时候,徐增寿直接将臭袜子塞进了他的嘴里。 一股老坛酸菜味,充斥在嘴巴里,吕本一翻白眼,像死鱼一样一动不动。 徐增寿对着朱樉挤眉弄眼,然后让手下人将吕本抬了出去。 不少大臣对朱樉悄悄竖起大拇指,暗道:秦王真仁义,要不是秦王出手,估计吕府当晚就能开席了。 朱樉倒是看出了,朱元璋并没有真心要处死吕本的意思。 吕本是朱允炆的亲外公,朱允炆在宫里还是很得宠的。 朱元璋就坡下驴道:“传朕的口谕,以后不准吕本入宫。” 他刚才装出盛怒的样子,就是想测试一下二儿子对待太子亲属的态度。 如果朱樉容不下吕本,就证明他将来,必定容不下侄儿朱允炆。 朱元璋心想:允炆这么文弱,咱可得保护好他。 朱樉要是知道,朱允炆在老朱心里的形象是一只小绵羊。 肯定会气到吐血,朱允炆这个好大侄,可是刀刀都砍在亲叔叔身上啊。 第272章 追封 可惜朱樉不知道老朱心底的想法,不然一定会摇着他的肩膀。 大喊一声:你清醒一点。 接着邵质又接过一道圣旨,诵读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昔日,蒙元暴虐无道,使中原之地久污膻腥,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如丘陇焉。” “朕本淮右布衣,因天下大乱,为众所推。故率群雄奋起,除暴安民,澄清寰宇。” “兹有泰州白驹义士张九四,以十八条扁担,揭竿而起反抗暴元。高邮一战力拒元军百万,提振天下义军。” “义士张九四在姑苏一带兴农桑、倡教化、建水利、减赋税、整饬民风,令江南风气焕然一新。” “鉴于此,追封张九四为「诚王」,许民间为其庙宇祭祀。钦此。” 这道圣旨,宛如一道惊雷在大殿之上炸响。 不少大臣被炸的晕晕乎乎,整齐的队伍瞬间乱作一团。 不少人探头探脑望向殿外,想看一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这个张九四不就是张士诚的原名吗?” “皇上给张士诚立庙,不是曹操给袁绍哭丧吗?” “嘘,陛下还在那儿坐着了,你吼那么大声?” “肃静。”黄狗儿开口提醒,嘈杂的声音才安静下来。 听到这些闲言碎语,朱元璋难得没有发怒,语气淡然道:“咱和张九四的恩怨,起源于过往的一封书信。” “现在人死账消,瑕不掩瑜,功不掩过。” “近日,咱追忆起了往事。” “对以前的老对头,难免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在场之人都知道内情,只有坐在前排的朱樉一脸懵,脱口而出道:“到底是什么信让你们翻脸了?” 朱元璋冷哼一声不搭理他,他身后的礼部尚书兼大学士邵质,看在同僚的份上。 邵质小声解释道:“昔日,陛下占据应天之时,曾给张士诚一封盟好的亲笔书信。” “那张士诚为什么会突然翻脸?” “陛下在信中,将张士诚比喻成汉末的隗嚣。” 没想到朱元璋和张士诚结怨的原因,竟然令人喷饭。 朱樉捧腹大笑道:“老头子刚攻占一个南京,就把自己当成了刘秀了。” “坐拥大半个江南的张士诚,被他比作隗嚣。” “哈哈,老头子真够飘的,对方能不跟他急眼吗?” 好比一个新任市长,不经请示跑到省长办公室。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以省委书记的身份命令你。” 朱樉做梦都没想到,朱元璋年轻时还有这样中二的一面。 “秦王在朝堂上交头接耳,罚俸两年以示惩戒。” 朱元璋隔得老远,虽然听不到谈话内容。 不过一看,这逆子笑的前仰后倾,一准是没憋什么好屁。 朱樉一下子就变成了苦瓜脸,本来就要贷款上班三年。 “老头子,我头上挂着这么多职务,就领一份亲王的俸禄。” “你还给我克扣到五年,还有没有人性?” 朱元璋虎着脸,说道:“什么老头子,乱七八糟的。” “咱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上朝的时候要叫尊号。” “好的,朱洪武。” 民间百姓称朱元璋为朱洪武,朱元璋啼笑皆非道:“你小子,总是给咱整些出点新花样。” “你放心,俸禄少不了一个铜板,已经有人替你领了。” 有人替我领工资?朱樉满头雾水。 等到散朝的时候,朱元璋起身,准备摆驾回宫。 朱樉拄着拐,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老头,等等我啊。” 朱元璋坐上御辇,对着朱樉招了招手。 在黄狗儿的搀扶下,朱樉上了车。 龙椅旁边放着一个小马扎,没想到老朱还挺暖心的。 朱樉坐下之后,抬头问道:“你干嘛,莫名其妙给我弄个天蓬上将。” 朱元璋抿嘴笑道:“不喜欢这个封号?” “废话,这天蓬上将跟侯景的宇宙大将军差不多。” “说出去不是惹人笑话吗?” 正经人谁会用神仙的名号,做将军的封号啊。 见到朱樉一副嫌弃的模样,朱元璋耐心地解释原由:“当年你血战数百倭寇的事迹,在淮西传开了以后。” “当地百姓正好在山上,发现了一座年久失修的唐代天蓬殿。” “你死而复生的消息,一传出去。淮西的父老乡亲对你是天蓬神将的转世深信不疑。” 朱元璋拿出一幅画像,在身前的小案几上展开。 朱樉定睛一看,只见画像上的他身披金甲,双脚矗立云巅,三头六臂,青面獠牙。 手持斧钺、刀剑和大戟还有一把长弓。身材高大壮硕,威猛无比。 别说是令人闻风丧胆,妖魔鬼怪见了都要屁滚尿流。 朱樉一看到落款上的名字——刘基,顿时恍然大悟。 “好啊,这狗日的刘伯温居然阴我。” 朱元璋倒是非常理解,说道:“因为咱曾经出家当过和尚,大明朝佛教日益兴盛。” “刘卿做为道门中人,自然有振兴道教的义务。” 朱樉那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倒霉蛋,谁叫他的境遇那么离奇了。 刘伯温在民间的崇高威望,那么一提点神霄派。 朱樉毫无争议成为了造神运动的最佳人选。 老头子朱元璋,在民间传说成了紫薇大帝转世。 老四朱棣,号称自己是真武大帝的化身。 自己这个老朱家唯一正常的崽,都成了天蓬元帅的转世。 朱樉心里五味杂陈,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用九齿钉耙,把你们这帮妖魔鬼怪全部挠了。 “你嘀嘀咕咕,是不是在骂咱?” 朱元璋收好画卷,见这小子嘴巴不停嘟囔,出声质问。 “没有,你老人家对我恩重如山。” “天地良心,我要是骂你,这车轱辘立马断成两截。” 话音一落,车底传来一阵震动,车厢一阵晃悠,朝旁边倾斜。 朱樉眼疾手快,立马抓住车窗,才没摔倒。 朱元璋毫无防备,砰的一声一下撞到了木板上。 差点被甩出车外,朱元璋头上的翼善冠歪斜,衣服凌乱上面还有朱樉的几个脚印。 他狼狈的爬出车外,黄狗儿赶紧上前扶住,胆战心惊道:“万岁爷真不关奴婢的事,这车轮好好的就断开了。” 朱元璋摸着头上的大包,对着朱樉骂道:“你这不孝的东西,赶紧给老子滚出去。” 第273章 人才 朱樉一脸错愕,不就刚才手忙脚乱的时候,踢了你几脚吗? 朱元璋看着倒在地上,摔得稀巴烂的御辇。 原本镶嵌的宝石掉落一地,挂坠的宝珠散落开来,金丝楠木车板上的金漆磕破了不少。 朱元璋的心在滴血,指着朱樉的手指都在哆嗦。 “你这个败家子啊。” 朱樉一脸尴尬,吞吞吐吐道:“谁叫你没买保险,出了事故开始赖我?”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朱元璋发出一声怒吼。 “孙太仆是怎么一回事?” 驾车的太仆寺卿孙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告饶。 “出发之前,微臣明明检查了车驾来着。” “一路上都好好的,谁知道突然压碎了一块砖。” “碎石弹起来,卡在了轱辘上,把车轴绞断了。” 听到这样离奇的巧合,朱元璋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好半天憋出一句:“此事与孙卿无关,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朱元璋将他的大舅子扶起,随侍的刘三吾突然开口说道:“大军出征之前,陛下的銮驾倾覆恐是不祥之兆。” “臣请陛下更换主帅人选,以安军心。” 刘三吾深得朱元璋信任,曾任东宫左赞善,是皇孙朱允炆的老师之一。 刘三吾一直寻找机会,在关键时候给出致命一击。 他选择的时机很恰当,刚才的巧合,加上心腹之言。 令朱元璋的内心开始动摇。 “刘爱卿言之有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刘三吾脸上不动声色,在宽袍长袖下攥紧了拳头,内心激动不已。 只需一颗怀疑的种子,总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 “传朕的旨意,让傅友德接任大军主帅……” 朱樉在旁边急得上火,第一次遇到这种离奇的情况。 整个人慌了神,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 朱元璋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人打断了他。 一直跟在朱元璋身边,一言不发的起居郎作揖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朱元璋语气不善道:“朕问你喜从何来?” “要是你卓敬说不清楚,朕就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三十五岁的卓敬面如冠玉,身材欣长。 他朗声说道:“陛下乃万乘之尊,周礼有云:天子千里,当出万乘。” “今日上天降下祥瑞,要给陛下换一辆新的銮驾。” “微臣提前恭贺,我大明开疆拓土。” 朱樉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了文人的嘴皮子厉害,居然能把一件坏事变成好事。 别说是皇帝,哪怕是民间百姓都喜欢讨个好彩头。 朱元璋听完,脸上的愁容换成了喜色。 “卓爱卿所言极是,句句说到了咱的心坎上。” 刘三吾的眉头拧成了麻花,他很想说卓敬的话,完全是牵强附会。 但是又怕愤怒的朱元璋,把他拖出去砍了。 刘三吾正在纠结的时候,朱樉开口了,“儿臣不材,愿为大明疆域安定贡献出自己的一份薄力。” 朱元璋一脸欣慰的望着朱樉,说道:“我儿的一片丹心,日月可鉴。” 说完,用他的大手拍了拍朱樉的肩头。 銮驾毁了,朱元璋乘着步辇回宫。 卓敬正要离开时,朱樉叫住了他。 卓敬在朱元璋身边,一直沉默寡言。 朱樉直接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卓起居,今日为何要助我?” 卓敬取出一支竹筒水笔,笑着说道:“世子见下官案牍劳累,送了下官这支水笔。” “王爷发明的这支笔非常轻便,算是帮了下官不少忙。” 朱樉没想到为了练文章时偷懒,弄出的简陋钢笔。 会让卓敬这个史官如获至宝,关键是小胖子的无心之举。 就让他遇到了一个人才,朱樉抱拳说道:“今日大恩,来日必有厚报。” 卓敬没有放在心上,挥手笑道:“下官就先告退了。” 朱樉坐上步辇来到了刑部衙门,门房见到他身上的朱红色衮龙袍。 连忙向内堂送信,不一会儿,刑部尚书开济迎了出来。 “秦王殿下,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不知殿下有何事,需要下官代劳?” 开济这人四十多岁,獐头鼠目。 说话滴水不漏,是个善于钻营的人。 朱樉说道:“本王听说前德安同知罗性素有贤名,前几年惨遭奸人陈宁馋劾。” “可是有此事?” 开济眼珠子轱辘乱转,很快就领会了秦王的来意。 “殿下稍等,下官立刻派人查证。” 对着身旁的刑部郎中仇衍,吩咐道:“还不快去将罗同知的卷宗调出来。” 开济特意将罗同知三个字,咬的很重。 仇衍做为跟随他多年的心腹,立刻会意。 一路小跑回衙门,开济在朱樉身边,一脸殷勤道:“积年旧案,翻找出来需要一小会儿功夫。” “殿下,不如进去,歇息片刻。” 朱樉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会来事的六部尚书。 “既然开大人盛情相邀,那本王就却之不恭了。” 朱樉刚下轿,开济的反应比一旁专门伺候人的宦官。 还要眼疾手快,立马上前将他扶住。 朱樉抿嘴笑道:“开大人是大司寇,位高权重。伺候我一个藩王恐怕不太合适吧。” 废除宰相以后,正二品的六部尚书就成了朝臣之首。 上面只有虚职三公,太师李善长、太傅徐达、太保常遇春。 李善长被软禁,徐达致仕,常遇春离世。 开济听完,没有半点羞愧,反而一本正经说道:“殿下是救驾时受的伤,下官的些许照顾不过是为国尽忠罢了。” 朱樉哈哈大笑道:“开大人真是一个妙人。” 比起伪君子,朱樉更喜欢真小人。 起码小人活的通透,更好驾驭。 伪君子则是混淆视听,最擅长背地里图谋。 朱樉在官廨坐了片刻,还没喝口茶。 刚才离去的仇衍,匆匆赶来。 仇衍手捧着卷宗说道:“下官已经查明乱党陈宁弹劾罗同知的罪名,纯粹是诬陷。” 开济点头说道:“既然是冤案,那么应当平反才是。” “尚书大人明见,下官立刻去跟兵部传达公文。” 仇衍十分恭敬,拿着卷宗离去。 大臣被判流放充军,还需要有兵部的照会才能发回原籍。 开济却愁眉苦脸,对着朱樉说道:“下官虽然能为罗同知平反冤狱。 “但是要官复原职,还得需要吏部点头才行。” 第274章 谈判 开济这样的人精,当然知道能值得权势通天的秦王亲自跑一趟。 罗性此人,必然和秦王关系匪浅。 开济立马将这件事,当成了自己的事来办。 “下官曾与吏部文选司的金郎中有旧。” “用不用下官亲自去打点一番?” 刑部尚书开济,先是说出自己的难处。 然后动用自己的关系网,帮助秦王办事。 只要事情办成,秦王岂能记不住他的好呢? 朱樉听完,面露微笑。 开济这个人跟胡惟庸是一类人,擅长逢迎上意。 “孤要任命罗性为秦王府的审理。” “开大人的好意,本王心领了。” 听到秦王拒绝,开济以为错过了一次交好秦王的机会。 开济脸上满是遗憾,朱樉顿了顿,对着门外招手道:“柱子,把东西拿进来。” 身着飞鱼服的赵铁柱,一走进内堂。 “这是御史陶垕仲家里找到的。” 赵铁柱将一封信交给了开济,开济打开一看,脸色大变。 额头上的冷汗直冒,声音都在颤抖。 “本官与这陶御史无冤无仇,他为何要诬陷本官?” 朱樉笑道:“将外甥女闫氏打为奴婢,侵占姑姑的家产。” “每一条罪状都是铁证如山啊,开大人。” “最重要的是你去年入宫奏对时,将奏扎藏在怀里。” “没有向太子请示,这可是把我的好大哥得罪狠了。” 开济当时耍了小聪明,办理胡惟庸案向皇上事无巨细奏报。 而太子那里,他选择了隐瞒。 借机来试探皇上对胡惟庸案的态度,没想到这件事被御史揭发了。 得罪了当朝太子,他开济还有活路吗? 满朝的公卿大臣里,只有秦王可以保住他的小命。 开济立马反应过来,跪到秦王面前。 像溺在水中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开济不停磕头道:“下官冤枉啊,求殿下施以援手。” 朱樉将他扶起,语气平淡道:“开大人请放心,在陶御史弹劾你之前。” “锦衣卫已经先一步,将他下到诏狱中了。” 开济忐忑不安,说道:“这陶御史是个清官,无罪下狱怕是有些不妥。” 开济的言外之意是赶紧罗织一个罪名,将陶垕仲彻底灭口。 朱樉嘴角扬起说道:“这陶垕仲是魏观的好友。” 魏观是苏州知府,任内在张士诚府邸的旧址上,重建苏州府衙。 请来江南第一才子高启,作了一篇《郡治上梁文》。 其中提到了‘虎踞龙盘’,受到苏州指挥使蔡本跟御史张度弹劾。 苏州知府魏观,连同文人高启、王彝一同被判处腰斩弃市。 史称魏观案,老实说朱樉觉得这是一起冤案。 但一点不妨碍,他利用这案子大做文章。 毕竟小孩子才讲对错,而成年人只看立场。 开济一听御史陶垕仲涉魏观案,脸上洋溢着喜色。 “殿下,不如让下官将这件事,彻底做实了。” 朱樉知道他的意思,摇了摇头说道:“算了算时间,大哥的人差不多该到了。” 把守门口的锦衣卫来报。 “左都御史詹徽求见。” 朱樉点点头,詹徽走进内堂。 对着秦王行礼道:“下官詹徽,见过王爷千岁。” 朱樉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两人相对而坐。 上午才打过交道,彼此之间算半个熟人。 直接省去了寒暄的环节,詹徽开门见山道:“陶御史为人清廉正直,太子殿下觉得王爷不应该为了一个奸佞之人,去诬陷一个正人君子。” 朱樉悠然自得道:“谁是正人君子?谁是奸佞小人?” “要我父皇说了才算,好像还没轮到我大哥作主。” 太子一党三番五次挑衅,令朱樉的忍耐到达了极限。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别说朱樉这样的暴脾气。 如果不是爹娘还活着,他肯定送好大哥一家去凤阳享福了。 秦王的语气火药味十足,詹徽只能直接问道:“王爷这边有什么要求吗?” “开济的事,东宫那边既往不咎。” 詹徽摇头说道:“刑部尚书开济连同侍郎王希哲、郎中仇衍等人结为乡党,陷害忠良、排除异己。” “这几人所犯之罪,罄竹难书,太子有令必须下狱严查。” 朱樉当即龇牙笑道:“既然没得谈,那就别谈了。” “柱子,带上陶垕仲和江南文人来往的书信。” “本王要进宫面圣。” 詹徽急忙起身拦住,一脸为难道:“不过些许小事何必叨扰陛下?” “一旦兴起大狱,必然搞得朝野动荡。” 朱樉笑呵呵说道:“小事?这些江南文人在背后非议我的父皇。” “孤要是知情不报,岂非人子所为。” 虽然开济逃脱制裁,对太子威望是不小的打击。 可是让秦王将此事扩大,绝对是太子一党的灭顶之灾。 詹徽计较一番之后,很快做出决定:“殿下可以既往不咎,只是需要交出那些书信。” “陶垕仲交给你们,已经是本王的最大让步。” “至于书信的事,别做白日梦了。” 詹徽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这就是王爷的态度吗?” 朱樉面无表情,摆手说道:“你不妨回去告诉东宫,本王的态度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詹徽起身告退道:“那下官就先去诏狱,将陶御史领走了。” 朱樉点点头,吩咐道:“柱子派个人跟着詹大人。” 詹徽走后,刚才剑拔弩张的情形,让开济大气都不敢喘。 就任刑部尚书以后,还是第一次目睹了秦王跟太子之间公开的交锋。 表面上看,太子没有亲自出面,只派出一个心腹。 这场不对等的谈判,秦王先落了下风。 只有目睹了全过程,开济心里才清楚。 整场谈判,完全是秦王占据了主动。 “殿下的大恩大德,下官真是无以为报。” 开济能做到六部尚书,不是靠着背景深厚。 而是他的上司们一个个因涉胡惟庸案被接连处死,换来的平步青云。 他得罪了太子,再不抱上秦王的大粗腿只有死路一条。 “下官以后一定唯殿下马首是瞻。” 朱樉眯着眼笑道:“开大人的这话说的有些欠妥。” “应该是唯陛下的马首是瞻。” 开济喜上眉梢,郑重其事道:“秦王殿下,真乃本朝第一忠臣也。” 第275章 洪武亮剑·1383 朱樉瞥了他一眼,暗道:我一个洪武皇帝亲自认证的忠臣孝子,还用都着你说? “你现在好歹是一部尚书,欺负孤儿寡母的名声,若是传出去不太好。” 开济以机敏过人著称,自然知道秦王是要重用自己。 开济的姑父没有子嗣,死后留下万贯家产。 他为了把姑父的家产占为己有,将亲表妹变为奴仆,姑母给赶出家门。 这开济为了钱财,六亲不认,真是个难得的人才。 “下官马上恢复外甥女的户籍,再将钱财还给姑母。”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果再有下次,本王一定让你尝遍锦衣卫的刑具。” 他没有朱元璋那样的精神洁癖,恨不得将天底下有污点的官吏,全部赶尽杀绝。 对于朱樉来说,官员只有能不能做实事的区别。 开济听说过诏狱里,梳洗、钩肠、剥皮等惨绝人寰的刑罚。 一想到他被脱光衣服,整个人用铁链绑在一张铁床上。 旁边的锦衣卫不停用滚烫的开水浇在他身上。 然后用满是铁钉的刷子,在他身上用力刷洗直到皮开肉绽,露出白骨的场景。 开济脸上的肥肉,害怕到颤抖。 “下官一定改过自新,老实做人。” 开济的保证,朱樉没有放在心上。 对他来说,只要拳头够大,狼都能当成狗养。 见秦王没有说话,开济惴惴不安道:“不知殿下还有什么事,交给下官去办的?” “你是个聪明人,本王今日准备送一份天大的功劳给你。” 开济想破头都想不到,还有比胡惟庸案更大的功劳。 “下官洗耳恭听;烦请殿下教诲。” 朱樉思考问题时,保留着前世的习惯,手指头嗒嗒敲击在桌上。 “如果能将京城治理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你觉得这份功劳够不够大?” 开济听完,惊讶不已:“历朝历代只有贞观之治,才能出现的盛世场景。” “当然能算天大的功劳。” “可是下官的刑部只能关人,独木难支啊。” 刑部的职能是主管刑法政令,执行刑罚,管理全国监狱。 涉及到死刑的裁决,还需要三法司会审。 最终呈上御览,由皇帝亲自勾决。 开济言外之意,就是刑部没有抓人和审判的权利。 朱樉淡淡说道:“如果先由锦衣卫抓人,抓到应天府审理。” “最后再交予刑部关押呢?” 开济听到这个想法,忍不住拍案叫绝。 “如殿下所说,此事当大有可为。” 朱樉说道:“三个多月来,京城内所有作奸犯科之人,罪证已经收集完毕。” “孤已经派人跟孟府尹通过气了。” “接下来开展一个月,轰轰烈烈的治安大整顿。” 开济有些为难道:“没有陛下的旨意,动静闹大了怕是不好收场。” 朱樉拍了拍手,对着门外说道:“把东西带进来。” 郑和抱着两个盒子走进来,放到桌上直接打开。 正方形木盒里放着符节和斧钺。 长方形木盒里放着一把雕着两条龙首的黄钺弓。 开济眼睛都看直了,这是何等圣眷长隆。 “下官这就派人将监牢打扫出来。” “等殿下的好消息了。” 朱樉笑道:“那本王就先告辞了。” 走到门口之时,朱樉对赵铁柱问道:“锦衣卫都整训完了吗?” 赵铁柱抱拳道:“严格按照姑爷的操典,每日让所有锦衣卫和孝陵卫进行拉练。” “已经把其中的害群之马踢出了队伍,两卫风气焕然一新。” 朱樉点了点头,高兴道:“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 “为了这一天,我等了整整三个月。” “集结所有人马,今晚开始行动。” “代号就是洪武利剑·1383。” 赵铁柱满是疑问道“姑爷,那1383是个啥数字?” 朱樉这才想起,现在还没有公元纪年。 “不好意思说顺嘴了,就叫洪武亮剑吧。” 朱樉终于认清了一个悲惨的事实,老朱家是祖传的取名废。 “卑职遵命。” 洪武十六年正月初三夜里,锦衣卫和孝陵卫足足有上万人集中在五军都督府的校场内。 宽阔的校场内,拥挤得水泄不通,所有人身穿锦衣卫绛红色曳撒服,腰间别着绣春刀。 上百十名应天府差役被围在校场中央,被四周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吓得瑟瑟发抖。 赵铁柱和徐野驴一身飞鱼服,骑在高头大马上好生威武。 赵铁柱从怀中拿出一张帛书,大声念道:“秦王宪令:孤近日以来有感,京城之内作奸犯科之事屡禁不绝。” “平民百姓备受恶霸欺辱,长此以往律令形同虚设,百业凋零,朝廷威信沦丧。” “念及如此,孤食不能寝,夜不能寐。”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治安败坏如斯,孤无奈越俎代庖。” “以洪武亮剑行动,捍卫百姓之民生。” 朱樉为了这次行动正名,绞尽脑汁写了一篇领导发言。 接下来徐野驴宣布道:“都指挥使有令,罪大恶极者杀无赦。” “阻挠办案者杀无赦。” “包庇藏匿者杀无赦。” “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逃脱拒捕者杀无赦。” “知情不报者杀无赦。” “欺压百姓者杀无赦。” 七个杀气腾腾的杀无赦一出,在场的差役们无不胆战心惊。 “现在宣布行动开始。” 紫禁城内,乾清宫内灯火通明。 朱元璋像往常一样正埋头案前,全身心投入批阅奏折。 陈忠匆匆忙忙一路跑进大殿。 “万岁爷,大事不好了。” 朱元璋抬起头,眉头一皱道:“你都是大太监了,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陈忠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说道:“锦衣卫和孝陵卫上万人马,在金陵城内大肆搜捕。” 朱元璋笑呵呵道:“大过年的,就该这样热热闹闹的。” 说着伸起一个懒腰,朱元璋感叹道: “咱还以为他会一直按兵不动了。” “一次出动上万人,这排场十足。” “咱是真的老了,还是年轻人干劲足啊。” 见到朱元璋感慨良多,陈忠小心翼翼地说道:“万岁爷,这两卫人马调动,可是没有您的旨意啊。” 朱元璋不以为意道:“咱要是连亲生儿子都信不过,这世上还能信的过谁呢?” 第276章 反复无常 这话直接把陈忠噎的说不出话来。 朱元璋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说道:“咱敢打赌,不出一炷香的时间。” “那小兔崽子必定出现在咱的面前。” 陈忠有些不相信,毕竟这么大行动。 肯定是秦王亲自坐镇,搞不好意图就是攻进紫禁城。 “奴婢觉得秦王可能分身乏术。” 话音一落,书房里的暗门就被人咚咚敲响。 隔着门缝传来朱樉的声音。 “老头子,开开门。” 铜锁打开,朱樉拄着拐从地道里走了出来。 一路风尘仆仆,朱元璋有些心疼道:“你脚伤没好,都是禁军统领的人了。” “不知道坐个轿子,从宫门进来吗?” “宫里落锁是规矩,我走地道不是证明咱们父子之间关系好吗?” 朱樉毫不客气的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朱元璋有些纳闷道:“你整这么大动静,是为了什么?” 朱樉从怀中拿出一张帛书,说道:“我的第一份宪令,给你老人家开开眼界。” 朱元璋拿起来一看,扑哧一笑道:“写的跟檄文一样,简直狗屁不通。” “要是没有翰林学士润笔,你老人家的水平跟我比好不了多少。” 父子俩都是知根知底,大哥别笑二哥。 “咱不跟你做口舌之争。” 朱元璋转移起了话题,“你鼓捣出这么大的动静是为了什么?” 朱樉早就想好了措辞,朗声说道:“金陵城不仅是您的帝业根基,更是大明的政治和经济、文化中心。” “京畿重地,天子脚下罪案频发,作奸犯科之人日益猖獗。” “豪门家奴、市井恶霸欺行霸市,欺压良善、压榨百姓之事络绎不绝。” “长期以往有损您老人家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 朱元璋心里清楚,他跟其他皇帝不同。 他的背后没有世家、门阀支持,甚至江南地区的士绅与他为敌。 朱元璋面色严肃道:“咱的基本盘就是天下百姓,谁动了百姓就是在刨咱的根子。” “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正国法。” “不论涉及到谁,哪怕是皇亲国戚、开国勋贵,都给咱从严从重处置。” 有了洪武皇帝的旨意为这次行动正名,谁都别想挑出一丝一毫的毛病。 朱樉终于放下了心。 “咱有个疑问,你为什么偏偏要选在过年的时候动手?” 朱元璋不太明白二儿子的用意。 朱樉解释道:“除旧迎新不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习俗吗?我寻思过几日就是您宴请开国功臣的日子。” “打扫了屋子才好请客嘛。” “大扫除都是在除夕之前,哪有过年打扫屋子的道理?” 朱元璋很不理解,这小子为什么要选在大半夜的动起了刀兵。 大过年的,这不是给老百姓添堵吗? “洪武元年,正月初四是您在紫金山之巅宣布大明成立的日子。” 朱樉的一句话,让朱元璋陷入了深深回忆。 春日的晨曦照耀在紫金山上的祭坛,宝鼎之中燃起熊熊烈焰。 前方摆放着三牲祭礼的太牢,神案上供奉着天地神位。 朱元璋身着明黄龙袍,头戴玉冠。长身肃立在山巅,他的目光坚定而深邃,双手高举酒樽敬天。 下方的文武百官站位井然有序,神情肃穆。 漫山遍野旌旗招展,朱元璋声音洪亮,铿镪顿挫。 向世间宣布道:“臣朱元璋,叩告天穹日月山川,以及历代皇祖之陵寝:自宋运告终,天命真人于沙漠入主中原百余年,今运也终。 惟臣上承天运,下顺臣民,驱除年患,勘定南北枭雄,于正月四日,设祭紫金山巅,昭告天地皇衹,立国大明,建元洪武。” 那一刻天地为之动容,云层翻滚,阳光洒满紫金山巅。 朱元璋站在山顶,俯瞰着脚下万里江山。 仿佛那一刻,他就是这天地间至高无上的主宰,朱元璋心中充满了豪情万丈。 一声呼唤,把朱元璋从云端拉回了现实。 “老头子,你陷入魔怔了?” 朱元璋脸上毫无征兆的泛起了红光,让朱樉觉得非常诡异。 心想:这老头,不会偷偷背着我在磕丹药吧? 朱樉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挥了一挥。 朱元璋拿手一挡,不耐烦地说道:“你才陷入魔怔了,咱不过是想起了开国时的意气风发。” “那是你哥不过十三岁,你才十二岁。” 他不免有些感慨:“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咱转眼就成了年近花甲的老翁,孙子们一天天长大。” “自古以兵马取天下者,无不受骄兵悍将之害。” 朱元璋下定决心道:“咱绝不能将这些隐患留给后世子孙。” 朱樉被老朱跳脱的思维方式,给震惊到了。 你老人家回忆的方式,原来是拿老兄弟开刀啊。 “淮西勋贵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将了,收拾几个刺头杀鸡儆猴,没必要搞得腥风血雨。” 朱元璋将奏折扔到一边,斜着眼看他。 “你这年纪懂个什么?” “司马懿七十岁还发动高平陵之变,才有机会让子孙篡了曹魏的江山。” 朱樉没想到,居然是司马懿开的坏头。 才让历代君主对开国功臣忌惮不已。 朱元璋说道:“英明神武莫过于唐太宗,晚年之时不也拿司马懿之事讽刺李靖。” 朱樉读过史书,当然知道唐太宗晚年出征高句丽之时,对卧病在床的李靖说道:‘勉之,昔司马仲达非不老病,竟能自强,立勋魏室。’ 意思是‘没错啊!当年司马懿一样又老又病,后来又突然"自强",为魏国建立功勋。’ 潜台词‘你李靖是想学司马懿吗?’ 李靖拖着病体,到了相州,终于再也走不动道了。 前些日子,还说好了杯酒释兵权,今天又要大开杀戒。 朱樉被朱元璋的反复无常搞懵了,他在心中快速权衡了一下利弊。 这次行动是他发起的,要是让朱元璋趁机大肆屠戮功臣。 以后史书上大明屠戮开国功臣的屎盆子,可就原封不动的扣在他头上了。 朱樉出声反对道:“您宴请功臣的请帖都已经发出去了。” “要是赐宴变成了鸿门宴,您洪武老爷子的声誉,可是要臭大街了。” “况且朝令夕改还是兵家大忌。” 第277章 老朱的执政理念 “咱不论做什么,你这兔崽子都要反对几句。” “你是存心不让咱好过是吧?” 朱元璋怒气冲冲,不停地拍着桌子大骂。 朱樉则是没有半点慌乱,跟他冷静分析道: “自从李善长和胡惟庸相继倒台以后,之前还是满朝尽是淮西人,都以淮西话为荣的局面。” “现在已经不复存在,六部九卿之中超过半数以上,尚书公卿不是松吴,就是江浙口音。” “剩下的都是江西吉安府人士,现在江南文臣和淮西武将勉强保持着朝堂平衡。” “就好比人的两条腿,你把武将这条腿掰折了。” “这大明王朝还走得动道吗?” 朱元璋这才如梦初醒,回想起这些年。 虽然没有举行科举会试,地方上的县试、州府试、乡试可是照常举行。 每年国子监都会从地方挑选优秀生员,充入国子监读书。 被称作贡生,而朱元璋举行的廷对。 是让国子监里成绩优异的贡生,召入宫廷与皇帝奏对。 选拔出其中的才学兼备之人,由他亲自授予官职,加以重用。 “咱因为出身贫寒,任用官员一向唯才是举,都没留意过这些人的籍贯。” “这才不到十年,咱都没注意到居然提拔了这么多江南士人。” 朱元璋虽然每次提拔几人,看似不多,经年累月积攒下来,数量就占据了半个朝廷。 朱樉倒是看得很开,说道:“自晋朝衣冠南渡以来,江南就成了文教圣地。” “与沦陷了数百年的北方相比,无论人口、文化、经济都占据了天时地利。” 朱元璋好不容易清理了淮西党,要是又冒出一个江南文官集团。 这不是要他老朱的命吗? 他斟酌半晌后,咬牙切齿道: “照这样发展下去,要不了百年。江南文人必将挤满朝堂,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 “实在不行,咱就废了这科举。” 朱元璋提出了一条绝户计,不过是给大明王朝自掘坟墓。 朱樉怒不可遏道:“恢复科举是大势所趋。” “没有科举,你的大明还算个狗屁华夏正统。” 朱元璋吹胡须瞪眼,攥紧拳头威胁道:“你这个没大没小的东西,敢冲咱发脾气,是不是活腻歪了?” 朱樉向前两步,不甘示弱道:“你一个老古董,除了会开历史倒车还会什么?” 在一旁默默记录起居注的卓敬也是活久见,历史上儿子敢骂父亲的有不少。 皇子敢骂皇帝,还当众顶牛的古往今来真找不到一个。 “你信不信咱将你贬为庶人,发配到边塞充军?” 朱元璋是真的怒了,这逆子真是脾气随着年纪渐长。 以前敢薅他的龙须,现在升级成了把他当成儿子训。 朱樉听到这话,激动的拄着拐杖跳了起来。 “求之不得,到时候别怪儿臣带兵进紫禁城找你讨要说法。” 朱元璋气笑了:“别忘了,你妻儿都在宫里。” 拿人质威胁我?朱樉疯狂叫嚣道:“大丈夫何患无妻,有种你撕票啊。” “我才二十八岁,大不了再生几个就是了。” 都是老朱家的骨血,朱元璋还真的下不去手。 朱樉一句话,差点把朱元璋气到吐血。 “只要你不怕以后我爷和我奶当面问你,这些重孙子和重孙女是咋下来的?” “我这个人完全无所谓的啦。” 朱樉这一番缺德言论,怼的朱元璋哑口无言。 直接脱下一只靴子,抄起了鞋底。 “咱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棒打出孝子,娇惯养逆儿。”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打不成器。” 朱元璋一遍念着顺口溜,一边挥舞手里的靴子。 朝着朱樉身上劈头盖脸打去,雨点般的鞋底拍在身上。 朱樉瘸着一条腿,连连后退,躲避不及。 只能用手里的拐杖,勉强招架。 “老东西你不讲武德,有种等我脚伤好了。” “咱们摆好阵势,一对一单挑。” 朱元璋怒极反笑:“你一个青壮年跟咱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斗将。” 古时候战场上单挑就是斗将的意思。 “咱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不要脸的儿子?” “咱今日就要替天行道,清理老朱家的门户。” 朱元璋的满腔怒火,化成了雨点抽在朱樉身上。 “都是当爹的人,给我个面子。” “别往脸上招呼成不?” 一炷香后,朱樉浑身上下全是鞋印子。 朱元璋这才松开了他,穿上鞋拍了拍手。 感觉身上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好几年没抽你了,还挺怀念的。” 朱元璋发出感叹,毕竟是他从小抽到大的娃。 朱樉躺尸那几年,他心里空落落的。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今天终于找回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说来也怪,每次抽完你,咱这心里就怪…踏实的。” 派密探监视亲儿子,挖地道到儿子书房,朱元璋的掌控欲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朱樉只能无能狂怒,摊上这么个心理变态的亲爹,谁他妈受得了。 朱元璋见他嘴皮子一动一动,多半又是在嘀咕自己的坏话。 顺了气之后,朱元璋懒得跟他计较,直接提起刚才的话题。 “元朝不过举行了几次科举,这天下不照样过得好好的?” “元朝有1127个县,正因为停办科举。” “大搞官员世袭,才搞得百姓民不聊生。” 元末冷笑话,汉族士绅为什么散尽家财,组织民团。发起武装保卫大元朝? 官员终身任职和世袭罔替,就相当于1127个地方的土皇帝。 元廷采取的包税制,只要能收上赋税。 任凭地方官吏和士绅压榨百姓,才有权臣伯颜那近乎白痴的那句话,‘杀尽天下五姓汉人。’ 朱元璋仔细琢磨看一下,是这么个道理。 作为元朝暴政的受害者,朱元璋很有感触道:“这元朝之所以亡,在于对官绅过于宽宥。” “而对百姓过于严苛。” 朱樉听到这话,突然眼睛一亮。 问出一个压在心底很久的疑问,“老头子,你治理大明朝的思路,不会是跟元朝反着来的吧?” 朱元璋理所当然道:“咱对百姓宽容优待,对官绅稍微苛刻一点。” “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第278章 背锅侠 听完,朱樉满眼不敢置信。 “你那是苛刻一点吗?” “俗话说得好,饱暖思淫欲。” “牲口吃得太饱就会偷奸耍滑,只有喂个半饱吊着,拿起鞭子抽打才会老老实本分。” “咱让他们能吃上饭就不错了,要求那么高做什么。” 朱元璋振振有词,述说着他那套牲口理论。 在他的设想中,大明朝的官员只要维持基本的温饱。 饿不死,就算是万事大吉了。 “这严刑峻法就是咱手里的鞭子。” “程朱理学就是脖子上的驴套,让他们只能围着磨盘转悠。” “这一套流程走下去,把这帮读书人拴在磨坊里,给我老朱家老老实实拉磨。” 这一套完整的牲口论,令朱樉大开眼界,听完只有一个感受。 朱元璋不去美洲搞种植园,让黑人兄弟们摘棉花,真是太屈才了。 “能混官场的读书人,一个个都是人精。” “他们最擅长的是钻空子,找漏洞。” “老头子,你的这套粗糙的理论,就别拿出来献丑了。” 历史早就证明了,朱元璋的设想完全行不通。 程朱理学这件驴套,最后会被读书人变成了祖宗成法。 原封不动的,装在了老朱家子孙的头上。 朱元璋没想到自己的精心设想,被好儿子贬低的一文不值。 “你这兔崽子这样说,肯定是有更好的办法。” 朱樉拿过桌上巴掌大的铜香炉,指着铜香炉说道:“大明好比是这香炉,下面的三条腿。” “正好对应宗室、文臣、武将。” “宗室以各地藩王为主,文臣以江南士人为主,武将以淮西勋贵为主。” “三股势力呈三足鼎立之势,勉强维持着朝堂的平衡。” “你把淮西勋贵清理了,这种平衡就会被打破。” “宗室和文臣的势力必定大涨。” “如果有一方势力打破了平衡,必定会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 经过朱樉的讲解,朱元璋恍然大悟。 “你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咱想的跟你不同,咱想要的是一个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的盛世。” “咱五十六了,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了。” “照这样按部就班,搞不好哪一天突然撒手人寰。” “留下一个烂摊子,给子孙后代。咱不放心。” 父子俩难得敞开心扉,朱元璋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顾虑。 朱樉一直以为朱元璋是个自私自利、冷血无情的人,是那种可以为了皇权可以牺牲一切感情。 没想到朱元璋还是个热血中年人,心中怀揣着一个乌托邦式的理想。 朱樉满脸认真地问道:“老头子,我来跟你算笔账。” “如果恢复了科举,朝廷要培养一个合格官员需要多久?” “从县试到府试、乡试,最后到会试,至少需要三年。” “中了进士经过殿试排名以后,还要到六部观政,时间是六个月到三年不等。” “经历了观政,吏部才会授予官职,新官上任到熟悉政务,至少需要一年吧。” “就是说朝廷要花费最少五年的时间,才能培养出一名合格的官员。” 朱樉继续问道:“如果要培养一个独当一面的将领呢?” 这句话一出,朱元璋怔了一怔。 做为马上得天下的开国皇帝,他心里十分清楚。 没等他说话,朱樉继续说道:“培养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将领,至少需要三场战争的磨炼。” “而不世出的名将,更是可遇不可求。” “一个朝代不会超过一掌之数。” “老头子,你是老行伍了。” “应该知道军中将领的培养,都是以老带新。” “陪您打天下的这些个老将经验丰富,可是一座座金山、银山啊。” 听完,朱元璋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沉思了许久。 想起前些日子,朱樉打着他的名义在军中大搞拉帮结派。 他有些玩味地说道:“你叽里呱啦,说了这么一大堆。” “没少往里面掺杂私心吧?” 朱樉倒是坦然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儿子不是圣贤当然也有。” “只要我们立场一致,目标一致。那我们就是志同道合,并肩作战的伙伴。” “伙伴?” 朱元璋快有二十年,没听到过这个词了。 曾经的李善长和那帮淮西老将,都是他的伙伴。 对他来说,现在能称得上伙伴的,只有徐达和汤和。 朱元璋长吁短叹道:“自从登基称帝之后,咱身边的伙伴就越来越少了。” “汤和躲在老家,徐达闭门不出。” “你娘除了家事一概都不过问,你哥虽然对咱敬畏有加,可他骨子里跟你娘一样执拗。” “咱和他政见不同,你哥都是藏在心底。” “只剩下你个兔崽子,还能对咱说几句知心话。” 曾几何时,朱樉也想夹起尾巴做人。立志当一个人畜无害的乖宝宝。 自从他发现,他那点拙劣的演技,在火眼金睛的朱元璋面前,简直是班门弄斧。 朱樉选择彻底放飞自我,朱元璋感叹道:“咱最喜欢你的一点,就是从来都不藏着掖着。” “你说的对,咱做事确实有些操之过急。” “满朝公卿大臣和言官们,对咱的错误默不作声。” “真是世道变了,人心不古。” 朱樉面色古怪,小声嘀咕道:“我看他们不是不想劝谏,而是不敢说真话吧。” 两人之间离得很近,朱元璋耳目聪颖,自然进到了耳朵里。 他板起脸说道:“咱都立了规矩,不杀言官。” “他们有什么不敢当面说的?” 想起了胡惟庸案里,株连的大臣里有一个大冤种。 朱樉直接反问道:“您都判处汪广洋流放海南了,为何要中途变卦将他在半路上赐死呢?” “他在江西参政任上,包庇朱文正,在中书省时随波逐流,不肯揭发杨宪和胡惟庸的罪过。” 朱元璋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可是朱樉对这件事有截然相反的理解。 “朱文正在洪都时,是都督中外诸军事,位高权重又是您的亲侄。” “一个正三品的参政包庇正一品的大都督,这理由是不是有点太扯淡了。” “而且杨宪是您的心腹爱将,胡惟庸是您任命的左丞相。” “整个大明官场之中,有谁不知道他汪广洋,其实是替你老人家背锅的呢?” 第279章 扫黑 朱元璋老脸一红,霍然起身。 指着朱樉的鼻子,大骂道:“咱好心好意给你加封,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王八蛋不对咱感恩戴德就算了。” “还铁了心思要揭咱的老底,给咱难堪是不?” “要不是我千辛万苦,从火海里把你这老王八捞出来,明儿的早朝,搞不好就要变成流水席了。” 朱元璋勃然大怒,大步流星将朱樉顶在墙上,张开大手架住他的脖子。 “你这个不孝的玩意儿,看咱不掐死你。” 父子两人剑拔弩张,角落里沉默不语的卓敬,兴奋的两眼放光。 还有什么比记载皇帝陛下的黑料,更令他们这一帮史官,心潮澎湃的呢? 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传来,耳目灵敏的朱元璋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一转头,才发觉书房里除了伺候的宫人,还有一个起居郎居然在偷偷记录。 朱元璋大声呵斥道:“不准记,给咱把今天的内容都撕了。” 卓敬点了点头,从《起居注》的册子里撕下两页纸,小心的揣进了衣袖。 朱元璋很满意,朱樉看的头都大了,赶紧劝道:“你还是让他记吧,不然过几年传出去,正史就要变成野史了。” “我们俩在御书房争吵这事,传出去了就变成互殴了。” 朱元璋毫不在乎道:“他要是敢说出去,咱让他脑袋搬家。” 卓敬听到这话,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 朱樉苦笑道:“野史有云:司马昭当街对帝用强,帝不从,谷道崩裂而亡。史称‘司马昭当街弑君’。” “那曹髦明明是被成济奉司马昭之命所杀。” “胡编乱造,污秽不堪。” “咱看你这不叫野史,分明应该叫作狗屎才对。” 朱元璋从未听说过,这么劲爆的野史。 朱樉笑着说:“有句话叫作身正不怕影子斜,像玄武门和当街弑君这种事都掩盖不了。” “你老人家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正陪着朱元璋东拉西扯,拖延时间。 南京城内,万家灯火,家家户户张灯结彩。 刘五、刘六是一对孪生兄弟,身材高大,体型魁梧。 二人并排走在大街上,犹如两座会移动的铁塔。 给人一种压迫感十足,街上的百姓不由的害怕起来,纷纷避开两人。 刘氏兄弟前呼后拥,身边围满了上百人。 全是南城一带,有名的泼皮无赖。 原本热闹非凡的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 在这帮凶神恶煞的泼皮无赖出现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整条街道变得冷冷清清,有几名倒霉的小贩还没来得及收摊。 一名卖冰糖葫芦的中年人,被刘氏兄弟的手下拎了过来。 老实巴交的中年人,一抬头望见面露不善的泼皮们。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差点夺目而出。 刘五给了一个眼色,两名泼皮上前,一左一右勒住中年人的脖子。 将中年人勒的满面通红,快要喘不过来气时。 刘五咂咂了嘴,两名泼皮才撒开了手。 一个獐头鼠目的泼皮韩四,脸上有个大痦子。 韩四是刘氏兄弟的得力手下。 他抬起手拍着中年人的脸颊,用威胁的口吻说道: “赵有才,在南城的地界上做生意,不给二位刘爷上供。” “你小子是不是坏了规矩?” 话音一落,泼皮无赖呼啦啦一片围了上来。 赵有才被一群泼皮汉子挤在中间,身材瘦小的他,显得可怜又无助。 “各位大爷,小人养家糊口不容易。” “一串糖葫芦不过三文钱,赚的还不到一文钱。” “再上交两文给刘爷,小人连本钱都不够啊。” 韩四嘴里发出桀桀怪笑,四周的泼皮汉子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赵有才更加惶恐不安,整个身子都在瑟瑟发抖。 笑声一停,泼皮韩四面露厉色,从腰间拔出一把剔骨刀。 “赵有才,你卖了一个多月糖葫芦,四舍五入一共欠下二位刘爷十两银子。” “小人一个月卖出的糖葫芦,不到半两银子。” “小人还要养家糊口,真的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求求各位大爷,饶过小人这一次吧。” 赵有才跪在地上,对着这帮泼皮不停磕头。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一招手,两名泼皮汉子上前一左一右架住赵有才。 剔骨刀锋利的刀刃,在夜色下闪耀着寒光。 赵有才脸上已经面无人色, 韩四转过头,望向刘氏兄弟。 刘五冷哼一声,说道:“听说他家里有个姿色不错的女儿。” “爷给你的女儿,找了个好去处。” “只要你在这张卖身文契上画个押,咱们之间的账就一笔勾销。” “没准,你女儿在常王府里出了头。” “你们一家老小,都能跟着吃香的和辣的。” 赵有才不识字,一听到是卖身文契。他死死咬住嘴唇,不停地摇头。 两名泼皮汉子上前,一左一右按住他的手脚。 赵有才拼命挣扎,但他的力气怎么比得上两个大汉。 眼看笔就要落到契约上,赵有才不知哪来的勇气,一口咬在其中一个大汉的手上。 大汉吃痛放开了他,赵有才趁机向前冲,却被韩四一脚踹翻在地。 “敬酒不吃吃罚酒!”韩四怒喝,手持剔骨刀在赵有才眼前晃晃,“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赵有才满脸绝望,心中无比悔恨。他知道,若是签了这卖身契,他的女儿便会坠入无底深渊。 可若不签……今天就是他的死期。 正在这时,一阵清亮的嗓音响起:“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一帮明火执仗的锦衣卫犹如神兵天降一般,杀入了巷子之中。 原本还神气十足的泼皮无赖们,一个个都惊骇的面如土色。 霎时间,乱作一团。上百人在拥挤的巷子里,慌不择路向巷尾逃去。 原本狭窄的巷子,顿时被这帮泼皮堵的水泄不通。 韩四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出来,以为逃出生天。 韩四抬头一看,巷子的另一头仍然围满了锦衣卫。 望着他手上的剔骨刀,领头的钟勇咧着嘴,笑道:“这帮人手持利器拒捕。” “兄弟们拿家伙事,招呼他们。” 钟勇身后的锦衣卫们,互相之间,相视一笑。 然后这数十名锦衣卫,整齐划一地举起了手弩。 第280章 朱铁柱 连弩架上的箭头,在火把的映照下泛着寒光。 随着钟勇的一声令下,近百名锦衣卫手中的连弩,一连射出三发弩箭。 扑哧之声,络绎不绝。 弩箭如雨点般落入泼皮无赖们的身体,一时间哀嚎四起。 有的弩箭直接穿透了身体,带出一串血花;有的则卡在骨头上,鲜血顺着箭头流淌而下。 钟勇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毫无怜悯之情。 这些泼皮无赖平日里欺压百姓,无恶不作,死有余辜。 片刻后,场上只剩下数十具尸体,其余的泼皮无赖,早已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锦衣卫们迅速上前,将尸体抬走,清理现场。 一名锦衣卫小旗来报:“钟大人,刘五趁乱逃了,卑职抓住了刘六。” “把人带上来。” 两名旗校拖着死狗一样的刘六上前。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刘六脸色苍白,肩头上还插着一把匕首。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孪生哥哥踩着他的肩膀攀上了高墙之后。 在他向上攀爬时,坐在墙头的哥哥会突然暴起,掏出腰间的匕首捅了他一刀。 如果不是刘六反应够快,及时松开双手。 现在的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钟勇手上的绣春刀,架在了刘六脖子上。 “老实交待,刘五逃去了哪里?” 刘六整个人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红着眼眶充满了,对亲哥哥的恨意。 “刘五逃去了开平王府。” “我们这些年,帮郑国公做了不少恶事。” “我都可以一五一十的告诉你,只求锦衣卫爷爷,能让我亲自手刃了刘五。” 郑国公常茂,已故开平王之子。 钟勇感到有些意外,没想到还捞到了一条大鱼。 “把他带下去,严加审问。” “属下遵命。”锦衣卫一名掌刑百户,抱拳答应。 乾清宫内,朱元璋批阅完了奏折。 他对着陈忠吩咐道:“将有关朝政的奏本挑出来,着通政司下发六部。” “以后关于请安的折子,全部留中不发。” “奴婢遵旨。”陈忠和司礼监几名太监将奏折分类好后,送去了通政司。 朱元璋闭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眼眶。 哪怕身体里有使不完的精力,随着年纪与日俱增。 朱元璋忍不住感到了一丝疲惫,尤其是被他分封到各地的儿子,有一大部分都不省心。 “你是宗人令,又跟那个白眼狼交情颇深。” “你看看这个铁柱干的好事,咱该如何处置?” 铁柱是朱文正的儿子,靖江王朱守谦的小名。 朱樉将奏章拿过来一看,原来是广西左右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联合弹劾靖江王朱守谦。 足足有一本书之厚,翻开一看。 朱樉眼睛都瞪圆了,他没想到这个好堂侄朱铁柱,三棍子打不出闷屁的老实孩子。 在封地干的破事,可以用恶贯满盈来形容。 “用卫印做王宝;打死官军无数;无辜殴打身边亲随。” “劫掠寺庙僧人财物;擅自娶罪人之女为妃;招纳有罪之人为部曲。” “各土司头目处索要火者小厮;非礼殴打土司头目;向朝廷索要食用无度。” “搜刮民间美色;倒卖私盐等等。” 朱樉看完变得瞠目结舌,这靖江王朱守谦说是他的堂侄,两人其实相差不到五岁而已。 “文正堂哥也在广西,都不管大侄的吗?” 朱元璋冷哼一声,朱樉这才想起,朱文正之前,一直被软禁在王府中。 被贬为庶人的朱文正,对这个靖江王的亲生儿子,属于心有余而力不足。 朱元璋黑着脸说道:“咱破例给他一个郡王颁布了金册、金印。” “他居然用王府卫印,发布王令。” “这朱铁柱,是在挑衅咱。” 朱元璋攥紧了拳头,将桌子敲的砰砰直响。 朱文正之子,朱铁柱从小在宫里长大,在大本堂跟皇子一起读书。 朱铁柱的册封礼,由朱元璋亲自领到太庙祭拜列祖列宗,并且亲自赐名为守谦。 按规矩郡王只能用银册、银印。 他给朱守谦颁发的藩王才有的金册、金印,朱守谦去广西静江府就藩时。 马皇后还用朱标的东宫仪仗,送他上任。 可以说朱元璋对这个侄孙,比亲孙子都要优待。 没想到这小子一到封地,就开始彻底放飞自我。 将朱元璋的老脸抽的啪啪作响,不用老朱颁发的金印。 擅自改用王府护卫的卫印,瞎子都看的出来。 这等同于指着朱元璋的鼻子说,‘我看不起你。’ 难怪朱元璋会暴跳如雷了,朱樉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一想到‘人才辈出’的老朱家,朱樉满是无奈地劝慰道:“大过年的,堂哥带着铁柱,人都到了徐州。” “相信有堂哥管束着,铁柱以后多少能收敛一些。” “要不是咱大哥的唯一血脉,咱真想把这对白眼狼父子一起扒皮抽筋。” 朱元璋脸色涨得通红,他就不明白。 朱文正从小是由他抚养长大的,朱文正的儿子,也是一直放在宫中教导。 这父子两人一个比一个更不让他省心,朱元璋越想越气,将旁边的椅子一脚踹翻。 “咱要把这朱铁柱削爵为民,发配到凤阳老家去种地。” “朱文正要是教不好他,这父子俩一个都别回来了。” 朱元璋是动了真怒,朱樉当即不再劝阻。 只能在心里默默同情这个老兄弟,前半生放浪形骸,后半生家门不幸。 谁叫他朱文正生了个五毒俱全的儿子,受牵连不是活该的吗? 朱元璋踢坏了好几个桌椅,发了一通脾气。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坐在椅子上休息一小会儿。 刚赶回来的陈忠,看着御书房满地狼藉。 他手上拿着一沓卷宗,犹豫半天才开口说道:“万岁爷,锦衣卫那边传来消息。” “说郑国公常茂府上的家奴之子,在京城之中欺压百姓,强抢民女。” 陈忠跪在地上,双手呈上卷宗。 朱元璋拿过一看,刚刚平复下去的心情。 止不住变成了满腔怒火,将手里的卷宗啪的一声,扔在了桌上。 朱元璋勃然大怒道:“这常茂恶贯满盈,简直是个畜生。” “命锦衣卫将常茂捉拿下狱,朕要亲自审问。” 朱樉没想到小池塘里,还真钓出了一条大鱼。 拿过卷宗一看,才知道朱元璋发怒的原因。 结交胡惟庸,奸淫父妾…… 第281章 老好人 因为常遇春的关系,朱元璋一直对常茂、常升两兄弟特别照顾。 常茂、常升自小在大本堂读书,十三岁就充任勋卫,入宫伴驾。 常遇春逝世后,朱元璋册封常茂为郑国公,食禄两千石。 并颁发世券,让郑国公一脉世袭罔替。 朱元璋还亲自赐婚,让常茂娶了宋国公冯胜的长女。 相比之下,同是庶长子的邓镇袭爵之路,就变得十分坎坷。 常家的长女是第一任太子妃,常遇春下葬时,朱元璋用龙袍给他作寿衣。 还命宫中画师,为常遇春画了一幅五爪龙袍的画像珍藏在御书房。 朱元璋泪流满面,亲自为常遇春赋诗一首‘朕有千行生铁汁,平生不为儿女泣。 忽闻昨日常公薨,泪洒乾坤草木湿。’ 朱元璋万万没想到,从小看着长大的常茂不过短短几年时间,竟然会堕落成这般模样。 朱元璋心中的愤怒之情,可想而知。 “这常茂结交胡惟庸,以讨其生母诰封。又奸淫将士的妻妾,与庶母通奸。” “还放纵家奴盘剥市井小民,更有甚至当街强抢民女……” “这常茂行事与禽兽无异,咱要亲自动手活剐了他。” 望着书房中,挂着的那幅常遇春画像。 朱元璋不由得失了神,想起那个粗布麻衣的昂藏汉子,躺在山间小路。 对他发出爽朗的笑声。 ‘朱重八,给我十万兵马,我常遇春就能纵横天下。’ ‘保证打的那帮子鞑虏一个个哭爹喊娘,跪下来叫我常爷爷。’ 在采石矶一战,常遇春实现了他的诺言。 常遇春乘一叶孤舟上岸,单枪匹马杀入上万人的元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 见朱元璋望着常遇春的画像,一动不动发着呆。 朱樉知道老朱在这件事上,八成是心软了。 常茂虽然是太子铁杆,好歹曾经是一起长大的发小。 朱樉开口求情道:“老头子,这常茂做的事虽然天理不容,不过念在他有丹书铁券的份上。” “就饶他一条小命吧。” 在朱樉顺水推舟下,朱元璋点头同意道:“看在遇春的份上,咱饶他一条狗命。” 随即话锋一转,朱元璋沉声道:“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传朕的旨意:将常茂削爵为民,收回其丹书铁券。贬常茂为龙州卫指挥使。” 看在常遇春的面上,朱元璋语气一软道: “让次子常升承袭开国公爵位,并告诫他安分守己,勿忘前车之鉴。” 换了其他人,直接被褫夺爵位,全家一起下狱。 朱元璋看在故去的常遇春份上,决定给常家最后一次机会。 可以说在太子妃常氏,皇太孙朱雄英相继离世之后。 整个常家及其分支蓝家,跟朱元璋已经渐行渐远。 大明第一猛将常遇春留下的最后一点香火情,在此时此刻烟消云散了。 朱樉不禁感叹,曾经最有希望成为大明第一外戚的常府。 不过短短数年,竟从云端之上跌落到了尘埃里。 真是造化弄人,世事无常啊。 朱樉还在长吁短叹时,一直没露面的东厂督公毛骧,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 毛骧直接跪地,十分焦急地说道:“陛下,大事不好了。” “常茂调集了上千名家丁,把守在常府各门。” “常茂不让内使进入府中传旨,并且扬言要觐见陛下。” 朱樉听完,脸色一变。 这常茂真是狗急跳墙,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了。 果然朱元璋一听,整个人变得面无表情,眯起眼睛。 他语气平静道:“这常茂竟敢负隅顽抗,他这是要造咱的反啊。” 朱元璋目欲喷火,咬牙切齿道: “立即派东厂番子和锦衣卫包围常府。” “只给他一炷香时间,让常茂自己抹脖子。” “不然咱要整个常府上下,鸡犬不留。” 毛骧抱拳说道:“奴婢遵旨。” 正要转身离去时,朱樉叫住了他。 “等等。” 毛骧停住了脚步,朱樉向朱元璋请求道:“老头子,要不让我先去谈判试试?” “他常茂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朕谈判?” 朱元璋冷哼一声,朱樉才发现老头子这人主打一个喜怒无常。 刚才还说要放过常茂,现在因为冒犯了他一点帝王威严,恨不得立刻杀人全家。 不过,朱樉决定还是把这个和事佬做到底。 常家虽然跟他政治立场天然对立,可是落井下石这事,对于他一个要做皇帝的男人终究落了下乘。 他决定做个家喻户晓的老好人,朱樉认真说道:“老头子,既然决定了杯酒释兵权,这几日勋贵们都陆续回京了。” “搞不好,有不少人正在常府外面看热闹。” “您现在要是意气用事,我们可都要前功尽弃了。” 朱元璋沉思了一会儿,摆手说道:“咱给你一个时辰,算是先礼后兵。” “要是常家这小子还不识相,那就怪不了咱没给他留情面了。” 朱樉乘坐着御赐的铜辇出宫,毛骧和他同乘一辆马车时。 毛骧正襟危坐,只用一半屁股坐在小马扎上,显得特别拘谨。 朱樉问道:“鱼儿上钩了吗?” “陆仲亨、唐胜宗、费聚三人已经抓到了。” “就是在朱亮祖那里遇到了一点麻烦。” 毛骧低着头,十分恭敬地回答。 朱樉闹出这么大动静,当然不可能是为了抓几个地痞流氓。 明面上是锦衣卫和应天府、刑部联合执法的三方行动。 其实都是为了另一路暗度陈仓的伏兵——东厂打掩护。 “朱亮祖那边,是有人助他一臂之力解围?” “他们父子武艺过人,番子们都是临时招募的人手。” “死伤无数,一时奈何这两人不得。” 朱樉怎么都想不到两百个番子,居然被手无寸铁的朱亮祖父子,干的落花流水。 “朱亮祖这条老狗,都快六十岁了吧,居然还这么能打。” “不愧是砍伤开平王的猛将,既然这对父子铁了心要负隅顽抗。” “那就让李景隆拿我的腰牌,带上一千孝陵卫。” “换上全副甲胄去干死他们。” 见到秦王前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毛骧感到有些奇怪,问道:“殿下前两日,不是还劝导陛下不要杀戮的吗?” 朱樉面色古怪道:“老好人是做给老头子看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第282章 常府 “老好人在宫里,只会被吃的渣都不剩。”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一个公公都不懂吗?” 被朱樉数落一通,毛骧低头紧咬着嘴唇,不敢吱声。 见到火候差不多了,朱樉收起了敲打的心思。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二虎,你跟随父皇多年,应该熟知他的秉性。” “他做事一向是不做则已,要做就是做到斩草除根。” “东厂新起炉灶以来,没捞到一个开门红不说。” “这让我父皇会怎么看?” “毛骧终究是老了,早知道还是留着蒋瓛这条看门的恶犬。” 毛骧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跟走马灯一样变换。 作为最早一批跟随朱元璋的亲军检校,毛骧当然熟知自家上司的性格。 可是淮西勋贵之间,互为姻亲,势力盘根错节。 一不小心就会陷入万劫不复,所以在抓捕朱亮祖父子一事上,毛骧选择了出工不出力。 正在他内心挣扎的时候,朱樉出声提醒道:“不论东厂还是锦衣卫,本质都是给父皇看家护院的恶犬。” “这看门的恶犬,要是变得不咬人了。” “二虎啊,你觉得它还有存在必要吗?” 开门狗要是没用,就只剩下被端上桌这一条路了。 毛骧脸色一变,躬下身子做俯首帖耳状。 “奴婢,聆听小主子的教诲。” 比起不择手段的蒋瓛,朱樉更满意忠心耿耿的毛骧。 马车停在了常府街口,朱樉对着毛骧说道:“去把朱亮祖父子跟廖永忠、赵庸带到诏狱。” “不论死活。” “奴婢遵命。” 毛骧脸上满是狠厉之色,招手唤来各持火铳的数十名番子。 气势汹汹朝着武定桥杀去。 在场的锦衣卫老人,望着毛骧离去的背影,无不感到胆战心惊。 曾经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创始人,蛰伏了好几年又回来了。 朱樉在两名旗校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望着青石白瓦,高墙大院的常府。 门上挂着一大一小两块御赐的牌匾,一块牌匾上书‘开平王府’,一块‘郑国公府’。 常府地势广阔,几乎占据了整条街道,民间百姓俗称这里为‘常王府’。 外面围满了锦衣卫,他们身着绛红色曳撒服,端着连弩,面色凝重,眼神犀利,如鹰一般锐利。他们紧紧地盯着墙头之上。 墙头上站满了手持长弓的家丁,他们身穿布衣,手持长弓,面色紧张,如临大敌。 他们张弓搭箭,对准下面的锦衣卫,仿佛随时准备射击。 两方人马一上一下,正在对峙,气氛十分紧张。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仿佛一触即发。 门外的锦衣卫们紧握着绣春刀,刀光闪烁,令人不寒而栗。 家丁们则紧绷着弓弦,箭在弦上,随时准备发射。 他们的眼神交汇在一起,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在这紧张的对峙中,没有人说话,只有呼吸声和心跳声在空气中回荡。 每个人都在等待着什么,仿佛等待着一场决定胜负的决斗。 ‘哐、哐…’几声锣响,打破了这窒息的氛围。 朱樉拄着拐,举着一个铁皮喇叭喊道:“我现在从一数到三,墙上的人立刻放下武器投降。” “孤可以既往不咎,留你们一条狗命。” 正在墙上家丁犹豫着放下弓箭,愣神之际,朱樉突然大喊一声:“三。” 随后将喇叭一扔,对着钟勇下令道:“他们负隅顽抗,拒不投降。” “全部格杀勿论。” 话音一落,锦衣卫手中的连弩,瞬间发出咔嚓的响声。 霎时间,漫天的箭矢如同黑色的雨点一般倾盆而下,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整个天空。 这些箭矢犹如流星划过夜空,带着凌厉的风声和耀眼的光芒,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撕裂开来。 它们像箭雨一般密集,又像蝗虫群一般汹涌,铺天盖地地向目标射去。 每一支箭矢都如同一条毒蛇,吞吐着致命的毒液,准确地瞄准着敌人的致命之处。 上百名常府家丁守卫在墙头,突然,无数弩箭从四面八方射来,他们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射中。 顷刻之间,他们就被射成了刺猬。 常府家丁们纷纷从一丈多高的墙头上坠落下来,像雨点一样簌簌地掉在地上。 鲜血汇聚成一条条小溪,汇聚在朱樉等人的脚下。 朱樉看着被染红的鞋底,皱起了眉头。 眼前上百家丁倒在血泊之中,钟勇错愕道:“大人不是说了要先礼后兵的吗?” 朱樉气势汹汹地走过去,举起拐杖,像发了疯的公牛一样,使足了力气,拼命地砸了几下大门。 顿时,发出了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响声,仿佛整座宅子都在颤抖。 朱樉转头说道:“我很有礼貌地敲了门,他们不开门,我有什么办法?” 朱樉后退几步,捡起铁皮喇叭大喊道:“常老大,你现在滚出来,跟我进宫面圣。” “看在穿开裆裤的交情上,可以留你一条小命。” 朱樉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过了一会儿,大门后面传出常茂的声音。 “朱老二,你们父子都是出了名的刻薄寡恩。” “太孙一走,你们把我老常家当成夜壶一样丢掉。” “你朱老二没安好心,想把我骗出去,然后一刀砍了。” 朱樉愣住半天,这小子真是一个大聪明。 随即回过味来,他气急败坏道:“我他妈什么时候刻薄寡恩了?” 门后传来嘲笑声,“这金陵城里,谁不知道你朱老二小心眼的名声。” “五岁时,我偷拿你一颗金锞子。” “到了十岁,你强迫我还一块金饼。还不要脸的说那是利息。” 朱樉勃然大怒,手中拐杖不停砸门。 “你有种现在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大门一阵晃荡,门后传来一阵叫骂声。 “你朱老二从小就成天撒谎,不讲诚信,没有义气,小心眼,睚眦必报。” 众目睽睽之下,眼见老底被揭穿,朱樉脸色通红,咬着牙对手下人说道:“他诽谤我,他竟敢诽谤我。” “这小子污蔑本王,不诛杀此僚。” “本王难泄心头之恨。” 第283章 赛哈智 旁观了全程的钟勇,还是第一次见到朱樉发了这么大火。 旁边的旗校各持兵刃,叮叮当当敲打了好半天。 眼前厚实的木门,纹丝未动。 钟勇从随行的旗校中,挑选出十来名膀大腰圆的健壮汉子,从别处找来一根有大腿粗的圆木。 众人合抱着木头,齐声喊着号子,健步如飞,向着大门一顿猛撞。 哐当之声不绝于耳,众人累的汗流浃背,一屁股坐在地上。 除了撞坏了门上的几枚铜钉,整个大门稳如泰山,仍然纹丝不动。 朱樉望着散落一地的木屑,皱起了眉头。 “常茂这孙子,八成是把门给堵死了。” 钟勇灵机一动道:“大人,属下有个主意。” 朱樉扬了下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咱们去五军都督府的武库里,借一尊撞门槌过来。” “给这郑国公府来上这么一下,这大门不就破了吗?” 朱樉沉思片刻之后,立马否决了:“这要是动用了攻城器械,这性质可就变了。” “要是传出去,本王连个小小的国公府都奈何不得。” “那本王的老脸还往哪搁?” 眼见现在已经三更天了,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若是这次行动,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将是对自己威望的不小打击。 朱樉正在犹豫不决时,角落里的一名总旗站出来,对着他建议道:“大人,为何不用火攻?” 朱樉摇了摇头,拒绝道:“火势一起,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我是为了捉拿常茂,并非是要常府上下所有人的性命。” “大人不必真的放火,只要在门前堆满柴禾,足以以假乱真。” “再将把守后门的兄弟,撤往暗处做伏兵。” “如此这般,对方自然难以再做缩头乌龟。” 朱樉眼睛一亮,对着钟勇吩咐道:“照他说的办,把人派到后面的路口做埋伏。” “再借来一些水车,用唧筒向常府院内喷射猛火油。” “卑职遵命。” 钟勇前去布置人手,朱樉仔细打量着这名不到二十岁的年轻总旗。 大帽下垂着小辫,皮肤黝黑,黑发碧眼,满脸络腮胡。 朱樉问道:“你是色目人?” “属下赛哈智,见过指挥使大人。” 赛哈智单膝跪地,抱拳行了一个军礼。 “回禀大人,属下是前朝云南平章政事赛典赤的七世孙。” 赛典赤算是华夏有史以来,第一任云南省长。 赛典赤在任不过六年,在云南地区置办郡县、兴修水利,清查田地、兴办教育,安抚内外。 赛典赤治理云南,兴利除弊,大胆改革。 深受当地民众爱戴,对云南一地有不可磨灭的贡献。 “你的祖先治理云南有功,本王钦佩不已。” “原来你是名门之后,失敬失敬。” 朱樉对着赛哈智抱拳回了一礼。 赛哈智感动不已,没想到他一个降将之子,还能得到这般礼遇。 “大人是王爷千岁,怎能屈尊降贵对属下行礼?” 赛哈智后退几步,朱樉拉住了他,满脸真诚道:“本王下月就要出征,如果你不嫌弃,就来本王身边做个亲兵百户吧。” 这是要将自己当成心腹培养了,赛哈智满脸喜色,直接答应:“承蒙大人不弃,属下愿为大人赴汤蹈火。” 朱樉起初,只是觉得赛哈智这名字有点耳熟。 后来想起,赛哈智是锦衣卫历史上第一个善终的指挥使。 虽然史书上只留下了只言片语,但是能历任三朝,屹立不倒的指挥使就这么独一份。 赛哈智有条不紊地吩咐旗校,将从百姓家中‘借’来的柴禾,堆放在常府门前。 朱樉望着身前,堆积如山的木柴。 对着赛哈智问道:“你们搜刮了这么多木柴,岂不是弄得周围百姓怨声载道?” “大人放心,这上百担的木柴,是以木炭的价钱收购来的。” “做戏还得做全套,每家每户几担柴,属下都登记在册。” “等明日一早,属下亲自带人还给百姓。” 大概五到六斤木柴,才能得到一斤木炭。 所以木炭的价格,是木柴的六倍多。 赛哈智的回答,令朱樉十分满意。 朱樉心想:怪不得这人能够受到三代天子的重用,做事真是考虑周全,滴水不漏。 此时,常府的院落里站满了家丁,常茂身披甲胄,手持钢刀。 他满脸狠厉之色,对着眼前的府中奴仆和杂役。 常茂大声训话道:“你们之中不少人,都是我爹以前留下来的亲兵。” “你们身上的吃穿用度,都是我老常家给的。” “俗话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现在到了,我老常家生死存亡的关头。” 常茂举起手中钢刀,戾气十足道:“如今,圣驾受到秦王这个奸贼蒙蔽,要断我老常家的根。” “你们答不答应?” 众家丁各持兵刃,举天大喊: “不答应。” “不答应。” 常茂的眼睛充满血丝,咬破嘴唇大喊道:“那就拿起弓箭,跟着本公登上墙头,射死这帮锦衣卫的狗东西。” 话音一落,整个院内刹那间变得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刚才还是群情激动的这帮家丁,数百人不约而同的,都被使了定身咒一般。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睁大眼睛望着对面墙上还没干透的血迹。 内堂之中,常升被捆绑在立柱之上,嘴里还塞着一块破布。 趁着大哥不在,常升不断对着看管他的下人施眼色。 府中的老管事常山,左右为难道:“二少爷,小公爷有令不准放了您。” “您就不要为难老奴我了。” 常升急得红了眼,连续用后脑撞了几下柱子。 把常山吓了一跳,急忙拿下他嘴里的破布。 常升咳嗽了好几声,红着眼睛大骂道:“我那个猪狗不如的大哥,是铁了心要拉整个老常家一起陪葬。” “常伯,你还不快把我放开?” 常山连忙给他解开绳索,常升嘴角干裂,还没来得及喝口水。 他马不停蹄,向前院一路狂奔。 推开院门,看到墙头挂满的数十具尸体,还在不停顺着院墙滴着鲜血。 常升感觉像是抽干了所有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扶着额头,痛苦万分道:“晚了,一切都晚了。” 第284章 发疯 登上墙头的数十人紧握着弓箭,还没来得及张弓搭箭,只是稍稍冒了个头。 六十二名身强体壮的家丁护院便被外面锦衣卫手中的连弩射杀得一干二净。 他们的身体上布满了箭簇,死不瞑目的惨状令人不忍直视。 楼梯上的十多名护院,因为没有挤上去,侥幸逃过一劫。 但当他们看到同伴们身上的惨状时,心中充满了恐惧。 正欲转身逃走之际,后面提剑赶来的常茂,对着逃命的护院就是一阵砍杀。 整个院子陷入了混乱,常茂披头散发,已经杀红了眼。 他的身上沾满了鲜血,铠甲也被染成了红色,状若疯魔一般。 他一步步地朝着院内的众家丁走去,每走一步,都带着无尽的杀意。 家丁们惊恐地看着常茂,常府规矩森严,让他们不敢逃跑。 常茂走到了家丁们的面前,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仇恨和愤怒。 “你们都想背叛本公,那你们都去死吧。” 话音一落,他举起手中的剑,向着家丁们砍去。 家丁们发出了惊恐的叫声,但他们已经无法逃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常茂的剑向着自己砍来。 哭喊之声,不绝于耳。 常茂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每一次挥剑都收割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他眼睛一片血色,不停挥动手中长剑,斩杀着他眼里的叛徒。 不少家丁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嚎,就倒在地上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常府陷入一片死寂,院子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犹如人间地狱。 刚刚赶来的常升,见到眼前惨绝人寰的场景。 躺在地上的不少熟面孔,都是陪着父亲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 他的心中徒生悲凉,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一时间,整个常府的前院里,一片愁云惨淡。 他撕心裂肺的哭声,将外面的锦衣卫,都吸引了过来。 朱樉借来一辆灭火用的水龙车,刚往里面灌满了猛火油。 还没来得及施展计策,就接到了手下报信。 赛哈智说道:“大人,常府里面疑似发生了内讧。” “派几名弟兄,用梯子翻过墙头探查情况。” “属下遵命。” 朱樉原本担心,常府里住着不少常遇春留下来的亲兵。 害怕伤亡过大,才没有选择让锦衣卫搭梯子硬攻进去。 千算万算没算到,原本铁板一块的常府居然闹起了内讧。 一架竹梯搭在了围墙墙头,赛哈智带领三名武艺高强的旗校,顺着梯子翻越进了常府。 过了一炷香时间,赛哈智带着手下将一名五花大绑的男人带上了墙头。 朱樉定睛一看,这不是他们要抓的常茂吗? 在众人齐心合力下,将常茂顺着竹梯送了下来。 扔在了墙角,朱樉准备审问之时,蓬头垢面,满身伤痕的常升也被锦衣卫送了下来。 常升走到朱樉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哽咽道:“常升替长兄向秦王殿下请罪。” 赛哈智跟朱樉,简单汇报了一下刚才看到的情况。 朱樉眉头紧锁,问道:“里面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我哥他得了失心疯。” “真疯了?”朱樉看向眼神凶狠,好似一头饿狼的常升,要不是手脚都被捆绑住了。 朱樉严重怀疑他会不会扑上来,撕咬自己一口。 常升点了点头,满脸痛苦之色。 跟朱樉述说起了来龙去脉。 “我哥平日里指使家生子刘五、刘六干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 家生子就是大户人家奴仆的子嗣。 “刘六被锦衣卫抓到后,刘五趁乱逃回府中。” “我哥本来是想着进宫面圣,向陛下请罪。” “凭着老爷子生前积攒下的功劳和御赐的丹书铁券能够保他一命。” 朱樉有一点想不通,常茂虽然为人飞扬跋扈,但不至于蠢到无可救药。 他忍不住说道:“你哥拒接圣旨,集结家奴,对抗朝廷。” “犯下的都是抄家灭族之罪。” 常升脸上痛苦万分,泪流满面道:“我哥是猪油蒙了心,听信了府上的一个方士。” 听到这话,朱樉觉得十分荒唐。 “你哥又不是三岁小孩,会对一个方士耳提面命。” “那方士是满者伯夷国人,会炼制一种黑色丹药,服用之人无不飘飘欲仙。” “我哥经常服用那种丹药,一日不服便如坐针毡,所以才会对这名方士言听计从。” “那名方士跟我哥进言,说陛下已经在宫门外埋伏了刀斧手,只要我哥一进宫便会身首异处。” “那名方士怂恿我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满者伯夷国就是爪哇,在洪武三年对大明称臣纳贡。 属于大明在东南亚朝贡体系中的重要一环。 对于常升的这番话,朱樉表示严重怀疑。 “你哥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难不成还想求长生不老?” 见到朱樉不信,常升满是无奈道:“我哥的书房里,藏着不少那方士炼制的丹药。” “你派人搜查一番,便知真假。” 朱樉唤过手下,命赛哈智带人从后门进入搜查。 等了一阵后,赛哈智手捧着一个小叶紫檀的方形木盒递给朱樉。 朱樉打开一看,整个人都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里面油光发亮的黑色膏状物品,可不是什么正经丹药。 而是荼毒中华,长达上百年的毒品——鸦片,最令他心惊胆颤的是木盒子里还放着一杆精致的大烟枪。 朱樉的脸色阴沉似水,怒道:“什么狗屁仙丹,分明是你哥吸毒过量,把脑子抽坏了。” “吸毒?那玩意儿,不是暹罗和满者伯夷进贡的乌香吗?” “那是难得的灵丹妙药,每一斤都比黄金还珍贵。” 望着暴跳如雷的朱樉,常升不明所以。 朱樉拽着常升的衣领,沉声说道:“你们府上这些乌香的来历,还有那个方士的下落。” “都老老实实地,一五一十向我交代。” “不然天王老子来了,也想保下你们的命。” 两人之间,近在咫尺。 常升清晰地看见,朱樉的眼睛里闪烁着怒火,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烧为灰烬。 当下不敢怠慢,竹筒倒豆子一般。 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部都告诉了朱樉。 第285章 被人欺负了 朱樉指着常茂,对手下锦衣卫,下令道:“把他带到诏狱严加审讯。” 钟勇等人刚刚赶来,他转头吩咐道:“你带两百人去鸿胪寺的四夷馆,搜查一个叫施进卿的方士。”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懂吗?” 秦王的脖子上青筋暴起,显然是动了真火。 钟勇不敢怠慢,带了两百名人手,马不停蹄地向着鸿胪寺赶去。 朱樉正要离开时,常升突然叫住了他。 “我大哥是罪有应得,但府中的家眷是无辜的。” 说着说着,常升径直跪在了地上,拉着朱樉的衣角泣不成声。 “求二哥看在自小一起长大的份上,帮我在陛下面前求个情。”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印象里常升是个打小就争强好胜的人,除了父亲离世时,朱樉就没见他掉过眼泪。 看到发小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朱樉难得心软,开口说道:“在来之前,父皇原本准备留你哥一命。” “没想到他冥顽不灵,非要自寻死路。” “不过你放心,这件事跟其他人没有关系,我会如实禀报父皇。” 听到朱樉这样说,常升原本紧张不安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下来。 想起往日,朱樉亲自护送父亲的灵柩回京。 老常家的大恩人,却被亲哥哥当成仇人一样对待。 常升满面羞愧道:“我哥今日的忘恩负义之举,小弟在这里向二哥赔礼道歉。” 说完,他对着朱樉准备磕头行礼。 朱樉将他扶了起来,拍拍他的后背,宽慰道:“常二啊,男儿膝下有黄金。” “都是自家兄弟,这点小恩怨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以后好好的安分守己,你们老常家的富贵还长了。” 朱樉上马车前,挥手跟常升告别。 他最后的一句话,像是常升吃了一颗定心丸。 常升眼含热泪,依依不舍的看着马车离去。 “二哥,您对我们家的大恩大德,小弟没齿难忘。” 朱樉坐在车厢里,郑和在外边驾着马车。 副驾位子上的苟宝,拉开车帘。 按照人之常情,常家这种忘恩负义的行为,王爷不对他们落井下石。 都算的上仁至义尽了,更别说还帮上一把。 苟宝脸上充满了疑惑,朝里面问道:“常家是太子的姻亲,老爷为何要放他们一马?” 朱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望向了郑和。 “三宝,你来跟他解释一下。” 郑和赶着马车,头也不回说道:“奴婢猜测,老爷此举是为了做给万岁爷和满朝公卿看的。” 朱樉点头,将毯子盖在身上,闭着眼睛假寐。 “落井下石易,雪中送炭难。” “我烧常家这个冷灶,就是为了明明白白告诉世人。” “我朱樉是个有情有义,有人情味的藩王。” “啊,就这么简单?” 一向脑子灵光的苟宝,突然觉得脑子转不过来了。 郑和出声解释道:“俗话说患难见真情,落难见人心。” “越是上位者,越是难以容下私情。” 朱樉听到这番话,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忍不住夸奖道:“三宝不到二十,能有这个悟性。将来一定能够青史留名。” 见到自己的劲敌被主子夸奖,苟宝感到有些不甘心。 “老爷,那我呢?” 朱樉轻蔑一笑道:“你只能在老子面前,当个跟班,专门跑腿的。” 苟宝听到这评价,眉开眼笑,沾沾自喜道:“当跟班有什么不好的?那也得看是谁的跟班。” “黄公公的差事,不也是给万岁爷跑腿的吗?” 朱樉笑骂道:“你这个没志气的狗东西。” “谁叫奴婢就这点出息。” 闹腾了一小会儿,苟宝才跟他汇报最近的行程。 “奴婢最近和陈公公一起调查,据东厂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 “欧阳驸马在年底的时候,指使驸马府的家奴周丁,运送了十二车茶叶到蓝田县。” “被蓝田县河桥巡检司的税吏查获,周丁本想花钱疏通关系。” “谁知那名税吏铁面无私,非得按律法扣下车上的茶叶。” “周丁便带着家奴殴打那名税吏,差点闹出人命。” “幸好巡城御史发现,那名税吏才捡回一条性命。” 朱樉对这名正直的小吏,不由得感到好奇。 “这名税吏叫何姓名?” “那人叫罗性,好像是从德安府贬官流放的。” 蓝田县隶属西安府,朱樉听完,只觉得滑天下之大稽。 稍后,朱樉怒不可遏道: “欧阳伦不光在老子的封地,走私茶叶,还他娘敢打我的人。” “回到家中给我妹妹气受,娘希匹,这狗日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现在才不管,这欧阳伦是不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欧阳伦的行为,让他比吃了九转大肠还要恶心。 “给老子派锦衣卫,将龙袍埋在欧阳伦的驸马府里。” “我要他死,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苟宝不明白自家王爷,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件小事,朱樉会大发雷霆。 苟宝劝阻道:“那可是万岁爷送你的龙袍,这样做会不会太伤他的心了?” 朱樉脸色铁青,将靴子一脱,直接砸在苟宝脑门上。 “伤你妈的头。” 苟宝捂着红肿的脑门,恭恭敬敬地又把靴子递了回去。 拉上车帘子,对着身旁的郑和小声问道:“王爷,今天怎么暴躁的跟猴一样急眼了?” 郑和时不时挥动鞭子,笑呵呵说道:“除了万岁爷,谁敢这样把王爷不放在眼里,简直是不知死活。” 苟宝恍然大悟道:“原来是王爷发现自己被人欺负了。” “那欧阳驸马好死不死的,居然偷偷跑西安府走私茶叶。” “我们王爷,可是雁过拔毛,兽走留皮的性格。” “一向都是王爷刮别人的油水,没想到,还有人胆大包天敢刮他的油水。” 郑和朝旁边挪了挪屁股,拉开距离说道:“这是你说的,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啊。” 苟宝这才发现,平时一向惜字如金的郑和,有不亚于他的精明。 “狗东西,刚才你是不是在议论本王?” 苟宝一转头,正发现朱樉在他身后,目不转睛盯着他。 不禁感到毛骨悚然,明明连脚步声都没有。 苟宝心里最后的念头:你们老朱家神出鬼没的轻功,难道是祖传的吗? 第286章 收服 额间冷汗涔涔而下,苟宝强颜欢笑道:“奴婢什么都没有说,老爷,是不是听错了?” “真的吗?”朱樉满脸狐疑地问,马三宝木讷地点了点头。 朱樉进去之前,突然回头说了一句。 “要是本王发觉了,你在背后偷偷议论。” “一定亲手扒了你这狗东西的皮。” 说完抬起脚,踢在苟宝肥硕的臀部上。 见到车帘拉上,苟宝捂着红肿的屁股,小声在郑和耳边埋怨。 “咱们王爷心机可深了,脚上的伤早就痊愈了。” “成天装个瘸子,到处卖惨扮可怜。” 郑和瞪了他一眼,十分严肃道:“你懂个屁,只是轻轻擦破点皮,万岁爷能念着王爷的好吗?” 苟宝发现他们心机男的世界,真的很难让人理解。 马车停在乾清宫,朱樉拄着拐一瘸一拐,走进御书房。 将抓捕名单递给朱元璋,朱樉朗声说道: “幸得圣上明察秋毫,锦衣卫袍泽上下用命,在东厂同僚相助下。” “京城内外的作奸犯科之辈,阴谋作乱的不法之徒,已全部一网打尽。” “常茂、朱亮祖、朱暹、陆仲亨、唐胜宗、费聚等钦犯已经押解到了诏狱。” 朱元璋见他满头大汗,头发凌乱。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还沾染着不少血渍。 朱元璋难得的心疼道:“我儿身上旧伤未愈,还为国事连夜奔波。” “真是叫为父汗颜啊。” 朱樉一脸正色,语气郑重:“儿臣愚钝,比不上父兄处理朝政日理万机。” “只不过是尽一个臣子的本分,花费些许力气,完全不值一提。” 朱元璋望着他,老怀大慰道:“要是你弟弟们和大臣们,都能跟你一样。” “咱就可以彻底省心了。” 朱樉打了一个喷嚏,满脸疲倦,说道:“儿臣鏖战了一夜,现在身子困乏不已。” “没有其他事,儿臣就先下去歇息了。” 朱元璋拍拍他的肩头,以示勉励。 “去吧,好好休息。” 朱樉告退之后,出了宫门,一上马车变得神采奕奕。 他在马车上睡了一觉,故意等到东厂那边传来消息,才驱车赶到宫里报信。 清晨的冷风凉嗖嗖,朱樉连打好几个喷嚏。 接过苟宝递过来的手绢,朱樉一边擦着鼻涕,一边骂道:“你这个狗东西焉坏,往老子身上泼洒这么多的冷水。” “奴婢,罪该万死,求老爷恕罪。”苟宝感到一肚子委屈,他倒是很想泼开水,可是小心眼的王爷,八成会弄死他。 朱樉回到秦王府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宽松的道袍。 刚走出房门,就碰到了省亲回来的王景弘。 王景弘一见到他,就跪在地上磕头感谢:“奴婢的母亲,已经到了京城。” “王爷的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只愿来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才能报答。” 如果不是念在这小子,是郑和未来的左膀右臂,凭他出卖自己的消息。 朱樉真的很想,让他好好享受一番诏狱的贵宾待遇。 不过眼下,府里没几个心腹宦官。 朱樉自然不会有道德洁癖,什么‘一次不忠,终身不用’根本就不适合他。 说白了,他现在的位置很尴尬,实际上他是朱元璋这个恶婆婆,手底下过日子的受气小媳妇儿。 头上还顶着一个大姑子朱标,他这个受气的小媳妇,要升级成婆婆还得熬段时间。 朱樉从书房里,从书架上翻找出王景弘上次留下的那封信。 直接大大方方递了给他,跪在地上的王景弘愣住了。 上一次,为了防止前来接头的道静和尚杀人灭口。 王景弘做了两手准备,将这些年跟燕王传递的消息,都写在一封信上。 交给了新任的干爹王德发,直白点,就是交给秦王的投名状。 因此,才会有秦王赶到天界寺,救他的那一幕。 “王爷将这封信,还给奴婢是何意?” 朱樉抱着手,满不在乎道:“俗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本王相信你是一个聪明人,会做出明智的决定。” “自然没有那个必要,天天捏着你的把柄。” 王景弘大受感动,素不相识的秦王能花大力气,将他远在千里之外的母亲接到京城。 解除了他的后顾之忧,还对他信任有加。 这令王景弘心悦诚服,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 “今后王爷就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行了,以后好好做事,不要辜负本王对你的信任。” “奴婢遵命。” 朱樉从怀里拿出一千两银票,摆摆手说道:“你跟三宝去街上,买一千斤红糖回来。” 王景弘拿着银票,不知所措道:“王爷,红糖贱价,才几文钱一斤。” “用不了这么多银子。” “行了,剩下的算是你的安家费。” “你母亲体弱多病,老住在客栈也不是长久之计。” 朱樉回房看书,王景弘将那张银票,小心放在怀里。 叫上郑和一起出门时,两人坐在驴车之上。 王景弘怔怔望着前方,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 郑和赶着驴车,顺手递过去一张毛巾。 王景弘擦干脸上的泪水,他见到郑和总能感觉到,有一种莫名的亲近。 就好像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兄长一样。 王景弘将毛巾还给郑和,一脸感激道:“小弟失态了,让三宝兄见笑了。” 郑和反倒是见怪不怪,笑着说道:“我第一次见到王爷的时候,哭的比你都厉害。” “郑兄,是在何处认识的王爷?” 王景弘询问之下,郑和将他第一次与朱樉见面时的场景,娓娓道来:“那时,我还是掖庭洒扫的一名小火者,不小心打碎了贵妃娘娘的花瓶。” “被陈公公拖到司礼监刑房,鞭笞了一天一夜差点断气。” “在陈公公等人,准备将我扔到一口废井之时。” “幸得上天怜悯,让我遇到了王爷。” “可以说没有王爷的庇护,就没有今日的三宝。” 王景弘在宫中待过不少年,自然知道郑和提到的贵妃娘娘,是宫中最得宠的孙贵妃。 可以说,要是没有马皇后的嫡子秦王给他出头,郑和绝对会被当场打死。 第287章 随个大胖儿子 郑和感慨道:“王爷不嫌我身份低贱,屈尊降贵亲自给我上药。” “我们这类阉宦,为世人所轻贱,残缺之躯令祖宗蒙羞。” “只有王爷不论出身,一视同仁,不将我等看作异类,也不像宫中当成牛马使唤。” “只有在秦王府中,我才能觉得自己活得像人样。” 王景弘对此深有同感,各宫之间,明争暗斗之事屡见不鲜。 若不是,有马皇后这尊大佛镇着。 宫廷里讨生活的小宦官和小宫女,可以说活的命如草芥。 王景弘感同身受道:“小弟来王府三个多月以来,刷马桶和打扫茅房。” “虽然干的都是脏活和累活,好在这里没有勾心斗角,不用再过着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郑和感到有些奇怪,问道:“你不是印绶监掌印赵公公的义子吗?” “按理说,不应该活的这么累啊。” 王景弘自嘲地笑了笑,“宫中内宦有上万人之多,赵公公的义子有百八十人。” “我这个通集库里不起眼的小宦官,谁会放在眼里呢?” 宫里一些大太监,都会挑选一些聪明伶俐的小宦官做干儿子。 并不是为了看重培养,更多是一种利益关系。 你能得到干爹多少帮助,取决于能带给干爹多少好处。 王景弘在通集库那样的清水衙门榨不出半点油水,自然得不到赵公公的重视。 郑和自然知道些,宫里的弯弯道道。 他略带羡慕地说道:“你童年时,比我命好的多。” “我是打小被俘虏进宫,顶着一个叛贼之后的身份。” “在宫里受尽欺负不说,还在永巷之中呆了六年。” 永巷并不是一个地名,而是红墙之间的一条夹道。 那里专门关押着犯错的嫔妃和宫女,那里的房间狭小,暗无天日。 在后世有个鼎鼎大名的称呼‘冷宫’。 光听一个名称,就能让王景弘不寒而栗,因为被关到那里的嫔妃和宫女,没有几个能撑过一年的。 不是活活被逼疯,就是在痛苦和绝望中死去,郑和在那里足足生活了六年。 王景弘想象不出,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宦官,成天生活在一群疯疯癫癫的疯子当中。 见惯了生离死别,还能保持住正常的心态。 王景弘对他说道:“郑兄饱经磨难,心智之坚韧,令小弟佩服不已。” 郑和对这段阴暗的童年,毫不在意道:“就像王爷说的那句话,苦难和不幸都是生活的一部分。” “习惯了痛苦和磨难,才能铸造出坚韧不拔的性格。” “王爷以前在北边,经常跟我讲大海一望无垠,海洋对面有许多跟我们大明迥然不同的国家。” “如果能有机会,我一定要乘着大船扬起长帆,到海的对面去探索一番。” 谈起了海洋,郑和眼神之中,满是憧憬和向往。 在小时候,父亲马哈只就告诉他,等他长大一定要带着他去麦加朝圣。 现在父亲不在了,他一定在有生之年完成这个父亲留下来的约定。 王景弘虽然不向往海洋,但是郑和是他有生之年遇到的第一个朋友。 他觉得做为朋友,有必要为对方完成这个心愿。 王景弘郑重其事道:“既然郑兄跟小弟之间彼此交心,有朝一日小弟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你完成这个心愿。” 郑和望着他真诚的目光,露出了笑容。 他素来沉默寡言,没什么朋友。 王景弘跟他特别有缘,郑和理所当然认下了这个朋友。 “有朝一日,我们一起去海上劈波斩浪,扬名四海。” 朱樉指挥着下人,在院子里支起一口大锅。 还找来一个形同漏洞的瓦罐,派人从城外土地庙弄来一大盆黄泥。 准备工作刚做完,就看到郑和跟王景弘一道回来。 下人们将一担担红糖,搬进院子里。 望着形影不离的郑和跟王景弘两人,两人紧挨在一起,下意识地牵起了手。 朱樉脸色古怪道:“这刚出去一会儿,你们两个人怎么好的跟蜜里调油一般?” 两人刷地一下,撒开了对方的手,脸色通红。 郑和结结巴巴道:“奴婢与景弘老弟特别投缘,今日又互相倾述,一时之间…竟忘了礼数。” 王景弘更是神情慌乱,连连后退道:“奴婢跟郑兄之间,只是志同道合的普通朋友。” 朱樉觉得更加奇怪,这两人一个高大威猛帅气,一个唇红齿白文弱。 站在一起还真他娘的…般配,朱樉满脸狐疑,这两人不会背着自己,偷偷去官府领证了吧? “你们都是本王的心腹爱将,这随礼该随什么好呢?” 朱樉摩挲着光头,半天都没想出来。 他只能信口开河道:“要不你们择个良辰吉日,本王给你们随个大胖小子吧。” 听到这不着调的话,郑和跟王景弘拔腿就跑,向着偏院逃去。 路上郑和还痛心疾首道:“这王爷好好的,癔症怎么又犯了?” 朱樉望着两人的背影,大喊大叫道:“我有一子高煦,从小跟本王一样聪明可爱,讨人喜欢。” “本王可是忍痛割爱啊,你们要不再考虑考虑?” 两人拉着手,一阵风跑的没影了。 朱樉脸上满是遗憾,到底啥时候,才能找个大冤种,把朱高煦这个赔钱货给送出去啊? 苟宝不在,王德发在宫里伺候三位少奶奶。 朱樉只能把刚来的蒯富叫过来干活了。 新上任的蒯富刚安置好家人,住进亲王府里。 就接到消息,王爷有非常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蒯富充满着干劲,来到院子里。 看到堆满一地的红糖,和中间支起的大锅。 蒯富原本一脸斗志,瞬间变成了垂头丧气。 “王爷,下官擅长的是木工活,这炼糖之术,下官是一窍不通。” 蒯富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专业不对口啊。 朱樉发现有个穿开裆裤的小孩,正伸出手指往装红糖的麻袋里不停抠来抠去。 一向抠门的朱樉,脸色一黑说道:“这小屁孩是谁放进来的?” “来人,给本王扔出去。” 蒯富将小屁孩拎了过来,对着屁股就是一巴掌,打的小屁孩哇哇大哭。 蒯富一脸惶恐道:“这是下官的犬子蒯祥,乡下孩子不懂规矩。” “希望王爷大人有大量,能够饶恕小儿无知。” 第288章 制糖 听到,眼前这个还在流着鼻涕,光着屁股的小破孩是未来故宫的总设计师。 朱樉立马换了一副神情,摸着蒯祥的小脑袋。 他眉开眼笑地说道:“这孩子一看就是聪明伶俐,将来一定很有出息。” 蒯富不知道自家王爷,什么时候学会的川剧变脸,不过看王爷拿着一块红糖,逗弄着小儿子。 蒯富松了一口气,朱樉把红糖递给未来的‘蒯鲁班’。 “小鲁班,喜欢吃吗?” 三岁的蒯祥望着和蔼可亲的大人物,壮着胆子点了点头。 朱樉哈哈大笑道:“等过两天,本王一定要让你吃更好的白糖吃个够。” 小鲁班不懂什么是白糖,只能木讷地点点了头。 朱樉蹲下身子,伸出小拇指,笑眯眯说道:“那咱们就做个约定,我给你吃不完的糖。” “你长大了,帮我修一座紫禁城好吗?” 三岁的蒯祥不知道什么是紫禁城,但是他知道给小孩子发糖都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好心人。 “好。” 蒯祥点了点头,跟朱樉拉了拉勾。 蒯富在一旁听的头都大了,这世道人心不古,处处透露着人心险恶啊。 蒯富哭丧着脸,为难道:“王爷,小孩子不懂事,这紫禁城可不兴随便修啊。” “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朱樉倒是看的很开,一脸认真道:“这人活一辈子,总该有个盼头不是?” “老蒯啊,你放宽心,这是青史留名的好事。” “要是杀头的活计,本王绝不连累你们父子。” 朱樉说的信誓旦旦,蒯富则是半信半疑,总感觉跟了这不着调的王爷跟上了贼船似得。 还不如原来蹲在工部的营缮所里,啃窝窝头的日子。 起码不用每天过的这样提心吊胆,朱樉看见蒯富耸拉着个脑袋。 “老蒯,你可是要成为木工王的男人,咋能这么蔫巴?” “你得支楞起来啊,老蒯。” 朱樉一顿加油打气,跟蒯富整得心脏病都快犯了。 蒯富摸着胸口,连连后退几步,手不停乱摇:“下官,绝对没有一丁点称王称霸的念头。” “什么木匠王,那可是谋逆之言,千万乱说不得。” 朱樉本来想放低姿态,开一开玩笑,跟下属拉近一下关系。 没想到换来的,却是对方的疏远。 朱樉长叹一声,没想到天下之大,能跟他开得起玩笑的,只有老朱那糟老头子一个。 看见蒯富心惊胆战的模样,朱樉收敛起了笑容。 他指着院内那口大锅,说道:“一会儿,你按照我的吩咐,先把红糖熬成汁。” 蒯富十分为难道:“王爷,下官对炒糖一窍不通啊。” “放心,跟熬漆的步骤差不多,有我在旁边指导你。” 古代的油漆都是熬制的,听到是自己的老本行,蒯富脸上充满了信心。 点燃土灶里的柴禾,将一麻袋的红糖块,倒进了烧热的大锅里。 因为制作工艺的原因,现在街市上贩卖的红糖,杂质很多更接近原始的蔗糖。 锅里的红糖块,呈现色泽偏黑泛黄。 蒯富双手握着大勺,不停得在锅里翻炒。 红糖加热之后,慢慢融化变成了一滩浓稠的糖膏。 “一点一点往里加热水,一次别加太多。” “老蒯,你要不停将水搅拌均匀,不然有可能会爆炸。” 听到王爷说的那么严重,老仆人阿旺正在往锅里掺水,拿木瓢的那只手都有些颤抖。 蒯富丝毫不敢有半分懈怠,粗壮的手臂将锅勺抡的冒烟。 终于在大火熬制了半个时辰后,一锅糖膏变成了金黄色液体的糖稀。 朱樉命人将生石灰兑水,搅拌而成石灰乳倒了进去。 目的是为了让糖稀二次结晶,蒯富翻炒了半个时辰,浑身湿透,豆大的汗珠如雨滴不停滴落。 “好了,你先休息一下,让刘胖子来换你。” 在朱樉的吩咐下,一个伙夫打扮的胖子,接过了蒯富手里的锅勺。 蒯富走到旁边,一屁股坐在地上,累的气喘如牛。 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王爷,老话说得好,术业有专攻。” “明明府里有厨子,你让臣一个木匠瞎忙活了这么久。” 面对蒯富的吐槽,朱樉面露微笑道:“秦王府一年到头,都遇不到两次木匠活计。” “差点忘了告诉你,本王从来都不养闲人。” 蒯富听完无言以对,本以为来秦王府可以享清福,没想到绕了一大圈还是给人当牛做马。 这叫什么?刚出狼窝,又入了虎口。 刘胖子跟随朱樉多年,曾是安民军的厨师长。 他心底一直有个梦想,那就是在退休前,能跟大内御厨徐兴祖一样,混一个类似光禄卿的勋散官就不错了。 因此,刘胖子干活显得特别卖力,整个院子都是烟雾缭绕。 朱樉咳嗽几声,见到锅里的糖稀变得清澈不少。 他命人将筛细后的黄泥和活性炭混合在一起,加上水搅拌成泥浆水。 “好了,把这盆黄泥浆倒进锅里,差不多就大功告成了。” 两名下人抬着木盆,就要将泥浆水倒入锅中。 刚才累死累活,忙活半天的蒯富立刻不干了。 他张开双臂,拦在下人前面。 蒯富神色焦急,对朱樉劝阻道:“王爷,上好的一锅黄糖,这一盆泥水下去,不就糟蹋完了吗?” 比起粗制的红糖,黄糖纯度更高,价钱自然更贵。 朱樉是从宋应星写的《天工开物》上面,学来的黄泥水淋脱色法制造白糖。 他前世吃的白糖,都是工业制造的。 土法制糖,他是一窍不通,只能照着上面依样画葫芦,等弄出了白糖,再慢慢加以改进。 “我数三声,你要是再敢拦着,我就把你的户籍打回原籍。” 朱樉的口头警告一出,蒯富顿时吓得不敢再动。 好不容易恢复了官身,再让他回到匠籍,子子孙孙给朝廷做白工。 那不比杀了他,还难受。 下人们将浑浊的泥浆水,倒进大锅里。 朱樉立刻叫人,将灶火熄灭。 刘胖子用锅勺将糖稀和泥浆水搅拌均匀后,朱樉看着这锅屎黄色的糖泥浆,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这玩意儿,真能做成白糖?朱樉心里没底,都到这个关头了,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朱樉吩咐下人,将瓦罐做的漏斗,底部塞满干枯的稻草。 再铺上一层黄泥细砂,将漏斗放到合适的大缸上面。 再将锅里冷却好的汤汁倒进漏斗之中,汤汁顺着漏斗,滴答、滴答流淌进了大缸里。 第289章 风暴 经过漏斗之中,椰壳烧制成的活性炭加上泥沙一起过滤。 晶莹剔透的糖汁,像沙漏一样滴落在大缸之中。 见到这神奇的一幕,蒯富惊讶地合不拢嘴,他伸出手指沾了一小点,放进嘴巴里。 一股浓腻的香甜,在味蕾上炸开。 蒯富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咂咂嘴。 他忍不住赞叹:“香甜可口,真是令人回味无穷啊。” 听他这样说,朱樉也沾了一点,品尝了起来。 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甚至觉得口感上,比前世高纯度的冰糖要差一些。 不过在甜度上,已经接近白砂糖的口感。 虽然略差了一点,不过已经是现在的工艺,能达到的最高水平。 毕竟他没有二氧化硫脱色,跟离心机分离杂质,想达到后世的高纯度白糖,几乎是不可能的。 蒯富见到朱樉眉头紧皱,还以为他对制作出来的白糖,感到不满意。 蒯富连忙解释道:“王爷,这是下官吃过最甜的糖,哪怕是宫里的糖霜都比不过。” 蒯富修建完了紫禁城以后,皇上赏赐了他一斤糖霜,那甜美的滋味,他一辈子都难忘。 朱樉点点头,宫里的贡糖都是用封泥法制作的,制作周期漫长,耗费的时间很多,而且产量很低。 朱樉撇了撇嘴道:“还行吧。” 蒯富听到这话,只能默默在心里吐槽一句,秦王爷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剩下的过程很无聊,朱樉索性对着蒯富吩咐道:“蒯工正,制作白糖的工序你都了解了。” “无非就是控制火候,过滤还有结晶三个过程。” “现在本王命令你指挥府里的下人在三天之内,将剩下的九百斤红糖都照着这样处理一遍。” “啊?”蒯富顿时变成了苦瓜脸,他来秦王府没到两天,屁股都还没坐热。 就从蒯木工跨行成了蒯糖匠,朱樉板着脸骂道:“啊什么啊,真以为老子的俸禄是白拿的。” “三天之内做好,给你们发一个月俸禄做为赏钱。” “要是做不好的话,下个月你们的俸禄全部克扣。” 蒯富带着二十名下人,向着资本家朱樉拍着胸脯保证。 蒯富大声说道:“下官遵命,保证一定按时完成。” 朱樉这才脸色缓和了一下,他发现比起向往的革命导师,还是前世的资本家更适合他。 收拾完了这帮懒惰的工人,朱樉决定修理一下,那两个一直消极怠工的老官僚。 朱樉背手来到书房,唤来了郑和跟王景弘两人。 “小王,带着几个人去元史馆将修订好的史稿,给搬运回来。” 小王?王景弘听到这个称呼,感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朱樉望着他浑身不自在的样子,有些诧异道:“难不成你有特别的嗜好?还要本王唤你,小景子和小弘子不成?” 听到后两个肉麻的称呼,王景弘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 他声音都不自觉开始哆嗦:“王爷,叫奴婢小王就好了。” 朱樉严重怀疑,这家伙有某些不可描述的倾向,当即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 “三宝,麻烦你跑一趟灵谷寺和天界寺,还有刘府。” “把释来复、释宗泐两个大和尚,跟刘伯温一起叫上,就说本王有十万火急的事,找他们。” 上次因为道静的事,释宗泐还欠他一个人情。 释宗泐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和尚,保不准哪一天就一蹬腿不在人世。 人情这个东西就像过期的支票,反正不用白不用。 “三宝遵命。”郑和跟王景弘接到了命令,走出书房。 王景弘叫来几个下人,帮着搬运书册。 郑和则是坐上马车,赶往城外的寺庙。 朱樉在书房闲的无聊,四书五经翻了半天,发现实在看不进去。 心想这个时候,要有一本《金瓶梅》打发时间该有多好。 与此同时,紫禁城的上空阴云密布,华盖殿内。 高坐金台龙椅的朱元璋,面色阴沉如水。 台下的公卿大臣们,隔着大老远,一个个都能感受到皇帝身上散发的雷霆之怒。 “好啊,好啊。” “没想到小小的京城之内,居然卧虎藏龙。” “有成千上万的泼皮无赖,竟然在咱的眼皮子底下,骑在老百姓头上称王称霸。” 朝堂诸公无不噤若寒蝉,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朱元璋将昨晚锦衣卫呈上的一本厚厚的抓捕名册,啪的一声,砸在身前的御案之上。 “咱当年攻进这集庆路,改名应天府,就是取自应天,应命,应民之意” “咱对不起京城的老百姓啊。” “咱当年信誓旦旦跟这里的百姓约法三章。” “第一,咱打天下是为了陈纲立纪,救济斯民。” “第二,绝不侵扰百姓,掠人财物。” “第三,不管功劳再大,只要他敢触犯国法,咱就绝不姑息。” 朱元璋说完,转头向黄狗儿问道:“在朝的开国功臣们,都到齐了吧。” 黄狗儿躬身说道:“回万岁爷的话,除了在押的五人,都到齐了。” 一直在府中对外宣称‘养病’的韩国公李善长,和致仕在家的魏国公徐达都到场了。 站在最前排的还有信国公汤和、申国公邓镇、黔国公沐英、宋国公冯胜、颍国公傅友德。 朱元璋站起身,对着台下的淮西勋贵们缓缓说道:“这些豪门家奴,不法勋贵把朝廷的律令当成一纸空文。” 他的面部表情狰狞可怕,鼻子喘着粗气,胸口不断起伏,仿佛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即将要扑向它的猎物。 “你们这是把朕的约法三章,都当成了耳旁风。” 朱元璋的咆哮之声,如同阵阵惊雷,在整个大殿之上回荡。开国功臣们面无人色,如同一群待宰的羔羊跪在地上,额头贴在青石砖上,屁股撅起。 “臣等有罪,求陛下开恩。” 他们的身体瑟瑟发抖,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朱元璋的怒气并没有因为开国功臣们的求饶而平息,反而更加汹涌。 他的声音如同一只咆哮的雄狮,震耳欲聋,让人不寒而栗。他的眼神如同两把利剑,令人不寒而栗。 “朕恩准你们世袭罔替,还赏赐你们丹书铁券。” “你们纵容家奴,将朕分给百姓赖以生计的土地,变成一家一姓的私田。” “这就是你们这群老匹夫,对朕的回报吗?” 开国功臣们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他们的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们只能默默地忍受着朱元璋的怒火,只要朱元璋活着,整个大明没有人,可以违背他的意志。 整个大殿之上,只有徐达和汤和、沐英少数几人还能保持镇定。 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心中却充满了无奈和忧虑。 他们知道,朱元璋的愤怒并不是针对他们几个人,而是针对整个开国功臣集团。 他们也知道,朱元璋的愤怒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还会有更加严厉的惩罚和整顿。 第290章 主审 “韩国公,你是勋贵大臣里的领头羊,你来说说。” “咱有没有亏待过,这帮一起打天下的老弟兄?” 话音一落,七十岁的李善长身姿挺拔,毫无佝偻之态。 尤其是满头黑发,让朱元璋觉得特别扎眼。 相比之下,他和徐达、汤和等人,比李善长小十来岁,早已两鬓斑白。 李善长步伐矫健,丝毫不显蹒跚。 他向前几步,神色自若,毫不慌张:“陛下赏赐臣等田亩、庄子还有食禄。” “还特许功臣子弟,嫡子承袭爵位,庶子入朝为官。” “陛下,对臣等圣眷隆重,历代罕有。” 李善长的话,没有半点夸大。 唐代和宋代的爵位,超过了三代人都要降等或者除名。 而大明哪怕是最低一等的伯爵,都有御赐的世袭诰券。 朱元璋双眉紧蹙,声如洪钟:“朕与尔等皆出身贫寒,起于草莽。” “历经艰辛万苦,方有今日之大明一统。” “念在往日的功劳,朕应允尔等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他的大手拍在桌案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朱元璋捏紧拳头,银牙咬碎道:“洪武九年,朕就下诏申明律令九条,命工部铸成铁榜告诫你们。” 铁榜就是一块铁牌,上面列举了九条禁令,严禁勋贵欺压百姓、侵夺田产、奴役官军等不法之事。 史称《申诫公侯不法榜文》,朱元璋再三告诫之下,勋贵们仗着有免死铁券傍身,仍然我行我素。 难怪朱元璋会大发雷霆,他沉声说道:“都是朕过往对于你们过于优待,才会有那么多人恃宠而骄,有恃无恐。” “既然你们之中,有人敢蔑视朝廷,将国法视为儿戏。” “朕今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人心似铁,国法入炉。” 朱元璋背着手来回踱步,眼角的余光,不停打量着这个曾经的好友李善长。 从无话不谈到今日的形同陌路,朱元璋对他的感情相当复杂,有满腔愤恨之情,还伴随着一些惋惜。 朱元璋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大明律》是韩国公跟刘基等人制定的,朕命李善长主审朱亮祖、陆仲亨、唐胜宗、费聚等功臣勋贵不法之事。” 李善长躬身拜倒,推辞道:“臣年老体衰,头晕眼花难以胜任。烦请陛下另选贤能。” 没想到,对于朱元璋抛出的橄榄枝,李善长直接表示了无视。 听到这个回答,朱元璋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李善长,停顿了好半天。 他才慢悠悠地说道:“朕听说上个月,你七十大寿时,新纳了一房小妾。” “回禀陛下,老臣去年卧病在床,犬子不忍老臣终日饱受病痛折磨。” “为尽孝道,找了一位年芳二十三的姑娘来给老臣冲喜。” 李善长眼皮耷拉下来,低下了头,猛烈咳嗽几声,好像病入膏肓的模样。 朱元璋笑眯眯地说道:“朕怎么听说那闺女家住东城民巷,还不到十六岁。” 李善长用手绢擦着嘴,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一定是弄错了,老臣纳的那姑娘是个乡下丫头。” 朱元璋笑道:“你老树开花,这么大的喜事都不通知朕一声。” “看来,是没把朕这个老朋友放在心里啊。” 李善脸色一僵,诚惶诚恐道:“陛下日理万机,案牍劳累。不过是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老臣不敢劳烦陛下。” “行吧,下次再有这样的喜事,一定要派人到宫里禀报一声。” “朕好亲自到你的府上,讨一杯喜酒喝。” 朱元璋走下台阶,掸了掸李善长肩膀上的灰尘。 “老臣谢过陛下恩典。” 李善长匍匐在地上,行了一个三拜九叩的大礼。 不知情的大臣,看到这君臣情深的一幕,都觉得莫名的感动。 李文忠站在徐达右侧,小声在徐达耳边说道:“李善长这老小子,真是简在帝心,搞不好要不了多久又要起复了。” 徐达冷哼一声说道:“还记得宋濂在发配去茂州前,陛下亲自给他送行。” “你不觉得这两个场景,非常相似吗?” 经过徐达提醒,李文忠才想起宋濂冲撞了秦王灵柩,被发配到茂州之前。 他的好舅舅亲自带着太子去城外街亭送行,舅舅拍着宋濂的肩膀,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那时,有不少人都以为皇帝念旧,宋濂过不了多久,就会重回朝堂。 直到现在,宋濂和儿子宋璲、孙子宋慎的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 朱元璋转头对着邵质,下令道:“拟旨,令番禺知县道同主审朱亮祖父子一案。” “就在应天府衙设公堂,朕要亲自旁听。” 话音一落,朝堂众人无不胆战心惊,让七品的知县审问一位正二品的开国侯爷。 这可是大明开国十六年以来,破天荒地头一遭啊。 “陛下,永嘉侯有丹书铁券,按律可以免罪。” 德庆侯廖永忠,出声为同僚打抱不平。 涉及到功臣勋贵的自身利益,廖永忠本来以为他一站出来,就会得到大家伙的响应。 到时候法不责众,还能落个直言敢谏的好名声。 没想到,他一说完,武将这边的勋贵们,都变成了泥塑木雕。 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好像没听到他说话一般。 整个朝堂都陷入了诡异的氛围当中。 一阵死寂过后,朱元璋非常隐蔽地从袖子里翻开出一本小册子,看到廖永忠的名字划了一个红叉。 朱元璋对着大汉将军招了招手,冷哼一声说道:“收回常茂、朱亮祖、陆仲亨、唐胜宗、费聚这几人的丹书铁券。” 随即话锋一转,他指着廖永忠说道:“窥探朕意,身着龙凤纹饰实乃僭越。” “将他的丹书铁券收回,打入诏狱关押。” 几名身披金甲的大汉将军,一拥而上,将廖永忠的官服扒下,手脚捆住拖出了殿外。 “陛下,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这件龙凤纹饰,是您赏给我的。” “你难道忘了,是在溺死韩林儿之后,赏赐给我的吗?” 廖永忠死到临头,不管不顾将往日的秘辛和盘托出。 朱元璋当面被人揭穿老底,勃然大怒:“给朕拔了他的舌头。” 第291章 替父申冤 散朝以后,李善长独自走在金水桥,他的身后跟着数十名锦衣卫。 不论是昔日的同僚,还是淮西的老乡。 路过的每一位大臣,都像躲避瘟神一般,看到他就绕道而行。 李善长神色如常,脚下大步流星。 在午门前,等候他的驸马李祺看到这一幕,内心接受不了。 “爹,您在位之时,满朝公卿大臣,有几个没受过您的提携之恩?” “现在您落难了,他们一个个忘恩负义,忙着跟你撇清关系。” 面对儿子的打抱不平,李善长呵呵笑道:“你爹当年在定远时,不过是一个家徒四壁的穷酸书生。” “还有什么,是拿不起放不下的呢?” 李祺望见不远处三五成群的御史,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他忿忿不平道:“这些言官,就是一帮落井下石的小人。” “以前没少受您的恩惠,可是您老人家一下台。” “为了讨圣上欢心,这些年他们可没少弹劾您。” 李善长衣袖一挥,毫不在意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都是人之常情。” “老夫这一生,见惯了趋炎附势之辈,刚正不阿的君子,也见多了阿谀奉承的小人。” “却独独没见过这雪中送炭的好人。” “这好人啊,在这明争暗斗的朝堂之上难以生存。” 李善长说完,背着手上了马车。 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锦衣卫,翻身上马。 三十名缇骑分成前后,左右紧紧围在马车四周。 车厢内的李祺,望着这样严密的看守。 拉上了车窗帘子,李祺满脸愁容,叹气了起:“现如今,圣上将爹视作囚徒,严加防范。” “爹,这辈子为了大明,可以说披肝沥胆,怎么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老夫是老夫,你是你。” “老夫的事与你无关,好好当你的驸马。” 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李善长都是一直瞒着儿子,私底下进行的。 事到如今,李祺仍然觉得自己的老爹是冤枉的。 “爹,圣上刻薄寡恩,孩儿就是拼着驸马不当,也一定要还您的清白。” 李善长听完之后,感到哭笑不得:“老夫是罪有应得,你如今是陛下的长婿,只要奉公守法自然能安享太平。” “爹,你分明是受胡惟庸的牵连,可胡惟庸那种奸邪小人,能够窃居高位。” “何尝不是圣上用人不察,又岂能完全怪罪在爹的身上?” 李祺满腔愤慨,李善长望着正义感爆棚的儿子,内心不由感到一丝羞愧。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陛下不仅是大明皇帝,还是你的岳丈泰山。” “他慧眼如炬,行事英明果断。这样做,自然有他的理由。” “我们长辈之间的恩怨,不是你这个做小辈的,能够瞎掺和进来的。” 父亲的话,听的李祺云山雾绕,他坚信父亲一定是被冤枉的。 做为人子,他一定要为父亲申冤。 至于申冤的办法,李祺想到了冤枉父亲的罪魁祸首。 他朝着外面大喊:“停车。” 马车停下,李祺拱手作揖道:“孩儿想起还有一件要事没办。” “就不能陪着父亲回府了,请父亲恕罪。” 说完,还没等李善长反应过来,李祺一个纵步跳下马车,直接朝另一边大步奔跑。 锦衣卫小旗想要上前阻拦,领头百户摆了摆手示意放行。 小旗一脸为难道:“大人,要是陛下降罪下来,我等该如何好啊?” 百户解释道:“陛下,命我等看住韩国公时,并没有提及驸马。” 李祺一转眼,消失在了街角。 驾车的老管家刘全,转头问道:“老爷,需要老奴去追回少爷吗?” 李善长摇摇头,唉声叹气: “唉,算了,还是打道回府吧。” “这傻小子,八成去找秦王了。” 知子莫若父,李善长当然知道这个正义感爆棚的傻儿子,要为他打抱不平。 可惜,他现在自身难保。 想要插手干预,也是有心无力了。 索性就让傻小子闹上一闹,或许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也不一定。 至少,没有比眼前更坏的处境了。 此刻,秦王府后院的东楼,一座二层小楼,一楼是朱樉的书房。 书房内,刘伯温和释来复两个老头,望着这堆满一房间的元史稿。 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士,一个大胡子的光头和尚。 两个老头,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一团,变成了沟壑。 刘伯温抱着一堆书,对朱樉抱怨道:“我的秦王爷,这将近五百万字的元史稿,要逐字逐句的审核。” “这不是,要我们两个老叟的命吗?” 释来复也附和道:“老衲与刘道长,都是风烛残年。” “操持如此繁重的事务,若是有个万一传出去,可是有损王爷尊老爱幼的美名啊。” 朱樉却毫不在意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孤花重金请了一位年轻有为的大儒,来给你们帮忙。” 刘伯温和释来复一听到,有个年轻的苦力要来,可以供他们两人驱使。 立马来了精神,刘伯温大喜过望:“敢问殿下,这位年轻大儒姓谁名谁,何方人士?” 朱樉指向释来复,高声宣布道:“当然是老和尚的师弟,宗泐大师。” “怎么样?二位听到宗泐大师要来,是不是觉得很惊喜啊?” 惊喜?惊喜个屁,听到来人,是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师弟。 释来复拉长着脸,顿时变成了苦瓜脸。 刘伯温当然听说过释宗泐的大名,甚至还在宫中见过不少面。 刘伯温满脸幽怨,诉苦道:“殿下,还不如把罗主簿派给我二人打下手,起码还是个生力军。” 朱樉果断拒绝了这个无理要求,说道:“罗贯中忙着完成《三国演义》最后的修订。” “那是为大明的文艺事业,添砖加瓦的大事。” “谁叫你们两个糟老头,成日在府中无所事事。” “一个个偷懒耍滑,真把这秦王府当成了养济院不成?” 养济院就是朝廷开办的养老院,专门收容一些孤寡老人。 刘伯温、释来复被一口回绝,一想到三个老头,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 日复一日地审议这些根本看不完的稿子,刘伯温眼前一黑,这样的生活,还不如回到诏狱里蹲着。 第292章 教导 起码在锦衣卫的大牢里,好吃好喝,有人送饭,还能看些自己喜欢的书。 朱樉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戳破道:“老刘头,别以为凭借那点装神弄鬼的伎俩,就可以有恃无恐。” “要不是本王的传国玉玺,换你一条狗命,你早就死在哪个犄角旮旯,化作一捧黄土了。” 朱樉用传国玉玺换自己一命,传遍了街头巷尾。 刘伯温自然有所耳闻,对于这样可笑的传闻,刘伯温付之一笑。 世间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傻子,用价值连城,代表天命所归的传国玉玺。 来换他一个风烛残年,没有几年可活的糟老头。 没想到当事人,居然在他面前亲口承认。 刘伯温震惊到无以复加,眼神直愣愣地盯着朱樉,许久才哽咽道:“大王对我,真是情深义重。” “刘基无以为报,只能……” 刘伯温老泪纵横,拉着朱樉的衣袖,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令朱樉恶心的不行。 朱樉挣脱刘伯温,拉开了一段距离。 “老刘头,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千万别说以身相许之类的话,来恶心我。” 刘伯温这才发现,刚才因为过于激动,说出的话很有歧义。 “老臣纠正一下,是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刘伯温说的一本正经,可是他脸上满是眼泪鼻涕,再配上凄苦的面相,像极了一个被抛弃的怨妇。 让身旁的释来复,都情不自禁的向后挪动了几步。 朱樉感到很害怕,让刘伯温再胡言乱语下去。 再过几天,满大街都会冒出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毕竟当年,为了保刘伯温的小命,他可是跟朱元璋踢桌子摔凳子。 还赔上了一枚传国玉玺,正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这谣言传着、传着弄不好就变成了。 秦王冲冠一怒为刘基,或者是秦王不爱江山爱刘基。 到时候,他哭都没地方哭去,朱樉板着脸,面色严肃道:“老刘头,别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要是传出去,会招人误会。”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老臣亏欠殿下太多了。” 刘伯温满脸羞愧,朱樉拍拍他的肩头,淡然道:“老马迷途尚能知返。” “况且你刘基大半生都奉献给了大明,反而是老朱家亏欠了你太多。” “孤算是父债子偿,跟你刘基扯平了。” “大王…” 咚的一声,躲在门口偷听的朱高炽,不小心碰到了门边的花瓶。 朱高摸着后脑勺,装作若无其事,刚刚一进门的样子。 “爹,皇爷爷来让我来通知。” “让您一道去府衙听审朱亮祖案。” 朱樉是练武之人,耳聪目明。 一早就发现了,这小胖子在门口偷听。 朱樉带着朱高炽上了马车,望着这肚子圆滚滚,脸颊肉嘟嘟的小胖子。 朱樉问道:“你皇爷爷为什么叫你上一起去?” 朱高炽笑了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回答道:“皇爷爷说朱家的儿郎,要见了血才能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对于老头子的教育方式,朱樉颇有微词。 不得不说,老朱家能冒出那么多残暴的藩王,跟朱元璋的教育方式,有脱不开的关系。 一个三观没长成的小孩子,见到血淋淋的场面,性格不变得扭曲才是怪事。 “你爷爷老糊涂了,别听他的。” “你现在回宫找你娘去。” 朱高炽的小脸上,挂满了遗憾,讪讪道:“可是皇爷爷叫了我和允炆堂弟一起。” 听到这个回答,朱樉顿时愣住了。 他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直接询问朱高炽:“你太子大伯陪着允炆一起去了呢?” “大伯现在正在奉天殿接见贡使。” 朱高炽的回答,令朱樉出乎意料。 贡使就是番邦进贡的使臣,一般是由老头子亲自接见,以示天朝上国的恩德。 这还是老头子破天荒的头一次,让太子大哥代为接见使臣。 朱樉一时间,拿不准老头子的真正目的。 他接着问:“那是谁陪着允炆一起呢?” “回爹爹的话,是刘舍人。” 朱高炽的回答,让朱樉琢磨出一丝丝味来。 刘三吾除了中书舍人以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东宫左春坊左赞善。负责教导皇孙朱允炆。 如果是字面上那么简单,只是为了教育皇孙。 有老头子,这个当爷爷的在场足够了。 叫上他一个当爹的和朱允炆的老师陪同。 就显得别有深意了,朱樉正在思考的时候。 朱高炽出声问道:“孩儿一直有一事不明,向爹爹请教。” 朱樉回过神来,换上一副和善的面孔,捏捏他的小脸蛋。 “你问吧,凡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杨师傅告诉孩儿,为臣不忠,虽复材智之多,治行之优,不足贵矣。何则?大节已亏故也。” “听娘说,刘长史当年差点害死爹爹,爹爹为何要宽恕于他?” 朱高炽说的这段话,出自《资治通鉴》,朱樉当然知道。 大概意思是做臣子的不忠诚,就算才智再多,政绩斐然。因为没有气节,不值得去看重。 朱樉知道这是杨士奇,利用小胖子传话,来告诫自己。 望着充满好奇的小胖子,朱樉笑着解释道:“刘伯温早年因为刚正不阿,正直无私受到官场排挤。” “刘伯温到了中年,投效在你皇爷爷麾下,虽然屡建奇功,但是不受重视。” “他的功劳足以封侯,却落在了开国功臣的榜尾。算得上是仕途多舛,境遇坎坷。” “可是爹爹待刘长史恩重如山,他却恩将仇报。” “古人云:为人臣不忠,是为人子不孝也。” “这不是说明他德行有亏,毫无气节吗?” 朱高炽想不明白,虽然只有七岁年纪,可是在看他来,臣子的忠诚,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 朱樉看着敏而好学的小胖子,耐心解释道:“刘伯温虽然有愧于我,可是他无愧于江山社稷。” “这叫私德有损,大节无亏。” 朱樉亲昵地揉着他的小脑瓜,轻声说道:“高炽,你要记住。” “这胸襟器量就是君王的贞节牌坊,你可以不用,但是不能没有。” “只有立起了这个牌子,你才能将这天底下的贤才俊杰收入口袋之中。” 第293章 拦车 朱高炽和父亲相处的时间很短,他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崇拜的父亲。 并不像文华殿的夫子们,之乎者也的讲一些晦涩难懂的大道理。 而是用最浅显易懂的话,跟自己沟通。 朱高炽点点头,郑重其事道:“孩儿懂了,好勇斗狠,睚眦必报很容易。” “学会容忍,学会宽恕,学会受气才是最难的。” 朱樉欣喜的发现,小胖子的悟性很高,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早熟。 “也不能一味的忍让,过度的忍让,就等于是纵容别人伤害你。” “应该适当的反击,清楚告诉对方你的底线。” 小胖子的性情跟他的大伯朱标,十分相似。 历史上他的境遇跟朱标差不多,头上都有一个强势的父皇。 小胖子点点头,郑重地说道:“父王的教诲,儿臣知道了。” 朱樉宠溺地抚摸着他的小脑瓜,马车行进了一会儿,突然停了下来。 朱樉向着外面,问道:“三宝,怎么突然停车了?” “老爷,有人拦住了马车。”郑和的回答,让朱樉有些意外。 随行的侍卫拔出腰刀,大声呵斥道:“何人竟敢拦住秦王车驾?”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朱老二,你识相点赶紧滚下来,不然我要你好看。” 朱樉从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被人威胁,听到这声音有点耳熟,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打开车帘一看,望见李祺对着他怒目而视。 朱樉感到慌妙至极,他一个冤家债主,居然被欠债的人找上门来了。 “李家孙子,本王跟你从小就尿不到一个壶里。” “再说你李家还欠着本王一笔血债,你找上门来是不是有点不要脸啊?” “我乃当朝驸马,谁敢拦我?” 李祺嘶吼一声,愣是吓住了旁边的侍卫。 他气势汹汹走到马车前,指着朱樉的鼻子,大骂道:“你这个阴险小人蒙蔽圣听,陷害忠良。” “我父亲一生忠君守礼,被你栽赃陷害,身陷囹圄。” “朱老二,我与你这国贼誓不两立。” 再好的脾气,被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骂一通,都会觉得莫名其妙。 朱樉一时半会弄不清这小子的来意,冷哼一声:“骂完了吗?” “骂完了,又待如何?”李祺抱着手,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你小子今天怕是走不了了。” 李祺不甘示弱地向前两步,怒目而视道:“我乃国公之子,天子贵婿。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从未触犯过王法。” “我就不信,你敢擅自做主把我抓进诏狱里。” 朱樉轻蔑一笑,嘴角勾起。 “你这个二傻子,自己送上门来。” “还想去蹲诏狱?大白天的做白日梦了。” 他转头对着侍卫,吩咐道:“李祺冲撞王驾,念在他是孤的妹婿。” “当街抽他十鞭子,然后关进柴房里以示惩戒。” 话音一落,两名身强力壮的侍卫,上前将李祺一把按住。 本就文弱的李祺,拼命挣扎也挣脱不了半分。 朱樉憋着一肚子火气,对着侍卫命令道:“扒了他的裤子,往死里抽。” 街坊百姓听到动静,大老远望见马车上挂着的秦字旗,壮着胆子围过来看热闹。 “老少爷儿们,父老乡亲们,快出来看热闹啊。” “驸马挨鞭子,可是大明朝头一遭啊。” 市井百姓一传十,十传百。呼朋唤友,拖家带口赶来。 一时间整条街道,堵的水泄不通。 周围都是人,在众目睽睽之下。 李祺双手被反绑,裤子被扒了下来。 不少百姓还对着他的屁股,评头论足。 一个卖肉的屠夫,两眼放光,咽了口唾沫。 他情不自禁地感叹道:“不愧是当朝驸马,这大腚圆润挺翘,跟白面馒头似得。” “我观他那活儿无精打采,跟条鼻涕虫似得。” “这公主当的,不得跟守活寡一样吗?” 一个卖菜的胖大婶,煞有其事的评价。 这些话传到李祺的耳朵里,让他彻底颜面尽失,比身上挨了十鞭子,更让他觉得痛不欲生。 他本来打定主意,当街怒斥秦王,故意激怒对方,让自己关进诏狱。 来换取民间百姓和天下士林的同情,到时候振臂一呼,号召天下读书人声讨秦王这个奸贼。 鞭子啪啪啪打在李琦身上,屁股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李祺紧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朱樉看见手下人,畏惧对方身份,不敢使出全力。 将手中拐杖一扔,大步上前,朱樉黑着脸骂道:“你们没吃饭吗?轻飘飘的甩鞭子,给李驸马挠痒痒呢?” 朱樉一把夺过侍卫手中的马鞭,手腕一抖,在空中挽出一个鞭花。 “秦王爷,好俊的功夫。” 围观的百姓非常捧场,纷纷鼓掌叫好。 朱樉举起马鞭,用力一挥鞭,手中的长鞭犹如毒蛇吐信。 啪的一声,李祺紧闭的嘴巴里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啊~。” 见到李祺脸色通红,痛不欲生的表情里还夹杂着一丝丝兴奋。 朱樉见到这诡异的表情,像是被鞭子咬了一口,急忙扔掉手中的马鞭。 向后连退几步,朱樉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指着李祺大声说道:“这小子不对劲,太变态了。” 围观的人群里,有一个涂脂抹粉,身着女子服饰的胡子大汉,恍然大悟道:“奴家在相公堂子里见过这位驸马。” 胡子大汉边说边翘起了兰花指,四周的百姓见到这粗壮的大汉露出女儿姿态,朝旁边挪动了几步。 李祺额头是汗珠密布,嘴唇发白。朱樉这一鞭子下去,差点抽掉他的半条命。 他梗着脖子,声音虚弱道:“你胡说,本驸马洁身自好,从来就没去过那种藏污纳垢之地。” 听到了这句话,女装大汉用手绢捂着脸,泫然欲泣道:“你这负心的小郎君。” “你难道忘了那一晚抱着奴家在被窝里,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吗?” 女装汉子翘起了兰花指,不停述说着跟李祺过往的私情。 女装汉子故意捏着嗓子,声音粗哑仿佛在磨铁片一般。 描述的绘声绘色,犹如现场直播一般。 加上刚才的一幕,围观的人群更加确信确有其事。 不少人发出感叹:“没想到李驸马年纪不大,口味如此独特。” “要不说还是读书人会玩,花样就是多。” “李驸马细皮嫩肉,多半就好这一口。” 面对围观人群七嘴八舌,李祺百口莫辩,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他张大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人群之中,发出一阵哄笑。 李祺喉头一甜,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他感到眼前一黑,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第294章 二叔看好你 李祺吐血倒地,生死不知。 赶来瞧热闹的百姓,见到闹出了人命,一哄而散。 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刹那间变得冷冷清清。 那名女装汉子快步上前,用手检查了一下李祺的伤势。 摸到鼻尖处还有温热的呼吸,女装大汉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来到朱樉身前,抱拳行礼道:“卑职东厂珰头田牛,见过秦王爷。” 眼前的女装大汉,身形高大如铁塔一般。 一脸的络腮胡,胸口敞开,露出一撮浓密的胸毛。 朱樉面色古怪,憋不住问道:“甜妞?” 田牛向朱樉解释道:“卑职在胭脂巷常年潜伏,不慎弄坏了嗓子。” “本王没想到毛公公麾下,还有田珰头,这样的忠贞义士。” “田珰头当真是忍辱负重,吃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 朱樉嘴角抽搐,显然理解成了另一种苦。 田牛正想解释一番,远处一名宫中内侍骑马赶来,下马催促道:“陛下有旨:宣秦王和世子立即前往应天府衙门见驾,不得延误。” 内侍梁珉是宫里的太监,对着朱樉躬身行礼。 “秦王爷请吧,莫让陛下等急了。” 朱樉指着地上的李祺,对着田牛问道:“这小子没什么事吧?” “回王爷的话,李驸马只是气急攻心,昏迷过去了。” 朱樉对着手下侍卫下令道:“把这小子关到偏院的柴房里去。” 四名侍卫抬起昏迷不醒的李祺,翻身上了马。 见到这情形,梁珉忍不住出声提醒:“秦王爷,李驸马是万岁爷的长婿。 “动用私刑的话,万岁爷那边,怕是不好交代啊。” 朱樉毫不在意道:“我是宗人府的宗人令,处理违法乱纪的皇亲国戚是我的分内之事。” 宗人府是个草台班子,朱樉这个宗人令的权力大小,取决于他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想起秦王头上一连串冗长的头衔,梁珉觉得皇家的事,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朱樉带着朱高炽坐着马车,来到应天府衙门。 衙门上挂着一块木匾,上书「应天府」三个大字。 门口的戒石碑上刻着「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十六个御笔亲书的大字。 衙门的左边是一座土地祠,门口的石牌坊上面刻着「公生明」三个大字。 朱高炽是第一次来到衙门,指着土地祠门前,摆着的一个人皮稻草。 他好奇道:“父王,为什么要在祠堂放一个稻草人?” 朱樉觉得小胖子不过七岁,得维护一下老头子这个朱扒皮,在孙子眼里的形象。 他随口敷衍道:“别瞎说,那是你皇爷爷的手办。” 手办?朱高炽听到这个词,不明所以:“父王,什么是手办啊?” “就是你妹妹玩的布偶娃娃。” 朱高炽想起朱万福拿着老虎布偶,只有巴掌大小。 他想起杨师傅讲的经史,小脸变得煞白:“父王,那人偶娃娃不是巫蛊吗?” “皇爷爷做这一人多高的巫蛊娃娃,是要诅咒谁啊?” 朱樉没想到这倒霉孩子,居然扯到巫蛊之祸上了。 只能揉揉他的小脑瓜,温声解释道:“你皇爷爷慈眉善目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诅咒别人?” “他有一个小爱好,就是喜欢收集一些真人做的手办,比如永昌侯蓝玉……” 朱樉还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记爆栗。 “什么狗屁手办?你这逆子,成天就知道在背后抹黑咱。” 朱元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背后。 背后突然冒出一个人,把朱樉吓得魂不附体,手中拐杖下意识飞了出去。 朱元璋不慌不忙侧身一躲,随即张口大骂:“你这逆子,难道还想弑君不成?” “老头子,你走路脚步声都没有,整天神出鬼没,是想吓死个人吗?” 朱元璋哑然失笑,得意道:“咱行走江湖的时候,还没你们这堆小崽子了。” “要不然你以为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是谁亲手调教出来的?” 望着朱元璋脸上得意的笑容,朱樉恨不得弄个狗铃铛,挂在他脖子上。 朱元璋对着小胖子招招手,嘴角挂着和善的微笑。 “乖孙别听你爹瞎扯淡,咱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子,哪有什么奇怪的嗜好。” 朱高炽木然地点了点头,朱元璋牵起他的小胖手,转头对朱樉不耐烦道:“你这不成器的玩意,别拄着那根破拐杖了,磨磨蹭蹭跟个娘们儿一样。” 装病号这件事,被朱元璋当场抓包。 朱樉脸不红心不跳道:“我这不是脚伤刚好,怕落下病根吗?” 爷孙三人走着,朱元璋恨铁不成钢道:“你这逆子什么都好,就是太爱惜自己的羽毛。”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什么名声都跟浮云一样虚无缥缈。” 朱樉可不会真信了朱元璋的忽悠,把自己弄得声名狼藉。 到时候,连皇位角逐战,第一轮的进场资格都没有。 名声这玩意,看似没有多大用处。 关键时候,搞不好就是压倒天平的最后一颗砝码。 朱樉跟在朱元璋的身后,进了府衙后堂。 与衙门正堂,仅有一墙之隔。 朱允炆身边坐着刘三吾,听到太监禀报:“皇孙殿下,陛下和秦王到了。” 朱允炆连忙起身相迎,对着朱元璋十分恭敬地行礼:“孙儿见过皇祖父。” “侄儿见过二叔。” 除了家宴上隔得老远打过照面,朱樉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自己的好侄儿朱允炆。 细看之下,这长相竟然跟大哥朱标有八、九分相像。 怪不得历史上,朱元璋为了把位子传给他,发了狠大开杀戒。 这么一个惟妙惟肖的小号朱标,成天在他面前晃荡。这让刚刚痛失爱子的老头子如何把持得住? “你这逆子在发什么愣?”朱元璋踢了正在发呆的朱樉一脚。 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朱允炆一直弯腰作揖,满是尴尬之色。 朱樉上前将他扶起,拍着朱允炆瘦弱的肩膀。止不住的夸奖:“好小子,不愧是我老朱家的千里驹。” 朱允炆谦逊道:“侄儿年幼无知,当不得二叔这样夸赞。” “此言差矣,二叔一看你就是当皇太孙的料。” 第295章 升堂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朱元璋皱眉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头子,我觉得允炆聪颖好学,心地善良。” “深得我大哥的真传,正是皇太孙的不二人选。” 朱樉搂着朱允炆的肩膀,一脸亲热,像一个关心侄子的好叔叔。 朱允炆受宠若惊,没想到二叔比亲生父亲,还要看好自己。 年仅六岁的朱允炆,觉得这个英武不凡的二叔,可真是一个大好人。 刘三吾陪同朱允炆一起前来,原本是防备着秦王不安好心。 没想到唱了这么一出,一时间刘三吾竟拿不准,秦王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朱元璋眉毛一拧,斩钉截铁道:“咱还活着,这立储之事还轮不到你操心。” “老头子,我这不是作为宗人令,又是诸王之长。” “在家族大事上,给你提个建议吗?” 朱樉一脸正气,拿出忠臣孝子的架势,昂着头,挺起胸膛。 “管好你自己,这国本大事用不着你操心。” 朱元璋摆了摆手,转过身去,显然是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口舌。 朱樉在朱允炆耳边,小声耳语道:“有二叔在,这皇太孙之位,将来一定是你的。” 朱允炆虽然年幼,但是在外公和母妃耳濡目染之下,自然知道皇太孙之位意味着什么。 朱允炆耳根子通红,抑制不住心神荡漾。 有手握重兵的二叔支持,我就不用怕朱允熥的背后,有常家和永昌侯蓝玉撑腰了。 朱樉当然知道,别看好侄子现在外表老实忠厚,长大了一定会六亲不认。 朱樉的目的很简单,在好侄子心中种下一颗种子,将来一定会开花结果。 朱元璋坐在主位上,朱樉坐在他的下首。 朱高炽挨着他,与朱允炆相对而坐。 朱元璋对着随侍的黄狗儿说道:“传朕的口谕:让道同开始升堂吧。” 黄狗儿急忙前去传旨,朱元璋感慨道:“咱没想到,这道同虽是一个蒙古人,还是一个强项令深受当地百姓爱戴。” “咱差点听信朱亮祖的谗言,误杀一个好官。” 朱元璋随即指着朱樉,庆幸道:“幸好有秦王在旁劝谏,不然咱一定追悔莫及。” “秦王,你的功劳,咱一直记在心里。” 难得见老头子真情流露,朱樉借机提出要求:“那儿臣就厚着脸皮,向父皇请赏了。” “大胆提出来,只要咱有的,一定赏赐给你。”朱元璋大手一挥,十分大方的样子。 “儿臣现在养家糊口,老领着一份俸禄还经常克扣,总不是个事吧?” “儿臣斗胆请父皇,将兼任的那几份差事的俸禄一起发放了。” 朱元璋难得大方一回,一想到朱樉头上几个实职,宗人令、中军都督、天蓬上将虽然是虚衔,但是总领亲军十二卫。 论实职的话,差不多是大将军。 朱元璋发现朱樉头上挂着三个正一品,还正二品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正三品孝陵卫指挥使…… 细数之下,每年要发的俸禄有上万石之多。 朱元璋立马变了口风,“咱们父子亲密无间,不能跟外人一样落了俗套。” “老话说得好,千万别谈钱,谈钱伤感情。” 朱樉看出来了,老头子抠抠搜搜的臭毛病又犯了。 当着晚辈给他留点面子,朱樉选择了作罢。 旁观全程的刘三吾,却变了脸色,作为每日伴君侍驾,负责起草诏书,给皇上代笔的贴身大秘书。 刘三吾自然熟悉皇帝的性格,对皇室子嗣,皇帝一向不吝赏赐。 唯独对秦王过分苛刻,这是不待见秦王吗? 刘三吾觉得恰恰相反,皇上这是别有深意,把秦王当做继承人来培养。 刘三吾发现出了端倪,可惜他人微言轻。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之后,刘三吾觉得只能将这件事私下告知太子爷,早做打算。 应天府大堂内,挂着一幅‘明镜高悬’的牌匾。 道同一身七品青色官袍,坐在太师椅上。 刑部尚书开济、左都御史詹徽、大理寺卿李仕鲁,这些三法司的堂官都坐在他的下首。 应天府尹孟端坐在道同身旁,看起来像个师爷。 因为是皇上钦点在应天府审理此案,说明皇上信任他。 孟端一点都不在意,反而得意洋洋。 七品知县审理二品侯爷,堪称大明朝开国以来第一大奇景。 衙门门口人头攒动,住在周围赶过来看热闹的平民百姓。 差役们拿着水火棍,在门口维持着秩序。 道同拿着惊堂木,在法案上一拍,发出声响。 “升堂。” 站在下方,分列两方的差役们不停敲动手中水火棍,口中齐声喊道:“威武。” 道同面对着台下坐满的朝堂大人物,没有半点怯场。 他朗声说道:“将钦犯朱亮祖、朱暹父子带上堂。” 朱亮祖、朱暹父子二人,被五花大绑带上了大堂。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被锦衣卫强按住的朱亮祖就是不肯跪下。 张口对着堂上大骂:“道同,你这狗县令,别小人得志的太早。” “爷爷我有免死铁券在手,根本就死不了。” “等爷爷出来,第一个弄死你这狗县令。” 道同面色如常,取下竹筒里的令箭,啪的一声扔在地上。 “大胆人犯竟敢咆哮公堂,藐视王法。” “传本县的命令,杖责二十。” 朱亮祖虽然年过半百,但是身强体壮。 十几个差役和锦衣卫上前,居然按不动他。 朱亮祖气沉丹田,大喝一声,腰上使出蛮力。 竟然把按住他的差役,甩飞到了一旁。 押解他的四名锦衣卫,凭着武艺傍身,才堪堪稳住身形。 周围不明真相的百姓,纷纷鼓掌叫好。 朱亮祖站起身来,望着台上的道同一脸得意之色。 “如果不是没有陛下的旨意,老子早就弄死你这个狗县令了。” 就在众人相持不下之时,内堂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搞快点,我赶时间,府里还关着一个病号。” “先挑了他的手筋脚筋,再说。” 朱亮祖听到这完全陌生的声音,勃然大怒道:“哪个狗东西躲在后面,藏头露尾不敢见人?” 第296章 父辱子死 此话一出,正在后堂的朱樉差点憋不住笑出声。 前有海瑞会审三龙,后有朱亮祖一言骂四龙。 朱樉都忍不住想跳起来大喊一声,干的漂亮。 小胖子低头看着脚尖,似乎在数地上的蚂蚁有几只。 朱允炆正襟危坐,脸色发红明显有一丝恼怒。 “宵小鼠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躲在后面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出来与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隔着墙壁,朱亮祖的叫嚣声不断传来。 朱元璋的忍耐,终于到了临界点。 他脸色铁青,手指头关节处噼啪作响。 自言自语了一句,“狗咬了咱一口,咱不能咬回去。” 随即指着朱樉说道:“你捅出来的篓子,去给他一点教训。” 朱樉站起身来,抱拳说道:“儿臣这就去教他做人。” 见到他两眼放光,兴奋地不停戳手,朱元璋马上猜到这小子是准备下死手了。 他提前嘱咐道:“要给永嘉侯一个全尸,这是朝廷的体面。” 朱樉握拳在胸,行了一个军礼。“老头子放心,我保证永嘉侯绝对少不了一个零件。” 另一边,大堂内的朱亮祖不停叫嚣,他每骂出一句。 右边坐着的淮西勋贵,那些公侯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徐达、汤和、李文忠、邓镇、冯胜、傅友德坐在第一排。 汤和禁不住和身旁的徐达,小声抱怨:“后面坐着的那位,什么时候受过这鸟气?” “这朱亮祖想找死,可别捎上大家伙啊。” 徐达自嘲地一笑:“没想到不过十来年,这朱亮祖竟变得骄纵跋扈,目中无人。” “我曾对这样的人心存幻想,真是可笑至极。” 汤和跟徐达曾是发小,倒是颇为理解。 汤和安慰道:“天德老弟,你是个重情义的人。” “但是这人一旦有了权势,还有几个能够老老实实做人的?” 李文忠则是如坐针毡,生怕自己的好舅舅,盛怒之下会找他翻旧账。 邓镇作为小辈,被一帮长辈围在中间,连话都插不上,跟坐牢一样。 冯胜倒是忧心忡忡,对旁边的傅友德讲:“这朱亮祖跟常茂自寻死路,可把我们这帮老兄弟害惨了。” “以圣上的性格,这件事必定不能善了,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要被牵连。” 傅友德说道:“圣上派你驻守河西,修筑嘉峪关长城。” “派我跟秦王征讨云南,我们二人还是有用之身,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冯胜长叹一声:“唉,但愿如此吧。” 朱亮祖有恃无恐,还在张嘴大骂。 道同眼看控制不住场面,对着差役吩咐道:“来人,将人犯朱暹带上来。” 几名差役将朱暹押到了大堂,本以为朱亮祖看到了儿子,会变得投鼠忌器。 没想到朱亮祖骂的越发大声,“道同,你这条老狗以为拿我儿子威胁,我就会怕了?” “有种把我弄死,不然我一定杀你全家。” 朱亮祖红着眼睛,霍然起身。 要不是几名锦衣卫端着连弩挡在身前,朱亮祖真想扑上去,撕咬道同一口。 道同啪的一拍惊堂木,大声问道:“朱亮祖,你勾结豪强恶霸,纵容妾室的家人欺压百姓。” “夺人田产,百姓稍有不从便被你诬陷下狱,落得个家破人亡。” “种种恶行,令我番禺县民不聊生。” “朱亮祖和朱暹,你父子二人可知罪。” 话音一落,朱亮祖梗着脖子,破口大骂:“知你奶奶个腿。” 说完哈哈大笑,还对着跪在地上的朱暹,朱亮祖安慰道:“儿子别怕,爹有丹书铁券能免死两次。” “等皇上一来,我们父子就能出去。” 朱亮祖说着,还转过头,眼神狠厉盯着台上的道同。 “等到咱们父子一出去,便是道同这条老狗的死期。” 御赐的丹书铁券,不光可以免死,还能够免罪。 这是朱亮祖的最大倚仗,道同正在一筹莫展时。 啪啪的鼔掌之声响起,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帘背后传来。 “想的倒是挺美的,可惜还没睡醒。” 朱樉掀开帘子,拍着巴掌走了出来。 见到来人,朱亮祖脸色一变,他再傻也听的出,对方来者不善。 “秦王,我与你近日无冤,往日无仇,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朱樉抱着手站在台上,好整以暇道:“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除了刚开国那会儿,赶上册封的时候,他与秦王两人之间,并无交集。 朱亮祖以为刚才的话,惹到了这位风头正盛的秦王。 他连忙赔起笑脸:“末将言语粗俗,不知道是秦王爷,您老人家在后面。” “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末将这一回。” “改日,末将亲自做东,摆桌酒向你老人家赔罪。” 朱樉面带微笑,颔首示意:“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嘛。” “孤一向大人不记小人过,当然是原谅你了。” 朱樉走下去,拍着朱亮祖的肩膀叙起了旧。 “孤经常听父皇提起永嘉侯勇猛过人,开平王在世时,与你难分伯仲。” 开平王是常遇春,面对秦王的夸耀,刚才还气焰十分嚣张的朱亮祖显得十分拘谨,脸上还露出一些的羞涩神情。 “哪里,哪里。末将一时险胜,险胜而已。” 台下的六部堂官跟淮西勋贵,面色古怪看着两人叙旧。 台上负责主审的道同,则是满脸带着尴尬。 只有熟知朱樉秉性的人,才知道朱亮祖要倒大霉了。 朱樉很自然地解开了朱亮祖身上的绳索,朱亮祖望着他,满眼感激之情。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朱樉突然问道:“小王有一事不明,求教永嘉侯。” “王爷请讲,末将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亮祖说完,还万分得意地瞥了道同一眼,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 朱樉眉头紧锁,装作很为难的样子。 “要是有人当面侮辱了令尊,永嘉侯觉得此人该当如何?” 朱亮祖哈哈大笑道:“父亲受辱,儿子当然要拼命报仇。” “这种人当然是千刀万剐,碎尸万段都不为过。” 第297章 算账 朱樉抚掌大笑:“好好,永嘉侯所言极是。” “你说巧了不是,孤的想法刚好跟你差不多。” 朱亮祖一听,面露欣喜之色,嘴巴笑的合不拢嘴。 “王爷与末将不谋而合,这叫英雄所见略同。” “这话,说的不太对。” 朱樉眉头一皱,满脸不悦。 “孤是英雄豪杰,而你嘛,不过是一个江东鼠辈。” 朱亮祖还以为是刚才出言不逊,惹恼了秦王。 他朝着左边招了招手,从文官队伍里走出了一人。 见到来人,朱樉不由得乐了,正是本案的关键证人——广东布政使徐本。 “下官徐本见过秦王殿下。” 徐本捧着一个木盒,十分恭敬地递到朱樉面前。 朱樉指着木盒子,问道:“永嘉侯,这般行事是何意?” “莫非想在这公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贿赂本王?” 朱亮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对价值连城的圆环玉璧,尺寸有碗口那么大,质地晶莹透亮,如玻璃一般通透。 上面刻着云龙纹,朱樉一眼就认出材料是翡翠中的极品帝王绿。 如果只有一只翡翠玉璧,还不足以令朱樉觉得稀奇。 难得的是一模一样两只,成双成对就让价值翻了好几倍。 见到秦王目不转睛地盯着盒子里,朱亮祖心中暗道:‘这秦王贪财好色的传闻果然是真的,幸好提前做了两手准备。’ 朱亮祖笑容满面,跟他解释道:“这对云纹双龙玉璧,可是赵宋高宗皇帝的心爱之物。” 一听是完颜构的宝贝,朱樉心中暗骂一声‘晦气’。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宝贝好歹价值不菲,能值个好几万两银子。 朱亮祖见缝插针,不着痕迹地将木盒塞到朱樉怀里。 朱樉抱着木盒不撒手,假装责怪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孤先拿回去研究几天,过几天一定还给你。” 朱亮祖欣喜万分,连忙摆手。 “末将的一点心意,王爷喜欢就好。” 朱亮祖心想:只要秦王收了他的礼就落下了把柄,到时候,大家都是一根藤上的蚂蚱。 朱元璋就算再冷血,还能惩罚自己的亲生儿子不成? 朱樉将木盒塞到一旁看热闹的邓镇手里。 他特意大声道:“永嘉侯借给本王的宝贝,收好了可别弄丢了。” “知道了,大姐夫。” 邓镇木然地点了点头。 主审官道同见到这一幕,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整个人面如死灰,藩王在公堂之上公然收受贿赂。 皇上坐在后堂,听完全程却一言不发,算是默许秦王胡作非为。 下面的公卿大臣,闭口不言。 漠视着,眼前这荒谬绝伦之事发生。 道同拍案而起,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他厉声喝道:“朝堂诸公尸位素餐,皆是碌碌无为之辈。” “尔等苦读圣贤书十余载,却坐视秦王与不法勋臣狼狈为奸。” “尔等对得起圣人教诲?” “对得起当今圣上的俸禄?” “对得起天下黎民百姓吗?” 道同对官场彻底失望,他将头上乌纱帽取下。 对着下面坐着的公卿大臣,怒目而视。 道同并指如剑,大声呵斥:“因为你们的明哲保身,朝廷中枢才会糜烂至此。” “因为你们的纵容,皇室宗亲、开国勋臣、地方豪强,使尽手段巧取豪夺,搜刮民脂民膏,逼得无数百姓家破人亡。” “你们这帮衣冠禽兽,身上的绯红官袍浸透着平民百姓的鲜血。” 台下的六部九卿被道同骂的抬不起头来,心里有苦难言。 谁都不想出头,成为被秦王钓鱼的倒霉蛋。 道同对着紫禁城的方向屈身一拜,脸上庄严而肃穆。 他怀抱着必死的决心,将签筒里一枚红色令签扔在地上。 道同大声喝道:“人犯朱亮祖勾结地方豪强罗承仁私设公堂,虐杀百姓数人。” “强抢民女,逼良为娼数十人,判处朱亮祖腰斩弃市。” “道同你这老狗疯了不成?” “本侯有圣上御赐的丹书铁券,你奈何不了我。” 朱亮祖抱着手,悠哉悠哉看着道同气急败坏的样子。 道同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抽出一支绿色签子,扔在地上。 对着差役喝道:“秦王收受贿赂,纵容不法。给本县杖责三十棍。” 差役们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竟无一人敢向前一步。 朱樉倒是没有一点反应,旁边的朱亮祖表起了忠心,举着拳头,就要冲上去。 朱樉立马拦住了他,朱亮祖装作怒不可遏的样子,放声喊道:“王爷,别拦着我。让末将打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狗。” 朱樉却面带微笑,劝道:“亮哥,你且放宽心,我已经派人通知了父皇。” “等父皇驾到,就要这老小子好看。” 朱亮祖一直被关在大牢里,不知道皇上就在后堂坐着。 一想到有皇上撑腰,朱亮祖的气焰变得更加嚣张,指着道同大骂:“等一会儿,就让你这条老狗死无全尸。” 道同倒是察觉出了其中的古怪,秦王明明是跟皇上一起来的。 虽然不知道秦王唱的是哪一出,道同还是将计就计,陪着秦王演这出戏。 道同脱下官袍,厉声喝道:“本县今天就是拼着罢官去职,也要还番禺县的百姓一片朗朗乾坤。” “来人,将朱亮祖和秦王押下去大刑伺候。” 道同准备拍惊堂木时,才发现了不对。 桌子上的惊堂木,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门外传来一声‘皇上驾到’,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听到黄狗儿的声音,朱亮祖急忙转过身,俯下身子跪拜道:“臣朱亮祖恭请圣安。” “我们的账两清了,还有一个糟老头子要跟你算账。” 朱亮祖下意识的抬起了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根小臂粗的惊堂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跟他的脸部来了一次亲密接触,这股力量犹如火山喷发,带着排山倒海之势,直接将毫无防备的朱亮祖砸倒在地。 地面的青砖都碎了一点,所有人都没想到上一秒,还在称兄道弟的秦王,会毫无征兆地突然暴起。 第298章 神医 木屑飞溅如天女撒花一般,朱亮祖倒在地上,捂着脑袋表情非常痛苦。 拿着断成两半的惊堂木,朱樉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惋惜之情。 他不过是临时起意,才顺手从公案桌上抄起了一块木头。 早知道揣着一根铁棒在怀中防身,这一棒子敲脑袋上去,朱亮祖只有去投胎的份儿。 旁边的朱暹焦急地喊出声:“爹,小心。” 朱亮祖的额头,被砸开一个大口子。 一时间血流如注,朱亮祖满脸是血,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 他脑子晕晕乎乎,勉强站直身子。 电光火石间,朱樉大步流星,抬起拳头朝着朱亮祖头上挥去。 他嘴里喊道:“吃我一记,天马流星拳。” 耳朵里听到喊声,多年沙场磨炼出来的本能。 让朱亮祖身上的肌肉绷紧,身子蜷曲成一团,双臂环绕着额前,死死护住脑袋,整个人呈现防御姿态。 换作是普通人的一击,必定会被朱亮祖轻而易举地格挡下来。 然而,他低估了朱樉的阴险程度,只见朱樉拳头要落下的瞬间,突然变换了招式。 快速收回拳头,抬起了膝盖,脚下用力一踩,朱樉的整个身子顺势腾空。 在空中翻转身体,犹如托马斯回旋,姿态标准而优美。 朝着对方的胸口,朱樉抬脚就是一个回旋踢,这一脚快如闪电让朱亮祖猝不及防。 势大力沉的一脚,犹如利剑出鞘一般,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正中朱亮祖的心窝子,朱亮祖整个人像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有数米之远。 扑通一声摔落在地上,听到肋骨发出咔嚓一声,朱亮祖感到喘不过气,胸口传来一阵剧痛。 他张着嘴一股血箭喷涌而出,连惨嚎都没发出一声,就躺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一套堪称教科书的窝心脚,被朱樉运用的出神入化,行云流水。 朱樉拍了拍靴子上的灰尘,就好像干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一个青年壮小伙偷袭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让老丈人徐达看的直皱眉,语气有些责备:“这小子出手狠辣,还一点都不讲武德。” 汤和倒是非常欣赏朱樉的行事作风,张口称赞:“不愧是上位的种,不动则已,一出手就置人于死地。” “都是一个村子出来的人,唯独这老朱家狠人扎堆。” “上位杀人见血,这小子吃人不吐骨头。” “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徐达不是很赞同:“这小子阴险狡诈,行事天马行空。” “说白了,就是难成大器,跟上位根本没法相比。” 都是同乡发小,汤和自然对朱元璋了解颇深。 他出言反驳:“咱们都是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谁不知道上位有两副面孔。” “一副菩萨低眉,一副怒目金刚。” “这小子也一样有两种性情,一种春风化雨,一种暴烈如火。” 汤和说道:“这小子能屈能伸,不但有菩萨心肠,还有霹雳手段。” “跟上位一样,都是能成大事的人。” “我老汤看人的眼光,从来都不会错。” 汤和看人的眼光,徐达是相信的。 没想到他对朱樉的评价,出乎意料的高。 汤和话锋一转,挤眉弄眼道:“我有一个八岁的孙儿,年纪正好跟新丰郡主相仿。” “郡主又是你老徐的干孙女,不如我俩一道上奏陛下。” “将新丰郡主许配给我那个嫡长孙汤晟可好啊?” 徐达眼珠子一转,十分严肃道:“老汤,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小子心胸狭隘,一言不合就打爆别人的头颅。” “不瞒你说,我跟他同桌吃饭都戴着头盔,披着全身甲胄。” 都是千年的狐狸,一起穿开裆裤的兄弟。 汤和一眼就看穿了徐达的鬼心思,张口骂道:“徐大眼,你从小就是个坏种,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早就在打小郡主的主意。” “表面上说什么收干孙女,其实就是童养媳。” 被当面戳破心思,徐达嘿嘿一笑:“我老徐的三个闺女,都被上位相中。” “他老朱家不还一个回来,有点说不过去了。” 去年,徐达的次女徐妙清许配给了燕王。 前几日,朱元璋的心血来潮下,又定下了徐达最小的女儿,跟安王朱楹的娃娃亲。 一门三王妃的徐家,历朝历代,可以说荣宠甚盛,仅次于一门三皇后的独孤氏。 汤和虽然很羡慕,但是徐家闺女不光长得水灵,还一个个知书达理。 得益于徐达治家,家风严明,在开国勋臣里无出其右。 汤和见一计不成,又心生一计。 “徐老弟,我那次子汤軏与你三女儿年龄相仿。” “不如我俩效仿秦晋之好,结个亲事如何?” 想起成天不见人影的三女儿,徐达果断拒绝道:“妙锦打小舞枪弄棒,不瞒老哥,就连我也管教不了。” 汤和听说过关于徐妙锦的一些传闻,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成天女扮男装混迹于市井。 汤和本来心存幻想,但是见到徐达亲口承认。 自然打消了结亲的念头,汤和可不想儿子娶个姑奶奶回家,当他的儿媳妇。 这边正在闲谈之时,道同见势不对,急忙走过来拦住朱樉。 “秦王殿下,您要是当堂把人打死,这案子可没法审下去了。” 眼前的知县道同,性情跟海瑞相似,都是不畏权贵,敢为百姓做主的强项令。 朱樉轻言细语道:“道知县你放心,本王心里有数。” “我刚才根本就没下死手,还留着好几分力气。” “没下死手?”道同望向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跟尸体一样一动不动的朱亮祖。 朱樉见到他怀疑的目光,立马拍着胸口保证。 “我给他做个心肺复苏,保证他马上变得活蹦乱跳。”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朱樉大步流星,走到朱亮祖的身前。 抬起膝盖,对着朱亮祖的裆下猛踢了一脚。 这一脚大开大合,还用的是牛皮靴子最硬的鞋尖。 在场之人,仿佛听到一声鸡蛋壳碎裂的声音,原本昏迷不醒的朱亮祖猛然惊醒,脸色充血,脖子上青筋暴起,像一只煮熟的大虾蜷缩成了一团。 他张大着嘴,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大公鸡,喔喔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299章 认错 道同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心肺复苏,但是他觉得秦王的这一招,应该叫断子绝孙腿更是合适。 这一脚下去,朱亮祖确实变得生龙活虎,像一条在上岸的活鱼一样不停地在地上翻滚。 朱樉双手叉腰,一脸傲然,装出一副在世华佗的高人风范。 原本坐镇后堂的朱元璋,听到前面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再也维持不住仪态,马不停蹄赶了出来。 打开帘子,就见到了满地打滚的朱亮祖捂着裤裆,在地上发出凄厉的哀嚎。 朱元璋见到朱亮祖裤子上,红的、白的、黄的混杂在一起,流了一地,地上一滩不明液体发出阵阵恶臭。 他捂着鼻子,指着朱樉骂道:“我就叫教训他一顿,将朱亮祖的手脚剁下来,抽筋扒皮就行了。” “朕的爱将,何苦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此话一出,在场的开国勋臣跟六部九卿,人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用落后的传统刑罚?” “我是讲究人,极力反对削成人棍,剥皮萱草这种血淋淋的野蛮酷刑。” 面对朱樉振振有词的反驳,朱元璋指着他脚下那双靴子,包着铁片的鞋尖,一看就是蓄谋已久,有备而来。 朱元璋痛心疾首道:“咱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一个心思歹毒的东西?” “子不类父,子不类父啊。” 台下坐着那么多大臣,门口还有看热闹的百姓。 朱樉又不傻,当然知道老头这副做派,是为了将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 朱元璋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只可惜当事人,没有一星半点背锅的觉悟。 朱樉目光如炬,直视着朱元璋的脸。 当着公卿大臣的面,问出一句令人震惊的话。 “老头子,你虽然贵为皇帝,大明王朝的当家人。” “可是你的担当去哪了?” “一有过失,就让手底下的臣子出来顶缸。” “长此以往,这满朝文武,不就剩下磕头如捣蒜的应声虫吗?” 话音一落,原本还坐立不安的公卿大臣们齐齐跪倒在地,整齐划一喊道:“臣等死罪,请陛下息怒。” 门外围观的男女老少,就像遇到搭台子唱戏的戏班子一样,七嘴八舌地谈论着眼前这一幕奇景。 朱元璋脸色黢黑,此时此刻只觉得颜面扫地。 “咱不过是说你几句,你这小王八蛋竟敢顶嘴?” 顶嘴?二爷,没顶你的肺就偷着乐吧。 当然这是心里话,朱樉面不改色,朗声说道:“朱亮祖此等不法勋贵,之所以能够在横行地方,祸害百姓。” “皆因地方官员畏惧权贵,对不法勋贵曲意逢迎,甚至卑躬屈膝。” “像道知县这样忠直敢谏的臣子,不仅是一方百姓的青天,还是我大明的脊梁。” 只见朱樉撩起衣袍,往地上一跪。 他拱手作揖,说道:“儿臣恳请父皇,重用道知县这样的臣子。” 朱元璋在这之前,就派人将道同的底细调查的一清二楚。 为人正直,家世清贫,全部家当不过二十两纹银。 特别孝顺母亲,而且还爱护当地百姓。 在朱亮祖之前,曾因一郎中触犯法律,就顶撞过广东布政使徐本。 可以说道同这样的清官,正是朱元璋心目中的理想人选。 朱元璋自然应允,他开口说道:“传朕的旨意:知县道同秉持公心,不屈权贵。擢升道同为应天府丞。” 此话一出,满堂大臣无不震惊。 知县是正七品,府丞是正四品。 道同在一天之内,连升五级。实属大明立国以来,未有之事,更别说还是京畿重地,天子脚下的应天府丞。 而且府尹孟端年事已高,过不了两年就要致仕。 可以说道同这个府丞,就是皇上钦点的下一任府尹。 幸福来得太突然,道同整个人都傻站原地,如同泥塑木雕一般。 在来京城之前,他甚至借了银子为自己订做了一副棺材,好让自己死的时候,能体面一点。 朱樉不动声色,悄悄推了推他。 道同方才醒悟,跪在地上行三拜九叩:“臣道同谢过陛下隆恩。” “微臣资质愚钝、才学疏浅,幸得陛下垂青,惟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元璋很喜欢道同这样清正廉洁的官员,上前几步,亲自将他扶起。 他一脸真诚地说道:“朕遭奸人蒙蔽,险些将爱卿置于死地。” “幸得秦王在旁提醒,朕想说的是朕行事冲动,有愧于爱卿。” 比起道同连升五级,更让在座大臣觉得惊悚的是洪武皇帝陛下,居然跟臣子道歉了。 徐达和汤和、周德兴三名发小知根知底,感触最深。 小时候偷牛被发现,朱元璋被地主刘德抽的遍体鳞伤,他都没认过一句错。 更别说登基为帝后,朱元璋的字典里更没有‘错’这个字眼。 见皇上拉着自己的手,道同深受感动,眼含热泪说道:“臣万死不足以报答陛下之恩。” 朱元璋拍着他的背,安慰道:“你是咱的肱骨,同样是朝廷的良心。” “希望爱卿今后大胆做事,只要奉公守法。” “只要咱活着,就没人敢动你一根毫毛。” 道同用力的点了点头,朱元璋没想到轻轻地放低了姿态,就收获到了一个忠心耿耿的铮臣。 在门口看热闹的京城百姓,虽然不认识道同,但是淳朴的百姓见到道同身上的內衫打满了补丁,加上刚才怒斥群臣的一幕。 京城百姓们纷纷鼓掌喝彩,齐声大喊道:“洪武老爷子,给咱们送来了一个青天父母官。” “咱们以后有好日子过咯。” 朱元璋看见这一幕,向门口百姓挥了挥手,笑着说道:“这都是咱应该做的。” 人群里的百姓,情绪更加高昂,纷纷挥手热情回应朱元璋。 “洪武老爷子,跟我招手了。” “刚才还冲着我笑了。” “洪武老爷子,明明是冲着我笑。” 朱樉见到这场面,很有发展为粉丝见面会的趋势,连忙指着地上痛的死去活来的朱亮祖。 “你们再聊下去,永嘉侯就该下去见太奶了。” 第300章 狠人 说起来很讽刺,今天的主题是主审朱亮祖一案,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关心朱亮祖的死活。 好在,有朱樉这个暖心小天使的提醒,朱元璋这才回过神来,再不叫人医治,本案的主犯朱亮祖就要死在堂上了。 朱元璋向着黄狗儿吩咐:“快宣太医。” 太医蒋用文提着小药箱匆匆赶来,孟端叫来府衙的两个郎中,给蒋太医打下手。 蒋用文拿着一把小剪刀,看着不停满地打滚的朱亮祖,开始犯难了。 “启奏陛下,得叫几个人按住人犯,微臣才好救治。” 朱元璋一招手,十余名锦衣卫上前费了好大功夫,才勉强按住朱亮祖。 正待蒋用文上前,天生神力的朱亮祖又从这帮人手里挣脱出来。 朱元璋大骂:“一帮没用的东西。” 随手一指朱樉,“你捅出来的篓子,你来收拾。” 朱樉摇摇头,拒绝道:“儿臣,下手没个轻重,一不小心将他弄死了怎么办?” 朱元璋黑着脸,说道:“死了就拖出埋了。” “那可说好了,是你让我干的咯。” 朱樉两眼放光,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 刚才朱亮祖骂的话,还历历在耳。 朱樉觉得一对翡翠玉璧,难以抚平自己心灵上的创伤。 只见他从腰间玉带内侧,抽出一枚指虎。 揪着朱亮祖的衣领,将对方从地上单手拎了起来。 朱亮祖刚想挣扎,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刚刚还痛不欲生的他,惨叫声卡在嗓子眼里。 势大力沉一拳,直接将朱亮祖一边脸颊打的凹陷,牙齿掉落了一地。 扑通一声,朱亮祖直挺挺向后栽倒,一动不动睡得很安详。 朱樉一脸淡定,掏出手绢擦了擦指虎上的血渍。 太医蒋用文急忙上前检查脉搏,试了试鼻息才说:“启奏陛下,人犯还有一口气。” 朱樉一脸得意,说道:“这是儿臣自创的脑震荡拳法。” “什么骄兵悍将,到了诏狱都得给儿臣变成小白兔。” 朱元璋眉头紧皱,指着他说道:“粗鄙,粗鄙不堪。” 蒋用文剪开朱亮祖的裤裆,就发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启奏陛下,人犯的那根没了。” 朱元璋听的一头雾水,问道:“什么意思?” 蒋用文也算读书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有点不好意思:“下面那个,齐根断了。” 朱元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这小子出手没轻没重,一招就让人变公公。 这里人多眼杂,传出去不是毁我老朱家的清誉吗? 蒋用文有点犹豫道:“陛下,要用针线缝上吗?” 朱元璋摆摆手,有些厌恶道:“把他弄醒,拉到西市口。” “让道爱卿辛苦一趟,亲自去法场监斩。” “微臣遵旨。”道同的眼神里充满了感动。 蒋用文用了几根银针,扎在朱亮祖的穴位上,朱亮祖慢悠悠醒来,面如纸色,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生气。 几名锦衣卫上前,正要将他抬走时,朱亮祖知道死期将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喊道:“陛下,我为大明立过战功。” 朱元璋讪然一笑,脸上露出讥讽之色。 “没错,你是立过战功,可是咱也给你封了侯,还赏赐了不少田庄。” “你的功劳,咱们早就两清了。” “咱对你委以重任,让你镇守广东。” “可是你朱亮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侵害百姓,贱淫掳掠无恶不作。” 朱元璋抬手一指,满腔怒火道:“你这种人,就是遮在大明百姓头上的乌云,你不死,咱的大明就永无宁日。” 朱元璋背起手,沉声说道:“念在你往日的功勋,咱留你一个全尸。” “不然千刀万剐,也难泄咱的心头之恨。” 朱亮祖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忍着剧痛喊道: “我还有块免死金牌,就在徐本身上揣着。” “求陛下,饶我一命。” 朱亮祖来之前,做了两手准备。最后一手就是丹书铁券。 徐本站起身,摸了摸身上。脸色一变,嘴唇哆嗦:“侯爷,下官一不小心就将丹书铁券弄丢了。” 朱元璋露齿一笑:“别怪咱没给过你机会,记得下辈子投胎时一定要好好反省。” 他一挥手,锦衣卫上前将朱亮祖抬走。 朱亮祖面丧考妣,张嘴大喊:“朱重八,你这是卸磨杀驴。” “你不得好……” 死字还没喊出口,朱樉就出手了,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 直接捏着朱亮祖的嘴巴,拉出一条舌头,手起刀落。 然后,整个世界都变得清净了。 朱樉将满是血迹的匕首,朝地上一扔,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工作。 朱亮祖抬走之后,跪在一旁的朱暹用杀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朱樉拍了拍他的脸,笑道:“给你一个为父报仇的机会,如何?” 朱暹咬牙切齿道:“阴险狡诈之辈,我恨不得饮你的血,吃你的肉。” 朱樉直接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说道:“给你一个跟本王公平决斗的机会。” “我数到三声,你捡起地上的匕首。” 朱暹也是练武之人,他武艺高强,就不信跟眼前的人没有拼死一搏之力。 朱樉掰着手指头,悠哉悠哉地数道:“三。” 朱暹一个猛扑,抓起地上的匕首,正要冲上去的时候。 噗哧一声,一把钢刀刺穿了他的胸膛,朱暹不可置信的转过头,一名锦衣卫将绣春刀,收刀入鞘一气呵成。 朱暹艰难说出的最后一句遗言,“你真不……要脸。” 说完,朱暹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朱樉撇撇嘴,对着地上的尸体吐了一口唾沫:“既然都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 对着刚才出手的赛哈智眨眨眼,朱樉慢悠悠地说道:“忘了告诉他,本王没有对坏人讲信用的习惯。” 他一出手,便震慑住了在场所有人。 除了便宜老爹,朱元璋。 朱元璋转过身,对着右边的开国勋臣招了招手:“这兔崽子成天惹是生非,众位爱卿可有人愿意出来?” “让这兔崽子,吃吃苦头也好啊。” 开国勋臣那边,就像集体施了定身咒一般,刚刚还和常遇春齐名的猛将朱亮祖,连秦王手底下一个回合都没走到。 没有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秦王可是专朝下路招呼都狠人。 第301章 下注 朱亮祖改判成了绞刑,之前已经招供的豪强罗承仁等人,被押解到西市口枭首示众。 原本挤在门口围观的平民百姓,有上千人之多。 在一众案犯被带去法场行刑后,绝大多数百姓赶去了法场看热闹。 剩下的不过寥寥数十人,都是住在远处刚赶过来,想要目睹天颜的百姓。 朱元璋没有命人驱赶这些百姓,而是转头继续说道:“既然众位爱卿都一言不发,那朕现在开始点名了。” “朕的冠军侯,勇冠三军,生擒敌酋,立下不世之功。” “李景隆,你出来和秦王比试一番。” 听到自己被舅老爷点名,李景隆站起身,苦着脸说道:“末将愚钝,陛下能否让末将跟秦王比试弓马骑射?” 朱元璋冁然一笑道:“弓马骑射改日再比,这里地势狭窄更适合比划拳脚。” 李景隆哭丧着脸,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舅老爷这样安排,不是要我小李的小命吗? 李景隆走脱下身上的官袍,走了过来。 他长相英俊,身材高大挺拔,一身肌肉显得英武不凡。 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犹如一尊雕塑,充满了力量和美感。 不明真相的围观百姓,平日里见过的最大军官,充其量也就一个百户。 第一次见到大明的将军,尤其还是卖相极佳的李景隆,剩下的百姓,人人脸上激动不已,纷纷鼓掌叫好。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李冠军,听说不过二十出头。” “这也太年轻了。” “传闻他孤身一人进入守卫森严的北平城,生擒了元帝。” “从古至今,只有霍骠骑能与他相提并论。” “你这不废话吗?要不是有真本事,人家凭什么能封冠军侯呢?” 百姓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传进了李景隆的耳朵里,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帘子后面冒出一个小脑袋,挥舞着拳头,放声大喊:“冠军侯威武。” 朱樉转过头去,定睛一看居然是侄子朱允炆。 看着朱允炆面色潮红,激动的浑身发抖,就像后世的脑残粉见到心目中的偶像。 没想到朱允炆这么小,就中了李景隆的毒。 “表叔,请多指教。” 李景隆行了一个抱拳礼,两条眉毛像毛毛虫一样有节奏地上下舞动。 李景隆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转悠。 两人之间心知肚明,朱樉立刻会意,这小子是想让我放水。 别让他输得太难看了,朱樉心中正有此意。 不过在此之前,得先把好处弄到手。 朱樉不动声色,挑了挑眉毛。 见到他眉毛,挑动了三下。 李景隆心中暗骂:‘三十万两?你怎么不到银作局去,直接动手抢啊?’ 银作局是宫里负责打造金银器皿、金银首饰的机构。 不过形势比人强,面子和里子,他总得保住一个。 只要大明战神的金字招牌还在,撒出去的银子,总有一天能赚回来了。 李景隆两条眉毛拧成了一条线,暗语:十万两,多一分免谈。 他估摸着李景隆在西北边境搞茶马互市,这些年捞的银子,差不多就这么多。 朱樉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脱下身上的道袍,露出一身结实的腱子肉。 他的身材高大伟岸,气宇轩昂,站在那里,犹如一棵悬崖峭壁上的苍松。 身上的肌肉线条分明,每一块肌肉虬结,爆发力极强。 他的前胸和后背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这些伤口纵横交错,像一条条张牙舞爪的恶龙,让人看的触目惊心。 朱樉赤裸着上身,光是往那里一站,身上的气势就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在一旁观战的老将军们,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汤和对徐达问道:“这秦王军旅生涯不过几年,身上的伤竟然比常遇春还多?” 徐达白了一眼,这老小子明知故问。 如果不是你当年见死不救,他身上的伤,估计能少一半。 念在昔日的交情份上,徐达只能陪他演戏:“这小子在北边,每战必奋勇争先,死在他手下的元兵和倭寇至少有上千人。”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以前这一帮老将军,对秦王的勇武还没有什么概念。 更多人,以为秦王凭一己之力血战四百倭寇,那种事都是民间传闻,百姓之间以讹传讹。 经过徐达亲口证实,眼前这个不到三十岁的藩王,是个不折不扣的‘千人斩’。 沙场上刀枪无眼,能达到百人斩都称得上猛将。 在座的都是身经百战、叱咤风云的沙场老将。 他们久经战阵,眼光老辣,一眼就能洞察出秦王身上那浓得化不开的杀伐之气,仿佛空气中都有浓烈的血腥味。 资历最老的汤和,从腰间取下一个袋子,从里面哗啦啦倒出一堆竹筹码。 向着众人吆喝道:“开盘了,开盘了。” “来来来,买定离手了。” 这群军中老将常年在外征战,吃喝嫖赌样样都会。 一看到熟悉的场面,马上原形毕露。 每个人从荷包里掏出银子,争先恐后地押注。 一时间,汤和那里竟然排起了长队,热火朝天,好不热闹。 公堂之上,公然聚赌。另一边的文臣敢怒不敢言,连平日里能说会道的言官,一个个都选择了闭口不言。 因为这帮老丘八人多势众,群情激愤下,搞不好会被当场打死。 朱元璋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这排队下注的热闹场面。 他黑着脸骂道:“汤和,你个狗日的。” “咱三令五申军中禁赌,你们这些老匹夫是不是想去逍遥楼住几天?” 朱元璋定都南京时,发现金陵城赌博蔚然成风,下令修建了一座逍遥楼,在里面放满各种赌具。 然后,他下令将城里的赌徒全部抓进逍遥楼,不许给一口饭吃和一口水喝。 听到要被关进‘逍遥楼’,一帮老将军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筹码。 汤和摸着后脑勺,悻悻一笑:“上位,我这不是想着这帮老弟兄,平时都在天南海北,好不容易聚上一次。” “找点乐子,让大家伙高兴高兴嘛。” 第302章 搭台唱戏 朱元璋仔细考虑了一番,这帮开国勋臣,以前吃喝嫖赌样样俱全。 只要他们不触犯国法、侵害百姓,就由着他们去吧。 他摆了摆手,满脸无奈道:“行了,下不为例。” 一向以严苛著称的朱元璋,说出这句话时。 淮西老将们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将,对他的性格自然了解很深。 这位可是天生霸道的主,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待人随和了? 有朱元璋发话,众人壮着胆子开始押注。 “来来来,买大买小了。” “秦王十个回合内胜出,开小。” “超过十个回合胜出,开大了。” 汤和刚介绍完规则。 不到一会儿功夫,汤和身前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碎银和银票。 都是在沙场之中摸爬滚打了大半生的老将,一个个都是火眼金睛。 谁是真材实料的铁汉子,谁是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他们一眼就看得出来。 买小的那边,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买大的反而寥寥无几。 李文忠掏出银票,大声嚷嚷道:“一千两,我买小。” 汤和收起银票,忍不住打趣道:“李九江可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就一点都不看好他?” 李文忠打小就跟着这帮老丘八厮混,彼此之间非常熟络,自然是一点也不见外。 “他有几斤几两重,我还不清楚?” “再说了老子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汤和转头看向身边的徐达,开口怂恿道:“老徐该你了,今天,大家伙好不容易凑齐到一块儿。” “千万别扫兴啊。” 徐达一向洁身自好,不过眼下气氛正酣,自然不会坏了大家伙的兴致。 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拍到桌子上。 “两千两,买大。” 汤和收起银票,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不愧是万里长城,真是好气魄。” 朱元璋曾经将徐达誉为大明的‘万里长城’。不少好兄弟拿这件事打趣他。 徐达自然不会在意,汤和看了一眼两边相差悬殊的筹码,觉得很有亏本的可能。 又把主意打在了朱元璋头上,汤和转头望向老朱,热情地招呼道:“上位,今天难得这么热闹,不如您来一把?” “算是与民同乐了。” 朱元璋的眉毛拧成了八字,过了一会儿舒展开来。 他张口骂道:“你这个老匹夫,自己犯错不说,还想拐带于咱?” 汤和和他自小一起长大,自然熟悉朱元璋的性格。 把你当成自己人才会骂你,不骂的时候,大概你离死期不远了。 汤和笑着招手,“重八,刚打下应天时,咱们一起在这衙门里,围坐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时候,多快活啊。” “今天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听着汤和的话,望着这帮子老将花白的胡须,斑白的两鬓。 朱元璋陷入了曾经的回忆,曾几何时,他们都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曾经打天下的兄弟们坐满了这间大堂,可现在另一边只剩下了陌生面孔的文臣。 朱元璋触景生情,朝着汤和点点头。 “给咱押五千两银子买大,咱没带银子,回宫以后一定还你。” 汤和心里嘀咕,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你要是赢了,保准找我要账。你要是输了,谁敢找你要钱去? 他只好哭起了穷,装作可怜的样子,说道:“重八,差不多是我一年的俸禄,你可千万不能赖账啊。” “就你这老小子,一天天的鬼主意多。” 朱元璋一下注,瞬间将气氛推到了高潮。 淮西老将们见到曾经那个豪爽的大哥又回来了,争相上前拉着朱元璋。 “大哥,快过来坐。” “大家伙让开,给大哥腾出位子。” 一帮淮西老将把椅子摆成了一圈,让朱元璋坐在了正中间。 朱元璋往那里一坐,这些淮西老将原本惶恐不安的内心,一下子变得安定了下来。 大家伙都感觉到主心骨又回来了,朱元璋感叹道:“常遇春那贼鸟厮,邓愈、胡大海、花云、赵德胜……” “好多人都不在了,咱们这帮人糙汉一下就少了一半。” 徐达深有同感,忍不住感慨:“岁月不饶人,上位当年从濠州招募了我等七百名青壮。” “如今,坐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帮垂暮老翁。正可谓光阴如逝水,岁月催人老。” 汤和见到这一幕,心领神会道:“既然老兄弟们都是一把年纪,年轻时又受过不少伤,落下了病根。” “老臣斗胆,向上位请一道恩旨。” “让老弟兄们都到京城里来颐养天年,逢年过节的时候,大家伙还能聚上一聚。” “大家伙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朱元璋面带微笑,看着众人别有深意地问道:“汤和的提议,大家伙觉得如何?” “有不满意的地方,放心大胆提出来。” “咱这个当大哥的,绝不为难你们。” 李文忠第一个表态道:“外甥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是时候该给家里的年轻人让条路了。” 朱元璋点头说道:“等这次出征云南凯旋,你就在府中安心休养吧。” 朱元璋没把话说死,李文忠倒是听出了潜台词,要是大败而归,他们这对表兄弟干脆呆在云南,别回来了。 徐达和汤和都已经致仕,开国六公爵里,还在任的就剩下冯胜一个。 冯胜抱拳说道:“上位,老臣年事已高,恳请回京养老。” 朱元璋点头应允:“等你将修建嘉峪关的差事办完,咱准许你回京养老。” “你家那个小子冯诚,就先在边关磨炼个几年。” 冯诚是他哥哥的儿子,由他抚养长大,如亲儿子一般。 一想到后继有人,冯胜大喜道:“老臣谢过上位。” 冯胜说完,傅友德接着说道:“臣年老体衰,恳请上位让老臣回京休养。” 做戏做全套,朱元璋无不应允道:“咱准了,等你出征回来,咱亲自给你家小女儿和高阳郡王指婚。” 傅友德欲哭无泪,嘴角苦涩道:“上位的恩德,老臣感激涕零。” 好消息是他跟潜力股秦王结成了亲家。 坏消息是女婿成了朱高煦,傅友德很想立马赶回家,拿鞭子抽死儿子傅忠。 第303章 决斗 剩下的江夏侯周德兴、荥阳侯郑遇春、长兴侯耿炳文、凤翔侯张龙、航海侯张赫、巩昌侯郭兴、武定侯郭英、临江侯陈德、南雄侯赵庸、东川侯胡海…… 排着队,依次向朱元璋上表忠心,请求回京养老。 朱元璋自然无不应允,寥寥几人心中不愿意放下兵权,可是大势已去。 朱亮祖刚才惨不忍睹的样子,犹在眼前,他们选择了忍气吞声,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在座的各位老将心里都很清楚,权势和性命,到了今天,他们只能保住一个。 朱元璋招了招手,黄狗儿带着六名太监走了进来,每个人手上都端着一个盘子。 一帮老将恋恋不舍,将腰间挂着的将印和兵符,依次放进了盘子里。 至此,借着朱亮祖这个由头,朱元璋不费一兵一卒,兵不血刃就将兵权,从这帮骄兵悍将手里收了回来。 曾经一度权倾天下,被朱元璋视为心腹大患的淮西集团,失去了兵权,变成了一只没有爪牙的老虎。 朱樉皱着眉头,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老朱做事有些操之过急了,这一下子瓦解了淮西集团。 接下来的真空期,宗藩和文官两个势力会急速膨胀。 要是他已经在封地就藩,肯定希望这样的结果。 今时不同往日,朱元璋突然一手釜底抽薪。 打乱了他接下来的布局,不过这个时间点,朱樉不会跑出来唱反调。 那样,会让老朱觉得他们父子不是一条心。 在没有更好的对策前,朱樉选择了静观其变。 等到那边上交完了,朱樉才开口问:“老头子,还比不比了?” “银子都押了,当然要比了。” 朱元璋背过身去,不着痕迹的弯了三下手指头。 朱樉立刻会意,这是老头子暗示他打假赛。 得到了最高指示,朱樉跟李景隆两人之间,拉开了架势。 李景隆眼神专注,宛如饿虎扑食,双唇紧闭,牙齿紧咬,双拳紧握在腰腹之间,双脚分开站立,气沉丹田,一声低吼。 他一个箭步上前,抬起腿给了朱樉一记鞭腿,犹如一条蛟龙出海,气势磅礴。 朱樉抬手格挡,手臂如触电一般收了回去,仿佛对方腿上传来的巨力,震得他手臂发麻。 李景隆变换招式,连出几拳,拳头如雨点一般落在朱樉身上。 每一拳挥出,李景隆的心底都在滴血。 为了这场比试,他花费了整整十万两银子,买通了表叔才换回来的上风。 每一拳都像是打在他自己的荷包上,让他感到一阵阵地心疼。 李景隆的招式华丽,大开大合,如狂风暴雨一般的进攻,让人眼花缭乱。 另一方的朱樉落得下风,堪堪招架,此刻的他犹如暴风雨中的一艘小船,随时都有可能葬身大海之中。 这激烈的打斗场面,让另一边的外行人,文臣们纷纷鼓掌叫好。 “冠军侯,不愧是我大明第一战将。” “嚣张不可一世的秦王,竟然在他手下讨不了半点好处。” “冠军侯毕竟是单枪匹马,活捉元帝一家的大英雄。”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精彩的决斗,一个个都激动得面红耳赤,仿佛自己也置身于场上,化身成了李景隆。 李景隆的头号小迷弟——朱允炆,激动的小脸通红,不停挥舞着拳头,又蹦又跳地喊道:“冠军侯威武。” “冠军侯不愧是大明战神。” 朱允炆喊了半天,嗓子都哑了,才发现旁边的朱高炽正一脸淡定,啃着一只烤鸭腿。 朱允炆不由好奇道:“堂兄,难道一点都不担心二叔会落败吗?” 小胖子一脸冷漠,摇了摇头,比起这个问题,他更关心今天下午要吃什么? 望见好叔叔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朱允炆小脸满是紧张,抓着朱高炽的手臂。 “拳脚无眼,这要是冠军侯一不小心,失手打死了二叔。” “那可该如何是好啊?” 在朱允炆看来,二叔和李景隆这两个大将,以后都是他的左膀右臂。 手心手背都是肉,让朱允炆好生为难。只能向小胖子求助道:“要不然,堂兄跟我一起,去求求皇爷爷吧?” 小胖子腮帮子胀鼓鼓的,一边咀嚼着鸭腿肉,一边口齿不清说道:“我爹本事大着了,他都能从棺材里蹦出来。” “放心好了,这点事完全是小场面。” 朱允炆完全想不通,这胖子堂兄哪里来的大心脏。 眼前的小胖子,专心致志地啃着鸭腿,居然对亲爹的安危,没有一丝一毫的关心。 朱允炆心里暗自得意,给朱高炽打上了一个标签——只会吃东西的饭桶。 朱樉每次即将落败时,都能不着痕迹的将局面稳住。 你一拳,我一脚。 双方你来我往,可谓是势均力敌,连斗了三十个回合,都没分出胜负。 旁边徐达和汤和等人,看的直打哈欠。 “这两个小子搞些花拳绣腿,在这里戏耍我们一帮老头呢?” “他们再打三百个回合,都打不死一只蚊子。”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什么是实打实的杀招?什么是花架子? 这帮沙场老将一眼就看穿了,一向心直口快的郑遇春,用怀疑的目光看向朱元璋。 “上位,不会是您为了赢兄弟们的钱,耍赖让秦王放水的吧?” 朱元璋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胡说八道,咱是那样的人吗?” “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咱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一个?” 郑遇春一想,老大哥当了这么多年皇帝,应该不至于这么不要脸。 “肯定是汤和这老小子为了黑大家的钱,和秦王联手做的局。” 郑遇春一口笃定,是汤和这个庄家搞的鬼。 几个输红眼的老丘八,上前抓着汤和衣领,嚷嚷着要他还钱。 “不把钱还给兄弟们,老汤,你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门。” 众人不约而同起身,将背锅的汤和围了起来。 一帮气势汹汹的老丘八,将汤和顶在了墙角,汤和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 这些人发起疯来,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主。 他连连摆手,急忙否认道:“都是秦王干的,跟我没一点关系。” 这些个凶神恶煞的老丘八们,转过头望向秦王。 第304章 险胜 “薛显、仇成、王弼,你们三人武略不逊于永嘉侯。” “你们三个猛将在前面打头阵,兄弟们在后面压阵。” “我们一大帮子人,一拥而上就不信拿不下秦王。” 崇山侯李新眼珠子一转,撺掇着永城侯薛显、安庆侯仇成、定远侯王弼上前打头阵。 在场的将军都是人老成精,没一个莽夫。 三人对视一眼,果断摇头。 李新身后的蓝玉,迈步走到众人前,他大声嚷嚷道:“既然三位不愿意领头,那就让我蓝二来会一会秦王。” 王弼两手一摊,表情严肃地说道:“秦王是老夫的顶头上司。” “谁要是敢动秦王,那就别怪老夫的双刀不念旧情。” 宣德侯金朝兴大手一拍,接着说道:“老夫乃是秦王左相,要动秦王先过我这一关。” 李文忠、沐英两人挺身而出,挡在众人身前。 沐英和李文忠二人,脸色严峻,眼神冰冷,打量着这群不知好歹的老丘八。 沐英直接开口,语气带着威胁:“谁想招惹我弟弟,先问过我们兄弟俩。” 话音一落,冯胜和傅友德站了出来,走到沐英和李文忠身旁。 开头起哄的郑遇春等人,依次走了过去,排起了长龙。 原本心怀不满,想要挑事的李新、蓝玉、陆聚这边,顷刻之间,人都走空了,只剩下的三人。 李新、蓝玉等人见到领头闹事的郑遇春,一溜烟跑到了对面。 他们就是反应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朱元璋看着这一切,语气有些不悦道: “在咱的面前搞拉帮结派,你们究竟是大明的将军,还是街上的地痞流氓?” 李新、陆聚二人腿一软竟直接跪了下去了,口称:“末将死罪。” 朱元璋眼神冷冽,缓缓说道:“看在你二人昔日的功劳份上,咱就饶过你们这一次。” “要是再有下次,让咱知道了你们忤逆犯上。” “那土地祠里面,必有你二人一席之地。” 衙门旁边的土地祠,又称皮场庙。 是洪武大帝用来专门展示真人手办的场所。 光听到一个地名,李新、陆聚二人就吓得面色惨白,牙关忍不住打颤。 二人连连磕头求饶:“末将再也不敢了,求陛下恕罪。” 朱元璋不想被这两人坏了心情,厌恶地摆了摆手。 转头望向剩下的一人,蓝玉像个木桩子一样,脚下生根,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朱元璋看见蓝玉一脸怨毒,眼睛目不转睛,死死盯在朱樉身上。 不由得感到有些头疼,蓝玉是他重点培养的中生代将领。 很重要的原因,是念及香火情,看在曾经离世的爱将常遇春的情面上。 蓝玉今天公报私仇的做法,让朱元璋感到有些失望。 朱元璋背着手,面无表情地问道:“永昌侯和秦王之间,可有旧怨?” 听到皇上问话,蓝玉这时才回过神来,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装作若无其事道:“回禀陛下,末将和秦王素来并无恩怨。” “末将只是仰慕秦王,起了好胜心。” “想和秦王切磋一番,恳请陛下成全。” 蓝玉的掩饰,在火眼金睛的朱元璋面前,就像掩耳盗铃一般。 朱元璋嘴角勾起,扬起一丝捉摸不透的笑容,然后才开口: “大家都是练武之人,争强好胜乃人之常情。” “既然永昌侯技痒难耐,咱自然无不应允。” “谢陛下,末将求之不得。” 蓝玉脸上抑制不住喜悦之情,自从外甥常茂被抓进了诏狱。 他一直对秦王怀恨在心,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机会。 一向睚眦必报的蓝玉,自然不会放过。 正在场上两人正在斗舞,斗得难解难分之时。 朱元璋抬起手,打了一个响指。 随后,朱樉悄悄对着李景隆眨了眨眼,李景隆心领神会,挥起拳头轻轻打在了朱樉的胸口。 朱樉身子后倾,双脚向后猛地一蹬,整个身子腾空而起,竟然直挺挺地倒飞了出去。 在地上翻滚了好几米才停下来,李景隆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脸不屑地甩了甩手。 看的一旁文臣热血沸腾,情不自禁地大喊出声。 在一片轰然叫好声中,李景隆身形高大,相貌英俊。高举着双手,单脚金鸡独立,身姿高大挺拔,仿佛一只仙鹤在万里高空展翅腾飞。 “自古英雄出少年,不愧是大明战神李冠军。” “李冠军这样文武双全的儒将,真的是千年难遇。” “嚣张不可一世的秦王,在李冠军面前没想到会有这样狼狈。” 对李景隆的夸赞之声不绝于耳,朱允炆目不转睛的望向李景隆,闪动的眸光之中,充满了炽热。 年少的朱允炆,脸上满是崇拜之情。他在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得到李景隆这样的绝世猛将。 看着还躺在地上装死的朱樉,李景隆非常有高人风范,上前将他扶起。 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表叔,能给我打个折不?” 原本双目紧闭的朱樉,突然怒目圆瞪,张口骂道:“我把你小子的狗腿打折了,信不信?” 李景隆顿时不敢再言语。 两人站起身,李景隆抱拳行礼道:“多谢表叔,承认了。” 朱元璋眉毛拧成了一团,变成了八字,这小王八蛋居然不按剧本来,存了心不让他赢钱。 压下心中的郁闷之情,朱元璋装作若无其事,对着在场的公卿大臣宣布:“时候不早了,都回衙门做自己的事去。” “臣等谨遵陛下旨意,先行告退了。” 等大臣们都走完了,朱元璋又对着黄狗儿吩咐道:“你先送咱的两个孙儿回宫。” “奴婢遵命。”黄狗儿领着朱允炆和朱高炽,坐上御辇离开之后。 见到蓝玉,还站在原地,不肯挪动脚步。 朱元璋脸色有些难看,语气愠怒:“朕叫你赶紧滚蛋,你听不懂吗?” 如果是往日见到朱元璋发怒,蓝玉肯定选择退缩。 可是外甥被抓进诏狱,让蓝玉跟秦王结下了梁子,不把这个场子找回来,蓝玉觉得寝食难安。 “陛下刚才允许,末将和秦王进行一场比武。” “有道是君无戏言,陛下金口玉言,答应的事就不能反悔。” 跪在地上的蓝玉说完抬起了头,跟朱元璋对视,眼神里没有半分怯弱,反而有些咄咄逼人。 第305章 贼王 从小到大,朱樉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当面跟朱元璋叫板。 哪怕,是曾经的宰相李善长权倾天下的时候,也只敢躲在背后搞些小动作。 跪在地上的蓝玉,红着眼,喘着粗气,就像一头发疯的公牛。 朱元璋看着桀骜不驯的蓝玉,语气冰冷如刀,没有一丝情感。 “立马滚蛋,咱可以看在你姐夫的份上,对你既往不咎。” “若是下次再犯,咱一定扒了你的皮。” 朱元璋冷冽的眼神,让蓝玉心生退意,他起身走到门口时。 突然转过头,望向朱樉一眼,眼神之中充满了恨意。 看着蓝玉远去的背影,朱樉的心中升起一丝无力感,有人的命运,早已经由他的性格决定了。 李景隆替他感到不值:“表叔你对常家和蓝玉仁至义尽。” “常茂完全是罪有应得,蓝玉因为这事记恨到你身上,简直是恩将仇报。” 这点小插曲,朱樉没有放在心上,平静地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父子俩坐上同一辆马车,相顾无言。 朱元璋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这一路上,你都一言不发,可是在责怪咱偏袒了蓝玉?” 朱樉心里清楚,蓝玉是东宫在军中的唯一山头,朱元璋不可能为了他,变相削弱太子的势力。 现在他跟太子朱标一文一武,勉强维持着朝堂的平衡。 是朱元璋的特意安排,谁要是打破眼前的局面,谁就是洪武大帝的敌人。 见好就收的道理,朱樉当然懂得。 他摇头说道:“我只是在惋惜一个难得的将才,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朱元璋听到这个回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咱以前最担心的是,你打小脾气暴烈如火,一旦掌握了权力,就会挟私报复、大搞排除异己。” “没想到你能掌握分寸,顾全大局。真是令咱刮目相看。” 朱元璋知道,蓝玉的屁股底下本来就不干净,朱樉找个以下犯上的由头,将蓝玉扔进锦衣卫的诏狱。 找个借口,将常家在军中的势力,拔除的一干二净。 他也没二话可说,可是面对蓝玉接二连三当面侮辱,朱樉却按捺住了性子,选择了隐忍。 这一点,在朱元璋看来最难能可贵。 他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以前,以李善长为首的淮西勋贵,掌握着大明超过半数的兵马。” “他们以姻亲为纽带,为了利益相互勾结。” “咱每天上朝时,都感到如芒在背。” “生怕哪天一觉醒来,这大明的江山又燃起了遍地狼烟。” “这样如芒在背的生活,咱足足忍受了十三年,直到胡惟庸的出现。” “咱才能够在铁板一块的淮西勋贵中,撬开这一丝丝缺口。” “废除了碍眼的宰相,将大权重新独揽在咱的手中。” “你要记住,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能够忍辱负重,才能立下不朽的伟业。” 朱樉当然懂得隐忍,毕竟秦始皇还喊过吕不韦‘仲父’,汉武帝当过窦老太太的玩具,唐太宗还受过渭水之盟的屈辱。 他在洪武大帝手底下,受到这一点点委屈算什么? 等到他登基的时候,一定找一千个欧罗巴大洋马,再让方士炼一些红丸,好好‘报答’老头子这些年的‘培养’。 朱元璋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还以为这小子埋着头,是在回味他刚才的教诲。 朱樉一想到,闭门造娃的朱元璋,得了马上风。脸上的笑意就快憋不住了。 “嘿嘿嘿……” “你这逆子,在偷笑什么?”朱元璋不明所以,问道。 朱樉抬起头,强压着嘴角,似笑非笑地说道:“儿臣,觉得您的乾清宫,时不时的丢东西,要不换成防盗门算了。” “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一道门还能防盗不成?” 朱元璋当然知道,乾清宫里的不少东西,都是皇子皇孙偷拿的,所以他才破例没有追究。 朱樉在心中暗道:这防盗门门,当然是为了防你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件瓦片,丢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朱元璋拿起来一看,居然是朱亮祖的丹书铁券。 他哭笑不得道:“原来这玩意儿,是你偷的。” “咱怎么生出你这样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东西?” 朱樉没有半点羞愧,反而振振有词。 “儿臣,这不是为了保全您老的名声吗?” “毕竟一个皇帝食言而肥,说出去也不好听,更别说还有可能青史留名。” “你小子还算有点良心。” 朱元璋刚夸完,想起最近宫里的财物频频失窃,他心爱的玉如意,都丢了好几个。 立刻想到一种可能,朱元璋开口质问道:“咱乾清宫里放着的玉如意和上千两金锞子、还有咱喝茶的茶宠金蟾蜍……” “你老实交代,这宝贝是不是你偷拿的?” 朱樉闻言,立马变得满脸委屈。 “儿臣,帮了你那么大的忙,挽回了您滥杀功臣的名声。” “你居然跟儿臣谈钱,看来在老头子心里,儿臣就是一个外人。” 朱樉大喊一声‘停车’,驾车的太常寺卿孙楧立马将车停住。 朱樉捂着脸,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装作伤心欲绝的样子。 一个箭步,就跳下了马车,朱元璋还没反应过来时,朱樉已经跑的不见了踪影。 “咱说的,好像有些过分了。” 二儿子,这些年一直为他鞍前马后。 他居然为了一点财物,就怀疑到了二儿子身上,朱元璋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做的很不称职。 内心不由得升起一丝愧疚之情,马车一路畅通无阻,进入紫禁城中。 朱元璋拿着丹书铁券,正想的入神之时,孙楧出声提醒道:“陛下,到乾清宫了。” 朱元璋在太监的搀扶下,刚下马车。 他一下来,四周伺候的宫人,立马匍匐在地上,不敢有丝毫动作。 刚准备调转马头,离开的孙楧立马背过身去。 朱元璋突然感觉两腿之间,凉嗖嗖的有冷风在吹。 他低头一看,原本在腰间的裤子已经滑落在了脚边。 朱元璋伸手一抓腰带,突然发现两手空空如也。 他扯着嗓子喊道:“这天杀的,咱老朱家居然出了一个贼王。” 第306章 汤和 就在车上,两人独处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他腰间上缠着的玉带,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不翼而飞了。 罪魁祸首是谁?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是谁干的。 听闻皇上正在乾清宫里大发雷霆,马皇后收到消息以后,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马皇后前脚刚踏入宫殿,就看到一地狼藉,朱元璋正在摔东西。 她关心地问:“重八,怎么好好的一回宫,就拿家里的东西撒气?” 朱元璋将铁券摔在地上,抬手一指马皇后,张口骂道:“都是你教出来的兔崽子,他居然敢偷到咱的头上来了。” 无辜的马皇后,莫名受到迁怒,心里顿时有了火气。 “你以前当甩手掌柜,几个孩子全靠我一个人拉扯带大。” “养不教,父之过,现在怪罪到我头上了?” 朱元璋脸色一滞,心里委屈。 “咱不过是发发牢骚,你马秀英就开始翻旧账了?” 马皇后果断摇头,对着他继续数落:“以前,你朱重八见到谁家里有个宝贝,都要千方百计地弄到手。” 眼见妻子开始揭他的老底,朱元璋大声反驳:“那时候咱云游四方,一路上化缘,三天都吃不上一顿饱饭。” “不靠小偷小摸,早他娘的饿死在旮旯角落里了。” “咱那是为了维持生计,迫于无赖的选择。” “能跟老二这种货色一样吗?” 论及不光彩的过往,朱元璋的脸上没有一点愧色。 如果没有这历练出的一身飞檐走壁、如履平地的本事,他又如何能够,调教出一帮神出鬼没、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呢? 眼看着丈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马皇后眉头紧蹙,掰着手指头说道: “常遇春的宝石酒壶、徐达的红珊瑚树、胡美的闺女……” “哪怕是街上小贩卖的烧饼,你路过时都要顺手牵羊。” “快停下来,别说了。都是儿孙满堂的人了,给咱留点颜面成不?” 朱元璋急忙阻止,随后指着角落里的起居郎,他厉声喝阻:“今天的事,你要是敢记下来,咱就让你人头落地。” 起居郎卓敬吓得一个激灵,立马放下手中的笔,别的皇帝对史官可能是恐吓,洪武大帝这样的狠人,绝对是说到做到。 朱元璋最近才觉得,这个跟在他身边的起居郎,有些过于碍眼。 “这些史官根本没安什么好心,想方设法地编纂出咱的黑料。” “起居郎这个官位,咱应该彻底废黜掉才对。” 卓敬赶紧拜倒在地,口称‘臣有罪。’ 马皇后出声,劝道:“这起居一职,自汉武设立以来,一直随侍帝王左右,记录帝王言行,是非功过留给后人评说。” “况且这起居一职,汉唐元宋,莫不有之。” “陛下今日任性废黜,后世子孙若是上行下效,他日难保不会有人议论我大明绝非华夏正朔。” 马皇后将这件事的高度,上升到了政权合法性的层次。 朱元璋听完,便不敢再肆意妄为。 他感慨一声:“真是家有贤妻,胜过良田万顷。” “有你马秀英在,咱才能少犯错。” 马皇后轻抚着他的后背,扶着朱元璋坐下,才开说道:“重八,我知道今日的事是樉儿做的不对,惹着你生气。” “可是他终究长大了,要养家糊口。” “老是克扣着他的俸禄不发,终究不是个办法。” 朱元璋双手一摊,颇为无奈地说道:“咱家大业大,到处都是需要花钱去堵的窟窿眼儿。 “咱不想尽办法地省吃俭用,这日子还怎么过的下去?” 马皇后左右思索过后,提出了一个建议。 “重八,要不我们将孝陵的支出削减一半,将这些银子省下来,用于国计民生。” “克扣子女的名声,传出去总归不太好听。” 朱元璋断然拒绝,他脸色严肃道:“咱已经把中都的工程停了,将来孝陵就是你我夫妻二人,在地下长眠之所。” “要是孝陵修的规模太小,那世人笑话的不是咱俩,而是笑话咱的后世子孙。” 比起秦始皇陵、汉武帝的茂陵、唐太宗的昭陵,这些超级皇陵,每年支出国库的三分之一,完工时所花费的天文数字。 朱元璋觉得他的孝陵,已经足够节俭的了。 陵墓的规模,关系到帝王威严。 朱元璋特别爱面子,绝不可能在这件事上,有所让步。 见到丈夫的倔牛脾气犯了,马皇后长叹一声,索性不再劝阻。 夫妻俩一时相顾无言,黄狗儿突然来报,“万岁爷,信国公求见。” 听到好兄弟求见,朱元璋激动地站起了身。“快宣。” “那妾身先行告退了。”马皇后起身离开,朱元璋刚开口想说又不是外人,马皇后已经带着宫女走远了。 “宣信国公汤和觐见。” 汤和刚准备在宫门前叩头行礼,朱元璋火急火燎地走出来,拉着他的手。 “大火都烧到房梁上了,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了。” 汤和被他从地上拉起身,朱元璋见到他鼻青脸肿,衣服上也破了大口子。 汤和一副凄惨模样,看起来比街上的叫花子好不了多少。 朱元璋皱着眉头,问道:“老汤,你这是遇到了下山的劫匪,还是遇到了拦路的恶霸?” “这天子脚下,竟然还有人敢打劫咱大明的国公?” 汤和一拍手,显得懊恼不已,声音有些哽咽。 “重八,我刚才不是给你唱双簧,配合你演戏吗?” “那群老匹夫,堵在了我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他们失去了兵权,又没落到一个子儿的好处。这不是把我当成了出气筒吗?” 朱元璋感到有些奇怪,问道:“咱不是吩咐了徐达,跟你一路同行的吗?” “嗨,别提了。” 说到徐达,汤和情绪变得更激动,破口大骂:“徐天德那不讲义气的玩意儿,一眨眼的功夫,跑的比兔子还快。” “还一步三回头,边跑边喊‘老汤,你坚持住,我先回去搬救兵。’” 汤和模仿的惟妙惟肖,引得朱元璋哈哈大笑,附和道:“这徐大眼从小就鬼精鬼精的,不是个好东西。” 汤和转头看向朱元璋,心里骂道:你朱重八也不是什么好货。 之前,明明说好的,三个人一条心,携手同行,共同进退。 合着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在挨揍。 第307章 叙旧 “上位,这帮老伙计是铁了心,要抓住老臣不撒手。” “老臣,现在是有家难回啊。” 汤和拉着朱元璋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诉起了苦。 见到他鼻青脸肿的样子,衣服上还沾着好几个脚印。 朱元璋是既好气又好笑,憋了半天,才忍住笑意。 “咱本来以为有天德在你左右,定能护你周全。” “没想到徐天德这老小子如此不讲义气,居然第一个跑了。” 汤和心说:你还不如派几名锦衣卫跟着我,起码能替我挡下不少拳头。 曾经他见死不救,差点害得秦王陨落,汤和这些年一直过得惴惴不安。 生怕哪天一觉醒来时,整个人已经躺在了锦衣卫的大牢里。 在得知朱元璋的计划后,需要有一个德高望重的老臣站出来,充当勋贵们发泄怨气的出气筒。 汤和主动请缨,背下了这口黑锅。 “上位,老臣这顿毒打,可算是替您挨的。” 看着汤和可怜兮兮的模样,朱元璋拍了拍他的手,满是感激地说道:“以前的事,咱们就一笔勾销。” 汤和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最了解朱元璋的性格,就怕这个心结不除,搞不好哪天就会找他翻旧账。 “上位,这帮老家伙横行霸道惯了,这次平白无故丢了兵权,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有人从中挑拨一二,搞不好又会聚众闹事。” “得想一个万全之策,平息他们心中的怨气。” 汤和心里想的是我一把年纪,老胳膊老腿的,再挨两顿毒打,搞不好哪一天就一命呜呼了。 朱元璋听完,点了点头,非常赞同:“老哥哥说的对,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这法子是老二想出来的,得让他想个办法出来善后。” 两个老头拉着手,走进了乾清宫。 看见宫人正忙不停地打扫,满地破碎的瓷片和摔坏的椅子。 汤和忍不住关心:“重八,你不会和弟妹闹架了吧?” 朱元璋拉着汤和,坐在龙椅下的台阶上。 他满脸无奈,向汤和抱怨:“老二无法无天,居然偷到了咱的头上。” “咱不过跟你弟妹,发了几句牢骚。” “她竟然蹬鼻子上脸,反倒数落起了咱的不是。” 汤和充当起了和事佬,开解起了朱元璋。 “俗话说年少轻狂,谁年轻时还没干过几件荒唐事呢?” “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咱也跟着老了,很多事都是有心无力咯。” 朱元璋没想到多年以来的老兄弟,这次没有站在他的一边。 他有些不满道:“咱管教孩子还有错了?这老话说的好小时偷针,大时偷金。” “老二是诸王之长,这样贼手贼脚,早晚会带坏咱的儿孙。” 汤和悄悄翻了一个白眼,心中暗道:小时候,你朱重八带着大家伙去偷牛的事,咋不说呢? 汤和收敛心神,出言规劝:“重八,这儿孙自有儿孙福。” “只要不触犯国法,不坑害百姓就随他去吧。” 朱元璋眼睛一瞪,磨着牙说道:“他都偷到朕的头上了,按《大明律》偷盗内府宫中财物者,皆斩。” “他这是属于屡教不改,砍了他的脑袋都算便宜他了。” 汤和不知道一向冷血无情的老弟朱元璋,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唠叨的小老头。 不过他乐见其成,起码现在的朱元璋身上有了人味儿。 汤和眼珠子一转,假装建议道:“你干脆下道旨意,把秦王拖到西市口砍了,这气自然就顺了。” 汤和这样一说,朱元璋立刻哑火了。见朱元璋闭嘴不言,汤和揶揄道:“是不是心里还是不舍得啊?” 汤和说完,还拿胳膊肘,戳了戳身旁的朱元璋。 朱元璋满脸不屑撇着嘴,强行争辩:“不过是现在还用得着他,咱先忍让一番他的胡作非为。” “等哪天用不着了,再一刀咔嚓了这不孝的玩意儿。” 汤和倒是一眼看穿,他说的真话还是假话。 汤和直接建议道:“既然那么不待见秦王,不如一脚将他踢到封地就藩。” “索性就眼不见为净,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咱找你聊些心里话,你这一直掏咱的心窝子是几个意思?” 朱元璋眉毛一拧,就要发火,汤和见好就收,摆着笑脸说道:“你看你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动不动急眼了。” “气大伤身,气大伤身啊。” 朱元璋想起一件事,立马伸出两只手在汤和身上乱摸。 汤和死死抓住衣领,惊慌失措道:“重八,这大庭广众的,你可不能乱来啊。” 朱元璋眼睛都在喷火,不停摇晃着汤和:“银子呢?咱好几万两银子哪去了?” 汤和整理着凌乱的衣角,才开口说道:“你说你都是当皇上的人了,跟没见过银子似得?” 朱元璋急得上火,催促道:“咱现在花钱如流水,恨不得一个铜板都掰成两半花。” “赶紧把银票拿出来,不然别怪咱翻脸不认人啊。” 汤和顿时觉得无语,你穷的揭不开锅了,还拿宫里的财物撒气。 就刚才打碎的那些玩意儿,至少能值上千两。 吐槽归吐槽,汤和还是慢悠悠地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条。 朱元璋接过来一看,眼睛都看直了。 他张大着嘴,满脸不敢置信:“那个逆子,竟敢把咱的钱给贪墨了,还给咱打了一张白条?” 朱元璋给人打了一辈子白条,没想到有一天居然风水轮流转,收到了一张来自亲生儿子的白条。 ‘今日借到白银五万三千六百一二两,欠款人朱樉。’ 朱元璋将白条揣进怀里,嘴上冷笑一声。 “咱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人敢贪咱的银子。” “白纸黑字,总有一天,会让这小子连本带利都还回来。” 收好了白条,朱元璋对着汤和不停埋怨:“老哥哥,你做事不地道啊。” “这么多银子,怎么能交给那小子保管呢?” “这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 汤和满是无奈地解释:“你以为我愿意啊,要不是那小子神兵天降一般出现。” “搞不好,现在老哥的身上已经盖好了白布。” “家里人正在准备,邀请街坊邻居吃流水席。” 第308章 疑问 眼见汤和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溅了他一脸。 朱元璋赶紧阻止他再张口。 “好了好了,咱知道你不容易,今天又受了不小的委屈。” “咱请你吃顿好的,犒劳犒劳。” 汤和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提议:“我知道金陵城有家不错的酒肆,叫醉仙居。” “那里的重碧酒,都是从四川叙州府大老远运过来的,那滋味地道的很。” 汤和本以为能借着机会,狠狠宰他一顿。 没想到对方没有上当,朱元璋慢吞吞说道:“你要喝好酒,御膳房应有尽有。” “犯得着花那几个冤枉钱吗?” 朱元璋抠抠搜搜的性格,汤和深有体会。说得好听叫节俭,说不好听就叫吝啬。 朱元璋的餐桌上,永远摆着四菜一汤。 汤和打趣道:“我想喝贡酒,你舍得拿出来吗?” 朱元璋耳根一红,大声嚷嚷道:“咱平时间,自己都舍不得喝上一口。” “再说了,这贡酒也就名气大点,哪比的上,咱自己酿的梅子酒解馋啊。” 对于这套说辞,汤和瘪了瘪嘴,语气酸溜溜道:“我好不容易从老家来一趟京城,你就拿点农家自酿打发我。” “朱重八,你这性子真是老抠门了。” 受到发小的指责,朱元璋万分无奈,对着黄狗儿吩咐道:“去咱的酒窖里拿几坛子陈酿过来。” “咱今天要和老哥哥不醉不归。” 黄狗儿一走,汤和想起刚才跑路的徐达,对着朱元璋说道:“光我们两个痛饮,怪没意思的。” “把徐达和周德兴叫上,我们这几个光屁股的发小,这么长时间没见,是时候该聚一聚了。” “老哥哥说的好,咱正好也有此意。”朱元璋闻言心中大喜,对着另一名贴身太监吩咐道:“杜安道,你亲自去请魏国公和江夏侯到宫里来。” “就说咱今天宴请信国公,让他们来陪客。” “奴婢遵旨。”杜安道前脚还没迈出宫门,朱元璋这才想起借条的事,又补充了一句。 “把秦王也一起叫上。” 朱樉刚回到王府,看着院子里晒着的一口一口大缸,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糖霜。 充当监工蒯富跑过来,向他报喜:“恭喜王爷,一坛子里面至少能出上百斤糖霜。” 说完还用一个小勺,在水缸口的内壁上刮了一圈,勺子里全是晶莹剔透的白砂糖。 然后将勺子递给了朱樉,这哪是白糖,分明是白花花的银子。 原本不情愿的蒯富,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王爷,您尝尝这味道,绝对是一等一的糖霜。” 朱樉将白糖倒进嘴里,一股沁人心脾的香甜味在味蕾上散开。 现在的纯度已经接近后世的白砂糖,甚至在口感上还要强上不少。 就是结晶的过程,有点太慢了,这上千斤的糖浆要完全凝固成白糖,至少要花大半个月的时间。 朱樉抿了抿嘴,转头对蒯富说道:“尔等制糖有功,你带他们到账房去,领一个月俸禄做为赏钱。” 正在旁边忙碌的下人,听到可以领赏钱,人人脸上喜不胜收。 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对着他连连作揖:“小人谢过王爷赏赐,王爷千岁千千岁。” “王爷千岁,真是菩萨心肠。” 如果不是他亲自立了规矩,王府内禁止跪拜礼,这帮下人恨不得跪在地上对他顶礼膜拜。 刚来不久的蒯富,对着眼前的状况,感到不适应。 “王爷,您赏赐了这帮奴仆,他们却不叩头谢恩。” “这不是乱了尊卑吗?” 对于动不动就下跪磕头这种陋习,朱樉表示不屑一顾:“真正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流于形式。” “如果是跪天跪地跪父母,可以说天经地义。” “府中这些下人有不少,比我爹娘年纪都大。” “要是动不动对着我下跪,本王还嫌膈应的慌。” 朱樉正在说话时,宫里的内侍就来传信。 “秦王殿下,陛下宣你进宫。” 朱樉自然认识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太监,杜安道跟黄狗儿一样是朱元璋身边的贴身太监。 负责给朱元璋洗脸、梳头、修理胡须、修剪指甲,几十年如一日,深得朱元璋的信任。 “杜公公,父皇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杜安道面白无须,佝偻着背。弯下腰来,恭敬地回答:“回二爷的话,万岁爷在宫中宴请信国公。” 别看这老太监脚步虚浮,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 朱樉心里十分清楚,这老太监武艺高深莫测,被称为宫中最后一道屏风。 在路上,对着杜安道,朱樉直接问出了,压在心底多年的疑问:“六年多以前,为什么杜公公没有随驾去到凤阳?” 在看他看来,大内第一高手没跟随在老朱身边,这件事充满了诡异。 杜安道面色如常,回答道:“那段时间,万岁爷派奴婢去外地办了件差事。” 朱樉试探的问:“父皇给你的差事,是跟白莲教或者说明教有关吗?” 杜安道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选择了闭口不再言语。 恰恰证实了朱樉心里的猜想,他曾经对六年前遇刺那件事,进行过无数次复盘。 每次都觉得不合逻辑,漏洞百出。 其中最忽略的一点,就是张中所在的明教,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还有一件事,让朱樉觉得更为惊悚的是白莲教曾经在元末掀起了,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 可是在大明立国之后,十多年来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哪怕是神通广大的锦衣卫,情报网中也没有一点这些人的蛛丝马迹。 人数众多的白莲教突然人间蒸发,更别提跟小明王有关的明教。 朱樉曾经翻遍了古今同集库,也没查到除了小明王韩林儿以外,记载明教的历史文献。 一切有关明教的文字记录,就像被一双无情的大手刻意的抹去了一般,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朱樉皱着眉头,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只有那个人,才有将一切隐藏的能力,甚至消弭于无形。 那就是他的父皇,洪武大帝朱元璋。 第309章 混战 朱元璋既然对他选择了隐瞒明教的过去,肯定做好了应对之策。 如果他一意孤行深挖下去,只会落得个自讨没趣。 马车经过东侧门,停到了乾清门前,朱樉刚迈进乾清宫。 就看到宫殿的中央,摆着一个圆形的铜炉,铜炉下方放着木炭。 四个老头正围坐在一起,见到他来,汤和跟周德兴刚要站起身来行礼。 朱元璋拦住他们,开口说道:“今天是家宴,这里只有叔伯子侄,没有君臣之分。” 老头子突然玩起了收买人心,朱樉只得拱手作揖:“小侄见过汤伯父。” “见过老泰山。” “见过周叔父。” 跟三人依次见礼后,朱樉这才对着朱元璋行礼。 “儿子见过父亲。” 朱元璋递给他一个碗,说道:“替咱敬你这些叔叔伯伯一杯。” 接过来一看,是一个粗糙的土碗,跟精美瓷器装着的贡酒一点不搭。 这怀旧风弄得不伦不类,朱樉在心里吐槽完,将酒倒满对着汤和说道:“小侄敬汤伯父一杯。” 汤和受宠若惊,连忙起身跟他碰了一下杯。 两人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汤和抹了把嘴,豪爽一笑:“你小子打小从来都不扭捏,诸王之中,老夫看你最顺眼。” “汤伯父说笑了,小侄比起汤鼎和汤軏两位兄长,还差得远了。” 听到对方夸起了自家儿子,汤和十分高兴,拍着朱樉的肩膀笑道:“你不用自谦,我家里那两个小子,虽然比你年长。” “可是他们从小就佩服你,把你当做他们的头儿。” “鼎儿和軏儿以后能跟着你,我也就放心了。” 汤和的口气跟托孤一样,听的朱樉一头雾水,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朱元璋见他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出声解释道:“二郎,你不是下个月要出征云南吗?” “你汤伯父的意思是让汤家两兄弟在你身边做个亲军牙将。” 主帅的营帐因为有牙旗,被称为牙帐。 亲兵将领,自然被称为亲军牙将。 朱樉点头说道:“既然汤伯父看得起小侄,两位兄长能屈尊到小侄帐下。” “小侄自然是一口答应。” 汤和拿起碗,给他倒上酒,两人碰了碰杯,一饮而尽后。 汤和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欣赏。 “你气度不凡,又有容人的雅量。将来必定会有一番作为。” “借汤伯父的吉言。” 朱樉又跟汤和干了一碗,转头看向年龄小一点的周德兴。 周德兴身材健硕,一脸横肉,是老朱的发小之一。 朱樉斟满酒后,双手捧起碗,端到周德兴面前。 “若是没有当年周叔父卜的那一卦,我父亲也不会选择去濠州投军。” “更不会有现在的小侄,小侄替父亲敬您一杯。” 说起当年的往事,周德兴满脸自豪,两人碰杯之后,一饮而尽。 周德兴情绪高涨,一拍大腿,开始滔滔不绝。 “说起来,也是凑了巧,你爹大半夜把老夫从被窝里拖起,叫到菩萨像前。” “他那时候的样子,吓得跟鹌鹑一样,抓住我的胳膊一直问。” “汤和写的那封信,被人发现了。要去县衙检举他,问我该咋办?” “我当时也慌不得不行,毕竟跟红巾军有牵连,可是杀头抄家的大罪。” “我说我也不知道该咋办,要不卜个卦问问菩萨?” “于是我们两人,在菩萨面前掷了三次茭杯。” “结果第一次,去衙门自首是死路一条,第二次亡命天涯,也是个死。” “结果第三次问菩萨投义军造反,就掷出了一正一反的圣杯。” “菩萨说了你爹造反能活,他连夜收拾起行囊,跑到了濠州投军。” 周德兴一脸兴奋,拉着朱元璋说道:“你就说我老周,算的卦准不准吧?” 朱元璋放下筷子,张口骂道:“准个屁,咱去濠州投军,被郭子兴守门的士兵,给当成奸细抓了起来。” “要不是咱浓眉大眼,长得一表人才。咱就被你跟汤和两个狗贼,害的掉了脑袋。” 面对朱元璋的吐槽,汤和跟周德兴立马不干了。 汤和脸色微醺,大声嚷嚷道:“我怎么着也算你的领路人,老周怎么也算关键时候推了你一把。” “没有我们这帮老弟兄,能有你现在的风光吗?” “你朱重八,多少有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 此话一出,整个宫殿变得鸦雀无声。 徐达见势不对,捂着汤和的嘴,立刻开始打圆场。 “老汤你喝醉了,酒后慎言啊。” 朱元璋砰的一声,将碗摔在地上,脸色严峻,指着徐达说道:“天德把手撒开,让他继续说。” 徐达一脸为难,松开了手。临了瞥了朱樉一眼。 似乎在责怪女婿哪壶不开提哪壶,嘴上没个把门。 汤和没有半点畏惧,直接说道:“老兄弟们把脑袋别着裤腰带上为你卖命,趟平了这一路的荆棘。” “可是这些年,大家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就惹到了你洪武爷。” “哪天一觉醒来,头上的脑袋没了。” “我今天就斗胆问你一句,你朱重八,这事做的到底仗不仗义?” 没想到汤和会借着酒劲闹事,周德兴脸都吓白了,连忙站起身给朱元璋解释:“上位,汤和喝高了,说的都是醉话。” 朱元璋没有说话,直接推开了挡在身前的周德兴。 走过去时,朱元璋毫无征兆地突然抬起脚,将汤和一脚踹倒在地。 汤和捂着胸口,一脸不敢置信:“你都是当皇帝的人了,还不要脸的搞偷袭?” 朱元璋拽着他的衣领,恶狠狠道:“咱好些年没收拾你,你现在胆子很肥,居然敢在咱面吆五喝六。” “咱今天不把你隔夜饭都打出来,咱就不叫朱重八。” 汤和反手拽着朱元璋的衣领,将他拖在地上。 “你以为我老汤是吃素的,这么多年拳脚不是白练的。” 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在地上扭打成一团,周德兴刚想去劝架,脸上就平白无故挨了一拳。 他捂着眼睛大叫,“谁他娘的,打我?” 汤和指了指朱元璋,大喊道:“朱重八这老小子不讲武德。” “老周,快来帮我,给他点颜色看看。” 周德兴一咬牙加入了战团,朱元璋渐渐不敌,眼看落了下风。 他急忙大喊:“徐大眼,你他娘的还不快来救驾?” 第310章 兄弟 平心而论,一向稳重的徐达非常不愿意掺和到这些破事里。 徐达见势不妙,连连后退几步,大声说道:“上位莫慌,臣马上去叫侍卫。” 徐达正想转身逃走之时,突然感到被人推了一把,身体不受控制地翻滚到战场中央。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汤和撒开了手里的朱元璋,死死掐住徐达的脖颈,嘴里喊着:“叫你小子每次都不讲义气先跑,今天就让你尝尝老哥哥的拳头。” 徐达挨了几拳,再好的脾气也憋不住无名火起。拉着汤和就来了一个抱摔。 刚才遭到两人围攻,朱元璋原本落在下风,徐达吸引了汤和的火力。 朱元璋顿时压力大减,翻身将周德兴压在身下,砰砰就是几拳。 一边打一边骂:“老子当年为什么能当你们几个的老大?就是靠的这双拳头。” 四个老头,战成一团。场面混乱不堪,旁边负责伺候的光禄寺卿马全和黄狗儿人都看傻了。 朱樉命人拿来画板和油彩,兴奋的两眼放光,这可是见证历史的时刻,一定要将眼前的名场面记录下来。 他拿起画笔,对着旁边的礼乐班子大声吼道:“都愣着干嘛?接着奏乐,接着舞啊。” 望着站在原地,不敢上前拉架的一帮侍卫,黄狗儿满脸忧心忡忡,来到他身边劝道:“殿下,一会儿要是伤着万岁爷,可是要出大事的。” 朱樉满脸奇怪,指了指正在大呼小叫的朱元璋,问道:“老头子打了一辈子仗,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你看他的表情,比入洞房的时候还要开心。” 黄狗儿望着朱元璋笑的狰狞,一时间无法确定这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 听着萎靡不振的伴奏音乐,朱樉皱着眉头,对着礼乐班子招了招手。 教坊司的正九品奉銮一路小跑过来,点头哈腰道:“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朱樉摸索着下巴,说道:“这首太素了,听着怪没劲的。” “放我的主题曲,给这几个老头助助兴。” 教坊司奉銮,满头雾水,不解地问道:“卑职不知那主题曲,所谓何物?” 朱樉没说话,黄狗儿摆了摆手,一脸嫌弃道:“你这榆木脑袋这么简单都不会,当然是《秦王破阵曲》。” 奉銮恍然大悟,连忙去吩咐礼乐班子。 朱樉对着黄狗儿连连夸赞,“怪不得黄公公能当三品,而他混到六十岁都是一个九品。” “光是这觉悟高低,就是天差地别。” 黄狗头给他捶着背,满脸讨好道:“二爷,这力道如何?” 朱樉点点头,示意力道刚好。 琵琶声和战鼓声一响起,原本的靡靡之音,节奏一变,变成了慷慨激昂的沙场之声。 地上鏖战的四个老头,原本体力不支,躺在地上大口喘气,战况接近尾声。 有了战歌的加持,四个老头瞬间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一跃而起,又开始战作一团。 朱樉拿着画笔,忙着将眼前激动人心的时刻,记录下来。 这可是振奋人心的第一手史料,朱樉下笔如有神,很快就将眼前的大场面记录了下来。 还即兴赋诗一首,再盖上了自己刚刻的‘东楼’私章。 身后的黄狗儿,看到画上题的那首小诗吓得面无人色。 「金水河畔水波涌,甲鳖相争战不休。 甲壳坚硬难攻破,利爪锋利势如流。 你来我往争高下,胜负难分显身手。 河中争斗寻常事,生活点滴皆文章。」 甲鳖不就是甲鱼和王八吗?秦王这首诗称得上是当朝第一反诗。 黄狗儿越想越怕,手都跟着哆嗦。 朱樉感觉到了异样,收起画布,贴身放到怀里。 他转身对着黄狗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说道:“黄公公,见者有份懂吗?” “这么多人看着咱俩一起画的,要是传出去你也跑不了?” 黄狗儿闭上眼睛,面如死灰地点了点头,没想到只是平常的一次讨好,却不小心上了秦王的贼船。 黄狗儿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叫你管不住这双手,悔不该当初。 有了这帮老头,跟黄狗儿的把柄,朱樉瞬间觉得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随着乐曲接近尾声,地上缠斗的四个老头很快分出了胜负。 以老丈人的惨败和朱元璋的大胜告终,打斗到了最后,基本是老朱一个压着三个老头在打。 至于为什么要打老丈人,朱元璋很快给出了答案。 他对着还在地上的徐达,踢了一脚,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徐大眼,徐天德最不是个东西。” “老子当年当上九夫长,第一时间写信让你小子投军。” “你居然回信给我说,你在闭门读书。” 朱元璋越想越气,一连踢了好几脚。“当初要不是咱回乡招人,亲自踹你家大门。” “你小子,保准现在都还躲在家里装死不出。” 徐达捂着肚子,假装发出哀嚎。“老臣今天指定是不成了。” 朱元璋眉毛一拧,骂骂咧咧:“行了,你这千年的乌龟别装死了。” “咱根本就没使上劲。” 徐达眨了眨眼,从地上爬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 “当初你寄人篱下,身无片瓦。吃了上顿没下顿。” “就让我一个老实本分的农家子抛下父母,来跟着你干这掉脑袋的行当?” “再说了,我父母走后,不还是跟着你朱重八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了。” 状况第二惨的汤和,顶着‘御赐’的两只熊猫眼,出来充当和事佬。 “这里我最年长,我出来说一句。” “好了好了,打也打了,闹也闹了。” “以前大家之间的恩怨,全都两清了。以后谁也不许再说谁的不是。” 朱元璋面色不虞,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一把推开汤和说道:“咱这个做老大的还没发话,你算个什么东西?跑出来充大头。” 汤和被推得连退好几步,擦了擦流出的鼻血,弱弱地说了一句:“你当然是老大,你来说成不?” 拉起躺在地上的周德兴,朱元璋张开双臂,搂住三个人的肩膀。满是怀念道:“咱小时候,就对着你们说过‘同生死,共富贵。’” “富贵荣华咱都给了你们,咱说到做到了。” “你们可千万不能抛下咱一个人啊。” 第311章 速写 自从爹娘、哥哥、姐姐这些亲人相继离世后。 眼前的这三个人,汤和、徐达、周德兴三名发小,一直伴随着朱元璋的左右,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他。 徐达听完,第一个笑着说道:“重八哥,说得是什么话?” “我们都没病没灾,身体好着了。” 周德兴拍着朱元璋的手,笑呵呵地说:“只要你不嫌弃,咱们三个会一直陪着你。” 汤和难得真情流露,抹着眼泪说道:“六年前,你重八差点离开人世,我在你身边觉得天都塌了。” 朱元璋长叹一声,幽幽说道:“咱们都没了兄弟姊妹,咱们这几人,又何尝不是彼此之间唯一的亲人呢?” 汤和转过身,对着不远处还在作画的朱樉,满脸愧疚地道一声歉。 “我老汤一辈子做事光明磊落,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这个二侄。” 说完,走过去对着朱樉鞠了一躬,把朱樉弄得尴尬不已,连忙上前扶起他。 “汤伯父,这是做什么?” “若是当初换作小侄在场,也会做跟你一样的选择。” 汤和拍着他的肩头,老泪纵横道:“真是一个识大体的好孩子。” 说着还抱着朱樉,汤和哭的更厉害了。 “你汤伯悔不该当初,早知道当初就该一咬牙将大女儿嫁给你。” “让他老徐家捡了个漏,比杀了你汤伯还难受。” 汤和的大女儿原本是他的候选王妃,碍于朱樉当年名声太臭,汤和抢先一步,把大女儿嫁给了廖永忠之子廖权。 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一向以看人眼光精准的汤和,却在朱樉身上栽了一个大跟头。 汤和越想越难受,抱着朱樉大哭。“你这小子藏拙,可把你汤伯害得好苦啊。” 朱樉头一次被一个大男人,还是一个年近花甲的糟老头,弄得不知所措。 只好安慰道:“是小侄错了,汤伯父能不能先把手松开?” 听到这句话,汤和立马撒开了手,抓着他的肩膀。目光灼灼盯着他半天,才开口说道:“你汤伯正好有个八岁的孙儿,聪明伶俐。” “街坊邻里都夸他,长大能当个好仪宾。” “好侄儿,你就成全你汤伯,临终前的最后一个心愿吧。” 仪宾,又称郡马。众人一听,汤和这老小子图穷匕见了。 要属徐达反应最激烈,抓着汤和的手不依不饶。 “老而不死是为贼,贼心不死啊你。” “老汤你成天打我孙媳…呃,干孙女的主意,是几个意思啊?” 见到徐达有发飙的迹象,汤和显然有些心虚:“老徐,我不是针对你啊,俗话说隔辈人不管隔辈事。” “我们这些当爷爷的,自然不该去插手孙辈的婚事。” 汤和的狡辩,听在徐达的耳朵里,完全是欲盖弥彰。 做了一辈子‘亏本’买卖,徐达卯着劲,要给老徐家挣回一个孙媳妇。 他揪着汤和的衣领,咬着牙说道:“谁要是打我老徐干孙女的主意,就跟我到校场上签下生死状。” 老实人徐达一发怒,哪怕是久经战阵的汤和都感到发怵。 他连忙摇手,向徐达解释道:“徐二愣子,老哥跟你开玩笑的。” “酒桌上的话,你可不能当真啊。” 朱樉眼睛一亮,没想到一向以沉稳著称的老丈人,居然还有个‘二愣子’的绰号。 仔细一想,这绰号取得还真是恰如其分。 正常人,谁敢在庆功宴上,拿朱元璋的头当盆栽,拿酒壶浇满了一头啊? 朱元璋直接隔开了两人,见到他出面,徐达放开了汤和。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朱元璋并没有调解,而是直接爆粗口:“你们他娘的说啥都不好使。咱大孙女的婚事,只能咱亲自来拍板。” “等万福及笄了,咱给她办个选秀,仪宾人选必须要才貌双全,人品俱佳的青年才俊。还得达到学富五车,弓马娴熟的标准。” “你们家里那些个歪瓜裂枣,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一听到老朱要给女儿办选秀,朱樉脑海里立刻冒出一个画面。 一帮公三代、侯三代跟秀女一样,整整齐齐排成几列。 一个个扒的精光,由太监拿着皮尺测量尺寸,一想到这壮观的场面,朱樉打了一个冷颤。 汤和、徐达二人,被朱元璋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终于熄火了。 朱元璋坐回凳子上,招呼着汤和、徐达、周德兴三个。 “别傻站着,再不吃就白瞎了这羊羔肉。” 四人围坐在铜锅前,朱樉献宝似的的拿出一幅画。 四人定睛一看,画面上青葱翠绿的草地上,一头老黄牛正在悠闲的吃草。 一个穿着破衣烂衫的小孩,头戴着草环,蹲坐在石头上。 拿着放牛的鞭子,对着一群半大的孩子,正在进行‘分封’。 汤和看到这张画,笑得合不拢嘴。 “这高个子的是我,站在旁边像门神一样的是周德兴。” 周德兴附和道:“画的真好,跟咱们小时候一模一样。” 朱元璋望着这张画,怔怔出神,脑海中全是他年少时的回忆。 唯有老丈人徐达,皱起了眉头,指着上面问道:“老夫怎么记得当时没穿开裆裤,这脸上的鼻涕泡是哪来的?” 汤和连忙充当和事佬,打起了圆场。 “老徐,当年我十岁,你正好四岁。” “你那时候经常尿裤子,所以穿着开裆裤。” 因为隔了快五十年,徐达自己都记不清了,他满脸狐疑,转头向周德兴问:“老周,我当年是这个样子吗?” 年代太过久远,周德兴自然也记不住,用力地点了点头。 朱元璋满是怀念,叹息一声道:“真是光阴如白驹过隙,世事如白云苍狗。” “这一眨眼的功夫啊,咱们一个个都从稚嫩的孩童,变成了蔫巴的老头。” 众人还在感伤时光的流逝,朱樉又变戏法一般,拿出了一幅画,这是一幅素描,还没来得及没上色。 画面上,朱元璋坐在大堂中央,背面挂着明字旗。 朱元璋端着酒碗,徐达和常遇春侍立在他的左右,侄子朱文正和外甥李文忠站在左边,右边站着邓愈和冯胜。 第312章 消失的腰带 “好、好、好。” 朱元璋连说三个好字,当他看到背后站着的李善长和刘伯温两人时。 朱元璋眉头拧成了八字,有些不满地说道:“二郎,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就没必要画上去了。” 朱樉直接拱手,一脸正色道:“正所谓瑕不掩瑜、功不掩过。” “孩儿窃以为,既然功过不能相抵,那过错也不应磨灭过往的功勋。” “如果没有刘李二人,如若后人问起,是何人为我大明运筹帷幄、又是何人为大军转运粮草之时” “到那时候,孩儿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的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在场的人,都知道刘伯温曾经背叛过他。 而李善长更是与六年前的行刺案之间,有说不清楚的关系。 秦王却能放下个人恩怨,为这两个仇人仗义执言。 他的胸襟开阔,令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周德兴拍着他的肩膀,对朱元璋说道:“我一生也算识人无数,重八,你家这老二不孬,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刚说完,周德兴又觉得这话有些犯忌讳,连忙补充一句。 “当然了,他现在就很有出息。” 这画蛇添足的半句话,被众人下意识的忽略了。 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朱元璋开口表态道:“咱的儿子都能既往不咎,咱这个当爹自然有容人的度量。” 朱元璋说完,三名老将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他们最怕的是胡惟庸的风波刚平息不久后,又冒出一个李善长案。 大肆诛连之下,又有几人能够幸免呢? 朱元璋招呼着众人坐下,朱樉端起酒碗,对着老丈人徐达敬酒。 徐达干了一口,对着他埋怨道:“贤婿,都没给老夫上门拜过一次年。” “你这个姑爷,当的是不是有些不太称职啊?” 被老丈人当面质问,朱樉禁不住面红耳赤,随便找了个借口。 “小婿家中生活拮据,没有一件能拿得出手的礼物。” 朱樉现在后悔不已,当时脑子一热,把以前缴获的古董、字画都换成了银子。 徐达摇了下手,满不在乎道:“贤婿要是觉得为难,不如直接送银子好了。” “老夫从来都不讲虚礼,些许铜臭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朱樉很想说我会放在心上,他正在犹豫,如何应付眼前见钱眼开的老丈人? 突然灵机一动,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条精致的玉带。 朱樉双手捧起玉带,一脸谄媚道:“小婿,过去失了礼数,献上一条祖传的腰带,就当作给老泰山赔罪了。” 徐达接过来一看,腰带上挂满了玉带板,镶嵌着宝石点缀。 还有金丝线缝制的纹路,徐达定睛一看,上面绣着五爪金龙。 正是朱元璋失踪的那条腰带,徐达心中暗道:你这祖传的也太正宗了吧。 有龙纹配饰,徐达不敢私藏,直接恭敬地递给了朱元璋。 没想到朱元璋没有半点生气,反而是将玉带轻轻推了回去。 “既然是你的好女婿孝敬你的,天德你就收下吧。” 徐达没有依言照做,反而越发恭敬,只见他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捧起。 “龙纹乃是天子服章,老臣没有半点僭越之心,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元璋摇头,笑道:“常遇春那厮下葬之时,咱送了他一件龙袍。” “你是咱的心腹大将,又是咱的儿女亲家。” “以你徐达的功绩,自然配得上这条腰带。” 徐达的脸上满是感动,要说不羡慕常遇春是假的,毕竟臣子以龙袍下葬,可是千古未有的殊荣。 而今天,他徐达能得到一条龙纹玉带,算是此生再无遗憾了。 徐达眼含热泪,抱着腰带,对着朱元璋叩首。 “老臣万死不足以回报陛下的恩德。” 朱元璋快步上前,将他扶起,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天德你劳苦功高,为大明立下不世功勋,老哥此生断然不会辜负你。” 两个老头情绪激动下,相拥而泣。 一旁的汤和、周德兴脸上满是羡慕的神情,若是其他人拿到这条腰带,他们心里一万个不服。 可是这个人是徐达,他们两人只有心服口服。 在这感人至深的时刻,偏偏有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亲一个,亲一个……” 朱元璋回过头来,就看到朱樉兴奋地又蹦又跳,赶紧松开怀中的徐达。 朱元璋大步走来,赏了朱樉一个爆栗,嘴里骂骂咧咧:“咱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朱樉捂着脑门上的大包,指着还在痛哭流涕的老丈人。 对朱元璋小声说道:“我帮你收买人心,你还打我,你朱兴宗真不是个东西。” 这逆子继上次称呼他的表字之后,又开始叫起了朱元璋在族谱上的大名。 朱元璋黑着脸,对着他教训道:“你再这样没大没小,信不信老子把你的舌头拔了?” 朱樉脸上没有半分惧色,直接原封不动地回击道:“信不信你再威胁我一句,我把你两个孙子的狗腿打断了?” 至于对象是哪两个,朱樉没明说,朱元璋立刻猜到了,是尚煌和高煦。 朱元璋一脑门黑线,拳头攥出水,骂道:“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混账父亲?” 朱樉满脸奇怪道:“那不是近在天边,远在眼前吗?” 朱元璋愣了几秒,随后反应过来,这小子暗戳戳地,是在讽刺自己。 他厉声问道:“咱有哪一点对不起你?” 朱樉当即反问道:“摸摸你的良心,你有哪一点对得起我?” 朱元璋犹豫了半天,挠破头也没想出这个答案。 朱樉抬手一指,丝毫不留情面地揭穿道:“你根本就没有良心。” 朱元璋怒极反笑,抬起胳膊勒住他的脖子,冷笑道:“小兔崽子,你见过哪个帝王有良心的?” “帝王要是有了心,有了七情六欲就会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朱樉被勒得满脸通红,仍然不屈服道:“你没有心,就以为天下人都跟你一样么?” “当上了皇帝,你就自以为是无所不能的神明?” “若是没有了亲人、爱人、友人,除了那张龙椅,你这糟老头还剩下什么?” 第313章 过肩摔 朱元璋听完,心神俱震。 童年痛苦的回忆涌上了心头,要是那种绝望再来一次,他恐怕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他害怕了,他不敢想象只有他一人活在世上,是何等的痛苦。 朱元璋失神的一刹那,朱樉迅速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向后一拉,朱元璋身子摇晃,整个人失去了平衡。 紧接着,朱樉身子一扭,用肩膀顶住了朱元璋的胸膛,猛地一用力,就将他举过头顶,抡到了半空。 朱元璋猝不及防下,被好儿子朱樉来了个过肩摔,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朱樉站稳脚跟,目光冷漠,拍了拍手。 他满脸不屑,咬着牙说道:“什么狗屁洪武大帝,要不是你是我爹的份上,骨头架子都给你拆咯。” 朱元璋摔得七荤八素,完全没有了之前嚣张的气焰,发出一声痛苦呻吟。 看傻眼的徐达、汤和、周德兴三人,这才反应过来,立马上前将朱元璋扶起。 汤和原本以为朱樉不过是个小号朱元璋,还是低估了这小子的凶狠程度,这小子真发起飙来,完全六亲不认啊。 朱元璋扶着老腰,气的直哆嗦。 他满脸戾气,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真以为咱离了你,就过不下去了?” “咱宰了你,咱照样还有二十几个儿子。” 朱樉呵呵一笑,没有半点惧色。 “要是没了我,你当然还是英明神武的洪武大帝。” “只不过再过几年,没准会变成坐在龙椅上,抱头痛哭的可怜虫。” 朱樉的话就像一柄利剑,直插老朱的心房。 他想起在亲人离世的时候,身边还有三个发小陪伴。 当他背起行囊,去往了皇觉寺出家为僧时,只有孤身一人。 朱元璋在外云游化缘,受尽了人间疾苦,看穿了世态炎凉。 “天为帐幕地为毡,日月星辰伴我眠。” “夜里不敢长伸脚,恐踏山河社稷穿。” 朱樉背着手,来回踱步,吟诵着他当年写的这首无题诗。 这首诗既有朱元璋的豪情万丈,也有他的孤独凄凉。 徐达、汤和两人一左一右在朱元璋的身边,看着他的脸上表情经历了震怒再到迷茫。 两人悄悄对视一眼,心中惊骇不已。 朱元璋的牛脾气,犯起犟来,可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伸手推开两人,朱元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稍后,大步向前,走到朱樉身前,抬起手就给了他脑门上一个巴掌。 “小兔崽子,活腻歪了,还敢跟老子动手?” 老朱的手劲很大,扇的朱樉向后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直身体。 他的脑门上,出现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捂着额头,朱樉神色平静地说道:“就是为了告诉你,我要是不让着你,你啥也不是。” “咱怎么会生出一个,你这样忤逆犯上的玩意儿?” 眼看女婿跟亲爹杠上,徐达这个做丈人的,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能充当和事佬。 “重八哥,这混账小子又犯浑,咱们这些做长辈的气量大,可不能跟他一般见识。” 亲家公给了台阶,朱元璋顺势借坡下驴。 “今天看在你岳父的面子上,咱不跟你个混账东西计较。” “再有下次,咱亲手将你大卸八块。” 这段小插曲一过,朱元璋、徐达、汤和、周德兴四人,重新坐回了八仙桌。 朱樉刚挨着老丈人坐下,拿着筷子夹起一片羊肉,放进铜锅里涮好。 还没下肚,朱元璋越想越气,猛然一拍桌子,又开始吹胡子瞪眼。 “在座的都是长辈,哪有你这个晚辈坐下的份儿。” “给咱上一边去,站着伺候。” 说完还稍嫌不解气,又开始嚷嚷。 “看什么看?还不快倒酒。” 见朱樉无动于衷,还坐着,朱元璋从桌子底下,伸长着腿踢了他一脚。 朱樉默不作声,站起身子走到一边,掸了掸裤子上的脚印。 这糟老头的心眼比针尖大不了多少,朱樉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接过光禄寺卿马全手上的酒壶,充当起了临时服务员。 依次往四个老头,面前放着的大碗不停斟酒,朱元璋、汤和、徐达、周德兴等四人,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像今天一样聚在一起。 四人兴奋不已,滔滔不绝地聊起了往日的峥嵘岁月,他们谈笑风生,吃着涮锅。 服务员小朱连午饭都没吃,就被老朱召进了宫。 饿了一整天,肚子开始咕咕直叫,正在唾沫横飞的朱元璋,这才发现异样。 放下了碗,朱元璋一脸诧异地问道:“你这逆子,今天该不会是没吃饭吧?” “你说呢?”朱樉表情幽怨,心里直想骂娘,今天一大早,跟着你去审问朱亮祖父子。 你居然问我吃没吃饭?这老头子简直没有良心。 朱元璋这才反应过来,指了指身旁的空位。 “你这孩子客气个啥?来来,咱给你赐座。” 朱樉憋着火气,坐了下来,端起扒饭的时候,在心中暗自说道:好好好,这么玩我是吧?等将来一定让老头子,你尝尝蜂蜜水的味道。 反正朱元璋跟萧衍,一个前半生当和尚,一个后半生出家都差不多。 老朱正在大快朵颐,不知道旁边的孝顺儿子心里的小九九,还以为这小子一言不发,埋头吃饭,是改邪归正了。 他对着朱樉说道:“刚才你周叔叔提议,将他家里的独子周骥交到你手里。” 朱元璋一说完,周德兴就接着说道:“老夫的膝下,就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二侄子,治军有方,能不能送骥儿到你军中磨砺个几年?” 听到周骥的名字,朱樉眉头一紧,勋贵子弟都有军职,更别提老朱几个发小的子嗣。 只有这个周骥是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子弟,特别喜欢沾花惹草,四处勾引良家妇女。 朱元璋曾经宣他进宫,当面斥责了一顿,这家伙回去之后,收敛了一段时间。 没过多久,周骥又开始犯老毛病,整日寻花问柳,夜宿秦淮河。 朱樉可是清楚历史上这个周骥,胆子大到无法无天,敢在太子的丧期,秽乱宫闱,跟宫女私通。 最后被洪武大帝下令处死,还连累了开国老将周德兴。 第314章 母子 面对这么一个坑爹仔,朱樉心里犯了难。 这周骥连裤裆都管不住,就是一个定时炸弹,搞不好将来还会连累到自己。 见到他沉默不语,周德兴满脸抑制不住的尴尬之色。 朱元璋于心不忍,替老朋友发声:“你连周家那个混蛋小子都管不住,将来能有什么大作为?” 这激将法过于粗糙,让朱樉很想反问一句,难不成你老人家管得了? 周德兴不但英勇善战,而且一直对大明忠心耿耿。 心中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朱樉开口表态:“既然周叔父看得起小侄,那小侄自然一口答应。” 周德兴端起酒碗,发出爽朗地大笑:“骥儿能跟着你,我这个当叔叔的自然一百个放心。” “来,小樉,我敬你一杯。” 一口干完了碗里的酒,朱樉收起了笑容,严肃的说:“小侄的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周世兄触犯了军法,小侄不会徇私枉法。” “军中无儿戏,只希望你能看在老夫的薄面上,到时候留他一条小命。” 对于周德兴的请求,朱樉点头表示答应,两人连饮数碗。 周德兴见他面色如常,忍不住夸赞。 “贤侄真是好酒量,真有你爹当年的风范。” 汤和也附和道:“侄儿年纪轻轻,就能白手起家,在北边打下数省之地。” “比起重八年轻时,也不遑多让啊。” “哪里,哪里,跟父亲和叔伯们戎马一生,驰骋疆场多年,立下的丰功伟绩相比。” “小侄的那点功劳,简直是微不足道。” 朱樉的一番话,说的在座几名老将纷纷开怀大笑。 他在席间不停为几人斟酒,在几人谈及过往时,朱樉闭口不言,时不时点头,充当起了倾听者的角色。 当气氛沉闷时,朱樉又适时的抛出几个诙谐幽默的段子,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有朱樉在其中调节气氛,汤和、周德兴两人,多年没有进宫,在饭桌上也感受不到一点拘谨。 很快到了深夜,汤和跟周德兴两人喝的酩酊大醉,只有徐达还保持着清醒。 朱元璋醉眼朦胧,摇晃着起身,在朱樉的搀扶下,勉强站直了身子。 对着黄狗儿吩咐道:“去把寝宫收拾出来,今晚咱要跟几个老兄弟同寝。” 黄狗儿站在原地,一脸为难。按宫里的规矩,大臣夜宿后宫可是要杀头的。 看着醉醺醺的朱元璋,黄狗儿一时分不清他说的是真话,还是醉话。 朱樉直接对着他说道:“按父皇的旨意去办,一会儿我到母后那里报备一声。” 黄狗儿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连忙吩咐宫人去收拾后面的寝宫。 “时候不早了,老臣就先行打道回府了。” 徐达刚要起身告退,就被朱元璋拉住了胳膊。 “天德,你是咱的兄弟又是亲家,咱们四个难得聚到一起了。” “你不能走,咱们哥几个,今晚要彻夜长谈。” 朱元璋拉着他,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徐达对着朱樉露出求助的目光,好女婿朱樉回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朱樉将汤和、周德兴两人扛进了寝宫,脱掉了衣服扔到了龙床上。 他转身对负责寝宫的太监杜安国说道:“将今晚伺候的宫女,都换成公公。” “再从太医院找一名御医来这里守着,以防有什么不测。” “对了,还要准备好醒酒汤。” 杜安道十分恭敬道:“奴婢遵命。” 吩咐完了,朱樉才转身离开,来到坤宁宫。 宫殿内还亮着灯火,迈过大殿内摆放的屏风。 看见马皇后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缝制一件小衣。 总管太监吴永,开口说道:“娘娘,秦王殿下来了。” 朱樉跪在地上,叩首道:“儿臣,给娘亲请安了。” 马皇后收好针线,上前将他扶起,嗔怪道:“你这孩子,回自己的家用不着讲这么多规矩。” 朱樉看着那件小衣,上面密密麻麻的缝线,有些心疼母亲的身体。 “母亲大病初愈,身体尚未康复,务必要注意休息。” “你爹平日里不让我碰针线,白天要领着小万福,到了夜里才有一小会儿时间。” “眼下妙云和红桥都怀上了,这添丁进口可是大事,我得赶紧做几件小衣备着。” 一想到二儿子家里人丁兴旺,马皇后脸上浮现出笑容。 想起了大儿子去年丧子,随即马皇后有些担心道:“吕氏的肚子好些没个动静,你哥脾气倔强,又不肯纳妃。” “将来要是允炆有个万一,他可如何是好?” 朱樉像小时候一样,蹲坐在她的膝前,拍着她的手说道:“娘亲放心好了,我哥是个多子多福的人,命中注定至少还会有三个儿子。” “你又不是算命先生,你怎么知道?” 见到母亲不相信,朱樉只好搬出老神棍当招牌。 “儿子已经拜托刘长史算过,我哥这一脉将来人丁兴旺。” 听到是刘伯温算命,马皇后终于安下了心,想起六年前的那个谶语。 拉着儿子的手,马皇后认真地说:“二郎,你和标儿是一奶同胞的兄弟,将来无论发什么,都不要手足相残。” “不要去为难他的子嗣,就当是娘求你了。” 马皇后很清楚他这些年受过的委屈,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丈夫为了稳固朱标的地位。 知子莫若母,只有马皇后清楚这个二儿子,并不像表现出的那样大度。 见到亲娘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酸楚,还夹带着祈求。 哪怕是铁石心肠,朱樉也不由得心软了。 “儿子答应母亲,此生不会和大哥闹到兵戎相见,也绝不会去为难大哥的后人。” “如有违背,天地不容。” 朱樉举起手掌发誓,让马皇后感到心疼,抚摸着他的额头。 “二郎,你打小就是听话的好孩子。” “娘知道,你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娘一定会替你争上一争。” 有亲娘的这句话,朱樉就像吃下了定心丸。 什么《皇明祖训》和宗藩嫡长加起来,在关键时候都没有马皇后一句话分量重。 第315章 裂痕 看着他脑门上的大手印,马皇后一眼就看出了是谁的手笔。 她忍不住心疼道:“你爹也真是的,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能跟小时候一样动手动脚?” “这么大的巴掌印,这得多疼啊。” 马皇后唤来宫人,取来了药膏,一点点涂抹在朱樉的额头上。 冰凉的药膏加上母亲手心传来的温热,让朱樉觉得特别安心。 马皇后涂抹完药膏,对他说道:“你爹下手没个轻重,赶明儿我得说说他才行。” 听到她唠叨个不停,朱樉却笑着说:“今天老头子被我摔了个大马趴,估计要疼好几天。” 一听朱元璋受伤,马皇后脸上的神情变得紧张。 为了打消她的担心,朱樉将今天的事简单讲述了一遍。 马皇后听完之后,一脸无奈,长叹一声后才缓缓开口:“你们父子真是上辈子的冤家,他再多的不是,终究还是你的生身父亲。” “不孝是顶大帽子,会轻易毁掉一个人名声。” “以后你行事,切忌不可再像这样鲁莽。” 面对母亲的告诫,朱樉点了点头,将自己的行事初衷说了出来。 “儿子,只是想让父亲切身体会到什么叫作疼痛。” “哪怕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一样只是肉体凡胎。” “二郎,你这孩子自小就成熟懂事,为了你父亲能不犯错,你也是用心良苦。” 看着这个长大成人的二儿子,马皇后满脸欣慰,说道:“好孩子,遇到这不省心的父亲,真是苦了你了。” 朱樉起身后,摇了摇头,向母亲告别。 “时候不早了,母后早点歇息。儿臣就先告退了。” 马皇后点点头,朱樉前脚刚离开坤宁宫,正准备回养心殿。 还没走到养心门,就遇到了在此等候的东宫太监狗儿。 狗儿提着灯笼,身上换成了少监服饰。 对着他叩拜道:“秦王爷,太子爷请你到东宫一叙。” 朱樉点头,指了指前方,示意他在前面带路。 走在路上,朱樉心中思绪万千,自从太子妃常氏离世后,吕氏扶正东宫。 他和大哥朱标之间的关系,从曾经的无话不谈,变成现在剑拔弩张。 深更半夜,朱标突然派人来邀请他,朱樉一时拿不准对方的用意。 他对着前方的狗儿,直接问道:“本王问你,大哥深夜找我是为了何事?” 狗儿转过头,淡淡的说了一句:“回王爷的话,奴婢并不知情。” 朱樉眼中寒芒一闪,出手如闪电一般,狗儿帽子下藏着的小辫子,就被他紧紧拽在手里。 将对方拎到了身前,朱樉脸上出现一抹厉色。 眼前的秦王身上一股暴戾之气,让狗儿不禁感到一阵胆寒。 “你是女真人,应该知道一个奴才,如果隐瞒自己的主子会是什么下场?” 身形高大的狗儿,头皮被拽的生疼,不敢有一丝乱动。 “本王知道一种酷刑,将一颗小小的种子塞到他嘴里,在将整个人埋进土里。” “只露出一颗脑袋,然后每天对着他不停浇水,你知道时间久了会发生什么吗?” 朱樉冰冷的语气,让狗儿如坠冰窖,他脑子里只有一个画面,一棵参天大树从嘴巴里,或是肚子里破土而出。 一想到这么恐怖的场景,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狗儿整个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 “主子爷,奴才错了,奴才不该有小心思。” “求主子爷,看在奴才是初犯的份上,能够饶过奴才一命。” 狗儿跪在地上不停求饶,磕头如捣蒜。 朱樉抱着双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 直到狗儿磕破了额头,流的满地是血,朱樉才喊了声‘停’。 狗儿欣喜万分,不停用袖子擦拭着朱樉的皮靴。 “奴才谢过主子爷恩德,从今以后奴才一定改过自新。” 朱樉冷哼一声,对方立刻会意,现在不敢有丝毫隐瞒。 “吕大人下午来了东宫以后,太子爷和太子妃大吵了一架,听说还摔碎了不少东西。” 大哥和吕氏吵了一架?朱樉思考了一阵,也没有想出其中的原因。索性直接问:“大哥和吕氏是为了什么吵架?” “奴才不知道内情,听上值的宫人说了好像跟常府有关。” 狗儿的回答,让朱樉有些意外,跟常府有关,他很快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还在锦衣卫的诏狱里,蹲大牢的常茂。 再加上是吕本的突然出现,朱樉察觉出了一丝异常,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心里有了底,朱樉加快了脚步。 来到春和宫门前,太子朱标跟往常一样,早早地等在宫门前迎接他的到来,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女人——太子妃吕氏。 “臣弟,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 隔着老远,朱樉就单膝跪地对着朱标行礼。 一见面,朱标快步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二弟,好久不见,好几个月了也不来看我这个大哥一眼。” “真是令我这个做哥哥的,好生想念。” 朱标待人永远都是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朱樉佯装跟以前一样,拉着他的手说道:“不是弟弟不想来,主要是弟弟生性鲁莽,怕是一不小心冲撞了大嫂。” 跟故太子妃常氏简朴的作风不同,吕氏一身珠宝首饰,打扮的光彩照人。 她掩嘴娇笑:“叔叔真是说笑了,我这个做嫂嫂的,哪里会有这么小的心眼?” 朱樉还是第一次和这个女人打交道,比起成熟稳重的常氏,这个女人似乎更加的泼辣大胆。 他只好说道:“嫂嫂说的对,是小弟想的太多了。” 朱标搂住他的肩头,亲热地说道:“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见外,跟以前一样把东宫当成自己的家。” 朱樉不确定这话是不是一语双关,只能立马否认:“大哥想多了,君臣名分早已定夺,臣弟岂敢有这种非分之想。” 吕氏满是欣赏地打量着他,对着朱标说道:“坊间传言二叔狂放不羁,今日一见二叔安分守礼,果然传言不可轻信。” 朱标对于这个过于爱表现自己的女人,有些厌恶道:“我们兄弟之间叙旧,哪有你插嘴的道理?” “还不快去给孤和二弟准备酒宴?” 第316章 东宫 “贱内不知礼数,让二弟见笑了。” 外柔内刚的朱标第一次当面给他道歉,没想到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大哥言重了,看的出来大嫂是个性情中人。” 朱樉的这套说辞,令朱标刮目相看,自己这个弟弟从小是个直肠子,现在却变得颇有城府了。 一路上朱标拉着他的手,进了偏殿,东宫里面的陈设与乾清宫非常相似。 朱樉已经见怪不怪,直接紧挨着朱标坐下。 吕氏领着宫人上菜,摆放完菜肴之后,吕氏并没有按照宫里的规矩,在外人来访时选择回避。 吕氏迈着莲步,走到朱标的身旁,坐了下来。 朱标一向注重礼教,见到这样的做法,直接皱起了眉头。 “孤与二弟有些私事要谈,你且去后殿教导允炆。” 朱标的口吻近乎命令,吕氏却不为所动,反而对着旁边的内侍吩咐道:“去书房将皇孙叫来。” 内侍离开后,吕氏端起酒壶,为二人斟酒,自顾自的说道:“允炆这孩子,整日关在房门里读书。” “二叔到家里来,他都不出来见礼,传出去岂不是要闹笑话吗?” 这话一出,直接将朱标噎得说不出话来。 吕氏没有半点见好就收的意思,接着别有深意地说道:“臣妾虽然人老珠黄,好歹还算东宫的女主人。” “殿下,难道觉得臣妾不该出来待客?” 朱标闷声说道:“孤不是这个意思,男女有别,七年不同席不同食。” “臣妾倒是觉得二叔与殿下感情笃深,自然算不得外人。” 吕氏这一句话,直接让朱标无法反驳,他一反驳就成了把朱樉当做外人,哪怕是事实,他也不能说出来。 朱樉原本以为吕氏出身书香门第,是个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没想到竟有这样泼辣的一面。 真是人不可貌相,他望向朱标的目光充满了用情,头上有个霸道的老爹,家里有个强势的媳妇。 大哥这小日过的,主打一个逆来顺受。 内侍领着瘦弱的朱允炆,来到偏殿。 一见面,朱允炆就恭敬的对着他行礼。 “侄儿允炆,见过二叔。” “大侄子一表人才,有你爹当年的风采,将来必定是一位贤明储君。” 朱樉的一番话,令吕氏美目流转,直勾勾的眼神望着他,就好像他脸上有一朵花一般迷人。 按排行的话,逝去的朱雄英才是他的大侄子,朱允炆是二侄子。 朱樉却故意将朱允炆说成大侄子。 朱标眉头紧皱,直接问道:“二弟,这一番话说的究竟是何意?” “大嫂现在是大哥的嫡妻,允炆自然是嫡长子。” “大哥是储君,将来一旦登基,这嫡长子允炆自然就是大明的储君。” 朱樉面色严肃,煞有其事地解释。 吕氏听的心花怒放,忍不住拍手叫好。 她对着朱标,满是嗔怪的语气:“连二叔都看好我们家允炆,将来能成大器。” “殿下却不愿意向老爷子进言,让允炆更进一步当上太孙。” 面对吕氏的指责,朱标显得有些烦躁,连忙摆手。 “允炆尚且年幼,现在能看出个什么究竟?” “今天是宴请二弟,休要再提此事。” 朱标不是不想早立太孙,在长子朱雄英去世后,他就一直在考虑次子朱允炆和三子朱允熥。 一个是现任妻子的儿子,另一个是离世的常妃留下来的儿子。 这两个人选,令他左右为难,迟迟难以下定决心。 朱标索性将这件事抛之脑后,等朱允炆和朱允熥将来长大成人以后,再作出决定。 朱标的回答,令吕氏很不满意,在她的心里,这就是太子心中还有常氏的证据。 吕氏泫然欲泣,用手绢不停抹眼睛,嘴里不停埋怨。 “你这没良心的,我跟了你这么多年含辛茹苦将几个孩子带大。” “连一个名分都不愿意给允炆,在你心里可曾有过我们母子?” 朱樉张大着嘴,看着太子一家正在上演的肥皂剧,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后宫的水不是一般的深。 已故太子妃常氏,在常遇春妻子蓝氏死后,由马皇后抚养,自幼跟朱标一起长大。 在朱标的心目中,常氏是他的青梅竹马,同时也是他的白月光。 朱标长叹一声,幽幽地说道:“这大明的太孙之位,自然由父皇定夺,为夫又做不得主。” 吕氏却没有听信他的托辞,急忙反驳:“殿下非是不能,而是不愿而已。” 始作俑者朱樉,眼见火候差不多了,站出来充当和事佬。 “嫂嫂此言差矣,雄英还未满三年丧期,此时大哥若是进言立允炆为太孙。” “难免会勾起父皇的伤心事,岂非为人子之孝道。” “等三年期满,臣弟保证第一个上书立允炆为皇太孙。” 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令两人刮目相看,哪怕是在旁边,不知所措的朱允炆,都忍不住感到心潮澎湃。 吕氏对着朱允炆吩咐道:“你二叔这样看重你,还不快敬二叔一杯。” 朱允炆刚端起茶杯,想要以茶代酒,吕氏立马将他手里的茶杯换成了酒杯。 见此一幕,朱标一脸不悦道:“允炆尚未成年,怎能在宫中饮酒?” “二叔是允炆的嫡亲长辈,若是以茶代酒岂不失礼?” 太子朱标和太子妃吕氏针锋相对的时候,朱樉拿过朱允炆手里的杯子,将满杯的酒倒的只剩下杯底一点。 跟朱允炆碰了碰杯,朱樉和蔼可亲地说道:“咱们意思意思就行了。” 朱允炆点了点头,将杯底的酒一口干了,辛辣的酒精刺激着他喉咙,呛得朱允炆连连咳嗽。 朱樉将茶杯放到他手中,朱允炆喝下之后,才觉得喉咙处火辣辣的感觉消退了一些。 朱樉温声说道:“你现在能喝酒,也算是个大人了。” 听到来自猛男二叔的肯定,朱允炆抱着吕氏的腿,激动的满脸通红,带着炫耀说道:“娘亲,二叔说我已经长大成人了。” 吕氏拍着他的背,一脸怜爱道:“好好好,我们允炆也是一个小大人了。” 小孩子最憧憬的就是自己成为一个大人,朱允炆激动的样子,看在朱标眼中。 朱标在心中哀叹一声,‘这傻孩子,以后被你二叔卖了,你还要帮着数钱。’ 第317章 东宫(2) 朱标对着朱允炆说道:“你先回房读书,孤有正事和你二叔商谈。” “儿臣遵命。”朱允炆依依不舍地回望了一眼二叔,跟着内侍离开了偏殿。 朱允炆走后,朱标看了一眼身边的吕氏,她没有半点要挪步的意思。 朱标的脸色有些难看,吕氏恍若未觉,席间不停给朱樉夹菜。 谈论起儿子,吕氏嘴里滔滔不绝。 “允炆这孩子,自小就聪明好学,又懂事听话。” “你哥和我这个嫂嫂,从来就不用操心他的学业。” “当然你家高炽也不差,每次大考都能拿第十,再努点力说不定能拿个第九。” 文华殿学堂的成绩,朱樉从来就没当成过一回事。 毕竟文华殿的老师,大多数都兼着东宫左春坊的差事,这排名水分太大了。 比如文华殿的千年老二,蜀王朱椿的才学,别说朱允炆这个毛孩子。 哪怕是太子大哥跟他在文学上的水平,对这个‘蜀秀才’都只有甘拜下风的份。 朱樉抿起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 “嫂嫂多虑了,比起允炆,高炽那孩子天赋差的远了。” “谁叫弟弟我,不是读书的料,尚煌和高煦这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顽劣。” “高炽这孩子能拿个第十,我做梦都能够笑醒了。” 想起那两个学堂闯祸精,三天两头被皇上叫过去训斥。 吕氏看向朱樉的目光里,充满了同情,寻常人家摊上一个,已经是头疼不已。 这秦王家里一下子冒出了卧龙凤雏,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这儿孙自有儿孙福,叔叔不要过于自责了。” 吕氏的安慰,让朱樉哭笑不得,他当惯了甩手掌柜,能有一丝内疚才怪。 见朱樉迟迟不动筷子,朱标将每道菜肴都吃了一遍。 “这里的每一道菜都合乎我的胃口,就是不知道二弟是否吃的习惯?” 朱标的话,意有所指。朱樉听明白了,这是老哥在暗示自己是不是怕菜里有毒? 朱樉连忙解释:“我陪着汤伯、岳父、周叔到乾清宫赴宴,这会儿实在吃不下了。” 朱标眼中满是羡慕之情,这些叔伯虽然兼着东宫的差事,可文人与武将之间有天然的鸿沟。 朱标发出一声感慨:“我这个兄长常常想与叔伯们亲近,可是苦于没有共同话题。” 他身边自小围绕着宋濂、章溢、王祎那帮文人士大夫,能跟这帮沙场老将亲近才是怪事。 唯一亲近的武将,可能就是已故的太子岳父常遇春。朱樉看破不说破,眼珠子一转说道:“这有何难?” 朱标没想到随口发了一句牢骚,近来和自己并驾齐驱的二弟就有了解决的办法。 “二弟,难道不怕教会了我这个徒弟,饿死了你这个师傅?” 朱樉虎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了。” “大哥若是将兄弟当成了外人,那小弟立马转身就走,绝不带一点含糊。” 朱樉说完,霍然起身,迈开步子,作势向外走去。 正在斟酒的吕氏吓了一跳,立马上前将朱樉拉住。 “叔叔且慢,殿下刚才不过酒后失言。” “臣妾这个做嫂嫂的,在这里向叔叔赔个不是。” 她胸前饱满的玉峰,在朱樉的手臂上来回摩擦。 朱樉面色微醺,感受到手臂上不断传来的柔软。 他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默念三遍‘我不是李世民’的清心咒,朱樉猛掐了一把大腿,瞬间收回了心神。 随即轻轻推开吕氏,坐回了位子上。 朱标不知道刚才背对着自己的两人之间发生的一切,见到朱樉愁眉不展,还以为是自己说得有些过分。 “为兄酒后失言,自罚三杯。” “还请二弟倾囊相授才是。” 朱标起身连倒了三杯,然后一饮而尽。 害怕大哥看出端倪,朱樉刚才一直端着架子,压住了枪势,这才放心大胆地转身说道:“其实道理很简单。” 朱标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愿闻其详。” “只要做到一点,脸皮够厚就行了。” 朱樉给出的答案,让朱标感到非常意外。 “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 朱樉肯定地点点头,朱标不是没想过其中的奥秘,只是他没想到朱樉拉拢勋贵的秘诀,居然简单到令人发指。 “这武将不像文臣,肚子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谁给的好处够多,拳头够大,他们就听谁的。” 朱樉没有半点隐瞒,像个传道授业的老师对着朱标谆谆教导。 朱标听懂了,苦笑道:“道理虽然简单,可是要做起来,太难了。” 古往今来,马上取天下的皇帝很多,可是能领兵作战的太子就属于凤毛麟角。 他虽然不是养在深宫,可是这些年都忙于政事,对军事不过是纸上谈兵。 勉强给出征的军队供应粮草,就已经是朱标的极限。 要说到行军打仗,他就两眼抓瞎了。 “二弟,这身沙场征战的本事,为兄真是望尘莫及。” 朱樉跟他碰了下杯,一脸淡定地说道:“大哥,你是太子。不用跟臣弟一样,成天跟一群老丘八为伍。” “那叫丢份,你只要收服一两个心腹将领,结为姻亲。” “将来登基之后,你再将这些外戚倚为臂膀,不就可以控制军队了?” 朱樉的建议,令朱标眼前一亮,可仔细想了一圈。 开国勋贵的第一代后人,基本给父皇包圆了,剩下的不是二弟的铁杆,就是和他已经结为儿女亲家。 朱标左思右想,一时间竟然想不到合适的人选,朱樉出声提醒道:“长兴侯的嫡长子耿璿的年纪,与大侄女江都郡主正好合适。” 朱樉的提议,令朱标眼前一亮,江都郡主是他的长女,为已故太子妃常氏所生。 耿璿虽然尚且年幼,但他的父亲耿炳文为人正直。 朱标很快下了决定:“兴国公跟长兴侯父子两代忠臣,且家风严明。” “这耿璿确实是江都婚配的不二人选,二弟举荐有功,我这个做哥哥的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 第318章 母蚊子 一说到感谢,吕氏那如盈盈秋水般的眼眸,顿时变得水汪汪的,恰似两潭清澈深邃的桃花潭水,眼波流转之间,散发出迷人的光彩。 她那含情脉脉的目光,如同一道钩索,直直地望向小叔子,仿佛要将他的魂魄都吸引过来。 近在咫尺的美人计,朱樉恍若未闻,一本正经地说道:“自家兄弟何必言谢,大哥将来登基为帝。” “在逢年过节时,能够想起还有我这么一个弟弟,远在大西北饱经风沙之苦。” “眺望着千里之外的京城,守护这里的万家灯火。” 朱樉眼神明亮,目光之中充满了坚定。 刚正不屈的表情,再配上情真意切的话语。 在他阳刚硬朗的外表下,将正气凛然四个字,彰显的淋漓尽致。 眼前的大嫂吕氏,被小叔子刚毅俊朗的外表,迷得心神荡漾。 她率先开口:“叔叔的忠诚之心,日月可鉴。将来你哥和侄儿断然不会亏待了叔叔。” 转头对朱标说道:“臣妾觉得西北边塞苦寒,殿下将来不如择一江南的富庶之地。” “用来安置叔叔一家,不然未免寒了人心。” 见到吕氏擅自做主,朱标将酒杯一掷,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怒气冲冲,对着吕氏呵斥道:“妇人之见,宗藩戍边是父皇立下的规矩。” “岂能容得你一个女流之辈,在军国大事上肆意妄为?” 朱标说完还不解气,将吕氏一把推倒在地。 吕氏惊得花容失色,如娇花经风般瘫倒在地,云鬓上的簪子斜斜地挂着,发髻散乱不堪,仿佛风中凌乱的枯草。 身上的珠宝也如雨点般洒落一地,闪烁着星点光芒,却无法掩盖她内心的恐惧和绝望。 朱樉本来不准备插手东宫的家事,看见一向稳重的大哥,行为如此反常。 他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出了一丝异样,朱樉没有避嫌,大步流星,不动声色上前将吕氏扶起。 朱樉扶着吕氏转过头,朝着朱标问道:“大哥拿嫂嫂撒气,这副做派,莫不是不欢迎臣弟上门?” “那臣弟只好先告辞了。” 朱樉微微躬身,双手抱于胸前,作揖行礼。 完毕后,朱樉抬脚转身欲走之际,朱标大步上前,拉住他的衣袖。 朱标脸上满是愧疚,说道:“二弟,你知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刚才完全是一时冲动。” 拉着朱樉坐下,朱标才开诚布公道:“今日邀请二弟前来,其实还有一要事相求。” 吕氏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到了两人的对面,目不转睛的盯着这边。 朱樉没有半点意外,以东宫和秦王府目前的关系。虽说算不上水火不容,可是也谈不上融洽。 太子深夜派人来找自己,总不可能是为了叙旧。为此,他心里早有准备。 “大哥不妨直言,但凡是臣弟力所能及,办得到的,绝不会有二话。” 见到他这样说,朱标在心中松了口气,直接说道:“我希望二弟能出面,在父皇面前求情,保下郑国公一命。” “毕竟常茂是常妃的亲弟弟,是允熥的亲舅舅。” 一听大哥找自己的原因,是为了常茂那个毒虫,朱樉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 “不行。”吕氏与他不约而同,异口同声道,直接把朱标弄得尴尬不已。 朱樉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看到太子妃吕氏眼神中燃烧的怒火。 感到桌下伸过来一只绣花鞋,在他脚背上摩挲,朱樉愣神了不到三秒钟,随即用脚尖在那只绣花鞋底点了一点。 两人算是达成了战略同盟,朱樉直接了当地说:“大哥,不是臣弟不愿帮你,常茂将父皇派出的天使挡在门外,已经属于抗旨不遵。” “还对前去捉拿的锦衣卫,纠集家丁负隅顽抗,这是以下犯上,形同谋反。” “事关父皇的颜面,我若是开口求情有违人子孝道。” “请大哥见谅,臣弟实在无能为力。” 朱标当然知道父皇,朱元璋是个十分爱面子的人,常茂那晚的行为,属于三番五次打他的脸。 朱标刚想开口,就被吕氏打断了,吕氏义愤填膺道:“陛下曾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殿下乃天下人表率,如若为了亲戚徇顾私情,求陛下法外开恩。” “此例一开,将会置国法和大义于何地?” 两人第一次配合,可以说天衣无缝,一个张口人子孝道,一个闭口国法大义。 想要替常茂脱罪的这条路,算是彻底被他们堵死了。 朱标忍不住扼腕叹息:“常茂怎么会犯下这等蠢事,当真是糊涂至极。” 朱元璋和朱标这对父子,都曾经对常茂寄予厚望,希望他能继承开平王的衣钵。 没想到常茂自甘堕落,还在走投无路下,出了昏招冒犯帝王威严。 “常茂虽然死不足惜,可是常升、蓝玉等人没有参与,二弟能不能帮我向父皇求个特赦?” 因为是姻亲犯法,朱标不方便出面求情。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常茂的事,会不会连累到常家和蓝玉? 刚刚还在唱黑脸的朱樉,摇身一变又开始唱起了红脸。 开始安慰起了朱标,“大哥不必过于烦恼,父皇已经决定册封常升为开国公。” “常茂的事,不会牵连到其他人。” 原本愁眉不展的朱标,听完以后,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对面的吕氏表面上不动声色,桌底下的两只手紧攥着手绢,她恨不得咬碎银牙。 常家这个庞然大物,如果屹立不倒,就意味着她和她的儿子朱允炆永远没有机会。 她不甘心,眼前的机会就这样流失。 朱樉正在跟大哥闲聊的时候,一只纤纤玉手悄然解开了他腰间的玉带。 小腹感到一阵温热,朱樉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 朱标看到他的异样有些奇怪,问道:“二弟,为何突然浑身发抖?” 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朱樉板着脸回答:“刚才有只蚊子蛰了臣弟一口。” 心里骂道:还是一只会咬人的母蚊子。 朱标对着旁边的宫人,吩咐道:“去点一些龙涎香,驱赶蚊虫。” 第319章 疯女人 桌上摆满的美味佳肴,朱樉全程心不在焉,吃的那叫一个索然无味。 随便对付了几口,朱樉不敢有丝毫停留,赶紧起身告辞。“时候不早了,臣弟就先行告退了。” 朱标见他神色慌张,还以为他有什么急事去办? 对着贴身太监说道:“朴伴伴,你替孤送一送二弟。” 朴无用口称‘遵命’,命人取过一盏灯笼,走在前头带路。 刚‘捡完筷子’的吕氏,这才站起身,对着朱标说道:“叔叔帮了我们大忙,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 “我去后厨拿点吃食,给他送去。” 朱标无奈地点了点头,望着吕氏离去的背影。 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个女人已经被权利蒙蔽了双眼。 夜晚的凉风吹进了殿里,朱标感到一丝凉意,一阵猛烈咳嗽过后。 他望着掌心的手帕,上面有一抹触目惊心的鲜红。 朱标脸色苍白,嘴角苦涩,自嘲一笑:“没想到七年前的荧惑守心,会应验在我的身上。” 七年前,皇帝巡视凤阳,奉命监国的他,在一个深夜里接到钦天监上报。 天现异象,紫禁城上空出现了荧惑守心的大凶之兆,没隔多久就接到中都留守司,十万火急的军报。 在凤阳祖地,发现了一颗流星坠地,那颗陨石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钟离的太平乡。 正在京城人心惶惶之际,紧接着传来了秦王身殒的消息。 就在这时,朱标发现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落水留下的病根开始反复发作。 让他的身子骨每况愈下,朱标强撑了几年,服用了上百副药也不见好转。 他干脆不再召见太医,对外声称自己已经痊愈。 “雄英一走,我的时日也无多了。” 朱樉前脚还没出春和门,身后就传来一声。 “叔叔,请留步。” 吕氏卸下了满身的珠玑宝饰,素面朝天,宛如出水芙蓉,清新脱俗。 她身着一袭素雅的青绿长衫,衣袂飘飘,仿若仙子下凡。 长衫的剪裁恰到好处,完美地衬托出她那杨柳般的细腰,腰肢扭动之间,恰似水蛇舞动,婀娜多姿。 她的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宛如捧着一颗珍贵的明珠。 吕氏迈着轻盈的莲步,款款向他而来,每一步都似在云端漫步,如梦如幻。 她对着前方的朴无用,说道:“本宫送些吃食给小叔,朴公公就先回去吧。” “奴婢遵命。”朴无用将灯笼递给了吕氏身旁的一个宫女,然后转身离开。 眼前这个娘们打扮的跟良家妇女一样,一看就是别有用心。 朱樉满脸警惕道:“多谢嫂嫂的好意,我现在已经吃不下了。” 吕氏嫣然一笑:“听说叔叔最喜欢吃饺子,我刚好亲手包了一些饺子。” “还请叔叔不要嫌弃,尝尝味道也好。” 朱元璋还活着,朱樉可不敢有半点逾越雷池的心思,没准这东宫之中,就有皇帝的眼线。 见他伸着头四处张望,吕氏心生一计,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前面不远处有一片小湖,那里四下无人。” “我有一件要事,要跟叔叔商议。” 朱樉心怀忐忑,跟在吕氏身后,亦步亦趋。 老朱还活着,他可不敢越雷池半步。 如果不是刚刚在饭桌上,两人建立临时同盟,朱樉恨不得立马抽身离开。 东宫的西北角,有一处幽静的小花园,平时都是吕氏身边的侍女在打理。 吕氏对着两名侍女命令道:“你们两个在这里守着。” “奴婢谨听小姐的吩咐。” 朱樉一听,这两人还是吕氏的陪嫁丫鬟,更加确信这娘们不怀好意了。 “天色不早了,我还有急事要回家里一趟。” 朱樉随意找了个借口,准备脚底抹油溜走。 “叔叔,难道忘了刚才饭桌下的肌肤之亲吗?” “奴家嘴唇上的胭脂印,可是还残留在叔叔身上了…” 见吕氏越说越离谱,朱樉急得眼睛冒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捂住她的嘴。 他一脸心虚的,骂道:“疯女人,你是想拉着我一起死吗?” 吕氏眼波流转,美眸眨动,轻轻掰开了他的大手。 “叔叔,可是胆大包天的人,怎么会被我一个小女子吓得不敢说话?” 吕氏走到湖边的一座假山旁,对着他招了招手。 朱樉觉得这女人一定是疯了,碍于对方手上抓着他的把柄。 朱樉惴惴不安地来到假山旁,一人多高的假山正好挡住他们两人。 吕氏静静地站在湖边,目光凝视着眼前平静的湖泊,湖水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仿佛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天空中的皎月。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放下手中的食盒。 吕氏慢慢地蹲下身子,如同一个轻盈的少女,小心翼翼地席地而坐。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淡淡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宁静和释然。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脸庞,撩动着她的发丝。 吕氏闭上了双眼,感受着微风的抚摸,倾听着湖水细微的流动声,仿佛与大自然融为一体。 在这一刻,她忘却了一切烦恼和忧虑,内心变得无比平静。 “我曾经也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官家小姐,憧憬着未来的心上人是一个盖世英雄。” “有一天他会脚踏着七彩祥云,身披金甲圣衣,来娶我为妻。” 吕氏双手环绕着膝盖,自顾自的聊起了往事。 朱樉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一边,儿女情长这种事对于他来说就像一盒过期的饼干,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他的内心没有丝毫波动,吕氏轻轻地撩起发丝,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她的声音略微低沉,仿佛在回忆一段痛苦的往事:“十年前,那场灾难突如其来,我的父亲不知何故触怒了当今皇上,全家老小都被打入大狱。” 她的手指缓缓地滑过发丝,似乎在感受着那份曾经的温暖,而如今却只剩下无尽的哀伤,“锦衣卫查抄了我家里,我的母亲因为受不了打击,在卧房的悬梁上自尽。” 吕氏的眼眸中闪烁着泪光,她微微颤抖的嘴唇诉说着当年的惨状,“父亲喊冤入狱,母亲当场身死。” 她的声音开始有些哽咽,“年仅十五岁的我,一个人活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中,惶惶不可终日。” 吕氏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悲痛。 第320章 吕氏 “犯官之女的最后归属,是打入教坊司。我那时候,虽然还是懵懂少女,但也听说过不少关于教坊司的传闻。” “一旦进入教坊司,别说是保住清白之身。哪怕是活着,都会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一说到教坊司,吕氏至今仍然心有余悸,在她心中那便是女子的地狱。 朱樉站了半天,腿都麻了,静静坐在一旁。听着吕氏回忆往事,他不是好奇吕氏以前的经历。 而是这个女人手上握着他的把柄,他想在其中找出这个女人的漏洞。 吕氏见他一脸好奇,侧耳聆听的模样,忍不住嘴角上扬。 她莞尔一笑,接着说道:“那时的我正如天塌地陷一般绝望,或许是命不该绝。” “宫中来了一位女官,将我带到了浣衣局。在那里每天都有洗不完的衣服。” “一到冬天,我的手上就会生满冻疮,碰到冷水就会裂开一条条的口子。” “血水染红了水盆,弄脏了贵人的衣服。我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搓洗,也洗不干净衣服上的血渍。” “于是我受到了惩罚,放逐到了净乐堂充当贱役。” “净乐堂的房间里摆满了骨灰坛子,我每天除了打扫。” “抬到那里的宫女和宦官都是命不久矣,净乐堂里的杂役为了省事,不会给那些将死之人一丁点水米进食,要不了多久,他们中的大多数就会被活活渴死或者饿死。” “剩下一小部分命大的还没有彻底咽气,就被人当成死尸推进焚尸炉里,彻底化为一摊灰烬。” “在那里,白日里,我看到是这些低贱之人,躺在一张破草席上生不如死。” “黑夜里,我的耳边全是他们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哀嚎,这样的生活我整整过了三年。” 净乐堂,一个听起来充满祥和与宁静的名字,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悲伤。 这里,并非人们想象中的佛堂,而是一个冷冰冰的火葬场。 在紫禁城最偏僻的西直门外,是紫禁城中绝大部分底层人的最终归宿。 三宫六院,红墙大内之中,那些没有品级的宦官和宫女,他们的身份低贱。 在宫里干着粗重的活计,在离世时没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墓地。 当生命走到尽头,他们只能被草席卷起,送往净乐堂,那是他们等待死亡的地方。 在净乐堂里,弥漫着绝望和哀伤的气息。 吕氏回忆起那段时光,眼底充满了无尽的黑暗。 她曾经目睹那些无权无势的宫人,孤独无助地迈向生命的终点。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悲伤和恐惧,眼中透露出对世界的留恋。 有些幸运儿在京中还有亲属,他们的亲人会交钱认领,他们的骨灰放进骨灰坛子里,带回家中掩埋算是能得到最后的安息。 然而,大多数的宫人都是无亲无故,他们的骨灰只能被无情地倒进后山两座塔下的深井中,被深埋在黑暗的角落里。 吕氏的声音慢慢变得冰冷:“这深宫内苑就是人命如草芥之地,多少人因为得罪了各宫的娘娘,或者当权的内官,就那样不明不白死去。” “我在净乐堂里过了三年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从那时起,我就发誓我要比所有人都强,再也不要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七年前,在我十八岁的时候,终于等到了梦寐以求的机会,我靠着从死尸身上扒下来的首饰,三年积攒下来不少的金银。” “贿赂了太子妃身边的女官,靠着相貌出众,历经层层选拔才获得了一次侍寝的机会。” 朱樉没有看错,这个嫂子眼里没有半点对大哥的爱慕之情。 只有对权力的渴望,太子只是她改变命运的一个工具。 “一个小宫女面对命运的不公,没有自暴自弃,勇敢改变命运的励志故事。” “嫂嫂早年的经历,真是令我这个小叔子刮目相看。” 吕氏说完了她的故事,朱樉鼓掌叫好,对于他的反应,吕氏的俏脸上充满了疑惑。 “叔叔难道不觉得,我是一个为了荣华富贵,而不择手段的女人?” “嫂嫂此言差矣,人活一世总会有些追求,在我看来荣华富贵或是名留青史,只是追求不同,没有孰高孰低之分。” 吕氏听到他这样说,她的脸上冰雪消融,笑靥如花。掩嘴娇笑道:“奴家果然没有看错,叔叔果然跟我是一类人。” 朱樉可不愿意跟这个疯女人扯上关系,赶忙分辩道:“嫂嫂误会了,权力在我眼里只是做事的手段,并不是目的。” 吕氏翻了一个妩媚的白眼,巧笑嫣然道:“叔叔明明跟奴家一样,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却要给自己立一块牌坊。” “叔叔这样成天端着,也不嫌累得慌。” 朱樉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道:“嫂嫂不要乱说,小心我去衙门里告你污蔑啊。” 吕氏没有理他,从地上的食盒里拿出一盘饺子,看的出她的手艺很好,饺子一个个饱满圆润,摆在盘子里让人很有食欲。 吕氏用筷子夹上一个饺子,亲手喂到他的嘴里。 朱樉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竟然是韭菜馅的。这饺子皮宛若蝉翼般轻薄,里面的馅料更是充裕得快要溢出来。 他轻轻一咬,汁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在口中肆意流淌,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鲜美味道。 吕氏眉目含春,眼如秋波,满脸期待地柔声问道:“这滋味如何?奴家的手艺,是否合叔叔的胃口?” 朱樉竖了一个大拇指,没有半点隐瞒:“嫂嫂这手厨艺没的说,哪怕是宫中御厨,在嫂嫂面前只有甘拜下风的份。” 朱樉没有半点夸张,现在的御厨徐兴祖和他的厨子刘胖子,都是在军中做大锅饭出身。 听完,吕氏脸上的笑意更浓,朱樉吃完了一整盘饺子。 吕氏轻拈手绢,轻柔地为他擦拭着嘴角,那动作细腻入微,仿佛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温暖而柔媚,就像一位贤妻良母一般。 她收拾好食盒,又拿出一个酒壶,对着朱樉说道:“叔叔,吃完了东西,一定觉得口干舌燥。” “奴家略备了薄酒,来给叔叔解渴。” 第321章 吕舒 “今晚月色正美,奴家想与叔叔对饮一番。” 朱樉见她拎着一个酒壶,起身向自己走来,感到十分诧异,他直接问:“嫂嫂也没拿个杯子,我们二人要如何对饮?” 吕氏将酒壶举过头顶,直接倒进了自己嘴里,她洁白如玉的手臂,环绕在朱樉的脖颈上,张开娇艳欲滴的红唇,直接吻了上去。 朱樉刚想张嘴骂人,就被堵了个严严实实,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突然感到不对劲,莫名其妙开始浑身燥热,粗暴地一把推开身上的吕氏。 朱樉指着她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居然在酒里下药。” 吕氏眼睛笑成弯月,像一只偷腥得逞的小猫,脸上掩饰不住得意。 “奴家对叔叔一片痴心,叔叔却想跟奴家虚与委蛇。” 朱樉感觉到头晕脑胀,手脚发软,扑通一声摔倒在草地上,身体里有一股本能抑制不住想要破土而出。 在皎洁的月光映照下,吕氏那丁香小舌如蛇信般伸出,轻舔着嘴唇。 她的眼神犹如一头饥饿的母狼,迸发出贪婪的绿光,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而躺在地上的朱樉,宛如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之力。 朱樉从来没有想过一夜的时间,竟然会有这样的漫长,他就像一朵被暴风雨蹂躏的娇花,呃,现在应该是残花败柳。 吕氏媚眼如丝,春光满面如绽开的桃花,娇艳欲滴,她轻启朱唇,戏谑道:“奴家斗胆一问叔叔,方才这猎人和猎物,身份颠倒的滋味,叔叔觉得如何啊?” 他面色愁苦,宛如霜打的茄子,无奈叹息道:“老子打了一辈子雁,没想到今天会被雁啄了眼睛。” “叔嫂本该相敬如宾,嫂嫂,你又何苦为难我一个正人君子了?” 吕氏俯下身子,抚摸着他的脸颊,声音酥软道:“我们刚刚经历了鱼水之欢,你这个没良心的还管人家叫嫂嫂。” “我不叫你嫂嫂,难不成叫太子妃或者吕妃?” 朱樉虽然掌管着宗人府,可是女性皇室成员的金册上,通通只有姓氏没有名字。 “记住了,奴家的闺名单名一个舒字。” 吕舒用葱葱玉指轻抚着他的嘴唇,柔声说道:“叔叔,应当唤奴家……舒儿才是。” 朱樉顿觉情形不对,这娘们敢情是想把自己发展为地下情人。 他赶忙表明立场,对吕舒说道:“嫂嫂乃是天上的仙女,臣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实在配不上嫂嫂。” 朱樉颤颤巍巍发出一张好人卡,没想到被吕舒当场婉拒。 “肉都吃到嘴里,这会儿应该吞到肚子里了。叔叔现在才想起要吐出来,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嫂嫂……”朱樉话还没说完,就被吕舒用红唇堵住了嘴。 “叔叔要是私底下,不愿意委身于我,那就别怪奴家不念旧情,跟叔叔鱼死网破了。” 面对吕舒的威胁,朱樉知道这疯女人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果断放弃了节操,张口问道:“舒儿,你这般又是何苦?要是被我哥发现,我们两人一个都跑不了。” “你不为我考虑,也要替你的家人想想。” 吕舒盘起头发,嗤嗤一笑:“只要我的儿子能登上皇位,我能当上太后。” “就算吕府满门被灭,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见到她毫不在意的样子,朱樉确定这娘们是真的疯了。 居然把他当成了多尔衮那样的大冤种,朱樉嘿嘿直笑,吕舒好奇道:“叔叔,莫明在笑什么?” “嫂嫂就敢一口笃定,我会为他人作嫁衣吗?” “我笑的是嫂嫂找错了人,本王可是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当老实人的打算。” 朱樉手脚麻利,几下穿戴整齐,正要拔腿就走。 吕舒说了一句话,让他如遭雷击。 “如果我生下你的儿子,叔叔也准备穿上裤子不认人吗?” 朱樉转过头,破口大骂:“你这个淫妇,你他妈是真的疯了。” “你想找死也不要拉上我一起。” 吕舒突然上前,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 朱樉接着骂道:“你以为我哥是傻子,还是敬事房的内档做的了假?” “太子的酒里,我放了蒙汗药,明早他一醒来,保准什么都不记得。” “敬事房的太监已经被我买通,东宫上下只听命于我一个人。” 吕舒说完,朱樉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疯女人是蓄谋已久。 他长叹一声,抓着吕舒的肩头问道:“舒儿,你已经是太子正妃,将来必定位列中宫。你这样做又是何苦了?” 吕舒惨然一笑:“太子在七年前,得了一场大病,无法例行房事。” “皇后不知情还张罗着太子纳妃,一旦太子有个三长两短。” “我和允炆这对孤儿寡母,在深宫之中如何生存?” 朱樉这才明白原由,敢情这疯女人是把自己当成了遮风避雨的大树。 仔细想想,又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见到天空泛起鱼肚白。 朱樉只能选择先安抚对方,“舒儿,纸包不住火的,你先不要做傻事。” “众所周知,我是一个重情重义又专一的好男人,绝不会辜负你的一番情意。” “你回去一定要记得喝药啊。” 吕舒用手绢抹了抹眼泪,点头答应了他。 朱樉安下心后,立马选择了脚底抹油,开溜。 临走时,他还特意回头叮嘱道:“其他事先不急,我们慢慢从长计议,舒儿,你回去以后一定要记得喝药啊。” 等他走远后,吕舒才一瘸一拐挪到花园口,两名贴身丫鬟急忙上前搀扶。 “娘娘,你怎么受伤了?” 吕舒疼得秀眉紧蹙,咬着牙说道:“那家伙属牲口的,骨头都快给本宫折腾散架了。” 两名丫鬟一左一右,架着她,才让她勉强行走。 吕舒望着奸夫远去的背影,恨得牙痒痒。 “男人都是薄情寡义,想要这样一走了之,没门。” “本宫偏要怀上你的孩子,让你这辈子都逃不出本宫的五指山。” 朱樉刚走出东宫,就碰到了前来接他的苟宝。 苟宝见到他一身狼狈不堪,衣服上沾满了树叶和草根。 “我的主子爷,你一晚上不见人影,都快把娘娘们担心死了。” 朱樉让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我昨晚喝了太多酒,回来路过御花园的时候,一不小心倒在那里醉倒了,就这样睡了一夜。” 第322章 卷王 朱樉随口敷衍一句,苟宝关心道:“奴婢听说不少宫中传闻,御花园中有水鬼索命,不少人在那儿失足落水而死。” “那地方邪门得很,阴气森森,大白天都没有一个宫人敢靠近。” “常言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主子,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怪不得那地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原来还是紫禁城里的恐怖传说。 看见苟宝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朱樉心中一暖,嘴上答应:“好了,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朱樉犹豫了一下说道:“你派个人去给三位王妃保平安,本王还有要事要回府中处理。” 他现在得回去洗个澡,再换一身衣服。不然家里那几个修炼成精的狐狸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苟宝唤过一名小火者,去养心殿给王妃娘娘们报信。 朱樉刚一坐上马车,同行的苟宝指着他的后背,惊讶的合不拢嘴:“主子,你的后背流了好多血。” 感觉后背上火辣辣的,朱樉伸出手摸了下湿漉漉的一片。 看到手掌上沾染的血迹,他一脸淡定地说道:“昨晚醉的太死,遇到一只发情的野猫,给本王好一顿挠。” 看着他后背上被挠破的血印子,苟宝用手比划了一下,有人的手掌那么大。 苟宝满脸惊恐,捂着嘴尖叫:“主子,你该不会是遇到了猫妖吧?连身上的衣服都给抓破了。” 这小子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让朱樉感到震惊。 他点点头,一脸沉重的说道:“本王昨晚在湖边遇到一只修行千年的猫妖,化为人形。” “那只猫妖见到本王玉树临风,貌似潘安。临时见色起意,欲对本王行不轨之事。” “还好本王身强力壮,还有武艺傍身。与那猫妖大战了三百回合,本王不胜酒力,与那猫妖势均力敌。” “好在本王平日勤加修炼,九阳神功大成,炼成这一身纯阳之体,以元阳之力重创那只猫妖。” 见他说的煞有其事,苟宝好奇地问道:“主子,那只猫妖一定是母的吧?” “大伴,为何会这样问?” 朱樉眉毛一拧,这小子鬼精鬼精的,不会是发现了点什么? 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杀人灭口。 苟宝一口笃定道:“因为公猫不挠人,只有母猫才动不动挠人。” 望着苟宝一脸天真,朱樉深有同感,不由抱怨道:“那只母猫不仅挠人,还爱咬人。” 苟宝的绿豆小眼,眨了眨,嘴唇打颤,肥肉不停哆嗦。 “主子,那猫妖不会找机会到家里报复吧?” 见到他那副心惊胆颤,害怕不已的模样,朱樉哑然失笑,随即露出自信的微笑。 “那猫妖受到本王重创,已经元气大伤,短时间应该不会再出来害人了。” 苟宝心有余悸地点点头,长吁了一口气。 他嘴里小声嘟囔:“王爷的嘴,骗人的鬼。” “跟宫女偷情都说的这么惊险刺激,真不愧是癜王。” 苟宝的嘴不停动,朱樉眼睛一眯,感觉这小子肯定是又在说自己的坏话。 “你在说什么?” 苟宝装作一脸无辜,连忙解释道:“奴婢是说这猫妖修为高深,幸好遇到的是主子,不然换作寻常人肯定最终难逃一死。” 朱樉忍不住赞同道:“要不是本王这身精壮的腱子肉打底,寻常人一口就会被她吸成人干。” 苟宝附和地点了点头,连忙送上马匹。 “主子这样的绝世猛将,勇猛无敌,堪称天下第一。” 朱樉谦虚的摆了摆手,“我师傅和开平王并列天下第一,本王勉强排个第二吧。” 主仆二人相视而笑,清晨的冷风顺着车窗里钻了进来。 朱樉打了喷嚏,连忙从怀里拿出手绢擦了擦鼻涕。 苟宝如遭雷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里的那件衣物。 那是一件女士肚兜,肚兜上面还绣着鸳鸯戏水。 朱樉见他像个雕像般一动不动,也察觉出了异样,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将‘战利品’塞回怀里。 苟宝连忙从怀里拿出一张手绢递了过去。小声提醒:“主子,奴婢刚才突发恶疾,眼前一黑,什么都没看见。” 朱樉接过来,胡乱抹了一下脸。他像个没事人,若无其事地哈哈大笑。 “哈哈,本王今早出门太急,连手帕都忘带了。” “看来本王,还是离不开苟伴伴这样的忠臣啊。” 苟宝拍了拍肥硕的肚腩,挺胸抬头道:“主子一向贵人事忙,奴婢不过是查漏补缺,略尽一些微薄之力,算不得忠臣。” 等他表完忠心,朱樉沉吟一阵,才开口说道:“这几日苟大伴去宫中帮本王调查一件事。” 苟宝立马附在他身前,竖起耳朵。 “不知主子,要奴婢调查何事?” “去浣衣局和净乐堂,打听打听关于吕舒这个人的一切,尤其是谁把她发配到净乐堂的。” “要私下调查,记住不要声张,不要告诉任何人。” 吕舒?苟宝一听这个名字差点没吓得叫出声,他在宫里厮混了这么久,当然知道这可是当今太子妃的闺名。 联想到刚才肚兜上的四条凤凰纹饰,苟宝心里敢肯定,自家王爷绝对跟太子妃有一腿。 ‘叔嫂乱伦,自家王爷可真是天下第一的人渣。’ 苟宝在心里腹诽了一句,赶紧答应:“奴婢谨遵王命。” 朱樉拍着他脸,低声说道:“以后你能不能执掌司礼监?就看你这次的表现了。” “记住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是有第三个人知道。” “你只有下辈子再当本王的大伴了。” 面对死亡的威胁,苟宝不仅没有半分害怕,反而干劲十足。陪主子做十件好事,不如一起做一件坏事,在主子心里的地位牢靠。 “主子爷放心,以后主子办事,苟宝在外面站岗,出了事,苟宝帮您顶着。” “苟宝现在马上就去办。” 在朱樉愣神之际,苟宝大喊一声让前方马夫停车,然后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朝着皇宫的方向一路小跑。 见到这场面,朱樉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嘴角扬起笑骂道:“这狗奴婢真是怪忠心的。” 秦王府里接连进了好几个宦官,都是才能干练之辈,苟宝感到自己第一大伴的地位严重受到威胁,他一边狂奔,一边在心里暗道:‘马三宝、王景弘、亦失哈,咱家告诉你们什么才是真正的卷王。’ 第323章 兴师问罪 朱樉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派人叫来心腹宦官郑和给自己上药。 郑和看到他背上一条条狰狞恐怖的血痕,拿着金疮药迟迟不敢下手。 犹豫半天,郑和出声建议道:“王爷,您背上的伤口有点严重。” “只上药的话,难免留下疤痕。要不还是让滑医师来看看吧?” 朱樉心想让滑寿来看,不就等于刘伯温知道了,刘伯温那个大喇叭要是知道了,差不多等于整条街都知道了。 他满不在乎地说道:“都是皮外伤,本王身上本来就没有几块好肉。” “再说了,滑医师年事已高,一年到头好不容易休息几天,大过年的何必麻烦他大老远跑这一趟呢?” 听他这样说,郑和便不再言语,将手中的药膏均匀涂抹在他后背上的伤口。 涂抹完了金疮药,郑和没有问伤口的来历,而是转身出门,悄悄将药膏放回原处。 朱樉最喜欢他的一点,就是谨言慎行,心中能藏得住事。 郑和给他拿来换洗的衣服,才开口说道:“王爷,奴婢想求您一件事。” 这是郑和跟着他以来,第一次主动提出要求。 朱樉好奇地问道:“你我都是自己人但说无妨,只要本王能做到的,绝无二话。” “德庆侯精通水战,奴婢和王景弘商量好了,想要拜他为师。” 郑和说完,朱樉皱起眉头,上次廖永忠触怒龙颜,被关在诏狱里。 和其他人罪状累累相比,除了管不住嘴以外,廖永忠一直安分守己,没有为非作歹,触犯过国法。 “我让宣德侯来教你们行吗?” 宣德侯金朝兴是他的左相,现在负责把守京畿附近的长江水道。 郑和摇摇头,很认真地跟他说道:“宣德侯是半路出家的水军将领,没有远洋航行的经验。” 朱樉犯了难,大明军队里精通步军和骑军的开国名将,一抓一大把。 可是这精通水战的将领就属于凤毛麟角,廖永忠不光是巢湖水贼出身,更难得的是开国以后,一直在海上追捕海盗和倭寇。 朱樉不是没考虑过南安侯俞通源和航海侯张赫,这两个人一直跟在廖永忠手底下打工,都是一等一的将才。 而廖永忠则是明军中,唯一拥有海战经验的帅才。 每一个男孩都有一个大海军的梦想,朱樉也不例外。 正准备答应的时候,朱樉一拍大腿,满是懊悔道:“廖永忠已经被拔掉了舌头,这说不了话还怎么教授你们俩?” “王爷难道忘了景弘的母亲是个聋哑人?” 郑和的回答令他有些意外,他最近忙的事情太多,这才想起王景弘还会手语。 朱樉大手一挥,一口应承:“廖永忠估计还要在诏狱里,待很长一段时日,只能委屈你们两人每日往诏狱里跑一趟了。” “扬国威于四海,拓波涛于万里。是奴婢一生的梦想,这点困难算不上委屈。” 朱樉一直以为历史上的郑和七下西洋是为了寻找建文帝,等真正接触以后,才知道郑和在幼年时,他的父亲带他去麦加朝圣时,途经波斯湾。 一望无际、波澜壮阔的海洋,在郑和心目中留下了难以忘怀的震撼。 郑和、王景弘现在是他的人,廖永忠的事,自然落到了他的身上。 朱樉换上了衣服,正准备进宫时。 看门的宦官双喜,急冲冲的闯了进来。 双喜面色焦急,连忙说道:“老爷大事不好了,临安公主跟宁国公主上门兴师问罪来了。” “我大妹和二妹不是一向不合吗?她们两人好好的找我问什么罪?” 他昨晚喝了不少酒,又干了一晚上的体力活。 现在脑子昏昏沉沉,有些反应不过来。 双喜见主子一脸懵,赶紧解释道:“我的主子爷,李驸马现在还关在柴房里,梅驸马被您点成了一个秃头。” “两位公主娘娘这是替二位驸马爷找场子来了。” 朱樉捂着额头,才想起李祺那倒霉蛋还关在柴房。 听到后半句话,顿时觉得不对。 他指着双喜骂道:“那发‘龙出水’是父皇点的,跟本王没有一点关系。” “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本王去衙门告你诽谤啊。” 双喜脑袋一缩,怯生生道:“奴婢相信跟您没关系,可是宁国公主她不信啊。” 朱樉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道:“把那两个丫头放进来吧。” 老朱现在都是他的玩具,两个小丫头联合起来,难不成还敢把他吃了不成。 临安公主和宁国公主,身着宫装礼服,联袂而至。 在双喜的带领下,两人刚进到正堂,就发现罪魁祸首朱樉,面前泡着一壶茶,正翘着二郎腿 悠哉悠哉的在那儿喝茶。 马皇后的嫡长女宁国公主,怒容满脸,气势汹汹上前一脚踢翻桌上的紫砂壶。 宁国公主指着朱樉鼻子骂道:“二哥,瞧瞧你干的好事,我的驸马都给你弄得毁容了。” 朱樉一脸淡定地擦了擦脸上的茶水,慢吞吞说道:“朱英娆现在长本事了是吧?敢用这副口气跟你二哥说话。” 见到二哥面色不善,宁国公主的气势立马矮了一截,她是被姐妹临安公主撺掇过来的。 想到驸马梅殷好好的一个美男子,现在成了一个皮肤黝黑的昆仑奴。 朱英娆支支吾吾半天,才壮起胆子小声说:“二哥欺负了妹妹的夫君,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二哥跟驸马道个歉,这件事就算揭过了……”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朱樉指着她白皙的额头,痛心疾首道:“你忘了小时候,爹娘不在的时候,是谁把你成天抱在怀里?” “是谁每晚给你讲故事哄你睡觉?” 朱樉边骂边用手指戳她的额头,把朱英娆疼的连连后退。 “朱英娆你这没良心的小丫头片子,现在有了驸马就忘了含辛茹苦把你带大的二哥是吧?” 朱英娆额头红肿,疼的眼泪花都出来了,委屈地喊了一声:“二哥,我……” 还没喊出口,就被朱樉一挥手打断了,他脸色难看指着门口说道:“我没有你这样的二哥,你现在赶紧给我滚。” “我们兄妹,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第324章 倒打一耙 朱樉说得非常决绝,旁边的临安公主跟小白兔见了大灰狼一样,躲在朱英娆的身后不敢吱声。 朱英娆泪如泉涌,哭成一个泪人,一想到二哥都气糊涂了,要跟自己断绝关系。 她哭得更加厉害,跪在地上死死拉住朱樉的衣袖,朱英娆红着眼睛,拼命挽留:“二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朱樉冷哼一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颐指气使道:“朱英娆、朱镜静,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子给我坐在那里好好听着。” 临安公主朱镜静急忙拉着朱英娆坐下,两人跟学生挨老师训一样,低垂着脑袋,不敢说一句话。 朱樉走到她们面前,抱着双手开始教训。 “二哥从小到大,对你们如何?” 朱英娆哭哭啼啼,哽咽道:“二哥,一直对我们很好。” 朱镜静点头附和:“二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望着这对塑料姐妹花,朱樉不由得觉得好笑。 “你们两人平时互相看不顺眼,居然为了两个外人来对付你们的亲哥哥。” 他假装唉声叹气:“你们这叫什么?这叫吃里扒外。” 朱镜静肩膀一缩,小声辩解:“父皇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驸马应该不算外人。” 这句话把朱樉弄得有些下不来台,他脸色一黑,声音提高了八度。 “那你们两个现在不算老朱家的公主?” “你们两个只要承认一句,说我是他老李家或者老梅家的媳妇。” “明天自己去宗人府,把金册还回来。” 朱樉在两只瑟瑟发抖的小白兔面前,像只大灰狼一样叉着腰大吼。 “我老朱家没有你们这样忘本的两个姑娘。” 一听到要注销自己的宗籍,或许别的王爷没有皇帝的旨意,有一万个胆子都不敢做。 当年父皇带着大侄子告慰列祖列宗时,听到赞礼官念出‘朱牛马’三个字时,父皇的手一直哆嗦,差点没气到当场中风。 朱英娆觉得自己这个混不吝的二哥,绝对干得出来。 她顾不上擦眼泪,急吼吼地告起了状:“二哥跟我没关系,是朱镜静出的主意来给你难堪的。” 朱镜静傻眼了,路上来的时候说好的好姐妹同进同退,你怎么一转眼还告起我的黑状了。 她连连摆手,一脸慌乱地解释:“二哥,我说得是进宫找父皇,朱英娆说的上门兴师问罪。” 从小一起长大,朱樉自然知道这两个丫头片子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他眼珠一转,后退几步,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 朱樉两眼无神地望着屋顶,眼角划过一滴泪珠,紧紧捂住嘴巴,时不时发出呜咽声。 他带着哭腔,对着两个妹妹开始大倒苦水:“我朱某人做梦都想不到,会有一天被自己亲手养大的妹妹围攻。” 朱樉用双手捂住脸,满是痛苦地说道:“算了,你们的万般不是,都是我这个做哥哥一手造成的。” “都怪我无能,没有把你们教育好。才会让你们今日对我有这样深的误解。” 朱樉解下自己的腰带,挂在房梁上。 他捂着脸痛哭不已道:“我朱樉真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爹娘,孩儿对不起你们的嘱托。” “爹娘,孩儿不孝,只能来生再给你们尽孝了。” 朱樉大吼一声,拉着腰带,就要伸出脖子往上凑。 原本呆若木鸡的朱英娆和朱镜静两人,立刻反应过来,顾不上仪态,连滚带爬追上前去。 两个人七手八脚,死命抱住朱樉的腰。 两个好说歹说半天,费了好多力气,才将想要上吊的朱樉劝了下来。 “二哥,都是妹妹的错,妹妹下次再也不敢了。” “二哥你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 朱镜静刚一说话,朱英娆瞪了她一眼,那眼神不言而喻。 “朱镜静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二哥要是有个好歹,你看父皇扒不扒了你的皮才怪。” 见到对方把责任都推给了自己,朱镜静怒从心起,粗鲁地推了朱英娆一把。 “好,你个朱英娆,我不过是想给父皇打小报告。” “是你自己嚷嚷着要给梅驸马出头,现在出了事全赖我一个人身上了是吧?” 朱英娆猝不及防被她推倒在地上,摔了一屁股。 她眼睛里直喷火,爬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掐住朱镜静的脖子。 两个公主在他家里扭打成一团,朱樉倒是见怪不怪了,抱着手冷眼旁观,这两个小丫头片子还想联合起来找他的麻烦,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站在你们面前的,可是天下第一拱火高手。 朱英娆和朱镜静进门之前,还是手拉着手的好姐妹好闺蜜,经过朱大善人在中间小小一挑拨。 两姐妹已经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又是揪头发,又是掐脖子,嘴里骂骂咧咧,跟街边泼妇打架一般,全然没有半分公主仪态。 “朱镜静你这个死八婆,你要不是发羊癫疯就没有今天的事。” “朱英尧你这个贱人,你敢揪我头发,你看我不挠花你的脸。” ‘秃头’公主朱镜静一向最爱惜自己的头发,她正准备使出一招九阴白骨爪。 在旁边观战的朱樉淡淡说了一句:“不许打脸,要不然母后那边,我这个二哥不好交代。” 朱镜静伸出的爪子嗖的一声又缩了回去,抬起腿使出一招失传已久撩阴脚。 朱英娆捂着小腹,痛的眼泪直流,她咬着牙,直接抬起膝盖用力一顶。 躲在墙边的双喜,人都看傻了,看着朱樉拿着茶杯还在好整以暇地品茶。 “宁国殿下、临安殿下,两位公主殿下,奴婢求你们别打了。” 双喜连忙上前劝阻,可是已经打红眼的两个公主,没有一人听他说话。 他只能转过身,无助地望着朱樉:“主子爷,这两位殿下要是在府里出个好歹,那可真该如何是好啊?” 朱樉斜眼瞥了一眼,满不在乎地说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从小看着她们打到大,这才哪到哪呢?” 听到这句话,外边还是艳阳高照,双喜却感到周身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他忍不住直打哆嗦。 双喜俯下身子,在朱樉耳边悄声说道:“主子爷,这话可不能在两位殿下面前乱说,要是万岁爷知道了,那可是要杀头的。” 朱樉抿嘴一笑,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平静地说道:“老头子火眼金睛,你不说他就看不出来了?” “与其藏着掖着,不如泰然处之。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325章 份子钱 自家主子摆出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大喇喇姿态,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双喜原本是宫中看守西华门的一个小宦官,因为做事勤勉,尽职尽责。 皇后亲自派遣他,来担任秦王府的门正。 哪怕是朝堂重臣、领兵大将,在万岁爷面前只有夹起尾巴做人,生怕一不小心脖子上就没了脑袋。 可是偏偏自家王爷,是不信邪的主。 一天不撩拨几下万岁爷,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别看双喜畏畏缩缩,他心里恨不得大吼一句:万岁爷是会吃人的老虎,不是你养的小猫咪。 朱樉不知道双公公的心理活动,眼看着两个妹妹实力相当,激战许久仍难分胜负。 她们来来去去都是那几招,不是扯头发,就是撕衣服,活脱脱一副当街抓小三的模样。 这般香艳的场景,若是换作别人家的媳妇,朱樉恐怕会忍不住瞪大眼睛,多看几眼。 可一想到这两个是自己的亲妹妹,他顿时兴味索然,看得直打哈欠。 他故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朱镜静和朱英娆二人犹如触电般,迅速缩回手,同时松开了对方。 朱樉依次将两女从地上拉了起来,贴心的为她们整理好衣物后。 他立马化身成一位敦厚的长者,手指着对面的两把椅子。 朱镜静和朱英娆二人,刚才没有分出胜负,都不愿意挪动一下脚步。 两女心中还憋着火气,互相之间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汇处仿佛有火花迸发而出。 见到两个亲妹子气势汹汹,胸口不断起伏,显然这两人还不服气。 “都给我去那边老老实实坐着。” 看见他板着脸,两女不敢再较劲,坐在椅子上跟小学生一样听话。 朱樉像长辈一般背起手,对着二人好一顿教训。 “朱镜静、朱英娆你们好好看看,你们身上哪有一点皇室公主的优雅?” “你们两个现在跟街上打架的泼妇有什么区别?” “你们根本不像一个皇室宗亲,村里的土狗都比你们两个有修养,讲礼貌。” “宫里教的礼仪、宫里立的规矩,你们都忘到狗肚子里了?” 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朱樉挥舞着礼教的大棒,两个公主低头捏着衣角,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眼前的画面让双喜这个旁观者,觉得十分稀奇。 临安和宁国两名公主还未出阁之时,在宫里以刁蛮任性出名。 没想到在亲王面前,两位刁蛮的公主跟老鼠遇到了猫一样。 双喜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荒诞的想法,恐怕万岁爷在这儿,都免不了挨秦王训斥两句。 直到朱镜静和朱英娆两人泪眼婆娑,哭得泣不成声。 朱樉这才于心不忍,停止了pua的行为。 朱英娆小声抽泣,委屈道:“妹妹今天做的不对,可是二哥骂的也太狠了。” 她的话引起了朱镜静的共鸣,朱镜静非常赞同地点头,附和道:“英娆妹妹说的对,哪有哥哥骂妹妹是小狗的道理?” 眼见这两个妹妹,又有合流的趋势,朱樉眼珠子一转,肚子里坏水直冒。 “朱镜静你成亲时,我这个当哥给你随了多少礼?” 不知道他在什么鬼主意?朱镜静老实回答:“白银一万两,金银珠宝首饰若干。” 朱樉摸了摸下巴,话锋一转说道:“既然我这个做二哥的待你不薄,为什么我结婚的时候,你这个当妹妹的没有还礼?” 听到这不要脸的话,朱镜静都傻眼了,你大婚都没举办,我上哪门子去给你随礼? 不过形势比人强,朱镜静小声辩解:“二哥成亲时,妹妹还没有出阁。” 按民间习俗,没有出嫁的女子自然不用出礼金。 她的算盘打的很好,可是眼前的二哥脸皮比城墙还厚。 朱樉掰着手指头数道:“你朱镜静有三个侄儿,一个侄女。” “你这个大姑的不随点份子,说得过去吗?” “还有逢年过节,你这个姑姑是不是要给侄子侄女发点红包?” “啊?”朱镜静没想到账还可以这么算的,侄子侄女的份子钱,她还真的赖不掉。 “啊什么啊?如果你还想认我这个亲二哥,就把欠下的份子钱和红包钱补交了。” “看在你是我大妹的份上,五千两不过分吧?” 朱镜静脸红到耳根,小声说:“二哥,妹妹囊中羞涩,能不能少一点。” 朱樉装作很为难,犹豫半天才说道:“行了,红包不要了,算你三千两。” “谢谢二哥,二哥大气。”朱镜静拿出三千贯宝钞,小心翼翼地递在他手里。 朱樉接过来一看,直接扔了回去。 他双手叉腰,背过身去。一脸傲娇道:“没有一点诚意,这洪武宝钞,狗都不收。” 朱镜静气的浑身发抖,我结婚时你随我一万贯宝钞,现在还你三千贯,你居然还嫌少。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哥哥? 见她吃瘪,朱英娆今天比过年还要高兴,她斜着眼看着朱镜静,嘴里戏谑道:“大姐要是穷到几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说句软话,妹妹一定会借你宽裕几天。” 朱英娆得意万分,让朱镜静恨不得咬碎银牙,要是我娘孙贵妃还活着,有你这小浪蹄子耀武扬威的份吗? “老娘自己有钱,用不着你施舍。”朱镜静从荷包里,拿出三千两银票递给二哥。 看着二哥数钱的样子,朱镜静心中肉疼不已。 朱樉拿着银票,昨晚被吕舒那个疯女人占了便宜的郁闷一扫而空。 面前的两个姑奶奶哪里是上门来找麻烦的?分明是上门送钱的财神爷。 朱樉高兴的忘乎所以,抱着朱镜静,在她嫩滑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如此亲昵的举动,直接让朱镜静的脸上挂了一块大红布,白皙的天鹅颈都被染的通红。 见到她羞涩万分的神情,朱樉拍拍脑门,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大妹,哥刚才太高兴了,忘记你现在都是大姑娘了。” 朱镜静埋着头,声音细若蚊吟:“没关系。” 旁边的朱英娆有些吃醋,直接拿出三千两银票,扔在朱樉脸上。 朱英娆伸长着脖子,指着脸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二哥,我也要,我也要。” 捡起地上的银票,朱樉一脑门的黑线,心里暗骂:我是你二哥,不是堂子里的相公。 看在银票的份上,朱樉沉着脸蜻蜓点水般,亲了亲她的额头。 第326章 小白脸 朱镜静是长女,朱英娆是嫡长女,这两人虽然差着岁数,自幼在老朱面前就爱争宠。 朱镜静有的,朱英娆就一定要有,反之亦然。 朱樉刚才敷衍的行为,让朱英娆觉得很不满。 “凭什么刚才亲的是她的脸,轮到我就变成了额头,你这不是把人家当成小孩子吗?” “二哥,你是不是偏心?我们可是同父同母的兄妹。” 她上前拉着朱樉的胳膊不停摇晃,撒娇的语气让朱樉肉麻的起鸡皮疙瘩。 朱樉赶忙求饶:“好了好了,你都是大姑娘了,就别为难你二哥了。” 吕舒那娘们下的药,后劲太大加上昨晚喝了不少酒,他现在都还有些神志不清。 “好,这次就饶过你了,下次二哥可不许这样偏心了。” “时间不早了,妹妹改日再来拜访二哥。” 朱英娆刚一说完,朱镜静脸上的红晕刚一消退,有些害羞的说道:“临走之前,二哥能让我带走李郎吗?” 李祺当街冲撞二哥车驾,这件事可大可小,全看二哥这个当事人的心意。 朱镜静以为花了不少钱,二哥得了好处就能通融通融。 没想到朱樉却脸色一沉,说道:“你们两个丫头片子的账算完了,该算哥哥我的帐了。” 他指着地上碎成一地的紫砂壶,对着宁国公主说道:“朱英娆你打碎的这个紫砂壶,是元丰年间苏东坡的心爱之物。” “上面还有苏东坡的亲笔题诗,世间仅此一件,至少价值五千两纹银。” 朱英娆看着满地碎片,咬着手帕,手足无措。 旁边的双喜不动声色,心里震惊不已。 这紫砂壶明明是他亲自找人烧制的,足足花了十两银子。 买来讨好王爷的,没想到王爷在上面随手题了几个字,这只紫砂壶的身价立马翻了五百倍。 一想到二哥几百万两的身家,总不可能在家里摆个赝品吧? 朱英娆立马就相信了他的鬼话,她怯生生说道:“二哥,妹妹一年的俸禄还没你的零头多。” “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银两,能不能让妹妹缓个几天?” 公主的一年俸禄只有一千五百石,两千贯宝钞。如果不是逢年过节有父皇、母后的赏赐加上皇庄的收入。 刚才赔的三千两银子,都能让她们两个大明公主吃糠咽菜一整年了。 朱樉搂着她瘦削的肩膀,笑的跟个奸商一样。 “没钱不要紧,可以打借条啊。” “看在你是我亲妹妹的份上,我给你打个四折。” “二哥,这四折是什么意思?”朱英娆好奇宝宝一样望着他问道。 “四折就是四成的意思,你只要给二哥两千两银子。” “咱们之间就一笔勾销,我给你办理个十二期分期,你每个月给二哥二百两银子。” “只要十二个月付清,你放心二哥绝不会收你利息。” 听到分期付款,一个月只要给二百两银子,朱英娆顿时松了一口气。 一次两千两银子有些吓人,一个月拿出二百两银子好像也不是很多。 朱樉大手一挥,对着双喜吩咐道:“去把本王的笔墨纸砚拿来。” 双喜一路小跑,去了书房。将纸笔拿了过来,还有一盒红印泥。 朱樉伏在案上,不一会儿功夫就将欠条拟了出来。 对着朱英娆招手,拿起欠条一看,上面的条条框框密密麻麻,看得她头晕脑胀。 朱樉像个魔鬼一样在她耳边低语:“不过是画个押,二哥难道还能害你不成?” 朱英娆不疑有他,拿起了笔正要签字画押。 堂外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宁国殿下且慢。” “是谁在那里说话?”朱樉黑着脸,心里暗骂:哪个龟儿子,坏老子好事? 只见一身着儒士衫的翩翩佳公子,手拿折扇,闲庭信步迈进了大堂。 朱樉眼睛都看直了,他发誓这辈子包括上辈子都没看过这么俊俏的男子。 来人柳叶般的弯眉透着一股英气,眼睛明亮而深邃,鼻梁直挺,唇红齿白,面若桃花。 举手投足间充满了文质彬彬的儒雅气息。 相比之下,朱樉粗鲁的外表,甚至让他觉得有些自残形愧。 心中暗骂:我讨厌花美男,又他娘的冒出一个娘炮。 “刘郎。”朱英娆没在意别人的目光,乳燕投林一般投入了对方的怀抱。 来人紧紧抱着她,轻抚着长发,心疼道:“是小生来晚了,让英娆受委屈了。” “刘郎,二哥欺负完了驸马,还欺负我。” 朱英娆紧贴对方胸膛,嘤嘤地开始小声抽泣。 朱镜静倒是见怪不怪,冷哼一声,抱着手坐在那儿,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朱樉连忙上前,打断两人的卿卿我我。 “牛郎?二妹,你什么时候养了一个面首?” 面首就是小白脸的意思,小白脸面色一恼,随即恢复如常,不失风度的拱手作揖道:“在下刘莫邪,见过秦王爷。” 他将手中折扇一指,一脸不屑道:“秦王爷真是好算计,一个倒打一耙,就将两位公主殿下,一下子变成了被告。” 被人当场戳破,朱樉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 “你不要瞎说,这打坏东西照价赔偿,完全合理合法。” 刘莫邪用折扇指着欠条,慢悠悠说道:“这一个月两百两,一年应该是两千四百两。” “这两千两的借款,一下子多了四百两。” “这利息就差不多有两分,虽然没有违背《大明律》,但是秦王爷明明说的不收利息。” “如此这般做法,岂不是食言而肥?” 好一个能说会道的小白脸,朱樉心里把这个叫刘莫邪的娘炮恨得直痒痒,但他脸上还是跟平常一样淡定,说道:“多出来的两成,是本王办事的手续费哦。” “手续费?这个词真有意思。”刘莫邪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很快就理解成了牙行或者赌场的抽头。 刘莫邪说话的声音像银铃一样,清脆悦耳,十分动听。 朱樉觉得这小子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应该出现在相公堂子里当头牌。 刘莫邪弯下腰从地上捡起紫砂壶碎片,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如玉。 他指尖夹着一块碎片,哑然失笑道:“这壶上的墨迹都没干透,哪里会是东坡居士的真迹?” “这上面的题诗,分明是你秦王爷的手笔。” 第327章 金牌 刘莫邪蹲下身子,轻轻转过头来,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那笑容宛如春日一般,温暖而明媚,眼眸中闪烁着微光,犹如夜晚的星辰一样璀璨。 刘莫邪简单地一颦一笑仿佛照亮了整个屋子,让人心醉神迷,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 轻薄的长衫勾勒着他婀娜多姿的曲线,臀部圆润而饱满,宛如一颗熟透的蜜桃。 朱樉眼神呆滞就像一个木雕,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迷人的背影。 刘莫邪这才反应过来,见到对方直勾勾的眼神,紧紧盯着他的屁股。 一抹红晕在他脸上散开,脸色瞬间变得绯红,惊慌失措地用扇子挡住身后。 刘莫邪从地上起身,脸上掩饰不住羞涩。“不知秦王爷该如何解释?” 朱樉痴痴地回答道:“水蜜桃鲜嫩多汁,味道一定很好。” 这句话直接让刘莫邪神情一滞,脸上闹了个大红布,连忙用折扇挡住脸,不敢再看朱樉。 见到二哥一脸猪哥相,嘴角哈喇子直流。 朱英娆感到很丢人,悄悄踢了他一脚。“二哥,没想到你居然会对一个男人动心。” “男的?不可能我的取向一直很正常。” 朱樉满腹狐疑地凝视着刘莫邪,心中充满了疑惑。只见这小白脸长得五官清秀,眉目如画,肌肤白皙如雪,宛如羊脂白玉般晶莹剔透,娇嫩欲滴。 一双桃花眼妩媚动人,眼波流转间似能勾魂摄魄,让人的心都不禁为之一颤。 再加上一身男装打扮,更是雌雄难辨,如迷雾般让人捉摸不透。 朱樉心中暗自思忖,这小白脸到底是男是女呢? 他在发呆时,旁边的朱英娆抿嘴偷笑,假装不满撅起嘴。 “二哥,莫邪可是妹妹的情郎,你可不能打歪心思。” “不信可以看他脖颈处的喉结。” 顺着妹妹的话,朱樉定睛一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刘莫邪光洁的下巴,修长白皙的脖子上,果然有一小节凸起。 朱樉很快收回了目光,周身感到一阵恶寒。 没想到他有生之年,居然会对一个小白脸起了反应。 朱樉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巴掌,暗骂一声:不争气的东西,看来你是真的饿了。 朱樉清了清嗓,重新看向刘莫邪的目光有种说不出来的厌恶。 他没好气地说道:“本王兄妹之间的家事,轮得到你一个小白脸在这里说三道四的吗?” “泱泱大明乃礼仪之邦,秦王爷身为皇室宗亲,又是两位殿下的兄长。” “以亲情绑架两位殿下,又用假货来讹取钱财。” “王爷此举恐怕于礼不合吧?” 刘莫邪长身玉立不卑不亢,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引得两个丫头片子鼓掌叫好。 朱英娆更是双手捧着脸,满眼小星星望着刘莫邪,呢喃道:“刘郎不愧是我的梦中情郎。” 看到妹妹一脸花痴相,朱樉不免同情梅驸马,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有勇气,在头上顶着一片青青草原。 同样身为男性同胞,朱樉决定要为‘好妹夫’讨回一个公道。 朱樉抬手一指,指着刘莫邪大声呵斥:“屈屈一个面首,还敢在本王面前大放厥词。” “你是不是觉得有二妹护着,本王就收拾不了你了?” 刘莫邪做梦也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蛮不讲理的王爷,讲不过道理就开始进行人身攻击。 “在下与宁国公主是吟诗作对的好友,我俩之间清清白白、光明磊落。” “还请王爷不要血口喷人,以免玷污了公主的清誉。” 然而,刘莫邪的这番解释,在朱樉听来全是狡辩。 他刚才亲眼看到两人紧紧相拥,十指紧扣,如胶似漆的模样。 “刚才还在卿卿我我,现在跟我说你们两人是清白的。” “真是把本王当成了瞎子不成?” 面对朱樉的指责,刘莫邪淡然一笑,摇了摇扇子,轻笑道:“王爷此言差矣,男女之间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没发生过苟且之事,自然算是清白的。” 朱樉脸上阴云密布,见到二哥生气。 一直看这两人不顺眼的朱镜静,终于等到了机会,立马上前火上浇油。 “二哥,朱英娆不守妇道,与人私通。” “败坏我们朱家的名声,二哥绝对不能轻饶这对狗男女……” 朱镜静刚一说完,朱英娆一把掐住她纤细的脖子,怒气冲冲地说:“朱镜静你骂谁不守妇道?” “说谁是狗男女呢?” 朱镜静被掐的满脸通红,好半天才掰开她的手。咳嗽几声,骂道:“说你了,小浪蹄子。” “你这个骚狐狸,看我不掐死你。” 两个丫头片子又开始掐架,让朱樉的内心更加烦躁,他把原因很快的归咎到,眼前的这一个小白脸身上。 “你这书生牙尖嘴利,不仅秽乱宫闱,还挑拨骨肉亲情。” “本王身为宗人令和锦衣卫统领,今日就要将你就地正法。” 刘莫邪没有想到,一个身份尊贵的王爷,下限会低到无耻的程度,嘴一张就给他罗列出了一连串罪名。 他轻撩起长袍,后撤半步,抱拳拱手,朗声道:“王爷将这莫须有的罪名硬扣给小生,实在冤枉,在下难以心服口服。”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潇洒自如,刘莫邪也更显风流倜傥,器宇不凡。 朱樉见他如此有恃无恐,更是怒发冲冠,火冒三丈,他突然如猛虎下山般暴起,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意欲出手将对方拿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刘莫邪气定神闲地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牌,挡在胸前。 金光闪闪的牌子,上书四个大字‘如朕亲临’,朱樉动作一滞,手举在半空,哑然失笑道:“原来这块金牌,就是你当救兵的底气?” 刘莫邪手持金牌,神情淡然自若,娇声喝道: “陛下的金牌令箭在此,秦王不得造次,” 他眉毛一挑,接着说道:“见金牌如见陛下,秦王还不赶快行礼?” 朱樉向前两步,跟他近在咫尺,扑哧一笑道:“我行你奶奶个腿。” 第328章 偷了个寂寞 金牌令箭是皇帝身份的象征,代表着皇帝亲临。一经出示,见到的臣民都要行三拜九叩大礼。 双喜已经吓得瘫软在了地上,伏着身子高喊着“皇上万岁万万岁。” 朱镜静和朱英娆也松开了对方,两人跪在地上叩首问安。 “儿臣恭请父皇圣安。” 朱镜静斜眼打量着朱英娆,“真没想到,你的老相好居然有父皇的御赐金牌。” 朱英娆昂着头,忍不住得意。“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看见秦王脚下生根,压根没有下跪行礼的意思。 刘莫邪秀眉一蹙,娇声呵斥:“秦王难不成要抗旨不遵?” “你有金牌令箭,本王持节钺。” “大家都是代表当今圣上的钦差,谁大谁小犹未可知。” 朱樉抱着手站在原地,脸上满是不屑的神情。 金牌代表皇帝的身份,节钺代表着皇帝的生杀大权。 两件信物究竟谁高谁低?大明朝还没有明文规定。 刘莫邪一时僵在那里,脸色变得越来越尴尬。 眼前这个小白脸,年纪不过二十岁,身上居然有老头子的金牌。 难不成会是老头子的私生子?朱樉细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太可能。 刘莫邪是二妹的面首,两人若是私通,岂不又是一个贺兰敏之? 眼前这个叫刘莫邪的小白脸,朱樉越看越觉得不顺眼。 “秦王……” 刘莫邪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厉喝打断。 “大胆贼子,竟敢败坏我老朱家的伦理纲常!”这声怒喝如同惊雷一般,在刘莫邪耳边炸响。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茫然。 朱樉一声暴吼,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气势。 他的脚步迅疾如风,猛地一下扑向刘莫邪。刘莫邪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突然暴起,猝不及防之下,被朱樉扑倒在地。 刘莫邪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嗡嗡作响。刚睁开了眼,就看到趴在身上的朱樉嘴角挂着一抹狞笑,笑的不怀好意:“本王今天就替天行道,没收你的作案工具!” 话音一落,朱樉张开手指,仿佛鹰隼的利爪一般锋利,电光火石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就掏向了他的裆下。 宁国公主和临安公主震惊到说不出话来,朱英娆这时才反应过来,失声大喊:“二哥不要啊,他不是男的。” 刘莫邪此刻面如死灰,抬起手啪的一声,给了眼前的男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猴子偷桃,偷了个寂寞。朱樉右手捂着红肿的脸颊,久久还没回过神来,刘莫邪眼角划过泪珠,抬手又给了他一个耳光。 刘莫邪咬着银牙,恨声道:“无耻之徒,还不快从我身上下来?” 因为宿醉未醒,朱樉整个人都懵懵的,脑袋还在晕晕乎乎。嘴里不停呢喃。 “你这小白脸,下面怎么会是一条缝呢?” “登徒子,无耻下流。”刘莫邪脸色一红,将身上的朱樉一把推开。她艰难地站起身,整理了身上凌乱的衣物。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你一个当朝王爷公然非礼民女,这与禽兽何异?” 刘莫邪声泪俱下,控诉着对方的无耻行径。 “看你那小气的样,不就捏了你一把大胯吗?” “有道是不知者不罪,你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穿上一身男装,谁看的出你是一个女的?” 朱樉振振有词地反驳,仿佛他才是一个受害者。 令众人大跌眼镜,刘莫邪见眼前的男人三言两语,就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甚至还倒打一耙,她无助地拿起手帕不停抹眼泪。 朱镜静原本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见此情形忍不住同仇敌忾。 “女子视名节如性命,二哥怎能如此轻贱于莫邪姑娘呢?” 朱英娆也帮腔道:“今日都怪二哥行事孟浪,女子名节受损,莫邪姐姐今后很难再出嫁。” “事已至此,二哥何不趁势纳了莫邪姐姐,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二妹提出的这个建议,朱樉觉得他比窦娥还冤。 他都还没碰到保鲜膜,负责?负不了一点责。 朱樉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走上前对着刘莫邪安慰道:“莫邪姑娘放心,本王绝对不会让今天的事外传。” “莫邪姑娘尽管放心大胆的嫁人,到时候,本王一定随个大大的红包。” “合着都是小女子不对,还应该感谢秦王的大恩大德才是?”刘莫邪真是被他这副无耻的嘴脸给气笑了。 朱樉大手一挥,显得十分大方:“本王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感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她有生之年,真没见过这样无耻到家的男人。 刘莫邪对着他屈身一福。“小女子多谢秦王的不娶之恩。” 见她破涕为笑,朱樉一把抓过朱英娆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二千两银票,顺手递了过去。 刘莫邪望着眼前的银票,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她的脸色瞬间冷若冰霜。 “秦王这是何意?” “莫不是将小女子当做了风尘中人?” 她的声音冷冽如寒冰,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朱樉只好赔笑道:“一些银两聊表歉意,算是本王给姑娘赔个不是了。” 刘莫邪俏脸寒霜冷哼一声,一把将银票揣进了怀里,双手抱拳:“秦王的恩德,小女子铭记在心,今日便不再打搅。” “咱们山高路远,后会有期。” 说完转身便走,潇洒离去,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朱樉连连唉声叹气。 “可惜,啊,可惜。” 朱英娆一脸好奇走过来,问道:“二哥,你在可惜什么?” 朱樉摸着下巴,评头论足道:“可惜胸前平平无奇,要不然还真是我的菜。” 朱英娆俏脸一红,她果然没有看错,眼前的二哥果然是色中饿鬼。 幸好朱樉听不到她的心声,不然定要狡辩一句,你二哥这叫有品位的绅士。 朱英娆直接摊开手掌,说道:“二哥送人情,花的是妹妹的银票。” “这两千两银票是不是该还给妹妹才对?” 听到找自己要钱,朱樉虎着脸,没好气说道:“还什么还?打坏东西不用赔钱的吗?” 第329章 嘴硬的李祺 “二哥,随手拿个赝品,就想骗走妹妹两千两银子?” “难道就不怕妹妹转头去找父皇和母后告状吗?” 面对朱英娆的威胁,朱樉淡然一笑,捡起地上一枚紫砂壶碎片,说道:“你哥,我啊就喜欢收藏一些赝品,只要你能找到一模一样的紫砂壶,上面还有我的真迹。” “两千两银子一分不少,我全部如数奉还。” 朱英娆从未见过这样厚颜无耻之人,居然还是自己的亲哥哥。 她气的一跺脚,骂道:“二哥,你这样跟大街上碰瓷的无赖有什么区别?” “区别还挺大的,你哥这叫做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朱樉嘿嘿直笑,欺骗亲妹妹有什么负罪感吗?唯一的负罪感就是骗的太少了。 “哼,我现在就去告诉几位嫂子,你刚才占莫邪姐姐的便宜。” 朱英娆嘴巴一瘪,刚迈出脚准备出门告状时,朱樉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要是家里的醋坛子打翻那可怎么得了? “行了,不就区区两千两吗?哪比得过咱们兄妹之间的亲情深厚啊。” 刘莫邪的事,毕竟是身体接触又没真的发生什么,要是家里人盘问起昨晚为什么夜不归宿?那朱樉可就不好搪塞了,搞不好还会露出马脚。 现在他选择花钱消灾,朱英娆正要答应时,余光瞥见坐在里面的朱镜静,双手紧绞着手帕,脸上满是担心情郎的紧张。 她眼珠子骨碌一转,贴在朱樉耳边小声说:“只要二哥能让朱镜静出次血,我的那份就当送你了。” 这个词是小的时候,朱樉教给她们的。用在亲妹妹身上,他总觉得有些别扭。 看见朱英娆伸出了小拇指,朱樉很有默契地拉了拉勾。 两人达成临时同盟,朱英娆故意大声道:“时候不早了,妹妹先告辞了,就不打扰二哥休息。” 她假装正要离开,原本枯坐在那里的朱镜静,急忙起身,小心翼翼地说道:“二哥,听说李郎受伤了,能让小妹看一眼吗?” “唉,女生外向,古人诚不欺我。” “先想看就看吧,我这个亲哥哥不提也罢。” 朱樉装作无奈叹了口气,木然地点头。 “既然大姐要去看姐夫,妹妹便陪姐姐一道去吧。” 朱英娆非常热心地拉起她的手,缓解了她脸上的尴尬。 带着两个妹妹,穿越层层回廊,来到偏院的柴房前。 就看到低矮狭小的柴房,与四周格格不入,除了上面铺了一些茅草,柴房可以四面漏风来形容。 朱镜静心急如焚地推开房门,就看到令她终身难忘的一幕。 一向风度翩翩的丈夫被反绑着双手,屁股高高撅起,趴在地上舔着碗里的稀粥。 李祺一脸满足的神情,像极了一条看家护院的忠犬。 听到动静,他猛一回头,正看到爱妻脸上满是震惊,眼神里全是不可置信。 一时间感到丧失尊严,李祺在地上一个懒驴打滚,顺着墙角站直了身子。 对着地上的破碗就是抬起一脚,将破碗踢到墙上。 李祺红着眼,昂头挺胸,一身正气凛然。 “有种你秦王把我饿死,大丈夫不受嗟来之食。” 见到他一副英勇就义的面孔,朱樉暗骂一句:不愧是读书人,这小子比我还能装。 “妾来晚了,让李郎受苦了。” 朱镜静紧紧抱着丈夫,眼里的泪水抑制不住。 李祺一脸无所谓,反而安慰起了爱妻:“天降大任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饿其体肤。” “只要你在家安好,为夫受的这点委屈,又算的了什么?” 朱镜静深受感动,朱樉在一边忍不住拍手叫好。 他转头对着房门外喊了一嗓子:“来人,把驸马明天的伙食换成白开水。” “好的,老爷。” 专门给李祺送饭的老仆人阿旺,答应了一声。 整整被关了一天一夜,才喝了两口稀粥,李祺心里骂骂咧咧,脸上装出一副洒脱的神色。 “士可杀不可辱,只要不为难静儿,在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小子够不要脸,跟李景隆有的一拼。他对李祺的评价:这小子是个可造之材。 “本王可不会为难我妹妹,本王为难的是你啊。” 朱樉毫不掩饰的直白,让李祺愣住了,他苦着脸说道:“私自囚禁皇亲国戚,秦王难道不怕陛下降罪于你吗?” “驸马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本王奉旨去陪父皇听审,你当街拦停我的车驾。” “谁知道你是不是朱亮祖的党羽?说不定是跑来刺王杀驾的呢?” 朱樉轻飘飘地几句话,就给李祺扣上了一个抄家灭族的大帽子。 李祺拦车的行为,属于脑子一热,想给亲爹讨回一个公道。 冷静下来不由的感到一阵后怕,李祺强行辩解道:“拦下你车驾是因为我们俩的私人恩怨,朱老二你不要给我乱扣帽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小子全身上下只剩下嘴硬,朱樉扑哧一笑,玩味地说道:“本王姑且相信你的鬼话,这件事要是上报给我父皇,你猜猜他会不会相信?” “要不然,本王将你交给锦衣卫如何?” 皇上的想法,李祺的政治觉悟猜不透一点。 身旁的朱镜静却变了脸色,以她对父皇的了解,父皇一定会拿这一件事大做文章。 整个金陵都知道父皇不待见公公李善长久矣,偏偏丈夫身在局中却不自知,还觉得公公是被人冤枉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朱镜静泪眼朦胧,一脸哀求地望着朱樉。 “求求二哥让我带走李郎,二哥想要多少?妹妹砸锅卖铁都会给你的。” 朱樉使了一个眼色,朱英娆立刻会意,她站出来唱起了红脸。 “大姐冷静一下,大姐夫在二哥这里。虽然吃住差了点,好歹没有性命之忧。” “若是大姐夫安然无恙回到府中,父皇会不会新账旧账一起算呢?” 朱英娆的话,让朱镜静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她这时才反应过来,秦王府对丈夫而言,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 正在她左右为难时,朱樉直接甩了甩手,满脸不耐烦道:“本王一分钱都不要,大妹,你赶紧带着李驸马走吧。” 第330章 出租 如果他一开口直接谈钱,临安公主夫妇肯定不情不愿。 现在朱樉不按套路出牌,一张嘴就是直接赶人。 轮到这对夫妻傻眼了,别说朱镜静,当事人李祺都开始慌了神,他心下一横,躺在地上耍起了无赖。 “我不走,打死我也不走,秦王府的柴房就是我的家。” 他再傻也听出来,回到家里搞不好过几天就会有锦衣卫上门。 到了诏狱,在那些琳琅满目的刑具之下,他还管得住这张破嘴吗? 朱镜静本来还想带走驸马,没想到驸马现在直接赖在了这里,不走了。 留在这里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看到这简陋的柴房,每日三餐饮食只有稀粥。 朱镜静不由为丈夫的身体感到担忧。 “李郎,如果你跟着我回去,我会进宫帮你去求父皇的。” 你们老朱家出了名的小心眼,就算你爹能看在你的份上格外开恩,你二哥能轻易饶了我吗? 李祺心中苦涩,表面只能强装镇定。“为夫一人做事一人当,静儿你还是先回去吧。” 见到丈夫不愿意离开,朱镜静心都碎了,红着眼眶说不出话来。 朱英娆见状,眼珠贼溜一转,出声提议。 “大姐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既然大姐夫不愿意离开,你又不放心他一个人。” “不如你们一起住在二哥家里,你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朱镜静眉头舒展开来。 “二妹的提议,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朱樉,他直接开口拒绝。 “我不同意,你是我妹妹住在我府上是应该的。” “可是李驸马是韩国公世子,有自己的驸马府。” “他住在我府上算是个什么回事?” 见到二哥毫不犹豫地拒绝,朱镜静的眼泪夺眶而出,拉着朱樉的衣袖不停哀求:“二哥,我求求你,看在小妹的份上帮帮李郎吧。” 朱樉一甩袖子,假装生气。“他平白无故来招惹我,我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还想我去帮他?门儿都没有。” 见火候差不多了,朱英娆这才出面,当起了和事佬。 “二哥,大姐是您的妹妹,大姐夫是您的妹夫。” “咱们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二哥就发发善心帮帮他们吧。” 朱镜静可怜巴巴地望着朱樉。 “二哥,就帮帮李郎吧。” 见到爱妻低三下气的求人,李祺低垂下了高傲的头颅,向他道歉。 “二哥,以前都是小弟不对,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您就大发慈悲,就饶恕小弟这一回吧。” 朱樉满是无奈地点了点头,心里乐开了花。 李祺做事任劳任怨,经常受到老头子夸赞,这是多好的天选牛马啊。 朱英娆话锋一转,开始替朱樉打抱不平。 “先不说大姐夫有错在先,况且二哥家大业大,府上养着那么多人。” “这地主家也没多少余粮,又不是三两天的。” “大姐和姐夫总不能在这里白吃白喝,是吧?” 这直白的话,让朱镜静有些下不来台,她扭捏道:“话糙理不糙,二妹说得没错,妹妹这就回家去拿些银两。” “不知二哥这里的房钱和柴火钱需要多少?” 柴火钱就是伙食费,她一说完,朱英娆又在一旁,替她不忿道:“大姐夫有手有脚,还是国公世子,怎么能像面首一样吃软饭呢?” “大姐夫,你说妹妹说的对吗?”朱英娆说完,故意看向李祺。 事关男人的尊严,李祺心里在滴血,只能咬着牙答应。 “不论二哥要多少,这笔钱都应该由我来出。” 你出?那我就不客气了。朱樉对着跟在身旁的双喜吩咐:“去把本王的算盘和纸笔拿来。” 双喜一路小跑,很快将东西拿来。 朱樉拨动着算盘,笑得合不拢嘴,活脱脱的像一个奸商。 “本王这里有柴房一间每日五十文,耳房若干间每日五十两,客房若干间每日一百两。” “请问二位要住哪间啊?” 耳房是角落里的小屋子。 李祺听到这个价格,这不是把老实人当成肥羊宰吗? 他红着脸,大声反驳:“金陵城最豪华的客栈,一个月不过十两银子一间。” 朱樉撒撒嘴,摆了摆手:“锦衣卫的大牢还食宿全免,你可以去住啊。” 听到锦衣卫的诏狱,李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朱镜静刚才拿了三千两份子钱,现在手头拮据的紧。 她小声对李祺说道:“不如我们夫妻就租一间耳房,等过了这阵风声再做打算。” 李祺面红耳赤,断然拒绝:“不行,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要是住在耳房,传出去为夫岂不成了下人?” “我李某人行得端坐得正,要住就客房。” 见他这样执拗,朱镜静一脸纠结,在他耳边小声说:“李郎,这日久天长,妾身的嫁妆恐怕不够用度。” 李祺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道:“我堂堂国公世子,当朝驸马,家里有的是银两。” “静儿莫慌,待为夫修书一封,让我父亲拿出银两。” 朱樉招了招手,双喜将纸笔递给了李祺,还贴心地帮他研好了墨。 李祺写了一篇长信,等到结尾的时候,才抬头问道:“小弟暂住一个月,先给二哥三千两纹银可好?” 朱樉摇摇头,拨动算盘珠子说道:“我这里的规矩,是押一付三,简单来说是一次付三个月的房租,还有一个月的押金。” “押金你放心,三个月后退租,我到时候验房,一定会退给你的。” 李祺还是头一次,听说押金这个说法,眉头一皱:“小弟先租一个月,难道不行吗?” “不行,规矩不能坏,看在你是我妹夫的份上。” “本王给你减免伙食费,保证每天我吃什么,你们桌上就摆着什么。” 李祺仔细想了想,一个亲王的柴火钱,每天至少五十两银子,还是数百万两身家的秦王。 每天能蹭到上百两银子的饭菜,这笔生意好像稳赚不亏。 他点点头写上了一万二千两,递给了朱樉,在他呆滞的目光下,朱樉拿起笔将一万二改成了两万四。 “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本王这里不接受男女同住。” 第331章 配合 李祺还是低估了朱樉的无耻程度,他大声质问:“朱老二,你有没有搞错,连你妹妹的钱都收?” “对啊,她自己说的啊,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 “再说她是来看你的,又不是来看我的。” 李祺气的说不出话来,本以为这就已经到了下限,没想到朱樉话锋一转。 “事先声明啊,你要是提前退租,或者房间里的物品陈列有损坏的话。” “这押金,到时候可是一分不退的啊。” 李祺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他挥了挥衣袖,起身就要走。 “世上竟有如此黑店,静儿我们走。” 李祺准备叫上爱妻,一起离开。朱樉一句话就让他定在了原地。 “说白了,在你眼里,我的宝贝妹妹还没有一万多两银子重要。“” 李祺的脚步一下子变得犹豫,朱镜静的目光充满了怀疑。 朱樉摩挲着下巴,继续拱火。“你们夫妻分居多日,你却死活不愿意我妹妹跟你住在一起。”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妹夫你有了一个相好的。” 公主和驸马分居,是父皇定下来的规矩。 听到二哥这么一说,朱镜静更加不能淡定,拉着李祺质问: “李郎不愿意跟妾身住在一起,是不是因为外边有了新欢?” 李祺现在一个头两个大,使劲摇头解释:“天地良心,为夫一向洁身自好,绝对没有在外面沾花惹草。” 再贤惠的女人,吃起醋来都会变得不可理喻。 想起这两天街头巷尾的一些流言蜚语,再加上驸马一直不愿跟自己同房。 朱镜静更加确信了,她目光炯炯地望着李祺。 “李郎,请跟妾身说实话,你是不是有龙阳之好?”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因为……因为……” 李祺很想说我有难言之隐,可是这话太丢人,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支支吾吾好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朱樉正要开口,李祺赶紧上前堵住他的话头,生怕让他再说几句,搞不好媳妇都会跟人跑了。 “二哥别说了,钱财乃身外之物,用来孝敬二哥是应该的。” “帮帮小弟跟你妹妹,解释解释。” 朱樉搓了搓手,比了个数钱的手势。 “帮你澄清绯闻和帮你缓和家庭关系,这是另外的价钱。” 看见朱樉伸出五根手指,李祺脸都黑了。 “你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 “二哥难道没听说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吗?” 见到这小子不到黄河心不死,朱樉淡然一笑。 “我妹妹年轻貌美,勤俭持家。难道还值不了五万两银子吗?” “你定远李家开国第一功臣,连这点小钱都拿不出来。” “你们俩还是趁早和离,别耽误我的宝贝妹妹了。” 这点小钱?李祺想骂一句:你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又想起对方家里还有钱庄,库房里的现银比国库里还多。 他的语气变得酸溜溜,“二哥财大气粗,小弟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 这小子刚才还趾高气昂,现在跟他哭起来穷。 朱樉没有半点同情,指着那边。 “我懒得跟你说,你自己去跟她解释吧。” 李祺见到妻子一脸阴沉,不由地心生畏惧,这种越描越黑的事,他怎么解释的清? “二哥,谣言因你而起,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朱樉轻蔑一笑:“我们俩什么交情?我没有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看见两人在墙角交头接耳,事关自己的下半身幸福,朱镜静决定要问个究竟。 “李郎,你没有话,要跟我解释的吗?” 李祺脚下灌铅,迟迟不肯挪动脚步。朱英娆趁机在旁边添油加醋。 “大姐,姐夫一直不说话,肯定是在心虚。” 朱镜静泫然欲泣,红着眼说道:“我们夫妻一场,今日难道缘分要尽了吗?” 听到妻子如此决绝,李祺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现在百口莫辩。 要是承认自己不举,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他也不用抬头做人了。 不承认的话,等于坐实了自己有龙阳之好,自己跟公主肯定会走到和离那一步。 李祺咬着牙,对朱樉说道:“二哥先帮我解决眼前之事,稍后,小弟一定将银两奉上。” 朱樉抱着手,懒洋洋说道:“鉴于你刚才态度不好,现在五万两变成六万两了。” 对方坐地起价,李祺牙齿咬碎,只能往肚子里咽。 “好,只要二哥说到做到。” 朱樉一点都不怕他赖账,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高声说道:“那天的事都是误会,我证明驸马品行端正,没有任何不良嗜好。” 朱镜静脸色羞红,小声说道:“那他为什么不愿意跟小妹……那个。” “那是因为他小时候得了一场怪病,一见到女人就会紧张。” “一紧张就会呼吸困难,你懂吧?” 朱樉随口胡诌,看的李祺目瞪口呆,不愧是二哥,撒谎跟喝水吃饭一样信手拈来。 他还贴心地对朱镜静说道:“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医师,一定可以治好妹夫的隐疾。” “谢谢二哥。”朱镜静没想到,二哥不仅不计前嫌,还热心助人。 朱樉吩咐下人,给这对夫妻准备好两间客房,李祺悄悄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朱英娆拉着他小声说道:“我们讹了姐夫这么多钱,他不会记恨我们吧?” 朱樉一脸淡定,指着准备离开的李祺。 “二妹,你不懂男人,他一会儿还得谢谢我。” 话音一落,李祺前脚刚迈出房门,突然回头说道:“今天小弟多谢二哥相助了。” 说完转身离去,朱英娆张大着嘴,足以塞下一个鸡蛋。 “二哥,你真是把他忽悠瘸了。” “时候不早了,二哥,妹妹就先告辞了。” 朱樉本来还想打听打听,刘莫邪的底细。 没想到朱英娆这丫头,一转眼就撒丫子跑了。 朱樉本来还想跟她分赃,给她个几千两的演出费。 既然临时演员,人都跑远了,他只能含泪忍痛全部收下了。 朱英娆一路头也不回,小跑到了王府门口,整个人累得气喘吁吁,直不起腰来。 听到动静,一只洁白无瑕的玉臂掀开了马车帘子。 朱英娆一边喘气,一边不停抱怨:“莫邪姐,今天真是累死我了。” 第332章 偶像 “莫邪姐,我今天干得不错吧?” 朱英娆亲昵地将头枕在刘莫邪大腿上,脸上一副快夸我的表情。 “我二哥那颗聪明绝顶的脑袋,都没看出其中的破绽。” 聪明绝顶?想起朱樉,那光秃秃的脑袋,犹如一颗光滑的卤蛋,真是寸草不生啊! 刘莫邪嫣然一笑,那笑容恰似百花盛开,绚丽夺目,同为女子的朱英娆见了,也不禁失了神。 “英娆妹妹,你在看什么?”刘莫邪见朱英娆目不转睛的望着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朱英娆这才回过神来,咽了咽口水。“莫邪姐笑起来真勾人,真可惜我不是男儿身。” “不然能娶到你这样天仙一般的女子,就是少活十年又何妨呢?” 听到好姐妹发自肺腑的赞叹,刘莫邪脸色绯红,轻轻拍了下她的额头,嗔怪道:“你这小妮子,成天胡思乱想什么呢?” “我二哥说你平平无奇,让妹妹看看是不是真的?” 话音一落,朱英娆的小手伸到刘莫邪的胸前,一阵开始摸索。 “英娆快把手撒开,快羞死人了。”刘莫邪捂住胸口,发出一阵尖叫。 见到朱英娆的小手使劲往她衣领里面钻,刘莫邪忍不住开始,开始挠起了她的咯吱窝。 两姐妹开始互相挠起了痒痒,嬉笑打闹一阵后,朱英娆这才好奇地问道:“莫邪姐,你觉得我二哥这人怎么样?” 想到刚才那句‘平平无奇’的评价,刘莫邪恨不得咬碎银牙,啐了一口才说道:“本以为秦王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没想到外表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盗女娼。” “一个十足的伪君子,下流的色痞。” 朱英娆没想到好姐妹,对自己一直敬重的二哥评价居然这么低。 她开始替二哥鸣起了不平,“莫邪姐,不会是一向钟意二哥写的那首《木兰词》吗?” “你这小妮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刘莫邪从腰间取下一个香囊,上面绣的正是朱樉写给敏敏的那首《木兰词》。 眼前这个小妮子,上门探望嫂子和侄儿的时候,看到敏敏房间里的屏风,上面题的那首《木兰词》顿时惊为天人,将整首词抄录留下来。 正是因为那句‘人生只若初见时’,深深打动了刘莫邪,她才想着上门看看自己的偶像,是怎样一位饱读诗书的大才子。 她的想象中能够写出这样婉约的诗句,一定是位英俊书生,彬彬有礼,深情款款。 没成想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就让她的偶像滤镜碎了一地。 刘莫邪现在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对方一脸淫笑盯着她的屁股,眼珠子都恨不得瞪出来的样子。 一想到这里,掌心中的香囊都变得烫手一般,刘莫邪将香囊随手一扔,香囊径直飞进了朱英娆的手上。 朱英娆拿着香囊,一头雾水。“这好好的香囊,怎么到处乱扔啊?” 刘莫邪看着那个香囊,脸上满是嫌弃之色。“这香囊脏了,算我送你了。” “脏了?”朱英娆看着香囊上一尘不染,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一大清早起来,李祺和朱镜静这对夫妻,被安置在了西厢房。 李祺以治病为由,跟妻子一直都是分房睡。 见到爱妻打扮的光彩照人,刚一进门,李祺就指着房间内简单到令人发指的陈设,开始抱怨。 “一间屋子除了桌椅板凳一张床,连个花瓶摆件都没有。” “这哪里是一个藩王的府邸?街边最便宜的客栈,跟这里相比,都能算作是皇宫。” “静儿,为夫在这儿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李祺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厢房外面是装饰的富丽堂皇,刚一进门,他还以为走到了哪个百姓家里的民宅。 桌子是旧的,上面的漆面斑驳,椅子都是缺胳膊少腿的,屋里摆放的四把椅子,只有一把算得上是完好的。 最让李祺愤怒的是那张床,李祺掀开被褥一看,床板中间居然破了一个大洞。 “你说你二哥是从哪个垃圾堆里,凑齐这么一整套破烂的?” 好在被褥床单还是新的,只是那蚊帐洗的发白,一看就是旧的。 面对喋喋不休的丈夫,朱镜静俏脸通红,小声解释:“我二哥小时候有个绰号,就是‘破烂王’。” “这些东西不用看,一定都是从宫里捡来的。” 李祺从小锦衣玉食,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在怀里摸索半天,掏出偷藏的五百两银票。豪气干云道:“静儿,一会咱们上街去购置一套新的家具。” 然后顺手一指,指着那堆家具。“这一大堆破烂,通通拿出去扔了。” “李郎,那些是我二哥的宝贝,我们寄人篱下,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朱镜静脸上充满了担忧,李祺却毫不在乎。 “我们都是花了钱的,要是用这种档次的家具。” “流传出去,一定会丢光我韩国公府的脸面。” 李祺是李善长的独子,一直以国公世子自居。 见到丈夫这般做派,朱镜静便不再出言规劝。 昨晚睡得很早,李祺的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了。 老仆人阿旺端着早餐,走了进来。 李祺刚一坐下,见到桌上的五个菜肴。 他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这就是你们秦王每日的早膳?” 老仆人阿旺点点头,恭敬地说道:“老爷,说你们是贵客,特地一大清早就跑到玄武湖去钓了一条草鱼款待公主和驸马。” 李祺听到这话,如遭雷击,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家伙,你一个藩王跑去自己钓鱼,几文钱的鱼都舍不得买一条。 这秦王真的是,抠门到家了。 良久,李祺才撇着嘴说道:“这小葱拌豆腐也能算是一道菜?” 阿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朱镜静倒是司空见惯,出言解围:“这小葱拌豆腐是父皇最爱吃的菜,寓意做人做事要清清白白。” 李祺随手指着其他几道菜,一脸嫌弃道:“那这盘青菜和这盘白萝卜,又是怎么回事?” “我二哥说这叫清官套餐,如果李郎不喜欢,妾身这就去厨房叫人重新做一份。” 朱镜静早就预见到了眼前这一幕,老朱家的孩子,男女都不例外从小都是这么苦过来的。 只是长大以后,没了这个约束,不少人变得骄奢放纵。 李祺算是对朱樉佩服的五体投地,敢情秦王的百万家产都是这么抠门,省出来的。 第333章 真香 既然是清官套餐,他不吃的话,岂不成了贪官? 李祺是当朝驸马,同时又是一个读书人,自然很爱惜自己的名声。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静儿,咱们就将就着对付几天吧。” 夫妻刚坐下一条长凳,正要动筷子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 “妹夫,我来给你修家具了。” 李祺打了一个哆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朱樉提着一个工具箱子,大步迈进房门。 将箱子扔在角落里,对着阿旺说道:“快去添一副碗筷,本王正好没用早膳。” 朱樉随手拖了一把椅子,紧挨着他们坐下。 李祺眼睛都看直了,满不情愿地说道:“小弟正在和令妹用早点,二哥闯进来,不觉得有点唐突了?” “等我们吃完早点,二哥再过来修理可以吗?” 朱樉满脸惊奇,看着他说道:“这是本王家里,大白天的有什么不合适?” “本王这叫不请自来,难不成,妹夫还对本王见外了?” 什么叫不请自来?明明是脸皮厚,李祺刚要动筷子夹鱼。 旁边就杀出了一个程咬金,直接将半条鱼夹进了朱镜静的碗里。 还贴心的帮她挑好了鱼刺,朱樉关心地说道:“镜静啊,你清瘦了不少,要多吃鱼补补身子。” “谢谢二哥。”朱镜静感到受宠若惊,她跟朱樉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没有生活在一起,两人之间的交集很少。 这顿饭,李祺吃的没滋没味,半条鱼进了妻子的嘴里。另外半条,朱樉的筷子快如闪电,一条鱼就剩下鱼头和鱼尾了。 李祺将碗一放,满脸写着不高兴。“我已经吃饱了,不吃了。” 斜着眼睛,看向朱樉。没想到对方不为所动,仍然大口大口,吃的津津有味。 眼看桌上的菜肴所剩无几,朱镜静面色担忧,她起身准备去厨房弄几个小菜。 刚一出门,就被身后的二哥叫住了。 朱樉走到院子里,对着她招了招手,朱镜静走过去,她愁容满面,语气忍不住有些埋怨。 “二哥,为何会对李郎这样苛刻?” “小静开始心疼起自己的夫君了?”朱樉不以为意,反而笑呵呵地看着她。 见二哥开始揶揄自己,朱镜静脸色一红,辩解道:“小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问一下原因。” 朱樉指着院子深处,朱镜静顺势望去,那是一片青葱翠绿,生机盎然的景象,藤蔓交织,上面结满了各种瓜果。 朱樉慢悠悠地介绍道:“那是你嫂子妙云,带着孩子们在后院栽种的。” “目的当然不是为了省那两个铜板,而是为了从小告诉孩子们一个做人的道理。” “做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书本上的道理很简单,只要动一动嘴皮子,就能张口就来。” “可是要设身处地,切身体会到其中的深意,唯有用这双勤劳的手,亲自去做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朱镜静在一旁安静的听着,朱樉继续老生常谈的话题。 “当代的公侯子弟,自小家境优越,无不养尊处优。” “像李祺这样娇生惯养的驸马,将来能成为朝廷栋梁吗?” “成为不了一点,只会成为大明的蛀虫,或者一无是处的饭桶。” 朱镜静显然被他这一番话打动了,心里满是感动。 “都怪小妹误会了二哥,为了磨炼驸马,二哥真是用心良苦。” 朱樉像一个痛心疾首的家长,摆手说道:“只要你们将来能过得好,我这个当哥哥的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二哥。”朱镜静眼含热泪,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住了他。他拍了拍妹妹的后背。 兄妹两人抱头痛哭的感人场景,让一旁的老仆阿旺看的瞠目结舌。 心中感叹:自家王爷不愧是半个读书人,连最简单的抠门都能说出一连串的大道理来。 朱镜静回到屋里,见到桌上几个盘子已经被舔的干干净净,还能反光。 装鱼的盘子里,剩下的鱼头和鱼尾,已经不翼而飞了。 只剩下了一堆残渣。朱镜静惊讶地合不拢嘴,她可是知道李祺从来只吃金陵城醉仙楼里,最负盛名的松鼠鱼,像这种随处可见的‘草混子’(草鱼),他连筷子都不会动一下。 更别提鱼头和鱼尾,在李祺看来只有下人,才配吃这种腌臜之物。 自命清高的丈夫做出这样的行为,朱镜静心里别提有多震惊了。 被妻子逮了个正着,李祺瞬间变得面红耳赤,他用袖子挡着脸,偷偷擦了擦嘴。 一气呵成,李祺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我李某人今天就是饿死在这儿,也绝不吃他秦王府的一点食物。” 朱镜静觉得尴尬的紧,眼皮一跳。“妾身有些困乏,就先回房休息了。” 她走后,仆人阿旺走了进来。 阿旺正忙着收拾碗筷,李祺突然抬头问道:“你们后厨还有那个吗?” 阿旺不明所以,“小人不知道,驸马爷要的那个是什么?” “就是鱼汤。”李祺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阿旺恍然大悟,去厨房盛了一大盆鱼汤。 鱼汤不过是简单放了点盐,加了一些葱花。 就让李祺忍不住食指大动,他直接抡起汤勺,一口一口喂进嘴里。 喝光满满一大盆鱼汤,李祺这才打了个饱嗝,在四下没人的时候,他仰天感叹一句。 “真香。” 这一幕正好被刚闯进来的朱樉撞见,李祺闹了个大红脸,指着窗台上放着一盆兰花。 他强装起了镇定,走到兰花跟前,对朱樉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是说这盆兰花真香。” 朱樉理解地点点头,默不作声地拿起了工具,开始修理起了屋里的家具。 他切割了一堆边角木料,然后在他一双巧手下,一堆缺胳膊少腿的椅子很快焕发新生。 朱樉用蒯富熬好的油漆,一一给这些家具残损的漆面上色。 李祺在一旁,看他这木匠活干的有模有样。 看着那些没有修补痕迹的家具,李祺啧啧称奇。“二哥这手艺真是巧夺天工,连个钉子眼都看不出来。” “怕是宫里的能工巧匠来做,也不过如此了吧。” 第334章 制糖厂 朱樉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谦虚道:“要是小修小补,我还应付的了。” “要说营造宫殿,那样的大工程,还得是蒯富这种大木匠,才能做的了。” 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自己一清二楚。 他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剩下的专业的事,当然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不过半个时辰,在朱樉的一系列加工下,这些残缺的家具就恢复如新,崭新程度看起来跟新买的一样,肉眼看不出来区别。 明初的读书人相对开明的多,程朱理学还不像后来发展到高峰时,士大夫们动不动就批判这个,那个奇技淫巧。 全程见证了奇迹,李祺由衷地赞叹:“二哥这手艺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朱樉面露微笑,暗笑:这小子少见多怪,要知道二手家具翻新,可是一个暴利行业。 “今天太阳不错,一会让人抬到院子里暴晒,下午就能用了。” 刷的是桐油漆,天然的用不着阴干。 朱樉叮嘱了几句,就收拾东西离开了。 他来到了后厨,因为新添置了几口大锅,原本宽敞明亮的厨房,此刻显得拥挤不堪。 几个厨子在刘胖子的带领下,卖力地抡着勺炒糖。 整个厨房烟熏火燎,烟雾弥漫,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朱樉将刘胖子叫了出来,蒯富正蹲在地上监工,见到他过来,立马起身相迎。 “王爷,现在每日能炒两百斤糖,要完成一千斤的目标,可能要晚上个两天左右。” 蒯富向他汇报了一下工作情况,脸上写着惴惴不安,朱樉点头表示肯定,“预期和现实有差距,这很正常。” 见到秦王没有怪罪自己,蒯富暗自松了口气。 白糖的市场很大,在后世不仅是日常生活的必需品,还被很多国家当做战略物资。 他有着超前的眼光,已经不满足于拿白糖制作成武器。 朱樉要做的是垄断整个白糖市场,甚至像茶叶和丝绸一样倾销海外。 “如果要将白糖的产量,提高到每月一万斤。需要多少人力、物力?” 朱樉的话一说完,就让蒯富和刘胖子吓了一跳,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苦笑。 刘胖子首先说出了难处。“司令,府上只有三口大锅,五个掌勺的师傅。” “这炒糖最难的是掌控火候,至少要一百个熟练的老师傅才能保证连轴转。” 为了赏钱,刘胖子这几天拼了老命,抡勺抡的手都快断了。 他觉得要维持长期的劳作,至少还要增加一倍的人手。 “一百个厨子?这可不好找啊。” 朱樉有些犯难,毕竟厨师在哪个时代都是高薪工作。 这年头又没有新东方烹饪学校和蓝翔技校,他上哪去招一百个厨子? 蒯富见机提议道:“王爷有所不知,那两淮盐运司衙门有不少灶户。” “灶户以煮盐为生,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朱樉对刘胖子问道:“灶户能干的了炒糖吗?” 刘胖子拍着胸脯保证:“这炒糖就是个体力活,我们再找一些学徒在旁边指导一下就成。” 蒯富这时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王爷,如果一次要熬制这么多糖,王府这点地方恐怕会施展不开。” “而且人多眼杂,难保不会有别有用心之人混进其中。” 秦王府有近五百亩,看起来巍峨壮观,实际上宫殿就占据了大部分面积。 这也是朱樉不肯住在前面的王宫,要单独开辟一个后院的原因。 偌大的一个王宫,护卫不足百人,别说藏着刺客,就是一个失火,他都不一定来得及跑路。 在老朱眼皮子底下,他不敢大肆扩充护卫的规模,难免有人从中挑拨秦王怀有异心,图谋不轨。 “你的担忧很有必要,那么多人进进出出王府也不安全。” 想起来那晚去的临时靶场,朱樉有了一个主意。 “钟山西边山脚下有一个荒废的采石场,那里离金陵城不远,还有一条驰道。” “附近还有一条小河,正好可以在那边建一间制糖厂。” 听到驰道这两个字,蒯富打了一个寒颤。 他心惊胆颤地说道:“那条驰道可是陛下去山上祭天,专门走的御道。” “普通人不小心踩上去,都是杀头之罪。” 那条驰道是金陵城和钟山之间的唯一一条直道,商旅和百姓只能从弯弯曲曲的小路绕道走。 考虑到那里自然条件优越,以后可以发展成一个工业园区。 朱樉很快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对蒯富说道:“我把土制水泥的烧制办法交给你,你只管负责在那里修建厂房。” “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办。” 朱樉叫人去书房,取来自己的小册子。 蒯富接过小册子翻开一看,直接懵住了。 “王爷,这石灰石和黏土都好解决,可是这铁粉有些难办啊。” 要将铁矿石研磨成铁粉,可不是一项简单的技术活。 “这是本王发明的水力锤锻机,只要通过水渠将水引入工厂内,带动水轮旋转就能不断进行锻打。” 蒯富虽然不懂机械,但是他在工部待了大半生的时间,看着图纸,他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王爷,你这个机器怎么看怎么像制造兵器的。” 朱樉脸色一黑,刘胖子拉了一把蒯富,佯装生气道:“我们王爷一向遵纪守法,怎么可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私造甲兵?” 蒯富直想骂娘,你刚刚明明还叫他司令来着,听着这个称呼有‘司职军令’之意,蒯富心中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坏了,我不会是掉进了反贼窝? “在本王手底下老老实实做事,不该问的别问。” 见到朱樉脸色严肃,蒯富便不敢再吱声。 这时,门卫双喜来报,“王爷,李侯爷求见。” “快快有请,不对,大开中门,本王亲自去迎接他。” 听到李景隆来送钱,朱樉的脚步不自觉轻快了几分。 李景隆在门口等的百无聊赖,接着就看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秦王府一年到头都开不了一次的中门。 居然为他打开了,朱樉笑容满面,憨态可掬。 大老远就冲着他,热情地招呼:“贵客上门,本王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第335章 分红 朱樉紧紧地拉着他的手,如亲密无间的挚友一般,亲自引领着他步入正堂。 李景隆屁股刚刚挨到椅子,他的表叔就迫不及待地吩咐下人呈上了水果和点心。 朱樉嘴里还不停嘘寒问暖,“走了那么远,脚一定很累了吧。” “我已经秦淮河上的寻芳楼,订好了一间雅座。” “咱们这就过去顺便洗个脚,解解乏?” 李景隆暗自感叹,他发誓,从出生至今,自己从未享受过表叔如此这般的礼遇。 他悄悄掐了下大腿,感觉这场景跟做梦一样显得一点都不真实。 李景隆受宠若惊,想起家里还有一只母老虎,他婉言谢拒道:“表叔,家里管得紧,洗脚就大可不必了。” 李景隆娶得是他爹的老部下,太原卫都指挥使袁洪的女儿,将门虎女的缘故,袁氏从小苦练出一身不俗的武艺。 李景隆这个绣花枕头,自然不是她的对手,现在袁氏省亲回来,李景隆连爱喝花酒的臭毛病都被迫改了。 “那咱们探险小队,只能下次选个良辰吉日再发出了。” 朱樉表面上遗憾不已,其实心里乐开了花。 李景隆不知道下一次就会变成他请客了,还觉得表叔这人怪讲义气的。 “上次我们说好的,十万两银票一分不少都全在这里。” 他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银票递给了朱樉,心疼的滴血,李景隆嘴上装作毫不在意。 朱樉直接将银票揣进了怀里,摸着鼓胀胀的胸口,一股脚踏实地的感觉油然而生。 钱是男人胆,古人诚不欺我。 李景隆送完了银票,想起家里的悍妻还等着他交公粮,连忙起身告辞。 “表叔,我还有些急事,就先走一步了。” 看见李景隆脸上厚重的黑眼圈,朱樉知道他这两天一定是‘操劳过度’。 吩咐下人取来一件早已准备好的东西递给了他,李景隆接过去一看,是一个信封。 打开一看,是一张精美的印花纸,上面写着「股本文契」四个大字。 李景隆看着契书,好奇地问道:“表叔,这‘大明第一制糖厂’是何意?” 他从没听说过金陵城,还有这么一间作坊。 朱樉神秘一笑:“这制糖厂虽然还没修建,你可别小看这一成的股份。” “将来的红利,足够养活你的子子孙孙。” 朱樉仔细想过,感情和联姻只能保证一代人的亲疏远近,只有共同的利益才能将他们牢牢捆绑在一起。 “这十万两银子,我就算作你入股了。” 李景隆随手将契书一揣,没有当做一回事,心想着:连作坊都没建好,就开始买卖分红。表叔这空手套白狼的本事,真是越来越高了。 不知道会有多少倒霉蛋,会被他忽悠的倾家荡产。 “多谢表叔赏赐,我这还有急事就先走了。” 告辞之后,李景隆回到府上,正准备进房和妻子探讨人生的时候。 鬼使神差想起了表叔刚才的话,他拿出那张契书,自言自语:“还是给老爷子说一声算了。” 李景隆询问管家:“李伯,我爹在哪?” 李伯恭敬地回答:“少爷,老公爷在书房看兵书。” 穿过层层回廊,经过一间花厅,李景隆来到书房,敲了敲房门。 里面传出的声音显得有些不高兴。 “不是跟你们说了,老夫在看书的时候,不要来人打扰吗??” “父亲,是孩儿。孩儿有一事不明,特来请教父亲。” 听到是儿子的声音,李文忠说道:“进来。” 李景隆推开房门,发现书房里面摆满了阵图和兵书。 他感到有些奇怪,“这次朝廷出兵二十五万,北元余孽在云南不过区区十余万兵马。” “一场大胜已是意料之中,父亲是久经战阵的宿将,何必显得那么慎重?” 李文忠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瞪大眼睛道:“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莫要小觑了天下英雄。” “几年前,你爹一时疏忽大意就栽在了王保保手上,险些毁掉了一世英名。” “竖子,你爹这叫有备无患懂吗?” 平白无故挨了一顿训斥,李景隆默不作声,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口水。 合上了兵书,李文忠这才抬头问道:“你来找老夫是为了何事?” 将刚才去秦王府送银子的事简单一说,李景隆从怀里掏出那张契书,放在了他面前的桌上。 “孩儿不知表叔这样做有何深意?特来向父亲请教。” 李文忠拿起那张文契,定睛一看。 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有吃惊,有感慨,也有如释重负。 良久之后,李文忠长叹一声,给儿子解释道:“你表叔的意思很明白,这一成的股份,虽然不能让我们老李家的子孙大富大贵,至少能够世世代代都衣食无忧。” “我们李家一门两公侯,表叔这样做是何意?”李景隆虽然平时精明的很,可是在官场上还是一个十足的菜鸟。 李文忠耐心地说道:“这天威难测,你舅老爷在收回诸将的兵权后,下一步就会清查他们侵占的田地。” “搞不好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啊。” “舅老爷应该不会搞秋后算账,这种坏名声的事吧?” 李景隆想起舅老爷的性格,说这话的时候,底气明显有些不足。 李文忠摇头,他板着脸说道:“平心而论,你舅老爷对这些老伙计都不错,逢年过节从不缺少赏赐,可是有句老话叫人心不足蛇吞象。” “这些老匹夫平日里一个个,花钱都大手大脚惯了。” “你让他们闲下来,安分守己的过日子?还是那种紧巴巴的日子,这可能吗?” “他们早晚,会把主意打到那些升斗小民赖以糊口的几亩田地上。” 李文忠再清楚不过,勋贵们的主要收入都是依靠家乡的农庄。 可是随着勋贵们家族繁衍壮大,豪门家奴欺压百姓,掠夺田产的事屡见不鲜。 他的舅舅朱元璋迟早会对这些败类进行清算,而像他家里两个儿子,只能有一个继承他的爵位。 剩下的子孙只能依靠农庄的收入,来维持生活,随着家族人口增多,农庄的微薄收入,迟早会变得入不敷出。 朱樉分红的做法,等于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 “你表叔小时候,经常常说要将糕点做大。” “他今天是将糕点切好了,放进了我们李家的盘子里。” 第336章 不务正业 父亲说的话,李景隆算是理解了,紧接着他说出了两句很欠打的话。 “父亲的膝下两个儿子,我姨娘还怀上了一个,将来孙子满堂,这一成干股的分红,是不是有些不够分啊?” “不行,我得找表叔再要两成干股去。” 这番言论让李文忠哭笑不得,“你以为是菜市场买菜?还允许你讨价还价。” 随即他脸色一黑,警告起李景隆。 “你徐伯父一门三位王妃,也只拿不过一成干股。” “你可不要不知好歹,给老夫捅出篓子来。” 父亲刻意抬高徐家,让李景隆有些不服气:“我们老李家一门两公一侯,比起他徐家差在哪里了?” 李景隆说的另一人,正是他的亲爷爷,开国六公爵里的第七位公爵——另一位曹国公、驸马都尉李贞。 “你爷爷年老体衰,早已不问世事多年。” “现在住在宫中,严格来说你爷爷应该算是朱家的长辈。” “你这倒霉孩子,怎么又把你爷爷算进去了?” 这个儿子表面精明,实则骄傲自大。 李文忠经常为此感到头疼,他面色严肃地说道:“老夫和你爷爷一生行事低调,做人小心谨慎。” “你这不成器的东西是一点没遗传到,将来我李家的富贵可别折在了你的手上。” 父亲语重心长的告诫,李景隆是一点没放在心上,反而自信满满地说。 “父亲大人放心,老李家会在儿子手上发扬光大。” 李文忠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心底反而升起了一丝愁云。 “老话说得好,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四代就拉倒。” “这天威难测,这天心何尝不是更难揣测。” 见到李景隆没听进去半点,李文忠叹了口气,便不再言语。 秦王府的书房里,朱樉斜靠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手上拎着一沓厚厚的银票。 翻来覆去地数了几遍,他的眉头越皱越深。 “数目不对,除去李府还没送来的七万四千两,怎么只有十六万一千六百一十二两?” “还有两千两银票,被哪个狗东西贪污了?” 朱樉数了几遍,发现账目不对,莫名其妙地少了两千两。 埋在故纸堆里的刘伯温,头也不抬地说道:“听双公公说,殿下不是塞给了刘姑娘两千两吗?” 想起上次穷大方的行为,朱樉后悔地直掐大腿。 “那个小娘皮的大胯是金子做的,还是镶玉的,就捏了那么一把。” “两千两银子没了,我真是亏到姥姥家了。” 这番粗鄙不堪的话语,听得刘伯温这个大文人直皱眉头。 “俗话说千金难买美人笑,美人一笑值千金。” 刘伯温的说法,让朱樉嗤之以鼻,一千金看她一笑,这不是有大病吗? 让秦淮河上的花魁排着队,给我吹箫弄玉不香吗? 他嘿嘿一笑,开始对这个刘莫邪的身份好奇了起来。 “老头子的金牌令箭,据我所知只有大哥那里有一块。 “这小娘皮手上的那块金牌,是哪里来的?” 金牌令箭这种代表皇帝的信物,以老头子的性格肯定不会轻易送人。 刘伯温抬起头,斟酌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说:“刘姑娘出身在京城,自幼父母双亡,被舅父收养长大。” “她九岁能诗,文采斐然是京城人尽皆知的‘女神童’。” “陛下曾召她进殿试,钦点了她一个女秀才。” 御赐的‘女秀才’,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号,让朱樉觉得很惊讶,至少侧面证明这个小娘皮是有真才实学的。 不过他觉得只是文采惊艳的程度,还不足以让老头子赏赐她一块金牌令箭。 这娘们的身世肯定有问题,他直接问道:“她是我爹的私生女?” 刘伯温嘴巴紧闭,轻轻地摇了摇头。朱樉顿时觉得不太可能。 毕竟两个嫡亲妹妹,老头子都没舍得给金牌令箭,没必要给一个私生女。 他瞬间想到一个可能,“刘莫邪是不是跟我爹有一腿?” 这话让刘伯温哭笑不得,他咳嗽一阵后,一脸严肃地说道:“刘姑娘和陛下之间没有男女之事,切不可胡乱造谣。” 想起刘莫邪那里还是一线天,分明还是处子之身。 朱樉也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太大,毕竟当年的俏寡妇胡充妃,年纪跟老朱差不多大,都被他纳进了后宫。 说明老朱这个人不在意名声,不可能让自己的妃子一天到晚在宫外乱逛。 朱樉又想到了一个可能,他继续问道:“刘莫邪是故人之后?她的父母是不是曾经跟我爹有交集?” 刘伯温闭口不言,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刘伯温这个知情人都讳莫如深,他更加确定刘莫邪的身世,肯定隐藏着一个大秘密。 朱樉正准备深挖下去时,刘伯温直接岔开了话题,“大王,四处搜刮了这么多钱财,究竟是为了做何事?” “当然是准备做大生意了。” 刘伯温有些不明所以,还是劝诫道:“大王的长安钱庄遍布天下,富可敌国,家财以百万计。” “常言道:树大招风,大王没必要搞得怨声载道,招致别人眼红妒忌。” 在刘伯温看来,现在应该是韬光养晦,低头做孙子的时候。 朱樉反而这样觉得,他解释道:“白糖价格昂贵,连富人都望而却步。” “市面上便宜的红糖苦涩难以入口,寻常百姓家想吃一口甜食都成了奢望。” “我就是要把白糖的价格打下来,惠及天下百姓。” 他只要把白糖的价格打下来一半,吃得起红糖的百姓就会比原来多一倍。假以时日,等到真正的工业化,白糖一定可以跟后世一样进入寻常百姓家。 成为生活的必需品,而不是富人的奢侈品。 刘伯温被他这番豪言壮语,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发现朱樉跟别的皇子最大的不同。 相比传统意义上的文治武功,朱樉更在意的是做实事。 “大王出征在即,还是得把心思放在军事上才行。” 刘伯温说出了心中的忧虑,朱樉成天把心思放在这些‘小事’上,会给别人带来一种‘不务正业’的感觉。 第337章 无耻之人 刘伯温的小心思,朱樉心知肚明。 他是害怕云南战事一旦不顺利,老朱暴怒之下会连累到他的头上。 毕竟这事不是没有先例,比如老朱和李善长斗法的时候,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刘伯温。 那一碗‘加料’的药汤,差点将他送走。 “放心吧,本王麾下有傅友德、李文忠、沐英三员大将,连云南一省之地都拿不下来。” “不如趁早回凤阳老家种地算了。” 有这三名开国元勋辅佐,这次南征的难度相当于一次开卷考试。 朱樉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见到他信心十足,刘伯温只能感慨一句,这父子俩都是天生的大心脏。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大王还需记得,轻敌大意乃是兵家大忌。” 刘伯温用《孙子兵法》来告诫自己,为了打消他的顾虑,朱樉郑重地说道:“放心吧,老刘头,本王又不是第一次领军,到时候会听取别人意见的。” 刘伯温最担心的就是他会一意孤行,瞎指挥导致满盘皆输。听到他这样保证,刘伯温也放下了心。 朱樉拨动着算盘珠子,按照出资比例,将股份划分了出来。 拿到刘伯温面前,他说:“老刘,你来帮我查漏补缺,看看还漏掉了哪家?” 刘伯温拿起来一看,看完之后,只有四个字——心服口服。 他竖起一根大拇指:“用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 “大王空手套白狼的本事真是一绝。” 这话句句带刺,听得朱樉很不爽。 他大声反驳:“本王是以制糖的技术入股,技术是无价的,你懂吗?” ‘这小子读了书以后,把巧取豪夺都说的那么好听。’ 刘伯温心里腹议一句,他提出一个关键问题。 他看到朱樉将大头,五成划到了自己名下,剩下的两成分给了淮西勋贵。 朱元璋可是雁过拔毛的主,别人吃肉,他喝汤可能吗? “陛下那边,你准备给多少干股?” 朱樉比出三根手指,“最多三成,多的一分一厘都没有。” “如此分配,恐怕陛下不会轻易答应。” 刘伯温十分清楚老朱的性格,说好听点是霸道,说难听点就是贪婪。 朱樉神秘一笑,“我不仅要他答应,还要让他心甘情愿地再掏一笔钱给我。” 看到他充满自信的笑容,刘伯温很不看好,心中暗道:‘你爹那个铁公鸡一毛不拔,不倒找你要钱就偷着乐吧。’ 他还没说话,朱樉就大手一挥:“为了感谢你和来复方丈,一直以来辛勤工作。” “本王决定把你们三个月的俸禄,换成一厘的干股。” “都是应该的,你们不用谢谢我了。” 释来复在寺庙里敲木鱼,就刘伯温一个人在府里,他现在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在心里谢谢朱樉的全家。 朱樉将标注好的契书,一股脑的塞给了总管太监王德发。 “老王啊,按上面的名字,派人送到每一家府上。” “千万不要搞混了。” 王德发粗略地翻看了一下,抽出一张问道:“王爷,韩国公那边还没有派人送钱来。” “这张也要送过去吗?” 朱樉点头说道:“没有人可以欠本王的钱,哪怕是宫里也不行。” “韩国公那份欠债,本王会亲自上门讨要。” “其他的,你照做就行了。” “奴婢遵命。”王德发领命,下去分配人手。 朱樉百无聊赖,回房换了一身衣服,正准备进宫时。 驸马李祺就找上了门来,他苦着脸说道:“二哥能不能叫厨房加几个荤菜啊?” “这每天又是青菜,又是豆腐的。我是一天也吃不下去了。” 李祺吃了整整三天的全素宴,他开始怀念过去,每日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的生活。 朱樉一口答应,“我这就叫后厨,每天给你加一道油炸猪肥膘的小菜。” 一想到那肥的流油的油渣,李祺就感到一阵反胃,那玩意吃一点就腻到不行。 原来的高傲荡然无存,李祺开始说起了软话。 “二哥,要不让小弟出钱,你吩咐厨房做几个地道的农家菜就行。” 朱樉拉长着脸,一脸不高兴:“你是上门来做客的,哪有让客人出钱做饭的道理?” “这样做,岂不是等于说本王不够厚道吗?” 李祺很想说,你跟厚道这两个字一点都沾不上边,最多沾上一个厚颜无耻。 他心里骂骂咧咧,面上还是讨好道:“小弟借住在二哥家中,多有叨扰。”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李祺拿出五十两银子,塞进他的手里。 朱樉不动声色地将银子收下,换上了一副笑脸。 “说的哪里的话,这本来是我该尽的地主之谊。” “这样吧,你每日来书房一趟,帮着刘长史整理那些元史稿。” “想吃什么,叫厨房给你做就行了。” “啊?”李祺没想到钱都给了,居然还要干活。 “啊什么啊,难不成你还想在这里白吃白喝?” 朱樉抱着手冷笑,接着说:“忘了告诉你,我秦王府的规矩就是不养闲人。” 李祺傻眼了,指着他的手指不停哆嗦。 “朱家老二,我给了你那么多银子,你还好意思说我白吃白喝?” “那是住宿费,我给你们的伙食费仅限于清官套餐。” 李祺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王爷,伸手就要掏他的衣领。 “你把五十两银子还给我。” 朱樉稍一侧身,轻飘飘后退几步,就躲开了他的手。 “那是你打扰本王午休的精神补偿费,想要回去?门儿都没有。” 李祺刚才见他明明是要出门,结果现在变成了他在午休。 他气的浑身直哆嗦,骂出了他觉得最狠的话语。 “斯文败类,你这个斯文败类。” 朱樉嘿嘿一笑,不以为意,还整理一下衣角,自卖自夸了起来。 “没想到本王现在也是个读书人了。” 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王府,留下一脸无助的李祺愣在了原地。 “朱老二,你真是厚颜无耻之人。” “我明明是在骂你,那是骂你的,不是在夸你。” 望着朱樉离去的背影,李祺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手舞足蹈。 第338章 谈条件 车马一进入宫门,朱樉换上了一顶抬舆,屁股刚坐上去。 太监陈忠就一路小跑跟了出来,一只手紧捂着脸。 走到朱樉面前,直接膝盖一软,跪在地上磕头请安道:“奴婢陈忠,见过二爷。” 见到他头帽歪斜,脸上还有几个鲜红的巴掌印。 朱樉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陈公公是司礼监掌印,宫中内侍之首。” “给我一个藩王下跪是几个意思啊?” 陈忠扬起两只手掌,狠狠给了自己几个耳光。 “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前些日子在万岁爷面前递了小话。” “宫里的老祖宗们知道了,给了奴婢一顿教训。” “二爷大人有大量,奴婢以后真的再也不敢了。” 别看陈忠现在威风的紧,他能有今日完全是仗着干爹的势,在宫里那几个资历跟黄狗儿差不多的老太监面前。 陈忠连坐着说话的份儿都没有,因为那些老太监都是皇后娘娘亲自任命的。 他摸爬滚打到了今天,才明白万岁爷能做全天下的主,而皇后娘娘却能做万岁爷的主。 朱樉摆摆手,起轿之后,才冷冷抛下一句。 “我什么时候到了乾清宫,你的耳刮子才能停下来。” 几个火者抬着抬舆远去,只留下陈忠跪在原地,左右开弓,不停地扇着自己耳光。口里不停念叨: “奴婢该死。” “奴婢真的该死。” …… 啪啪的耳光声不绝于耳,朱樉心里没有半分同情,这皇宫里住着数万人,从来都不缺少狗眼看人低的。 他那日给了老朱一个过肩摔,绝不是心血来潮。 就是为了警告这些人,都别忘了谁才是这深宫大院里唯一的活祖宗。 抬舆停在乾清宫前,朱樉快步走上台阶。 黄狗儿就迎了上来,知道了他的来意,黄狗儿出声提醒:“二爷,万岁爷正在御书房里发脾气。” “我知道了,多谢黄公公。”朱樉悄悄拿出了五十两银子,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将银子不着痕迹地塞进了黄狗儿的袖口。 然后径直离开,来到御书房门口。 他耳边就传来了,朱元璋的咆哮声,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这欠条上的字迹,好端端的怎么就没了?” “那兔崽子一定是使了手段,用来诓骗咱这个老实人。” 朱元璋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前几天还是白纸黑字的字迹,现在就剩下了一张白纸。 “我要把那兔崽子的皮扒掉,做成一个风筝,在紫禁城上空放飞。” 门口侍立的太监看到他,正想进去禀报。朱樉摇了摇手掌,制止了他。 朱樉听到以后,不仅没有半点害怕,反而打从心底佩服起了老朱的创意。 没想到老头子这人,还挺喜欢行为艺术的。 他扑哧一声,忍不住笑出了声,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听到外边的动静。 朱元璋换了一副嘴脸,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是何人在外面求见?” “儿臣秦王樉,觐见父皇。” “进来吧。” 随着话音一落,朱樉脸上的笑容一收,整理下衣冠,随即推开了房门,昂首挺胸走了进去。 朱元璋原本缓和的脸色,一见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拈起桌子上那张空白的纸,沉声说道:“这张欠条,你是不是该给咱一个说法?” 朱樉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干股,递到了朱元璋的面前。 “呐,我们之间这下两清了。” 看着契书上那几个醒目的大字,朱元璋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神也变得越发不善。 “朕一个开国之君,什么身份才只占一成干股。” 他心中暗骂,“你这小兔崽子,这是在打发要饭的呢?” 朱樉差点被气笑了,世上怎么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也不想再与朱元璋争辩,直接谈起条件:“大家都是真金白银认的干股,你一个当皇上的总不能死皮赖脸吃白食吧?” “什么叫吃白食?你怎么说话如此难听。”朱元璋的心思被当面戳穿,他老脸一红,强词夺理地争辩起来,“在衙门下注的时候,朕好歹也是投了五千两的。” 朱樉可不惯着他,直接戳破他的谎言,“那天,你明明是口头下注,赢了就有钱分,输了就准备赖账,是吧?” 朱元璋碰了一鼻子灰,看着眼前嚣张的逆子,恨得牙痒痒。 “你这不孝子说吧,咱要怎样做?才能在里头多占几成干股。” 朱樉摸了摸下巴,思考后才说道:“你拿一万两银子,我可以让你多占一成股。” “你将去紫金山那条驰道送给我,我可以考虑让你再多占一成股份。” 算来算去只有三成干股,连朱元璋的胃口相差很远。 “咱一分都不给,还要占一半以上。” 朱元璋直接双手一抱,干脆耍起了无赖。 “那行,大家一拍两散,我明天就收拾东西回凤阳老家。” “钱庄和海贸生意,都交给你老人家一个人打理吧。” 说完,朱樉转身就走,没有半点犹豫。 朱元璋先是面色一喜,然后变成了苦瓜脸。 钱庄和海贸的生意,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他不是没有想过独吞,可是自己派去接手的人,干不了半个月就灰溜溜的跑了回来。 哪怕是户部侍郎茹太素,都跟他摇头叹气说‘这里面的经营门道,根本就没法看懂。’ 见到二儿子撂起了挑子,朱元璋坐不住了,连忙起身好言相劝。 “万事好商量,咱又没说一定不答应。” “你这熊孩子,气性怎么比老子还大?” 朱樉被他拖拽着回来,气呼呼的表情,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不敢得罪财神爷,朱元璋万般无赖,只能忍痛割爱:“咱让黄狗儿从内帑给你支使一万两行了吧?” “至于那条驰道是咱的颜面,咱特许你在驰道旁边拓宽出一条道路。” 朱樉闻言一笑,他一开始的目的并不是要强占那条驰道,只是那条驰道在金陵城与钟山的必经之路上。 无论怎么修路都没办法,绕开那条直道。现在得到老朱的允许,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在驰道旁边修建出一条水泥路了。 第339章 利用 朱元璋以为已经答应了所有条件,朱樉这小子就会得到满足。 没想到他一说完,朱樉紧接着狮子大开口。 “我准备在钟山废弃的采石场那边,修建一座制糖厂。” “加上还要扩建道路,至少需要征召一万以上的匠户和民夫。” 现在可没有大型机械,想要短时间内完成一项工程,就必须要成千上万的人力。 比如修建都城和皇陵这样的超级工程,以及上千万两白银的支出,需要的就是数十万人力。 要建成一个工业园区,朱樉需要征调上万人力,而且必须要得到朱元璋的首肯。 朱元璋皱着眉说道:“为了修建孝陵,朝廷已经征调了十五万匠人和民夫。” “眼下百姓春耕在即,又要供应大军的后勤,朝廷在人手方面已经捉襟见肘。” “再征召下去,难免有劳民伤财之嫌。” 朱元璋说的情况很现实,上万民力虽然看起不多。现在百姓的负担很重,强行下令征发的话,难保不会激起民变。 朱樉神秘一笑,“儿臣有一个办法,可以按时确保制糖厂完工,又不会加重百姓的负担。” “还有这样两全其美的办法?还不速速道来。” 朱樉小声一说,朱元璋竖起耳朵一听,差点没跳起脚来骂娘。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竟然敢把主意打在咱的孝陵头上?” 听到他这个缺德主意,朱元璋喘着粗气,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朱樉满不在乎地说道:“又不是让孝陵停工,只不过是从那里抽调出一万左右的工匠。” “我发明了一种新材料叫做水泥,最多不过半年的时间,糖厂的主体厂房保证能完工。” “到时候,你再把人带回去,我保证不会影响孝陵的工期。” 看到他拍着胸脯保证,原本坚决反对的朱元璋,口风变得松动了。 “这件事你自己去找薛爱卿商量。” 他口中的薛爱卿,正是工部尚书薛祥,七年前因为中都的大殿发生诡异的震动。 时任工部尚书的薛祥成了背锅的倒霉蛋,被贬到浙江嘉兴充任知府。 前不久刚刚官复原职,朱樉曾和他一起视察过中都的工地,两个人算是有一面之缘。 见到他两眼发呆,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朱元璋重重咳嗽了一声。 他板着脸显得十分严肃,再三叮嘱道:“咱的要求只有一点,要是耽误了孝陵的工期。” “那你就提着自己的脑袋,再来见咱。” 朱樉很爽快地点了点头,他一点也不担心。 毕竟历史上的孝陵可是从洪武年修建到了永乐年,历时二十五年之久,经历了洪武、建文、永乐三代皇帝。 这一世因为老朱的腰包里有钱了,孝陵的规模比历史上翻了一倍。 朱元璋活着,几乎不可能看到孝陵完工的那一天。 见他久久都不言语,朱元璋还以为是最近的琐事太多,让他无暇休息。 全然不知道这个大孝子已经在盘算,等他一龙驭归天时,开发孝陵的旅游项目。 那可是开国太祖朱元璋的陵墓,来吊唁的一律先买门票才能进场。 朱元璋以为他一直走神,是因为太过劳累,语气不自觉地温柔了起来:“咱特许你在出征前不用上朝,就在家里好好休息。” “谢过父皇恩典,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朱樉刚起身,准备离开时,突然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他煞有其事的往后退了两步,撩起长袍之后,俯身一拜。 “儿臣请求父皇赦免德庆侯廖永忠大不敬之罪。” 听到廖永忠的名字,朱元璋的眼神变得凌厉,他的脸色已经开始红温。 “廖永忠这杀才狗胆包天,竟敢在朝堂之上胡言乱语,往咱的身上泼脏水。” “这杀才十恶不赦,咱恨不得将他凌迟处死,方能解这心头之恨。” 看到他恼羞成怒,朱樉一拍胸脯,大声表起忠心。 “儿臣这就去诏狱,将廖永忠这狗贼,提到父皇面前。” “给他来个三刀六洞,一刀子下去呼啦啦的放一地的血。” 看见他这副同仇敌忾的样子,朱元璋嘴角一抽,黑着脸问道: “你刚才不是还闹着,让咱赦免了廖永忠这杀才吗?” 朱樉挥了挥拳头,装作咬牙切齿:“廖永忠这狗贼,得罪了父皇还想活着离开诏狱?” “儿臣恨不得喝他血,寝他的皮。” 朱元璋哑然失笑,随即脸色一黑。 指着鼻子问:“你这话的意思是说咱是小心眼,还喜欢睚眦必报?” 朱樉一副老实人面孔,举手对天发誓。 “儿臣绝无此意,要是有一丁点讽刺你老人家的意思,就让儿臣以后绝对考不中状元。” 朱元璋脸色稍缓,随即补了一句。 “你这兔崽子有几斤几两,咱一清二楚,你也不是考状元的料。” “科举里面的水比你想象的深,重在参与就行了,你千万别当真了。” 没想到迎面就被老朱浇了一盆冷水,朱樉可没有放在心上,论走后门他可不怕。 别人最多是天子门生,他直接是天子生的。难不成还真有考官不开眼,敢把他刷下去不成? 朱樉嘴上答应道:“父皇的教诲,儿臣铭记在心。” 朱元璋考虑再三,才开口说道:“廖永忠既然没了舌头不能再胡说八道,咱就褫夺了他的爵位。” “你觉得他有用处,就放在你手底下好了。” “但是有一条咱们事先说好,你要是管束不住他,以后他闯出来的祸都算在你的头上。” 见老头子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朱樉忍不住问道:“老头子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我要用廖永忠来干什么吗?” 听到这个问题,朱元璋露出一丝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大明军队是咱建立的,军中将领的本事,咱都一清二楚。” “廖永忠是难得的水师将领,东南沿海时不时遭到倭寇骚扰。” “这也是咱一直将他关在诏狱里,一直没有定罪的原因。” 朱樉发现老头子对他有求必应的背后,似乎都有自己的深意。 就像廖永忠这件事,老头子喊打喊杀半天,却一直迟迟不肯动手。 借着他这个台阶完成了借坡下驴,一时间,他有点分不清,老头子和他之间,究竟是谁在利用谁了? 第340章 公道 傍晚黄昏,太阳落山之时,朱樉这才启程回到秦王府里。 老婆和孩子这段时间都住在宫里,他一个人住在王府。 因为两世为人,朱樉一直都是独来独往。 和老婆孩子天天腻在一起,他反而觉得有些不太习惯。 第二天一大清早醒来,随意对付了一顿早餐。 负责打探消息的苟宝,就回来复命了。 “主子,您前些天吩咐的事,奴婢调查清楚了。” “奴婢私下打探的,没有惊动任何人。” 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了一本小册子递了过来。 “关于吕舒的一切,都记录在这本册子上面。” 朱樉接过册子随手一翻,发现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 记载着吕舒在宫里这些年的生活轨迹,包括接触过的哪些人。 其详细程度远胜于内府收藏的档案,朱樉甚至觉得这本册子都可以命名为《吕舒日记》了。 第一次见识到苟宝的情报能力,他感到非常惊讶。 看到吕舒从浣衣局,被发配到净乐堂时,上面没有说明原因。 朱樉猜到了几分原因,避尊者讳,八成是涉及到了后宫里的某些人。 他向苟宝问道:“当年是谁下令将吕舒发配到净乐堂的?” 苟宝缩了缩脑袋,小声回答:“是顺妃娘娘。” “胡顺妃?”朱樉听到这个名字,感到很诧异。 他突然想到这个胡顺妃是豫章侯胡美的女儿,同时也是湘王朱柏的生母。 怪不得历史上的建文帝朱允炆,对其他藩王都是抓到大牢里监禁,唯独湘王朱柏,是铁了心要逼的他自焚。 原来是吕舒这个太后在背后唆使,吕舒的做法,朱樉当然能够理解。 毕竟一个妙龄少女被关到了火葬场,整整遭受了三年的精神折磨。 “吕舒是因为何事得罪了胡顺妃?” 在他看来,小宫女吕舒跟胡顺妃之间地位悬殊,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很难产生交集。 加上他母后治理后宫,立下了很多规矩,胡顺妃没必要因为洗坏一件衣服,这样的小事冒着触怒皇后的风险,想方设法去逼疯一个宫女。 “洪武六年,豫章侯曾唆使御史弹劾太常寺司卿吕本,负责的功臣庙年久失修。奴婢打听到这两人在早年间曾有旧怨。” 苟宝的回答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怪不得胡顺妃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宫女下死手,原来是为了斩草除根。 只是胡顺妃千算万算都没算到,那个不起眼的小宫女不仅没有疯,还成为继任的太子妃。 如果历史上没有老四的登场,吕舒的经历从小宫女到皇太后,可以堪称一部大女主的逆袭。 之前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他可以装作没看见。 可现在知道了其中的内情,看在‘露水夫妻’一场的份上,朱樉觉得还是有必要,为吕舒讨回一个公道。 “当年是谁负责传达胡顺妃的命令?” 见到主子面露微笑,眯着眼睛打量自己,苟宝自小跟他一起长大,非常熟悉他的性情,瞬间明白他这是要动杀心了。 苟宝缩了缩脑袋,有些畏惧道:“顺妃娘娘很得万岁爷宠爱,主子可千万不能乱来啊。” 朱樉轻蔑一笑:“动不了她,我还不能动她的全家吗?” …… 深夜,深宫内院灯火通明,西六宫之一的长春宫内,巨大的殿宇屋檐下挂着红彤彤的大灯笼。 长春宫总管姜大勇正指挥着宫人,取下灯笼上的红纱罩,再将灯笼里的蜡烛点燃。 两个火者搭着人梯,站在上面的火者,冻僵的手不停发抖,拿着的火折子点了半天也没有将蜡烛上的灯芯点燃。 见到这一幕,姜大勇显然有些急火攻心,上前一把推开了两人。 “笨手笨脚的东西,要是误了时辰,等会万岁爷来临幸顺妃娘娘的时候。” “这黑灯瞎火的,一不小心脚滑了。” “伤了龙体,你们这些蠢货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姜大勇拉过来两个小火者,踩在他们肩膀上,小心翼翼地用火折子将屋檐下的几盏灯笼依次点亮。 两个小火者蹲在地上,他肥胖的身子好不容易才爬了下来,摸着发福的肚皮,满意看着眼前的杰作。 万岁爷这个月破天荒的接连临幸了三次胡顺妃,让他们这些平日里备受冷落的长春宫太监们,狠狠扬眉吐气了一回。 姜大勇心想:自从有了湘王以后,娘娘的肚子就没了动静,渐渐地万岁爷也没了兴致。 已经有五年没来长春宫了,这让他这个总管太监,在宫里的地位一落千丈。 他双手合十,对着上天虔诚地祈祷。“求佛祖和菩萨保佑,这一回娘娘的肚子可一定要争气啊。” 姜大勇站在殿外,吹了半天的冷风,困得直打哈欠。 他转头对身边的火者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火者躬身回答:“回公公,现在是戌时二刻。” 姜大勇抬头望了一眼,见天色还早,对身边人吩咐:“万岁爷日理万机,最早要子时才会过来。” “咱家先回房歇着,一会儿要是亥时记得过来敲门啊。” “奴婢遵命。”小火者恭敬地回答。 姜大勇回到宫殿旁的耳房,盖着被子眯了一小儿,过了不久,他迷迷糊糊的听见,耳边传来车轮滚滚的声音。 轰隆隆的嘈杂声,吵得他睡不着觉,难受的翻了一下身子,突然发现自己手脚,已经被人用麻绳牢牢捆住。 四面漆黑,看不到一点光亮,姜大勇忽然有了一个很可怕的念头,我这是被人绑架了? 他张开嘴想大声呼救,结果嘴里塞了一张抹布,他呜呜半天,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能用抬起头用力撞击旁边的木板,咚咚的动静,被外面的人发现后。 一个非常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传来,一把明晃晃的钢刀从车外的木板缝隙里直插进来。 刀尖离他的心窝就差几公分,姜大勇差点来了个透心凉,他瞬间变得老实,夹着裤裆不敢再乱动了。 驴车走了半天,终于停了下来。他头顶上的木板被人打开,月光照了进来,姜大勇这才发现自己身在一辆粪车之中。 第341章 软肋 姜大勇被蒙住了眼睛,几名身材壮硕的男人将他抬下了驴车,扔到了一块空地上。 这些人能将他从守卫森严的皇宫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来,如此神通广大肯定不是打家劫舍的强盗。 搞不清对方的身份,他现在心惊胆颤,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 有人将他一把拖拽了起来,还用刀子割断了他手脚上的绳索。 姜大勇突然感到身上一凉,几盆冷水浇到了自己身上。 身上传来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姜大勇站在寒风中不停地打摆子。 他脸上蒙着的布条,被人一把扯掉。 姜大勇仍然紧闭着眼睛,不敢看对方一眼。 因为他害怕一旦看到对方的相貌,自己也就活不成了。 “姜公公,好歹也是有品级的太监。怎么吓得跟个大鹌鹑似得?” 对方的说话声有些耳熟,姜大勇实在想不出对方是哪个仇家,他现在只能选择装疯卖傻,蒙混过去。 “不知大王是哪条道上的?咱家一个穷阉人,实在不值得大王打主意。” 朱樉扯了扯嘴角,这姜大勇是在装傻,还是真把自己当成了拦路打劫的山大王? 能混到一宫总管的肯定不是傻子,朱樉直接认为他是装的。 他招了招手,身边的人会意,随后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被带了过来。 她见到院子里浑身湿漉漉的那个公公,怯生生的喊了一声。 “爹爹。” 听到女儿呼唤,姜大勇浑身发抖,不自觉得睁开了眼睛。 就看到小女孩被秦王抱在了怀里,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 “秦王殿下,你这是……何意?”姜大勇的声音都颤抖,他是一个自阉奴,原本是一个家徒四壁的穷书生,因为屡试不第,迫于一家人的生计。 他一咬牙切刀自宫,去宫里做了公公。七岁的女儿,是他在世上的唯一骨血。 朱樉拿女儿的玩具,逗弄着小女孩。 小女孩被眼前这个帅气和善的叔叔,逗得咯咯直笑。 朱樉转过头,对着他笑道:“你应该知道本王也是做父亲的人。” “无意当中了解你的难处,每年拿不到四石的俸禄养家里人一定很辛苦吧?” “我看见小花身上衣服都破了洞,就擅自做主叫侍女给她换了一身。” 姜大勇看到了女儿身上原来的粗布麻衣,换成了一身绫罗绸缎。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姜小花走到他的面前,拉着他的手,转了一圈展示着自己的新衣服。 她天真无邪地问道:“爹爹,我穿这身好看吗?” 姜大勇眼眶红肿,不停点头哽咽道:“小花穿这一身真好看。” 他这一生最愧对的就是妻子和女儿,宫里的俸禄实在太少了,小火者一年的俸禄不到一石,他这样的五品太监也不过只有四石的俸禄,平时靠着为数不多的一些赏赐,才能养家糊口。 “爹爹,你身上怎么湿了?”姜小花拉着他的手,小脸上写满了关心。 姜大勇擦了擦脸上的水渍,苦笑道:“爹爹刚才不小心掉进茅坑里了,冲了个冷水澡。” 朱樉笑呵呵对着他说道:“小花这孩子聪明伶俐又乖巧,本王很喜欢。” “我想让她跟我女儿万福做个玩伴,不知姜公公的意下如何啊?” 如果是普通的宫女,姜大勇肯定瞧不上眼,因为大多数宫女都是宫中的最底层。一辈子都不一定见得到皇帝和皇子一面,等到出宫时已经是三十多岁的老姑娘。 可是新丰郡主身边的女官又不一样了,那是万岁爷和皇后娘娘一手带大的,食宿用度都是按照亲王的标准,是普通公主的十数倍。 郡主连封地都是在皇后娘娘的老家,太子妃仅仅是清退了郡主的女先生,就被万岁爷拿掉了参与管理后宫的权利。 他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前程,可是女儿的前程让姜大勇彻底心软了。 每个男人都有自己的软肋,而女儿姜小花恰恰就是他的软肋。 他望着眼前那个跟魔鬼一样的男人,心甘情愿地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奴婢,谢过主子爷的大恩大德。” 朱樉抱着姜小花,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 豫章侯府中,年过六旬的胡美刚刚脱衣服睡下,家里的老仆就急冲冲敲响了房门。 “侯爷,大事不好了。” 被吵醒的胡美眉头紧皱,披着一件外衣打开了房门,他问道:“什么事搞得这么毛毛躁躁?” 老仆人焦急地说道:“姜公公深夜出宫,说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见上您一面。” 胡美跟着仆人来到客厅,就见到姜大勇整个人浑身湿漉漉,就像被水浸泡过一样。 他脸色煞白,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瘫坐在那里。 见此情形,胡美顿时觉得一定有大事发生,急忙问出声:“姜公公究竟是何事要找本侯商量?” 姜大勇冻得瑟瑟发抖,身子不停颤抖,牙关都在打颤。 “侯爷,娘娘今日在御花园赏花,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太医院的太医们束手无策,现在娘娘现在就剩一口气了,说要见您最后一面才能安心。” 胡美一听到女儿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一瞬间慌了神,胡家满门的富贵,可是拴在了这女儿胡顺妃一个人身上。 他现在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满屋子乱转。 “娘娘一定是有重要的事,要托付本侯。” “这个时辰宫门已经落锁,可是没有陛下的旨意,本侯要如何进宫?” 姜大勇从怀中拿出两块象牙腰牌,直接递给了他,招了招手,他身后的两名小火者端上了两套宦官的服饰。 “侯爷事急从权,不能再等了。” 胡美刚一伸手,突然停顿了一下。 “冒充内宦可是死罪,要陛下发现了,我胡家难免大祸临头。” 姜大勇泪流满脸,带着哭腔说道:“侯爷事急从权,礼法大不过亲恩,万岁爷就算知道了也一定会体谅侯爷的拳拳爱女之心。” 胡美一想也是人之常情这个道理,现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女儿肯定是要交代他如何辅佐湘王。 胡美对老仆人焦急地催促。“快去把世子叫来,跟我一起进宫。” 第342章 进宫 胡美口中的‘世子’,正是他的外甥兼二女婿康泰。 他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 在大女儿册封为贵妃后,为了让外甥继承他的侯爵,胡美将小女儿嫁给了康泰。 正在熟睡的康泰,被仆人叫醒之后,一来到客厅就见到神色慌张的胡美。 他好奇地问道:“舅舅究竟发生了何事?” 胡美现在六神无主,直接指着盘子里放着的衣服。 “你先换上衣服,随老夫一起进宫。” 康泰一脸为难,心有戚戚道:“舅舅且慢,这宫禁森严,外臣擅闯宫闱可是死罪。” 刚才姜大勇说的话模棱两可,让胡美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其中一定有什么内情。 “你姐姐刚与陛下旧情复燃,这平白无故地就掉进了水里。” “老夫怀疑她是受奸人所害,我等先探明真相,再做长远打算。” 胡美说完,拎起一件衣服塞到了外甥怀里。 康泰看着手里的太监服饰,左右为难:“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们都是贵妃娘娘的至亲之人。” “事发突然,陛下必然不会怪罪于我等。” 甥舅二人不敢耽搁,回房换上了宫里宦官的衣服。 快步跟在了姜大勇和两名小火者的身后。 走到西华门时,碰到了把守宫门的徐增寿。 徐增寿一身金色山文甲,站在女墙的城垛上,身旁卫士高举着火把。 他大声呵斥道:“已是宵禁的时辰,来者何人胆敢擅闯宫禁?” 随着话音一落,身旁的卫士们如临大敌,人人弯弓搭箭,对准了城楼下。 胡美面色一僵,刚想表明身份。领头的太监姜大勇,摆手示意他不要声张。 姜大勇抬起头,对着城上高喊:“咱家是逢顺妃娘娘的命,去侯府探望的内侍。” “不小心误了回宫的时辰,还请将军通融通融。” 徐增寿刚想严词拒绝,身旁一名侍卫上前在他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 他眼珠子轱辘一转,对左右下令道:“放下吊篮,让他们上来。” 胡美和康泰两人心怀忐忑,跟在了姜大勇身后。 刚一站上墙头,徐增寿就对三人说道:“先交出你们身上的腰牌,查验无误后方可通行。” 胡美和康泰不疑有他,将腰上的象牙牌子,交到了徐增寿手中。 徐增寿瞟了一眼,对身边人说道:“确认无误,是长春宫的内宦。” “兄弟们放行。” 他一招手,围在身边的卫士,纷纷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待几人走远时,身边一名淮西子弟才上前说道:“徐二哥,刚才那个留胡子的太监,好像是胡世叔,旁边的好像是康泰那小子。” “徐二哥,这件事要不要上报给守城御史?” 徐增寿斜眼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咱们就是一看大门的,只要手续没问题,就不关咱们的事懂吗?” “可是要是皇上问起来……” 周骥还想开口,就被徐增寿粗暴的打断了。 “你小子才上了几天值?就开始教你二哥做事了。” “后宫里的水不是一般的深,你小子把握不住的。” 周骥被喷了一脸唾沫,心里有些不服气:我都没去过后宫,你怎么知道我握不握得住? 徐增寿掂量着手里三块腰牌,嘴角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长春宫已经近在眼前,胡美的心里变得越发忐忑。 走在最前面带路的姜大勇,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拍着脑门,一脸懊悔的样子。 让胡美原本忐忑的心不由得跟着一紧,“姜公公发生什么事了?” 姜大勇愁眉苦脸,说道:“侯爷,刚才一时心急,忘了拿腰牌。” “若是没有腰牌,等一会儿你二人要如何出宫?” 胡美瞬间紧张了起来,“姜公公,这可怎么办?” “外臣要是留宿在宫中,可是要抄家灭族之罪,你快帮我想个办法啊。” 见事态紧急,康泰跟着舅父哀求:“姜公公,你一定要帮忙想想办法啊。” 姜大勇面色沉重,说道:“侯爷和世子先行进宫看望娘娘,咱家去找徐二公子看看,能不能先把腰牌要回来。” 刚走出两步,姜大勇突然回头,面露难色。“只是咱家是个阉人,人微言轻。徐二公子不一定会卖咱家这个人情。” 看见他开始难为情,胡美对外甥说道:“你跟姜公公一起去一趟。” 康泰更加为难,他可不想被抓个正着。“舅舅,我跟徐家那两个小子从小就不对付,人家更不可能卖我的面子。” “没用的东西。”胡美骂了一句,从怀里拿出一块阔二寸,长一尺,上鈒双云龙纹,下鈒双伏虎的金色符牌递给了姜大勇。 “这是本侯的身份信物,你拿去让徐家小子卖给人情。” 姜大勇双目放光,点了点头,收下符牌,然后转身离开。 走进长春宫门,胡美和康泰来过无数次了,自然是熟门熟路。 二人大步向前,朝着宫殿走去,没人注意到,本该去拿腰牌的姜大勇,又偷偷溜回了角落里的耳房。 此时此刻,胡顺妃正在寝宫里面泡澡,木桶之中洒满了花瓣。 几名宫女拿着丝绸做的浴巾,正在七手八脚的给她搓澡。 贴身女官给她擦拭着身子,嘴里夸个不停。 “娘娘的皮肤娇嫩水灵,比婴儿的肌肤还要光滑。” 年近四十的胡顺妃,经过沐浴之后,显得光彩照人。 “本宫都是生过孩子的女人了,不过就是这皮肤显得比那些狐媚子年轻些罢了。” “娘娘这是说的哪里话?那些十七八的小姑娘不懂风情。” “万岁爷还不是照样被娘娘动人的身姿,迷得神魂颠倒。” 胡顺妃扑哧一笑,“你这丫头能说会道,今晚就奖励你给陛下侍寝吧。” 女官一脸欣喜,对于她们这些宫女来说,给皇上侍寝不亚于飞上枝头变凤凰。 她直接跪在地上,磕头谢恩。“奴婢永远都不会忘记娘娘今日的恩德。” 胡顺妃轻笑道:“起来吧,好歹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便宜自家人。”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胡顺妃沐浴更衣完毕后,就有乾清宫的内侍来报喜讯。 “恭喜顺妃娘娘,贺喜顺妃娘娘。” “万岁爷刚刚下旨,改封胡侯爷为临川侯,并委派他去湖广给湘王殿下修建王府。” 第343章 现场直播 内侍刚一说完,胡顺妃的脸上没有一点喜色,她满不在乎地说道:“我爹本来就是侯爷,又不是封了国公,这喜从何来啊?” “再说了湖广那穷乡僻壤的鬼地方,又不是什么江南的膏腴之地,谁乐意去谁去,本宫的儿子反正不乐意。” 胡顺妃一脸不屑,将传旨的内侍弄得尴尬不已,他半天才说道:“顺妃娘娘,这可是万岁爷的旨意。” 一想到胡顺妃最近深受万岁爷的宠爱,内侍心中决定结个善缘,出言提醒:“娘娘刚才的话,可千万不能在万岁爷面前提起。” 胡顺妃这才想起,当今皇上可不是任人拿捏的小绵羊,而是会吃人的大魔王。 她一脸干笑道:“本宫今日饮了些小酒,有些胡言乱语。” “让内使见笑了。” 那名内侍躬身回答:“奴婢刚才走神了,什么都没听见。” 胡顺妃见他不卑不亢,心生好奇,刚想问起眼前内侍的姓名时。 守长春门的宦官,突然来报。 “娘娘,豫章侯和世子有要事求见。” 望着外面的天色,胡顺妃感到有些奇怪。 “这大半夜的他们来找本宫是为了何事?” 守门的宦官,摇头说道:“奴婢不知情,侯爷和世子只说了要当面见您。” “姜大勇这死太监也不知道哪去了?行了,你放他们进来吧。” 胡顺妃刚说完没多久,胡美和康泰甥舅两人马不停蹄,一刻不敢耽搁。 直接一个百米冲刺跑进了宫里,好不容易才在后宫见到了胡顺妃。 当看到胡顺妃跟个没事人一样,端坐在椅子上,身旁的宫女正小心地给荔枝剥皮,喂到她的嘴里。 胡美跟康泰直接傻眼,站在了原地。 胡顺妃看着他们一身宦官的衣服,感到十分震惊:“父亲和小弟深夜找我是为了何事?” 一听这话,胡美心里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他脸色难堪,全身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身旁的康泰显然无法淡定,失声问道:“大姐,你不是掉进水里了吗?” 这答非所问的一句话,让胡顺妃更加郁闷。 “我这几日都好端端的在长春宫,怎么会掉进了水里?” “这话是谁告诉你们的?” 康泰顺口回答:“大姐,你宫里的太监姜大勇半夜跑到家里来传的消息。” 胡顺妃转头问向另一名太监,“姜大勇刚才死哪去了?” 那名太监恭敬地回答:“回娘娘,姜公公昨日偶感风寒,去太医院开了一些药,才歇息不久。” 胡顺妃感到十分意外,又觉得有些荒谬:“他白天不还是好好的吗?他今日可曾出过宫?” 太监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说道:“姜公公今天一直都待在长春宫,不曾离开过半步。” 一连问了好几个宫女跟宦官,都是给出了一样的答案。 胡顺妃不确定地问道:“父亲和小弟会不会是看错人了?” 康泰一脸焦急道:“不可能,我跟舅舅亲眼所见,一路跟着他进来的。” “进宫的腰牌和衣服,还是他亲手交给我们的。” 康泰现在急得上火,突然冒出一句。“难道是别人假扮姜大勇,或者是我们遇到鬼了?” 胡美此时嘴唇发白,脸色面如死灰。他咬牙切齿说道:“我们父子俩应该是被人算计了。” “娇儿,你快把姜大勇找来当面对质。” “不然一会儿,要是皇上来了,我胡家可就要大难临头了。” 胡顺妃正准备派人去传姜大勇,守门的宦官突然放声喊道: “皇上驾到。” 胡美此时心乱如麻,四处寻找藏身之地,只能拉着外甥躲在屏风后面。 要是被皇上撞个正着,他甥舅二人深夜进宫这事,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楚。 屏风轻薄如纸,在烛火的照耀下,两人身影被映照在屏风上面尤为明显。 胡顺妃灵机一动,拉着两人说道:“父亲和小弟,先躲进床底下。” “等女儿应付完了皇上,再找姜大勇来问个清楚。” 胡美和康泰两人,一前一后的钻进了床底下。 胡顺妃将床单垂下,正好遮挡住了二人的身躯。 从外面看不到一点痕迹,她才放下心来。 胡顺妃强装镇定,迈着莲步款款走到寝宫门前。 她俯下身子跪迎道:“臣妾恭迎皇上。” 朱元璋大步向前,双手将她扶起。“爱妃免礼,朕一忙完了国事,第一时间就来看爱妃。” 看着她身上薄如蝉翼的纱裙,曼妙的身材若隐若现。 朱元璋此刻红光满面,心中的欲望蠢蠢欲动。 他忍不住对着动人的娇躯上下其手。 看着朱元璋猴急的模样,换作是以前,胡顺妃一定满心欢喜。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让皇上赶紧走人。 “臣妾今日身体不适,害怕扫了陛下的兴致。” “不如陛下先去临幸其他妹妹,臣妾明日再侍寝如何?” 朱元璋见到她欲拒还迎的娇羞样子,更加把持不住。 他直接一把抱住了胡顺妃,“这些年冷落爱妃,都是朕的不对。” “今日就让爱妃好好快活一回,来弥补朕的过失。” 说完,朱元璋将胡顺妃拦腰抱起,直接扔在了床上。 发出一声闷响,老朱随手将衣服一脱,一个灵活的飞扑就跳上床。 床上咿呀‘打斗’之声,不绝于耳,这可害苦了在床下藏身的胡美和康泰甥舅两人。 他们一边听着皇上的现场直播,一边忍受着床板传来的剧烈震动。 两人用手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床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原本患有鼻炎的胡美,不小心吸进了鼻子里。 “阿嚏…阿嚏…” 一连串响亮的咳嗽声从床底下传来,床上的喘息声戛然而止。 老朱原本干的热火朝天,这突如其来冒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朱元璋就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高昂的战意瞬间熄火了。 整个人搂起被子缩在一角,全然吓成了一个小鼻涕虫。 他一脸惊恐地大叫道:“是谁?是谁躲在哪里?” 胡顺妃心神大乱,手脚慌乱的穿起衣服,躲在一边不敢说一句话。 过了好半天,朱元璋才稳住了心神,他套起一条裤衩,一个箭步跳下了床。 直接拉开了罩在床边的被单,朱元璋认出了对方,胡美这个便宜老丈人,整个身子缩在床下,露出半边脑袋,一时间两个人大眼瞪起了小眼。 第344章 赐死 朱元璋打着赤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脸上写满了问号,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激战’当中回过神来。 眼前场景十分好笑,可惜胡美一点也笑不出来。 相反他想死的心都有了,外臣闯进后宫,已经犯下了杀头之罪。 现在的他还被皇上抓了个正着,如果可以的话,胡美宁愿选择当场去世,起码可以保住胡家的香火。 朱元璋脸色阴晴不定,他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就在刚刚他居然在顺妃的亲生父亲面前,表演了一出一枝梨花压海棠的‘大戏’。 哪怕是‘身经百战’的他,也不禁感到老脸一红。 他的心情很复杂,既有羞愧和愤怒、甚至还有一丝小小的刺激。 既然对方是顺妃的父亲,朱元璋思虑再三,决定了按照‘家丑不可外扬’将这件事轻轻地揭过。 朱元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指着门外说道:“狗奴婢,谁叫你钻到床底下来的?” 随即脸色一沉,“还不快给朕滚出去。” 见到皇上没有戳破自己的身份,胡美如蒙大赦,手脚并用爬出床底,磕了一个响头。 胡美捏着嗓子说道:“老奴多谢万岁爷的不杀之恩。” 他现在没心思去关心外甥的死活,一心只想快点逃离这个鬼地方。 胡美的前脚,还没有踏出宫门。朱元璋就发现了不不对劲,他看到床底下还有一只男人的靴子。 朱元璋此刻的怒火直冲天灵盖,他抬手一指大喝道:“来人,有刺客。” 守在寝宫门外的十名大汉将军,听到里面的动静,手持金瓜,昂首大步闯了进来。 顺着皇上手指的方向,几人立马上前七手八脚,将藏在床底下的康泰拖拽了出来,死死按在了地上, 朱元璋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胡美的外甥兼女婿康泰。 被胡美这个便宜老丈人听墙角,已经是一件十分羞耻的事了。居然还冒出一个‘外人’来。 这个他眼里的外人,还是曾经背叛过他的康泰,朱元璋内心的愤怒可想而知,他决定新仇旧恨一起来算。 朱元璋对着大汉将军,下令道:“此人隐藏在床底,图谋不轨,想要行刺于朕。” 大汉将军上前将康泰的手脚架住,康泰吓得面无人色,他急忙大吼:“陛下请听我解释,我是被骗进……” 康泰的话还没说完,朱元璋一脸厌恶的摆了摆手,康泰身旁的大汉将军立刻会意,抬起手掌直接砸在了他的脖颈处。 康泰脖子一歪,直接昏迷了过去。 看见康泰此去凶多吉少,胡美径直转过身来,跪在朱元璋的面前,拉着他的衣角哀求:“陛下,念在老臣昔日的功劳份上,求你饶过臣的女婿一命。” 朱元璋脸色阴沉,声音冰冷:“当初他和祝宗二人降而复叛,朕的叶先生就是死在他的手上。” “看在你胡廷瑞的份上,咱已经饶恕过了他一回。现在他夜闯宫禁,该当死罪。” 胡廷瑞是胡美的原名,因为避讳朱元璋的字国瑞改名为胡美,当初胡美和外甥康泰都是陈友谅手下的将领,投降朱元璋之后,康泰和祝宗二人在抚州发动叛乱,当时邓愈对二人毫无防备,大半夜接连换乘了三匹快马,有养子和亲兵断后,才避免了被活捉。 而朱元璋手下的四大文臣之一的叶琛,就倒霉的落在了祝宗和康泰二人手里,叶琛宁死不屈,大骂叛贼最终被二人所杀。 一想起往事,朱元璋更加怒不可遏:“将那个刺客当场锤杀。” “微臣遵旨。”领头的大汉将军张麟抱了抱拳,几人将康泰像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宫殿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胡美顾不得一切,拼命追了出去。 就看到他的外甥康泰,倒在血泊之中,脑浆迸裂当场身死。 康泰是胡美的外甥,又是他的养子,两人一向情同父子。 他此刻面如死灰,整个人失魂落魄,形同行尸走肉一样。 胡美现在哀莫大于心死,他两眼无神地望向朱元璋:“父亲到女婿家里看望女儿,本是人之常情。” 他的脸上老泪纵横,泣不成声:“陛下为何如此狠心?” “康泰乔装打扮,私闯宫禁,秽乱宫闱。” “他就死不足惜!” 朱元璋绝情的话一出口,胡美算是明白了,在强权威逼之下,一切的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 康泰一死,老胡家彻底断绝了香火,胡美现在已经不想追究谁是那个幕后黑手了,他跪在地上叩首:“老臣现在别无所求,只求速死以全家族声誉。” “父亲,陛下求求你,饶过父亲的无心之失吧。”胡顺妃抱着胡美,不停地向朱元璋哀求。 朱元璋原本想饶过胡美这一回,没想到他这么不识相。 他厉声说道:“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朕就成全你。” “来人,给临川侯三尺白绫和一壶鸠酒。” 内侍一路小跑,不一会儿功夫,就端来了毒酒和白绫。 胡美轻轻推开了女儿,惨然一笑:“老臣临死前,希望陛下能够善待娘娘和湘王。”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胡美对着朱元璋俯身拜了一拜,最后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一命呜呼。 看着父亲和表哥接连死在自己面前,胡顺妃抑制不住心底的哀伤,趴在父亲的尸体上放声大哭。 这哭声搅得朱元璋更加心烦意乱,他脸色铁青道:“你他娘别哭了,这两人是怎么混进宫的?” 听到皇上问话,失声痛哭的胡顺妃,这才想起消失的太监姜大勇。她脑子一转,立刻想通了关键。 “陛下,我父兄是被奸人陷害,总管太监姜大勇一定是帮凶。” 朱元璋对着门外吩咐道:“去将姜大勇给朕带过来。” 不一会儿,两名大汉将军就拖着昏迷不醒的姜大勇来到寝宫。 朱元璋看到他头上一个硕大的血洞,显得格外狰狞恐怖,浑身上下的衣服残破不堪,肯定是遭受了一番惨无人道的折磨。 “叫太医将他弄醒,朕有话问他。” 寝宫外面候着的太医,听到宦官来传旨,立马提着药箱,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 从药箱里拿出银针,对躺在地上的姜大勇针灸了一番,将药丸碾碎放进他的嘴里,用水服下之后。 过了好一阵,姜大勇才悠悠醒来。开口说出一句令人瞠目结舌的话。 第345章 打入冷宫 朱元璋对着姜大勇喝问道:“把你知道的全部如实相告,敢有半句隐瞒,朕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姜大勇奄奄一息,眼角划过两滴泪珠,望着朱元璋,他艰难地开口:“奴婢不小心撞破了娘娘与康世子的奸情。” “正想外出禀明陛下,没想到豫章侯在背后,他二话不说就拿花瓶砸倒了奴婢。” 胡顺妃此刻面色煞白,拉着朱元璋的衣角,哭成泪人。 “陛下,都是这姜大勇在陷害臣妾和父兄。 “陛下,将他下到诏狱一定可以问出幕后主使。” 朱元璋厌恶地将她踢到了半边,他转头对着姜大勇问道:“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可有其他人看见?” 姜大勇痛苦地摇了摇头,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当时值房里只有奴婢一人,未曾有其他人在场。” 胡顺妃顾不得整理歪斜的发钗,指着姜大勇骂道:“你这狗奴婢竟敢陷害本宫,你不怕千刀万剐吗?” 姜大勇脸上没有半分惧色,他对着朱元璋小声说出一句话。 “奴婢在和豫章侯拉扯中,抓到了一件东西。” “万岁爷,这件东西就在奴婢身上,可以证明奴婢说的是真话。” 朱元璋对左右吩咐:“去搜他的身。” 两名大汉将军上前,一把将姜大勇的前襟拉开。一块金色的符牌掉了出来,在地上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张麟捡起符牌,拿到朱元璋身前,恭敬的双手奉上。 朱元璋拿起来一看,脸色变得铁青,语气寒冷刺骨:“这是御赐的走马符牌,是公侯的印信,更是调兵的信物。” “你爹一直都是贴身带着,难不成平白无故给了一个太监?” 胡顺妃被这声怒吼震得说不出来,她觉得所有的事都巧合的指向了她们一家人,可她现在惊慌失措,实在想不出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他看向胡顺妃,抬手一指说道:“你这贱人背着朕,与人私通,还要陷害忠良。” “你还有什么话说?” 胡顺妃此刻如遭灭顶之灾,她现在哭化了妆,身上的衣服沾满了尘土,已经六神无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边哭,一边不停地哀求。 “臣妾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陛下的事。” “臣妾和表哥之间真的是清白的。” 如果不是害怕丑闻传出宫,还有湘王朱柏才年仅十二岁。 朱元璋恨不得将眼前这个贱人凌迟处死,他冷笑一声:“传朕的旨意:将这个贱人打入冷巷,永远不得踏出半步。” 永巷是一个让所有嫔妃和宫女都闻之色变的地方,在民间有个俗称‘冷宫’。 几名宦官上前,将胡顺妃手脚架住,她痛哭哀嚎:“陛下,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被人陷害的……” 哀嚎之声越来越远,胡顺妃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朱元璋看向地上的姜大勇,对着太医吩咐道:“这人忠心可嘉,一定要治好他的伤势。” 太医蒋用文躬身说道:“微臣遵旨。” 朱元璋脸色稍缓,对着姜大勇夸奖道:“宦官之中亦有忠臣烈士,姜内侍你好好养伤,朕擢升你为司礼监秉笔太监。” 姜大勇内心苦笑不已,当了好几年的长春宫总管太监,还以为这辈子止步于此了。没成想一抱上秦王的大腿,第一天就升官了。 不过作为读书人,卖主求荣为人所不耻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姜大勇装作一脸欣喜,说道:“奴婢谢过陛下隆恩。” 朱元璋背着手,毫不在意道:“这是你这个忠臣应得的。” 他一挥手,几名身强力壮的小火者上前,合力将他抬上了抬舆送往太医院。 一路上经过的宫人都跪倒在路边,看向姜大勇的目光满是羡慕之情,眼前荒诞不羁的一幕,让姜大勇觉得啼笑皆非。 他心中暗道:‘真是十年寒窗无人闻,一朝卖主天下知啊。’ 他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牢牢抱住秦王的大腿,不动摇。 紫禁城东南角的春和宫,寝宫内,太子和太子妃已经分房睡了七年,平时朱标以忙国事为由,一直住在文渊阁。 此刻的太子妃吕舒,整个人趴在床上,秀眉紧蹙,脸都变了形。嘴里忍不住哼唧出声。 自幼一起长大丫鬟绿珠,一脸担心地说道:“小姐你都三天下不了床了,要不还是找太医来看看吧?” 吕舒费力地抬了抬手拒绝,嘴里不忿道:“那家伙真是牛马一样的牲口,一晚上七次是人能干得出来的吗?” “他这是将老娘当成了钢筋铁骨,拼了命往死里折腾。” 绿珠还是黄花大闺女,见到吕舒脸上神采奕奕,就像一朵被滋润的娇花。不由感到好奇,她对吕舒问道:“小姐,做那事到底是啥滋味?” “啥滋味?”吕舒回忆了一下,深有感触地说道:“那家伙跟头蛮牛似得,只知道横冲直撞,好在天生神力,一力降十会,你懂了吧?” 绿珠听得云山雾绕,不过看着小姐的‘惨状’,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 正在主仆二人闲聊时,吕舒的另一名贴身侍女晴儿推开了房门。 晴儿焦急地说道:“小姐大事不好了。” 见她神色慌张,吕舒吃力地挪动身子,靠在床头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万岁爷刚才将顺妃娘娘打入了冷宫,还处死了临川侯一家。” 晴儿传来的消息,让吕舒呆滞了片刻,才好奇地问道:“胡顺妃失宠的原因,你打听到了吗?” 晴儿摇摇头,如实回答:“奴婢问了好多人,他们都讳莫如深,没有人敢提这件事。” “奴婢还是有一位要好的嬷嬷,在太医院伺候受伤的姜公公,才顺道跟奴婢提了这么一嘴。” 对于曾经这个死对头,吕舒可是时时刻刻都在盯着对方。 吕舒虽然贵为太子妃,可是碍于胡顺妃的长辈身份,这么多年,他都奈何不了对方。 没想到在后宫中,最近风头正盛的胡顺妃会突然倒台,而且是事先没有一点征兆。 吕舒歪着头,望着窗外的月色,左思右想了大半天,都找不到一丝头绪。 第346章 又来送饺子?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本宫处心积虑这么多年,就是要看她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这些年来,胡顺妃夹起了尾巴,行事一向谨慎低调。害得本宫一直都找不到机会。” “没想到本宫的心腹大患,居然就这样突如其来的倒下了。” 吕舒怎么都想不明白,胡顺妃最近接连受到皇上宠幸,宫中甚至有不少人传闻,皇上有意效仿孙贵妃的旧例,立胡顺妃为皇贵妃。 三宫六院之中,皇贵妃可是仅次于中宫之主皇后,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这样一个隐隐有上升之势的人物,居然一夜之间就从天堂掉到了地狱,在看她看来这件事最离奇的地方,是事先竟然没有传出半点风声。 丫鬟晴儿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小姐,会不会有嫔妃看不惯顺妃娘娘的所作所为,所以才出手相助的?” 对于这个说法,吕舒摇头否定,她沉吟道:“据本宫所知,这后宫里其他人没有这样的能耐,除非是母后亲自出手。” “可是母后一向待人宽厚,治理宫廷严而不苛,根本不会构陷于他人。” 想着想着,吕舒突然回忆起,那个难忘的夜晚。她的仇家连太子都不知道,只告诉过那个人。 仅仅过了几天,她的仇家就落到了这个田地,她觉得这件事肯定和那个人脱不开关系。 “晴儿,你去库房拿上些补品,替本宫看望一下姜公公。” 吕舒的吩咐,让晴儿觉得有些诧异。 “奴婢是东宫的人,跑去看望长春宫的姜公公。恐怕有些不太合适吧?小姐。” 宫里太监和宫女对食,结成‘菜户’的有不少。 晴儿想的是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去看望一个年过四十的老太监。太医院人多眼杂,免不了会被人在背后嚼舌根,闹出些风言风语。 吕舒听到她的担忧,直接解释道:“你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姜公公入宫前已经有了家室,你就代表本宫去看望一下忠良。” “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打听一下内幕,知道了吗?” “奴婢知道了,小姐。”晴儿屈身福了一礼,转身去了库房。 秦王府内,朱樉一大清早起床后,来到院子里,抡起了石锁。 他的左右两只手上,各自提着一个石锁,整个人像陀螺一样旋转。 两百斤的石锁被他舞的虎虎生风,转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感到有一丝头晕目眩时,朱樉这才停下了他自创的这一招‘无敌风火轮’。 将手中的石锁当成了哑铃,开始举了起来,他一边锻炼一边自我欺骗道:“美好的一天,从自律开始。” 朱樉练到汗流浃背时,才放下手中的石锁。 在旁边伺候的苟宝,赶紧送上了毛巾。 朱樉擦着身上的汗珠,苟宝一脸好奇,向他问道:“主子,奴婢有一事不解。” “我不是说了让你叫老爷的吗?”朱樉一脸不悦,苟宝怯生生说道:“奴婢叫了二十来年的主子,一时改不过来。” “行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朱樉将毛巾一扔,看着他扭扭捏捏,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 “为什么要帮助太子妃除掉仇家?”苟宝的问题,让朱樉停顿了几秒,他迟疑了一小会儿,才说道:“胡顺妃野心很大,不仅想当皇贵妃,居然还想取代我娘。” 取代皇后?苟宝觉得这个理由有些蹩脚,皇后跟皇上可是相濡以沫的患难夫妻,哪怕是马皇后不在了,他都不会相信皇上会另外再立一位皇后。 苟宝想到一个很吓人的可能,他嘴唇打颤道:“主子,你不会是喜欢上了那个女人吧?那可是你的亲嫂嫂。” 朱樉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噌一下就红着脸,骂道:“我好歹也是一个正人君子,你可不要瞎污蔑啊。” 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苟宝十分委屈,他低着头,小声嘟囔道:“你跟正人君子这个四个字,最多扯得上一点关系那就是——人渣。” 朱樉哼着歌,没发现这狗奴婢正在吐槽自己。 他自顾自的说道:“吕舒那个疯女人想利用我,我何曾不想利用她呢?” “老话说的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本王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呢?” 苟宝听到这个解释,心里更加吐槽:你那是吃苦吗?你分明是眼馋她的身子,呸,曹贼。 朱樉回房泡了个澡,换上一身衣服,刚准备出门。 看门的太监双喜,就进来报信。 “老爷,东宫那边来人,说是送来您爱吃的饺子。” “什么嫂子?”朱樉一走神,出现了幻听,一旁的苟宝赶紧纠正:“主子,是饺子,您爱吃的饺子。” 朱樉恍然大悟,对于吕舒的示好,他一点都不感兴趣。“行了,拿去厨房放着,再给点赏钱把人打发走吧。” 吕舒那个疯女人蛇蝎心肠,谁知道会不会又在里面加了料。 朱樉决定一会儿,让好妹夫李祺试一试有没有毒。 双喜刚出去了一会儿,又折返回来。 “东宫来的两位女官说什么都不肯离开,说有要事要面陈老爷您。” 朱樉不知道这疯女人在搞什么花样?心想两个弱女子还能把自己一个壮小伙给吃了不成? “行,那你就让她们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朱樉刚准备去正厅会客,两个宫女直接推门进来。 朱樉看到吕舒戴着头纱,一身宫女打扮,眼睛都看直了。 失神片刻后,朱樉虎着脸骂道:“你这女人真是一个疯婆子,你跑我家里来干什么?” 吕舒转身将房门反锁,取下头巾嫣然一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干你啊。” 一听这话,朱樉觉得这娘们儿是真的疯了,他后退几步,退到墙角,双手紧捂着胸口。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一个有夫之妇害不害臊啊?” 吕舒褪下自己外衣,笑的跟偷鸡的狐狸一样咯咯咯。 “一回生,两回熟嘛,老娘都不在意贞操,你个这奸夫还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还装上了?” 朱樉指着她身后,那个长相清秀的小宫女,说道:“这还有个小姑娘,大明未来的花朵,你可不要乱来啊。” 吕舒扑哧一笑,眼神拉丝地说道:“她是我叫过来的帮手,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 “今天就让你好好尝尝,做太子爷的滋味。” 第347章 送药 苟宝跟个门神一样,抱着双手杵在门前,他从来都没感受到一天一夜,竟会是如此的漫长。 听着里面搏斗声,苟宝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他仰天长叹一声,心中暗道:主子还没坐上龙椅,就这样胡搞一通,将来要是登上皇位岂不是下一个隋炀帝? 正在辛勤耕耘的朱樉,还不知道他的贴身伴当把他这个人,已经和荒淫无道划上了等号。 朱樉坐在床边,止不住唉声叹气。“你说你偷情都偷到我家里来了,你以为我是那种随便的人吗?” 吕舒穿戴整齐后,对着他抛了一个媚眼。“叔叔整日衣冠楚楚,看似不是随便之人。可是叔叔这种人一旦随便起来,简直就是禽兽。” 在绿珠的服侍下,朱樉穿起了衣服。听到吕舒对他的评价,朱樉心中暗骂一句:这疯女人看人还挺准的。 吕舒脸上的红晕还没消退,她痴痴地望着朱樉,眼神中有一种说不清的暧昧。 就好像打量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奴家做梦都没想到,叔叔这样的饿狼,连送到嘴边的肉都不吃了。” 说完,她的眼睛往绿珠身上瞟了一眼,这眼神不言而喻。 朱樉板起脸,一脸严肃:“嫂嫂误会了,我朱樉绝不是喜新厌旧之人,更不会见一个,就爱一个。” 看见他又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吕舒就感到一阵反胃。 这小叔子裤子一穿,说的一本正经,刚才恨不得连皮带骨将她整个人都给活吞。 “叔叔真是巧舌如簧,这嘴上功夫堪称一绝,奴家嘴笨说不过你。” 朱樉一听就不乐意了,“谁说你嘴笨?给你根冰棒都能舔的只剩棍子。” 吕舒直接闹了个大红脸,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 “公公没有说错,你真是一个天生的混球。” 朱樉不以为意,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包中药材。扔到了吕舒面前。 吕舒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目光灼灼盯在他的身上。 “叔叔这是几个意思啊?” 她的语气不善,眼神变得凌厉。 朱樉一脸关心,用温柔的语气说道:“这是我找滑医师,给你开的补血养气的方子,对你怀孕很有帮助。” 吕舒拿着油纸包装的药材,脸色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儿,翻了一白眼说道:“算你还有良心,我得先回宫去了。” 她不动声色,将药材一把揣进怀里,在侍女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出了房门。 临走时,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朱樉正在挥手告别,还特意叮嘱她。 "舒儿一天服用三次,一定要记得按时吃药啊。" 吕舒低头骂了一声‘薄情郎,负心人。’然后径直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朱樉对于他刚才的渣男行为,没有半分愧疚,见吕舒收下了药材,他彻底放下心来。 他转身一看,苟宝这个门神,此刻正在门边不停打着瞌睡,他直接抬脚一踢,张口骂道:“你这狗东西,就是这样给本王看门的吗?” 苟宝觉得十分冤枉,他不过是刚刚打了个盹,就被当场抓住了。 “主子,奴婢一晚上没合过眼,刚才就睡了那么一小会儿。” 朱樉不仅没有一点感动,反而十分疑惑:“这大晚上府里又没有外人,你都不知道回房歇着?” 苟宝的脸色瞬间变成了苦瓜,指着与他房间相连的耳房。 “太子妃昨晚叫的跟杀猪一样,屋顶上的瓦砾都跟着在抖。” “奴婢实在是没法入睡啊。” 苟宝原本听到马三宝搬去别院,跟王景弘一起住的时候,内心雀跃不已,还想着以后可以独占王爷的恩宠,现在他才知道原来马三宝那小子是趁机跑路了。 饶是朱樉的脸皮比城墙厚,都忍不住一红,怪不得老丈人徐达那么不待见自己,天天晚上让他女儿发出鬼哭狼嚎,还能待见自己才是怪事。 朱樉装作若无其事,咳嗽一声。 “不知者无罪,本王以后会尽量小点声的。” 苟宝用略带怀疑的目光,看向了他,跟了他那么多年,显然是不信他的鬼话。 朱樉只好拉长脸,问道:“昨日可曾有人来找过本王。” 苟宝先是摇了摇头,随后想起一件事。认真地说道:“刘长史来过一次,走到院子门前又停住了脚步,把奴婢叫了过去。” 听到刘伯温来找过自己,朱樉好奇地问道:“老刘头,可是留下了什么话要你带给本王?” 苟宝仔细回忆了一阵,才面露担忧之色。 “刘长史让奴婢转告您,这带孩子的女人可不能轻易招惹。” “宣太后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啊王爷。” 宣太后是秦昭襄王的母亲,芈八子,她与义渠王偷情,生下了两个私生子。 一回到秦国,芈八子转头就将自己的情夫义渠王,给诱骗进甘泉宫杀了,连带着消灭了秦国的心腹大患——义渠国,使秦国再无后顾之忧,可以东出函谷关,与其余六国争霸天下。 历史上的吕舒志大才疏,跟芈八子那种心狠手辣,又有着高超政治手腕的女人相比,简直可以说天壤之别。 朱樉沉思了一会儿,才想好如何回复。 “既然老刘头借你的嘴来告诫我,那本王在此声明,本王绝不可能做下一个多尔衮的。”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苟宝止不住好奇心,对他问道:“主子,这多尔衮是何方人士?听起来像是一个胡人。” 朱樉拍了拍脑门,做了一天一夜的有氧运动,现在大脑缺氧有些转不过来。 “本王绝不会做秦惠文王那样的绿毛龟。” 见他越说越离谱,苟宝好意提醒道: “主子,您是义渠王,太子爷才是秦惠文王。” 朱樉打错了比方,随即黑着脸骂道:“我还活得好好的,你他娘存心要给我难堪是不是?” 说完,还踢了苟宝几脚,苟宝一边抱着腿一边嗷嗷叫,摸着红肿的小腿。 苟宝委屈的直想哭:你动静搞得太大被人撞破了奸情,恼羞成怒了就知道拿我撒气。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朱樉现在庆幸不已,还好他平时一直笼络人心,将府里的眼线全部都收买了,不然这时候老朱已经是提着刀在来的路上了。 朱樉没有把吕舒放在眼里,殊不知虽然历史有定律,但是人是会自我改变的。 第348章 好哥哥 吕舒回宫后,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侍女,将那包来路不明的药材拿去了太医院。 寝宫中,她正等的百无聊赖时,绿珠终于赶了回来,刚把门关上还没来得及歇口气。 吕舒一见到她就焦急询问:“这包药可是有问题?” 绿珠拿出一张手帕,在桌上摊开里面露出两味药材。 她小心翼翼地回答:“小姐,蒋太医说这副药里有麝香、铅汞,若是孕妇吃了会小产,长期服用会致使女子不孕。” 吕舒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感到心有余悸。“幸好本宫留了个心眼,没有相信那奸夫的鬼话。” “不然本宫腹中的胎儿,就被那没良心的爹给害死了。” 她这个样子,神神叨叨的,让绿珠更加觉得担忧。自从皇后娘娘来东宫看望太子爷时,顺便提了一嘴让太子爷纳妃的事。 这生孩子的事,俨然成了自家小姐的心魔。 老爷吕本膝下就这一个独女,吕氏满门的荣华富贵都拴在了小姐一个人头上。 作为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绿珠,自然知道自家小姐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不容易。 “小姐和秦王认识还没几天,这么短的时间很难说一定怀得上。” 丫鬟绿珠劝说她不要钻牛角尖,吕舒却固执己见。 “我之前委身于他,不过是为了将来给允炆找个依靠,说怀上他的孩子不过是些气话。” 想起朱樉这个负心汉,吕舒恨不得咬碎银牙。 “既然他铁了心,不想跟我有任何牵扯。那本宫偏偏要怀上他的种,让他一生一世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见到自家小姐犯了执拗,绿珠哀叹一声,心中暗道:小姐啊,你恐怕是所托非人了,秦王一看就不像个有情有义之人。 秦王府内,朱樉吩咐厨房,将饺子蒸热以后,端在手里来到李祺的房间。 见到妹夫一家正在吃饭,朱樉发出爽朗的大笑:“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本王刚好没吃午饭。” 对于他这种蹭饭的无赖行为,有了这些天的相处,李祺早已是司空见惯。 他闷头吃饭,头也不抬就当是没听见朱樉说话。 没等他招呼,朱樉就自顾自地坐在了他的旁边,临安公主朱镜静坐在对面,两人正对着,自然不好再装没看见。 朱镜静露出尴尬的笑容,“二哥太客气了,不就是添双筷子的事吗?” 朱樉将食盒放在李祺面前,李祺放下碗筷,顿时愣住了。 “二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祺一问,朱樉满怀歉意,对他说道:“二哥家里不宽裕,这些天怠慢了你这个大妹夫。” “今天一大早起来,二哥亲手包了一顿饺子。” “算是给你赔罪,都是我这个做二哥的不是,以前的事对不住你。” 朱樉握着李祺的手,目光真挚,说得声泪俱下。 将李祺这个书呆子,感动的湿润了眼眶。诸藩之长的第一王爷,给他亲手包饺子,这待遇恐怕只有当今皇上才享受的到。 李祺受宠若惊,感动道:“既然二哥有如此诚意,男子汉大丈夫,之前的一丁点过节,小弟自然不能放在心上。” 他拿着筷子夹起一个饺子,放在鼻子下小心地闻了闻,香气扑鼻,看起来很有食欲。 李祺放进嘴里咀嚼,连连称赞:“居然是韭菜馅的,二哥这手艺真的一绝。” 他夹了一个饺子,准备放进爱妻的碗中,朱樉立马阻止,小声在他耳边说道:“这韭菜是壮阳的大补之物,你怎么能给我妹妹吃呢?” 李祺恍然大悟,心里更加觉得感动:二哥知道了我的隐疾,屈尊降贵亲自下厨给我补补身子。 朱樉一个都没吃,将饺子都夹进了他的碗里,李祺感动的无以复加,眼泪汪汪说道:“圣人云‘君子远庖厨’,二哥身为皇室贵胄还为小弟亲自下厨。” “这份恩情,小弟将来一定没齿难忘。” 见到他痛哭流涕的样子,朱樉心中冷笑一声:小样,这要是告诉你,这些饺子是太子妃亲手包的。你还不得当场吓死了啊? 朱樉面带微笑,关心地问道:“我包的饺子味道还可以吧?” 李祺连连点头,想称赞几句,又一时词穷。憋了半天才夸出一句。 “嗯,嗯,二哥做的饺子味道好极了。” 朱樉嘿嘿一笑,随口说道:“吃的时候大喊一声‘浇给’。味道会变得更好吃。” 李祺学着他样子,吃下一个饺子以后放声大喊了一句“浇给。” 这一嗓子喊出来,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明亮起来,李祺伴随着一声声呐喊,他很快就将碗里的饺子吃个精光。 李祺一边用手帕擦嘴,一边很有感慨地说道:“二哥说得果然言之有理,刚才喊了那么几声。” “我整个人都觉得胃口大开,食欲大增了不少。” 朱镜静看着丈夫的精神状态,感觉有些不对,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只好闷头吃饭。 吃完以后,朱樉趁着仆人收拾碗筷的间隙,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郑重地递给了对面的大妹。 朱镜静看着那张精美的印花纸,上面写着五厘干股。 她愣住片刻后,问道:“二哥这是要办糖厂吗?” 朱樉点点头,又拿出一张递给了李祺。 “你们夫妻前些天,交给二哥的那些钱,就当是二哥借你们的。” “你们两个一人五厘干股,加起来就是一成。别看这股份不多,将来糖厂的盈利每年都会给你们分红。” “若是哪天你们不想要了,将契书还给二哥,你们的银子,二哥会一分不少,如数退还的。” 朱樉留了个心眼,他说的是会保证退还,但是没说具体哪天能退完。 李祺和朱镜静两人没有察觉,相反二人都已经红了眼眶,心里感动得无以复加。 李祺拉着他的手,哽咽道:“小弟以前真是有眼无珠,二哥对我恩重如山啊。” 朱樉拿出长辈的架子,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把全部身家都交到了我的手上,对我这个兄长是抱着极大的信任。” “我这个做哥哥的,又怎么会忍心看着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受冻挨饿了。” 这一幕把旁边的苟宝看的瞠目结舌,内心忍不住吐槽:不愧是主子,把巧取豪夺都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两个被骗的傻蛋,还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这种扯淡的事居然发生了,这他娘的该找谁说理去? 第349章 长安工业园区 临出门时,朱樉发现身后没人跟着,见到苟宝靠在门边,对着屋里的二人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眉毛一拧,忍不住骂道:“你这狗东西,磨磨蹭蹭在干什么?” 苟宝有些手足无措,出言解释:“奴婢,是想看看主子是不是遗落了什么东西?” 朱樉有些不信,他板着脸:“你最近看本王的目光有些太过放肆,刚才是不是想在本王的妹夫和妹妹面前说我的坏话?” 被当面抓住了马脚,苟宝吓的一个激灵,身上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片刻慌乱后,苟宝镇定了下来。 “刚才见到主子兄妹之间团结友爱,和睦相处,奴婢不由自主生出一些羡慕之情。” 听到这个解释,朱樉脸上露出了笑容,顺便夸了自己一句。 “这年头,像本王这样手足情深的好哥哥,现在确实不多见了。” 他背着手出门,跟随在身后的苟宝,悄悄吐槽了一句。 ‘碰到你这样的哥哥,哪怕是天下首富沈万三来了,裤衩子都得扒干净了。’ “你刚才在说什么沈万三?” 走在前面的朱樉猛然一回头,将苟宝吓了个半死,他捂着胸口回答:“奴婢刚才什么都没说啊。” 朱樉耳目聪明,见他神色慌乱,更加确定他在说谎。 “本王明明听见你在小声嘀咕,不说实话的话,嘿嘿。” 朱樉冷笑一声,“你的俸禄还是等到下辈子再发吧。” 苟宝一听,这种缺德事,别人干不干得出来他不知道,自家主子肯定干得出来。 于是他真的慌了,找了个借口。“奴婢说的是苏州富户沈万三,逢年过节就往府上送拜帖。” “主子,要不要见他一面?” 朱樉这时才想起来,他这二十多年以来一直都忽略了一个人,真正的大明首富沈万三。 沈万三这人除了开国之时,出资修建了南京城墙。平日里闭门谢客,不显不露水,低调的可怕。乃至朱樉都忘了这人居然还活着。 见到苟宝弓着身子,还在等自己回答。朱樉摇头拒绝道:“现在还没到跟他见面的时候,再等等合适的时机吧。” 苟宝一脸呆滞,问道:“奴婢不懂,请教主子什么时候才算合适的时机?” “先不急,等他沈万三全家被流放之时,再说。” 朱樉向前走出几步,回头一笑,这笑容充满了古怪。让人不自觉产生误会,苟宝以为他这是磨刀霍霍向猪羊,要对沈万三一家下手的信号。 苟宝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哆嗦,从袖子里拿出五百两银票,老老实实拿到主子面前。 看着眼前皱巴巴的汇通号银票,朱樉眉毛一挑说道:“沈家就拿这区区五百两银票打发你的?” 汇通号是沈万三的钱庄汇通天下,也是直隶地区的第二大钱庄。 苟宝点了点头,回答:“沈家算是最大方的,其他人上门能给奴婢五十两就不错了。” 朱樉见他这副穷酸的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痛心疾首道:“你是本王的大伴,不是长安街上的叫花子。” “以后像沈家这样的大户,出手少于一千两,你就别收了。” “这样做太寒酸了,丢本王的脸知道不?” 苟宝心里委屈极了:黄公公出门能收个一百两就不错了,我都收到了五百两,居然还要挨骂? 教训完了苟宝,朱樉派他去将蒯富请来。 这几天,蒯富正在为了招揽人手的事,愁掉了头发。 两人一见面,蒯富就开始向他大倒苦水,“王爷,眼下就是春耕了,这壮劳力都要到田间地头忙着播种。” “下官实在是找不齐修建厂房的人手啊。” 蒯富的抱怨是有原因的,哪怕是市井小民在城外都有二三十亩农田,大明朝的赋税又是征收的实物。 要是误了春耕,这帮人连今年的赋税都交不上去,所以哪怕蒯富喊出了双倍工钱,在京畿附近只招揽到了不足一千人。 朱樉早就预料到了这种局面,这年头到处都在盘查路引,除了朝廷出名,谁都没办法召集到上万民工。 他微微一笑,“幸好本王早有准备,这是父皇的手谕。” 朱樉递过去一张纸条,蒯富见到上面盖着的鲜红大印——皇帝大宝。 “你拿着它去找工部薛尚书调集孝陵一万工匠过去修建厂房。” 蒯富松了口气,有这一万名熟练的工匠在手上,他心里有了底气。 “下官保证三年之内完工。” 秦王给他的工业园区规模实在庞大,还好有水泥这件利器,蒯富预计两年的时间能够完工,但是他不敢把话说死了。 朱樉没有半分满意,反而严肃地说道:“本王要你在一年之内完工。” “什么?”听到工期缩短了一半,蒯富直接哭丧着脸。“王爷,不是下官不想做。就这点人手,下官实在是办不到啊。” “现在刑部、府衙和京畿各地县衙的大牢内,还关押着不少地痞青皮,这些人差不多有两万之数,都是上好的青壮年劳力。” “最关键的是这些人不要钱,一天白给两顿饭就行。” 朱樉如数家珍道,蒯富家住吴县,就在京城附近。 前段时间听说,锦衣卫正大肆搜捕这些作奸犯科之人,他曾经为此感到过大快人心,没想到自家王爷原来打的是免费劳动力的主意。 蒯富顿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过了一会儿,他忧心地说道:“这些人平日里好逸恶劳,好吃懒做惯了。要是在工地上聚众闹事怎么办?” 蒯富最怕的是这些地痞青皮借机闹事,到时候,他手里那些老实工匠可弹压不住这帮人。 朱樉一点都不在乎:“我会让徐野驴带着两千孝陵卫和三千锦衣卫到场。” 随即他阴恻恻一笑:“到时候,谁敢出来挑头,本王一定让他后悔出生在这世界上。” 他的话让蒯富十分确信,但凡进过诏狱的,没有一个不出来改过自新的。 剩下的那些人没改过自新的,肯定已经投胎转世了。 朱樉叫人拿出一张地图,指着上面的驰道对蒯富说道:“将这条驰道拓宽,至少要同时可以行进四辆马车的四车道。” “以后这条路,就是长安工业园区与京城之间的货运要道。” 看着他手比划的路线,蒯富直接当场愣住了。 “这条驰道全给我们占了,皇上以后该走哪条道呢?” 第350章 视察锦衣卫 “这很重要吗?”朱樉有些纳闷,两地之间就这么一条直线,难不成还得多花钱给老朱弄一条直道,这不是花冤枉钱吗? 蒯富当过工部的官员,自然是读过几本书的。 他认真的向朱樉解释:“国之大事,唯祀与戎。这条驰道不仅是陛下往紫金山祭天的必经之路,也是通往孝陵的唯一道路。” 来了秦王府两个月,傻子都看得出来秦王有争储的心思。 他话锋一转,劝道:“您就算不考虑现在,也得考虑后世子孙要来谒陵的啊。” 朱樉一听这可是个麻烦事儿,怪不得历史上永乐迁都北京以后,大明一直保持着南京六部,这套养老班子原来是为了祭祖。 怪不得小胖子登基以后,三番五次想迁都回南京,这南北两地上千里的跑,谁受得了啊? 他摇头道:“先按照我说的做,父皇和母后年纪大了,以后让他们去北平享福。” 北平是燕王的封地,再说那里风沙大,你确定是过去享福的? 蒯富很想吐槽两句,奈何人微言轻只好作罢。 大孝子朱樉转头坐上马车,去了锦衣卫衙门。 刚一下车,徐野驴和赵铁柱两人就上前迎接。 “卑职徐野驴。” “卑职赵铁柱。” “拜见都指挥使大人。” 两人一身飞鱼服,单膝跪在地上。 朱樉一摆手,示意两人起身。“你我三人,都是生死之交,以后这些虚礼都免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一脸激动,他们自从认识了秦王,从军中小吏成了如今的锦衣卫镇抚使,不过短短几年时间。 二人早已将自己当作铁杆的秦王党,和二人简单叙旧一番,负责南镇抚司的赵铁柱向他汇报了锦衣卫的最近工作。 赵铁柱翻着账本说道:“姑爷,咱们去年和今年一共收到三十二万五千四百七十二两银子。” 朱樉点了点头,能收到这么多银子,是因为勋贵和官员、士绅经商都不用缴税。 哪怕是老朱定下的商稅仅仅只有百分之三,这些特权阶层也不会向朝廷上缴一个铜板的赋税。 朱樉停顿一下,说出自己心里的计划。 “弟兄们平日巡捕盗贼,维护治安辛苦了。以后将三分之一的银子留下给他们当作奖金,每月发放。” 如今京畿附近人口近百万,还没成立五城兵马司,仅靠应天府和县衙不足千人的差役队伍来维护京城的治安无异于杯水车薪。 赵铁柱点头称是,徐野驴也向他报告:“王爷,我们上次联合行动,抓捕了一万七千八百六十三名罪犯,关押在刑部、府衙、县衙的大牢现在已经人满为患了。” 朱樉吩咐道:“一会儿我让蒯工正来领人,你带锦衣卫的三个千户所和孝陵卫的两个千户去紫金山的工业园区弹压这些罪犯。” “王爷,工业园区是啥?”徐野驴显然没听说过。 朱樉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一个大型的工匠作坊,里面什么都能生产出来。” 徐野驴听的云山雾绕,他想象不出什么样的作坊,需要动用数万人力去修建,哪怕是一座中等规模的城市,这些人力也足够了。 “卑职遵命。” 他虽然不懂,但还是选择听令行事。 朱樉想了一下,对赵铁柱说道:“派人去请道府丞来锦衣卫一趟。” “姑爷,道同可是一个大大的清官,官声在民间还挺不错的。” 赵铁柱出身底层,对清廉正直的官员有天然的好感。他尽量为道同说着好话。 这小子显然是会错了意,朱樉板着脸说道:“本王是有要事跟道大人商量,还不快去?” 赵铁柱闻言大喜:“好嘞。卑职这就派人去请。” 安排完了事情,朱樉独自来到了诏狱,现在的诏狱每个牢房都开了天窗,比起以前阴冷潮湿,暗无天日的环境算的上是焕然一新。 现在负责诏狱的掌刑千户钟勇立马上前点头哈腰,一路上跟他热情介绍道:“王爷,都是按照您以前留下的指示,所有房间用石灰刮了一层大白。” “这条走廊,卑职招人重新铺了石板。两边还摆放了不少盆栽。” “除了关进死牢的人犯,其他人都有每天一个时辰的放风时间。” “牢房外面的废旧武库,卑职找人拆掉了,用铁栅栏围了起来,每天他们可以到那里活动活动筋骨。” “还有饮食标准也是按照你的规定严格执行,每餐一菜一汤保证不重样的。” 钟勇一边介绍,还一边指着牢房内,说道:“只让他们戴上了脚镣,房间里配备了笔墨纸砚,说不准哪位大人诗兴大发,就会在咱们诏狱留下传世名作也不一定……” 钟勇滔滔不绝的向他表功,朱樉面露微笑:“你一个大老粗能想的这么细致周到,恐怕离不开高人指点吧?” 钟勇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嘿嘿一笑:“王爷明鉴,都是赛副千户指导有方。” 他邀功的时候,赛哈智在旁边一言不发,没有抢他的风头。钟勇自然投桃报李,将对方引荐给秦王。 赛哈智上次跟他见过一面,抱拳说道:“钟大人知人善用,属下不敢邀功。” 朱樉点头赞许:“能将诏狱打理的井井有条,离不开你们二人的齐心协力。” “你们的功劳,本王都记在心里了。” 钟勇面露喜色,他一个没背景的千户,想往上爬一步都难如登天。有秦王提携,他今后的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卑职一定尽心尽力为王爷分忧。” 朱樉笑了笑,问道:“这廖永忠关押在了哪间房?” “王爷请随我来。”钟勇带着他,来到上次关押朱文正的密室。 叫牢头拿来钥匙,打开了铁闸门。 看着熟悉的环境,朱樉不免想起曾经见到朱文正时,他奄奄一息的可怜样,估计他要再晚去几天,朱文正也就一命呜呼了。 连过三道大铁门,朱樉才看到了廖永忠,浑身是血,惨不忍睹。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刑具架子,猜也猜到了,以老朱的小心眼,廖永忠当面揭他老底,肯定是被重点关照的对象。 第351章 廖永忠 朱樉上前几步,掀开了他身上的破衣烂衫,看了一眼浑身血肉模糊,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他粗略地检查了一番,终于松了口气。好在廖永忠受的都是皮肉之苦,身上没有留下什么致命伤。 不像朱文正那个倒霉蛋,在诏狱里被折磨了几年,如果不是求生意志顽强,估计都等不到他了。 廖永忠被绑在了木架子上,歪着头正在昏睡。 朱樉上前拍了两下他的脸,廖永忠从睡梦当中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眼前之人。 廖永忠的情绪瞬间激动了起来,他张着嘴咿咿呀呀了好半天。 朱樉愣在原地,不知道他在叫些什么名堂? 见到他满脸疑问,赛哈智这才出声提醒:“王爷,人犯被割了舌头,说不了话。” 朱樉一拍大腿,有点后悔没把王景弘这个翻译带上。 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现在我说一句,你要是同意就点头,拒绝就摇头好吗?” 廖永忠点了点头,朱樉见他能听见,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我有办法让你出去,虽然你的爵位保不住了,但是可以让继续当将军。” 他一说完,廖永忠就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然后不停张嘴,咿咿呀呀的,朱樉完全听不懂。 这时赛哈智站了出来,解释道:“王爷,他在问你的条件是什么?” 朱樉有些惊讶:“你还会说哑语?” 赛哈智老实回答:“属下略懂一些唇语。” 锦衣卫这鬼地方藏龙卧虎,人才还挺多的。 朱樉直接说道:“本王身边有两个太监对水师很感兴趣,我要你传授他们兵法和战阵。” 听到这话,廖永忠眼睛瞪大,不停地摇头,张了张嘴咕噜咕噜说了几句。 赛哈智翻译道:“他说‘我好歹也是曾经的开国侯爷,要是收两个阉宦当徒弟,将来还不得遗臭万年啊。’” 自从汉唐阉人乱政以后,历朝历代都鄙视宦官这个群体,不仅是当朝士大夫,淮西勋贵同样骨子里瞧不起这帮阉人。 郑和跟王景弘都是他的手下,瞧不起他的人岂不就是瞧不起他吗? 朱樉勃然大怒:“让你教导这两个人是你的福分,既然你这么不识相,那就别怪本王心狠手辣了。” “来人将烧红的铅水,灌进他的耳朵里。让他以后彻底当个聋子和哑巴。” 说不出话已经够惨了,再听不见声,他就彻底成了废人。尤其是滚烫的铅水倒进耳朵里,那不得当场身亡啊? 一想到这儿,廖永忠全身颤抖,吓得哇哇大叫。赛哈智立即翻译道:“他说王爷饶命,他答应了。” “找个医师给廖永忠看看,再给他洗个澡换身衣服送到普通牢房。” 朱樉说完,钟勇解开廖永忠身上捆绑的铁链,直接带了出去。 看着廖永忠离去的背影,朱樉撇了撇嘴,表示不屑一顾:“什么狗屁的骄兵悍将,都是一帮欠收拾的贱皮子。” 身后的赛哈智解释道:“那是因为在王爷这样的猛虎面前,他们才是一群瑟瑟发抖的绵羊。” “换作是一只绵羊在上面,这帮人恐怕会立刻化身成为一群猛虎了。” 朱樉指着他笑道:“你小子看着老实本分,还怪会拍马屁的。” 赛哈智愣了一下,“王爷,属下说的都是实话。” 朱樉走在前头,摇了摇头:“实话应该是本王幸赖父皇天威圣德,区区几个不法勋贵只不过是跳梁小丑,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赛哈智闻言一惊,同僚都说自己做人圆滑,跟眼前的秦王一比,自己那点圆滑实在是微不足道啊。 朱樉在诏狱逛了一圈,对手下人最近的工作成效,进行了一番勉励和夸奖后。 他大摇大摆地坐上马车,回到了秦王府里。 一进书房就看到刘伯温、释来复、释宗泐三个老头带着一帮学生埋在故纸堆里,整理着元史稿。 朱樉象征性的关心一句,“老刘,进度如何啊?” 刘伯温苦着脸抱怨道:“大王,我们这三个一把老骨头,没日没夜这么折腾也不是个事啊?” “嗯,你们辛苦了,我会吩咐厨房每顿饭给你们多加一个鸡腿。” 朱樉的话,让刘伯温哭笑不得,“大王,老臣的意思是我们这点人逐字逐句整理数百万字的书稿,有些捉襟见肘。” 人一多还得给他们开工资,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朱樉这个资本家第一时间反对道:“人手不够又不是问题,你们多加加班不就解决了?” 刘伯温早就习惯了他嘴里时不时蹦出两个新词,思索一下也能知道个七八分意思。 “可是这光加班不涨俸禄,大家心里难免会有怨言啊。” 员工闹着要涨工资的场面,朱樉前世见得多了。 “秦王府给了你们实现自我价值的平台,与你们能够在这里得到的锻炼和提升相比,这才是你们一生用不完的宝贵财富。” “做人要知足常乐,那点微不足道的加班费又算的了什么呢?” 能说会道的刘伯温,被他一套歪门邪道的大道理说的哑口无言。 想了想最近囊中羞涩,又被秦王克扣了俸禄。刘伯温还是硬着头皮说道:“王爷,这人总要养家糊口的啊。” 一提到钱,朱樉严词拒绝:“你们要是真正把秦王府当成了家,就不会在意兜里多了或者少了那两个铜子。” 朱樉说完,看了一下他们的进度不过才完成了一半,就转身离开书房。 正好遇到赵铁柱找了过来,他一脸焦急地说道:“姑爷,你让我去请道大人,人请来了您又不见了。” 朱樉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不好意思啊柱子,最近事情太多,本王一不小心就忘了。” “本王现在就去衙门。” “殿下不必舟车劳顿了,下官已经不请自来了。” 一个年过五旬,头发斑白的中年人穿着一件粗布青衫走进了后院。 “下官道同,拜见秦王殿下。” “道府丞快快免礼。” 朱樉伸手虚扶,道同这才起身,好奇地打量起了眼前朴素的小院,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一个皇室贵胄的居所。 第352章 修路 道同原是广东番禺的县令,同京城的繁华相比,番禺县可以算作穷乡僻壤。 在他的固有观念中,藩王的府邸应该是装饰的富丽堂皇、贵不可言。 眼前秦王居住的后院,占地不过十余亩,甚至还不如皇上赐给自己的宅子。 亲王的节俭令道同感慨颇深,他躬下身子,恭敬问道:“不知殿下召下官前来,是为了何事?” 看着他身上的青衣长衫打满了补丁,朱樉的语气变得温和:“前些日子,小王派遣了锦衣卫向京城之中的权贵和富商征收了保护费,这件事想必道大人应该有所耳闻。” 在来到秦王府之前,道同一直以为秦王征收‘保护费’是为了敛财。 可当他亲眼所见,秦王的生活如此节俭,同地方上的七品官相比宽裕不了多少时,道同改变了对秦王的看法。 “不瞒殿下,下官确实听闻过此事。下官斗胆猜测一番,殿下此举是为了向富人征税,减轻平民百姓的负担。” “不知殿下是否有此深意?” 道同的话有点将朱樉架在火上烤的嫌疑,通俗来说就是道德绑架。不过朱樉却不责怪他,这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他对这种人一向怀有敬意。 “不错,小王正有此意。不过你的说法也不是完全对的。” 这话让道同十分意外,他拱手道:“下官愿闻其详。” 朱樉邀请他一边游览王府,一边闲庭信步道:“百姓的负担主要来源于赋役,一个是夏税和秋粮,另一个是冬季的徭役。” “咱们大明的百姓不光要参加农忙,春耕、夏种、秋收。哪怕是到了农闲的冬天,还要受官府的征召去服徭役,一年到头几乎没有闲暇时间休息。” “国朝初期,天下间地广人稀,朝廷的税赋定的低,布衣百姓家中多少有些结余,负担也不算沉重。” “可是大明的税赋终究有个很大的隐患,这个隐患,道大人你知道吗?” 道同在知县任上一直很关注民生,不然也不会和朱亮祖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他一撩长袍,朗声说道:“下官自然是有所耳闻,不知殿下所言,是否是宗室、勋贵、官绅不纳粮的问题?” 朱樉用欣赏的目光看着道同,换作是其他的读书人,一定会对科举功名免税这件事装聋作哑,因为他们是既得利益者。 而道同不同,这是一个心系百姓、舍身往往的好官。朱樉脸上露出笑容:“道大人说的不错,正是因为宗室、勋贵、官绅不纳粮,这天下赋税自然压到了平民百姓身上。” “如果是风调雨顺的丰收年景,平民百姓勉强能糊口度日,如果换做天灾频发,战火纷飞的年景,再加上土地大量被权贵兼并。那样会发生什么事呢?” 对于朱樉的问题,经历过元末乱世的道同自然深有感触。 道同回答道:“真到那时天下间民怨沸腾,各地民变四起。大明恐怕会分崩离析。” 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朱樉作为穿越者,非常清楚历史上大明亡国的原因。 小冰河时期频发的天灾只是亡国的诱因,土地兼并严重制造了大量的流民加速了民变,庞大的宗室人口加上读书人群体的特权阶层,压垮了大明朝脆弱的财政体系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下官有个疑问,不知殿下这样行事的用意?” 道同的话,打断了朱樉的思绪,他认真说道:“现在我让这些人每月上交三分毛利,看起来不多,可是一年加起来就有三成左右。” 在道同说出了内心的担忧。“下官有一点拙见,殿下现在位高权重,这些人姑且忍气吞声。” “可是这样下去并不是长久之计,若是有朝一日,殿下不在京中,这样的政策必然无法实施。” 道同说的话很现实,人亡政息是谁都无法避免的,哪怕是朱元璋这样强势的帝王,也无法保证自己的继承人坐稳皇位。 朱樉微微一笑:“你说的没错,本王在这里,他们只有捏着鼻子认账。本王下个月随大军出征,这些人都不是善茬,必然不可能老实交钱。” “这就是本王今天找你过来的原因。” 道同一下子来兴趣,“不知殿下对下官有何安排?” 朱樉对着身后的赵铁柱,吩咐道:“一会儿从衙门的账上支使二十万两银子,给道府丞带过去。” 赵铁柱心里虽然很疑惑,面上还是恭敬道:“卑职遵命。” “殿下拿这么一大笔银子给下官,不知有何用意?” 道同一脸困惑,朱樉笑着解释:“京城之中,除了达官显贵居住的东城和西城,道路还算完好之外。” “大部分地方道路年久失修,一到了江南梅雨时节,这些道路泥泞不堪,我要你用这些钱来整修京城内外的道路。” 他的话,让道同觉得十分惊讶:“下官有个疑问,这等利国利民的善举,殿下为何不自己去做?” “第一,修缮道路算是一个政绩,第二,这件事未免有收买人心之举。” 朱樉给出的解释,见他不到三十岁年纪,行事如此谨慎,让道同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修缮道路这件事,工部也可以做,但是朱樉跟工部尚书薛祥只不过是一面之缘,没必要将这个天大的政绩送给别人。 道同说道:“如果只是简单修缮一下京中的道路,用不了二十万两之巨。” 古代的道路不像现代那么讲究,除了城里的主路会铺石板和石子以外,大多数的道路不过就是在上面夯一层三合土,而且官府征发徭役都是不花钱的。 在道同看来,修缮这些道路,最多花费十万两银子。 朱樉摇头说道:“本王要修的不是泥巴路,而是水泥路。” 水泥路?听到这个名词,道同愣住了。 “这水泥到底为何物?” 朱樉现在没有样品,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只好推给了手下人,“本王在钟山的废弃采石场,准备建一座水泥作坊,到时候你找府上的蒯工正采购水泥就行了。” “那下官这去找蒯工正商议。” 道同点头答应,他清廉正直,又不是迂腐之人。在他看来,只要利国利民,反正这些钱都是秦王给的。 第353章 实干兴邦 朱樉跟朱元璋的最大不同,朱元璋喜欢亲力亲为,所有事都恨不得抓在自己手上。而他恰恰相反,能第一时间交给别人去做的事,他绝对会当起甩手掌柜。 像老朱那种大家长式的管理方式,什么都一手包办,底下的人不需要有能力,只要能听话、会照章办事就行了。 这也难怪洪武一朝,除了开国那帮文臣武将,很难再找出几个名臣。 他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原本正准备离开的道同,突然想起刚才商量的赋税问题,秦王还没有做正面回答。 道同刚踏出几步,又折返了回来。他一脸迫切地问:“临行之前,下官有一事请教,对于朝廷的财税,殿下心中可有腹稿?” 见他打破砂锅问到底,朱樉猜出了他的心思。“如果小王猜得没错,道大人这是想上书替黎民百姓陈情?” 道同神情肃穆,对他行了一礼。“殿下说的没错,下官正准备向陛下进言,直书赋税征收上的不平等一事。” “殿下请放心,这件事只有下官一个人知晓。正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下官绝不会牵扯到殿下身上。” 明知会得罪当朝权贵和全天下的读书人,道同还是义无反顾地要为民请命。这等大无畏的勇气令人钦佩,可是朱樉却觉得不值得。 “道大人,小王有句话不值当讲不当讲。” 道同拱手道:“请殿下直言不讳。” “在小王看来,有句话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我二人并非户部官员。在朝廷财政这种大政方针上,没有半分的话语权。” “贸然上书除了激起反对的声浪,将自己变为众矢之的外,于国计民生又有何异?” 道同是应天府丞,正四品勉强跨入了朝廷大员的行列。虽然他现在是京城的二把手,可是财税一事是由户部负责,他一个地方官员只能按规矩办事。 道同仍然不愿死心:“道某熟读圣贤书,自然应该为民请命。又何必爱惜这头上的乌纱。” 朱樉开始有些后悔跟道同说这些闲话,以他跟海瑞一样固执的性格,很有可能把事情搞砸。 他只能好言相劝:“道大人千万别忘了,王荆公的前车之鉴,这再好的政策也要底下的人去实施。” “只有理想和偏执,不但成就不了功业,还会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在朱樉看来,王安石和张居正这两位改革家,都是少年神童。两人境遇却天差地别,王安石最后的下场可谓是众叛亲离,最后连弟子郑侠都站出来反对他的改革。 跟王安石这个理想主义者相比,张居正更懂得隐忍,有权谋的手段,更像一位老练的政治家。 ‘理想和偏执不仅成就不了功业,还会将自己撞的头破血流。’ 道同反复品味着这句话,不禁想起前段时间朱亮祖弹劾他一事,如果不是秦王当时插手,他现在很有可能已经身首异处。 这段经历让道同后怕不已,他害怕的不是差点丢掉性命,而是圣上受奸人蒙蔽。 他仔细一想觉得秦王的话,说的很有道理。“殿下所言极是,下官不应当冲动行事。” 看着道同不再固执己见,朱樉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海瑞的悲剧,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别看海瑞弹劾嘉靖时挺风光的,嘉靖一死,海瑞就被当成了官场异类,被当作一个吉祥物一样高高挂起,郁郁而终。 朱樉点点头,语重心长说道:“高谈阔论、夸夸其谈,喊一万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口号,不如脚踏实地去做一件实事有用。” 朱樉吩咐下人拿来纸墨笔砚,在凉亭里的石桌上挥毫泼墨。 不一会儿写完之后,吹干了墨迹,递到道同手上。 “小王借花献佛,将这句话送给道大人。” 道同接过来一看,上面正是苍劲有力的八个大字。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他情不自禁地念出了声,等到念完以后,道同神情庄重地将这张书法收好,放进了怀中。 “殿下的教诲,下官铭记在心,回去以后一定找人将这幅墨宝裱好挂在书房之中。” “今日就不便打扰了,下官告退了。” 朱樉转头对着苟宝吩咐:“用本王的铜辇,送道大人回府。” “下官多谢殿下的恩典,就却之不恭了。” 道同跟着苟宝离去,一直沉默寡言的赵铁柱,这时才开口问道:“姑爷,您身份尊贵,为什么对道府丞这样的客气?” 在赵铁柱看来,姑爷的身份不比太子差多少,没必要对一个四品官员还要用‘小王’那样的谦卑语气。 朱樉笑着说道:“道同是个正直无私,心系百姓的好官。我对他越是敬重,这样清廉正直的官员才会越多。” 赵铁柱不知道什么叫做立典型、树榜样,但是当官这几个月,他也悟出了许多。 “要是今后的皇上都像姑爷这样英明,天下的官员都像道大人一样正直。那天下的老百姓都会有好日子过了。” 朱樉摇摇头,叹了一声。“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清官要用其贤,贪官要用其才。” 他坚定地说道:“无论人品,只要能做实事,本王应当来者不拒。” 赵铁柱听得不明所以,想起还在诏狱关着的朱亮祖死党徐本。 “像徐本那样的贪官,姑爷也要任用他吗?” 经过赵铁柱的提醒,朱樉这才想起诏狱里还有这么一号人。 他笑了笑,“让他吃点苦头,但别伤其性命。本王出征云南,对他还有大用。” 吃点苦头,就是皮外伤的意思。赵铁柱立刻心领神会。 “姑爷放心,柱子一定收拾的他老老实实做人。” 朱樉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早,他又回到了书房。 见到李祺正忙的不开交,一个人整理了十多卷元史稿,看来这小子的工作效率还不错。 朱樉咳嗽了一声,李祺听到熟悉的声音,停下了手里的活。 一见到朱樉,他就两眼放光,急吼吼说道:“二哥,你包的饺子真的有用,昨天一晚我起码有这么多次。” 说着还兴奋的比起了三根手指,李祺终于抬头挺胸做了一次男人,心中的喜悦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朱樉在之前就拿吕舒做的饺子,拿去给医师滑寿看了一下里面有没有加料?得到答案是给战马配种的催情药,这才放心大胆的拿给好妹夫李祺吃。 没想到这玩意,居然还有奇效? 第354章 亲二哥 李祺情绪激动,拉着朱樉的胳膊滔滔不绝。引得跟着释宗泐前来的天界寺一帮和尚纷纷侧目,朱樉见他越说越离谱,再说下去就变成了现场直播。 他急忙出声劝阻:“好妹夫,这里还有出家人在场,你行房的过程大可不必说的那么详细。” 李祺这时才反应过来,在场的二十多位和尚都停下了手里的活,都不约而同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他一脸羞愧,只能抬起袖子挡住脸,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下去。 与临安公主成亲七年,李祺好不容易扬眉吐气,做了一回真男人。内心的激动可想而知,他现在已经把秦王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 第一时间就想找朱樉分享自己的喜悦之情。 “二哥,我现在是不是出了个大丑?” 李祺佝偻着身子,用袖子死死捂住口鼻,就露出一双眼睛。他是个读书人把颜面看的比生命还重。 朱樉一把拉下他的手,以过来人的身份鼓励他:“别不好意思啊,大师们看你的目光那叫一个羡慕,懂不?” 听他这样说,李祺一下子战胜了内心的害羞情绪,他变得昂首挺胸,重新找回了做男人的自信。 朱樉将他叫了出来,两人站在院子,李祺有些不好意思:“二哥,我的老毛病这些年曾找了不少名医看过,哪怕是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 “你做的饺子能有奇效,想必在里面一定加了不少东西吧?” 估计那些名医和御医做梦都没想到,只有兽药才能治这小子的隐疾。朱樉一边吐槽,一边耐心解释:“这是我老朱家的祖传秘方,我爹用了都说好,你懂吧?” 一想到当今皇上膝下四十多名子女。那可怕的生育能力,令李祺深信不疑,他更加感动不已:“没想到二哥为了小弟的隐疾,连祖传秘方都拿出来了。” “二哥以后就是小弟的亲哥哥,但凡有事吩咐,小弟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朱樉也算是歪打正着,上次他吃了以后,感觉效果很明显,就像一台永动机一样。于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迫不及待分享给了自己的好妹夫。 “我们都是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了。” 见到二哥丝毫没有居功自傲,李祺心中对朱樉的为人更加钦佩,他诚心向朱樉道歉:“以前小弟有眼无珠,对二哥多有得罪,小弟今后一定改过自新。” 朱樉摆了摆手,显得一点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对方年少多金,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冤种。 带着李祺在后院转了一圈,聊了些家常。朱樉这才谈论起正事,“我准备去拜访韩国公,妹夫方便的话,可以跟我一路同行。” 听到二哥要拜访自己的父亲,李祺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不过还是当面表态。“小弟也有好长时日没有探望过父亲大人一面。” “小弟当然方便,只是父亲如今被软禁在家,怕是陛下那边会不高兴。” 李祺说出了心底的顾虑,朱樉笑着说:“儿子探望父亲是人之常情,父皇一向注重人伦孝道,一定不会怪罪于你。” 明代的驸马跟上门女婿差不多,明初的驸马大多都是勋贵子弟。只是李善长的情况有些特殊,老朱对他是又爱又恨,才会将他关在家中不做任何处理。 老头子高不高兴,他一点也不关心,反正真出了事有他女婿先顶在前面。 李祺不知道朱樉打的小算盘,还以为他是真情实意地关心自己。 “既然二哥有意拜访父亲大人,小弟愿意陪二哥同行。” 拉着好妹夫上了马车,李祺跟朱樉两人在车厢里相对而坐。李祺小心拉上车帘,见四下没人,他急切地问道:“二哥,你的秘方还有吗?” 朱樉面带微笑,淫羊藿、菟丝子、回春草……那些玩意别的地方不好找,御马监的马厩里可是一抓一大把。 “妹夫你放心,别的不说,你这里绝对管够。” 李祺听到肯定的答复,忍不住心潮澎湃。 “小弟的终身幸福,都在二哥的身上了。” 两人相视而笑,朱樉心中暗骂:这小子上辈子该不会是一头牲口吧? 车轮滚滚向前,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来到了曾经的大明宰相李善长的府邸。 看着眼前御笔亲书的‘韩国公府’四个大字,朱樉严重怀疑,老头子跟当过宰相的人八字不合,除了老丈人徐达,给他当宰相的好像没有一个人善终。 李善长、杨宪、汪广洋、胡惟庸下场一个比一个凄惨。 朱樉和李祺刚一下车,就被把守大门的锦衣卫拦住了。 “来者何人,没有皇上的手谕不得擅闯入内。” 一名锦衣卫小旗上前,噌的一下拔出腰间绣春刀。 突然闹出的动静,将旁边的百户吓了一跳,他急忙上前拦住那名小旗,还踢了他一脚。 “臭小子你是不是把眼招子忘在家里了?认清楚了,这是咱们的头儿,秦王殿下。” 那名百户恭敬地拜道:“锦衣卫百户刘勉拜见都指挥使大人。” 那名小旗仍然有些不服气,“陛下的旨意,无诏擅自闯进者杀无赦。” 刘勉看着这个食古不化的小旗,痛心疾首:“余瑱啊,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殿下是外人吗?是我们自己人。” 朱樉看着这名叫余瑱的小旗,这才想起这人是历史上靖难之役中,南军之中少数殉国的将领。 他拍了拍余瑱的肩头,“本王要进去视察一下里面暗哨布置的如何,可以通行吗?” 朱樉换了一种说法,余瑱点了点头,收刀入鞘让了出一条道路。 “大人,请进。” 朱樉带着李祺走到门前,突然回头一笑:“小旗官余瑱忠心任职,即日起任命为试百户。” 余瑱却没有谢恩,固执地说道:“属下不过是恪守本分,算不得什么功劳。” 朱樉笑了笑没说话,继续往往前走。一旁的百户刘勉,恨不得刚才拦住秦王的那个人是自己,给了眼前的愣头青一巴掌。 刘勉忿忿不平地说道:“你小子今天踩了狗屎,撞大运了。入了秦王他老人家的法眼知道吗?” 余瑱却没有半点高兴,自言自语:“难不成我按规矩办事,也能算做是立功了?” 第355章 李府 二十来岁的刘勉,实在不知道怎么评价眼前这个十多岁的愣头青。 憋了半天,只好憋出一句。“你小子可千万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余瑱始终都不认为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算得上什么功劳。 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刘勉只能哀叹一声:“这傻人还真他娘的有傻福啊。” 朱樉给这个愣头青升官的原因很简单,他一直犹豫着跟李善长见上一面,可是李善长牵扯七年前的行刺案。 为了避免受到猜忌,他苦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余瑱刚才的话,算是给他提了个醒。 门房里空无一人,李祺敲了敲门鼻上的铜环,李府的管家推开了大门,一见到李祺,白发苍苍的老管家,满是皱纹的脸上噙满了泪水。 “少爷,您终于回家了。” 李祺有好几年都没回家,见到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李伯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府里其他的随从,人去哪儿呢?” 管家李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树倒猢狲散,其他下人早走光了,如今府里只剩下老奴一人了。” 锦衣卫成天守在门前,瞎子都看得出来李府这棵大树要不了多久,就要被朝廷连根拔起了。 听到下人们都跑光了,李祺气的满脸通红。 “李伯,你把他们的卖身契拿来,我要去官府状告这些个逃奴。” 奴仆属于贱籍,如果没有主人允许私自外出,被官府判定为逃奴,轻者受到鞭笞,重者发配边塞充军。 和官员贬谪到军中担任小吏不同,奴仆发配的军中杂役,成天干着最粗重的活儿,不是死于战场就是活活给累死。 在眼里这帮家仆都是忘恩负义之人,李祺难得发了狠心,李府的老管家摇下头,劝阻了他:“老爷已经给这帮人脱了贱籍,从今往后,他们与我们李府再无瓜葛。” 老管家转头看向朱樉,他身上一身青衣道袍看不出身份。 “少爷,这位道长是何方人士?” 李祺这才为他介绍道:“这是我二哥,秦王殿下。” “秦王殿下?”老管家面色古怪地打量着朱樉,少爷对老爷私底下干的事一无所知,他可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 “老奴拜见秦王殿下。” “不知殿下有何要事?能否告知一二,老奴好禀报老爷。” 老管家俯着身子,整个人颤颤巍巍,在他看来秦王登门,李府上下七数十口人,今日恐怕是在劫难逃。 朱樉微微一笑:“不用通报那么麻烦,让妹夫带着我逛一下就好了。” 李祺不明真相,对着朱樉做了邀请的手势。 “二哥请随小弟来。” 李府是李祺从小生活的地方,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如数家珍。 李祺一边在前边带路,一边给朱樉介绍家里摆放的奇珍异宝和珍奇树木的来历。 走到花园里,他指着一座形状奇特的假山。“这是赵宋徽宗时期,在太湖找到的花石纲,高四丈当年赵佶为了得到他,专门用一艘巨舰承载。动用了数千人役夫,拆毁了数座水门和无数桥梁,才将它运抵到杭州皇宫。” “花费至少上万两,后来被忽必烈所得,一直放在金陵行宫,陛下在立国之时,下旨赏赐给了父亲大人。” 看着眼前的巨石,朱樉脸上闪过一丝贪婪,他转眼变得愤愤不平:“赵宋没钱打仗,却搜刮民脂民膏来向蛮夷称臣纳贡。” “君臣如此这般倒行逆施,赵宋岂能不亡?这简直是奇观误国,” 他指着巨石,咬牙切齿说道:“把这玩意拉到秦王府去,本王要对着它引以为鉴,每日警醒自己。” 听到这不要脸的话,李祺直接呆立当场。“二哥,这是小弟家里的东西。” 朱樉拍着他的肩头,亲热地说道:“妹夫啊,这元世祖用过的东西败在你家里,就不怕父皇某天路过这里时,看到你家里有帝王之气吗?” 李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细想之下,二哥这套歪理邪说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毕竟这花石纲,可以算是两代皇帝用过的东西。 他还是不忍心坑自己的好二哥,“二哥,这块花石纲毕竟是帝王之物,放到你家里也不太好吧?” 朱樉摇了下头,一脸认真地说道:“我都是真龙天子生的,我家里有帝王之气,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一听这话,李祺想起二哥的光辉履历,眼前这位可是给洪武大帝一个过肩摔,还活蹦乱跳的狠人啊。 他要是知道朱樉以前还把龙须烧着玩,指不定当场吓晕过去。 李祺一拍胸口,“那小弟就擅自做回主,将这花岗石送给二哥了。” 说着,他又开始难为情,“只是小弟府中没有人手,这搬运之事还得麻烦二哥自己动手才行。” 朱樉不以为意,搂着他的肩头说道:“又把自己当外人了不是?以后你家就是我家,这找人搬运当然是我自己来。” 李祺带着他四处闲逛,详细介绍着府中各种珍宝的来历。看到外表平平无奇的李府,居然深藏不露,里面这么多历朝历代的宝贝,不亚于宫中珍藏。 朱樉的眼睛都要看直了,跟在身后的老管家李伯额头直冒冷汗,心中担惊受怕:我的傻少爷啊,你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他瞥见朱樉眼中冒着绿光,登时一阵天旋地转,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朱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年老体衰的李伯。 “老人家,你这是低血糖,要多吃东西才行。” 李伯连连点头,“老奴,多谢秦王殿下。” 朱樉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好事,露出大白牙嘿嘿一笑。 李伯只觉得眼前的笑容,满是不怀好意。 他缩了缩脑袋,想起他还是年轻小伙时,在山里遇到的一头饿狼对着他龇牙咧嘴,饿狼嘴角的弧度跟眼前的秦王简直一模一样。 李伯吓得不敢再跟他们身后,李祺带着朱樉来到了今天的目的地——李府后院。 后院是家眷住的地方,李祺没有半点避讳,直接带着朱樉走过了花厅。 在他看来二哥治好了他的隐疾,这样的大恩无以为报,如同再生父母一般。 第356章 李善长 李府的后院是典型的江南园林,特点是淡雅朴素,水石相映。 院落中央搭建着一个台子,上面站着一男一女涂脂抹粉,穿着一身戏服。咿咿呀呀正在唱着戏文,台子后面是一帮戏班子敲锣打鼓,拿着二胡正在伴奏。 唯一的听众李善长,头戴方巾,身穿圆领长衫。他孤身一人坐在台前,听戏听得津津有味。 “孩儿给父亲大人请安,自从上次匆匆一别,已有十多日未见,不知父亲大人是否别来无恙?” 李祺跪在地上问道,李善长回头一笑:“为父的身体不好不坏,一直就那样吧。” 不经意的回眸一瞥,发现李祺身旁还站一个高大的身影。 李善长瞳孔巨震,不过一个呼吸间,他就稳住了心神,哑然失笑:“秦王殿下这样的贵客临门,老夫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他没有起身相迎,而是简单抱了下拳,态度极为敷衍。 朱樉没有理会他的傲慢无礼,而是面露微笑:“韩国公赋闲在家,打扮的如同文人雅士一般,果真是好雅兴。” 听到秦王这样调侃,李善长老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老夫本来就是一个读书人,衣冠打扮都符合自己身份。” “倒是殿下您身在红尘俗世,却一副世外高人打扮,难免会让人觉得虚伪做作。” 本相调侃李善长几句,装的太假了。没想到引火烧身,被这老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朱樉索性不装了,他没脸没皮的笑道:“衮服佩饰繁杂,本王不胜其扰,索性一身宽松道袍,本王图的是一个轻松自在。” 大明会典的冠冕制度,正是李善长亲手制定的。 他别有深意地说:“衣冠华服本是身份象征,老夫一个致仕官员在家里自然可以随意打扮,殿下为诸藩之长,行事应该尊崇礼法,当为天下表率才是。” 朱樉自然听懂了他的深意,表面上说的是衣冠,实际上指的是治国的政治理念。 “本王觉得符合天地法则,自然规律的才是礼法。” 李善长来了兴致,他转头对着儿子说道:“还不去给殿下看座?” 李祺点头称是,去书房中抬来一把官帽椅。 椅子上的靠背如同一顶乌纱官帽,所以得名为官帽椅。李祺站在两人中间,心甘情愿充当端茶倒水的角色。 朱樉紧挨着李善长坐下,李善长饮了一口茶,润了润喉。这才慢悠悠地说:“老夫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同亲王殿下像多年知交一样,坐在一起谈经论道。” “古人云世事无常,诚不欺我。” 李善长感慨了一句,他是当朝太师,曾经最铁杆的太子拥趸。 没想到会跟曾经的敌人——秦王坐在了一起。 朱樉笑着说:“所谓政治,不就是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吗?” 他的这句话令李善长感慨良多,建国以前,他是朱元璋无话不谈的好友,并肩作战的伙伴。 洪武三年,洪武皇帝大封功臣之时,他是开国辅运推诚守正文成,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中书省左丞相、韩国公。位列三公的开国第一功臣,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大明的律法、朝纲制度都是他一手建立的,满朝的公卿大臣有半数以上是他一手举荐的。 李善长本以为他的余生会和汉代丞相萧何一样功成身退,没想到会沦落到如今的这步田地。 李善长拍拍了手,让台上的戏子退了下去。直到整个院子中,仅剩他们父子跟朱樉三人。 李善长侧过身子,盯着朱樉认真说道:“老夫一生最为自傲的就是这看人的眼光。当年你父皇起于微末,他脱离郭子兴,到了定远县时,身边不过二十四人,全是乡党好友。” “那时老夫还是当地的名士,只不过匆匆一面,老夫就一眼看出了你的父皇绝非池中之物。” “老夫执牛耳多年,唯一一次偏偏在你的身上看走了眼。” 李善长问出了藏在心底的问题,“你明明出生在天家,可以说是养尊处优。你的大哥太子,从小品学兼优,将来一定会是守成明君。” “而你行事一向不循礼法,不顾尊卑,一点都不像一个皇室出身的贵胄。老夫一直都不明白,你身上的草莽之气从何而来?” 在李善长看来,每个人的言行举止,都会跟他的家境和出身息息相关。朱元璋是草莽英雄,这与他出身于最底层的贫苦百姓有关。 可是朱樉一出生,朱元璋已经称霸一方,贵为吴国公。朱樉不到十三岁时,朱元璋已经登基为帝了。 朱樉笑了笑,心里暗骂:李善长这老东西,眼光还挺毒辣的。估计他做梦都想不到,二哥我是穿越过来的。 他不动声色,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韩国公难道忘了,本王曾在敌营当了一整年的俘虏?” 李善长在位的时候,一直没有将秦王放在眼里。差点忘了他还有这么一段凄惨的经历。 李善长恍然大悟:“想必在当时,殿下一定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 换做是以前朱樉一定隐藏这段经历,他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滚刀肉’。 朱樉抿了一口茶,满不在乎地说:“也就是在旗杆上晒了七天七夜,丢在十米深的水坑里没淹死,被大火烧了一天一夜而已,这些小伎俩算不上什么折磨吧。” “咳咳咳……” 正在喝茶的李善长听到这话,手上忍不住一抖,差点没让茶叶把自己呛死。 李祺不停拍着他的背,眼睛望着轻描淡写的二哥,当场就傻眼了。 李善长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这小子有这么离奇的一段经历,他当初也不会自不量力做那件事了。 李善长满是皱纹的脸,一下子拉的老长,“秦王殿下,你真是把老夫害得好苦啊。” 他抬头望天,忍不住长叹一声。接着朱樉说出一句话,差点没把他当场给吓破了胆。 “七年前在凤阳出现的那些倭寇,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本王对不对?” 第357章 刺杀案真相 李善长一生见过无数英雄豪杰,有草莽出身,最后问鼎天下的洪武大帝,有经天纬地之才,却在官场边缘的刘伯温。有为人圆滑,最擅长揣测上意的胡惟庸…… 除了第一位,再也没有人带给他这样的惊艳。 李善长心神俱震,过了许久他才收敛住了心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头对李祺说道:“祺儿,你去书房整理了一下,老夫这几年的诗稿。” 李祺有满肚子的疑问,但是父命难违,他只能躬身说道:“那二哥陪着父亲,儿子就先去书房一趟了。” 等到李祺走远,李善长才转头对他说:“陛下已经派人查明七年前的刺杀案,是胡惟庸与李存义二人所为,与老夫无关。” 听到这个解释,朱樉轻蔑一笑:“你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我。因为丁斌这人,现在就在我的府上。” 原本风轻云淡的李善长,听到这个名字,再也维持不住仪态。他脸色苍白的说:“既然殿下已经知晓真相,一人做事一人当,老夫任凭殿下发落。” 朱樉摇了摇头,脸上一副落寞的神情。“原本以为那些倭寇是冲着父皇来的,那帮倭寇没有跟着父皇去淮南,而是出现在小溪镇的必经之路上。” “那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了,那些倭寇一开始就是奔着刺杀我来的。” 他一直以为开着上帝视角,就能在这个时代横行无忌。那场刺杀改变了他的幼稚想法,那场精心布置的杀局,差点就夺走了他的性命。 “我在私底下将这件案子重新推演过无数次,一直都想不明白一件事。” “为什么相隔数十里外的倭寇,能对我的踪迹了如指掌。” “可是最近发生的一件事,让我一下子明白了,我的身边应该是出了内鬼。” 朱樉每说一句,李善长的脸色变得更加难堪,他嘴唇紧闭,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静静地听着秦王自言自语。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当时负责贴身护驾的徐辉祖和梅殷,出卖了我的行踪,我说的对吗?” 他原本只怀疑过梅殷一个人,可是经过仔细回想,他的计划只找徐辉祖和刘伯温二人商量过。 原本以为和朱元璋的调查结果一样,张中和刘伯温那对师徒算计了他。可是他发现了一个盲点。 单单是这师徒两人的能量,根本无法实时掌握他的动向。 李善虽然并没有开口承认,同样也没有矢口否认。朱樉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面色凄苦,望向东华门的方向。 “能让你一位前任宰相甘心当作借刀杀人的刀,能让父皇心甘情愿为他掩盖真相,消灭罪证的。” “天下之间除了我的那位好大哥,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这话一出,原本端坐在椅子上的李善长,直接跪倒在地上。 拉着他的衣袖说:“殿下慎言,毫无证据之事,切不可脱口而出。” “殿下想要泄愤的话,诛杀老臣一人便是,不要再牵连他人了。” 眼见李善长闭上眼睛,直接光棍地躺在了地上,干脆耍起了无赖。 朱樉一下子没了追究下去的兴致,没道理放着主犯逍遥法外,去找一个当刀子的从犯来报仇的道理。 他原本也不相信幕后的主使,会是自己一向敬重的那个好大哥。 自从前几日从吕舒嘴里得知,就在七年前那个天现异象的夜晚,大哥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对于七年前的种种迷案,朱樉心里一下子变得通透,李善长愿意给大哥当刀使的原因再简单不过了。 洪武皇帝要废除宰相,他在朝堂出局已成定局。唯一能够翻身的希望就是在太子身上,一朝天子一朝臣,只要他活的够久,总有一天会起复。 在此之前,他需要给太子纳一个投名状。 朱樉踢了一脚在地上装死的李善长,咬着牙问道:“我大哥给你开的条件,应该是另一种形式的宰相之位对吧?” 李善长一直用眼角的余光,小心打量着秦王阴晴变幻的脸色。听到这句话,他吓得魂不附体,急忙否认:“没有,老臣一直被监禁在家,跟太子殿下私底下没有联络过一次。” 朱樉冷笑一声:“呵呵,本王曾经调查过在你凤阳祖宅值守的锦衣卫名单里,有一位叫宋忠的锦衣卫经历。” “这个宋忠如今正担任怀来的守将,本王现在就可以派人将他捉拿归案。” “只要人到了诏狱,有大刑伺候,本王就不信了他能够守口如瓶。” 听到秦王要动真格的了,年近七十的李善长身手矫健,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起身。 李善长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一脸淡然地说道:“既然殿下已有自己的结论,那老臣悉听尊便,听候殿下的发落。” “只是老臣不得不提醒殿下一句,有的案子重要的不是真凭实据,而是上面之人有没有深究之意。” “俗话说得好,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真相如何对于陛下来说并不重要。” 李善长手指向天上,那意思不言而喻。 跟朱樉心里预料的一样,老朱不但阻止了他查下去,还帮着遮掩起了真相。 奚庄村惨死的数百口村民,在洪武皇帝的眼中,甚至不如皇家闹出兄弟相残的丑闻重要。 这就是政治,是统治者天生的冷血。 见到他的脸色跟走马灯一样变换,李善长大气都不敢喘,小心问道:“如果换做是你来处置,你会选择怎么去做呢?” 朱樉紧握的拳头,霎那间松开了。 他说了一句违心的话。 “我的选择会跟父皇一样。” 听到这个答案,李善长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他以过来人的身份劝慰道:“欲成大事者,必先要顾全大局。你这个年纪能有这份觉悟,将来的前途一定会不可限量。” 朱樉笑着点头,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等到我上位那一天,你们放心有一个算一个,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见到秦王不再追究,李善长坐回了原位,故意压低了声音。 “这打开门做生意,东家位居幕后掌舵,掌柜站在前台总揽杂务。自古以来都是这般运作。” “可是如今这东家撸起袖子干起了掌柜的活计,不知殿下如何看待?” 第358章 东家和掌柜 朱樉张大着嘴,听完半天才合上。 李善长刚才暧昧的话,让他变得十分警惕:“韩国公一会儿说的是东家一会儿又是掌柜的,本王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见到他开始装起了傻,李善长勾起嘴角:“今日闲暇无事,听说秦王殿下对经商一道颇有建树,老夫想与你探讨一番。” 朱樉觉得这家伙有些不怀好意,他刚才的话已经不是暗示,甚至还带上了一些讽刺。傻子都听得明白那个掌柜就是他李善长,东家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本王府上的产业都是家里人在打理,对于经商一事,本王实在一窍不通。” 对于朱樉的严词拒绝,李善长却不以为意,自顾自的说:“你秦王府家大业大朝野上下人所尽知,老夫对生意上的事十分好奇。” “殿下为人谦和友善,一向乐于助人。希望殿下不吝赐教,为老夫答疑解惑。” 李善长这话相当于给他戴上一顶高帽,以朱樉的厚脸皮,他本来不想上这个当,可是李善长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动了心。 “老夫在老家定远县一处隐蔽的地方挖了一个地窖,里面埋藏着五十万两的现银。” 朱樉不为所动,眼神里充满了不屑:“本王好歹也是身家百万的人了,韩国公以为区区一些铜臭就能收买我吗?” 他一拍椅子扶手,大义凛然地站起了身,准备拂袖离去。 李善长一句话叫住了他,“如果是老夫再加上五万亩上好的良田,足下又该如何应对?” 什么叫豪横?这就叫有钱人的任性。李善长只觉得一阵狂风袭来,一个黑影闪过。 他不自觉的眨了下眼,朱樉已经坐回了原位,拉着他的手亲热地换了称呼:“不得不说李叔看人真准,小侄一向都是以助人为乐作为自己的座右铭。” 李善长见到他的这副嘴脸,心里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的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走进军营第一次见到朱元璋的时候。 帐外的将军进去通报了三次,朱元璋都不愿意见他。直到他从怀里拿出变卖家业,剩下的五十两金条忐忑不安地递给了守门的将军。 过了一会儿,朱元璋大笑着走出营帐,亲自来迎接了他,两人相谈甚欢,才有了后来的一幕幕。 那个引荐他的将军,正是如今的信国公汤和。朱樉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过往,不然结合历史上李善长的下场,他一定会感叹一句‘真是成也汤和,败也汤和啊。’ 李善长回忆完了往事,十分感慨:“你这没脸没皮,又贪财好色的样子,跟陛下年轻的时候,真是如出一辙啊。” 莫名其妙被打上了跟老头子一样‘下头’的标签,朱樉心里非常不爽,不过看在银子的份儿上,朱樉还是点头哈腰说道:“李叔教训的是,小侄以后一定改过自新,老老实实做人。” “你爹当年也跟老夫说过相同的话,可是你跟他一样,改不了的。” 李善长出言讥讽,朱樉一听就不乐意了。 “你一而再而三诋毁我父皇,你就不怕传到老头子耳朵里?” 对于朱樉的威胁,李善长倒是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老夫在你爹心里早已经死了,现在还有几年可活的?” “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夫的福气已经享的够多了。唯一的儿子已经是当朝驸马,哪怕陛下有朝一日要算旧账,他也最多不过判个流放。” “老夫还有什么可操心的了?” 朱樉以为李善长成天待在家里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惶惶不可终日。没想到这老东西心里跟明镜似的,早就对自己的下场一清二楚了。 原本想要恐吓几句,看到李善长放弃治疗的态度,朱樉一下子没了兴致。 看他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李善长笑着说:“刚才老夫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朱樉一直觉得家天下的本质,跟一家超大型的家族企业没什么区别。他斟酌了一下语言,才开口说道:“如果东家精明强干,又精力充沛的话,只要能将店铺发扬光大,有没有掌柜的帮衬,结果都是一样的。” 李善长点了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赞同。 他离开相位快十年了,那个精力充沛的男人仍然干的有声有色。 他提出了自己的顾虑,“如果只有一家店铺,东家勤劳肯干尚能维持日常开业。可是这个摊子实在太大了,长期以往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朱樉摇了摇头,李善长继续说道:“以前的店铺,掌柜的务实,东家务虚。生意要是出了问题,下面的伙计和客人有所不满,东家可以将责任推到掌柜的头上。” “让现任掌柜卷铺盖走人,大不了再换一位新的掌柜就是。” “不会对东家的声誉造成任何影响,可是现在东家将所有的事都揽在了自己手上,不出问题还好,一旦出了问题,不仅是东家的声誉受损,更有可能还会砸掉店铺的招牌。” 在胡惟庸案前,朱樉曾经思考过。从后来的结果来看,老朱的改革无疑是失败的,到了宣德朝,曾经被废除的宰相又以内阁首辅大学士的名义秽土转生了。 “掌柜的活计,不是有东家的大儿子顶着,现在不也干的挺好的吗?” 朱樉刚一说完,李善长脸上充满了忧虑。 “这摊子铺的太大,每日要处理的杂务数以百计。若是东家的大儿子身强体壮还能应付,可是他从小体弱多病,如果有一天大儿子突然撒手人寰,这偌大的摊子又该交由何人继承呢?” 李善长大逆不道的话,让朱樉的心突然一紧,大哥身体出问题这事,已经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呢? 细想一下他又觉得不可能,他使尽浑身解数才从吕舒口里得知的。 李善长应该是凭借自己的猜测,果然能混到宰相的人精,一个个都是老狐狸。 朱樉嘴上满不在乎:“谁来继承是东家的事,跟本王没有任何关系。” “你在这儿跟我胡说八道,瞎扯这一大堆没用的东西干什么?” 李善长看到他脸上写满了拒绝,神秘一笑:“非也,这正是老夫找你闲聊的目的。” 第359章 兜圈子 李善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黠而阴险的笑容,那笑容仿佛隐藏着无尽的阴谋与算计,让人越看越觉得不怀好意,这不就是典型的奸计得逞之后的样子吗? 此时此刻,朱樉如梦初醒般地意识到自己竟然落入了他人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中!他就如同一条毫无防备的鱼儿,轻易地上了钩,被人从深水中钓了起来。 更令朱樉气恼不已的是,他所咬住的居然是一根直直的鱼钩!这意味着对方根本没有花费太多心思去引诱他,而是轻而易举地就让他上钩了。这种挫败感和愤怒交织在一起,令他感到无比的屈辱和懊恼。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来越亏。朱樉恼羞成怒,索性站起身对着院墙外值守的两名锦衣卫大喊:“兄弟们准备好家伙今晚抄家,我要跟李善长这老东西鱼死网破。” 李善长一看这小子玩不起,干脆耍起了无赖,开始要发飙了。 急忙拉住他,李善长劝道:“你年轻气盛容易冲动,不考虑一下后果。” “就算抄了老夫的府邸,你查抄来的所有财物,这其中的大头不还是得落到了你父皇的口袋里吗?” 朱樉仔细一想也是,别看抄家这活儿挺来钱的。每一样财物都有都察院的御史登记在册,不过是老头子吃肉,他喝汤连骨头都没得啃。 一个西瓜和一颗芝麻,朱樉就算闭着眼睛都知道选哪一个。 院墙外的锦衣卫听到里面的动静,两人搭着人梯。一个小个子锦衣卫站在墙头问道:“大人刚才下令了吗?卑职刚才离得远没有听清,还请大人复述一遍。” 朱樉换了一副面孔,摆了摆手:“叫所有人退后五百步,别打扰我跟李叔唠家常。” “卑职遵命。”小个子锦衣卫唰的一下,消失在了墙头。 朱樉笑呵呵的说:“李叔你接着讲下去,小侄正洗耳恭听。” 这小子的脸色变得如此之快,简直让李善长瞠目结舌、摸不着头脑。 如果不是方才亲眼目睹了一切,李善长绝对无法相信此刻站在面前满脸谄媚讨好之色的青年,刚才还气势汹汹地,嚷嚷着要将自己的府邸给查抄个底朝天。 李善长不由心生感慨,这小子变脸的功夫果然是一脉相承。 “老夫曾是淮西功臣的领头羊,跟他们有着割舍不断的联系。而你的父皇和母后是淮西人,你的岳父也是淮西人。” 他顿了一下,接着又往下说。 “老夫希望你能领导这帮淮西老将,不至于让他们成为一盘散沙,四处为祸地方。” 一听这话,朱樉想起了淮西集团曾经的领袖,除了老朱,李善长和胡惟庸这两人好像都没什么好下场。 老朱好不容易将威胁皇权的淮西集团,弄成一盘散沙,眼看成不了气候。 自己再去将这些人拧成一股绳,那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吗? 朱樉垮着脸,赶紧拒绝:“你恐怕说错了,我娘的祖籍是宿州,严格来说应该是淮北人才对。” 李善长微微一笑:“你的母后虽然出生在宿州,可是现在宿州属于凤阳府的管辖。况且你不妨到处问问,谁敢说当今皇后不是淮西人?” 听得朱樉目瞪口呆,拿本朝的算盘去算前朝的账,还可以这样算的吗? 李善长拿出长辈的姿态,语重心长的说:“年轻人不要拘泥于形势,被一些框框条条束缚住了。” “只要陛下认为皇后是淮西人,淮西老将都心服口服,淮西的百姓也认账。你的母后就是货真价实的淮西人。” 朱樉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还是个根正苗红的淮西子弟,还是纯血的那种。真不知道他外公在天之灵作何感想,反正外公的坟头都划到了凤阳府。 朱樉这次学精了,立马矢口否认:“本王一向洁身自好,立志要做像刘苍一样的贤王。” “结党营私这种犯忌讳的事,打死我都不会去做的。” 见他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李善长表示嗤之以鼻。“殿下要是一心想要当个藩王,又为何要与李景隆、邓镇、冯诚、傅友德等人联姻?” 朱樉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很快镇定了下来。 “本王心地善良,不忍辜负了邓明月的一片心。至于李景隆、冯诚、傅友德不过是娃娃亲,将来作不作数还不一定了。” 李善长反驳道:“陛下已经下旨赐婚,这几人还敢变卦悔婚不成?” 接着他话锋一转:“先不谈联姻的事,殿下开办糖厂将干股分给皇亲和淮西子弟,难不成是乐善好施?” 朱樉一下子被问住了,停顿了几秒。他随口推脱道:“本王这不是想将糕点做大,带着大家一起赚钱吗?这难道还有错了?” 他反客为主质问起了李善长,李善长被他城墙一样厚的脸皮震给惊到了,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朱樉这才想起来,盯着李善长说道:“本王前几天才送的干股,应该还没有传出去。你韩国公被软禁在家,是从哪里得知的?” 李府周围守卫森严,送菜的人都是直接交给锦衣卫,再由锦衣卫送进去的。 刚才那些戏班子一直住在李府当中不得进出,李善长这老东西是从何人口中得知他送干股这件事的? 朱樉正在想是不是锦衣卫当中出了内鬼,李善长就给了他一个大跌眼镜的答案。 “是老夫的儿媳临安殿下,前几日告知老夫的。” 朱樉万万没想到,老朱家居然出了一个内鬼,就是他的好妹妹朱镜静。 “这小妮子真是不像话,口不择言什么都往外说。” 李善长倒是没有在意,“老夫的儿子不能出入家中,这大过年的,儿媳妇上门探望公公,自然也是成全孝道。” 李善长的言外之意,皇上这个当爹的都没拦着,你这个当哥的,管的未免也太宽了一点。 朱樉冷静下来,觉得这老东西跟自己东拉西扯,话里话外绕了一大圈也没说明白用意。 他干脆开门见山,直接问:“韩国公,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要在这里兜圈子,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你找我说这些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360章 我,纯血淮西人 见到对方面露愠色,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李善长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十分郑重的说:“老夫说了这么多,其实就一个意思。” “相权自春秋时期晋国设立以来,在历朝历代经历了近两千年之久。一项制度能长期存在,必然有不可取代的原因。” “相权的存在,不仅制约了皇权的肆无忌惮,还是皇帝与百官之间的沟通桥梁,更是皇帝最重要的副手。” “宋太祖陈桥兵变之时,不过是区区殿前司点检而非宰相,照样不影响他黄袍加身。” 李善长顿了一下,接着他又说了下去:“事实是权臣能够篡位夺权,其根源在于皇室暗弱,而非宰相之过也。” “你的父皇却因噎废食,犹如手上得了苔藓之疾,为了痊愈而砍掉自己的整只手臂。看似为皇权扫清了道路,实则为将来的大明埋下了隐患。” 李善长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让朱樉惊出一身冷汗,要是流传出去,传到老头子的耳朵里,多半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他的目光飘向四周,确定周围没有第三人在场,这才安下心来。 李善长的嗓音越来越低沉:“有朝一日,陛下龙驭宾天。新君如果是贤明之人,可保证大明三代兴旺。倘若是昏庸之主,真到了那个时候,大明恐怕会有倾覆之祸。” 李善长面露忧色,目光深邃而悠长。身为穿越者,朱樉一点都不觉得他的话是耸人听闻,或者说是杞人忧天。历史上的大明,正是在历经了三代人之后,到了第六位皇帝朱祁镇的手中发生了土木堡之变。 如果不是兵部尚书于谦挺身而出,在瓦剌留学生跟权宦王振这对‘黄金搭档’的配合下,大明就会变成下一个靖康之耻。 虽然非常赞同他的说法,朱樉还是不愿意被别人当枪使。 “本王一不是皇帝,二不是太子。只不过是滞留京中的一个小小藩王,韩国公说了这么多庙堂之事,跟本王有一点关系吗?” 朱樉的态度很简单,哪怕他心中的真实想法跟李善长不谋而合,他也打死不能认账,因为这叫授人以柄。 看见朱樉又耍起了无赖,李善长心里对他的评价又提高了几分,当初他的父亲朱元璋在这个年纪,可是三言两语就被他轻易说动的。 “殿下难道一辈子就甘心做一个守卫边塞的藩王,将来眼睁睁看着别人登上皇位隔三差五的下诏令对您指手画脚的?” 李善长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拿皇位这种空头支票来诱惑他。 朱樉淡然一笑:“本王身为军人卫国靖边,马革裹尸本来就是应有之义,边关若无战事,本王当个闲云野鹤逍遥自在也挺好的。” 他神情自若,一脸风轻云淡说出的话。让李善长觉得鬼都不信,他身居相位近二十年,早就练出了一对火眼金睛。 “燕王殿下的野心是藏进肚子里的,而秦王殿下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李善长的评价让朱樉有些意外,他惊讶道:“本王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李善长微微点头:“殿下的野心昭然若见,已经刻在了额头上。将来无论是谁登上皇位都容不得殿下这样的强人存活在这世上。” 朱樉取下了帽子,抬手一摸额头上的反骨。他唉声叹气道:“本王做梦都想当一个好人,奈何老天爷不允许啊。” 自从几年前被老天爷打上了反贼烙印,朱樉觉得他这一生都开始变得身不由己了。 他的自怨自艾,看在李善长的眼里,只觉得是此人又当又立是个做大事的好材料。 “欲成大事者,必先利其器。殿下虽然在军事上小有成就,可是对于治国之道却一窍不通。” 李善长的脸色变得十分严肃,对他告诫:“这是你唯一的短板,也是最为致命的一点。” 自己的优点和缺点,朱樉当然一清二楚。让他管理一个企业,他能轻车熟路。再大点,让他治理一县之地,有几个不错的副手辅佐,他也能勉强应付。 当年开封府上下齐齐反水,给了朱樉一个深刻的教训。所有的改革都不是一蹴而就,纸上谈兵只会搞的天怒人怨。 李善长对他的前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令朱樉感到十分好奇:“韩国公以前是太子太傅,对我一直抱有敌视之意,现在又为何这样看重本王?” 李善长以前是东宫头号属官,太子太傅可以说是太子一党的领袖。 “当然是今时不同往日,就像老夫曾与陛下并肩而行,今日却形同陌路一样。” 以前的李善长和朱元璋一样,都是为了驱除鞑虏,恢复汉家天下,建立不朽功业,那时两人是并肩作战的伙伴,无话不谈的好友。 可是当朱元璋登基为帝,成为了洪武皇帝。作为宰相的李善长与洪武皇帝的治国理念发生了分歧,他只能黯然退场。 李善长十分感慨的说:“物是人非,今非昔比。当初老夫一心辅佐太子将来做一位盛世明君,可是兜兜转转才发现,当初看不上眼的秦王才与老夫是真正的一路人。” “你是陛下嫡子,身上有淮西血脉,又同属开国勋臣。你来领导淮西勋贵,那些骄兵悍将才会心服口服,老夫的余生才能心安理得。” 李善长的看法很简单,淮西集团本质上就是一个乡党。换做是其他人担任领头羊只会落得身死族灭的凄惨下场,而朱樉是朱元璋的嫡次子,身份尊贵又有战功,更不会受到皇帝猜忌。 对于李善长乐观到天真的想法,朱樉有些嗤之以鼻。历史上老朱这个至臻纯血淮西人,杀淮西勋贵跟杀猪宰羊一样下手狠辣。更别提他这个半血的淮西子弟。 不过连淮西集团的第二任话事人——李善长都觉得他是血统纯正的淮西子弟,那从今天开始他朱樉就是纯血淮西人。 “那么话说回来,李叔能给我提供什么帮助?” 朱樉原本一口南京官话,瞬间转变成了凤阳方言。 南京官话偏吴侬软语,凤阳方言偏北宋时期的中原官话。 朱樉这口音无缝切换如丝般顺滑,令李善长一瞬间呆滞,惊讶不已:“原来你一直会讲淮西方言?” 第361章 又一个老师 据李善长所知,秦王自打出生到现在去凤阳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次是十二岁时跟着太子朱标回乡扫墓,另一次是二十岁时伴驾巡幸中都。在凤阳待的时间最长不过半年,却能说出一口流利的淮西口音。 而大本堂中负责教导皇子的老师,清一色都是江浙地区的大儒。 是以会讲淮西话的皇子屈指可数,李善长知道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自小由朱元璋亲自教导的太子,另一个是在凤阳老家待过三年的燕王。 朱樉微笑着解释:“我有一年多的时间跟朱文正朝夕相处,自然学了一口凤阳方言。” 当初他学朱文正的口音,纯粹是为了好玩。没想到居然能让李善长这个老狐狸这么惊讶。 李善长听了他的解释,给出了一个建议:“有诗云马上'短衣多楚客,城中高髻半淮人。’,如今淮西人在朝堂的盛况虽然不复往日,仍有不少淮西人守牧一方,尤其军中还以淮西子弟为骨干。” “殿下以后不要再讲南京官话,多用淮西方言。这样会让人觉得亲切没有疏离之感。” 朱樉来自后世,不太能理解这个时代人们的乡土观念。李善长的意思是让他换个口音,好拉近大家之间的距离,方便他收买人心。 他点头答应了下来,李善长接着说道:“刚才你问老夫能帮助到你什么,你即将出征云南,以朝廷如今的实力打下一地不难,难的是治理一地让云南长治久安。” “以后你每日给老夫写一封书信,用快马驿站送到金陵。老夫教你如何治理地方可好?” 当初开封的惨痛经验教训,让朱樉明白了一个道理。马上得天下容易,要下马治国可不是他这个政治小白能够玩得转的。 从朱元璋的大元帅府开始,执掌了二十多年相位的李善长要教他如何治国。正好欠缺这方面经验的朱樉求之不得。 “既然李叔能有这个闲情雅兴,那小侄就却之不恭了。” 李善长微微颔首,算是应承了下来。他轻声说道:“如今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辰已然不早,老夫就不便强留殿下在府上用膳了。” 他走到书房门口,对着里面正在埋头抄录的李祺说道:“祺儿,你替我送一送秦王殿下。” “随便将老夫卧房挂着那幅山水画,与老家的地契一并赠予殿下。” 李祺停下了笔,抬起头惊讶的合不拢嘴。 “爹,那幅画里可是有咱们家这年存下来的所有家资,还有这五万亩田地是当年陛下赏赐给你的。” “这加起来差不多有上百万两之巨,爹你真的要拱手送给秦王吗?” 李祺虽然在心里很感谢二哥,可是还没到拿出全部家当感谢的地步。 他接着又说:“爹把这些银子和田地都送出去,咱们家可就只剩一座国公府和一座老家的祖宅了。” 李善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有再多的钱也要这个命享才行。你爹当年变卖家资,跟着皇上走南闯北,经历无数风雨才创下了如今的家业。” “前些天临川殿下来府上与老夫闲聊,秦王虽有整治你的意思,却不计前嫌放下了对老夫的成见,治好了你的病。” “你爹今年年满七十,老夫这棵参天大树眼看就要倒了,不能再为你遮风挡雨了。以后的事,你只能靠你自己一个人去做。” 李祺听到父亲的话,有交待身后事的意味。他一下子慌了神:“父亲身体康健,没病没灾的。等陛下查明真相,一定可以还父亲一个清白。” “父亲为何还要说这样丧气的话?” 李善长摆了摆手,叹了一口气:“去吧,以后好好跟着秦王做事,老夫已经老了,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见李善长不肯回心转意,李祺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房间。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当中,李善长才自言自语说道:“秦王连生死仇敌都能够冰释前嫌,这样的城府不逊陛下当年。” “傻小子你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选择成为他的敌人,不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祺失魂落魄的走到院子里,怀里抱着一幅画跟一沓厚厚的地契。 他恋恋不舍地递给了朱樉。“二哥,我家里的所有财物都在这里了,你可要拿好别弄丢了。” 朱樉抱在怀里,笑呵呵说道:“放心好了,就算我这个人丢了,这些钱一定丢不了。” 看着爱钱如命的二哥,李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问出了心底长久以来的疑问:“二哥你贵为亲王,好歹也是身价百万的人了。成天惦记别人家里那三瓜两枣的,这样很有意思吗?” 见他一脸不高兴的模样,朱樉笑着解释:“钱在你们手里,是吃喝玩乐的俗物。而在我手里就是会下蛋的金鸡,能钱生钱。” “放心吧,将来你一定会感谢今天这个正确的决定。” 李祺觉得二哥这人成天口花花,不去搞坑蒙拐骗真是屈才了。要不是生在皇家,八成也是个危害一方的祸害。 “你是现在跟着我去秦王府,还是待在家里跟你爹团聚几天?” 收获颇丰的朱樉,态度一下转变成了亲哥哥,立马表现出对好妹夫的关心。 李祺心灰意冷的说:“我爹已经下了逐客令,我还是跟着二哥你回去,整理那些没完没了的元史稿吧。” 看到员工当牛做马这么自觉,黑心老板朱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国公府,几天之后,在一个平静的夜晚,洪武皇帝在深夜,突然将东厂厂督毛骧召进了皇宫。 朱元璋像往日一样,批改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事情办的如何?今晚的收获应该不少吧。” 毛骧一身司礼监秉笔的太监服饰,听到朱元璋问话。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滑落,滴在了脚下的金石上。 “皇爷,属下办差不力,求皇爷责罚。”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停磕头磕的咚咚作响,直到脑门上血肉模糊,才停了下来。 朱元璋停下了手中的笔,他的脸色阴沉。 “你跟朕好好说说,这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不成?” 第362章 东厂抄家 是夜,一帮头戴尖帽,脚踏皂靴,身穿青衫,腰间系着绦带的东厂番子簇拥着几名锦袍太监,气势汹汹地来到李府门前。 这群番子刚踏上门前的石阶,负责把守大门的锦衣卫上前挡住了他们去路。 “来人止步,都指挥使大人有令,擅闯李府之人格杀勿论。” 余瑱拔出腰间绣春刀,挡在前面呵斥着来人。 他身旁的十余名锦衣卫手里的火把一照,看清来人的身份是凶神恶煞的东厂番子,不由得心生惧意,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 领头的掌刑千户咳嗽一声,身旁的番子举起火把,在火光照耀下,掌刑千户从腰间掏出一块腰牌,上面写着‘东辑事厂’四个大字。 他颐指气使地说:“东厂办案,闲杂人等回避。你们把差事交了,该上哪就到哪凉快去。” 这名叫王斌的掌刑千户,拿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一点没把眼前的这些锦衣卫里的低级武官放在眼里。 跟着下属一起升官的,副千户刘勉赶紧拉住愣头青余瑱。充当起了和事佬,对着人群中央的几名锦袍太监点头哈腰,态度谄媚。 “几位公公深夜前来,是有何贵干啊?” 领头的一名锦袍太监,略带欣赏地看着这名做人圆滑的锦衣卫副千户。 他用着尖细的嗓音说道:“咱家奉了督公毛公公的命令,前来李府搜查赃物。” 刘勉听到第一任指挥使毛骧的大名,心里咯噔一下。对方来者不善,很有可能是奉了旨意。刘勉在心里纠结了几秒,眼下形势比人强,他很快做出了决定。 他对着手下人挥了挥手,识趣地退开到了一边。 见到自己的上官退了下去,其余的锦衣卫也有样学样,依次退到了两边,从中间让出了一条通道。 只有余瑱一人仍然面不改色,孤零零地一个人持刀站在门前。 领头的锦袍太监看见这人是刺头,面对接二连三的挑衅,他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 “这傻小子既然不知死活,给咱家拿下,带回去好好伺候。” 领头的东厂太监陈宝,是司礼监掌印陈忠的干儿子。平日里早就看不惯锦衣卫仗着秦王的势骑在他们头上,还抢夺了收保护费的好处。 现在秦王住进了城外的大营,明天就要出兵云南。这剩下的一帮没爹没娘的锦衣卫还不是任由他们拿捏? 随着陈宝一声令下,正在摩拳擦掌的番子们一拥而上,如狼似虎般猛扑了上去。 锦衣卫这边见到东厂这个阵仗,像温顺的绵羊一样躲在角落里,竟无一人敢上前帮忙。 余瑱尽管一身武艺不俗,可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番子们人多势众,又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开始围攻。余瑱反抗了几下,打伤了两人,身上挨了不少拳脚,渐渐不敌被番子们七手八脚,用铁链捆成一个肉粽。 陈宝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余瑱,用靴子踩在余瑱的脸上,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识相点给咱家磕三个响头,再从这裤裆底下钻过去。咱家就大发慈悲饶过你这一回。” 陈宝岔开双脚,他的目的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的羞辱这帮不长眼的锦衣卫。让他们知道以后这金陵城里谁说了算。 余瑱嘴角流出一丝鲜血,他咬着牙说道:“王爷说了不让你们进这个门,有种你就弄死我。不然你只能踏着我的尸体进去。” 陈宝猛踹了他的肚子几脚,余瑱咬紧牙关,忍着剧痛不发出一点声音。陈宝稍显不解气,吐了一口浓痰在他的脸上。 转头对着手下人吩咐:“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子,把他带回去。咱家倒要好好看看,到底是他的嘴硬,还是东厂的刑具硬。” 锦衣卫这边领头的刘勉全程一言不发,眼睁睁看着两名番子拖着余瑱上了马车,带走了自己的手下。 陈宝给了一个眼色,一名珰头上前叩响大门,李府的老管家李伯打开门看到这群凶神恶煞的番子,立马吓得不敢说话,识趣地退到了半边。 陈宝前呼后拥,在一群番子簇拥之下,气势汹汹闯进了李府。 刚一迈进门,他就傻眼了。整个李府空空如也,像是被山上的土匪洗劫了好几遍,园林里珍贵树木被人挖的一干二净,就连走廊上的汉白玉扶手也不翼而飞了。 陈宝沉着脸,对左右吩咐:“给咱家把内外都仔仔细细搜查一遍,不能漏掉任何一点财物。” 他这些年省吃俭用积攒下的好几千两,都拿去贿赂了干爹,好不容易换来一个抄家的肥差,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了。 陈宝带着在李府的正堂、花厅、会客间……陈宝在李府几进出的院子里来来回回穿梭,整个韩国公府上下除了一些不值钱的物品,其他家当早就被人搬得一空。 他气的脸色涨红刚走出一间空房间,就听到手下的人来报:“陈公公,卑职带人里里外外都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值钱的财物。” 陈宝现在暴跳如雷,扯着嗓子发出尖利的声音。“赶紧跟上来,咱家要去后院找李善长那个老不死的。” 他脸色阴沉,带着一大帮手下马不停蹄来到后院,看到一个正在打扫的李府亲眷。 那人八十多岁,佝偻着背是李善长的一位同族堂叔。陈宝忍住心中怒气,轻声问道:“大爷,请问韩国公现在在哪?” 李善长的堂叔李力耳聋眼花,支起了耳朵示意刚才没听清:“韩什么公?” 陈宝在他耳边大声喊道:“大爷,咱家说的是韩……国……公。” 李力点了点头,指着旁边的的院墙:“魏国公住在隔壁,你们走错门啦。” 陈宝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幸好旁边的东厂珰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他瞪大眼睛目不转睛盯着这个老头,十分怀疑眼前的老头是在拿自己开涮。 陈宝还不死心,抓着老头的衣领拉到他面前,声音提高了八度:“咱家要找的是韩国公。” 李力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摇头说道:“郑国公不住这里,住在常府街,要在东城那边。” 陈宝在老头面前扬起了拳头,恶狠狠的威胁:“你要不说李善长在哪?咱家立刻要了你的命。” 第363章 馊主意 李力顺着书房的方向一指,一脸无辜的说道:“我一个田间地头的庄稼汉大字不识一个,你早说你要找我侄子不就行了?” 被倒打一耙,陈宝心里有股邪火发不出来。要不是念在这老头已经八十好几,半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的份上。 他真想派人教训这老头一番,好让他见识下东厂太监的厉害。 陈宝冷哼一声,松开了干巴巴的小老头。带着一帮手下,气势汹汹地往书房走去。 走到门口之时,陈宝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对着跟在身后的手下吩咐:“你们都在外边守着,咱家一个人进去。” 陈宝推开房门,看着一副文人雅士打扮的李善长,正饶有兴致的坐在案前用毛笔练着书法。 “韩国公,咱家今日前来……” 陈宝还没说完,李善长将手上的毛笔啪嗒一声扔在桌上。他面无表情就这样静静地望着陈宝,明明没有做任何动作。 却让陈宝感到从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骇然的气势,扑面而来令人不禁感到心惊肉跳。 “韩国公,奴婢是奉了上命前来……” 陈宝刚说了半句,李善长脸色阴郁,不耐烦地说道:“陈忠那个阉奴是不是没教过你规矩?给老夫滚出去敲了门再进来。” 李善长一个文弱书生,能在淮西勋贵里稳坐头把交椅。自然不是一个和善的老好人形象,他在朱元璋的面前是头绵羊,在其他人的面前可是一头实打实是的猛虎。 能在相位上稳如泰山二十多年,他的狠辣程度可以说仅次于当今皇上。虎老威犹在,李善长不过是低声呵斥一句,多年以来养尊处优的上位者气势,就吓的陈宝这个狐假虎威的太监连连后退,连滚带爬离开了书房。 陈宝蹑手蹑脚,轻轻拉上房门,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生怕惊扰了里面那头暴躁的老虎。 他在外边喘着大气,感到心有余悸。正想离开时,身旁一名司礼监的随堂太监看到他胆小的样子,阴阳怪气说道:“陈公公要是害怕的话,可以先回去报信,咱家代你办完这趟差事。” 陈宝恼羞成怒,对着这名随堂太监骂道:“李有三放你娘的狗屁,咱家哪有一点害怕了李善长这个老不死的?咱家不过是念在他劳苦功高,给他一点薄面罢了。” 那名叫李有三的随堂太监,发出一声冷笑,眼神里满是轻蔑之意。陈宝想起送出去的全部身家,咬了咬牙敲响了房门。 “你等着,咱家这就让李善长瞧瞧我东厂的厉害。” 陈宝敲门的声音很轻,敲了半天。里面才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 “进来。” 李有三本想跟在陈宝身后,看一看他吃瘪的样子。一只脚还没踏进门槛,就听到了砰的一声,房门关上了还从里面上了锁。 碰了一鼻子的李有三不屑的骂道:“狗奴婢成天仗着陈太监的势,在咱家面前吆五喝六的。” 进到书房里面,刚才还趾高气扬的陈宝立刻换了另一副面孔,卑躬屈膝地,轻声说道:“国公爷,奴婢是奉了万岁爷的旨意,来查查你家中是不是收了什么赃物?” 李善长坐在太师椅上,头也不抬地说道:“他朱洪武老早以前就没少打老夫家产的主意,可惜啊,你们来的晚了一步。” 听到这样的回答,陈宝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一时手足无措,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敢问国公爷,是谁将您的家当转移走了?” 陈宝脸上笑呵呵,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这白跑一趟不说,完不成任务,回去搞不好还要脑袋搬家。 要是让他知道被哪个小贼捷足先登了,他陈公公一定会让那个小贼知道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场。 没想到李善长的下一句话,就让他惊掉了下巴。“老夫的全部家当已经送到了秦王府里,这家里如果还有什么看的上眼的,你们就尽管拿走吧。” 这个回答,让陈宝踌躇满志,一时间慌了神。一气之下,他开始抱怨了起来:“秦王他怎么能这样?这么不讲究的事也干得出来……” 李善长突然停下笔,抬头问道:“你刚才说秦王什么?” 见到韩国公目光炯炯盯着自己,陈宝一下子回忆起了秦王的威名,那可是让他干爹陈忠都吓得屁滚尿流的存在。 正在他满脸尴尬之时,突然灵机一动:“秦王殿下,他老人家怎么能这么不讲究,搬家这样的脏活累活应该让奴婢这样的下人来做才对。” 李善长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鬼心思,他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行了,老夫抱恙在身要在府上静养,带着你的人全部滚蛋。” 陈宝如蒙大赦,连忙逃出了书房,刚跑出去,想起书房的门还没关,又折返了回来,轻手轻脚的将房门拉上。 见到他这小心谨慎的样子,一直看他不顺眼的李有三,幸灾乐祸地说:“哎哟大名鼎鼎的东厂太监陈宝公公,被一个软禁在家的小老头吓得都快尿裤子了。” “这趟差事要是办砸了,咱家看你怎么跟毛公公和陈公公两位老祖宗交差。” 陈宝脸色阴冷,对着李有三喊道:“你李公公要是有本事的话,就现在进去把李善长带到东厂受审。” 他的语气带着嘲讽:“你李公公要是敢做的话,咱家就到陈公公和毛公公面前,为你李公公亲自请功。” 想起整死杨宪满门,差点弄死刘伯温的李善长,李有三瞬间没了刚才嚣张的气焰,他立刻闭上了嘴。 陈宝领着一帮人,刚走出了李府。一同前来的三名太监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怎么办了? 李有三开始后悔,为了抢功跟着陈宝一同前来。他满肚子委屈,不停抱怨:“这可是万岁爷亲自交待陈公公和毛公公办的差,这第一趟差事要是办砸了。搞不好东厂明天就得关门。” “最重要的是要是万岁爷龙颜大怒,咱们这帮人都得上西市口排队去。” 西市口是朝廷处决人犯的地方,去那儿的意思不言而喻。三名太监并排坐在石阶上你一言我一语,大半天都没想出一个好办法。 陈宝突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要不咱们去秦王府要账吧。”此话一句,另外两名太监李有三和江有才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大公鸡一般,嘴里滔滔不绝的话霎时间戛然而止。 第364章 夜闯秦王府 什么叫馊主意?陈宝刚才出的就是馊主意,秦王府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活阎王的寝宫,你跑去要账还要不要命了? 陈宝见两人沉默不语,他只能劝道:“我寻思完不成差事,大家伙多半也是个死,左右都是个死,不如去秦王府撞撞运气。” “反正秦王他老人家明天就走了,等他回来也许就贵人事忙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呢?” 不得不说陈宝是个天才,想趁着秦王现在不在,来个先斩后奏去掏秦王的老窝。李有三和江有志被他天才的偷家想法震惊到了,两个人面面相觑,惊讶的半天合不拢嘴。 李有三突然站起身,抱拳说:“陈公公,咱家突然想起,今晚媳妇儿正在家里生产,搞不好就是大胖小子。咱家还有急事就先不奉陪了。” 他一说完,还没等陈宝回话。李有三立马拔腿就跑,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江有志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逃往同一个方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大喊:“今晚是我老娘跟隔壁王叔洞房,我得先回去喝他们的喜酒。” 话一说完,江有志已经蹿出了老远,陈宝看着他落下的一只靴子,孤零零地掉在地上。 这三个人平时互相看不顺眼,一有风吹草动,另外两人果断选择溜之大吉。毕竟他们只是副手,办砸差事不一定会死,但是去秦王府找麻烦,那跟在阎王头上拉屎有什么区别?作为心思灵巧的太监,这道作死的选择题,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那两人已经跑的没影,陈宝现在心中后悔万分,他本以为是一趟美差,没想到会踢在秦王这块铁板上。 现在他这个负责办差的一把手,是无论如何也跑不了的。陈宝只能硬着头皮,带着这群番子,数百人浩浩荡荡来到东华门不远处的秦王府上。 秦王府门前空荡荡的,明明大晚上连个守门的侍卫都没有,可是周围却是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人的名树的影,光是牌匾上的秦王两个字,就让这帮原本凶神恶煞的番子,一个个脚步停在了原地,你推我,我推你,互相推搡半天,竟然没有一个人刚上前一步。 领头的陈宝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叫门,身旁的一名珰头出声提醒他:“陈公公,你真的要进这道门吗?” 看见这个珰头缩着头,畏畏缩缩的样子。他气不打一处来,反问这个珰头:“不然呢?难不成今晚上大家伙就白跑一趟?” 珰头好心好意地说道:“属下听说有一个不长眼的大盗,翻墙进来秦王府里。出来的时候老惨了,连裤衩子都给人扒了。” “这名盗贼本以为没偷到钱财,还被扒的光条条的就已经够惨了,没想到,他一路东躲西藏回到家里,才发现家里就像遭了贼被洗劫一空。连屋顶上的瓦片都被打包带走,连大门都给人拆走了,只剩下光溜溜的四面墙。 珰头绘声绘声的描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有人好奇地问:“那名盗贼后来怎么样了?秦王府报官了吗?” 珰头摇摇头,一脸同情的说道:“只隔了三天,那名盗贼准备夜闯秦王府,一雪前耻。前脚还没迈出家门,就被蹲守在门口的锦衣卫抓到了。” “签了六十年的卖身契,现在城内最大的酒楼当伙计做工还债。” 众人一听这话,倒吸一口凉气。平日里这帮番子狗仗人势,无恶不作。可是跟秦王这敲骨吸髓的手段一比,一个个都觉得自己仁慈跟大善人一样。 有人奇怪地问:“既然能在秦王府的高墙上如履平地,想必这盗贼一定身手了得,他怎么不跑呢?” 他刚发问,身边的同僚齐齐用看傻子的眼光望着他,讲故事的珰头忍不住骂:“你傻啊,你能一走了之。这金陵城里遍布锦衣卫的缇骑,你的九族还能往哪里跑呢?” 这些番子都是京城本地人士,有不少还是大街上曾经的地痞流氓,想起半个月前的那一次惊天动地的大搜捕,要不是被东厂收编,他们这一大帮人估计会出现在锦衣卫的抓捕名单上。 番子们很有默契达成一个共识,那就是不要去招惹那个恶名昭彰的秦王。 偏偏就有人不信邪,陈宝见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向后退了几步。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硬着头皮先上。 走到大门前,陈宝原本想抬腿踹两脚,想到刚才那个故事,他鬼使神差地收起了脚,轻轻叩响了秦王府的大门。 门房里面睡觉的苟宝,他睡眼朦胧的睁开了眼。因为上次吐槽了自己主子一句,他从贴身伴当被罚来看了半个月大门。 他原本以为会跟双喜一样,会红包收到手软,没想到这半个月硬是没有一个大冤种上门。 苟宝窝了一肚子火,听到了敲门的动静。他眼珠子一转,瞬间变得喜笑颜开。 “来了来了,贵客上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陈宝才敲了三下,就看到侧门一开,门房里钻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圆滚滚的身材,绿豆眼正是此前和他干爹不对付的苟宦官。 苟宝却没有做敌人的觉悟,亲热地挽起了陈宝的手臂。 “陈宝公公,我俩同名还是本家,以后应该多多亲近才是。” 陈宝挣脱手臂,一脸嫌弃的说:“你姓苟,咱家姓陈算的上哪门子的本家?” 苟宝眨眨眼,嘿嘿一笑:“我的亲婶婶就姓陈,咱俩当然算得上是本家。” 对方的奇葩说辞,让陈宝大跌眼镜,原来还能这样攀亲戚的?在王府宦官面前,陈宝拿出了宫中内官的气势,耷拉着眼皮说道:“苟公公,咱家此次前来是办的皇差,多的也不说了,准备一些茶水点心就是了。” 陈宝本以为苟宝这死太监,会屁颠屁颠的跑去照办。没想到对方脚下生根,半天都没挪动了一下脚步。 苟宝双手一摊,将手掌递到了他的跟前。“陈公公先别急,咱俩交情归交情,必要的流程还是得先走一遍,不能乱了规矩。” 陈宝见他的手掌都快伸到了鼻子,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喝道:“你耳朵聋了?没听见咱家这趟办的是皇差吗?” 第365章 苟老哥和陈老弟 苟宝显然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到,抱着手说道:“这宫里的规矩,我管不着。来了秦王府就得守咱们秦王府的规矩。” 他向前两步,将陈宝顶到了墙边。“王爷说了,就是贼寇大盗路过咱们秦王府门前,都得留下一百两银子才能走人。” 刚才还在感叹秦王门前的治安良好,真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没想到这京城里盗贼,居然都是绕着秦王府走的。 陈宝好歹也是东厂太监,名副其实的二把手,在这么多的手下人面前要是被秦王府一个小宦官给敲诈了。那他在太监圈子里也不用混了,陈宝大声呵斥:“咱家又没进你秦王府的大门,凭什么要给你这个窝囊费。” 陈宝大手一挥,对着手下下令:“咱们改日再来,先回东厂禀报督公。”话一说完,他准备抽身离开。可是他低估了贪婪成性的苟宝,刚一转身就发现一个尖锐的东西顶在了自己的腰眼上,陈宝微微侧过头,看见苟宝手上拿着一把纳鞋用的锥子。 “苟公公,你这个干嘛?”陈宝举着双手,不敢有丝毫乱动。苟宝笑着回答:“陈公公踩坏了咱们王府门口的地砖,就想这样一走了之?谈何容易。” 陈宝低头一看,他刚才站的地方,上面的几块青砖已经像蛛网一样开裂了。他抬起脚轻轻一跺,脚下的地砖立刻变得四分五裂。 他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太监。脚下的青砖应声断裂,只有一个可能。 陈宝抬起脚尖,将碎裂的青砖翻了个面,定睛一看那青砖的厚度竟然比纸还薄。果然如他所料,他被人碰瓷了。 “苟公公,你们王府的青砖轻薄如纸,这不是存心讹人吗?” 被他当面揭破,苟宝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咱家也没让你踩上去啊,这东西坏了就得照价赔偿。” “上等的临清贡砖,一块价二百两银子,你踩碎了五块,看在我们之间的交情份上收你陈公公五百两银子,不过分吧?” 大半辈子敲诈勒索了别人,陈宝这个东厂太监还是第一次被人讹到了他的头上。他面色阴沉,语气强硬的说:“苟公公好像忘了,咱家是东厂太监,司礼监陈公公的干儿子。” 见到对方亮出了背景,苟宝嘿嘿一笑:“陈公公好像也忘了,奴婢是秦王殿下的贴身伴当,坤宁宫吴公公的干儿子了吧?” 坤宁宫只有一个姓吴的公公,那就是总管太监吴永。陈宝回想起上次他的干爹陈忠,因为打秦王的小报告。被老太监吴永叫过去,挨了两巴掌。他的干爹被打的跪地求饶,连个屁都不敢放。 太监之间拼的是身份背景,他虽然是宫里的内官,天然比王府的宦官高一个等级。看也要看双方背后站着的那尊大佛是谁? 眼看背后的靠山,低了对方的一头。陈宝很光棍的果断认怂,“咱家今日身上没带银两,苟公公能不能宽限个几天?” 苟宝点点头,说道:“只要陈公公写下一千两的借据,奴婢擅自做主宽限你个三天时间。” 听到五百两转眼变成一千两,陈宝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一想到以秦王府的无耻程度,上门要债这种事他们绝对干得出来。 到时候,欠钱不还的名声一传出去,一直看他不顺眼的李有才和江有志两人一定会笑掉大牙。为了自己的名声,陈宝决定还是花钱消灾。 他对着离着有一丈远,看热闹的东厂番子们,大声喊道:“你们这帮狗东西看什么看?还不快给咱家凑五百两银子过来。” 上百人的东厂番子摸遍了浑身上下,才从各自的兜里七拼八凑出了五百两银子。拿着银子的掌刑千户王斌,鉴于陈公公的教训。 隔得老远将银子扔了过去。看着满地的碎银,全是几分几分凑起来的,苟宝见到这帮心酸的穷鬼,直接给他弄沉默了。 他用手一指,直接说道:“陈公公还得麻烦您亲自来捡了。” 陈宝身为从五品的东厂太监,从来就没听过这样无理的要求。 “苟公公,你想要银子,还得让咱家来捡。这是什么鬼道理?” 苟宝手上的锥子,直接戳在了陈宝的屁股上。锋利的锥头,一下子就带来了钻心的疼,陈宝捂着屁股,直接从原地跳了起来。 “奴婢的腰上有个毛病,老是弯不下去,只能劳驾陈公公来做了。” 一直欺负别人的陈太监,还是第一次被人拿锥子扎屁股,简直是被欺负到家了。 可是看见苟太监手上的锥子,在他屁股后面晃来晃去。陈宝果断低下了高傲的头颅,脱下了脚下的靴子,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碎银子一个个捡了起来。 他轻手轻脚如同在水上漂一样,捡完了所有银子,硬是没有踩碎脚下的地砖一个边角。 苟宝的脸上满是遗憾的神情,将他手里的银子一把搂进了怀里。“行了,没有其他的事情的话,你们就各回各家吧。” 苟宝正准备回房睡一个回笼觉,身后的陈宝突然叫住了他。 “苟公公请留步。” 苟宝回过头奇怪的问他:“陈公公可是还有要事?” 看了看东厂番子们隔得老远,陈宝小声在他的耳边说道:“苟公公能不能给咱家开一千两的票据,咱家回到衙门以后好报账。” 听到这不要脸的话,苟宝直接竖起大拇指,发自内心夸道:“花公家的钱办自己的事,苟公公可真是一个人才。” “哪里,哪里。小弟其实仰慕苟公公的风采已久。” 看到比自己大十多岁的陈宝开始自称小弟,苟宝脸上笑的更加开心,他靠在陈宝的耳边低声说:“我给你开两千的票据,事成之后,陈老弟再给我五百两如何啊?” 算了下账,自己还能净赚一千两。陈宝瞬间觉得不虚此行,他点点头应承了下来:“苟老哥所言极是,小弟隔日送到你的手上。” 东厂番子们不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见到两人勾肩搭背,开始称兄道弟的送别,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惺惺相惜,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第366章 城外大营 苟宝回房关上门前,自言自语说了一句。“主子果然说的没错,官场不是打打杀杀,官场是人情世故。” 看了看手里锥子上的血迹,苟宝像是发现了新世界的大门。他决定以后谁要是敢不听从他苟大伴当的话,苟宝就用这根锥子扎他的屁股。 陈宝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走到这帮番子跟前。刚才黑灯瞎火,这帮番子隔得老远,没看清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就这一小会儿的时间,威风八面的陈公公就跟被人捅了大腚一样,连走路都变的困难。 大家伙对秦王府的危险程度,有了新的认知。领头的东厂掌刑千户王斌相当会看眼色,上前一把扶住了顶头上司。 他犹豫了半天,才说出了心里担忧:“陈公公,咱们真的不进去找秦王府要账了吗?” 陈宝斜眼瞟了他一眼,这句没脑子的话把他气得够呛。要不是念在他第一个上前搀扶的份上,绝对会给他一个好看。 陈宝没好气的说道:“咱家能全须全尾的走出秦王府就不错了。找秦王要账?你还真是要钱不要命的主。” 刚才的惊心动魄,这帮人不知道。那苟太监的锥子扎的地方离他的野菊花就差了几公分,要不是平时勤加练习提肛,他陈宝搞不好就成了东厂第一个因公殉职的太监。 想起来之前督公和司礼监掌印的再三嘱咐,王斌仍然心有余悸:“这是毛公公和陈公公亲自交代的事,咱们要是一无所获回去,恐怕会受到二位公公的责罚。” 陈宝一听,非常光棍的说道:“现在干爹和督公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这是万岁爷交待他们的差事,要是办砸了跟咱们这些底下的人没多大的关系懂吗?” 临走之前,陈宝一肚子怨气,发起了牢骚:“他们畏惧秦王一个个都躲在背后不愿出面,指使咱们这些小鱼小虾在前面碰的头破血流。” “咱们能有多大的能耐,才能办多大的事。回去把锦衣卫那小子放了,再赔偿些银两堵住他的口,这件事就与咱们无关了。” 毛骧跟干爹都想让他来当这个背锅侠,他陈宝又何尝不想让上头的两位大佬给他顶包呢? 离南京城数里之遥的鸡笼山,犹如一座巍然屹立的巨人,山上有一座洪武皇帝修建的帝王庙。 庙里供奉着自三皇五帝数千年来的十七位帝王,甚至连元朝的建立者元世祖忽必烈的牌位也赫然在列。 鸡笼山的山脚,一座气势恢宏的阅兵楼拔地而起,它宛如一座庄严的历史丰碑,见证着过去的辉煌。 元朝至正十七年,朱元璋攻下南京的第二年,就在此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典礼,并修建了这座阅兵楼。 出征云南的明军大营,便设在这个地方。随着洪武大帝一声令下,从京营中抽调出了四万精锐,如钢铁洪流般汇聚而来;各地卫所征召的十余万老兵,似繁星点点,陆续加入。合计二十四万雄师,对外宣称三十万,其气势磅礴,如泰山压卵。 朝廷又从江淮等地征召了近五十万的民夫,如蚁群般忙碌,保障着这支大军的后勤。 明军大营的营帐连绵数十里,密密麻麻,如漫天星辰,令人眼花缭乱。 一大清早,朱樉换上了一身戎装,从牙帐里走了出来。他的身旁跟着中军都督府的断事官铁铉,铁铉没有穿着文官袍服,而是特意换上了一身甲胄,他是色目人,身材高大威猛披甲戴盔之后,更加像一名武将。 跟别的文官不同,铁铉对于领兵打仗的事并没有丝毫的抵触情绪。相反还很热衷,朱樉这次出征带上他的目的,就是为了磨练他的军事技能。 他昂首阔步向帅帐走去,对着身旁的铁铉问道:“最近军营里可有吃空饷跟喝兵血之事发生?” 朱樉将铁铉安排到了军法官的岗位,就是为了盯着军营里那群无法无天的勋贵老将。 铁铉如实回答:“大帅,下官连同罗军需、黄掌柜等人连夜翻查了上个月的账目,并没有发现有这种情况发生。只是……” 罗军需就是罗贯中,他曾经是张士诚的谋士。朱樉这次出征特意带上了他,黄文章是绣云坊的掌柜,现在沿海闹起了倭寇。老头子下令‘片帆不得下海。’的海禁政策。 布坊的海贸生意陷入了停摆,朱樉将这些掌柜、账房带在身边的理由很简单,第一个是信得过,第二个是他的座右铭是不养闲人。 见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朱樉有些不耐烦的问:“有话直说无妨,只是什么?” 铁铉这才说出了自己的顾虑,“这时候,大军还驻扎在京城,陛下皇威俱在,这些个老将军自然不敢肆意妄为。” 随军出征的淮西老将不少,在朱元璋面前一个个俯首帖耳。要是跑到西南偏远之地,天高皇帝远的,这些老将还听不听话就不好说了。 铁铉的潜台词是这些骄兵悍将害怕你爹,不一定会害怕你。 朱樉做人的原则就是你狂,老子比你更狂。他将腰间的宝剑系带解开,直接扔给了铁铉。 “这是老头子的天子剑,谁要是不开眼触犯军法,你就给他身上开几个洞。” 铁铉撩起了衣袍,双手捧起天子宝剑对着紫禁城方向。铁铉神情肃穆的行了叩拜大礼。 “微臣谢过陛下隆恩。” 他的这副做派,把朱樉直接给干沉默了,看来铁铉此人对老头子真是忠心耿耿。明明自己才是他的伯乐,老头子随口赐了一个表字,就令铁铉恨不得肝脑涂地。 看来自己的人格魅力,离朱元璋这个草莽皇帝还差得远了。 等铁铉叩拜完了以后,朱樉带着他走到大帐准备下令擂鼓聚将。刚走进大帐,朱樉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他的主位旁边居然还坐着一个人,一个白衣飘飘,英俊不凡的娘们儿。 那人正是跟他有一面之缘的刘莫邪,朱樉上次掏了一下档,就痛失了两千银票。真不知道这娘们儿的下半身是金子做的,还是镶了钻的。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男一女两个人一言不发,静静对视了好半天。朱樉首先打破了沉默,他对着新任命的亲兵千户赛哈智喊道:“老哈,这种来路不明的女人居然放进了本帅的身边,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第367章 光天化日 正在门口站岗的赛哈智,听到主帅的喊他。 撩开了大帐的门帘,走了进去。对着暴怒的朱樉,他连忙解释:“这位新来的刘文书身上有陛下的手谕,属下也是奉旨行事,还请大帅息怒。” 老头子再不靠谱,也不会送一个女人到军营里来。他严重怀疑这份手谕是伪造的,对着刘莫邪没好气的说道:“把老头子的手谕拿出来,不然本帅立刻让卫兵请你出去。” 刘莫邪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指着身前桌案上的一张明黄色的丝绢:“呐,就在那里,要看你自己看个够好了。” 她抱着手,将头转到了半边。这样恶劣的态度,让朱樉非常不爽。他拿起桌上的手谕翻来覆去,倒过来又看了一遍。 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还真是老头子的笔迹。上面的皇帝大宝的红印章也是真的,整张手谕只有简单一句话,‘亲命秀才刘莫邪为征南将军帐中书吏,钦此。’ 书吏就是整理文书的小吏,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贴身秘书。朱樉更加确定这个叫刘莫邪的小娘皮,肯定跟老头子之间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老头子给自己送来了一个女秘书,让朱樉一时之间弄不清他的用意。难不成老头子这是对我使了美人计,想要挑战一下亲儿子的软肋? 正在他思考朱元璋的用意时,刘莫邪站在半边,伸出白皙的柔荑,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还没看够吗?该把任命状还给我了。” 朱樉将手谕扔给了她,他不是老朱那种色中饿鬼,看见稍微有点姿色的女人,两条腿就走不动道了。 战场上凶险万分,刘莫邪这个女人来路不明,放在身边搞不好会成为一个定时炸弹。 朱樉当机立断,对着赛哈智下令道:“去准备一辆马车,你亲自把这个女人送回城里。” 刚来一会儿功夫,眼前的男人就要赶自己回去。刘莫邪一脸不敢置信,世界上居然有这么薄情寡义的男人。自己好歹和他有过肌肤之亲,他却从来没给过自己好脸色,就好像欠了他几吊钱一样摆着一副臭脸。 如果他好言好语求自己留下,刘莫邪奚落他几句出了一口恶气,肯定会潇洒的转身离开。可是打从一见面开始,朱樉就三番五次驱赶她走。 对她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这反倒是激发了刘莫邪的逆反心理。她抱着双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她对朱樉恨得牙痒痒:“从今天起,我就住在这里了,姑奶奶哪里也不去。” 这小娘皮耍起了无赖,朱樉对着赛哈智命令道:“把门口的卫兵叫进来,把这不知好歹的娘们儿给本帅五花大绑,扔到山沟里去喂狼。” 面对这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朱樉的暴脾气忍不了。 眼看朱樉动了真怒,赛哈智不敢停留,去门口叫来了十多名侍卫。众人正要上前之时,刘莫邪从怀里掏出那张手谕,挡在了她平坦的胸前。 “当今皇上的手谕在此,我看你们谁敢动我一下?” 侍卫们面面相觑,互相对视一眼。洪武大帝的威名让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向前半步,看着他们磨磨蹭蹭,朱樉终于忍不了了。 他脚下一动,一个箭步蹿了出去。刘莫邪只觉得眼前有一道黑影闪过,她还没反应过来是不是眼花了?她手上的护身符就已经到了朱樉手里。 朱樉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老头子的手谕直接撕了个七零八落。然后将手中的纸屑如同天女撒花一般洒在了空中。 看到掉落满地的纸片,刘莫邪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有人敢公然撕毁皇帝的手谕。 “你这是公然违抗圣旨,本姑娘要去宫里告御状。” 面对小娘皮的威胁,朱樉的脸皮已经修炼的比城墙还好,他一脸无所谓的说:“你尽管去告呗,反正你又没有证据证明,我看见过那张手谕。” 朱樉嘴角勾起,笑容里充满了得意。“说不定是你自己不小心掉在了路上,想赖在我身上门都没有。” 刘莫邪被他无耻的嘴脸,真是给气到浑身发抖。她看向在场的所有人,对朱樉说道:“你刚才反复看了好几篇,这么多人都看在眼里了。而且明明是你亲手撕烂的。” 朱樉撇了撇嘴,对着赛哈智跟手下的侍卫问道:“你们刚才谁看到本王撕过父皇的手谕?” 赛哈智连同侍卫们齐齐摇头,纷纷表示自己刚才什么都没看见。眼见这些人都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颠倒是非黑白。 刘莫邪直接给他气的全身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朱樉嘿嘿直笑,你这小娘皮还想大老远的来找我的报仇?这不是老太太钻被窝,给爷整笑了吗? 朱樉朝着门外抬起下巴,赛哈智跟侍卫们会意,悄悄退了下去。站在一旁的铁铉本来还想规劝两句,他还没有开口,就被赛哈智拽住胳膊,给脱出了大帐。 众人退下之后,大帐之内只剩下孤男寡女二人,朱樉的嘴角抑制不住扬起,一步步的朝着刘莫邪的方向逼近。 见到他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原本一脸淡定从容的刘莫邪,内心顿时变得慌乱如麻,她用双手紧紧捂住胸口,眼神里透露着恐惧的情绪,脚下不自觉的一步步向后退去。 “你要干嘛?这光天化日的你可不能乱来。” 刘莫邪像一头受惊的小鹿,朱樉觉得她刚才说的话里有语病。他反问道:“白天不行,难道晚上可以吗?” 听到这样下头的话,刘莫邪更加确定,眼前这个淫贼肯定对她有非分之想,她脸色变得更加煞白。 刘莫邪已经退到了墙角,朱樉的两只大手一张,直接捉住了她那对纤细的手腕,朱樉稍一用力将她顶在了墙上。 见到朱樉的左手抓着她的双手,右手开始熟练的解开了腰间系着的玉带。刘莫邪的眼神更加惊恐,她张开嘴扯着嗓子,朝外面大喊:“救命啊,有人非礼啊。” 刘莫邪拼命的叫喊,帐外的侍卫就如同雕像一般站着一动不动,一个个都不约而同背过了身去,就好像变成了一群聋子。 “大点声喊吧,就算你喊破喉咙。今天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第368章 误会 朱樉口中发出嘿嘿的淫笑声,手上一使劲将刘莫邪整个人都翻转了过去,整个身子都被他死死抵在墙上。 刘莫邪眼神里透露着绝望,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朱樉埋首在她一头乌黑秀丽的青丝之间,贪婪地嗅着发丝,半天才憋出一句。 “你应该有好几天都没洗头了吧?居然还没出油,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朱樉炽热的鼻息喷涌在她的脖子上,刘莫邪现在又羞又恼,白皙的天鹅颈上染上了一抹红晕。 她紧咬着银牙说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这个无耻下流的淫贼。” 朱樉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将腰带咬在嘴边。朱樉抬手反剪着她的双手,然后将腰带拴在她的手腕上。 然后将刘莫邪的娇躯转了过来,朱樉满是无所谓道:“恨我的人多着了,你这个小娘皮还排不上号。” 两人之间近在咫尺,刘莫邪看见他满脸嘲笑,心里的恨意更加浓郁。她突然抬起了膝盖,对着朱樉的胯下猛然就是一个膝顶。 面对她毫无征兆的使出一招断子绝孙脚,若是换了一般男人,恐怕下半辈子难以逃脱当公公的厄运。 很可惜,刘莫邪偷袭的对象是一个专攻下三路的男人,朱樉连手都懒得抬一下,双腿本能的合拢。就像一对大铁钳般将刘莫邪大长腿死死夹住。 刘莫邪一个弱女子,被反绑住了双手,拼命向后挣扎也没能将她的那只玉足从朱樉的身下抽出半分。朱樉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正想将这小娘皮扔出去时。 门口响起了太监尖利的嗓音,“陛下驾到,秦王殿下请出来恭迎陛下。” 朱樉暗叫一声不好,老头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他正要松开刘莫邪的时候,朱元璋就大笑着走了进来,一进门就让洪武大帝当场震惊。 只见他的好儿子,正将刘莫邪压在墙边来了一个壁咚,两个人的腿还纠缠在了一块。 朱元璋定睛一看,刘莫邪的双手还被反绑住了。这开幕雷击,直接将朱元璋的三观给震的稀碎。 他直接背过身去,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才慢悠悠地说道:“呃,帐里没人,这小子又跑哪里去了。” 朱元璋背着手踱步到了门前,才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年轻人可别玩的太花,到老了搞不好就落下一身的伤病。” 说完,朱元璋才拉上门帘走了出去。朱樉跟刘莫邪两人,直接大眼瞪起了小眼。两个人明明连衣服都没脱,居然被老朱抓了个现场,闹出了一场天大的误会。 这刘莫邪搞不好就是他的预备后妈,朱樉现在满脑子都在想,一会儿该怎么跟老头子解释刚才的场面? 梨花带雨的刘莫邪却哭红了眼,“我一个女子的清白,算是彻底毁在了你这个登徒浪子的手上了。” 听到这话,朱樉感到更加委屈,什么叫毁在了他的手上?当初下咸猪手的时候,可是明明是隔着一条,不对,应该是两条裤子。 他要毁也是毁了裤子的清白,朱樉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这该找谁说理去? 刘莫邪低头瞟了一眼两人之间的暧昧姿势,直接闹了个大红脸。她对着眼前的男人啐了一口。“还不快从我身上下来?” 朱樉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压在了刘莫邪的娇躯上,两个人紧紧的贴在了一起,显得十分旖旎。 他的本意是给这小娘们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打击一下她的嚣张的气焰。可是眼前香艳的场面,跟朱樉脑海里想象的场景好像不太一样。 事情的发展渐渐变得不对劲,朱樉果断放开怀中温香软玉的佳人,他解开了捆住刘莫邪双手的腰带。 “刘秘书不好意思,本来是想教训你一下,我不是存心想吃你的豆腐。” 朱樉这套说辞,听在刘莫邪的耳中,简直是一副无赖的口吻。她的豆腐都被吃了个干净,始作俑者居然还有脸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不得不说朱樉‘教训’的很成功,刘莫邪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用银牙将他咬个稀巴烂。 “朱樉,你这个淫贼简直卑鄙下流,无耻至极。” 小娘皮直呼他的大名,刚刚才占了人家的便宜,朱樉没有生气,反而笑呵呵的说:“本王从来没有自诩过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还得多谢莫邪小娘子的夸奖。” “你这个衣冠禽兽,一肚子的男盗女娼,简直是天下人之耻。” 刘莫邪气愤的骂了半天,朱樉不但没有半点羞愧,反而脸上洋洋得意,淡淡的回了一句,差点没给刘莫邪气到半死。 “小娘子胸无半点丘壑,正可谓一马平川之地,无险可守是也。” 这么恶毒的话一下子就戳中了刘莫邪的痛处,她双手叉腰怒不可遏:“本姑娘哪里一马平川了?” 朱樉笑得合不拢嘴,抬手一指:”小娘子若是不信的话,你可以看看自己的脚下。“ 刘莫邪低头一看,一双精美的绣花鞋映入眼帘,呆呆的看了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朱樉这是拐弯抹角的在对她进行人身攻击。 刘莫邪俏脸通红,整个人染上了一抹红晕,就好像煮熟的大虾。她羞怒到了极点,抓起桌上摆着的砚台对着朱樉直接掷了过去。 正准备走出帐篷的朱樉,听到身后传来的破空声,头也不回的侧身一躲。砚台重重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坑,眼看这小娘皮玩不起,直接急眼了。 朱樉脚下生风,迈着大步溜出了帐篷。留下了一脸羞红的刘莫邪站在原地发呆。 刚一出帐篷,跟着老朱前来的内侍杜安道就上前对他说道:“秦王殿下,万岁爷正在阅兵楼等您。” 朱樉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从侍卫手中牵过一匹快马,他翻身上了马背,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不远处的阅兵楼。 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对大明有着特殊意义的历史建筑,阅兵楼真正的名字是‘阅军楼’,有检阅大军之意。 层高三层,因为年久失修,楼里面的很多木板都已经发霉变色,上面的油漆斑驳都快掉光了。朱樉踩在楼梯上的木板,他一迈步脚下的木板松动,不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修建这栋楼的时候,朱樉刚出生不久。他对着内侍杜安道问道:“杜公公当年父皇修建阅军楼的时候,花了多长时间又用了多少银两?” 杜安国跟了朱元璋近三十年,比黄狗儿的时间还长,当然知道一些内情。“回殿下的话,当年修建阅军楼,万岁爷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花费了上千两银子。” 朱樉恍然大悟,怪不得在后世没看到有这么一栋建筑。原来是因为工期太赶了,资金太过紧张。才会修的这样潦草,朱樉看着楼梯间的木头柱子上都已经出现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小洞,里面还有白蚁在爬。 看这个样子,估计这栋楼等不到两三年就会被蛇虫鼠蚁给蛀的一空,然后迎来轰然倒塌的结局。 他来到顶楼,朱元璋带着几名侍卫,站在栏杆边上眺望着不远处的玄武湖方向,两眼怔怔出神。 第369章 感情牌 朱樉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儿臣拜见父皇,恭请圣安。” “朕躬安,吾儿快快平身。”朱元璋大步向前,亲热地将他扶起。 见到老头子这个做派,朱樉心中有了不妙的预感,虽然不知道老头子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他选择了静观其变。 朱元璋将他拉到了栏杆边上,指着玄武湖不远处的扬子江畔,他顺着指到了江边的狮子山。 “这座山以前叫卢龙山,咱以前跟你讲过,咱就是在这里战胜了陈友谅逆江而上的三十万大军,一举奠定了帝王基业。” 七年前,朱元璋在凤阳岗村的时候,跟他讲过龙湾大捷,那场仗的意义在朱元璋心里不亚于鄱阳湖的大胜。 因为他当年刚占领南京,立足不稳。陈友谅不知道哪个筋不对劲,直接绕过了威胁最大的张士诚,把老朱当成了软柿子拿捏。 结果龙湾一战陈友谅大败损兵折将不说,还让老朱乘胜掏了他的老窝洪都,才有了后面洪都保卫战极大的消耗了陈友谅的有生兵力,为鄱阳湖一战定乾坤,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可以说陈友谅一堆好牌打的稀烂,王炸加四个二全是顺子,还让手上没几张对子牌的朱元璋给打了一个春天。 朱元璋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朱樉一点都不相信老朱会跑来找自己是为了聊天。他直接问道:“大家伙都等着你这个皇帝检阅,然后开营拔寨出发云南。都这个时候了,你突然找儿臣闲聊往事?” 看着油盐不进的二儿子,朱元璋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才说道:“阅军楼如今的状况,你也看见了。咱当初立下的规矩,每年一次小阅,三年一次大阅。” 小阅就是皇帝检阅卫戍京城的京营,而大阅是从全国各地的卫所抽调出一份军队,汇集到京畿附近,受皇帝亲自检阅。 作为马背上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十分重视军队的战斗力。每年都是由他亲自骑马去京营检阅各支部队的训练成果,可是人到了晚年,他渐渐感觉来回奔波有些劳累,最重要的还是面子问题。 他指了指脚下千疮百孔的木地板,对朱樉问道:“现如今阅军楼成了这般寒酸的模样,你觉得跟咱一个天朝皇帝的身份匹配吗?” 老头子的问话让朱樉觉得有些纳闷,他听出了话里有话,直接一口堵死了话题:“老头子你说的这些,应该去找监国的大哥和工部的部堂官商量。这兴建土木的事跟我一个出门领兵打仗的藩王有什么关系?” 姜还是老的辣,朱樉的回避战术在朱元璋面前明显没起到半点效果。朱元璋搂着他的肩头,自顾自的说道:“咱是你爹,你是咱的亲生儿子怎么会跟你没关系呢?今年的大阅定在了冬季,爹邀请了不少藩国使臣,到时候咱站在这破城楼上,你让天下人怎么看你?” “他们当面虽然不敢说,可是背后会戳你的脊梁骨。你爹一把老骨头还站在破城门楼子上,搞不好哪天楼一塌就要撒手人寰。” “你一个富可敌国的藩王,居然舍不得从手指头缝里漏两个子儿出来,让你爹在上面坐的踏实一点。他们不骂你不孝顺才怪,最重要的是这破楼子不光丢的是大明的颜面,还有你爹这张老脸到时候可是彻底挂不住了。” 朱元璋说了一大堆,话里话外透露着一个意思就是要钱。在大军出征的节骨眼上,洪武大帝居然不要脸的跑上门来要钱。 对着他大打感情牌,朱樉抬头看看了天色,太阳悬在头顶正上方,正是全军埋锅造饭的时候,他再拖拖拉拉不回去,搞不好这帮饿肚子的丘八会闹出大乱子来。 他急忙打断了朱元璋继续东拉西扯,“你准备把新的阅军楼修建在哪里?还需要花费多少银子?” 听到他松动了口风,朱元璋嘴角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他指着以前的卢龙山,现在的狮子山山顶上的一大块空地,对朱樉说道:“那里山势险要前后两面环江还有一面朝着玄武湖,视野非常开阔,是金陵城附近的最高点。咱准备在那里修建一座阅江楼,不仅可以用来检阅步骑,还能检阅水师。” “平时可以作为观景台,金陵城四周的美景大可尽收眼底。当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咱也会让民间百姓跟文人雅士登楼阅览咱金陵山水的宏伟壮丽。” 朱元璋口若悬河,朱樉越看越觉得现在的老头子跟后世的房产销售一样,脸上大写着两个忽悠。 不同是老朱卖的房子,你就算拿出了全款购买,产权照样还在他朱元璋的名下。朱樉感觉自己纯纯就像一个大冤种,被老头子拉着大打感情牌。 “停停停,你说了这么一大堆,我出钱又出力能落到个什么好处呢?” “你小子给老子尽孝道还想要点好处?”朱元璋被他那现实的想法给震惊到了。 对于老头子质问,朱樉理直气壮的说道:“大家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人,总不能说的冠冕堂皇的,就把别人家里的真金白银据为己有是吧?” 一说到钱,朱元璋脸色更难看了,本来这笔钱应该出在李善长的身上。可惜都被眼前这臭小子给截胡了,现在煮熟的鸭子一整个进了这小王八蛋的肚子里。 朱元璋只能好言好语的劝:“做人的眼光要放的长远一点,现在虽然是你爹的,但是将来还不都是你的吗?” 老头子这话说的模棱两可,有瓦罐鸡被朱棣骗的先例,朱樉可不相信更加狡诈的老头子到时候会老老实实跟他兑现这张白条。 “将来的事等将来再说。儿臣现在只有一句话,要钱一个铜子儿没有,要命倒是有一条。” 看到臭小子软硬不吃,朱元璋嘴里骂骂咧咧:“要不是你前几日把咱的钱拿走了,咱用的着来看你小子的臭脸色吗?” “你的钱?”朱樉被他的强盗逻辑给气笑了,心里咯噔了一下,怪不得李善长那个老狐狸一口答应将百万家财全部送给了他,原来那只老狐狸打着祸水东引的主意。 不过现在打死都不能认账,朱樉面不改色的说:“这是李太师心甘情愿送我的钱,跟你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第370章 老朱的算盘 父子俩为了银子,开始面红脖子粗的争执了起来。内侍杜安道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两人一个是至高无上的大明皇帝,一个是炙手可热的天下第一藩王。 居然跟菜市场的妇孺一般发生了口角,父子二人讨价还价了好半天。朱樉懒得再跟他扯下去。“修一座六层楼,十万两银子应该够了。你答不答应就那样吧,多的一分我也没有了。” 见到松开一条口子,朱元璋再接再厉,放下了皇帝威严。他死拉住朱樉不放手,嘴里说道:“好儿子,你爹最近手头紧,你那里宽裕就多挪出一点呗。” “还不快把手撒开。你是睥睨天下的洪武大帝,不是要饭的乞丐好吗?” 老朱直接上了锁喉。朱樉被他紧紧勒着脖子,都快无法呼吸了。 朱元璋没脸没皮笑道:“你爹当年要饭的时候,跟乞丐差不多。能活到今天全靠这张脸皮足够厚,只要能要到银子,咱就是当个叫花子也不是不行。” 一物降一物,朱樉算是彻底被老朱这张厚脸皮给打败了。“最多二十万两银子,您老把钱拿走,这件事就过去了,以后别来找我的麻烦。” 朱元璋还是不依不饶:“三十万两银子,咱们以后还是一对好父子。你要想想你的几个娃吃喝拉撒都在宫里,那笔开销可不小,全靠咱一个人掏腰包。” 朱樉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孙子孙女的开销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一个当皇帝的好意思计较那两个钱吗? 眼看再拖下去不是办法,父子俩僵持了好一会儿。眼看再拖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朱樉只得开口服软:“行了,三十万两就三十万两,要是再多一个铜子儿,云南我也不想去了。” 见钱已经到手,朱元璋松开了勒在朱樉脖子上的大手。还温柔地帮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做完这一切朱元璋伸出手掌放在朱樉面前。 “儿子啊,江湖救急,快把银票拿给你爹。”一说到了钱,朱元璋眼睛明亮,眼神里透露着迫不及待。李善长的家产有不少是他赏赐的,可是那会儿是为了收买人心。朱元璋的座右铭就是从不做亏本生意,给出去的钱早晚有一天都得亲手拿回来。 老朱认钱不认人的性格,朱樉深有体会。毕竟天下间能有几个当爹的,能干出把亲儿子锁喉这种事?在见钱眼开这方面,朱樉深得老朱的真传。几十万两银子进了他的口袋,就是朱樉的命根子。 于是他想出了一个缺德的主意,对着望眼欲穿的朱元璋,朱樉慢悠悠的说:“你儿子我现在摊子大了,到处都是花钱的窟窿。你让我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钱,实在是有些伤筋动骨了。” 听到儿子这样说,朱元璋的两条眉毛纠结成了一团,他怀疑这小子打的是赖账的主意。 见到老朱疑心病犯了,朱樉急忙安抚他:“我是这样想的,三十万两银子放在你那里是死物。可是到了我手里就不一样了,我能让钱生钱。” “你放在我手里等于是做投资,我每年给你分红三万两当作利息,十年之后,再连本金一起原封不动还给你。这样你的三十万两银子,连同利息和本金就变成了六十万两。” 朱樉笑呵呵的望着他说:“这种稳赚不赔的生意,老头子你觉得意下如何啊?” 十年时间就让三十万两翻一番,变成了六十万两。朱元璋有些心动了,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太放心,“要是你不但没赚到一分钱,而且还把银子都赔光了又该如何?” 赔钱?朱樉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大不了又干起老本行土木工程,揽几个朝廷的项目,就能把钱赚的回来。要是他够狠,让老朱下到旨意搞一个白糖专卖,直接垄断整个行业。 那时候坐在家里都能收钱,只是他不想因为个人的利益,就让小作坊的无数工人失业罢了。 朱樉笑着解释:“老头子,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父子合作了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做生意亏过本的?就这点儿小钱,我一点都不放在眼里。” 他的脸上十分自信,这份自信也感染了朱元璋。左思右想,朱元璋发现确实如他所说,这些年做生意,老二的确没有失手过一次。 “既然你有这个自信,那咱这个当爹的再相信你一次。”朱元璋当场表态,他也没让朱樉立字据,因为这年头没有人敢诓骗皇上,那可是欺君之罪。 说完,朱元璋又想起了刚才在帐篷里见到的一幕,对着朱樉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现在好歹也是三军主帅,这大白天要注意影响。不然手底下的将领怎么看你?” 朱元璋当初定下的军规,出征的将士一律不准携带家眷。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按《大明律》规定,小妾地位仅仅在奴仆之上,不属于家眷的行列。于是很多将领将自己的小妾打扮成了亲兵或者仆役,出征时带在身边。 对此,朱元璋当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当初就是他第一个带的头。 “你第一次领军出征,一定要洁身自好给下面的人做个表率。除了刘姑娘,其他的女人千万不要去碰。” 听到老朱这样说,朱樉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老头子,你把刘莫邪安插在我身边,就算为了这个?” 老子给儿子送女人,这样离谱的做法可以说震碎了他的三观。 朱元璋以过来人的身份,对他教育道:“这大军出征短则数月,长则数年。你年轻气盛能受的了苦行僧一样的生活吗?万一跟朱文正那小王八蛋一样,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要是犯了众怒,咱也保不住你。咱任命你当三军主帅,就是为了让你给弟弟们做一个榜样,你可得把持住了,千万别给咱掉链子。” 没想到老朱考虑的这么周到,周道的让朱樉有些难以接受。他对朱元璋问道:“老头子,这刘莫邪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提前说好啊,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我可是不敢放在身边。” 第371章 刘莫邪的身世 听到他的询问,朱元璋没做正面回答:“刘姑娘的父母跟咱有些渊源,你就把她当成世交家里的女儿好了,跟你年纪正好相仿。” 说完,朱元璋在一群太监和侍卫的簇拥下,直接走下了楼梯。留给朱樉一个冷漠的背影,朱樉在后面喊着:“老头子,你倒是把哪个故人说清楚啊。” 眼看老朱对刘莫邪的身世闭口不提,朱樉越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朱元璋到了大营,礼部和太常寺的官员正在准备祭祀用品。朱樉第一时间来到了李文忠的营帐,见到他脚步匆匆,李文忠还以为有大事发生,急忙上前询问:“表弟,你的脸色怎么阴沉沉的不太对劲?” 朱樉没有说话,挥了挥手让门口的亲兵退了出去。他拉上门帘,见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表哥,你知道刘莫邪那个女人的来历吗?” 光提一个名字,就让李文忠变了脸色。朱樉更加确定他肯定知道些什么,“表哥,你要想清楚了,我们两家人可是三代人的交情啊。” 李文忠沉默了半天,见他继续追问。李文忠只好无奈的说:“刘姑娘跟你又没有什么交集,你打听人家的事做什么?” 能让刘伯温和李文忠避讳的,朱樉觉得刘莫邪的身世肯定涉及到了老头子的秘辛。 朱樉苦着脸说道:“老头子将这小娘皮送到了我身边,还怂恿我去睡她。我不打听清楚她的身世,这能安的下心吗?” 听到这个回答,李文忠的脸色阴晴不定,心里纠结着要不要说出真相。又怕说出来以后,好舅舅会来收拾自己这个外甥,李文忠犹豫了许久,仍然下不了决心说出真相。 李文忠想出了一个主意:“既然你觉得这个女人的身份有问题,她的一根手指头,你都别碰不就完事了?” 听到这个馊主意,朱樉心里那叫一个气啊,“我能保证不碰她一下,可是你能保证她不会自己贴上吗?她手里可是有老头子的金牌令箭,我的营帐对她来说简直不设防。” 一个女人都跟到大营里来,打的什么鬼主意?瞎子都看得出来。李文忠想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遇到烈火,这不是一点就着吗? 想到这些年来,表弟对他们父子俩一向都是没得说。李文忠附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刘姑娘的父亲姓刘,母亲姓韩。” 这个答案,让朱樉皱起了眉头:“这天底下姓刘和姓韩的人,恐怕有好几十万。表哥这是在敷衍我吗?” 李文忠摇了摇头:“我说的千真万确,你仔细想想天下能有几对姓刘和姓韩的夫妻跟舅舅有渊源的?” 朱樉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李文忠看他发愁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李文忠壮起胆子,轻声说道:“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听到这句话,朱樉浑身一震,立刻想到了一个人。他有些不敢置信:“你是说刘莫邪是刘太保的后人?” 李文忠微微颌首,说道:“刘姑娘的父亲正是刘太保,而她的母亲是韩宋的大长公主。” 元末,修建黄河的河工里,韩山童跟刘福通挖出一具独眼石人,二人头上缠着红巾,振臂高呼‘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就像千年以前,身在大泽乡的陈胜、吴广一样,韩山童和刘福通两人就此拉开了轰轰烈烈的元末农民大起义。 起义不久,韩山童因兵败被元朝官吏杀害。四年之后,刘福通在安徽亳州拥立韩山童之子韩林儿为帝建立了韩宋政权,改年号龙凤。刘福通官至大丞相、太保。 龙凤这个年号,朱元璋从大元帅用到吴国公、再到吴王,整整用了十二年。 朱樉脸色阴沉,直接问道:“当年刘福通跟他的夫人也在瓜步的那条沉船上对不对?” 李文忠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而是叹了一口:“唉,当年廖永忠回来复命之时,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舅舅见她尚在襁褓之中,就将这个女婴寄养在了凤阳老家。” 那个女婴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怪不得朱樉对刘莫邪这个女人没有什么印象,就好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李文忠长吁短叹了一阵后,说道:“刘姑娘是舅舅的养女,到了该婚配的年纪。舅舅将她安排在你身边的用意,很明显想将刘姑娘托付给表弟你。” 朱樉一脸悻悻然,对着李文忠说道:“老头子自己欠下的债,为什么要用一个女人的终生幸福来还?我跟刘姑娘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他这个皇帝利用的工具。” 说完,不等目瞪口呆的李文忠有所反应,朱樉一把拉开了门帘,大步走出了帐篷。 朱元璋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会平白无故往他的帐篷里塞女人。果不其然和他预料的一样。朱樉嘴角苦涩,自嘲地笑了笑:“无事献殷勤,肯定是非奸即盗。古人诚不欺我啊。” 他没有前往大帐跟朱元璋汇合,而是经过一路询问,来到刘莫邪的帐篷外。 刘莫邪住的地方,离他的营帐不远。在朱元璋的特意安排下,可以说两顶帐篷紧紧相连在了一起,朱樉的牙帐宽敞气派,里面装饰的富丽堂皇。而刘莫邪的帐篷,低矮狭小,甚至有些寒酸。 朱樉掀开了门帘,径直走了进去。不出他的所料,刚才出了个大丑。 刘莫邪正躲在帐篷里,不敢出来见人了。她用被子将整个人紧紧捂在里面,听到了脚步声走近。 刘莫邪悄悄从被子里探出一双眼睛,见到来人的瞬间她有些失神。过了一会儿,刘莫邪柳眉倒竖,声音沙哑的说道:“你这个无耻淫贼,偷偷到我帐篷里来肯定是没安好心。” “你再不出去的话,本姑娘可是要叫人了。” 刘莫邪直接坐了起来,将整条被子裹在身上才有一丝安全感。她露出一个脑袋,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朱樉想起了小被子的滑稽表情包。 一时间竟有些绷不住,朱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外面大太阳的,你也不怕捂出一身痱子来?” 第372章 那你走 连续被非礼了两次,刘莫邪早就对眼前的男人有了心理阴影。在她看来如果不是有被子护体,眼前的男人一定会兽性大发的。 刘莫邪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戒备,他每走近一步,刘莫邪就蹬着腿向后挪动一步。两个人就像猫捉老鼠一样,玩起了捉迷藏。 等朱樉坐到床边时,刘莫邪整个身子已经蜷缩在了床脚,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了。 ”你别过来,你再过来一点,我可是要喊人了啊。“刘莫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恐惧,强装着镇定威胁对方。 朱樉看着她跟受惊的小鹿一样,顿时觉得好笑。忍不住玩心大起,捉弄道:“你以为把自己包的跟个粽子一样,本王就对你做不了苟且之事了吗?” 然后他顺手一指,笑得更加猥琐:“小娘子这张樱桃小口可是很合本王的胃口啊。” 听到这话,刘莫邪俏脸发寒,她感觉全身上下的鸡皮疙都起来了。唰的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 刚一落地,刘莫邪连鞋都来不及穿,死命拽住身上的棉被。刘莫邪头也不回的朝外面逃去。 她见到帐篷边上的马栓上,正好拴着一匹快马。来不及思考,刘莫邪解开缰绳,赤脚踩在马镫上。脚下一用力,踩着马镫上了马背,刘莫邪刚一回头,看着朱樉张开双臂,一脸淫笑的向她追了过来。 朱樉的嘴里还在不停喊着:“爱妃,你是要来跟本王来一场酣畅淋漓的马震吗?” 马震?刘莫邪从来没听说过,不过出自淫贼的口中一定是什么下流的词汇。看着朱樉那副令人恶心的嘴脸,她直接催动身下的坐骑,娇喝一声:‘驾。’ 刘莫邪现在满脑子只有个一念头,就是远离这个无耻、下流、卑鄙、龌龊的淫贼。 她骑着战马一路狂奔,路上不敢有丝毫停留,不一会儿,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赛哈智对着朱樉问道:“刘文书是皇上亲自指派的,就这样放她走了。等会儿皇上要是问起,上将军这边恐怕是不好交待。” “要不让属下派人去将刘文书追回来?” 朱樉谢绝了手下人的好意,“老赛啊,你为人谨小慎微,做人细致周到。这并无大错,但是有一点,你没有考虑到刘姑娘的感受。” “刘姑娘是身不由己来到我身边的,与其闹到最后大家都不痛快。不如早点放她自由,图的一个轻松自在。” 说完,朱樉转身走向大帐,赛哈智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洪武十六年,农历二月初八。明军大营之中,旌旗招展,绵延数十里,如同一条盘踞的长龙,气势磅礴。 士兵们身穿大红色鸳鸯战袄,头戴朱漆圆盘的勇字盔。他们训练有素,身处旷野之间。一个个挺胸抬头,望着前方,站的比钢枪还要笔直。 二十四万将士被划分成了前军、中军、后军三个方阵,其中主帅所在的中军人数最为众多。 明军队伍正中央,临时搭建的祭台上,朱元璋在太常寺官员的引导下进行了一场简易的祭天仪式。新任的太常寺卿丘玄青是武当山的一个道士,他带着下属献上宰杀好的三牲祭品。 焚香祷告之后,由洪武皇帝亲自宣读祭文,朱元璋双手捧着金樽:“尔云南梁王把匝剌瓦尔密受封西南,孤处遐荒,不谅天意,犹未臣服。使者所至,蛮夷酋长,莫不称臣入贡。惟尔梁王把都、平章段光、都元帅段胜,守镇云南,亦尝遣人告谕,不意蜀戴寿等凭恃险隘,扼绝中道,致使朕意不达尔土。云南自昔为西南夷,至汉置吏,臣属中国。今元之遗孽把匝剌瓦尔密等,自恃险远,桀骜梗化,遣使招谕,辄为所害,负罪隐匿,在所必讨!……” 正所谓师出有名,洪武大帝祭告上天。大明此次出军的目的是吊民伐罪,征讨不臣。身为主帅的朱樉在台子下面,等的有些不耐烦。 老朱叽咕叽咕说了一大堆,简单来说就一个意思:我幸幸苦苦派了好几拨使臣来招降云南梁王和大理段氏这几个王八蛋,没想到他们不识抬举不说,还不知好歹把我的人砍了。亲爹老天爷,现在你儿子要发兵去干这帮北元的王八蛋了。 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硬是被礼部和太常寺这帮文人拖拉了大半天的时间。朱元璋祭告完了上天,一步步从祭台上走了下来。 终于等到了他上场,朱樉正准备登上旁边的台子上进行战前动员。擦肩而过的朱元璋有些不放心的叫住了他:“咱教给你治军的方法,其中最重要的三点是哪三点?” 朱樉愣了一下,干脆的回答:“足粮、足饷、满员满编。” 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像个不放心儿子独自出远门的老父亲一样,特意嘱咐道:“此去云南路上,你要多看多做少说,特别是多听傅老将军、你二哥、你表哥这些人的意见,知道了吗?” 朱元璋说的是傅友德、沐英、李文忠这三人,朱樉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同意。 老朱看他答应的这么痛快,想起朱樉那些不靠谱的行为,朱元璋有些不放心的说道:“平定云南的总体战略就按咱定下的方案,你可得老老实施执行,不得画蛇添足懂了吗?” 朱樉举起手掌说道:“儿臣对天发誓,一定按照父皇的既定方针,绝对不敢擅自做主。” 朱元璋见他说的郑重其事,心里悬着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他没没注意到朱樉说的是云南,没说云南以外的地方。 要是知道朱樉心里打的小算盘,朱元璋一定会下一道圣旨,将主帅的位子换给傅友德。 朱元璋走后,朱樉登上了旁边比祭台矮半截的木台子。 明初没有文官监军,主帅的权利还是挺大的。 对着台下二十四万将士,他先是将前将军、后将军、左将军、右将军、先锋官的旗帜。 分别授予沐英、傅友德、张龙、郑遇春、李景隆等人,又将先锋官的大旗给了老将王弼。 没想到秦王居然兑现了承诺,王弼激动的老泪纵横。 朱樉微微颔首示意,然后对着台下的众人做着最后的战前训话。 第373章 在老朱面前收买人心 虽然不是第一领兵作战,朱樉第一次代表大明站在历史舞台上。他没有准备长篇大论的发言稿,一上来就来了一段即兴演讲:“今天是我和大家伙第一次见面,看到我这个年纪就当上了三军主帅。你们心里一定非常好奇,朝廷有那么多名将在世,为什么要选一个毛头小子当大家伙的头儿啊?我知道在场的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 前排的军令官一层层复述着他的话,士兵们原本不关心大人物的这些事,结果他一讲话,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人群里出现窃窃私语的嘈杂声,朱樉的手掌向下压了压:“大家伙刚才站了那么久,这会儿脚都麻了。都坐下来休息,我们就跟朋友一样聊会儿天吧。” “上将军有令,全体将士坐下。”军令官一层层将他的命令传递了下去,二十四万人席地而坐,原本整齐的队列一下子变得东倒西歪。 不远处,站在黄罗伞盖下的朱元璋看到眼前的场景,直皱眉头。 看到所有人都坐了下去,朱樉这才接着说了下去:“若论战功当属徐大将军位列第一,若论勇武傅友德、李文忠、沐英、王弼这些老将不逊我,我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当主帅?” 朱樉说出了在场的绝大多小兵们在心底的疑问,他在军营里待的时间不超过两天,很多人都没见过这个年轻的主帅。 他自顾自的往下说道:“论资排辈怎么也轮不到一个二十八岁的年轻人,我凭什么坐上三军的帅位?” 朱樉搓了搓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当然是走了后门,谁叫我是洪武爷的二儿子,最年长的藩王了。” 他这么一说,先是下面一片死寂,然后数十万人集体发出哄堂大笑声。 戎马半生的朱元璋,见过不少将军在他面前吹嘘自己,一上来就贬低自己的他还是头一次见。关键是这小王八蛋还是自己的亲儿子,朱元璋气到直跺脚,破口大骂:“你这个不成器的女婿是想拆咱的台啊,他就是个混球王八蛋。” 旁边的徐达一身蟒袍,被老朱骂的一头雾水。徐达满腹委屈:你儿子混蛋,跟我一个当岳父的有什么关系? 徐达一脸无奈,只能充当和事佬对朱元璋劝道:“陛下稍安勿躁,且听秦王接下来的说辞。” 朱元璋望着台上正在表演的二儿子,恨不能冲上去踢他两脚。这么多人看着,他只能踢地上的杂草,来来撒撒气。 朱樉没注意到那边的动静,而是往下说道:“我从军的时间加起来可能还不到六年,不到这些名将的零头。老实说坐上主帅这个位子,身负二十多万人的性命安危,我跟你们一样。” “那叫什么?那叫一个如履薄冰。” 朱樉前世当过领导,脱稿演讲对他来说简直信手拈来。他将姿态放低的目的很简单,首先第一步就是跟全军将士们建立信任。 相互间的信任对于一个集体来说,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大帅,啥叫如驴薄饼啊?”见他一脸和善,前排一个坐着的亲兵,壮着胆子问他。 这年头的士兵大多数都是农民出身,他们大字不识一个。朱樉笑呵呵对他说道:“如履薄冰的意思,就是一个人的脚踩在薄薄的冰面上,随时都有可能会掉下去。比喻一个人做的事很危险,要非常小心的意思。” 刚才问话的亲兵,有些似懂非懂的问:“那么多条道可以走,为啥一定要走冰面上呢?” 朱樉没有半点不耐烦,而是走到了台边蹲下了身子。反问了他一句:“当兵上战场很有可能会丢掉性命,你为啥一定要当兵了?” 那名亲兵老老实实回答:“参军是为了给家里分田,还有打仗的话,每月就有饷钱拿。” 亲兵的话,直接说出了所有小兵的心声。他们不识字,不懂什么是家国大义。不管是大元朝还是大明朝,谁给他们发钱发粮分地,他们就会给谁卖命。 这才是这年头最朴素的价值观。朱樉一点都不觉得这种思想有问题,他觉得‘为爱发电’才是真的有问题。 朱樉翘着脚坐在台子边上,清了清嗓对着所有人说道:“他说的没错,当兵吃皇粮,打仗拿饷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我要立下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从现在开始,谁敢喝兵血吃空饷,就是喝的老子的血。” “不管他身居何职,跟我这个主帅有什么私人关系,一律军法从事。从现在开始,所有军粮和军饷的发放不再经过任何将领的手中。所有的军粮跟军饷,我会亲眼看着送到你们每一个人的手里。” “谁要是打这些钱粮的主意,老子就让他用命来还。”朱樉脸色狰狞,台下的士兵都以为他在照本宣科,一个个没有任何反应。 朱樉霍然起身,对着后面招了招手。上百锦衣力士,将一个个大箱子搬到了台上,沉重的箱子砸在木板上,发出一声声闷响。 将下面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朱樉大手一挥。锦衣力士们整齐划一的将箱子打开,三十个大箱子里赫然装满了白花花的银子。 在太阳底下,反射出的银光,晃得的人睁不开眼睛。台下的二十四万人,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银两,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直勾勾盯在了那些银子上,没有人舍得挪开眼睛。朱樉面露微笑,对着被拉来的壮丁罗贯中、铁铉、黄掌柜三人吩咐道:“你们带着人把军饷先发给他们。” 旁边的傅友德有些担心道:“上将军,军中历来的规矩,没有先发军饷一说。都是按月发放,很多时候都是只发一半,扣留另一半等战事结束再发,目的就是为了防止逃兵。” 傅友德害怕的是这军饷提前一发,等到行军的时候,这群喂饱的丘八不得大量出逃才怪。 朱樉把老头子刚才的叮嘱当成耳旁风,他大手一挥对所有人说道:“这是本王代父皇给你们发放的开拔费,朝廷给的军饷照例按时发放。” 朱樉壕无人性的做法,气的朱元璋破口大骂:“你拿老子的钱收买人心,你个小王八蛋,那都是老子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血汗钱啊。” 朱元璋的心在滴血,仿佛这三十万两银子是从他的兜里掏出来的一样。 第374章 三条军规 比起什么家国大义的空话,真金白银拿在手上的效果立竿见影。 前不久还在质疑朱樉的资历的那些人,现在恨不得把他当成亲爹。毕竟双倍军饷,他是真给啊。 士兵们看着掌心里的碎银子,一个个喜笑颜开。那些中下层的军官,看着手上的银元宝也笑的合不拢嘴,包括傅友德、李文忠、沐英这些将领,两只手捧着满当当的银子,互相之间对视一眼,都觉得哭笑不得。 李文忠笑着对朱樉问道:“我这个顾问,居然也有钱拿?” 李文忠准备将银子放进怀里,朱樉立刻打破了他的幻想:“我的那份儿,表哥先帮我保管着。等回京以后再还给我。” 他的话让李文忠脸上笑容僵住了,“你都富得流油了,还瞧的上这三瓜两枣的?” 朱樉振振有词的回答:“表哥,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蚊子腿再小那也是一坨肉啊。” 三十万两说送出去,朱樉连眼皮都不眨一下。这几百两银子,他还挺上心的。李文忠一时间弄不清他这个表弟是真大方还是吝啬鬼? 看李文忠满脸疑惑,沐英对李文忠挤眉弄眼:“小弟小时候说过走路去秦淮河上的画舫,那叫该省省该花花。要不人家怎么是腰缠万贯的土豪,而我们两个是兜里凑不出一千两的穷鬼呢?” 平心而论,两个人领的俸禄和得到的赏赐都不少,可是他们各自府里都养着数百号人,平时还要大讲国公的排场。那开销简直跟流水一样海了去了,哪像朱樉这个弟弟,为了省钱,平时出门连亲王的仪仗都不要了。 银子发完了,动员大会的气氛直接达到了高潮。其他人退了下去,朱樉重回台子中央,对着下面的所有人说道:“除了刚才说的军饷和钱粮不得克扣的铁律以外,下面由我来宣布三条新的军规。” 明军大营中上至将军,下至小兵。可以说所有人都得了他的好处,朱樉现在说话比他们亲爹都好使。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待着他的命令。 朱樉举起一根手指头,大声说道:“这第一条就是,战场上的所有缴获。除了粮草和军械,其他的都归你们所有。” 前排有个亲军百户跟着起哄:“大帅,要是标下不小心抓到了一个女鞑子该怎么办?” 被打断的朱樉不但没有怪罪,反而非常认真的回答:“除了蒙元的贵族女子,其他人一概算作战利品。你选择上缴的话,可以到我这儿来兑五两银子或者云南地区的十亩田地。” 一听到可以兑换银子和土地,下面的士兵都按捺不住了,一个个红了眼恨不得现在就上战场。 刚才提问的那名亲军百户,接着又问:“要是标下抓到的是男鞑子又该怎么算呢?” 朱樉微微一笑:”四肢健全的话,统统按一两银子折算。“ 听到差价如此悬殊,那名亲军百户憋不住又问:”大帅,怎么男鞑子跟女鞑子的价格差了这么多?“ 朱樉没有说话,旁边一名千户骂道:“你这小子傻啊,女鞑子能下崽。男鞑子除了当牛马做苦力还有啥用?” 周围的人听到千户的回答,纷纷点头赞同。 在不远处的朱元璋一直在观察这边的情况,当他听到朱樉要把鞑子当成奴隶,应该是牛马一样的买卖。朱元璋的肺都快被好儿子气炸了,“咱对内地的元人实施民族怀柔政策,好不容易才让这些元人归附大明。” “这小王八蛋一上来就擅作主张,搞起了奴隶买卖。要是流传开来,占据云南的元军还不得拼死抵抗,明军又得徒增多少伤亡?” 朱元璋觉得儿子的做法简直是瞎搞,元朝压迫了汉人上百年,种种血泪犹如昨日历历在目。他的父母亲人更是惨死在元朝的暴政下,朱元璋难道不想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吗? 他选择了更理性,更长治久安的做法。比起久坐中枢的朱元璋,一直在前线作战的徐达显然更了解元人。 “陛下有所不知,长城内外犹如一条天然鸿沟,划分成了两个世界。这关内的百姓以耕种为生,受朝廷律令的约束。而关外的牧民逐水草放牧,以部落聚集,互相之间则是弱肉强食为生。” 在占据金陵以后,朱元璋几乎都是坐镇的中央。领兵打仗的事交给了手底下的将领,他了解的草原现状来自于边关上报的奏疏。 多数消息是某鞑子部落进犯大明边关,或者是某人自称黄金家族的后裔,在草原上称王称霸了。对于底层牧民的生活,朱元璋是一点都不了解。 在他看来耸人听闻的奴隶买卖,在草原上是习以为常。 朱樉隔得远,没听到老朱又在骂他。打了一个喷嚏,接着继续讲下去。“这第二条就是攻下来的城池,所有缴获到的财物除了一半上缴朝廷。剩下的另一半财物,本帅分文不取,全部分给你们。” 他一说完,底下就炸开了锅。古往今来,行军打仗所攻占下来的城池。基本上掠夺到的财物除了如数上缴朝廷,剩下的都成了将领的私人物品,其中拿大头的正是领军出征的主帅。 立下战功的小兵,才能获得朝廷的赏赐。绝大多数的普通小兵,除了战死有抚恤以外,打了一场持续数年的大仗,除了一身伤病能得到两吊铜钱的军饷就不错了。 这年头讲究的是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如果不是洪武爷出手阔气,给每个军户分了三十亩田地。朝廷别说征召到二十四万人的军队出征,征召一个零头四万人都费劲。 在场的二十多万小兵,本以为当兵打仗是又苦又累搞不好还会送命的差事,没想到居然还他娘的能发财? 一个个红着眼拍着胸脯嗷嗷叫,闹着现在就要跟着秦王上战场。 底下的人乱作一团,副将军傅友德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皱眉。作为一个老前辈,他对着朱樉好意提醒:“上将军,你一下子把这帮丘八的待遇提的这么高,都成了一帮少爷兵。这战斗力还能保证的了吗?” 在傅友德的观念里,当兵打仗就应该是一件苦差事。少爷兵?恐怕是打不了一点硬仗。 第375章 画饼 朱樉奇怪道:“唐朝府兵的待遇那么高,战斗力差了吗?” 唐朝府兵一参军就能分一顷地,大约是一百亩。还不用上交赋税服徭役,伤残、阵亡还有抚恤。那待遇堪称历代之最了,至于自备武器和军粮什么的,跟明朝军户要交粮、要赋徭役相比简直算不上负担。 傅友德摇了摇头,说出了他的担忧。“如今我等寸功未立,上将军重赏下去养刁了这帮丘八的胃口。末将是怕到时候,这些丘八认钱不认人,变得如同魏博牙兵一样骄纵。” 唐末的魏博牙兵最出名的就是噬主,只要节度使拿不出钱来收买他们,那就换一个节度使。换节度使的方式突出一个简单暴力。 朱樉却没有这个顾虑,他揽着傅友德的肩头亲热道:“老傅啊,那魏博讶兵之所以猖狂,是因为他们家眷都在军中。而我大明出征以后就打散回了原籍的卫所,你说他们又几个胆子敢对我这个皇子不利?” 傅友德想想也是,这些士兵的家眷都在原籍。想搞藩镇割据那一套几乎是不可能的。 朱樉接着说道:“而且我除了三十万两银子,剩下的不全都是画饼吗?”傅友德听到这似曾相识的话,突然想起了那个男人。他偷偷用眼睛瞥了一眼在不远处的朱元璋,这画大饼的功夫果然是一脉相承啊。 朱樉见傅友德低着头不说话,又开始了继续忽悠:“老傅啊,不妨把眼光放的长远一点,要是只为了云南这一省之地。我用的着费这么大的力气,把弟兄们喂的这么饱吗?” 这别有深意的暗示,让傅友德一下子警觉了起来。这小子可是出了名的不听指挥,北伐的时候,连他的老岳父徐大将军都指挥不动。傅友德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老胳膊老腿的,恐怕是上了秦王的贼船了。 傅友德小心翼翼地问:“上将军,该不会是对西南其他地方有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吧?” 拍了拍他盔甲上的吞肩兽,朱樉笑着说:“出发之前,父皇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我这么听话的人,怎么可能擅自行事去招惹别人?” 傅友德刚要松口气,接着朱樉又说了一句差点没把他给憋死。 “要是别人有能力来招惹我,我这个暴脾气肯定受不了这个委屈,只好让别人先受委屈了。” 原本是加官进爵的美差,傅友德跟着秦王只觉得前路变得一片渺茫。 朱樉一挥手,打断了台下人的窃窃私语。朱樉现在成了这二十四万明军的主心骨,他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就让场下变得鸦雀无声。 朱樉大声喊道:“最后一条军规,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能在军营中摸爬滚打的,都是血性汉子。朱樉这条军规,正好对他们的胃口,所有人不约而同站起了身,捡起了身旁放着的兵器。 他们拍打着刀鞘和盾牌,用手里的长矛敲击着地面。齐声喊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 反复喊了三遍,朱樉才抬起手打断了他们。“差不多得了,再喊下去太阳都快落山了,咱们又得重新扎营。” 朱樉的话,引的大家哈哈大笑。对于这个没有架子的主帅,大家已经没有了距离感,变得非常熟络。 在台上举旗子的亲兵,笑着对他说:“大帅,晚了就扎营做饭,明天再出发呗。” 朱樉苦着脸,顺手一指:“再晚一会儿,皇帝老儿就要让本帅下锅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所有人齐齐回头,才发现皇上正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底下站着。 霎时间,黑压压的跪倒了一大片,朱元璋隔得老远摆了摆手示意赶快滚蛋。 看见朱元璋在军中的威望恍若神人,朱樉的如意算盘瞬间落空。 在朱元璋的面前,朱樉老实下达了军令:“传本帅的命令,全军开拔,剑指紫……云南。” 二十四万军队,以及近五十万民夫浩浩荡荡,绵延数十里,朝着西南的方向开始进发。 等到大部队走的差不多,已经是日落黄昏的时候,朱元璋跟徐达站在树下,他转头向徐达问道:“刚才这臭小子好像一直望着紫禁城的方向,天德,你来说说咱是不是年老眼花看错了?” 朱元璋怀疑这逆子刚才是在打他的主意。徐达也看见了朱樉走之前,恋恋不舍的望着紫禁城。 摊上这么个女婿,徐达只好出言解释:“秦王的妻儿都在宫里,离别之情难以割舍,实属人之常情。” 听到这个解释,朱元璋放下心来。又想起了儿媳们和孙子孙女一个都没来送行,朱元璋又开始怀疑:“出征这么大的事,连家里一个人都没通知到场。这小子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徐达嘴角抽搐,纠结一番,他还是决定帮混账女婿擦屁股:”可能是第一次奉旨领军,想给下面的人做一个表率吧。“ 朱元璋点头赞同,心想:这小子当爹以后,做事应该稳重了不少。 …… 队伍走了大半天,朱樉就发现了不对劲。队伍行进的速度太快了,朱樉连忙举手喝止:“全军停止行进。” 赛哈智骑着快马,去传达他的军令。跟在朱樉身边的李景隆,感到奇怪:“表叔,天色还早,就再走一会儿吧。” 朱樉沉着脸说道:“再走下去,明天早上就该出南京的地界了。” “那不是好事吗?”李景隆行军打仗的经验基本为零,他这么一问。就找来了李文忠的咆哮声:“不学无术的东西,你以为大军行进跟你郊游一样,想走多远就走多远吗?” 李景隆被亲爹喷了一脸的唾沫,拿身上的披风擦了擦脸,有些不服气:“儿子自幼熟读兵法,也是练过兵的人。” 李文忠黑着脸说道:“你那叫纸上谈兵,行军要以保存士卒的体力为第一要务。照这个速度走下去,用不了半个月至少得累死一半人。” 父子两人争论之时,朱樉发现了自己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以前他带的都是骑兵,急行军累的主要是马,而这次出兵大部分都是步卒。 第376章 走散了? 明军中,有十八万步卒跟六万骑军。朱樉一回头,果然发现率领步卒的傅友德已经不见了身影。显然是掉队了,被他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对着刚从前方掉头回来的沐英,朱樉直接埋怨道:“小弟刚才在马背上打瞌睡,老傅人都走散了,二哥都不提醒我一声?” 沐英脸色一僵,心里暗骂:小弟这甩锅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深得义父的真传。 沐英尴尬的笑道:“这不巧了吗?你二哥刚才正好睡着了,丢了那么多人都没发现。” 朱樉贴着他的耳边,小声说:“二哥害我出了个大丑,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沐英同样觉得冤枉:“一路上你都不说话,我还以为老傅和你提前商量好了要分兵的。” “行了,我原谅你了。”倒打一耙的朱樉,立刻下令埋锅造饭。一声令下,各营的百户、千户带着人开始挖好了坑灶。 军营里的伙夫开始忙碌,眼见天色近黄昏,还没见到傅友德这支大部队的身影。 朱樉对着赛哈智说道:“老赛,一会儿吃完饭之后,通知全军安营扎寨,原地等候步军的兄弟们。” ‘是。’赛哈智领命而去,沐英清点完了人数,下马走到他的身边坐下。 莫名其妙背了一个大锅,沐英拉长个脸说:“小弟,你好歹也是老军伍了,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看了看周围只有他们两人,朱樉实话实说:“以前有文正大哥当大管家,这些事用不着我操心。” 沐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以前当的是甩手掌柜,怪不得你兵书没读过几本还能将王保保打的落花流水。” 领军和打仗是两个概念,朱樉当然知道自己的短板。打仗他还可以,领军这方面跟那些名将相比还差得远了。 于是他虚心请教,向李文忠跟沐英二人请教。 李文忠跟沐英都是当世名将,二位又是他的兄长。只能耐着性子为他解答,关于军事方面的各种问题。 三个人在篝火前,聊到了深夜。李文忠跟沐英二人赶了大半天的路,已经昏昏欲睡。 而朱樉越听越精神,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老朱教导朱文正的时候还没有发家,朱文正相当于野路子出身。 在洪都守卫战之前,军中都觉得他是只会花天酒地的酒囊饭袋。不得不说朱文正是个天才,能用极少的两万兵力硬抗了陈友谅的六十万大军。 可是天才往往不是好老师,靠天赋打仗的朱文正教导朱樉的时候,很多问题说的一知半解,让朱樉这个差生听的一头雾水。 而李文忠和沐英这两人完全不同,李文忠长期独领一军在外征战。对练兵和治军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尤其擅长骑兵长途奔袭。 老朱收养的铁三角里,沐英的年纪最小,打小跟在徐达、邓愈这些大将身边,接受了系统化的军事教育。尤其擅长使用火器作战。 两人的悉心教导让朱樉受益匪浅,眼看就要天亮了,沐英跟李文忠二人早已哈欠连连。 沐英开始叫苦连天,“反正这一路时间还长,咱们等白天再慢慢聊也不迟。” 李文忠伸着懒腰,“表弟今天就到这吧。再说下去,你哥这把老骨头可要熬不住了。” 朱樉从草地上起身,撩起长袍对着二人郑重行了一礼。“感谢二位兄长今日为我答疑解惑。” 李文忠上前扶起了他,忍不住埋怨:“虽然咱们差着不小的岁数,可是在文正、朱英,我们三人心里,你就是亲弟弟。” 朱英是沐英原来的名字,沐英走过来拍拍朱樉的肩头:“你救了文正大哥和文忠二哥,咱们又是一家人。这点小事就不要见外了。” “那二位兄长早点歇息,小弟不送二位兄长了。” 朱樉依依不舍的离开,他是真的很想同两个哥哥彻夜长谈,而不是有意要熬老头。 回到自己的牙帐,刚一进门朱樉就发现了不太对劲。床上的被窝隆起,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形的轮廓。 朱樉连忙派人,被李文忠罚去守夜的李景隆叫了过来。 见到李景隆嬉皮笑脸的样子,朱樉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那张床问道:“二丫头,这么大的一个活人都钻到我帐篷里来了,你是眼瞎了还是真看不见啊?” 面对他的质问,李景隆不但不难过,反而笑得更开心了:“表叔今晚刚抓的一个女探子,长的那叫一个水灵,肌肤跟绸缎一样滑溜。” 李景隆一边说,还兴奋的搓起了手。“这不最近天气怪冷的,小侄第一时间就送来给您暖被窝了嘛。” 换了一般人,李景隆还真不敢将身份不明的女奸细送到顶头上司的床上,可是一想到表叔的武力值。李景隆瞬间有了主意,等表叔玩过之后,再将女奸细给灭口,神不知鬼不觉的简直完美。 朱樉举起了手,拍拍他的额头。“你小子一天鬼心思真多,活该你升官发财。” 朱樉熟练的解开裤腰带,指着门口说道:“你先去放哨吧,你叔我要连夜审问这个女奸细,我就不信她的嘴还能硬过我的金箍棒。” 李景隆虽然不知道金箍棒是啥玩意?不过看见朱樉脸上浮现出的一抹笑容,立刻心领神会。“表叔,你一定要审问仔细了,明天一早交给我来善后。” 说着李景隆拎起帐篷边的一把铁锹,准备连夜去挖坑。李景隆临走之前,回头望了一眼。叔侄二人相视而笑,等李景隆走后,朱樉将守门的亲兵安排去了别处。 朱樉嘴角压不住笑容,他焦急地拉上了帐篷。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搜查官,不给她来一个全套剧情。朱樉感觉对不起侄儿的一片孝心,反正是鞑子的奸细,不玩白不玩,他心里一点负担的没有。 朱樉走到床边,隔着棉被伸手一摸。底下发出呜咽声,朱樉像盲人摸象一般,将被子下面的那个女奸细摸了个遍。 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前凸后翘身材很不错。 朱樉嘿嘿直笑,直接掀开了棉被。随即他的笑容一僵,棉被下面居然还有一个麻袋。 第377章 女搜查官 遇到了俄罗斯套娃了?朱樉没有生气,反而找到了开盲盒的感觉。他伸手解开扎在麻袋口上的绳索。 朱樉的心情不由的激动了起来,哪个热血少年心中不怀揣着一个活捉搜查官的梦想呢? 解开了绳索,朱樉的心怦怦直跳,终于要到了激动人心的时刻。 朱樉的手开始颤抖了起来,这年头女人当奸细的很少见,他真的有点害怕从麻袋里冒出的是一个带把的。 一想到这儿,他的手顿时停住了。就这样僵持了一小会儿,朱樉还是决定相信李景隆审美,等会儿大不了先脱了对方裤子检查检查。那叫以防万一。 朱樉闭上了眼睛想给自己一个惊喜,他顺着口将麻袋一下子撕成了两半。 当他睁眼的那一刻,看到眼前的女人,只觉得惊喜少了半边,剩下的只有惊吓。 只见刘莫邪一身男子打扮,被人五花大绑着。她的嘴里还塞着一团毛巾,因为受到了惊吓,整个人哭成了一个泪人。 朱樉取下她嘴里的毛巾,感到有些奇怪:“你不是回了金陵吗?怎么会被我的手下人给抓住了。” 一说到这件事,刘莫邪就想哭。当她骑着快马赶到了金川门时,刘莫邪已经回过了味来。 她从数十万人的大营里跑了出来,一路上碰到不少士卒和关卡都没有人阻拦过她。 刘莫邪仔细回想,朱樉的反常举动,发现是这个无耻淫贼想要放自己离开。 当朝第一个御赐的女秀才,一向饱受青年才俊追捧的刘莫邪。哪里受过被人轻薄过后,像个破布麻袋一样一脚踢开的待遇。 刘莫邪的心里不但没有一点感动,反而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于是她马不停蹄赶了回来,想给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刘莫邪红着眼眶,泫然欲泣:“你轻薄了我还想将我赶走,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你这样无耻的男人。” 朱樉低估了一个女人的逆反心理,他反问道:“刘姑娘你又不喜欢我,恰巧我也不喜欢你,你死皮赖脸跟着我会让我这个优质的已婚男人很苦恼的好吧?” 刘莫邪被他的言论给气笑了,“你除了生在天家以外,身上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本姑娘瞧的上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女人真是一个奇怪的生物,朱樉爬到床上用靴子里的匕首,割断了她身上绑着的绳索。 刘莫邪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她低着头很好的掩饰了下来。结果下一秒,朱樉抬起了大脚,直接将刘莫邪整个一脚踹翻在了地上。 刘莫邪猝不及防,被摔了个屁股墩。她一脸羞怒:“你居然敢踹我,你还有一点怜香惜玉之情吗?” 朱樉厚着脸皮说道:“对不起啊,我现在要睡觉了。麻烦你另外找个地儿哭去。” 被无数文人雅士奉为女神的刘莫邪,只要勾一勾手指头就有无数青年才俊为她疯狂。什么时候受到过别人的白眼?偏偏朱樉对她一点都不感冒,三番五次无视不说,还带着说不出的厌恶。 朱樉讨厌的刘莫邪的原因很简单,与其费尽心思跟这种清高的女神谈一场没结果的恋爱。不如去秦淮河上的会所,找一个小妹的加钟探讨一下生物遗传学。何必在这儿浪费彼此的时间呢? 朱樉直接裹着被子,吹灭了油灯。在床上直接躺成了一个大字,闭上了眼睛睡觉。 睡得迷迷糊糊时,隐隐约约听到有女人抽泣的声音。朱樉以为女鬼来劫色了,吓得拿起床头里的火折子照了照四周。 终于确定了声音的来源,只见了刘莫邪半蹲着身子,靠在了帐篷边上的木桩上。一边哭一边不停地抹眼泪,断断续续的哭声,弄得朱樉一阵心烦:“你到底走不走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朱樉冷漠的态度,令刘莫邪更加受伤。刘莫邪就像被丈夫抛弃的妻子,用目光控诉着朱樉的无情。 那双桃花眼含情脉脉,盯得朱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沉默了一阵,朱樉语气放缓:“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不合适,要不你先回房睡觉,有什么事等天亮了再说。” 刘莫邪一肚子委屈:“我马不停蹄的赶来,就是想找你问个清楚。没想到你手下那些人不分青红皂白,一上来就用麻袋将我套住。” 听到她被抓的原因,朱樉只觉得好笑。“大半夜的,你女扮男装跑进营地里。不被人当作奸细处理才怪,要不是你长得还有几分姿色,估计早被二丫头那帮人给一刀咔嚓了。” 看到朱樉笑得前仰后翻,她现在才深刻体会‘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真正含义。 刘莫邪一阵气恼,抬起秀足在地上直跺脚。“我们不过一面之缘,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在刘莫邪看来,两人往日并无恩怨。朱樉却对她有莫名的敌意,面对刘莫邪的质问,朱樉很想告诉她实情。 但是仔细一想,对于刘莫邪来说,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除了徒增伤感以外,对她的人生没有任何好处。 顿了一下,朱樉才回答:“我承认像我这么优秀的男人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可惜我已经有了家室。” “刘姑娘就不要再做非分之想了,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朱樉说的很不要脸,刘莫邪直接啐了一口:“你这个无耻淫贼,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本姑娘能看上你?” “你说的没错,本王的确是个淫贼。但是对你,没有半点兴趣。” 朱樉轻飘飘的一句话成功激怒了刘莫邪,就像是受了天大的侮辱一般。刘莫邪气到浑身发抖,抬起了粉拳,她迈开双脚一个纵步跳上了床。 对着朱樉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刘莫邪的过激反应把朱樉给弄懵了。 “停停停,你到底是女秀才还是女土匪啊?” 一连捶了几拳,踢了好几脚。刘莫邪心里的郁气才稍微去了一些,她磨着银牙说道:“姑奶奶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第378章 睡在同一张床上 原本以为刘莫邪是那种冰山美人,没想到她高冷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颗暴躁的心。 刘莫邪骑在朱樉身上又哭又打,朱樉捏紧了拳头想给她一点颜色看看。当朱樉的拳头举过头顶之时,一想到刘福通这个抗元的英雄有很大的可能是葬送在朱元璋手中,而且在死后被抹黑成了‘妖人’。 原本高举的拳头又无力的垂了下来,脑海里只有四个字——父债子还。任凭刘莫邪发泄了一通,朱樉才轻轻推开了压在身上的刘莫邪。 “行了,我们两人之间已经两清了。你也该走了。” 朱樉想要结束眼前的闹剧,他的话听在刘莫邪耳中,显得冷漠无情。刘莫邪泫然欲泣,哽咽道:“我身为一个女子的清白都被你这个淫贼彻底毁了。” “天下之大,我又能去哪里呢?” 听到这娘们儿想要赖上自己,朱樉直接急眼了。“我们两人之间明明清清白白,连嘴都没亲过。” 刘莫邪抹着泪花,扯着手绢骂道:“你这个淫贼上次在临安殿下跟宁国殿下面前伸手摸我那里。” “后来又在皇上面前轻薄于我,我的贞洁还不算毁在你的手上?” 鱼没吃到还惹得一身腥,面对刘莫邪的质问,朱樉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你身着男子打扮又长了喉结,鬼能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女的?” 刘莫邪身材纤细,脖子上的喉结要比其他女子明显。听到朱樉这样说她身上的缺点,刘莫邪脸上染上一抹红晕:“这不是你非礼本姑娘的理由。” 朱樉一怔,就算再迟钝,他也听出了打情骂俏的语气。心想:这娘们不会真心看上自己了吧? 朱樉只好试探道:“刘姑娘不如先回房休息,明日一早,我再派人送你回京。” 果不其然,刘莫邪摇头拒绝:“外边那么多人值守,深更半夜我从你的帐篷里走出去,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大营。” “本姑娘今后还怎么做人?” 刘莫邪说的理直气壮,让朱樉一时语塞。 在朱樉发愣的时候,刘莫邪径直爬上了床,然后双手用力一推直接将朱樉整个人推到了床下。 朱樉毫无防备摔在了地上,他有些纳闷:“我要睡觉了,你跑我床上来干什么?” 刘莫邪拍了拍手,像只小猫一样钻进了他的被窝。“这营帐里就一张床,本姑娘要睡觉了,只好委屈你了。” 朱樉起身想去争夺被褥,刘莫邪裹着被子向边上灵巧的一躲。 大半夜的,朱樉不想闹出太大动静,无奈的挥手:“行了,我去跟李景隆凑合一晚。” 说完转身离去,朱樉的前脚刚要踏出营房,刘莫邪就叫住了他。“淫贼,你赶紧回来。” 朱樉回头问道:“又怎么了?” 刘莫邪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裹得跟个肉粽一样,只露出半个脑袋。 “你的帐篷太大了,我一个人睡觉会害怕。” 听到这不要脸的话,朱樉眉毛一挑,丫的,真当朱二爷是吃素的不成? 朱樉身形一动,三两步走到了床边。一个饿虎扑食整个人跳上到了行军床上。刘莫邪吓出了一声尖叫:“你快出去,我要叫非礼了。” “叫吧,叫吧。你叫的越大声,我越兴奋。” …… 第二天一大早,朱樉开始穿起了衣服,身旁的刘莫邪一脸幽怨地望着他。昨晚两人都是和衣而眠睡在一张床上,什么都没发生。 刘莫邪心中难掩失落,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睡在他的身旁,朱樉的呼噜打的跟死猪一样,刘莫邪暗骂这淫贼真是禽兽不如。 朱樉拿着一件胸甲,回头冲着刘莫邪没好气的说道:“看什么看?你该庆幸这年头像我这样的正人君子不多了。还不来帮我披甲?” 刘莫邪像委屈的小媳妇一样,吃力的搬起那件沉重的铠甲,给他一件一件披上。 昨晚,朱樉背诵着《滕王阁序》,全文一共七百七十三个字,背了两遍他就睡着了。 读书果然可以陶冶情操,朱樉感觉现在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 穿戴完后,朱樉一低头就听见刘莫邪嘟囔着嘴,“禽兽不如的东西。” 朱樉懒得跟这女人一般见识,他大步走出了牙帐。 刚走两步,朱樉就发现了帐篷边上躺着一个人,用一张羊皮垫子铺在地上躺在上面呼呼大睡。 朱樉定睛一看,正是将刘莫邪送到他床上的罪魁祸首。朱樉快步上前,直接踢了李景隆两脚。 梦里正在秦淮河上,跟一群莺莺燕燕在画舫上打扑克的李景隆,突然感到背上一痛。他猛然惊醒,一睁眼就发现表叔的脸都快贴到了他的脸上。表叔脸上的表情带着愤怒,李景隆一下子坐了起来。 朱樉捏着拳头,在李景隆眼前晃了两下。“昨晚上,二丫头你不是在外围放哨吗?怎么放着放着放到老子的帐篷边上来了。” 李景隆昨晚听了一晚的墙角,一想到表叔的拳头不认人。李景隆开始编起了谎话。“小侄昨晚巡夜的时候,喝了些酒御寒,本来想要回房休息,路过表叔的营帐前就不小心醉倒了。” 李景隆拿起腰间酒壶倒了倒,里面空空如也。朱樉眉头一紧,好一会儿才舒展开来,拍了拍忐忑不安的李景隆。 “你小子恪忠职守,做的很不错。” 李景隆讪讪一笑,笑得非常尴尬。“都是父亲和表叔平时教导有方,表叔的安危,小侄一点不敢怠慢。” 看着李景隆神色慌张,眼神躲闪。朱樉心里立刻明白了,昨晚刘莫邪一出现就被李景隆逮到了自己的床上,这小子八成是带着任务来的。 朱樉没有当面揭破他的谎言,而是笑着嘱咐:“你小子不错,这一路上照看好你的婶婶。” “哪个婶婶?”李景隆明知故问,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朱樉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不老实了。他拿拳头捶了捶李景隆的胸甲。“老子帐篷里还有几个婶婶?” 李景隆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如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朱樉挥了挥手不再言语,然后转身离开。 走着走着,朱樉脸上的表情变得阴冷,他很不喜欢被人当作工具的滋味。 第379章 乌龙 昨晚朱樉向刘莫邪询问过她的身世,她是舅舅亲手带大的。 听到她舅舅的来历和籍贯,朱樉就知道那人的身份是伪造的。 可怜的刘莫邪被蒙在鼓里,被自己的杀父仇人亲手养大。 亲手杀她父母的是廖永忠,下命令的却是他的父皇朱元璋。 朱樉摇头叹气一阵,才重新振作。径直向着大帐的方向走去。 …… 跟大部队失散的傅友德,正骑在高头大马上。 身旁亲兵打扮的二儿子傅正对着他不断催促:“父亲大人,再不走快点,我们就要被步军营的弟兄们狠狠甩在身后了。” 傅友德脸上露出了苦笑,打了半辈子的仗。第一次碰到骑兵被步兵甩在身后的。他带着一万骑兵和十多万步卒,结果这一万骑兵,连人带马硬是跑不过那十多万步卒。 不仅把他这个领军的副将远远甩在了身后,还把朱樉这个主帅都给丢了。 跟朱樉预料的不同,实际上傅友德他们已经快走到了马鞍山,到了安徽境内去了。 傅友德刚想下令休息一会,出去探路的斥候就折返了回来。 斥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禀报傅将军,前方没有发现大帅和骑军营的踪迹。” 傅友德眉头紧皱,思索了一阵后,问道:“前方可有大队人马留下的马蹄印?” 斥候摇了摇头,傅友德一拍脑门,懊恼道:“糟了,咱们跑的太快,把主帅都给丢了。” 随即收敛了神色,对着二儿子下令:“传老夫的军令叫全军扎营休息,原地等候。” 傅正一把接过老爹的印信,带着一帮家丁亲兵追了好一阵才追到前方的大部队。 傅正扯着嗓子大喊道:“左将军有令,全体扎营休息,不得再往前行进一步。” 在前方迈着双腿亡命狂奔的小兵们听到了命令,在领头军官的连声催促中,这时才停下了脚步。 …… 朱樉第一次领军出征,没想到就闹了一个大乌龙。 当他听到傅友德派回来的斥候报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是说老傅……呃,傅老将军他们都已经跑到了马鞍山了?” 头盔上插着两根锦鸡毛的斥候向他点头,朱樉一拍脑门差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在身旁的沐英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沐英有些埋怨道:“小弟,你这赏赐定的太高了。那帮见钱眼开的丘八为了早日上战场,还不得玩了命行军啊。” 朱樉仅仅是提高了一下待遇,没想到这帮人就跟疯了一样。他忍不住感慨:“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古人诚不欺我。” 沐英深有感触的说:“义父以前发的都是宝钞,你这现银一发下去,这些没见过银子的丘八可不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洪武宝钞连连贬值,明军的战斗力比起建国时衰退了不少。连带着东南沿海都闹起了倭寇,没想到这银子一发下去,这些明军立马跟着脱胎换骨。 连带着在战场上主要是辅助作用的卫所兵一个个都化身成了京营的精锐,两条腿的人跑起来比四条腿的战马还快,令朱樉再次对金钱的魔力刮目相看。 平心而论,沐英对眼前人人奋勇争先的场景感到十分羡慕。朱樉财大气粗,这种豪掷千金的做法,沐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朱樉这个当事人却闷闷不乐,半晌才开口说道:“咱们是保家卫国的军人,要培养将士们爱国的情操。眼睛不能只盯在钱眼里,那跟军阀有什么区别?” 沐英只听说过士族门阀,琢磨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小弟,你的意思是害怕咱们的明军变成唐末一样的藩镇?这些人农时务农,战时为兵应该没有可能会变成藩镇。” 藩镇之所以能成为独立王国,是因为节度使上马治军,下马管民。身兼数职,掌握了地方财政、人事、军队的大权。而朱元璋早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在地方实行三司——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 哪怕是身为藩王,朱樉不能干预对陕西的民政,不能收取地方的赋税。他除了王府三护卫以外,要调动陕西的兵马,必须经过陕西的行都指挥使司,也就是各省的都督府。 这一点,老朱不是针对他一个人设立的,而是针对所有的藩王。所以在朝廷中枢崩溃以前,大明不会出现藩镇割据的一幕。 沐英没有猜中朱樉的真实想法,朱樉已经开始后悔昨天的冲动行为。一次两次大撒钱,他还勉强熬得住。再来几次,自己岂不是要变回穷光蛋了。 不行,必须陶冶士兵的爱国情操,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奉献才行。 沐英不知道朱樉正在心疼钱,还以为他正为将士们过于激动而苦恼。沐英给出了一个建议:“兄弟们人人争功是好事,但老话说的好,过犹不及。我们不妨到了铜陵等地休整一番,等将士们的热情降下去一番再寻机会渡江。” 以这个速度行军,等跑到了云南。别说打仗了,自己人就先全部累死光了。朱樉只好点头同意,对着赛哈智下令道:“全军开拔,与大部队汇合。” 古往今来,大部队把主帅丢了,朱樉是头一个。骑在马上的他,迎着李文忠跟沐英两人的目光,他有些不好意思。 等到了天黑时,好不容易赶上了原地等候的傅友德等人。 傅友德一见到他秦字的旗帜,激动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傅友德催动身下的坐骑,甩开了身旁的亲兵。径直冲向了朱樉的中军,开口说道:“我的上将军啊,你可是把老傅我急死了。” 饶是脸皮比城墙厚,看着满头白发的傅友德,朱樉脸色一红,急忙道歉:“今日之事,全是小王的过失。难为傅老将军和兄弟们了。” 傅友德没想到,他上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先跟自己道歉。朱樉这个放低姿态的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原本满腹牢骚的傅友德,一下子堵到了肚子里。只剩下一脸的感动,“上将军不必自责,老傅也有过失,没有约束手底下的部曲,任凭他们胡闹。” 为了面子,朱樉很想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可是理智告诉他,面对自己的缺点,还是要勇于认错。 “非将军之过,今日之乱都赖我事先没和你们商量。” 第380章 猫腻 朱樉翻身下马,径直对着傅友德、李文忠、沐英、王弼、张龙几人鞠了一躬。“只怪我经验尚浅,没有跟几位老将军沟通。今后我这名军伍晚辈,一定向各位老前辈求教。” 所有人都没想到,朱樉一上来就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不仅没有让手下人背锅,还拿出了一个晚辈的姿态。 朱樉没有一点上位者的架子,这让几位当世名将感到如释重负,他们最害怕的就是遇到任性妄为,还死不认错的主。 傅友德连忙摆手:“上将军一时不察,这点小事完全无伤大雅,向我等下属道歉就大可不必了。” 傅友德跟朱樉是儿女亲家,第一个站了出来将这件事揭过。在场的将领都跟他沾亲带故,自然保持了缄默。 这次闹出的乌龙,没有影响到朱樉的威信。就这样轻轻被他化解了,大部队合流之后,朝着安徽进发。 浩浩荡荡的队伍,走了好几天。到了隶属池州府的铜陵县,也是长江的渡江口,与江北的桐城县隔江相望。 刚走到铜陵县的地界,铜陵县令跟县丞、主簿、典史等人,早早等候在了官道上。 隔着老远,一见到明军飘扬的旌旗。铜陵县令就带着人迎了上去。“知县陈明生携下属和本地士绅拜见秦王殿下。” 这帮人齐齐跪倒,直接堵在了路中央。大部队只能停了下来,朱樉接到通报以后,带着经验丰富的傅友德快马赶到了队伍最前方。 看到陈明生的身后,跟了一大帮身穿员外服的地主乡绅。这些人都是当地的乡长和里长,一个个脑满肠肥看的朱樉直皱眉。 骑在马背上的朱樉,收敛了脸上的不悦。他微微颌首:“都起来说话。”听到他的命令,陈明生等人才敢站起身来。 “下官陈明生仰慕殿下的风采已久,今日得见果真是三生有幸。” 朱樉没心思跟一个七品芝麻官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本王奉命率大军出征,陈知县带着一帮人堵在路上,是要做什么?” 陈明生脸色一僵,随即躬身回答:“听到官军前来,本地乡亲无不感到欢喜鼓舞。下官特地组织百姓前来劳军。” 随着陈明生背过身去朝着远处招招手,不一会儿,有四五百人有男有女驱赶着上千头大肥猪出现在了官道上。 这一群百姓面有菜色,衣服上缝满了补丁。跟他们身前油光发亮的大肥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而身后还跟着一帮衙役腰间挂着刀,手持水火棍驱赶着他们。 眼前的世界名画,深深刺痛着朱樉的内心。身旁的将领们对眼前的场景习以为常,看到那群地方官员,朱樉的手悄悄按在了刀柄上。 眼见朱樉有动手的迹象,傅友德连忙劝阻:“上将军莫要冲动,且听老夫一言。” 傅友德将他叫到了一旁,悄声说道:“大军的军粮都是定额的,牛羊等物资只能到达了地点以后才能宰杀。” “这一路上兄弟们要开荤的话,只能依靠地方上劳军。兄弟们已经好多天没见过油腥了,这样下去会影响士气的。” 对于二十四万人来说,这一千头猪连根猪毛都不够分的。傅友德口中所说的兄弟们显然不包括底层的普通小兵。 这是数千年来形成的森严等级制,不是他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不过朱樉从来都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朱樉一转头,恰巧碰见刚来看热闹的李景隆。 “二丫头,你今年的俸禄都发下来了吗?” 听见表叔询问自己的工资,李景隆心中顿感不妙。“表叔,你问这个干嘛?” “别想转移话题,到底发没发?”朱樉一发火,李景隆苦着脸说道:“上个月刚发的三千石,折合银子一千五百两。” 朱樉顺手一指:“你带着人把那些肥豕买下来,然后通知伙夫今晚给兄弟们开荤。” “小侄冒昧的问一句,犒赏兄弟们的,为啥要我出钱?”李景隆很不服气,朱樉板着脸说道:“那你是想当铁岭卫还是琼州卫的都指挥使啊?” 琼州是鸟不拉屎的海南岛,铁岭更是苦寒之地。李景隆打死都不想去这两个地方,说实话跟流放没什么区别。 所以李景隆干净利落的选择了掏钱,李景隆带着亲兵正要赶去时,朱樉特意嘱咐道:“直接把钱付给百姓,官吏敢伸手一律带回大营等我处置。” 这次出征,朱樉特意从北镇抚司调来了不少用刑的好手,就等着不开眼的上门了。李景隆点头随即调转马头,朱樉对着赛哈智吩咐道:“你把铁断事叫上,带着锦衣卫好好查查这些地方官。” “卑职遵命。”赛哈智派人去请铁铉过来,铁铉一直在队伍中间,还不知道前方发生的事。看着赛哈智身后跟着一帮锦衣卫,铁铉忍不住问:“赛千户这是要去哪?” 赛哈智对铁铉非常尊敬,抱拳道:“铁大人,大帅有令:命我等严查铜陵县官署上下。” 铁铉细细询问后,才得知刚才的情况。他当机立断:“赛千户你先带人将这些官吏押回去,本官去查抄铜陵县的账簿。” 铁铉跟赛哈智两人选择了分头行动,赛哈智带着上百名锦衣卫向着那边的铜陵县官吏队伍赶了过去。铁铉则是带着军中的掾吏朝着县衙的方向赶去。 等候在队伍前方的陈知县等人,还在原地傻站的。秦王刚走开一小会儿的时间,没等到秦王的准话,他们一个人都不敢离开。 陈知县朝着队伍的人缝里探出头,刚想偷偷看看秦王的去向。就看到一群凶神恶煞的缇骑朝着他们杀了过来,领头的官校身穿飞鱼服,要跨绣春刀。 锦衣卫的赫赫威名,让这帮地方官吏觉得有一股凉气从脚后跟窜到了天灵盖上,只感觉浑身冰冷,手脚不自觉地颤抖。 陈知县一拍额头,满脸懊悔不已:“糟了,我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诏狱里的几个掌刑百户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撬开了这群人的嘴。 等到中午的时候,这帮人的口供就放到了朱樉身前的案几上。 第381章 查案的原因 “你一个三军主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干嘛?” 对于朱樉查抄铜陵县衙的行为,刘莫邪完全不能理解。在她看来有那个闲工夫,去研究一些云南的地形不好吗? 朱樉一边看着口供,一边头也不抬的回答:“铜陵是个人口大县,生活着三十多万百姓。而且附近还有几座铜山,有数万矿工日夜辛勤劳动。” “如果不把这些人的老底查清楚,我今天晚上睡不着觉。” 他的回答,让刘莫邪很诧异:“你要想清楚了,这件事吃力不讨好。要是拖延了到达的日期,会受到圣上的惩罚。” 这几日两个人都睡在同一张床上,却没有进行最后一步。双方既是熟悉又觉得陌生,这种微妙的关系才让刘莫邪好意提醒他。 朱樉心里也清楚,这件事办得好对他毫无益处,反而办得不好的话,很有可能还会连累他吃瓜落。 可是一想到早上看见的那些百姓,面黄肌瘦的脸庞和麻木的眼神,他的心脏就一阵隐隐作痛。 朱樉的眼神变得坚定:“如果任何事都权衡利弊,有好处才会去做的话。那我朱樉一辈子只能止步于此了。” 他的潜台词,刘莫邪听的很明白,故意装傻充愣:“你都是天下第一藩王了已经升无可升,还想走到哪里去?” 朱樉面露微笑:”当然是走到你的心里呀。“ 第一次听到这么土味的情话,刘莫邪俏脸一红,用文书将脸挡住,低声骂道:“淫贼。” 朱樉看完了口供直接扔在了桌上,刘莫邪见到他垂头丧气还以为是受到了什么打击,忍不住关心:“怎么了?铜陵县这帮官吏的问题很严重吗?” 朱樉摇摇头,才出言解释:“要是按大明律来办,统统剥皮实草都够得上了。只是在我看来问题倒不是很大。” 不得不说,老朱的高压政策还是威慑力不小的。铜陵县这帮官吏在直隶省,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不敢明目张胆的贪污受贿。暗地里还是收了不少黑钱,只是在朱樉看来县衙上下一年贪污的加起来,最多也就不到两千两。 比起我大清的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差的老鼻子远了。 听到他的话,刘莫邪心生好奇:“这话说的前后矛盾,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些人?” 朱樉叹了口气:“等铁铉调查回来,把不做事的统统按大明律处置,做事的那些人就让他们交赎罪银吧。” 赎罪银这个新名词,让刘莫邪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回过味来。“你不会是想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小虾吧?” 在刘莫邪看来,朱樉的做法与黑吃黑无异。 朱樉笑着解释:“他们搜刮百姓的民脂民膏,我再将他们搜刮上来的钱以别的方式还给平民百姓。” “这应该叫取之于民,又用之于民。” 刘莫邪很不理解他的行为,“你将他们明正典刑,以后还会有人敢贪吗?” 刘莫邪虽然是御赐的女秀才,没踏入过官场。在她看来,将贪官污吏统统剥皮实草,以杀止贪才是最解气的。 朱樉认真说道:“官场不是打打杀杀,官场是人情世故。贪婪是人的本性,就拿咱们大明举例,一个官员如果连温饱都混不上,那他会不会去贪污?” “所以说水至清则无鱼,你永远无法保证下一个会是清廉的好官,还是比上一个更贪的贪官。” 他的说法,让刘莫邪有些不能认同:“一个七品知县的俸禄每月有七石五斗,换在平民百姓可以养活三户人了。贪污那么多银子,他们吃得完吗?也不怕被撑死。” “你的看法太片面了,如果科举取士,这些进士老爷们都是读书人出身。被吏部分配到了地方,他们这些书呆子大多都处理不了政务,久而久之只能依靠下面的小吏治理地方。” “可是小吏通常是本地人世袭,县太爷不想被忽悠的话只能请外援,于是有了师爷这个行业作为知县的幕僚。可是一个合格的绍兴师爷每个月就要五两银子,比你一个知县的俸禄还高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不还是得一个字——贪。” 朱樉的解释听在刘莫邪的耳朵里,让她一个读圣贤书的女子无法接受。“说到底你还是为那帮贪官污吏辩护,你们骨子里就是一种人。”刘莫邪双手抱在胸前,将头扭到了一边。 看到她生气的样子,朱樉感到一阵好笑,忍不住调戏她:“比如我现在是一个七品知县,该有的排场总的有吧。出门八抬大轿的轿子和轿夫不得花钱养着嘛,还有人情份子钱和迎来送往的招待总的有吧?” "而且年底去省城跑官,总得给顶头上司布政使衙门的人带点礼物吧。而且三年任期一到,吏部考功司上到郎中大人,下到办事的小吏。你敢不打点一番,搞不好通知一下来,你就去穷乡僻壤报到了。" “靠着每月五两银子的死俸禄,别说办事了。就是养你这个小娘子都很困难。” 听到他最后一句,刘莫邪一抹红晕从脸颊爬到了耳根,她啐了一口:“谁要你这淫贼养了?你这人成天说些歪理,一肚子的坏水。” 朱樉很想反问一句,你又没尝过,你怎么知道那是坏水?不过看在刘莫邪脸皮薄的份上,他还是放弃了继续调戏的心思。 眼看要到饭点了,朱樉对着门外的一名亲兵说道:“叫伙房,以营为单位,每一营送两头猪过去。” “告诉下面的千户、百户,我不管他们怎么分,要是我抽查的时候,有一名兄弟没吃上肉。叫他们别干了,回老家种地去吧。” “标下马上去办。”那名亲兵上马飞奔而去,刘莫邪看着眼前的男人,行事风格处处都透露着与他人不同,但又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成效。 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不由得让她看痴了。 “你盯着我看好半天了,我早上没刷牙洗脸,牙齿沾着韭菜,还是脸上有饭粒?” 朱樉的脸都快怼到刘莫邪眼睛边上,把她直接吓了一跳,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逃开。 跑开之前,还回头用粉拳砸了他两下。“你真是禽兽不如。”刘莫邪骂骂咧咧的跑出去了。 第382章 试探 刘莫邪跑的没影了,朱樉刚想出门遛遛弯。门口的卫兵就进来通报:“大帅,凤翔侯和普定侯二人有事禀告。” 前脚刚叫人将猪肉分下去,后脚这两人就联袂前来。朱樉不用想都知道他们的目的,朱樉点头说道:“让二位将军进来吧。” 卫兵前去通报,张龙、陈桓二人一进大帐,就弯腰抱拳行了一个揖礼:“末将张龙。”“末将陈桓。” “拜见上将军。”二人须发皆白,生的膀大腰圆,身材十分壮硕。朱樉先请二人入座,才开口询问:“不知二位将军前来,可是有要事?” 陈桓率先开口:“听闻上将军要将那些肥豕平均分下去,末将二人特来向上将军求证此事。” 因为避讳国姓,朱元璋先是下令将猪的称谓改成了‘肥肥’或者‘万里哼’,在大臣的劝说下又将猪的官方称呼改成了上古时期的甲骨文‘豕’。 朱樉很干脆承认:“没错,本帅正有此意。” “上将军这可千万使不得,这一均分下去会闹出大乱子的。” 张龙的话,让朱樉有些不悦,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 朱樉身子向前倾,“凤翔侯有话不妨直言,本帅愿闻其详。” 张龙向他解释道:“这将帅吃肉,士兵喝汤。是军营自古以来的规矩,若是大家都在同一口锅里捞食,那岂不是乱了上下尊卑。” 陈桓深有同感:“老张说的很有道理。大家都在一口锅里捞食,长此以往下面的人难免会有怨言的。” “二位将军的话,我听明白了。大家无非是不愿意跟一帮泥腿子出身的小兵挤在同一口锅里。觉得那样有失身份对吗?” 看见秦王开诚布公,张龙、陈桓两人只好点头称是。 跟白手起家的安民军不同,安民军的将领张玉、邱福、朱能等人都是他从小兵提拔起来的。自然不会有那么深的等级观念,而大明开国十六年了,明军的军营里面早已形成了森严的等级制度。 “上将军且听末将一言。军中小卒在战场上奋勇拼杀,无非就是为了钱财跟搏个出身。如果大家衣食住行全都一个样,那何人还会为大明效尽死力呢?” 陈桓的话,代表了军营里大多数武官的想法。这年头,衣食住行就是最明显的等级区分,将人划分成了三六九等。如果不区分军官和小兵,大家吃穿用度都变成了一个样,还有人愿意将脑袋别在裤腰上拼命吗? 就算消灭了等级,还是会有阶级存在。这个道理,朱樉当然明白,不过他考虑的问题不一样,对着张龙跟陈桓二人正色道:“平时你们怎么享受都没关系,我管不着。但现在是战争时期,军营将我们变成了一个大集体,上到将军下到小兵,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明军。” 顿了一下,朱樉继续往下说:“如果连最基本的团结都做不到,那还谈什么休戚与共?谈什么同生共死?我不管你们这帮将校是怎么想的,从明日开始,我的每一顿饭都会去一个营房跟士兵们一起吃。” 听到他一个主帅要下去跟小兵同吃同住,张龙劝解道:“上将军,您是千金之躯,跟下面的人整日混在一起,这岂不是乱了尊卑吗?” 朱樉站起身来,朗声说道:“两位老将军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忘记了自己是穷苦出身。这是人之常情。” “但我朱樉永远都记得自己是泥腿子的子孙,我不会以权压人逼迫你们去干违心之事,也请二位不要阻挠我做事。” 朱樉义正言辞的表明了态度,张龙和陈桓二人看见他心意已决,只好选择作罢了。 “我等就不打扰上将军忙公务了。” 张、陈二人向他告辞。走出大帐不远时,张龙心中感慨万千,对身边的陈桓说道:“咱们头上的这位,果真跟上位年轻时的脾气和秉性如出一辙。” 听到张龙的话,陈桓深有同感:“上位的足迹曾经遍布整个营房,现在上位坐在紫禁城里,离我们这些昔日的旧将隔得太远了。时间长了,上位对我们这些旧部的信任自然没了。” “老陈啊,这话可不能乱说。”张龙眼睛瞟向周围密集的岗哨,示意人多嘴杂。 两人默不作声,悄悄来到一处僻静的营房。 陈桓看见四下无人,这才壮着胆子说:“老张,我说的都是实话。上位让藩王领军目的就是分走我们手里的兵权。现在的情况,西北归晋王节制,华北归燕王节制,朝廷将近三成的兵马落到了秦王手里。” “我等要是再不做打算的话,搞不好大军归来之日,就是你我二人卸甲归田之时啊。” 上次借着朱亮祖案,皇上收走了开国功臣手里的兵符。虽然没有撤换这帮老将的职务,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是起了卸磨杀驴的心思,现在淮西老将们人人自危,陈桓开始蛊惑起了关系最要好的张龙。 跟其他人的情况不同,张龙是朱元璋的儿女亲家。屠刀怎么着都不会落到他的头上。原本还很放心的他,在看到李善长跟徐达这两位,如今一个被软禁,另一个赋闲在家好几年。 张龙顿时感到了危机,李善长和徐达两位前宰相又何尝不是皇上的亲家呢? “老陈,我们俩认识多年又相交莫逆,你说该咋办?我跟着照做就是了。” 听到这句话,陈桓终于吃下了定心丸,附在张龙的耳边小声说:“老张,我们二人不妨彻底投靠秦王。” “秦王?”张龙吃了一惊差点叫出声来。片刻之后,张龙说出了心底的忧虑:“太子的地位稳如泰山,我们俩要是投靠了秦王。等到太子一登基,你我二人难免会遭到新皇的清算,到时候恐怕就会落到身死族灭的下场。” “太子的身边围满了文臣,我们两个再想挤进东宫的圈子里是难如登天。而秦王不同,此去云南,我们都在他的麾下效力,大家自然有袍泽之情。” 第383章 投靠的原因 听完陈桓这一说,张龙同样觉得投靠秦王,要比挤进东宫的小圈子容易的多。别看册封东宫之时,皇上给太子配了不少武将班底。 武将在和太子的亲疏远近上,同文臣相比有个天然的劣势。那就是长期在外领兵作战,而文臣则每日陪在身边悉心教导。 久而久之,武将就会受到抱团的文臣排挤。如果常大将军还活着,张龙和陈桓等人可以依附在常遇春的麾下,靠着常遇春是太子东翁的这层关系能在新朝有立足之地。 可是常大将军、太子妃常氏跟皇太孙朱雄英的接连离世,让这些淮西老将彻底断掉了投靠东宫的念想。 现在常家在宫里就剩下朱允熥这根独苗,投靠过去还不如秦王将来当太子的几率大。 于是两人商量之后,决定将全部身家性命都押宝在秦王身上。 张龙跟陈桓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悄悄离开了营帐。 …… 二十四万人划分成了五十个营区,每营大概是四百到五百人。分别是步军营、骑军营、火器营、杂役营、伙夫营等等,还有不少随军的郎中。 朱樉将步军营划分给了傅友德掌管,火器营交给了沐英,骑军营由他亲自统领。其他的将领划归在了各自的麾下,唯独伙夫跟杂役、伤兵营,朱樉一股脑的扔给了李景隆。 刚刚开完会划分了职权,朱樉人还没走出大帐,李景隆就找上了他。 李景隆哭丧着脸,向他表示出了不满:“表叔,你让我统管伙夫跟军中杂役。这不是杀鸡用牛刀,浪费了我这一身的才华吗?” “让你小子管后勤,你小子还觉得屈才了不成?”看着李景隆目空一切的样子,朱樉就忍不住来气。这小子居然吃里扒外,给他舅老爷当起了卧底。 朱樉早就想找个由头收拾李景隆这小子一顿,让他知道知道当双面间谍的下场。这不逮着了机会就把最苦最累的活,全都扔给了李景隆。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穿开裆裤的交情。一看到朱樉的脸色,李景隆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回想一下前些天是不是露出了马脚? 李景隆千算万算,没想到朱樉跟刘莫邪之前就认识了。还从李文忠那里得知了真相,他以为朱樉好色成性,早就将刘莫邪占为了己有。 殊不知李景隆他自己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李景隆自以为得计,他开始叫苦连天:“表叔,小侄我能文能武,本来是想在战场上大显身手,跟咱们淮西子弟,证明我头上那个冠军侯的含金量。” “你就让我管管战兵嘛,实在不行让我去管斥候给大军探路也行啊。” 想起历史上李景隆的种种离谱行为,朱樉还是觉得你这个初代‘大明战神’还是别证明自己了。你表叔手下的二十多万人还不够你塞牙缝的。 “表叔,你就给小侄一个机会好不好嘛?求求你了。” 见李景隆拽着自己的胳膊,撒了半天娇。朱樉感到一阵恶寒,连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稍一用力将胳膊挣脱出来。 朱樉连忙拉开两个身位的距离,才让心里好过一点。朱樉隔着老远说道:“你也不用你的猪脑子想想,韩国公之前是干什么的?” 一听到李善长的名字,李景隆明显一愣,随即脱口而出:“当然是干后勤为大军转运粮草的啊。”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韩国公是管后勤的,位列开国功臣第一位。大汉开国的第一功臣萧何当初不也是管后勤?” 朱樉的话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就点醒了李景隆。一想到李善长位列三公,李景隆激动的满脸通红:“表叔,你说到时候,小侄我能不能跟韩国公一样也混个太师呢?” 太师?朱樉觉得这小子当太监一定很有天赋,嘴上却随口答应:“看你接下来的表现咯。” 说完,朱樉转身离开。李景隆开心的跳了起来,挥了挥拳头:“果然在表叔心里,我李九江的地位排名第一。” “毕竟表叔都拿萧何跟李善长来比喻我了,这第一功臣的位置已然是我李九江的囊中之物。” 大明朝的官职分实职和虚衔,虚衔里又以三公和三孤、东宫三师为最高。 三公分别是太师、太傅、太保为正一品,三孤是少师、少傅、少保为从一品。还有从一品的东宫三师分别为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少保。 下面还有正二品的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 多为以示皇帝对臣子恩宠的加衔。朱樉不知道随口一句话,居然勾引的李景隆心潮澎湃。要是朱樉知道李景隆在意的是他心里的位置,不知道朱樉会不会被气的吐血呢? 甩开了李景隆以后,朱樉马不停蹄的赶往了今天的目的地——步军营。 在明军的阵营里,步兵占据了绝对的多数。因此步兵的营房被安排在了最外围的东南西北四个角,刘莫邪一身掾吏打扮,跟在他的身后。 刘莫邪差不多是第一次进军营,于是好奇的向他询问:“为何要将步军的营寨安插在最外边呢?” 朱樉笑着解释:“那是历史上无数先辈总结的经验教训,你想想要是深更半夜有一支敌军夜袭,摸进了我方大营。那时黑灯瞎火的,敌我不分搞不好就会炸营。” “一旦炸营,数十万人发生踩踏的话,会死伤无数。到时候,你连跑的地方都没法跑。” 刘莫邪也是第一次出了大帐的范围,看向四周跟个好奇宝宝一样,接着又问:“那要是战马受惊到处乱跑,就不会发生踩踏了吗?” 朱樉摇了摇头,才继续说道:“先不说夜晚战马都栓进了马厩,况且就算战马受惊只会往外跑,而人不会,失去理智的人群只会本能的向自己觉得的安全的地方聚集,咱们的大帐跟牙帐就是他们的目标。”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就是打了败仗或者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让步兵的兄弟们当肉盾抵抗敌军,而他朱大帅本人可以第一时间带着骑兵营跑路。不,应该是去搬救兵才对。 第384章 下连队 朱樉的小心思,其实军中的将领都看的出来。只是大家都打着一样的小算盘,关键时候弃车保帅,先保命要紧。所以这帮老油条,没一个人出来说破这些潜规则。 朱樉带着刘莫邪,路过了不少营帐。里面住着的士兵,听到了主帅前来,纷纷走出营帐,跟他亲热的打招呼。 “今儿个天气不错,大帅你老人家出来遛弯啊?” 一个小兵冲着他亲热的招手,朱樉听到以后,微微颌首示意。 “大帅您吃了嘛?”一名天津卫的士兵用天津话朝着朱樉打招呼,朱樉见他手上正端着碗,就愉快的决定了今天在这儿蹭饭。 朱樉摇头笑道:“我刚好没吃。”一听这话,那名士兵顿时神情激动,朝着营房里招手。“兄弟们,大帅还没塞饭,人到我们这儿地界了,大家伙快出来邀请大帅一起吃饭。” 呼啦啦的一帮士兵涌了出来,站在门口两边夹道欢迎。朱樉翻身下马带着有些害羞的刘莫邪,迈步走进了营房。 朱樉刚坐下就有人给他殷勤的递上了碗筷,有个五十来岁的老兵好奇地望着刘莫邪,小声问道:“这位姐姐吃了嘛?” 刘莫邪虽然一身男装,但是瞒不过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天津人不管多大年纪的女子,一律都称呼姐姐。 第一次遇到一个年纪比舅舅还大的大叔,称呼自己姐姐。刘莫邪的俏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她害羞的说不出话,朱樉替她回答:“她跟我一样都没吃了,今天来你们这儿先蹭一顿饭再说。” “大帅能赏光到我们这儿,是我们这帮老少爷们儿的祖坟上冒了青烟才对。” 老兵的话,引得周围人纷纷赞同,“大帅能跟我们一起吃饭,说出去一定羡慕死其他营的弟兄。” 一名稚气未脱的男孩,给刘莫邪拿来碗筷。看着发黑的土碗,刘莫邪没有嫌弃,紧挨着朱樉坐了下来。 一堆人围坐在篝火前,火塘上架着一口大锅。大铁锅里冒着蒸汽,正在炖着猪肉。整个营帐烟雾缭绕,充满了欢声笑语。 朱樉给刘莫邪盛了一碗饭,对着身旁的老兵问道:“老哥贵姓啊?” 老兵连连摆手,一脸慌乱道:“不敢当,不敢当。免贵姓牛是这天津卫丙字营的把总。” 百户是官职,把总是军中的职务。这牛把总手下管着四五百号人,比平时在卫所里威风了不少。 尤其是三军主帅,当朝的秦王坐在他的身旁。牛把总觉得此时此刻正是他人生的顶点。 牛把总放下碗站起身,朝着北方跪拜了下去,双手合十虔诚的说道:“爹娘在上,孩儿给老牛家光宗耀祖了。” 对于牛把总这样的人来说,一辈子能见到的最大的官。无非是个五品千户就不得了了,现在他们这二十多万人的头儿,跟他坐在一起吃饭。也难怪他会这么激动。 牛把总朝着北方天津卫的方向,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才宣泄完内心的激动之情。缓下来才坐回了朱樉身边。 朱樉跟在座的每人寒暄了几句,锅里的肉已经炖煮好了,在座的小兵们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的。都不敢下筷子,毕竟跟这么大的官儿围坐在一起吃饭。 都是有生之年的第一次,一想到朱樉的身份。一个个变得拘谨起来,没了刚才热闹的气氛。 这种场面,前世公司团建的时候,朱樉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因为有不少新员工。 朱樉面露微笑,对着所有人说道:“大家伙都别愣着,谁最后一个吃完的洗碗刷锅啊。” 不少小兵刚才闻见肉香,一个个都馋的流出了口水。随着他一声令下,像是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一个个都争先恐后,朝着锅里夹肉。见到这混乱的一幕,领头的牛把总刚想喝止手下,就被朱樉伸手拦了下来。 牛把总苦着脸,解释道:“这帮乡下孩子没什么见识,还请大帅爷爷不要放在心上。” 朱樉却笑着说:“你跟比我爹差不多大,叫我爷爷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小人可不敢,小人可不敢。”牛把总连连道歉,脸上更加慌张。 朱樉摆摆手,一边吃一边说道:“那你还是叫我大帅好了。” 天津卫的营房里大多是一群十五六岁的娃娃兵,原因朱樉不用问都知道,一个是元末天灾加上动乱,一个明军北伐。两个原因造成了北方人口锐减,如果不是老朱花了大力气移民,估计北方百里无人烟,千里无鸡鸣的情况,再过五十年都不一定缓的过来。 朱樉指着那群娃娃兵,对牛把总笑着说“没事,这群半大的小子都挺活泼,怪招人喜欢的。” 听到他这样说,牛把总这才放下心来。这个年月,穷苦人家到了过年都不一定吃的上一顿肉,这些军户仅仅是混了个温饱,吃肉对于他们来说还过于奢侈。 在场的大人和小孩一个个狼吞虎咽,唯独身旁的刘莫邪没有动筷子,看着猪皮上的一撮猪毛发呆,刘莫邪平日吃的都是小灶,第一次吃大锅饭,看着带皮带毛的猪肉顿时难以下咽。 朱樉接过了她的碗,用指甲将皮上的猪毛一根根拔了个干净。 又重新将碗放回刘莫邪的手上,朱樉笑着解释道:“伙夫营那千把号人每天要做这么多人的饭菜,人手有限难免不能面面俱到。” 看到朱樉温柔的举动,刘莫邪古井无波的内心,产生了一丝丝涟漪。她掩饰住脸上的感动,低头将碗里的饭菜吃了个干净。 吃完了饭,朱樉这才跟着大家伙开始聊起了天。刘莫邪第一次跟这么多陌生人围坐在一起,原本在金陵诗会上出口成章,大方得体的她,现在变成了一个害羞的小媳妇。 坐在另一边两人背靠背坐着,刘莫邪低着头紧紧靠着朱樉的后背。悄悄的支起耳朵听着他和别人交谈。 朱樉前世是从一个基层的销售员,最后干到了管理岗位。天南海北的客户,他见过不少人。 不到一会儿功夫,朱樉就跟这帮天津卫的老少爷们聊到了一起。, 第385章 马千总 跟朱樉混熟了以后,牛把总充分发挥了天津人的特长。跟朱樉说起了单口相声。 “都说这金陵城里的烤鸭,那可是一绝。要我说啊,咱们天津卫的煎饼馃子那才叫天下第一。” “那小面一裹,鸡蛋那么一烙。保准你吃了一次,连睡觉做梦都忘不了。” 朱樉深有同感的点头赞同,“南京的烤鸭虽然皮脆肉嫩,但是这玩意吃多了会腻。煎饼馃子就不同了,我可以当成早点天天吃。” 听到朱樉是煎饼馃子派,在座的天津卫的士兵们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每个人的心里都忍不住自豪,毕竟这位大帅可是在京城出生,是个地道的南京人。 南京人都说烤鸭不如煎饼馃子,他们这帮天津的老少爷们能不自豪吗? 听到煎饼馃子这种陌生的食物,刘莫邪非常好奇,附在朱樉耳边小声询问:“那煎饼馃子是啥东西?能有安徽的牛肉板面好吃吗?” 刘莫邪自小在淮西长大,在她看来安徽牛肉板面就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煎饼馃子的大名,在后世简直是家喻户晓。朱樉笑着说:“煎饼馃子就是一种面糊糊烙成的薄饼,摊上鸡蛋汁再加上一些小料。保准你吃了还想要。” 朱樉的话,勾起了刘莫邪的胃口。不过一想到接下来要去的是云南,刘莫邪就感到有些沮丧:“可惜了,这么好吃的东西。我这辈子恐怕是很难吃到了。” 在她看来,就像是安徽牛肉板面一样,京城里淮西人做出的味道,跟她在家乡吃到的就不是一个味道。 朱樉悄悄说道:“我会做正宗的煎饼馃子,等有空了做给你吃。” 前世去国外出差的时候,朱樉在酒店里闲着无聊。从短视频上学了一手煎饼馃子,虽然有好多年没做,正好可以拿刘姑娘练练手。 从小深受儒家教育的刘莫邪,当然知道圣人的教诲之一‘君子远庖厨’。当听到一个男子愿意不辞辛苦为她下厨时,此刻的刘莫邪心中如同抹了蜜一般,充满了甜蜜和幸福。 刘莫邪要是知道朱樉只是想拿她练手,不知心中又会做何感想? 眼见大家都混的熟络了,朱樉这才开口问道:“老牛啊,你们大家伙都觉得这大营里还有哪些地方做的不足?”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些半大的小子成天在军营里厮混。早就被军营里的规则磨平了棱角。 朱樉这么一问,在场的所有人一个两个都闭口不言,统统埋着头看着脚下当起了哑巴。这些士兵生怕口不择言,说错话得罪了上官会被穿小鞋。 牛把总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当他一抬起头,看到门外不远处有名千总偷偷的朝着营房里打量。原本想发的牢骚,重新又咽回到了肚子里去。 牛把总摇着头说:“这里哪哪都好,比咱们在老家的时候,可强多了。” 朱樉注意到了门外的动静,对着那名偷看的千总呵斥道:“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就给老子滚去马厩里刷马桶。” 那名千总见到朱樉动怒,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表哥息怒,小弟立马就去。” 那名姓马的千总连爬带滚,向着马厩的方向跑去。 见到对方滚蛋了,朱樉这才对众人询问:“说吧,马烨这狗日的平时都是怎么对你们的?” 一想到对方的身份,天津卫这帮士兵仍然不敢说话,连一向健谈的牛把总都选择了沉默。 营房里欢快的气氛一下子僵了下来,见到这么多人都害怕刚才那名千户,刘莫邪忍不住有些好奇:“刚才那位千户是你的表弟?” 朱樉有些无奈的点头,小声跟她耳语:“那是我母后的堂侄,原本我父皇是要给他封侯的,可惜他自小顽劣成性,我母后一直拦着不让父皇给他封爵。” “这不出征云南,父皇让我带着他来混军功了。” 作为马皇后唯一在世的亲人,马烨可以说从小就不服管教,要多混蛋就有多混蛋。唯一害怕的就是朱樉这个老表,毕竟惹毛了朱樉,是真的将他往死里揍。 一个堂侄敢在亲儿子面前撒野,那不是讨打的吗?所以马烨在军中跟朱樉碰面的时候,都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见大家畏惧马烨是皇后侄子的身份,都不敢出来说话。朱樉一脸无奈,只好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 “我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了,既然你们愿意忍受马烨的欺辱,那今天是我多管闲事了。” 朱樉伸手将刘莫邪从地上拉起,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营房;刚迈出营房门口时,身后一名小兵开口了。 “你们不说,我说,大帅说的没错,马烨那个狗日的平时是怎么欺负大家伙的?” 朱樉回头一看,正是给刘莫邪拿碗筷的小兵,一脸稚气未脱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 朱樉冲着他招了招手,那个小男孩走到他的身前,对着他磕了一个响头,声泪俱下的说:“大帅你可得为大家伙做主啊。” 朱樉拉着他坐回了原位,语气温和的问:“把你们这些天受的委屈,都全部告诉我。” 小男孩用袖子擦着鼻涕眼泪,将他们这些天受到的不公正待遇都一一向他道来。 “我们天津卫刚到大营,马千总就把朝廷发给我们的军饷给克扣了。每日的口粮只发下来一半,另一半就进了他一个人的腰包。” 小男孩一说话,众人也不再装聋作哑,一件一件控诉马烨的罪行。 牛把总五十多岁的人了,哭的像个孩子。对朱樉说道:“大帅你不知道,大军开拔前,洪武爷他老人家大发慈悲给咱们每人发了一床新棉被,大家伙都舍不得盖。” “都想着带回去留给家里的老婆孩子跟父母,没想到马烨那狗日在路上强行收走了大家的棉被。” “开拔时,你发给大家伙的军饷。还没捂热乎就被马烨那王八蛋派人跟抢走了,小凳子不给,被他吊在梁上鞭打了三天三夜,差点就去见阎罗王了。” 牛把总将刚才那名叫小凳子的小男孩叫到了朱樉身边,脱掉了身上的上衣,露出后背上密密麻麻的伤口。 第386章 罚他是为他好 小凳子背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口,有的已经溃烂发炎了。看的人触目惊心,听到了他们的遭遇,朱樉此刻的心里已经燃烧起了一团熊熊火焰。 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朱樉就觉得亲爹朱元璋对待人的态度有些双标。一边要求底下的臣子们都像圣人一样自律,一边却放纵子女和亲属们为非作歹。 朱樉脸色阴沉,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说道:“大家伙都放心吧,我这个当头儿的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朱樉转身离开了营房,跟在他身后的刘莫邪见到他脸上顿时阴云密布。张开双臂挡住了他的去路,刘莫邪劝他别干傻事:“马千总是皇后娘娘唯一在世的亲人,你要是对他动手,天下人会怎么看你?” “而且跟你有亲戚关系,皇上那边不会觉得你是大义灭亲,反而还会认为你是冷血无情,连自己的亲人都容不下。” 朱元璋对亲属极其优渥,可以说众所周知的事。别的人触犯律法,朱元璋恨不得扒皮抽筋;可是落到了皇亲国戚的头上,一向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朱樉当然知道刘莫邪是为了他好,他轻轻拉开刘莫邪的手说道:“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现在身在其位,当然要谋其责。如果不能给手底下的弟兄们讨回一个公道,我还有何颜面坐在这三军主帅的位子上,当他们的头儿?” 刘莫邪看着眼前的男人,又要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她心里一时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应该为他担忧。看着朱樉昂首阔步的走向了大帐,刘莫邪此刻心中五味杂陈。 朱樉一来到大帐,就对着亲兵千户赛哈智说道:“你带人去将战鼓敲响,召开全军大会。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宣布。” “卑职遵命。”赛哈智抱拳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三通战鼓声敲响,身在伙房的李景隆听到了擂鼓聚将的消息,李景隆来不及去找战马,骑上了一头拉货的驴,朝着大帐的方向一路狂奔。 就在刚刚,李景隆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想方设法挽回他在表叔心目当中的地位。 所以李景隆第一时间赶到了地点,一见到朱樉面无表情,李景隆就知道他在生闷气了。“哪个不开眼的狗东西竟敢惹了我亲爱的表叔。”李景隆第一时间表起了忠心。 朱樉冷冷吐出两个字。“马烨。”李景隆听到这个名字一下子就变得偃旗息鼓了,整个人跟霜打茄子一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看着李景隆那个怂样,朱樉只觉得恨铁不成钢,直接骂出声了:“怎么,一个千总就把你冠军猴给吓得尿裤子了?” 换做是别人,李景隆恨不得立马把那人从大营里揪出来打军棍,唯独马烨这个人的背景,他不敢招惹。 李景隆果断认怂:“马烨那个混账玩意是舅奶奶的唯一活着的亲人,表叔你的身份欺负他当然屁事没有,可是小侄我这细胳膊拧不过人家大腿粗啊。” 马皇后的堂侄这个身份原本很一般,但是加上了唯一这个前缀就变得意义不同了。那位可是马皇后娘家的唯一血脉,朱樉这个亲儿子欺负一下就算了,要是外人碰一下敢保证马皇后嘴上不说,心里会没意见吗? 都是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李景隆的小心思,朱樉当然是一清二楚。无非就是怕到时候,他的亲娘会胳膊肘往外拐。毕竟马烨是他母亲的亲大伯留下来的小儿子。 朱樉沉着脸说道:“我爹是你的亲舅老爷,我娘是你的亲舅奶奶。我的二姑父你爷爷还活着,你居然还会怕马烨那个王八蛋。” 说着,朱樉脸上满是失望的神情,“我对你这个大侄子寄予了厚望,现在你就这个怂样,我看你一辈子最多当个太子太师就到头了。” 一想到太子太师比太师矮了一头,李景隆的心里就跟猫抓似的直痒痒。表叔用出了激将法,李景隆明明心知肚明。 可是耐不住他是个官迷啊,而且李景隆最在乎的是他在朱樉心目中位置。一想到表叔最近跟李祺跟徐家两兄弟打的火热,李景隆就吃起了醋。 他决心要夺回表叔心中的小甜甜位置,李景隆拍着胸脯说道:“我爷爷还住在紫禁城,我李九江会怕他隔了一房的马烨才怪。” 朱樉点了点头,上次也是因为李景隆的爷爷李贞还活着,他才会选择去卖李文忠和李景隆父子的人情。因为他十分清楚,只要李贞这个从小对朱元璋最好的姐夫还活着,闹到最后,李文忠也不会死的。 李景隆信心十足,因为他爷爷可是住在紫禁城除了皇上以外,唯一活着穿五爪金龙袍的存在。 听到鼓声以后,分配在各个营区的将领们都一路马不停蹄赶了回来。李文忠跟沐英两人风尘仆仆,两人一下马,朱樉就带着李景隆迎了上去。 “小弟发生什么事了?又把大家聚在了一起?”李文忠率先开口问,朱樉表面上没授予他职务,骑军营实际上是由他代管着。 朱樉解释道:“马烨这王八蛋,不光克扣了下面的粮饷。还抢人的新被子打骂士卒,我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就是为了惩处他给手下的将士以儆效尤。” 沐英担忧的说道:“马烨的混账程度可是远超小弟当年,这些年仗着阿母的势搞得天怒人怨,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沐英说完,李文忠点头赞同,立马劝告朱樉:“都是自家亲戚,惩罚一下算了,搞得太僵了以后,舅舅的颜面恐怕会不好看。” 沐英跟李文忠二人都是一直在朱元璋身边长大,深知朱元璋极为护短的性格。只要你不触犯到他的逆鳞,最后打在身上的大棒子一向都是高高举起,再轻轻落下的。 “对啊,找个机会将马烨这人调走便是,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沐英给出了一个稳妥的建议,对于一心想要为他人讨回公道的朱樉来说,这无异是对马烨这种人的纵容。 “小杖不受,将来只能挨大杖打。我打他是为了他好,不然只会助长他的嚣张气焰,将来成为大明的心腹之患。” 第387章 投票表决 听到朱樉的这番言论。李文忠跟沐英二人对视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这小弟自打去年回来以后,跟以前的行事风格变得不太一样了。 以前的朱樉做事全靠随心所欲,完全就是一个满脑子肌肉的莽夫。现在的朱樉在做事之前,就开始立起了道德牌坊。他的这番言论,就是老朱本人来了也会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两人心有默契的点了点头,他们不知道的是幸好朱樉这小子不是女的,不然让他们见识什么叫国服1.0版本的拳法,朱元璋来了都只能跪地求饶。 听到两位兄长同意了,朱樉有了底气。到时候就算不小心将马烨弄死了,也有这么多人帮他一起扛着。毕竟朱樉事先可是找了大家伙商量过的。 傅友德跟张龙、陈桓三人接连赶了回来。三人刚跟朱樉见面,傅友德就向他询问:“上将军将我等召回,可是有要事相商。” 朱樉点头承认,将刚才在天津卫的营帐里发生的事简短说了一遍。听完,傅友德久久沉默不语。 张龙跟陈桓二人则是面露惊讶,原本以为秦王说的要下基层。是给他们这帮将领做个榜样,没想到秦王做事如此雷厉风行。刚一说完,秦王就不声不响下去视察完了,这几个将军都来不及陪同他出门。 听完朱樉的讲述,傅友德仔细思考过后,还是觉得此事不宜声张。他向朱樉劝道:“马千户贪墨粮饷,抢夺军械是非常恶劣的行径,按规矩理应按军法严惩不贷,以儆效尤。可是马烨是皇亲国戚,应该交由陛下亲自来发落才对。” 傅友德的意思很明白,马烨这种人跟皇家沾亲带故,一个处理的不好难免伤及天家的颜面。 从前方刚赶回来的王弼,身上的甲胄都还没来得及脱。进门听到众人的谈话,第一个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我觉得老傅的话,说的很有道理。皇亲国戚的案子还是让皇上来处理最稳妥。” 见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朱樉开口说出了不同看法:“咱们大军即将奔赴前线,咱们上到将军下到士兵都是一个命运与共的团体,大家伙作为团体一员,互相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 其他人低头开始思考,朱樉继续说道:“当然是信任,在座的各位都是老行伍了,要是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在战场上与敌军相遇会发生什么?相信在座各位前辈心里都一清二楚,不用我这个晚辈多说了吧。” 马烨手底下只有千号人马,看似贪污侵吞的数额不多。可要是这件事一发酵的话,经过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整个大营就会弄的将士之间离心离德。 众人细想之下,觉得冷处理似乎不太妥当。傅友德向朱樉询问:“那上将军觉得意下如何?” 朱樉背着手起身,在众人的身后绕了一圈才开口:“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大张旗鼓的处理,首先将马烨这个例子当成反面教材,让下边的人彻底明白一个道理。” “无论他的身份有多尊贵,无论他的战功有多高。只要触犯了军法,咱们就绝不纵容姑息。” 听了朱樉的话,大家心里都清楚。朱樉是不准备将这件案子捂盖子了,反而还要利用马烨这个皇亲国戚的身份大书特书。 反正丢脸的是别人,跟他这个远房表哥没有一点关系。 几名将军都在沉默之际,刘莫邪直接拉开了门帘,走进了大帐对着朱樉直话直说:“小人觉得很不妥。” 朱樉见她膝盖的位置上还粘着几根青草,朱樉已经猜出刘莫邪在门口偷听了不长时间。 他拉长着脸说道:“大老爷们商量正事,哪有你说话的份。” 朱樉抬手一指门口,对刘莫邪没好气的说道:“现在是本帅的开会时间,麻烦你刘秘书在门外候着。” 刘莫邪好心好意进来提醒他,别到时候惹怒了皇帝把他这个主帅给临阵换了。结果话都还没说完,朱樉就给她甩脸子了。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刘莫邪低声骂了一句,然后气鼓鼓的离开了。被这娘们一打岔,朱樉也没了继续长篇大论的心思。 朱樉对着众人简短的说道:“各位老前辈带兵打仗的时间,相信不少让比我的年龄都长。咱们此去云南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胜利,咱们的兵力占据绝对优势,一场小胜就能满足你们这些当世名将的胃口了?” 朱樉的大手一拍,将身前的桌子拍的砰砰作响。“我要的是一场大胜,要漂漂亮亮的打出明军的声威气势,才能震慑到那帮蠢蠢欲动的西南土司。” “目前来看咱们的士卒训练有素,武器精良,咱们的将领都是久经沙场,经验老道之辈。唯一能够阻止我们南下脚步的,不是那帮前朝余孽,而是来源于咱们内部,这些隐藏在黑暗里的蛀虫。”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再坚固的城池也架不住内部出现叛徒。不严惩马烨这样的人,咱们的队伍就无法牢牢团结在一起,就会在战场上露出破绽被敌军发现的话,就会轻易将我们击溃。” 朱樉的话震耳发聩,引起了李文忠、沐英、傅友德等人的沉思。都是平定天下的功勋宿将,一个个其实心里都明白。明军能够在乱世中问鼎天下,靠的不是兵多将广也不是地盘够大,更不是火器的精良。 靠的是朱元璋亲自定下近乎严苛的军法,有了铁一般的纪律,明军才能真正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傅友德率先表态:“既然上将军都发话了,那咱们照做就是了。”王弼刚才也是为朱樉着想,见他心意已决。王弼抱拳说道:“末将觉得上将军的话十分在理。” 朱樉发现王弼这老头还挺有张飞的风范,说来说去都是‘俺也一样。’ 张龙和陈桓二人相继表态:“既然上将军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上将军能秉公办事,末将心服口服。” “上将军说的是,马烨那等小人不严惩不足以平众怒。” 李文忠跟沐英两人自然是站在他的那一边,两人二话没说点头同意了。 第388章 密报应该这么写 投票表决完了以后,朱樉表情严肃对众人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咱们下午就召开全军大会,公开审理马烨贪污一案。” 众人抱拳称是,随后朱樉宣布了散会。几位将军先后依次走出营帐,张龙落在了最后头。等人走的差不多以后,张龙又原路折返了回来。 朱樉没有离开,坐在帅位上等着他。张龙小心拉上门帘,确定四下无人,张龙这才对着朱樉说道:“殿下,您看今天的密报应该怎么写?” 张龙是老头子安插在大营里的眼线,对于这件事,朱樉当然心里有数。毕竟让张龙留在中军,还是朱樉当初主动向老头子提的。 令朱樉没想到的是昨天半夜,张龙跟陈桓二人会主动找上了他,并且主动交待了向他实情。 低头思考了一阵,朱樉这才开口:“老张,我觉得您应该这样写‘在洪武大帝的英明领导下,充分发扬了民主风格,经我们征南大营的领导班子集体研究决定开除马烨的千总职务,并移交军法司处理。’” 前面拍马屁的话,张龙还能勉强听懂。后面又是民主又是集体的直接给张龙整不会了。 张龙哭丧着脸说道:“这样的密报真是难为属下了,属下不会呀。” 想了想以老朱的文化水平,这样工整的报告交上去他肯定看不懂。朱樉简短的说:“你就重点写处理马烨这事,是咱们几位高级将领集体投票决定的,而且一定要注明刚才的会议上,在座各位将领的意见都是全票通过。” 张龙有点听不明白,向朱樉询问:“殿下,为啥一定要写明是大家伙都同意了?” 听到这个问题,朱樉面露微笑,跟他耐心解释:“咱们是一个集体,既然大家都同意了,到时候,老头子怪罪下来,这个责任当然是大家一起扛了。” 张龙没想到朱樉这个三军主帅,破天荒将大家叫到一起开会,居然是为了一起背锅。更没想到,连他自己都绕进去了。 一辈子谨小慎微的张龙,苦着脸朝着朱樉说道:“殿下要是秉公处理的话,皇上定然不会责罚在我等头上。” 想起老头子在处理亲属违法这一事上,一向双标的很。朱樉也拿不准老头子会不会为了母亲唯一的娘家亲戚跟他急眼。 看见张龙愁容满面,朱樉出言安慰道:“我就是以防万一,再说了老张你应该往好处想,咱们这么多人都同意了。正所谓法不责众,难不成老头子还能将我们这么多人一下子都撤换了?” 临阵换将,本是兵家大忌。一想到这儿,张龙忐忑的心情,顿时安定了下来。 要是知道历史上的蓝玉案,张龙不知道还会不会觉得安心? 打发走了张龙,听到赛哈智回来传信:“大帅,铁大人回来了。” 铁铉是职位是断事官,负责大营的军法。一听到铁铉回来,朱樉顿时有了主心骨。“我亲自出迎。还有以后老铁进我的大帐一律不用通报了。” 原来还铁铉、铁断事的叫着,这才两天不到就变成了老铁。赛哈智不知道这位主帅又是抽的什么疯?只能低头称是。 朱樉大步走出大帐,站在门口迎接铁铉的到来。 铁铉在铜陵县衙查案,忙了整整一天一夜。还没来得及洗澡换身衣服,就一路风尘仆仆赶来了回来。 大老远就见到朱樉站立在门前相迎,铁铉急忙冲着他拱手作揖:“有劳上将军出门相迎,下官不甚惶恐。” 朱樉连忙摆手,揽着铁铉的肩头亲热的说:“老铁,咱们可是认识了有好几年了,比起你带着人彻夜查案的劳累,我这个做上司的出门走几步又算得了什么呢?” 铁铉还是第一次跟朱樉这么亲近,两人并排挨着肩头走进了大帐。两人相对而坐后,朱樉才对铁铉询问:“老铁啊,铜陵县的案子进展如何啊?” “铜陵县的案子已经基本查清,跟涉案官员交待的口供大抵一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铜陵境内有两座铜山,山上的所有铜矿都在一名姓杨的富商名下。” 铁铉一说铜陵县有铜矿,朱樉的眼睛都亮起来了,变成了铜钱的形状。他没有关心案情,而是向铁铉追问铜矿的情况:“这些铜矿都是露天的吗?每年产量如何?” 铁铉从怀中掏出一片象牙做的书签,递过去给朱樉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有两个地址一个是古湖镇的包村的附近,有一座山叫包山,上面还遗留着唐代的采石场。另一处铜矿在县城附近,位于铜官山北面的罗家村南边。 铁铉没有将这些资料写进卷宗上报给朝廷,而是单独记在了书签上单独交给了他。朱樉一时搞不清铁铉的用意,他直接问出:“老铁啊,你将这两处铜矿交给本王是何用意?” 铁铉郑重其事的回答:“这两处铜矿皆是月产十万斤以上的大矿,原本是朝廷的官产却在四年以前,以贱卖的方式流落到了这名叫杨远的商人手上。” 朱樉没想到铜陵县的案子,还涉及到了国有资产的流失。按《大明律》的规定任何山川湖泊、河流、矿产都是朝廷的官产,可这官产却堂而皇之变成了某人的私产。 朱樉闭着眼睛都能想出答案,他将书签放进了怀中装好。“这个叫杨远的商人背景一定不小吧?” 面对朱樉询问,铁铉点头承认了,他对朱樉说明了实情。 “这名叫杨远的商人有一个女儿,正是周王殿下的侧妃杨氏。” 听到铁铉回答,朱樉没想到查着查着居然查到了老朱家的头上。不过想想也释然,普通商人哪有那么大的能量将国家的资产私有化。 而对于老朱家的皇子来说,侵吞一座矿山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小事。藩王一开口,下面的官员自然会殷勤的跑腿。 “看来五弟朱橚也不是省油的灯啊。”面对朱樉的感叹,铁铉很想吐槽一句,周王在藩王之中吃相还算好看的。老朱家其他藩王的吃相简直不忍直视。 第389章 周王府的高太监 铁铉对他说道:“秦王殿下,自从杨远执掌包山跟罗家村的两处矿场以后,克扣了矿夫跟坑户的工钱。还有原来一日两次的口粮,变成了一日只发一次。又以各种理由向矿民多交课税,然后中饱私囊。” 明代的矿业模式是将一些无地的贫农编为矿夫和坑户,又将当地的富户任命为矿头和坑首。负责管理这些矿民,饱读圣贤书的官老爷没功夫管理这些矿山,只要富户们按时上缴每年的赋税跟按时送来孝敬银子就完了。久而久之,大明的矿山就变成了当地富户的私产。 朱樉没有接话,铁铉继续说道:“富户想尽办法压榨矿民,矿场的矿工跟百姓怨声载道。长期以往下去,下官唯恐会激起民变。” 朱樉眼睛一眯,盯着铁铉说道:“我说你铁大人怎么这么好心送本王两处矿山,原来是个烫手山芋啊。” 刚才还在叫人老铁,这一会儿变成了铁大人。还是语气略带讽刺的那种,朱樉翻脸比翻书还快,直接给铁铉整不会了。 铁铉面露尴尬之色,可是一想到他坐在县衙之内,收到的一张张百姓递交上来的状纸。铁铉就感到寝食难安,他起身一脸正色,对着朱樉郑重一拜。 “铜陵一地尚有三万七千六百五十三名矿民,他们盼望殿下施以援手如同久旱盼望甘霖一般。” 说实话,对于那两座能够年产二百四十万斤的矿山,朱樉还是很动心的。不过在行军途中,他不太想沾染上这些麻烦事。 见朱樉迟迟不肯答应,铁铉只能另辟蹊径,开始讲起了利害关系:“殿下的长安钱庄虽然享誉江南,历朝历代都以铜钱为官钱。银票再保值对于京城的物价也是杯水车薪。” 铁铉的话点醒了朱樉,大明自开国以来闹钱荒这事不是一天两天了。上次他提出的使用粮票来解决洪武宝钞贬值的问题,本质上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宝钞,因为粮票的价值完全取决于朝廷的信誉。 银票跟银两只能解决大宗商品贸易,民间商品交易还是维持着以物换物的形式。而铜钱作为金属货币,流通了上千年早就得到了民间百姓的认可。 哪怕是现在都有不少宋金时期的钱币流入市场,只是数量相对稀少而已。 思索再三后,朱樉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一本正经的对铁铉说:“老铁你说的对,咱们不能寒了铜陵百姓的心。” 见朱樉这个锦衣卫头子愿意插手矿山的事,铁铉这才放下了心中悬着的巨石,他也算对那三万多的矿民能有所交待了。 朱樉正要派锦衣卫去抓人,赛哈智就走进大帐向他禀报:“大帅,周王府的中官高德范求见。” 老五这小子反应也太快了,朱樉皱着眉对铁铉说道:“高德范是五弟身边的伴当,想必这高宦官是连夜从开封渡河而来。” 见到周王府来人说情,铁铉赶忙起身:“既然是周王殿下的信使,那么下官按规矩应该回避。” 铁铉正要起身告辞,朱樉叫住了他:“老铁先不急,你就在这儿坐着听。”说完,朱樉转头向赛哈智说道:“让那位姓高的宦官进来吧。” 赛哈智抱拳称是,他走出去没多久。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宦官走了进来。先是朝着朱樉磕头请问:“奴婢高德范,见过秦王千岁。” 朱樉抬手示意他平身,高德范起身后,才发现里面还坐着一位身穿青色官袍的文官。他对着铁铉说道:“不知这位大人应该如何称呼?” 铁铉坐在位子上,拱手作揖道:“在下铁铉,是军法司的断事官。” 作为周王的大伴当,高德范显然没有将眼前这个身穿青袍的五品官放在眼里。高德范双手抱在胸前,对铁铉颐指气使的说道:“咱家是奉了周王殿下命给秦王殿下带信儿,这位铁大人在这里坐着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说着,高德范抬手指着门外:“铁大人要不还是先去外面候着,等一会儿咱家出来了,你再进来也不迟啊。” 眼前的一幕,朱樉已经司空见惯了。宫里的太监在朱元璋眼皮子底下自然是夹着尾巴做人,藩王府邸的太监就不同了,仗着主子的事一个个在地方上嚣张跋扈惯了。 朱樉选择了冷眼旁观,想想看看铁铉这小子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只见铁铉巍然不动,对高德范说:“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高公公进大帐之内似乎没有脱鞋吧?” 高德范看了下脚下一地的泥巴脚印,能混到藩王身边的宦官都是人精。高德范随即狡辩道:“秦王殿下的大帐内并没有铺设地毯,咱家自然不必脱鞋。” 朱樉不铺地毯的原因很简单,一个是怕弄脏了清洗太麻烦,二是军中都是一帮几天几夜不洗脚的大老爷们儿。一帮不洗脚的汉子在密不透风的帐篷里议事,那股陈年老坛酸菜味还不得把自己给熏死啊? 高德范的辩驳,没有难倒铁铉一点。只见铁铉摇头晃脑的说:“礼记有云:‘待坐于长者,履不上于堂。’高公公不穿鞋就进帐似乎是有藐视主帅之嫌,本官执掌大营军法理应对高公公略施薄惩,以振纲纪。” 听到铁铉要对自己用刑,高德范直接瞪大了眼睛,抬手指着铁铉说道:“咱家是周王身边的伴当,你要是动了咱家,王爷他老人家绝不会放过你。” 铁铉豁然起身,对着帐外喊道:“中官高德范脚上着履闯进帅帐,简直是目无军纪将他拖出去重打十军棍,以儆效尤。” 两名卫士闯进大帐,两人一左一右捉住了高德范。向朱樉投来询问的目光,朱樉点了点头,那两名卫士直接将高德范拖了去。 高德范像死狗一样被拖走以后,帐内只剩下他跟铁铉二人。朱樉拍了拍手,对铁铉说道:“老铁啊你这真是好算计啊,变着法的帮本王跟五弟结仇是吧?” 铁铉自己脚上还穿着官靴,却挑着高德范没脱鞋来说事。傻子都看的出来,这是在打周王朱橚的脸。 面对朱樉的质问,铁铉对着他认真说道:“殿下素有行云布雨之志,他日必然翱翔于九天之上。岂可被亲情俗世所累,若是有朝一日还请殿下莫要负了天下百姓才是。” 第390章 帐内密谈 铁铉只用了短短一句话就跟朱樉整沉默了,行云布雨除了萧敬腾就剩下龙了。铁铉的意思很直白,你朱樉将来可是要当皇帝的男人,怎么能包庇家里那几个混账兄弟呢? 铁铉今天的表演,再一次让朱樉见识到了这帮读书人出身的文官厉害。他都还没给铁铉跟杨士奇两人画上饼,铁铉这个老员工就开始给他这个当老板的开始先画饼了。 想了想朱樉还是矢口否认:“东宫太子已经正位多年,本王不过是京城的一位闲散王爷。将来皇位的归属跟本王没有半点关系。” 秦王说自己没有野心,听在铁铉的耳朵里不由想起最近在看一本叫《水浒传》的书,《水浒传》里面的潘金莲说自己是贞洁烈女一样可笑。 铁铉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盯着他问道:“既然殿下无心皇位,为何不去秦地就藩?为何还要殿下多此一举,亲自领军出征云南呢?” 面对铁铉的二连问,朱樉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非是本王不愿意就藩,实在是父皇不放心我。领军出征也不过是为了朝廷,为了给父皇分忧罢了。” “哈哈哈哈……” 听到这句话,铁铉像疯了一样哈哈大笑,然后指着他说道:“一切不过都是殿下的托辞,殿下若是想一心就藩,圣上又怎么拦得住呢?殿下留在京城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为了在圣上百年之后抢夺先机。” 被铁铉当面戳破自己的小算盘,朱樉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本王不过是想在父皇母后膝下承欢,日夜尽孝又有何错之有?” 顿了一下,朱樉接着又说:“至于鼎石你怀疑本王有争储之心,纯属冤枉了本王的为人。太子身为嫡长子,又从未失德。本王又何来争储一说呢?” 铁铉跟朱樉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就对他了解颇深。以前的秦王是个愣头青,把造反写在自己的脸上。现在的秦王一边干着造反的勾当,一边美其名曰为朝廷分忧。 秦王如今的脸皮厚的令人瞠目结舌,铁铉不想跟他兜圈子,直接开口说道:“殿下与我相交多年,彼此都互相了解。下官想说的是有时候争与不争并不是由殿下决定的。” 铁铉抛出一个话题,让朱樉十分感兴趣。如今刘伯温被老朱给盯死了,李善长被圈禁在家。他的身边正好缺一个军师,本来是想找罗贯中的。 罗贯中人到了晚年,已经到了无欲无求的阶段。面对朱樉发出的邀请,早就成了惊弓之鸟的罗贯中果断选择了拒绝。 而铁铉不一样,他二十出头正是热血的年纪,有才华有理想正是跟他一起造反的不二人选。朱樉一想到能拉一个青史留名的忠臣下水,就激动不行。仔细想想拉忠臣谋反不比拉良家妇女下海刺激多了? 朱樉屁股往前一挪,他微微侧身说道:“噢?鼎石请细细道来,本王愿闻其详。” 看见朱樉做出侧耳倾听的样子,铁铉将屁股底下的椅子向前挪了几步,附在朱樉耳边小声道:“殿下争与不争,看的不是你的态度。而是你有没有那个实力。若是将来新皇登基,殿下又手握重兵在外。殿下既无谋反之心,又有谋反之力。那是新皇该如何看待殿下?” 朱樉想也不想,直接脱口而出:“当然是除之而后快了。”铁铉点头赞同道:“殿下说的没错,殿下如今贵为秦王、上将军、宗人令、东阁大学士、锦衣卫都指挥使……此次出征若是大胜而归,圣上又要如何赏赐殿下呢?” 听完自己的官职,朱樉脑袋一懵,没想到短短几年,自己头上居然多了这么多的头衔。可有加起来还不是比不上一个太子储君的地位尊贵。就像前世的实权副国级跟享受副国级待遇一个道理。 朱樉咂咂嘴说道:“你的意思是本王已经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了?下一步就是本王功高震主,被推出午门斩首了?” 从小在宫里长大,朱樉当然知道午门不是砍头的地方。毕竟就算是老头子这样的妙手屠夫也不会发疯在自己家里杀人,那会坏了风水。 被朱樉这么一打岔,铁铉见到这个整天没正形的主,气鼓鼓的说道:“殿下谬也,您的功劳再高能高过开朝立国的圣上吗?您是他的嫡次子,就算您功高震主,圣上也会赏你几个虚职,然后再将你赋闲在家。要是换作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停顿了一会儿,铁铉的脸色变得严峻,对他严肃的说:“如今殿下的处境正如当年的秦王李世民一样,不进则退,退则死无葬身之地也。” 一听到自己跟二凤相提并论,朱樉连忙否认:“鼎石啊,你高看本王了。李世民敢拍着胸脯说大唐的七成江山是他打下来的,本王连大明江山的一半关系都扯不上。” 跟二凤那种千古一帝相比,朱樉脸皮再厚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连个小凤都算不上,听到朱樉这么贬低自己,铁铉抬手一拍大腿,急得直上火:“微臣说的是您跟秦王李世民的处境一样,你怎么能厚着脸皮去跟人家那种五百年难得一遇的明君相比呢?” 铁铉这话讽刺意味十足,听的朱樉脸色一黑,敢情还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朱樉气的脸色涨红,向铁铉质问:“我都没当过皇帝,你怎么知道我比不过李二那家伙?” 铁铉憋憋嘴,才说道:“若论嘴上功夫,殿下远胜唐太宗文皇帝矣。至于其他的……” 剩下的话,铁铉没说。意思不言而喻,就差指着朱樉的鼻子骂,你除了耍嘴皮子,剩下的给李世民提鞋都不配。打从出生到现在,朱樉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大的鄙视。 朱樉难得没有发火,而是冲着铁铉有些不自信的问道:“本王真的有那么差劲?” 铁铉无奈的点点头,才出言解释:“殿下除了贪婪、好色、吝啬、小心眼、行事鲁莽,对朝廷的差事消极怠工以外,应该没有其他的缺点了。” 第391章 陈述现状 听到铁铉对自己的评价居然低到了这个程度,朱樉也忍不住陷入了自我怀疑。 “听你这么说,本王的身上就没有一点优点了?” 朱樉一问话,铁铉斩钉截铁的回答:“当然有,殿下您能吃苦耐劳,出手大方,又能上马杀敌,还能怜悯百姓。最难得的是您还能秉承着公心,惩恶扬善。全天下的皇子你是唯一一个有望能继承圣上衣钵的。” 听到自己成了蝎子拉屎独一份,朱樉变得有些迷糊。他抬着手打断了铁铉继续说下去。朱樉直接问道:“等等,我刚才不是吝啬鬼吗?怎么又成了出手大方的人。” 铁铉认真的回答:“您对自己和权贵吝啬,却能对百姓们大方啊。” 朱樉一直认为自己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没想到看在别人的眼里正是自己乐善好施的证明。他的初衷不过是想捞点名声罢了。 朱樉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铁铉接着说道:“如今您身处高位,身后跟随的沾亲带故之人众多,已经在朝堂形成一股不小的势力。您现在的处境正如逆水行舟一般,不进则退,您这一退可不仅仅牵扯到您一个人的身家性命了。” 铁铉的话,直接敲响了朱樉的警钟。他这时才意识到不知不觉自己不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了,而是有一帮亲朋友好跟利益一致的盟友在不断的催促自己前行。 朱樉长叹一声,感慨万千说道:“常言道屁股决定脑袋,本王到了这个位置上看来由不得自己做主了。要是本王将来卸甲归田,岂不是陷追随于我的这帮亲朋好友于不义了吗?” “然也,殿下现在已是藩王之首,挡在您身前的是太子。在您背后觊觎您的是晋王和燕王。您现在犹如困在了悬崖峭壁之上,要嘛拼尽死力攀登到顶峰揽下这天地之间的无限风光,要嘛只有下坠掉进万丈深渊之中,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铁铉的话犹如一记铁锤,重重敲击在了朱樉的心脏上。将他心里仅存的所有侥幸都砸成了粉末,化为满天的灰烬。 两人说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话,双方都已经掏了心窝子。朱樉问出了心底的疑虑:“你铁铉以前一直不愿意屈居在本王麾下,现在又鼓动着本王去争大位到底是几个意思?” 铁铉正如一个情场浪子一般兜兜转转出去转了几年,回来才发现还是糟糠之妻这里才是能与他相伴一生的良人。可惜朱樉不会读心术,要是知道铁铉现在的想法,脾气暴躁的朱樉说不定会当场将他打死也不一定。 铁铉唉声叹气了小半天,才慢悠悠的开口:“皇位要是落到了别人手中,或许会是一个盛世。这亿万平民百姓不过还是盛世之下的蝼蚁一般苟且,而殿下您不同,您能真正改变这个残酷的时代。” 从政几年的铁铉早已不复当年的青涩,他眼睛里看到的都是皇室宗亲、开国勋贵、朝廷官僚正渐渐变得跟元朝权贵一样,开始讲百姓当成奴仆一般奴役,如今有洪武大帝在上面镇着,这帮吸血鬼还会收敛一些。 等到洪武大帝龙驭归天,天下会变成怎样一副光景?铁铉简直无法想象,在铁铉看来,朱樉是唯一有能力改变这一切的真命天子。 听到铁铉对自己寄予厚望,在开封搞社会实践失败过一次的朱樉,变得有些露怯。“我当年在开封做了那么多事,结果我爹一来上到你们这些我亲手任命的官员,下到黎民百姓全都临阵倒戈了。我连一地都站不稳,将来如何立足于天下?” 对于朱樉的担忧,铁铉摇头说道:“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殿下根基尚浅,羽翼未丰。虽然侥幸占据一省之地,可是并没有一套完整的班子能够替换掉原来的官吏。加上大义名分在朝廷那边,您才会败的这样轻而易举。” 朱樉陷入思考时,铁铉接着又继续说了下去。“如今的殿下上有陛下支持,下有军中将士团结在您的身边。唯一欠缺的不过是治理朝政的经验,就算是陛下想卸了殿下手里的军权,都得三思而后行。” 在铁铉的眼中,朱樉现在的位置很微妙。在皇帝之下,名义上比太子低一级,手中的权力却不亚于太子。朱元璋想撤换掉朱樉的话,就得重新启用淮西勋贵。对于皇帝来说,外臣的威胁永远大于亲生儿子。 铁铉的话,令朱樉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朱樉才开口说道:“离京之前,我曾去过李太师韩国公的府邸一次。李太师说要我跟他写信教我如何治国,你觉得他这话是真是假?” 听到这句话,铁铉的眼睛瞪得比铜铃都大,惊讶的问:“李太师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何单单要教您一个藩王治国?” 朱樉将七年前在淮西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跟铁铉讲述了一遍。听完以后,铁铉一拍大腿醒悟道:“原来是李太师全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已然握在殿下一人手中,就算陛下跟殿下宽宏大量能够饶恕于他。可如今宰相之位已然废除,李太师就算重获自由之身,也断然没有起复的可能。” 铁铉说的口干舌燥,朱樉起身走到桌前,用茶壶倒了一杯清茶给他。铁铉一饮而尽后,才接着又说:“李太师此举无非是两种可能,一是寻求在新朝立足的可能,二是为后人留下可靠的人脉。” 朱樉听到他这样说,有些诧异的问:“李太师的儿子李祺已然贵为驸马,他也没必要还要结交我这个藩王,还是曾经的死敌啊。” 铁铉摇头解释:“非也,常言道君子之泽,三世而斩。这话要是说的民间倒也十分恰当,可是换在朝堂这种尔虞我诈之地,圣上的恩泽要绵延到两世都难。李祺能当上驸马,全赖李太师之力。若是他一死,这份恩情也就淡了。” 想起历史上的第二次胡惟庸案,正如铁铉所说李善长一死,儿子李祺的全家就被流放到了江浦。 第392章 铁铉(1) 铁铉的一番话令朱樉茅塞顿开,他以前很多想不通的问题也得到答案。朱樉现在唯一感到迷茫的一个问题,他直接向铁铉询问:“现在本王只有一个问题,现在我大哥的身体好像出了状况。到时候若是有个万一,储位悬空,我又该如何自处?” 听到太子病了,铁铉瞳孔晃动,脸上掩饰不住震惊。铁铉一把抓着朱樉的手问道:“殿下确信消息来源是真的吗?” 铁铉一问,朱樉点头说道:“消息来源绝对可靠,我肯定比真金还真。”说到消息来源,从别人亲媳妇嘴里得知,朱樉能不感到自信吗? 铁铉埋着头,认真思考了大半天。铁铉才抬起头说道:“既然事到如今,殿下尽可放心大胆的做自己。” 听到对方嘴里说出的这个答案,朱樉直呼电信诈骗。他不可置信指着铁铉说道:“绕了这么一大圈的功夫,结果你就跟我说一句‘做自己’。你这不是把本王当做猴耍吗?” 铁铉用力的点点头,看着朱樉举起的拳头离他的头只有零点零一公分,铁铉这才出言解释:“以陛下的火眼金睛,您做任何伪装都会被一眼看穿。不如展现您的真性情,让陛下放下防备。渐渐的将朝政托付到您的手里。到时候,您将朝政大权跟兵权两把抓到手里,那太子做与不做于您又有何异呢?” 不得不说,铁铉的话很有诱惑力。可是朱樉始终不相信朱元璋那样的帝王会甘心做一个不理朝政的‘太上皇’。朱樉继续问道:“可是我还有两个弟弟在领兵,一个晋王,一个燕王。我一离开军中,手中的兵权不是要被他们两人分走了吗?” 对于他的顾虑,铁铉笑了一笑说道:“那两位藩王远在千里之外,而您不同朝夕相伴在陛下身边。陛下如今尚能勉力维持朝政,等过了几年到了年事已高,精力难以顾及到方方面面之时,您说到时候,陛下是会想起一直陪伴左右的您,还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晋王和燕王呢?” 铁铉的话如醍醐灌顶,朱樉一下子想起了历史上的好侄儿建文帝。朱允炆比起几个叔叔可以说能力差的老远,为啥他一个书呆子登上皇位?不就是靠着成天在朱元璋身边尽孝吗? 仔细一想,朱樉发现自己的优势可比朱允炆强的太多了。他有一堆媳妇跟子女跟紫禁城近在咫尺,哪怕他哪天不在京城,有这么多孙子孙女围绕在老朱身边,谁敢不识好歹给他进谗言啊? 朱樉第一次发现养儿防老这么有意义,原来是儿女多了可以防备朱元璋那个老东西听信谗言以后,万一会对自己不利。 一想到优势在握,朱樉心中就跟抹了蜜一样。看见他脸上露出笑容,铁铉立马提醒道:“刚才都是我们二人私下的分析,如今事情尚未发生,一切改变皆有可能。越在关头,殿下越不可掉以轻心。” “鼎石所言极是,小王一定时刻放在心中警示自己。” 铁铉说的没错,刚才的朱樉差不多化身成了三大战役前的常凯申,变得自信心爆棚。经过这么一提醒,朱樉才从那种飘飘然的感觉里重新回到现实,他大手一伸直接拉起了铁铉的手,双手握在手中。 看向铁铉的目光,已经是变成心形。不愧是历史上能跟永乐皇帝斗智斗勇的狠人,这分析和判断能力就是顶级。也不枉朱樉追求了铁铉这么多年,这才抱的美人……呃不对,是获得了铁铉这个忠臣的彻底臣服。 有了铁铉这个得力干将的归附,朱樉对未来更加有底气了。 畅想完了未来,开始谈眼前的正事。 铁铉向朱樉询问:“铜陵县的案子已经查明,关押在大牢里的案犯一共有二十三人。殿下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对于这个问题,朱樉早就想过了。他直接回答:“贪污五百两以上的判处溢首,两百两以上的判处流放充军。余下的只要退了赃既往不咎。” 溢首就是绞刑,按《大明律》的规定贪污六十两银子以上处以剥皮楦草。铁铉觉得这样的处罚,对于这帮贪官污吏似乎有些太轻了。 “殿下这样处理,在外人看来难免有放纵贪腐之嫌。” 铁铉提出了反对意见,朱樉跟他认真解释:“如今大明立国十多年了,我父皇以铁腕治贪。实行严于治官,宽以养民。可是地方上贪污仍然蔚然成风,皆因以杀之贪,操之过急了。” 听到朱樉与当前朝中主流截然不同的论调,铁铉顿时来了兴趣,支起耳朵倾听道:“殿下请讲,下官愿闻其详。” “上古时期,‘皋陶作刑’将贪污纳入杀头的刑罚,可见贪污之弊早已存在了数千年。历朝历代贪官数量尤以大明为最,鼎石可知道这原因是为何?” 铁铉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想到了症结。“殿下的意思,是因为国朝的刑罚制定的过于严苛,将很多普通官员都划入了贪官的行列?” “是这个道理,以七品知县每月七石五斗的俸禄看起来很多,可是你想过没有朝廷的俸禄接近二十年都没上涨过一次了,而如今的物价却比建国之时上涨了足足三倍。” 朱樉的话一点也不夸张,开国以后,明军就没停止过东征西讨。为了解决财政困难,朱元璋大手一挥开始加印宝钞。超发的宝钞大量流入市场以后,直接造成两个问题。一个是货币开始贬值,第二个就是物价的上涨。 顿了一下,朱樉继续往下说:“这就证明你们的俸禄不但没涨,实际比原来还少了六成左右。” 铁铉也是朝廷官员,住在京城里自然深有体会。“怪不得下官最近觉得京城的布匹、粮油越来越贵了,我还以为是京城人多地少本该如此的。” 朝廷官员的俸禄并不是一直发的粮食,知县每个月七石五斗的粮食有九百斤左右。平时看起来还挺多的,可是到了大军出征时,粮食缺斤折成了五贯宝钞,那下面的官吏可就惨了。 第393章 铁铉(2) 铁铉是五品官,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大明高级干部的行列。铁铉的生活节俭,他的俸禄自然可以维持日常的开销。 朱樉认真说道:“俸禄太低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律法过于严苛。” 朱元璋对官员制定的刑罚,可以说历朝历代之最。一说到这儿,铁铉说道:“严刑峻法总好过不闻不问,总不能让贪腐之风蔓延到朝堂上下吧。” 铁铉的看法是过度管理总比不管不顾的要好。听到铁铉的话,朱樉终于明白了老朱为什么要给他赐字了,两人的理念还真是不谋而合。 朱樉回答道:“简单粗暴看起来能解决问题,实际上是制造了更多问题。你以前是礼科给事中,每日上朝你也看着了。” “现在的朝堂上还有几个做实事的官员吗?在严刑峻法之下,所有人都夹着尾巴做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样下去,地方上都是夸夸其谈的清流官员,谁还会冒着风险去给百姓做实事了?” 朱樉的话说的很直白,洪武朝的现状也确实如此。除了剩下的开国功臣,洪武朝中后期连个青史留名的大臣都没有,这也是洪武朝的一大特色。 说白了在老朱的高压政策下,一个个都学着明哲保身。没人再去做事也没人敢去做事了,因为做事就有可能会犯错。 朱樉的话,让铁铉想起了,他在调到中军都督府之前,整个朝堂一片死气沉沉,下面跪着的全是会磕头的应声虫。 铁铉很是赞同的点头,然后说道:“殿下的意思,铉听明白了。要想治贪就得改革律法,就得让官员俸禄足以养家。如此方才能收获奇效。” “然也。”看到朱樉点头,铁铉向他问道:“既然殿下对朝廷弊政已然知晓,为何不上书建言陛下呢?” 朱樉叹了口气才回答:“如今六部九卿是我大哥在管,朝廷的大政方针是我父皇在把控。我就算说出去能有用,你能保证这些事情到了别人手中能够顺利的实施下去吗?” 王安石的改革跟张居正的改革就是最好的例子,张居正能够将一条鞭法贯彻下去,就是因为他上面有李太后和冯保二人支持,下面将朝堂变成了他的一言堂。 上下贯通才能让改革顺利实行,而王安石的背后虽然有宋神宗的支持,可是他无法清除旧党在朝堂的势力。 宋神宗一死,王安石的变法就偃旗息鼓了。这是朱樉在无数个深夜,回想起自己在开封的改革失败得出的结论。上没有洪武皇帝的支持,下没有民众基础。中间没有一支能臣干吏的队伍负责执行,才让他的改革犹如空中楼阁一样戛然而止。 听完他的话,铁铉顿生一股无力感,长叹一声:“既然如此,殿下今后又要做何打算?” 朱樉望着他认真的笑道:“此去云南,你我的天地无限广阔。云南之地收复以后,犹如一张白纸铺开在我们面前,正好适合我们这些年轻人去描绘宏伟蓝图。” 朱樉画了一个很大的饼,听在铁铉的耳朵里,顿时觉得心潮澎湃。他也是有理想有志气的年轻人。 “那微臣就先告辞了,日后恭候大王的佳作。”铁铉这一句大王,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叫的心甘情愿。 在铁铉走后,朱樉走到帅位的屏风后面,朝着里面招了招手。听了半天的刘莫邪从背后走了出来,提着一个小马扎。 刘莫邪扶着腰说道:“你们废话也多了吧,姑奶奶蹲在后面屁股都蹲疼了。” 刘莫邪从小就是男装打扮,作风不自觉的跟男子一般变得粗鲁。 朱樉伸出手,心疼的说道:“要不让我帮你揉揉?”看着朱樉的眼珠子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翘臀,刘莫邪俏脸一红,带着女儿家的娇羞:“你这色坯子真是不知羞。” 朱樉调笑道:“我这应该叫乐于助人才对,你快在那儿躺下,我刚跟老军医学了一手按摩的手法正好可以给你揉揉。” 刘莫邪没他脸皮那般厚,两人这几天虽然都躺在同一张床上。可是始终没有越界,刘莫邪自己都搞不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哪一种? 刘莫邪红着脸转移了话题:“你让我藏在后面,偷听你们谈话是何用意?” 朱樉认真的回答:“我想让你来帮我分析一下,铁铉这个人是不是真心的投靠我?” 听到他的话,刘莫邪都惊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说道:“你们之间都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难不成你还怀疑上他呢?” 朱樉抱着手一边思考,一边回答:“铁铉曾在开封时就背叛过我一次,现在突然又来接近我,我怀疑他是父皇或者太子派过来的卧底来套我的话。” 男人的政治场让刘莫邪听的有些迷糊,刘莫邪问道:“你既然都怀疑上他了,又为何要跟他交心呢?还说了那么多心里话。” 朱樉望着帐篷的天花板发呆,良久才叹了一声。“通往成功的道路上,人总是会变得孤独。那条路太长了我实在是寂寞,我想看看他是不是我要找的伙伴。” 刘莫邪虽然没听懂朱樉的感叹,还是老实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虽然不能理解你的担忧,但是我敢肯定铁大人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 朱樉拉着她坐下,对刘莫邪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刘姑娘请讲,本王愿闻其详。” 刘莫邪看着他,认真说道:“铁大人心中有匡扶天下之志,有怜悯百姓之心。我应该不会看错,他是一个忠臣也是一个直臣。” 不得不说,刘莫邪看人还挺准的。历史上的铁铉正是一个铁骨铮铮的臣子,朱樉现在心中只有一个疑问,他对刘莫邪倾诉道:“朝廷大义都不在我这边,你说像铁铉这样的臣子真的会臣服于我,供我驱使吗?” 刘莫邪非常肯定的说:“只要你一直坚持做利国利民的事,铁大人会是你最忠心的臣子。” 剩下的话,刘莫邪没有明说,朱樉已然听懂了,铁铉这样的人就跟于谦和张居正一样,只会忠于大明,忠于天下。而不会屈服于某个人,对于历史上的铁铉来说,或许老四发动的那场靖难之役,死伤了无数黎民百姓,对他来说是不可饶恕的。 哪怕是老四朱棣登基以后,拿着高官厚禄诱惑他。铁铉仍然选择了慷慨赴死,以全名节。 第394章 公审大会 看到他脸上的愁容,刘莫邪莫名感到有些心疼,关心的问道:“你现在形势一片大好,只要顺顺利利拿下云南。你将是天下最有权势的藩王,我不懂你还在担心什么?” 朱樉的手指不停敲打着桌面,听到刘莫邪的问话,他才回过神来说道:“越是接近成功,我就会越感到如履薄冰。生怕自己爬的太高会从离登顶只有一口气的时候,掉到下面的万丈悬崖之内摔的个粉身碎骨。” 常言道失败是成功之母,经历一次失败。朱樉反而变得更小心翼翼了,生怕一招不慎招致满盘皆输。 听到他的疑虑,刘莫邪才用柔荑握住他的大手说道:“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身虽殒,而名可垂于竹帛也。” 刘莫邪这段话是罗贯中写的《三国演义》里,关羽败走麦城时说的,听到朱樉耳朵里,总有一种劝他去死的感觉。 看到朱樉脸色难看,刘莫邪才发觉说错话了,又改口说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三国演义》都快成了刘莫邪的睡前的读物,朱樉一听这话,拍拍刘莫邪白皙光滑的脸蛋,朱樉笑着说道:“这话是吕布刺杀董卓之前,对王允说的。你还是少看一点《三国》,别看入魔了。” 朱樉没想到刘莫邪一个女子会那么痴迷三国,刘莫邪这才笑嘻嘻的对他说:“我这不是看你刚才不开心,想要逗你开心吗?” 刘莫邪一个女秀才,肯定是知道吕布三姓家奴的名声。刘莫邪从小深受儒家熏陶,更不可能怂恿朱樉去做弑父的事,因为自古弑父篡位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朱樉理解了她良苦用心,拍拍刘莫邪的手笑着说道:“谢谢你,我现在心情好多了。” 摸完脸又摸了手,朱樉这样亲昵的举动。让刘莫邪难掩羞涩之情,低着头害羞的样子,让朱樉觉得她这样的冰山美人也有可爱的一面。 听到帐外传来鼓声,朱樉放下了跟刘莫邪打情骂俏的心思。走出帐外,赛哈智迎上来说道:“大帅,您刚才的吩咐都准备好了。” “辛苦各位弟兄了。”朱樉朝着手下人抱拳以示感谢,众人诚惶诚恐的说:“大帅过谦了,都是我等该做的本分。” 朱樉带着手下人去了大营中央临时搭建的木台子上,二十四万将士早已聚集在了那里等候。 台下挤满了乌压压的人群,台上放着一个铁皮卷成的大喇叭。是他早先吩咐军中的铁匠特意做的。 朱樉登上高台,台下的前后左右都围满了人。有二十四万的目光聚集在了他的身上,等待着他的训话。 站在舞台中央,成为全场焦点的朱樉冲着众人挥了挥手算是打过招呼了。走到有一人多高,非常简易的铁皮喇叭前,朱樉对着全军将士开始训话:“你们都认识我,我也认识你们中的不少人。大家心中肯定都有疑问,我们明明是要出征云南,为什么大军走到铜陵就不走了?” 朱樉的声音低沉有力,传遍了人群的每个角落。二十四万将士每个人都可以听清他的讲话,他的话也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因为军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件天大的事。有人侵占了我们下面兄弟们的军饷,克扣了他们的口粮。还将皇帝陛下赏赐给他们的棉被给抢走了。” 随着朱樉的话音一落,下面的小兵如同炸开锅,从开始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到最后变成了愤怒的咆哮声。 “我们拿脑袋给朝廷卖命,那些当官的凭什么克扣我们的军饷?” “就是,就是。战场上拼杀的是我们这些丘八,他们躲在后面就能发财升官。” “我们就那点卖命钱,他们都下得去手,这样人简直是丧良心。” …… 士兵们一个个面色涨的通红,没有一个人不对这件事感到气愤填膺的。原本整齐的队伍,很快变得混乱不堪。看着下方群情激动,乱作一团的场面。 副将军傅友德沉着脸没有说一句话,李文忠跟旁边的沐英开始小声议论。“历来军中贪腐都是悄悄处理,就是怕传开了之后底下这帮人会起来闹事。” “早先我让你劝劝小弟,阿英刚刚开会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呢?” 见到李文忠将责任甩给了自己,沐英脸色一黑,小声骂道:“不是你说的,当年义父也是这样做的吗?现在出了事,怪上我一个人了。这好赖话都赶上你一个人说了。” 当场被沐英揭穿,李文忠老脸一红,“要不咱们两个站出来帮帮小弟压压场,免得闹大了不好收场,会让小弟脸上挂不住。” 看着台下虽然乱糟糟的,士兵们还是保持了最基本的克制。沐英摆手拒绝:“这些人看起来闹腾,不过是发泄下心里的不满。这种小场面,小弟压得住。” 听到他这样说,李文忠还是有些不放心:“一会儿闹大了,可就是你这个当二哥的问题了。我这个表哥可是提前告诫过的。” 沐英没有理他,正如他所料。朱樉只是抬手向下一压,全场就安静了下来。原本嘈杂的军营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大营里只有朱樉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 “你看看你们像什么?跟街上的地痞无赖似的,一个个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哪还有一点为国出征的军人模样?” 朱樉大吼一声:“都给老子滚回各自的队伍里去站着听。” 随着他的一声怒吼,台下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士兵们又各自回到了所在的队列。台下原本混乱不堪的队伍又重新变得整齐划一。 二十四万人归队,不过用了短短一刻钟。毕竟秦王他老人家是真金白银的发饷,士兵们没有一个敢不听他的话。 台上的李文忠有些傻眼,沐英则是向着身旁李文忠跟傅友德二人打趣道:“看到了吧,什么都不如银子好使,这点事对小弟来说简直是小场面。对了老李跟老傅你们两个人怎么不说话了?” 刚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傅友德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要是给我一百万两,我能让这二十多万丘八集体叫我傅爷爷。” 李文忠望着朱樉的背影满眼都是羡慕,语气不由自主的酸溜溜:“小弟拉拢军心士气的办法是真的好,可惜就是太他娘的费银子了。” 第395章 彭千户单挑四百人 由于隔得太远,朱樉没听到背后这几人在议论自己。朱樉对着下面喊道:“平阳卫的人来了没有?” 这支明军都是从天南地北各地抽调而来,很快西北方向就有一营人马站起了身。负责这一营人马的平阳卫千总潘阳走到台前,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山西平阳卫四百一十一全部到场,等候大帅的命令。” 朱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很好,让你的人下去换上兵甲,然后到台子上来等着。” 潘阳不明所以,但是还是领命照做。他又快步跑回了队伍,吆喝着手下的士兵去拿兵器。 等到平阳卫的士兵们一个个都站到了台上,好在台子搭的够大。四百人上来还只占了不到一半。 下面的士兵的一个个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台上这些全副武装的平阳卫士兵。平阳卫这些普通士兵一下上了台,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大家都你看我,我看你。平阳卫的士兵们都感到手足无措,不知道主帅将他们拉上台要干什么事。一个个目光都向领头的潘千总看前去,有人小声问道:“头儿,大帅爷爷他老人家喊我们这些人拿着兵器上来干嘛了?” 潘阳一头雾水的举着刀盾,搞不清楚朱樉的用意。只能对手下人说道:“大帅肯定是想让我们在上面给全军的弟兄们露一手,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来别丢了咱们平阳卫的脸。” 听到上司这样说,平阳卫的士兵们一个个都举着刀兵,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朱樉看着他们一个个的紧张样子,不由感到好笑。 朱樉转过身朝着铁铉说道:“去把人带上来吧。”铁铉点头,然后走了台阶过了一会儿,铁铉回来时,身后跟着四名锦衣卫押解着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走上了台。 那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被扒光了衣服用铁链捆着,犹如一头大肥猪一般。朱樉朝着平阳卫这帮人问道:“你们还记得这个人吗?” 潘阳跟手下们一个个红着眼,脸上的青筋暴起,每个人捏兵器的手都在颤抖。潘阳恨声说道:“额一辈子都忘不了这是额的杀父仇人——彭友文。” 喊出彭友文三个字的时候,潘阳的牙齿都快咬碎了,显然是已经恨透了眼前这名平阳卫的前千户。 彭友文是铁铉前段时间亲自去山西抓回来的,朱樉没有半点喧宾夺主的意思,直接将舞台交给了铁铉。 朱樉走过去拍着铁铉的肩头鼓励道:“这是你人生的第一次公审,去吧,希望你永远都会记住这一天。” 铁铉用力的点了点头,自从他调任中军都督府以来,平反了无数冤假错案。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公开审理一位贪腐的将领。 铁铉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舞台中央。从怀着掏出一份卷宗,对着喇叭向台下宣布道:“案犯彭友文前平阳卫千户所千户,彭友文为人贪婪凶横,为牟取私利。经常贪墨士卒的口粮,倒卖军粮共计一千四百九十七石六斗。朝廷调派彭友文带兵修筑太原城时,彭友文将五百名士卒做工时,将手下士卒两个月的口粮全部倒卖,致使一百一十三名士卒被活活饿死。剩下的士卒忍饥挨饿苦不堪言。” “按《大明律》贪污六十贯以上,处以枭首之刑。彭友文罪大恶极,其罪罄竹难书,当以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听到自己要被处死,原本在卫所里不可一世的彭友文开始哭爹喊娘,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秦王爷,我于国朝有功,就饶过我这一回吧。卑职再也不敢了。” 朱樉走过去对铁铉煞有其事问道:“他说的可是真话?”铁铉看到他眨眼,心领神会时说道:“洪武四年,信国公率军平定明夏时,彭友文是第一个登上忠州城头的,立下了先登之功,圣上封赏他为平阳卫的世袭千户。” 忠州就是后世重庆的忠县,曾是明夏政权的都城。 朱樉拍着手笑道:“本王没想到彭千户还是有功之臣。” 听到秦王夸奖他,彭友文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跟朱樉料想的一样,能在老朱活着时,肆意妄为,目无法纪的骄兵悍将不仅有靠山,还有过硬的战功。 不然一般将领哪敢那么狂妄,彭友三在两名锦衣卫手下拼命挣扎,冲着朱樉喊道:“秦王爷我有战功,我有战功。这世袭千户我不要了,只求王爷饶我一命。” 朱樉对那两名锦衣卫说道:“给他松绑吧。”听到顶头上司发话,那两名锦衣卫校尉用钥匙解开了绑在彭友三身上的锁链跟镣铐。 恢复了自由身以后,刚才还是吓得跟鹌鹑一样的彭友文,恢复了往日的嚣张气焰,站在朱樉身后冲对面的平阳卫将士叫嚣道:“你们这帮喂不熟的白眼狼,都以为老子死了。没想到老子还活着,等回去了再一个个扒了你们的皮。” 彭友文现在十分嚣张,仗着有晋王的老丈人谢成撑腰。开始对手底下这帮人一个个点名威胁,平阳卫所有人都知道,等彭友文安然无恙回去,一定会官复原职的。 平阳卫这帮将士刚才还想着能报仇,现在一个个脸色灰暗,变得垂头丧气起来。 朱樉走过去从一名校尉腰间拔出了绣春刀,扔到了彭友文的面前。 彭友文捡起地上的刀,握在手中对着不远处的平阳卫士卒们。彭友文笑的格外残忍:“看到了吗?秦王爷要我收拾你们这帮不听话的叛贼,我今天……” 彭友文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就突然被人踢了一脚。彭友文肥硕的身子卷成一团像个皮球一样滚出了二三米远。 朱樉对着那帮还在发愣的平阳卫士兵喊道:“都愣怔干什么?这位彭千户找你们一帮人单挑啊。” 现任千户潘阳首先会意,举起了钢刀。冲着手下们大喊:“大帅有令,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他拿起了钢刀对着身下还没站起的彭友文的耳朵就是一刀子割了下去,其他人才反应过来,纷纷围上前去用手里长矛捅了上去。 台上被这帮平阳卫士卒围得密不透风,围在中间的彭友文足足惨叫了半个时辰才咽气。等到人群散开时,原本还是一坨肉山的彭友文已经化为了一滩肉泥。 这触目惊心的场面,在这些看惯了生死的军人眼里一点也不血腥,反而觉得心中出了一口恶气。 第396章 主角登场 彭友文的死在所有人的眼里,没有一个人同情他的下场。真正的值得同情的是那被活活饿死的一百多名士兵。 朱樉看着台下的众人,他背着手腰杆站的笔直。朱樉对所有人说道:“我们是大明的军人,军人以保家卫国,服从命令为天职。可是有的人当面端着朝廷的碗,背地里砸着朝廷的锅。” “这些人吃空饷,喝兵血。当面人模狗样,背地里却不干人事儿。这些军队当中的蛀虫,吃的不光是你们的粮,喝的不只是你们的血。更是我这个三军主帅的血,既然朝廷任命为我来当你们头儿,要是不能为你们这些袍泽弟兄们找回场子。” 朱樉将头上的头盔系带解开,直接抛在了台子上。他对着所有人大声喊道:“老子连这个本职工作都做不好,不如他娘回凤阳老家去卖糖炒栗子算了。” 朱樉的话,逗得台下士兵哈哈大笑,一个个笑的前仰后翻。笑了好一阵,才在身边的把总、千总催促下,士兵们才换回了严肃的表情。 等人群安静下来,朱樉这才开口说道:“你们肯定要问了,我要怎么给你们做主?” 朱樉走到台边,冲着下面招手。“给我把人带上来。” 马烨被五花大绑到一根杠子上,像抬着过年猪一样被抬了上去。他的胸口还绑着一朵大红花,嘴里被塞了一团棉布。 朱樉下令给他松绑,马烨被一左一右两名锦衣校尉架在了台前,不敢有一点乱动。面对下面围观的二十多万人的目光,马烨整个身子都吓的不停颤抖。 就在刚刚,马烨在台下全程目睹了彭友文的凄惨下场,看着台子上一大滩血水向着四面嘀嗒流淌。马烨脸色惨白,不停发出呜呜的哭声。 朱樉一把扯开他嘴里塞的抹布,冲着他问道:“马千户,把你做过的事,当着大家伙的面,给大家伙坦白一下?” 马烨瞳孔一缩,生怕他把天津卫那帮人喊上台来,当众给他个剁成肉酱。一想到这儿,马烨膝盖一软,直接当着众人面跪下。 两只手抬起,开始扇着自己的耳光。清脆的耳光声劈啪作响在台子上不停回荡。马烨一边扇自己耳光,一边不停求饶:“我他妈真不是人,我不该贪兄弟们的饷。”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马烨还在使劲的自扇耳光,他嘴角流出鲜血。马烨的鼻涕眼泪疼的满脸横流,朱樉也没喊停。 马烨整个脑袋肿的跟猪头一样,哭着向朱樉不停求饶:“表哥,我真是第一次初犯,求求你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马烨的哭声在现场飘荡,朱樉冷冷丢下一句‘继续’。这才走到喇叭前,对着众人说道:“相信这个人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你们很多人都认识吧。” 朱樉抬手指着马烨说道:“这个人就是我的远房表弟,你们平时喊的‘马侯爷’。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欺压手底下的兄弟。念在他是第一次初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朱樉心里虽然恨的牙痒痒,可是这马烨是他母亲唯一活着的娘家人。直接弄死了虽然很爽,可是会让他母亲跟着背骂名。毕竟这个年头盛行的礼教讲究的是亲亲相隐,也就是亲人犯了罪也要帮着包庇。 既然弄不死,那就弄个半死。朱樉朝着天津卫的方向,大声喊道:“小凳子,上来报仇。” 天津卫那边小凳子走出了队列,朝着台上跑了过来。朱樉取过自己的马鞭递给了他,一脸青涩的小凳子拿着马鞭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朱樉对着几名锦衣校尉吩咐道:“给我把马烨绑在架子上。”两名锦衣校尉抬来了木架,四人一起合力用绳索将马烨绑在了十字架上。 马烨的衣服裤子被扒的一干二净,白条条跟杀过年猪一样。看着手下人给马烨绑了一个耶稣的造型,朱樉满意的点头,毕竟他是强迫症,这样看着顺眼多了。 朱樉搂着小凳子的肩膀,指着马烨对他说道:“小凳子,他是怎么打你的,你就怎么打回去。” 半大的孩子遇到这种场面,小凳子显得很害怕,身子往后一缩说道:“可是他是官老爷,我我不敢打他。” 卫所的士兵平时都是一帮农民,小凳子的恐惧是这年头的平民百姓现状,如果不是到了活不下去的田地,他们绝对不敢对着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反抗。 朱樉笑眯眯的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别怕,把他当成杀你父母,抢你们家田地的仇人,还要霸占你的姐姐和妹妹。” 朱樉的嗓音低沉富有磁性,他在小凳子耳边这样说如同催眠一样,原本胆小害怕的小凳子瞬间红了眼,他矮小的身子将马鞭高举过了头顶。 然后小凳子抡圆了胳膊,朝着马烨的身上狠狠一鞭子抽了上去。啪的一声,鞭子抽完,平日养尊处优的国舅爷马烨,身上出现了一条红艳艳的鞭痕。 小凳子稍显不解气,一边用力挥动鞭子,一边咬牙切齿的喊:“我要你杀我爹。” 啪! “我让你杀我娘。” 啪! “我让你夺我家的地。” 啪! “我让你霸占我姐姐。” 啪! “我让你打我妹妹的主意。” 啪! 小凳子每喊一句就使尽全身力气抽了一鞭子上去。马烨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浑身都是鞭痕痛的他哭爹喊娘。 “救命啊,我真没杀你爹娘也没占过你家的田。” “你姐姐和妹妹,我都不认识啊……” 一向在京城里敲诈勒索别人的马国舅,第一次尝到了被人冤枉的滋味。小凳子还是半大的孩子,抽了十几鞭子已经累的弯着腰气喘吁吁,再抽下去就要混身脱力了,朱樉于心不忍,对着锦衣校尉吩咐:“去把李景隆叫过来换他。” “是。”那名锦衣校尉抱拳领命而去,稍过一会儿,李景隆就让朱樉见识到了什么叫主角登场。 只见李景隆穿了一身金光闪闪的铠甲,从台下迈着四方步一步一步走上台来。 李景隆从头到脚的金盔金甲,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耀眼的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见到这一幕,朱樉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黑色山文甲,他脸都黑了。 朱樉心里暗骂:这小子是存心来抢我风头来着。 第397章 又帅又能打,我叫李景隆 李景隆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金光,每走一步都牢牢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李景隆享受着万众瞩目的目光,走到舞台中央朝着四面八方的观众热情的挥手。 下面的二十四万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不是所有人都认识这名年轻的将军,有不知情的小兵问出了声:“这位将军是谁?怎么穿的比大帅还骚包啊。” 李景隆的亲兵兼家丁听到有人提问,立马来了精神。这名家丁一转身对着众人开始吹嘘了起来。“站在你们面前的是曹国大长公主驸马都尉、曹国公李讳贞公之孙,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参赞军国大事。曹国公文忠公之子,大明最年轻的冠军侯,左军都督府左都督、羽林左卫指挥使李景隆是也。” 李府家丁一脸骄傲的向周围人吹嘘李景隆,听到李景隆身上一长串的官职,周围人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这人比秦王这个主帅还出风头。 “原来是将门之后,怪不得这李将军看起来如此威猛。” “是啊,说书先生平时说的秦叔宝、尉迟恭那样的绝世猛将也不过如此了吧。” “不知道这位李侯爷跟咱们大帅比起来,谁更厉害?” “咱们大帅那么年轻,听说还在淮西单枪匹马干掉了四百倭寇。” 听到了一个人干掉四百倭寇,众人倒吸一股凉气。驻在沿海的卫所对倭寇烧杀抢掠的恶名,可以说深有体会。 “大帅这么勇猛,那李侯爷应该不是他的一合之敌吧。” 听到有个小兵贬低自家小少爷,李府家丁有些不满的说:“咱们侯爷上次跟秦王爷比武小胜一筹,有皇上亲自在场做的见证。” 这年头还没有人敢拿皇帝的名头吹嘘,听到李府家丁这么一说,在场的人都信以为真了。 本来是严明军纪的公审大会,李景隆一上台就变成了粉丝见面会。他冲着台下的粉丝不停招手,很快得到了众人的热情回应。 李景隆起了朱樉的样子,走到铁皮喇叭前对着所有人喊道:“大家好,想必很多人都认识我,我就是又帅又能打的李景隆。” 李景隆话音一落,台下立马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还有欢呼声作为回应。看着李景隆成了焦点,李文忠站在朱樉身后,他的脸色比锅底还黑。 沐英在旁边忍不住火上浇油,“大侄子真的出息了,都知道抢他叔的风头了。大侄子以后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都是从小看着李景隆长大的叔伯,李景隆的老底,沐英当然一清二楚。 李文忠黑着脸不想说话,走到朱樉身边问道:“表弟,要不要当哥的上去教训这小子一顿?” 朱樉抬手阻止了他,毕竟不久前李景隆才给了他十万两银子,这点香火情还是要顾的。朱樉对李文忠说道:“这段时间夹着尾巴都把表侄憋坏了,就让他炫耀炫耀呗。” 李文忠没想到一向小心眼的表弟居然会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他要是知道朱樉是看在钱的份上,不知道会不会气的吐血? 李景隆在台上蹦哒了有半个时辰,这才结束了他的表演。等李景隆走到朱樉身前时,脸上明显的意犹未尽。 李景隆收敛心神,对着朱樉问道:“表叔,刚才我的表现如何啊?” 朱樉没有责怪他,而是笑着说:“你穿的跟个天兵天将似的,也不怕被人笑话?”战场上刀箭无眼,很多将领穿的都是上过漆的暗色铠甲。生怕成为战场的活靶子,唯独这小子以前喜欢穿一身亮光的银甲,现在又换了风格。 李景隆就像过年穿新服的小孩一样高兴,冲着朱樉炫耀道:“表叔,我这身铁札甲上满了金漆,花了我足足两百多两黄金。平时都是在床底的柜子里放着,这不是想着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吗?我就穿在了身上。” 一听这话,朱樉心想这要是上了战场被敌军活捉,那还不得人财两空?朱樉指着他身上的铠甲吐槽道:“你要是穿着这身混在大汉将军的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 大汉将军就是所谓的御前侍卫,侍立在皇帝身边的仪仗。一听这话,花费重金出来的李景隆有点不高兴了,他反驳朱樉的话:“表叔此言差矣,大汉将军身上的纸扎甲跟镀铜铠,哪能跟我这身真的金甲相提并论?” 要不是真金太软,没什么防御力。李景隆都想用黄金打造一身几十斤的全身甲胄。 因为铁甲的重量太沉,大汉将军平日里在宫里执勤时,都是穿的纸扎甲上朝。纸甲的防御力,朱樉小时候就做过测试。除了容易坏跟存放时间短以外,其实一样能防御射来的弓箭和刀剑劈砍。 李景隆满眼炽热的望着,他脸上一副快夸我的表情。朱樉一边思考,一边拍了拍李景隆的胸甲。朱樉对李景隆身上的盔甲漫不经心的夸奖:“你还真别说,这真金的就是比黄铜看起来亮堂的多。” 听到这句话,李景隆嘴都咧到了耳根,比打了胜仗还高兴。他不图财不图美色一辈子就为了一个名声,好到处跟人显摆。听到一直憧憬的对象夸奖自己,李景隆心里就跟抹了蜜一般。 一提纸甲,朱樉想起了此去西南的十万大山,士兵身上的鸳鸯战袍要是能再披上一身纸甲,既省钱又能提高不少存活率。 李景隆看着表叔一直在低头思考,站了好半天,李景隆指着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的马烨,李景隆对着朱樉问道:“表叔,我还抽不抽马烨这小子了?” 朱樉这才回过神来,对着李景隆说道:“给我往死里抽,给他留口气就行了。” 听到表叔的吩咐,李景隆叫人帮自己卸掉了盔甲,毕竟抽人是体力活,他身上穿着几十斤的重甲不好发挥。 李景隆脱掉了身上的铠甲,撸起袖子直接拎起了鞭子。朝着被绑在架子上的马烨走去,一看到对方是老熟人。 马烨立刻开始向李景隆求饶:“李九江,大家都是亲戚,千万别来真的,做做样子就行了。” 李景隆嘴里发出嘿嘿的笑声,抡起了鞭子就往马烨身上猛的一抽。 这一鞭子下去,比刚才那小孩抽的十多鞭子可痛太多了。把马烨身上的皮都抽的往外渗血。马烨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李九江,你小子来真的?” 李景隆笑的狰狞,抡起鞭子就是啪啪一顿猛抽。“仗着自己是舅奶奶的侄子平时都不拿正眼看我。现在落到了我手里,你还想好过?” 第398章 散会 马烨仗着比李景隆大一辈,平时没少欺负李景隆。现在有表叔撑腰,李景隆手里的鞭子就抽的更欢了。 李景隆的每一鞭子下去,都打的马烨疼入骨髓。李景隆这小子不但不顾念亲情,反而还越抽越狠。 李景隆挽起鞭花,那鞭子打在马烨身上啪啪作响。看到马烨遍体鳞伤,浑身伤口血淋淋的。善良的朱樉有些于心不忍,作为一个远房表哥。朱樉对着手下的锦衣校尉说道:“去拎桶盐水过来,给我表弟消消毒。” 校尉抱拳领命,很快从伙夫营拎来了一大桶盐水。朱樉叫停了李景隆,在马烨的面前,将一麻袋的粗盐倒进了木桶里。 李景隆用鞭子将木桶里的盐水搅拌的均匀,然后将鞭子泡在了木桶里。李景隆的笑容越来越变态了,对着马烨笑道:“今天就让你尝尝七匹狼的滋味。” 马烨不懂什么叫七匹狼?但是他知道鞭子泡了水以后会变重。马烨忍着身上传来的剧痛,对着李景隆喊道:“我是皇后亲侄,你不能这么对我。要不然我姑姑不会放过你的。”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李景隆可管不了那么多,举起鞭子喊道:“我爷爷是舅老爷的姐夫,我奶奶是大长公主,要论身份背景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说完,李景隆啪的一鞭子就甩了过去,泡了水的牛筋鞭子打上去钻心的疼。仅仅一鞭子就差点把马烨疼晕过去,更别提鞭子上还附了魔。 什么叫伤口上撒盐,马烨今天就深刻体会到了其中的滋味。全身上下火辣辣的疼。李景隆一边骂着脏话,一边不停的抽。 从烈日高照的正午抽到了日落黄昏的下午,马烨至少挨了上百鞭子,他全身都是鞭痕和伤口。马烨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直到马烨彻底变成了一个血人。 朱樉才点头,对李景隆说道:“行了,差不多了。把他放下来吧。” 四名锦衣校尉上前,解开了马烨身上绑着的绳索。将他抬到了地上,马烨整个人已经疼的昏迷了过去。 躺在地上没有半点动静,看起来跟死了一样。朱樉走到小凳子的身前,对这名有些害怕的孩子问道:“你觉得出气了吗?” 小凳子点点头,看着还在地上不停滴血的马烨,小凳子觉得马烨现在的惨状可比他当初要惨烈上百倍。 朱樉拍了拍小凳子让他回去,走到台前对着众人说道:“念在他是我娘唯一存世的亲人跟初犯,已经退回了所有赃物。我饶他一死,天津卫的兄弟们还有意见没有?” 牛把总跟天津卫的士兵们用力的摇头,看了马烨躺在地上进气多出气少,眼看就快不行的惨样。他们心里没了怨言,都被朱樉给他们这些底层小兵做主申冤的行为十分的感动。 朱樉拎起地上的马鞭,朝着台下众人说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让我抓到有人吃空饷、喝兵血,残害手下的袍泽弟兄。那这个抽鞭子的人可就要换成我了。” 说完,朱樉转身对着刚才捆绑马烨的木架子,朱樉手腕一抖直接一鞭子甩了过去,皮鞭如毒蛇吐信一般飞舞。 皮鞭打在木架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碗口粗的木架应声断成了两截。 木屑犹如天女散花一般,漫天的飞舞。朱樉这一手直接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在这以前,底下的二十四万人对秦王的勇武还没什么概念。 这一鞭子下去,直接告诉了所有人一个实事。就是秦王一笑,生死难料。 自上次之后,傅友德、王弼、张龙、陈桓这帮淮西老将还是第一次看到秦王动手。王弼拍拍肚皮,心有余悸说道:“乖乖,这一鞭子下去还不把人给抽硬挺了。秦王的狠辣程度不一般啊。” 王弼现在很庆幸,当初为了能当上先锋官。他保持了理智,没有跟好友蓝玉一起顶撞秦王。在他看来他和蓝玉之间,至少在武艺上互有胜负。可是一旦对上秦王,王弼只有两腿打鼓的份。 朱樉叫来随军郎中,派人把昏死过去的马烨抬了下去,朱樉才走回去对着所有人说道:“现在我宣布散会。” “传我命令,明日一早收拾东西,三天之后出发云南。” 几十万人的队伍,携带的粮草辎重无数。当然不可能说走就走,朱樉给了他们三天的准备时间。 朱樉走下台准备离开时,跟在他身后的铁铉小声说道:“大王,矿山的事,您准备如何处置?” 停顿了一下,朱樉才开口:“找个听话的本地富户担任坑首,再从矿工里挑一个威望高的担任工长。如果两人有意见不一的时候,快马送信去秦王府让徐王妃做决定。” 铜陵离南京城不远,快马赶路最多三天就能到。 坑首是朝廷任命的,对于朱樉新设立的工长。铁铉感到很好奇:“不知这位工长所管何事?” “工长负责管理工人,监督矿上的生产安全。”朱樉说的很简短,铁铉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深意,这是将原来由坑首管理矿工的权力给剥离开了。 朱樉刚想吩咐手下的小吏去办,铁铉又觉得不放心。对着朱樉说道:“这事涉及到了上万人的生计,还是由臣亲自去办理吧。” 朱樉点头同意,这件事就交给铁铉负责去办了。 他刚走出不远,一直躲在台子后面的刘莫邪就跟了过来。看见刘莫邪脸色煞白,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朱樉停住了脚步,向刘莫邪问道:“叫你呆在大帐里,非要跟着过来。现在被彭友文的惨样吓到了?” 刘莫邪没有说话,点头承认了。朱樉叹了一声,才对她说:“我劝你还是最好听话,乖乖回南京呆着。你一个女儿家如果留在军营里,以后这样的事只会碰到的越多。” 刘莫邪尽管很害怕,仍然强打起精神。对他说道:“一想到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听到这句近乎表白的话,表白的对象朱樉尴尬的挠了挠头,他要是个毛头小子穿越过来,一听这话兴许还会感动到稀里哗啦。 第399章 老朱的用意 现在的他早就过了谈情说爱的年纪,听到这么一句只能尴尬到挠头。 朱樉打发走了手下的亲兵,将刘莫邪拉到了一个四下无人的角落里。 想了想朱樉决定还是为刘莫邪着想,再次劝道:“战场上可不是谈儿女情长的地方,那里只有堆积如山的尸体,鲜血汇聚成的大海。那里只有死亡,没有一点浪漫可言。” 朱樉是经历过战争的人,战争当然不像抗日神剧里演的那样。一边放着枪打鬼子,一边谈起了甜甜的恋爱。朱樉眼中的战争是昨天一个个活生生的面孔变成一个个冷冰冰的名字。 只有胜利的一方才有资格埋葬阵亡的将士,而失败的一方的将士只能静静的躺在战场上最后化为一捧黄土。正是知道了战争的惨烈程度,朱樉更不会惧怕战争。 因为只有活着,才有反思战争的资格。 朱樉本以为他的话,会让刘莫邪萌生退意。朱樉没想到刘莫邪比他想象到要倔强很多。 刘莫邪强压着内心的恐惧,对朱樉说道:“我不害怕,因为我想找到一个答案,我的父母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死的。” 她的话,让朱樉的内心掀起惊涛骇浪。此刻的朱樉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是假的,也对,像她那样冰雪聪明的女子要是连身边的至亲之人都分辨不出来的话,就太可笑了。 朱樉失神了片刻,他迈开脚走到刘莫邪的身旁。用仅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小声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那为什么还要留在我这个仇人之子的身边?这样对你对我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刘莫邪的表情凄苦,对着朱樉哽咽道:“天下之大,我一个身不由己的弱女子又能去往何处呢?” 刘福通和韩山童点燃了反抗蒙元的第一把火,可以说是天下汉人的大英雄。刘莫邪的身上流着两家人的血脉,以朱元璋狠辣的性格,如果刘莫邪是个男娃肯定不会留到今天。 偏偏廖永忠带回刘莫邪的时候,她还在襁褓之中。一个只会哇哇大哭的女婴让朱元璋没了下手的理由,或许是朱元璋良心未泯,将刘莫邪收养到老家,像普通大户人家寄养庶子庶女一样,一直养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朱元璋连陈友谅的妃子都能照单收下,更不会害怕仇人之女嫁给自己的儿子。以多年以来对父亲的了解,朱樉大概能猜到老朱对刘莫邪的态度。 只是他有一件事始终都搞不清楚,朱樉没有绕弯子对着刘莫邪问道:“我爹是为什么会给你金牌令箭呢?” 刘莫邪摇了摇头,她苦笑道:“皇上在赐封我为女秀才以后,在元宵之前将我单独召进宫里,然后给了我一块金牌说你以后或许会用的上。” 朱元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让朱樉更加的苦恼,给了刘姑娘一块金牌,又让刘姑娘跟在自己身边。相当于直接将这块金牌送到了他的手里,金牌令箭代表皇帝的意志,他手里的节钺相当于尚方宝剑。 朱樉想了半天也搞不清楚朱元璋的目的,只能向刘莫邪询问:“你觉得我爹将金牌给你,是什么用意呢?” 刘莫邪埋头沉思了一会儿,才哀叹了一声:“可能是皇上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想要补偿我。” 她的话,并没有打消朱樉心中的疑虑。朱樉总觉得以老头子那种小家子气的性格,不太可能会用这么重要的东西作为礼物送人。 朱樉总感觉朱元璋在谋划着什么,可是他想破头也想不出来。朱樉对刘莫邪问道:“你持有金牌令箭的事,有几个人知道?” “只有你跟宁国、临安两位殿下,知道这件事。” 听到刘莫邪的回答,朱樉收敛了心神,对着她严肃的说:“我会让两个妹妹管好自己的嘴,你身上有金牌那事千万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了。哪怕是你现在的舅舅。” 刘莫邪的这个假舅舅,相当于她的养父。见到朱樉说的如此郑重,刘莫邪点头答应。 夜幕降临,朱樉抬头望向星空,朝着南京的方向自言自语:“老头子你该不会是下好了饵,接下来就准备钓我这条大鱼吧?” …… 随即抽了一间幸运的营房,朱樉让刘莫邪先牙帐休息。朱樉坐下跟士兵们一起吃了晚饭,完成走基层的日常。 朱樉带着打包好的饭菜,朝着牙帐的方向走去。江夏侯之子周骥厚着脸皮上前,很是殷勤的对他说:“路还挺远的,二哥还是交给小弟拿吧。” 周骥是周德兴之子,上次同乡酒会后,老周将他这个酒囊饭袋的儿子塞给了朱樉调教。看着周骥这小子脸色苍白,走起路来脚步虚浮。 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的二世祖,朱樉没好气的说道:“你小子一天贼眼珠子在刘姑娘身上乱转,下次再让我发现一定给你送到净事房去做个真公公。” 听到朱樉赤裸裸的威胁,周骥吓的浑身颤抖,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求饶:“二哥我错了,下次真的再也不敢了。” 朱樉眼睛一瞪,黑着脸说道:“好家伙,你还想有下次。” 朱樉冲着身后的赛哈智一招手,赛哈智快步走到他身前,躬身抱拳道:“大帅有何命令?” 朱樉指着地上的周骥,对他说道:“将这小子关在马厩里面反省两天。” 赛哈智命身后的锦衣校尉将周骥带走,等到周骥的身影消失在了尽头。朱樉才对赛哈智说道:“给这小子喂点带劲的,然后跟一匹发情的母马关在一起。” 赛哈智心领神会:“属下这就去办。” 走到牙帐前,朱樉打发走了剩下的亲兵,这才提着饭菜走进了帐篷。 刘莫邪睡在床上,床边还放着一个木桶。朱樉定睛一看,木桶里都是她吐的隔夜饭,朱樉很想趁现在拎着这个木桶,快马加鞭赶回南京城。 将木桶里的呕吐物,卖给仰慕刘莫邪的那些文人士子。这可是他们的女神吐的,搞一个竞价拍卖然后价高者得,朱樉一定能赚上不少钱。 床上还在昏睡的刘莫邪要是知道他心里的龌龊想法,不知道会不会立马变得生龙活虎,然后找他拼命呢? 第400章 防备 看见刘莫邪正如海棠春睡般躺在榻上,朱樉放弃了要倒卖泔水的荒唐想法。走到床边,轻轻拍打刘莫邪的后背。 “该起床吃饭了,小猪。” 朱樉的轻声呼唤,唤醒了刘莫邪。她从睡梦当中悠悠醒来,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 刘莫邪嘟起的嘴巴,显然是对刚才的称呼感到了不满。 “你才是混吃等死的小猪。” 朱樉打开了食盒上的盖子,将食盒递到了刘莫邪的手中。看到里面的饭菜,刘莫邪感到诧异。“你怎么知道我不吃香菜?” 朱樉笑着解释:“都在一起住了小半个月,你的饮食习惯我当然了如指掌了。” 听到他这样说,又看着朱樉坚毅的面庞。刘莫邪的心中浮现出异样的感动,原来他一直都在偷偷观察我的一举一动,一定是心里有我才会变得这样细心。 要是让刘莫邪知道,朱樉只是发扬绅士风度。他前世对浴场的技师小妹也是一样的温柔,不知刘莫邪的心中又会作何感想? 吃完的饭菜,朱樉不光收拾好了碗筷。还细心的为她准备好了擦嘴的手帕,看见他亲手打理这些杂务。 让刘莫邪非常好奇,她对朱樉问道:“别的将领出征,都是带着家中仆人随军伺候。你是亲王之身好歹也应该带着几名宦官随行啊。” 在出征之前,朱樉的确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苟宝要帮他联络宫里,郑和跟王景弘跟着廖永忠走长江水路运输辎重。 而王德发是王府大管家,是徐妙云的助手。双喜是他母后派过来的,但是要看大门。 算来算去,朱樉身边没几个信得过的太监了,所以他干脆一个都没带。 “我这不是怕有人给我下毒吗?”朱樉说出的话,令刘莫邪震惊到了极点。她原本以为朱樉天天跟小兵们混在一起是为了同甘共苦,是因为他是个爱兵如子的好将军。 没想到朱樉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刘莫邪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良久,刘莫邪才憋出一句:“一般的人没有暗害你的能力,如果是皇上就更没必要大费周折,一道圣旨一杯鸠酒就能带走你的小命。” 在刘莫邪看来,谋害一位藩王形同对朝廷谋逆,都是抄家灭九族的重罪,一般人根本犯不上冒这么大的风险。 刘莫邪的话,并没有让朱樉消除戒心。他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可是清清楚楚知道自己的命运。历史上的秦王朱樉就是被三个老太婆用樱桃煎给毒死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多少不可一世的大人物都是一不小心在阴沟里翻船。我现在每天只吃大锅饭,而且随机挑选一营的弟兄跟我一起进食。这样才能杜绝有任何人对我不利的可能。” 现在的朱樉每天吃饭前,都要在大营之中随处乱逛,美其名曰视察基层。等逛的差不多时,才会随便挑一处营房吃饭。 就是他本人都不会知道明天早上会在哪里吃饭,更别说那些有心之人。若是有人想要暗害他,除非把整个大营的人全部毒死。 刘莫邪被他的小心谨慎给震惊的说不出话来,隐隐约约间,眼前这个男人跟紫禁城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就在刘莫邪愣神之际,朱樉已经褪去了衣衫,干净利落的钻进了被窝。然后呼呼大睡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清早醒来。刘莫邪一脸幽怨的望着眼前这个正在穿衣服的男人。“你为什么不愿意碰我?” 一男一女睡在同一张床上,却是各自盖着两床被褥。朱樉别说有不轨的行为,就是睡觉都是背对着她。 朱樉这种禽兽不如的行为,让刘莫邪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怪圈,对自己的魅力变得不自信了起来。 在刘莫邪的服侍下,朱樉穿戴好了衣服。笑着对她说:“在我们两个人都对未来没有什么清醒的认识以前,最好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就发生了关系。免得将来会为此感到后悔。” 在朱樉看来如果刘莫邪是欢场女子,亦或者是吕舒那样的有妇之夫。就当作一夜的露水情缘,一觉醒来后,下了床回归各自的生活。睡了也就睡了,偏偏刘莫邪是个黄花大闺女。 在礼教大防的年代,如果破了她的身,刘莫邪以后恐怕再难谈婚论嫁。朱樉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痛快,就毁掉一个女子的终身幸福。 要是知道朱樉内心当中的真实想法,刘莫邪一定会感动到痛哭流涕。一想到这里,朱樉顿时觉得自己可真是一个正人君子。 刘莫邪悠悠长叹一声:“那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呢?” 听到这个问题,朱樉想起了前世的一首歌,笑着对她说:“朋友以上,恋人未满吧。” 朱樉的回答令刘莫邪倍感意外,正当她准备说话时。门口的赛哈智敲响了帐外的铃铛,铃铛是朱樉怕刘莫邪住在里边不方便,特意挂上去的。 朱樉朝着门外问道:“老赛有什么事?”赛哈智隔着门帘回答:“大帅,徐佥事带着您要的军械来了。” 听到赛哈智的回答,朱樉立刻想起龙骧卫指挥佥事是徐增寿的官职,因为兵仗局的那批火龙出水要赶工。 在出京之前,朱樉特意吩咐这个二舅子,等到陶道长完工交付以后,由他亲自押运过来。 兵仗局的进度之快大大出乎了朱樉的预料,有了土火箭的帮助,朱樉对此次南征的信心又多了一分。 朱樉快步走出帐外,对着赛哈智说道:“把李景隆叫来,跟我一起去接徐增寿那小子。” 过了一会儿,李景隆才晃晃悠悠的从帐篷里走了出来,朱樉见他面色微红,醉眼朦胧的样子。 看到他这个醉醺醺的样子,朱樉就觉得心里来气,拎起赛哈智手里的马鞭,挽了个鞭花,抽在了李景隆的屁股上。 破空声一响,李景隆屁股上挨了啪啪两鞭子,疼的捂着屁股大叫。“表叔你干嘛偷袭我?” 朱樉黑着脸,冲他骂道:“我把你天大的重任交到你手上,你小子就是这样办事的?还敢违反禁令,偷偷跑去喝酒。” 第401章 快递到了 天大的重任?不就是一帮伙夫跟杂役,还有一些随军大夫。李景隆心中暗骂表叔小题大作,脸上却带着讨好的笑容:“表叔,小侄昨天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回。手下的弟兄请我喝点小酒也是人之常情嘛。” 李景隆快步走到他身前,一边说一边悄悄按下他手里的马鞭。“小侄一定下决心痛改前非,表叔用不着大动干戈了。” 看到嬉皮笑脸的李景隆,朱樉黑着脸说道:“再有下次,就把你跟周骥那小子关在一起。” 一听这话,李景隆想起昨晚周骥骑了一整夜的母马,今早李景隆回营睡觉的时候,路过了马厩看到周骥一脸生无可恋,两股战战被人从马厩里抬了出来。 军中传闻周骥昨晚偷偷跑进马厩里骑了一夜的母马,一想到这儿,李景隆心里害怕的不行,生怕表叔让他给周骥那个变态当坐骑。 李景隆拍着胸脯大声保证:“表叔放心,侄儿一定会改过自新,不敢再犯。” 历史上的李景隆有多不靠谱?对于这个问题,朱樉自然是心中有数。虽然不排除靖难之役,他有演得成分。 以朱樉对李景隆二十多年的了解,李景隆这小子在你对他寄予厚望的时候,他一定会让你大失所望。但是当你对他不抱任何一点希望时,往往能创造奇迹。 这次出征,他本来想着有沐英跟李文忠这两名大将在自己左右。再加上有傅友德这帮老将辅佐就足够应付云南那点元军。 可是一想到几年前,老刘给他的那句谶语。朱樉又鬼使神差的将这个九天玄女给带上了。 看见表叔皱着眉在想事情,李景隆害怕他是在想花样惩罚自己。以朱樉的一肚子坏水,肯定会是变着法的玩弄自己的肉体。 李景隆赶紧出声问道:“表叔,你把小侄叫过来是为了何事?” 听到李景隆问话,朱樉这才回过神来。对他说道:“二丫头,我二舅子来了。咱们几个是光屁股长大的发小,于情于理都该出营相迎。” 李景隆一听是让自己跟着去接徐老二,顿时感到不乐意了。“我一个侯爷,表叔一个王爷。我们俩个去接他一个指挥佥事,他徐老二有那么大的架子吗?” 如果是徐大将军亲自前来,李景隆肯定屁颠屁颠跑过去迎接了。因为那是他爹李文忠的老上级,又是当朝武将第一人。 可换成了徐增寿一无爵位,二无战功。李景隆觉得能在帐前等着就是给他天大的面子了,出营迎接那简直是丢份。 朱樉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摆谱的,朱樉黑着脸对李景隆骂道:“你小子不过是刚有点成绩就开始翘尾巴了?人徐增寿给大军押运火器,又是咱俩的发小怎么就受不起了?” 朱樉拿起鞭子,冲着他的屁股又来了一下。这一鞭子用了几分力气,把李景隆的屁股都给抽肿了。 李景隆捂住大腚,感觉屁股上火辣辣的疼。对着朱樉连连求饶:“表叔,我错了,我错了。我跟着你一起去还不行吗?”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营寨门前,等了小半个时辰。徐增寿带领的队伍终于出现在了官道上。 隔着大老远,看见门口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领头的徐增寿赶紧翻身下马,徒步走上前对着朱樉弯下腰,单膝跪在地上抱拳行了一个军礼。“小弟拜见二哥。” 徐增寿跟徐辉祖哥俩都长得很像徐大将军,看到年轻版的老丈人给自己行礼。朱樉心里一阵暗爽,高兴完了以后。 朱樉走上前去,拍着徐增寿的肩膀说道:“你是我的二舅子,自然不必多礼。”说完,伸手将徐增寿扶起。 看着朱樉跟李景隆二人站在营门左右两边,显然是对他夹道相迎。第一次受到这般礼遇,徐增寿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徐增寿指着身后的三十多辆驴车,对着朱樉朗声说道:“小弟幸不辱命,将一万一千两百余发火龙出水安全带到。” 朱樉对他说了声:“徐指挥,辛苦了。”铜陵还属于直隶的地界,离京城不过三百里。这一路上道路平坦,治安状况良好是不可能出问题的。 朱樉特意安排自己二舅子负责押运,当然是对老丈人投桃报李。让二舅子白捡一些功劳,朱樉让李景隆找人接收这批新到的火器。 当初实验火龙出水的时候,徐增寿有些不解的问:“二哥,这火龙出水虽然看起来烧的挺猛,实际威力还不如咱们的开花弹。那些新火药用来造这玩意儿多浪费啊,还不如多造几箱开花弹。” 开花弹是朱樉提供的思路,然后被天才火器专家万户直接做了出来。在徐增寿看来,那开花弹一炮下去能死一片鞑子,比这娘们唧唧的火龙出水要带劲的多。 听到二舅子的疑问,朱樉笑了笑说道:“大军出征所携带的实心炮弹不过两千发,火炮主要是为了攻城。就算把这些实心炮弹全部熔了,工序冗长,这点时间又能铸造多少发开花弹呢?” 说完,还没等徐增寿开口,朱樉继续回答道:“咱们总共就不到三十门大将军炮,要是全换成开花弹在野战也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而这火龙出水不同这玩意既能用在水战,也能用在夜袭。” “你想想要是半夜黑灯瞎火的时候,咱们摸到敌营边上对着元军大营就是一轮上万发的齐射,那敌人看不到外面的人影还不得吓的尿裤子了?” 听着朱樉的讲解,徐增寿已经可以想象到上万发土火箭齐射带来的震撼场面,关键元军大营都是像毛毡帐篷,这玩意一旦烧起来简直不敢想象。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看着充当杂役的民夫将一箱箱火龙出水搬到大营里。地上放着一个改进型的火龙出水,将五枚火箭装订在了木箱里,木箱前后都是空的,只露出一条长长的引线。 作战时,只要将五枚土火箭上固定的绳索用刀子割开,就是一个行走的简易火箭炮。朱樉的嘴角露出笑容,一定要让元军好好尝尝这土制喀秋莎的滋味。 第402章 李景隆?李得瑟! 等到民夫们搬运完了,朱樉才对着徐增寿询问起了邓镇等人的近况。“邓镇他们现在到哪儿了?” 徐增寿充当的是大军与水师之间的联络员,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对朱樉说道:“回二哥的话,这是申国公三天前派快马传回京师的消息。” 朱樉拿过信件一看,上面的火漆还是完好的。他拆开信封里面是邓镇等人汇报的最新位置。 “看来邓镇他们已经将粮草押运到宜昌地区,要不了多久就要进入四川了。” 正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邓镇跟廖永忠等人押运着粮草走的是水路,已经到达了湖广地区。 “二哥在来的路上,我听说大军在铜陵耽搁了三天。是发生什么事了?”在徐增寿看来,这种情况很反常,在到达目的之前,大军应该一直行进才对。 朱樉微笑着说道:“没什么事,地方上跟军营里发现了一些蛀虫,处理这些人花了点时间。” 听了这个说法,徐增寿刚想开口劝几句,结果看到周围全是人。徐增寿又将肚子里话给咽了回去。 见到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朱樉向他问道:“你和我自幼一起长大,还是两个孩子的舅舅。你有话但说无妨。” 有他这句话,徐增寿才壮着胆子说道:“二哥,小弟虽然人微言轻,但有一事不得不讲。咱们奉旨出征云南,那地方上出了问题,毕竟是有朝廷六部在那儿管着。” 徐增寿停顿了下,接着又讲:“咱们是军人,还是应该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当然小弟只是随口一说,二哥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徐家两兄弟,十来岁的时候就入宫伴驾,充任勋卫。耳濡目染下,对朝堂的事自然是了解不少。 徐增寿在他面前直言,当然是为了他好。朱樉一时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朱樉屏退了身边的卫士,拉着徐增寿找了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 徐家参与了钱庄的生意,朱樉自然不会对他有所隐瞒。朱樉搂着徐增寿的肩膀,俯在他的耳边说道:“二舅子,你不知道啊那铜陵县有两座铜山能年产百万斤以上。” 听到这个消息,徐增寿差点兴奋的叫出了声,这儿哪是铜山分明就是两座金山。 世界上没有人不喜欢钱,徐家在钱庄也是有股份的。徐增寿瞪大了眼睛对着朱樉小声问道:“二哥,消息的来源可是千真万确?” 看见朱樉点头承认,徐增寿先是高兴的嘴都笑歪了。可冷静下来,徐增寿又苦着脸说道:“这么大的两座铜山,座落在直隶一地。等于是在朝廷的眼皮底下,我们想要独吞的话,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徐增寿的苦恼刚一说出口,朱樉嘿嘿一笑,对着他小声说道:“你难道忘了?钱庄最大的股东是我父皇啊。老头子在前面吃肉,我们在后面跟着喝汤。” 朱樉的话,令徐增寿恍然大悟。有洪武皇帝在后面撑腰,朝廷六部特别是户部如果是想打主意的话,那就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两人聊了一会儿近况,才勾肩搭背走回了军营。 朱樉叫人为徐增寿安排好帐篷,然后他去前方巡视军营。 两人分别之后,徐增寿刚走出去没几步,就发现前方有个熟悉的人影站在路中间。 李景隆站在前方不远处等着他,看到徐增寿走到面前。李景隆这才抬着鼻孔冲曾经的发小说了一句。“徐老二,你来了?”算是打过招呼。 看到李景隆鼻孔朝天,一副看不起他的样子。徐增寿就心里来气,可一想到如今的李景隆贵为大明最年轻的侯爵。早就将他们这些一起长大的发小远远甩在了身后。 李景隆的头高高扬起,双手背在身后摆起了上官的架子。见到这个场景,徐增寿有些不情不愿,弯腰抱拳对着李景隆行礼:“末将徐增寿,见过冠军侯李侯爷。” 李景隆摆足了架子,抬手说道:“徐指挥一路辛苦,本侯在军帐内备好了酒宴,为你接风洗尘。” 李景隆目中无人,对徐增寿完全是一副上级对下级说话的口气。若是在京城里,徐增寿一定会立马翻脸然后打的这小子满地找牙。可是在等级森严的军营里,徐增寿选择了忍气吞声。 “末将多谢侯爷的好意,经过一路劳累,末将想早点回房歇息。” 徐增寿刚想绕道回去,没想到李景隆上前几步挡在他的身前。李景隆爱得瑟的臭毛病又犯了,仗着自己现在高人一等。李景隆装起了长辈对着徐增寿教训了起来。 “徐增寿啊,你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还只是一个指挥佥事吗?上官邀请你喝酒是给你面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懂吗?” 听到这话,徐增寿受到了屈辱,他直接握紧了拳头,咬着牙对李景隆说道:“二丫头,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你不要一朝得势就目中无人,小心我他娘的跟你翻脸。” 徐增寿的威胁,听在李景隆的耳朵里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不疼不痒。李景隆挖着鼻孔,一脸的傲慢:“本侯是当朝正一品的左都督,还是大营里的左将军。而你只是正四品的指挥佥事,你敢以下犯上,小心本侯将你拉出去打军棍。” 李景隆在他面前十分嚣张,碍于双方身份差距实在悬殊。徐增寿只能低头沉默不语。 李景隆早就想收拾一直看不起他的徐家兄弟俩了,虽然当哥的徐辉祖不在现场。可是抓到了弟弟徐增寿教训一通,让李景隆心情畅快极了,他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徐指挥,你说你要是再不努力,恐怕三十岁之前连个指挥使都当不上了。将来咱们还怎么坐一个桌喝酒啊?唉,你……” 李景隆刚想逮着徐增寿再训几句,一声冷笑打断了他。 朱樉背着手走了过来,朝李景隆问道:“说完了吗?” 李景隆看到表叔脸上皮笑肉不笑,心里慌张的不行。“小侄刚刚跟徐增寿开玩笑的。” 朱樉眉毛一挑,对着李景隆说道:“二丫头你叔也给你开个玩笑,不把马厩的马桶都刷干净,你今晚就去马厩里跟母马一起睡觉吧。” 第403章 变更计划 一想到周骥昨晚被表叔整治的惨样,李景隆听到表叔要将他跟母马关在一起。 登时给李景隆吓的脸色发白,李景隆哭丧着脸对朱樉说道:“请表叔手下留情,侄儿现在就去马厩将马桶刷个干净。” 说完,李景隆屁颠屁颠的跑了。看到朱樉给自己出气,徐增寿对他抱拳感谢:“小弟多谢二哥今日出手相助。” “我们俩是亲戚,又是发小。感谢的话就别说了,二丫头最近有些得意忘形,到处跟人翘尾巴。我教训他也是应该的。” 朱樉的安慰并没有起作用,刚刚经历了来自发小的羞辱,徐增寿一路上都低垂着头,整个人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不得不说,李景隆现在的地位对徐增寿的刺激很大,朱樉相当的理解。因为前世当业务员的时候,也是被同村发小开了一辆路虎当面狠狠羞辱了他。 朱樉拍着徐增寿的后背,对着他小声说道:“不要灰心丧气,将来总有一天你也能混出一个人样。” 听到二哥的话,徐增寿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哥是国公世子,而我这个指挥佥事可能一辈子都比不上李景隆了。” 头上有个嫡长子哥哥继承爵位,在今天以前,徐增寿还觉得自己混的挺不错,至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遭受了李景隆的一顿奚落,徐增寿这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被一直瞧不上的发小远远甩在了身后。 一想到李景隆不过二十四五岁,就已经凭战功封了侯爵。徐增寿顿时生出一股无力感。 察觉到徐增寿的脸上满是沮丧,朱樉拍着他的肩膀鼓励道:“现在比不上不等于永远比不上,我敢断言你将来的成就肯定不会比李景隆低。” 有了朱樉这句话,徐增寿的心里好受了很多。“谢谢二哥关心,小弟今日有些失态了。” “我刚才的话可不是在安慰你,总有一天,你徐增寿也会有自己的爵位。”说完这句话,朱樉冲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朝牙帐走去。 看着朱樉离去的背影,徐增寿的脸上满是感动。 三天之后,大军在清晨的战鼓声中开拔,朝着西南的方向浩浩荡荡行进。 自从铜陵县知县及其属官,因为巴结秦王组织百姓劳军。整个县衙被秦王一锅端的消息传开以后,各地的官府纷纷当起了聋子瞎子,对路过的大军是能避就避,实在避不过的知县和知府就往省城里一躲,来一个本官今日不在衙门里。 半个月后,走到了湖广境内。全军扎营休息时,朱樉手下的左右两名副将傅友德跟沐英二人找上了他。 三人围坐在营帐中,面前放着一幅巨大的舆图。傅友德首先开口说道:“当日在宫中,陛下曾有言在先,让我军分为两部,一路以骑兵为主轻装简行从四川永宁进发,夺取三省交界之处威宁。另一部以步卒为主经湖广进攻贵州安顺、普安地区。” “这样两军相距不过百余里,可以彼此遥相呼应,进可攻退可守,也可彼此互为支援。” 两支军队进攻的地点,离大明在贵州的实际控制区域非常的近。即使败了,都有当地的卫所策应大军撤退。 朱元璋的计划,可以说十分的小心谨慎。 舆图上的几个地点还有朱砂御笔题满的小字,就差连逃跑的路线都给他们标记在地图上了。 朱樉当然不会认为老朱不懂军事,是在瞎指挥前线将领。恰恰相反作为伟人夸过的,在帝王里除了李世民以外最擅长打仗的。 就是朱元璋,老朱这些指手画脚的行为。朱樉不但不反感,还觉得这是老朱特意给自己留的退路。 毕竟亲儿子领兵按照他的既定方针之事,即使输了败仗完全可以将责任推给手下的将领,是他们执行皇帝的旨意,执行的不到位。 作为随军顾问的李文忠接到朱樉的亲兵传信,特意赶了回来。 等傅友德一说完,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朱樉。 等待着他这个三军主帅下令,朱樉手指摩挲在下巴上,看着地图说道:“按照我父皇的既定方针,可以只要稳扎稳打就一定能收复整个云南。” 朱樉说出的这句废话,让在场的人都感到了一阵无语。三人面面相觑后,年纪最小的沐英被迫发言:“小弟,既然你都说了义父是对的。那就照着义父的计划下令分兵就完事了呗。” 沐英的催促显然没有奏效,朱樉沉吟道:“不知道你们想过一个问题没有,那就是父皇的计划虽然好,但是进展太慢了。老傅我们几人曾经做过兵棋推演,要按计划一丝不苟的执行短则一年多点长则数年才能收复云南全境。” 听到这一番话,李文忠这个当表哥的,都有些怀疑一向精明的表弟今天是被驴踢了脑子。要不然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犯起了倔驴脾气? 李文忠忍不住提醒:“常言道欲速则不达,心急必然吃不了热豆腐。舅舅一向深谋远虑,未率胜而先虑败。他的办法才是最稳妥的。” 头上有个强势的皇帝,难免会有一些小心思。听皇帝的安排,即使败了,大家最多被赋闲在家。胜了就是大家一起分功劳,要是擅作主张搞不好还会掉脑袋。 一路上,朱樉考虑了许久,他不愿意再当一个历史的旁观者。现在他要反客为主,让自己真正改变历史的大势。 朱樉用手指敲击着桌面,这是他思考的习惯。等到众人肚子饿的咕咕直叫时,朱樉才抬起头,沉声说道:“即使收复了云南跟大理国,麓川这个自立的小国仍然是一根毒刺扎在云南的腹心之地。” 朱樉看向地图,对着所有人说道:“还有一直不服王化的缅甸跟安南等地,就像两片馍馍一东一西将云南变成了肉夹馍。这样的云南地处四战之地,云南百姓如何能够安心立足于脚下的大明?” 听到他的慷慨激昂的发言,傅友德、李文忠、沐英三人统统傻眼了。李文忠木然的问:“表弟,你这是要干啥?” 朱樉眼中绽放精光指着地图,对着在座三人认真说道:“云南不能失去仰光跟西贡两处出海口,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一样。” 第404章 三面包夹之势 “耶路撒冷是什么鬼东西?”沐英忍不住问了一句,朱樉淡淡说道:“耶路撒冷在哪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一定要得到这两个地方。” 三人只当朱樉的癔症又犯了,低头回味着他刚才的讲话。 朱樉刚才的话,宛如一场激动人心的演讲。可惜现场的观众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伙,而是在疆场上驰骋大半生的三个老将军。 朱樉画出的这张饼,对于三个老油条来说,如同鸡肋一般可有可无。显然他的话并没有打动三人,朱文正、李文忠、沐英这对铁三角的组合里,沐英的年纪最小跟朱樉相处的时间最长,同时也是最了解他的人。 沐英直接了当的说:“大家都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厮混了好几年。你还是直接开条件吧。” 朱樉原本是想慷慨陈词一番,再用诚意打动在座几人。没想到沐英这个做哥哥的,居然不给面子直接问起了底牌。 这让朱樉准备的一大套说辞,一下子没了用武之地。得了,这下朱樉的夜算是白熬了。 看见朱樉皱眉不语,好半天都没动静。李文忠显然等的不耐烦了,摆出兄长的架子跟朱樉说道:“明人不说暗话,大家都是自己人。老李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不论表弟,你接下来做的决定是什么?我老李肯定是第一个支持的。” 真正让李文忠感动的是在他被舅舅猜忌时,昔日的部下跟好友一个个都不见了踪影。 只有朱樉选择了雪中送炭,他李文忠自然也会投桃报李。 眼见李文忠表态,沐英自然不甘落后:“义父让我世镇云南,打了半辈子的仗,我自然厌倦了刀口舔血的生活。要是能让子子孙孙不再饱受边患的袭扰,我沐英自然是一万个愿意。” 沐英的想法很简单,要是能在他的手上结束云南边境上的战火。他就绝不会将隐患留给后世儿孙,军营高层会议,已经有两个表态支持。 唯独剩下了傅友德这个第一副手,夹在两人中间的傅友德,只觉得如坐针毡。 原本还想坚持稳扎稳打的他,看到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自己。 傅友德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他开口说道:“盘踞云南的元军不过十余万人,我军在兵力优势下尚可以应付。要是将缅甸跟安南卷入这场战火那就不好说了,老夫最为担心的是西陲小国麓川,人口虽不过二百余万可是全民皆兵,要是麓川趁机出兵,那我等与元军的胜负就难料了。” 麓川国看起来面积不大,人口不多。但是穷山恶水,民风彪悍。打的周围几个大明的属国对它称臣纳贡,哪怕是印度都要派使节去给麓川国王送礼物讨好。 麓川国俨然就是东南亚的小霸王,见众人沉默,傅友德又接着往下说:“其他事都好说,可是这安南、真腊、占城、暹罗等国是陛下钦定的‘十五个不征之国’,又是大明的藩属国。别人一向俯首称臣,我们是官军不是匪军,总不能对这些藩属不教而诛吧?” 傅友德的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不语。古时候讲究一个师出有名,自从春秋时期,晋献公干出一次借道伐虢的事,直接让大国的信义破产。 虽然隔着快两千年,东南亚不少深受儒家文化圈影响的国家。尤其是安南肯定会警惕起来,到时候跟云南的元军或者一直觊觎大明领土的麓川一结盟,整个中南半岛都势必会乱成一锅粥。 不得不说,傅友德的话很有道理,说的其他三人都哑口无言。 朱樉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抬头说道:“如果,我说是如果。我有办法让麓川去进攻蒲甘的阿瓦王朝呢?” 蒲甘是缅甸的古称,朱樉此话一出,众人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傅友德被他的话震惊到了,大声连呼‘不可’。只见傅友德沉着脸说道:“麓川国王思伦发此人狼子野心,早就有吞并蒲甘之心。碍于蒲甘已向我大明表示了臣服,在我大明军威的胁迫下才不敢稍有异动,如果上将军放任思伦发出兵蒲甘,则无异于放虎归山终成大明心腹之患。” 麓川在鼎盛时期,占据了中南半岛差不多一半的疆域。遭到元朝历代的统治者出兵征伐,好不容易龟缩在怒江一带。 朱樉放任麓川吞并了缅甸,则是让麓川这只受伤的老虎有了喘息之机。 朱樉笑着说:“要彻底吞并一个地区,少则数年,多则数十年。我们先同思伦发结盟,让他这个麓川国主替我们探探路。等到中南半岛狼烟四起时,我们明军再神兵天降帮这些被灭的小国复国。到了那时,我们便不再是侵略者,而是解民倒悬的正义之师。” 听完朱樉的话,李文忠直接张大了嘴,半天才合上。对着朱樉问道:“表弟,表哥我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讲?” “表哥请讲,小弟洗耳恭听。”朱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李文忠才开口说道:“你的想法很不错,这样的确是让咱们面子里子都有了,可是你想过没有,要是让思伦发做大,搞不好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到时候,整个西南糜烂,舅舅可是要把我们三个人,不对,连你一起是四个人脑袋挂在城头上警醒后人了。” 沐英也变了颜色,对着朱樉劝道:“小弟,咱们大营里只有二十四万人可不是二百四十万人,要是这一次赌的太大了,小心一下子把本钱输光。” 面对老将的担心,朱樉指着地图,拿着手指在西南地区画了一个圈。对着他们三人说道:“第一,咱们不是二十四万人,咱们是包括大明西南两省加上广西,以及中南半岛的一千万人口。” “第二,你们是怕麓川国主思伦发吞并他国壮大自己的实力,据我手下的锦衣卫传来的消息。麓川倾尽全国之力,不过可以征发的兵马在三十万左右,这点人看起来很多可是要占领中南半岛诸国可就捉襟见肘了。” “第三,我们的背后是一个健全的朝廷,是有一个天朝上国做后盾,而思伦发结盟的西南诸夷,他们以利益结交,心中各怀鬼胎。一旦思伦发有能吞并他们的力量,这些西南土司势必倒向我大明。” “第四,我已经密信我父皇,将朱文正召回广西,代替儿子行使靖江王军政大权。又命盛庸、邓镇、廖永忠等人驻扎在了四川。我们几人领兵进驻贵州,四川、贵州、广西三地形成三面合围之势,哪怕他思伦发有百万大军,也得撞的头破血流。” 傅友德跟沐英二人一听这话,直接傻眼了。我们两个副将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你主帅一个人就完成了调兵?说好的,要听我们建议呢? 第405章 玉玺有了,大学士也有了 作为两名副手,尤其是皇上亲自任命。傅友德和沐英都对朱樉赶鸭子上架的行为有些不爽,特别是沐英更是有些不高兴的说:“既然小弟一个人就提前布好了局,还用开这个会吗?这不是让我和老傅两个白跑一趟。” 面对生气的沐英,朱樉笑着解释:“调兵是我以中军都督的身份调的,到时候若是侥幸胜了,功劳少不了你们的。要是败了就算我一个人的责任。” 朱樉将责任揽到了自己头上,三十八岁的沐英在成年之后,第一次红了眼眶。沐英抬起手,甩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小弟这样情深义重,我还这样对他。我这个当哥哥的真不是人。” 打了这么多年仗,第一次有人为自己背锅。朱樉讲义气的行为,让沐英是真的感动了。 傅友德听到这句话,也是沉寂许久,迟迟说不出话来。傅友德长叹一声,声音哽咽道:“上将军下令吧,老傅今天就将这两百斤撂在这儿,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老傅这把年纪了就陪你们年轻人闯荡一回。” 历史上的傅友德能够执掌大军,说明他是一个十分小心谨慎的人。可是再冷血的汉子,听到朱樉瞒着他们调兵,将责任背在了自己一个人身上,见惯了尔虞我诈的傅友德又怎能不感动呢? 李文忠有些尴尬,他是随军顾问,不是随军将领。哪怕朱樉将骑兵交给了他也名不正言不顺,上不了战场。在军事会议只能发表建议,终究是没什么决定权。 李文忠嘴唇蠕动,想说点什么,最后又咽了下去。见他欲言又止,朱樉关心的询问:“表哥也是大营的一份子,有话但凡直言无妨。” 李文忠这才说出心底的疑虑:“表弟的计划虽好,可是似乎忘了一个人,正是我们眼前的大敌元梁王,跟他手下驻扎在曲靖有十万之众的达里麻。” 曲靖是云南的咽喉,元梁王把匝刺瓦尔密自然也不傻。派了最得力的干将达里麻调集了重兵驻守在曲靖,想要阻挡明军攻进云南。 李文忠接着又说道:“我们跟思伦发之间相隔一省之地,他又如何乖乖听我们的话,去进攻中南半岛的其他国家呢?” 这个问题,在路上的行军的时候,朱樉思考了不止上百次。终于被他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朱樉笑着解释:“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第五点,思伦发此人不仅野心极大,而且狂妄的很。他想要像当年的忽必烈一样进军中原,首先必定得有个稳定的大后方。” 说着说着,朱樉拿起桌上的一支笔,直接在地图上云南的位置直接一划。将云南一省直接一分为二,朱樉拿着笔指着西边说道:“如果我将靠近麓川的云南一半的土地,送给思伦发他会如何做想?” 李文忠不知道思伦发会如何作想,要换作是他会高兴的跳起来,几天几夜都睡不着觉。 看到沐家将来镇守的疆域,有一半被划给了思伦发这个小人。有了上次的教训,沐英没有半点气恼,对着朱樉问道:“小弟的意思是让思伦发这老小子跟夜郎国一样变得更加自大?” 朱樉点点头,笑着解释:“我们以全国之力,举兵占领一省之地都要花数十年的经营才能让云南彻底变成我大明的疆土,而思伦发以区区数个州府,白得了半个省的领土。他的下一步会安心守在老家慢慢消化吗?” 傅友德沉思了一阵,才开口:“换作是我,憋屈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个稳定的后方。不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去占领蒲甘、真腊、安南等地,一旦错过这个机会,思伦发恐怕就是到死也会闭不上眼。” 朱樉打了一个响指,继续说道:“老傅说的对,思伦发与大明不同,他的地盘不过是三个州府,我们给了他一个这么好的时机,他肯定会欣喜若狂。在利益冲突的情况下,那云南的元军还会是他的盟友吗?应该变成了杀父仇人才对。这就是我的下一步驱虎吞狼。” 在座的人都是老军伍,第一时间听明白了朱樉的言下之意。他要跟思伦发结盟,一起瓜分云南。 这个建议听起来只觉得荒唐无比,傅友德说出了他的疑虑:“咱们是领兵打仗的将军,这外交上的事是礼部在管。咱们要是假借旨意同思伦发苟合,将来免不了要被朝廷问罪的。” 朱樉微笑着表示:“我是读书人怎么能干出伪装圣旨这种卑劣之事呢?当然是真的旨意,比真金还真。” 朱樉从怀中拿出一方印玺,上书‘皇帝大宝’四个大字,在众人面前一晃。 傅友德、李文忠、沐英三人直接愣住了,李文忠率先开口问道:“舅舅居然把皇帝印玺都给你了?” 朱樉默然点头,自从有了传国玉玺这个大宝贝,朱元璋就把原来私刻的皇帝大宝像扔垃圾一样,扔在了秦王府。目的是方便让他帮忙批改一些无关疼痒的请安折子。 朱樉没有说出真话,也是害怕他们知道了真相可能会吐血。果不其然李文忠说道:“既然舅舅这么信任你,那表弟你就放心大胆的玩儿吧,反正出了事有个高的舅舅顶着,天塌不下来。” 沐英沉寂了许久,才开口说道:“虽然有了大印,但是咱们军中没有翰林院的御制诰,没有口谕擅自起草诏书的话可是死罪。” 朱樉又从怀中掏出一枚官印,直接扔到了沐英手上。沐英下意识接在手中,定睛一看,不自觉的念出声来:“东阁大学士秦王樉。” 朱樉向众人说道:“当朝大学士虽然是正五品,好歹也是翰林官是不是有起草诏书的权力?” 三人不约而同的点头,自从任命了殿阁大学士这几个秘书,洪武皇帝也不再任命翰林学士为御制诰了。 直接把起草诏书的工作丢给了华盖殿大学士邵质,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哪位大学士具体有没起草诏书的资格,但是按照惯例四位大学士品级一样,都享受同等权利。 这样玉玺有了,起草诏书的人也有了。就等着思伦发跟元梁王这两道主菜端上桌了。 第406章 居然不带他玩? 几人交换了下意见,开完了闭门军事会议。朱樉出门时,正好碰见来找他汇报工作的铁铉。 “自打上次在铜陵时,大王下令整顿军纪。前平阳卫指挥使彭友文因残虐士卒,已认罪伏诛。天津卫千户马烨贪墨军饷,受到了应有的惩戒。” 铁铉一边说着,朱樉心想彭友文是有功之臣,而马烨是皇亲国戚这两人都属于特权阶层,官职又不大正好适合拿来立威。 铁铉接着又说:“这半个月以来初见成效,军营里中下层的军官以往违反军纪的行为倒是收敛了许多,几乎绝迹。只是……” 说到了一半,铁铉果断止住了话头,没有继续往下说。他的意思不言而喻,那就是上层还有人仍然明知故犯。 铁铉没明说,朱樉已经猜到了是那几个。朱樉直截了当的问:“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李景隆、汤鼎、沐春、冯诚、傅正这几个人吧?” 铁铉默然点头,临了补充一句。“这五位将军不过是私下聚会时饮酒跟赌钱,并没有犯什么大错。” 这五个二世祖的问题,在铁铉看来都有些小题大做。他不过是想在朱樉面前顺带提一嘴,好让那五个人收敛一点。 朱樉眉头一皱,显然跟他的看法不同。“我父皇曾三令五申,明令禁止军中将领喝酒,像这样的聚众赌博更是不允许的。” 其实朱樉说了一句废话,他跟李景隆、汤鼎、冯诚、傅正这帮二世祖还没到十二岁上桌吃饭的年纪,就开始学会了喝酒、耍钱。 至于原因嘛,当然是言传身教。毕竟当年老头子可是连常大将军的酒壶都一起偷了,老头子掷骰子比他掷的还六。 听到几个发小赌钱不带自己,分明是偷偷背着自己搞起了小团体。朱樉的怒气就噌一下冒出来了,对着铁铉严肃的说:“这五个人公然违反军纪,必须从严从重处置,不杀不以儆效尤,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眼见朱樉越说越离谱,铁铉抬起手掌,急忙打断道:“大王此言差矣,按军规来说这五位将军最多就是罚俸的程度。” 以往打天下的时候,朱元璋自己就是又爱喝酒又赌钱的,自然不会定下太严厉的军法。 上行下效之下,整个金陵城都被搞得乌烟瘴气。到最后实在没办法了,老朱下令在城墙边上建了一座逍遥楼,把全城的赌徒都抓进去关着。 进了逍遥楼,只有两个结果。要嘛是彻底戒掉赌瘾,要嘛就被活活饿死。高压之下,效果非常显著。 金陵城内的绝大部分赌坊都关门大吉了,只是事情过去快二十年了,在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二世祖成年后,那股赌博风气又开始死灰复燃了。 铁铉的劝说显然没有起到作用,朱樉黑着脸对他说:“如果现在放任他们赌博,搞不好将来就会投敌卖国。这股歪风邪气必须彻底刹住。” 铁铉不明白朱樉生气的原因,还以为朱樉是为了防微杜渐,害怕时间长了以后,下面的人会纷纷效仿。 铁铉点头说道:“那下官亲自跑一趟,去劝说几位将军。”朱樉制止了他,摇头说道:“鼎石你人微言轻,跟这帮嚣张惯了的军二代没法打交道。还是让我去将他们几个捉来,再略施薄惩。” 铁铉跟朱樉相处好几年,当然知道他口里的略施薄惩相当于只要能喘气就不算重处。 看着朱樉离去的背影,铁铉的脸上写满了担忧。生怕这件小事会成为导火索,搞得将帅之间离心离德。 朱樉身边簇拥着一帮锦衣卫,他大步流星走到了李景隆的营帐前,隔着大老远都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朱樉停住脚步,侧耳一听里面喧哗声很大,至少有十多个人。朱樉停住的原因很简单,生怕一不小心就将傅友德、李文忠、沐英这些个老将抓了现场。到时候就弄的大家尴尬了。 停留了一小会儿,朱樉心生一计对着赛哈智说道:“派一个手下进去送饭,看看左将军、右将军、曹国公、凤翔侯、普定侯、定远侯几人在不在里面?然后回报本王。” 赛哈智点头,转过身去吩咐了两名手下校尉。那两名锦衣校尉骑上快马驾的一声,就朝着伙房的方向跑去。 过了一会儿,回来的两人手上都提满了食盒。朱樉点点头,让其他人躲在了边上。 那两名锦衣校尉大步向前走到了营帐前,在门口放风的李府家丁拦住了他们俩。“几位将军正在里面谈论军情,不得过去打扰。” 一名年长的锦衣校尉回答道:“小人是奉了赛千户的命令,来给几位将军送酒食。” 家丁一看两名校尉手上提着食盒,两人怀里还各自抱着一坛酒顿时就相信了他的话。 “我替我们家侯爷先感谢赛千户的好意了。” 在家丁看来,自己主子风头正盛,赛哈智虽然是王爷手下的亲兵队长。不过是临时的,回去照样得巴结他们家侯爷。 家丁让开了道路,两名锦衣校尉进去有一炷香的时间才从里面出来。离开帐篷范围,两人才偷偷来到一处角落里,将帐篷里面的情况报告给了朱樉。“回禀大帅,卑职二人进去时并没有发现左将军、右将军、曹国公和几位侯爷,不过倒是有几名女子在帐中给几位少将军作陪。看装扮应该是青楼女子。” 少将军是底下人对那帮二世祖的称呼,一听到里面夜夜笙歌,朱樉的肺都要气炸了,他跳着脚抬手一指李景隆的帐篷骂道:“好啊,好啊,这李二丫头真是贼心不死啊,老子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种吃独食的人。” 这么大的派对都不通知一声,简直是不把他这个当叔叔的放在眼里。 不是来抓人的吗?听到朱樉这么说,赛哈智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大帅,您刚才在说什么?” 面对赛哈智的询问,朱樉板起了脸,严肃的说:“按《大明律》,但凡官员狎妓一律重打六十大板,这几人身负要职在身,还明知故犯敢在军中狎妓一律重打七十军棍。” 第407章 新式牌技 随着朱樉一声令下,跟在他身后的上百锦衣卫直接拔出腰间绣春刀冲进了营帐。 看着一帮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冲了过来,在门口放风的家丁来不及反应,惊恐之下抱着头躲在了边上。 锦衣卫众人上前,直接抬脚踹开了营帐的房门。李景隆怀中坐着一个妖艳的女子,他一边搓着麻将,还时不时拿起一张牌放在女子胸前吃起了豆腐。 李景隆哈哈笑道:“表叔教我的转运手法就是不错,往美人怀里就这么一蹭。这牌运自然就好上了不少。” 李景隆身前的一帮二世祖,听到这话纷纷有样学样,拿起麻将牌在几个青楼女子身上搓了起来。 众人相视一笑,脸上的笑容都显得格外淫荡。几人里要属李景隆的牌运最好,他将手上的麻将牌摊开冲着几人说道:“各位弟兄不好意思啊,今天的运气太好了,侯爷我啊就不小心胡了。” 众人纷纷大叫李景隆是走了狗屎运,沐春看了眼李景隆怀里的女人有些艳羡的说:“一定是这个婆姨给你带来了好运,二丫头要不将她让给我如何?” 沐春的算盘珠子都打到了李景隆的脸上来了,李景隆撇了撇嘴:“大傻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那个只值五两银子,而我怀里这个最少五十两银子。要是给我一百两银子,换给你也行,要不然门都没有。” 眼见大傻春一计不成,李景隆身边最年长的汤鼎说道:“二丫头,我怀里这娘们儿最少值八十两,要不咱俩换着玩如何?” 汤鼎的建议让李景隆有些心动,正想一口答应当同道中人时,帐篷门前用来遮掩的一块门板被人给一脚踹开了。 在大营里居然有人敢踹他的门,一向自视甚高的李景隆,不由大怒。 “你们这帮人是进来干什么的?” 当李景隆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候,不由愣住了。“表……表叔?你老人家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就来串门了。” 朱樉没有理他,而是直接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只见他冷笑一声:“干什么?当然是带人扫黄来了。” 听到朱樉的话,汤鼎整个人都变得木讷了。“锦衣卫还管扫黄?” 汤鼎的意思是你们锦衣卫管的也太宽了,朱樉提了提腰带,笑着说:“如果我高兴,你就是往街上吐口唾沫,锦衣卫都能罚你的款。” 几个人都是被突如其来的闯入,给完全弄懵了。都忘记了朱樉的另一个身份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三军主帅。 平时最憨的大傻春第一个反应过来,沐春对着朱樉说道:“叔,我们几个就是闲着无聊,在里面玩玩牌解解闷,真的没干什么。” 看见锦衣卫闯入,那五个妖艳女子早就吓的花容失色,蹲在了墙角不停发抖。朱樉指着那几个青楼女子说道:“你们在里面遮遮掩掩的,怀抱几名青楼女子还告诉我,你们在里面什么都没做?说出去,你们觉得会有人信吗?” 李景隆、汤鼎、沐春这帮人平时玩牌都是私下偷偷玩,今天不知李景隆犯的哪门子脑抽,非的要找几个女人助助兴。 以去城里购买物资的名义,悄悄将几名青楼女子装在驴车上的箱子里用布盖住带了进来。 沐春被朱樉这么一问,直接没声了。悄悄在桌下踢了一脚对面的李景隆,用焦急的眼神望着他。意思不言而喻,就是让李景隆这个始作俑者出来说句话解释解释。 被沐春这么一踢,原本傻眼的李景隆这才反应过来。向着朱樉解释:“表叔,我们真的就是在玩牌,而且这‘坐怀不乱’的玩牌技巧还是你教我的。我这不是向兄弟们传授一下经验吗?” 听到李景隆的回答,朱樉脸色一黑,指着李景隆骂道:“你小子成天不干好事,还想赖我?我什么时候干过这么不要脸的事,你分明是栽赃陷害。” 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顿,李景隆撇着嘴暗骂:你成家之前玩的比我还花,成家之后就当起了好人。 在心里骂了一阵,李景隆嘴上讨好道:“表叔只此一次,绝对下不为例。” 朱樉捂着嘴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的消息,转过身对着手下的锦衣卫说道:“你们刚才听到他说的话没有?李景隆这小子居然还想有下一次。” 赛哈智心领神会,点头说道:“卑职刚刚听得一清二楚,李侯爷说的是下次一定。” 被一通颠倒黑白的栽赃,李景隆的鼻子都要气歪了,他大声吼道:“我刚才明明说的是下不为例。” 朱樉像个聋哑人一样,凑到了李景隆的嘴边。支起耳朵说道:“你说什么?你下次还想再犯?” 李景隆再傻都看的出来,表叔这是借机来收拾自己了。何况他又不傻,李景隆走到朱樉面前,直接扑通一声跪下,李景隆一脸真诚的说:“今天的事都是小侄一个人的主意,表叔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个人吧,跟大家伙没有关系。” 李景隆收买人心的手段,还是朱樉这个好叔叔手把手教他的。听到李景隆这么说,朱樉冲着隔的老远的那四个人喊话:“你们几个都听到了吧?李景隆刚刚说今天的事跟他没关系都是你们几个拐带他的,他是被你们骗进来的。” 最年长的汤鼎一听这话就不干了,指着李景隆骂道:“二丫头,你小子不地道啊。什么叫跟你没关系,刚才不是你派人来请大家伙的吗?” 沐春拍案而起,指着李景隆的鼻子大骂:“怪不得我爹说少跟你来往,你二丫头就不是什么好人。” 冯诚也站到了对面,对李景隆发起了围攻:“你二丫头平白无故叫大家伙来耍钱,果然是没安什么好心。原来是布了鸿门宴,来等着大家伙呢。” 傅正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骂出了声。“二丫头,我都还没上桌呢。就要跟你一起背锅,你他娘的真是把兄弟们都害惨了。” 被众人一通抢白,李景隆的心里大呼冤枉。朱樉正想开口帮李景隆‘解释一番’。就被李景隆的手捂住了嘴巴,李景隆望着他眼含热泪都快哭出声了,李景隆哽咽道:“表叔,你千万别解释了,再解释下去。他们可就要拿刀子捅我了。” 第408章 法不避亲 在好叔叔朱樉的当面挑拨之下,汤鼎、沐春、冯诚、傅正这几位好兄弟正用同一种目光看向自己,那是恨不得杀人的眼神。 平白无故招惹到一身仇恨,李景隆委屈的想哭。再三思索后,李景隆觉得他这细胳膊还是拗不过表叔的粗大腿。 李景隆果断选择服软,对着朱樉哀求道:“表叔,你再说下去小侄以后都没法做人了。” 李景隆脸色涨红,声音细若蚊吟。哪怕是近在咫尺,朱樉都以为自己幻听了。 朱樉故意支起耳朵问道:“你说大点声,叔叔我年纪大了刚才没听清。” 看到朱樉装模作样起来,李景隆鼻子都气歪了。李景隆感到很不满,小声嘟囔了起来:“你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难不成就耳朵聋了?” 朱樉冷笑一声:“好啊好啊,二丫头你居然敢骂到我的头上来了。真是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说完,朱樉将目光死死锁定在了李景隆身上,朱樉直勾勾的眼神盯的李景隆浑身不自在。李景隆小声解释:“表叔,侄儿刚才完全是有口无心,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看在咱俩的交情份上就放过小侄这一马呗。” 李景隆是真的害怕,眼前的朱樉会犯起倔牛脾气跟他较真。毕竟在军营里狎妓跟赌博这两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就看朱樉这个三军主帅会怎么判罚了,朱樉凑到李景隆的耳边,笑嘻嘻的说道:“别怪我以前没提醒你,你这小子可是第二次吃独食了。既然不带我一起玩,那就大家都别玩喽。” 上次?李景隆苦苦思索才发现朱樉说的上次是十年以前的事,他做梦都没想到朱樉居然记得清清楚楚。 李景隆都要哭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小心眼的叔叔。李景隆哭丧着脸对朱樉说:“等咱们下次回京,小侄一定邀请表叔去天香楼探险。” 说完,李景隆又补充了一句。“表叔放心,到时候一定是小侄来请。” 天香楼是金陵城里最大的一间青楼,同时也是最贵的。李景隆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没想到他的好意却没能让朱樉买账。 “你居然跟我说下次一定,这空口无凭的白话莫不是拿我这个当叔叔的开涮?既然你连一点道歉的诚意都没有,那别怪我这个当叔叔的要大义灭亲了。” 朱樉双手抱拳,捏了捏手指指关节劈啪作响。从他手上传来爆炒豆一样的响声,听的李景隆感到心惊肉跳。 其实李景隆很想掏出诚意,可是上次为了买下天下第一的名头。给表叔上供的十万两就花光了他数年以来的所有积蓄。 这次出远门又是在表叔手底下干活,头上的表叔又不让他吃空饷又不让喝兵血的。李景隆又不是神仙会点石成金的法术,他上哪里凑这么多钱来表示诚意? 李景隆心里慌得要死,只能强装出一副镇定对着朱樉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既然犯了错,小侄愿意受罚。” 李景隆的态度看在朱樉眼里一点都不觉得硬气,反而觉得这小子是死鸭子嘴硬。 “没想到你小子的觉悟还挺高的,我要是将这件事高高举起再轻轻放下,岂不是对不起你这个端正的态度?” 听到朱樉要玩真的,原本准备自暴自弃的李景隆脸色一僵,立马选择了求饶。“表叔,我刚才说的都是气话,侄儿跟您老人家是什么关系?那是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铁哥们儿啊?咱们做做戏,糊弄糊弄下面的人得了。小侄这小胳膊小腿的,您老可千万别来真的。” “你说不玩就不玩?你在帐篷里开派对的时候,可是没有想过还有一个表叔离你的营帐不到半里地啊。” 这小子两面三刀,又爱翘尾巴。朱樉今天是铁了心要收拾他一顿,不然李景隆非得骑在他的头上不可。 朱樉对赛哈智等人下令道:“将李景隆、汤鼎、傅正、冯诚、沐春这五人带到军法司去执行军棍,打不死就给我往死里打。” 瞎子都看的出来,朱樉是真的生气了。他抬手一指桌上摆满的小额银票,加起来最少有上千两。“这些都是他们犯罪的证据,本王就先没收了。等到事实查清楚,再走程序还给你们。” 朱樉身手敏捷快步上前,三两下将桌上的银票全都揣进了自己兜里。李景隆、汤鼎等人都是跟他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好哥们,彼此之间每个人的秉性都十分熟悉。 自然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钱到了朱樉兜里差不多等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知道今天是在劫难逃,李景隆跟汤鼎几人都没吭声。 “二哥饶了我吧,我刚才都没上过一次桌。”傅正觉得自己是最冤枉的,刚才麻将还没打一圈就被逮了个正着。 他裤子都没来得及拖,就要跟着这帮难兄难弟一起受罚。 朱樉抿嘴一笑:“你二哥进来的时候,可是亲眼看到你小子的咸猪手都还在姑娘屁股上捏橡皮泥了。” “把这几个拖下去,在全军面前脱了裤子打屁股。” 随着朱樉一声令下,十名锦衣校尉上前将李景隆等人脱了下去。 刚出帐篷被两个人拖住的冯诚就拼命大喊:“我是宋国公之子,我是宋国公之子,你们不能打我。” 赛哈智对他这种扯虎皮拉大旗的行为轻蔑一笑:“冯将军,就是宋国公本人到了咱们锦衣卫手里也得老实。” 听到这句话,冯诚像个泄气的皮球一样任凭锦衣卫带走。几人才被带走没多久,朱樉正准备离开时,就碰到了来找他的铁铉。 铁铉刚接到消息,就匆匆赶来。因为自己的举报就让李景隆、汤鼎几人受到了重罚,铁铉有些于心不忍。 铁铉走到朱樉面前,帮着那几人求情。“大王,大战在即,不宜对军中将领处罚过重。念在这几位将军都是初犯,臣想请大王格外开恩就饶恕他们这一回吧。” 听到他的话,朱樉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看着他说道:“你铁铉一向以刚正不阿的比干、魏征等直臣为榜样,如今却变成了趋炎附势的小人,本王对你算是失望透顶了。” 第409章 走过场 铁铉本来是想顾全大局,顺路过来向朱樉替这几个人求个情。没想到在朱樉眼里,他成了阿谀奉迎的小人。 铁铉觉得非常冤枉,向朱樉解释道:“臣考虑的不过是军心士气,还有将帅不和会对前方的战事造成不利。大王何以见得臣的目的是包含了私心?” “除了第一次在军中狎妓以外,他们哪里是初犯,分明是经年累月的惯犯。本王将军中执法大权交于你,是希望你能秉持公正、严明军纪。可是你现在在干嘛?你是在为这些纨绔子弟喊冤,你铁大人分明就是将军法视作是可以胡闹的儿戏。” 被朱樉一通抢白,铁铉被骂的面红耳赤,他没想到自己顾全大局的做法会成了徇私舞弊。 看到朱樉眼里充满了失望之情,铁铉的心里比刀割还要难受。铁铉撩起衣袍对着朱樉郑重的一拜,铁铉的脸上满是后悔,向朱樉道歉道:“今日之事,是臣考虑欠妥。不知晓大王的良苦用心,臣这就立刻启程赶往军法司监督手下行刑。” 说完,铁铉起身往军法司的营地赶去。看着铁铉离开的背影,是那样的高大挺拔。朱樉长叹一声,自言自语的说:“我希望你铁铉将来能成为大明的架海紫金梁,擎天白玉柱。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要是铁铉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朱樉或许不会像现在这样看重他。铁铉是个青史留名的忠臣,朱樉希望他永远做一个正直的人。 李景隆、汤鼎……这五个人都跟他有沾亲带故的关系,尽管朱樉知道刚才明显误解了铁铉的用意,他也要让铁铉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法不避亲疏。 营寨中央,军法司的营地里。李景隆、汤鼎这几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扒光了裤子打板子。 李景隆躺在一条长凳上,下身被脱的白条条的。两名锦衣力士一左一右站在他的两边。 “李景隆、汤鼎、冯诚……等人数次违反军纪,屡教不改。本官判罚每人重处八十军棍,以儆效尤。” 铁铉不是死板的读书人,朱樉传来的命令是往死里打。于是他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给几人的屁股上面垫一层软垫。 军棍又称杀威棒,是宋太祖赵匡胤发明出来用来惩治军中人犯的手段。有一层厚厚的软垫在屁股上做为缓冲,这八十军棍打下去既不会伤筋动骨,更不会要了眼前几人的性命。 铁铉递了一个眼色,五名军法司的小吏上前将一层厚垫子铺在了几人身上。铁铉一挥手,让几名锦衣力士行刑。 锦衣力士手里的军棍刚要落下,一名骑马远道而来的锦衣卫千户就打断了现场行刑。来人正是赛哈智,只见他对着手下锦衣卫们大喊:“都指挥大人有令,今天的刑罚换成廷杖,这五名人犯每人要受十廷杖。” 一听到廷杖,正准备舒舒服服躺上一觉的李景隆彻底傻眼了。这大明的廷杖跟汉朝可不一样,这是他舅老爷发明出来,专门用来对付不听话的文官。 别说身上的一层棉花软垫,就是披了一层厚厚的重甲在身。身体虚弱的人要是这一廷杖下去很有可能敲成内伤。 廷杖一出,算是非死即残。李景隆跟汤鼎几人当然听说过廷杖的恶名。一听十廷杖要落到自己身上,几人是彻底陷入了恐慌。 李景隆刚想爬起身落荒而逃,就被身后的锦衣卫校尉上前死死按住。李景隆像一条活鱼一样在长凳上不停挣扎,口中大喊着:“表叔救命啊,小侄我是真的错了,我以后都再也不敢在您面前翘尾巴了。” 李景隆身旁的汤鼎见状,也开始放声哭喊:“二哥啊,不看僧面看佛面,咱们可是世交啊。求求你看在朱叔叔的面子上放过小弟一马吧。” 冯诚、沐春、傅正等人也跟着开始哭喊,顿时场面变得混乱。 奉命而来的赛哈智明显没有理会这些二世祖的求饶,他对着手下锦衣卫一挥手道:“都指挥使有令,立马行刑。” 此时此刻,李景隆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左右两边,两名锦衣力士高举在手中的廷杖上,那是一根四方形的栗木,打人的那头被做成了槌形。有成年人的拳头一样大小,上面还包着铁皮。最可怕的是铁皮上特意做出了钩子一样的倒刺。 这一杖下去要是打实了,很大概率会连皮带肉一起扯下来。 看见廷杖顶端上面那密密麻麻的倒刺,李景隆眼前一黑,直接吓晕了过去。汤鼎跟冯诚几人也好不了多少,一个一个都闭上眼睛不敢出声。 随着赛哈智的一声令下,粗木廷杖在五人的屁股上不停啪啪作响。没有人注意到赛哈智站立的脚步换成了外八字,十廷杖一下一下打了半天。 直到李景隆的屁股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抬起头来睁眼一看。侧过头去发现屁股上血肉模糊,看起来惨不忍睹。实际上好像就那么一回事,比起十军棍简直不要舒服的太多了。 虽然不明白状况,可是李景隆可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精。李景隆眼珠子一转,随即捂着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完了,我都疼的没有知觉了。我的屁股一定是给廷杖打碎了。” 李景隆惨叫连连,越喊越大声。旁边傻眼的几人,立刻会意跟着他开始喊了起来。 “疼死我了,我汤鼎要跟朱樉小儿势不两立。” “救命啊,我要疼死了。我沐春没有死在战场上,今日却死在了这里是何等的憋屈。” “我冯诚跟朱樉这梁子结下了,他日一定要让他加倍奉还。” …… 这五人一个比一个喊的大声,旁边负责监督的铁铉直接皱起眉头,走到几人中间小声骂道:“你们再装下去,戏就演的过了啊。” 五人里面,有四个都是装装样子走过场。只有在臭哄哄的马厩里刷了大半个月马桶的李景隆是真心实意。 只见李景隆越骂越气:“朱樉就是个无耻小人,每次做错事都要我去背锅。丝毫不念及我跟他的交情。” “从今日起,我要与那无情无义的朱樉小儿割席断交。” 第410章 真打 李景隆心疼的不是自己的屁股,而是前不久让他孝敬给表叔的那十万两银子。最令李景隆气愤的原因是小时候,徐家兄弟欺负自己,身为表叔的朱樉没有站出来帮他说话。 现在却拉起了偏架,偏袒自己的小舅子。害得他刷了大半个月的马桶,朱樉不讲义气的行为,让李景隆相当生气。 “你们有所不知,在我九岁那年。朱樉这王八蛋十四岁把我当成了人梯,趴在澡堂子的窗户上偷看小宫女洗澡。被人发现了就让我去顶包,舅老爷拿着大鞋底把我嘴巴子都抽肿了。” 李景隆开始扒起了朱樉的老底,他红着眼圈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虽然事隔了十多年,李景隆仍然感到心有余悸。 他要不是皇帝的甥孙,光是偷看宫女洗澡这一条罪状搞不好就是全家掉脑袋。李景隆越想越气,骂的越大声。 “朱樉这个挨千刀的混蛋啊!他不仅玩弄了我真挚的感情,竟然还如此狠心地抽打我娇嫩的身躯!真是太可恶了!”眼看着李景隆被气得有些神志不清,说话也越发不着边际了。 站在一旁的汤鼎心急如焚,连忙开口劝慰道:“二丫头啊,你可赶紧闭嘴吧。要是被你表叔听到了你的屁股可又要遭老罪了。” 汤鼎原本一片好心,想要劝李景隆不要头铁,但没想到对方根本不领这份情。只见李景隆依旧扯着嗓子大声叫嚷着:“哼!怎么着?难道只许那老家伙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就不许我四处去揭露他的丑恶嘴脸吗?”他的声音越说越大声,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不忿都宣泄出来一般。 眼见劝不动,汤和不再言语。李景隆骂得口干舌燥,正想起身去拿水喝。一个巨大的身影笼罩在他的头上,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继续骂啊,让我知道你这个好侄子对我究竟有多不满?你这肚子里到底积攒了多少怨气?” 虽然李景隆没有抬头也知道是正主来了,他把头埋进怀里有些害羞的说:“表叔,人家没穿裤子,你这样看着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李景隆开始装傻充愣,朱樉冷笑一声:“别转移话题,你不是说我偷看宫女洗澡吗?要不然你把当事人交出来做个证怎么样?总不能平白无故的就冤枉好人吧。” 被偷看的那名宫女早就到了二十四五岁,都出宫嫁人去了。李景隆上哪去找人来作证?况且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因为腿脚跑的慢,被人发现了。 朱樉要是来个死不认账,李景隆就一张嘴巴又哪能说的清楚?所以李景隆果断选择认怂,“表叔没说过,是我顺口胡诌的。” 朱樉侧着头,俯下身子向李景隆问道:“说大声点,你表叔我最近耳朵不好使。” “表叔没做过,都是我一个人胡说八道。”李景隆扯着嗓子大喊,那声音都能传到一里开外。 朱樉满意的点了下头,对着赛哈智等人说道:“给他的屁股来两下重的,就当是长长记性。” 赛哈智抱拳领命,将双脚换成了内八字。行刑的锦衣力士立刻会意,这是要真打。 两名锦衣力士一左一右,同时将手中的廷杖高高举起。只见两名锦衣力士手上的青筋暴起,卯足了全身力气将手里的木杖狠狠落下。 噼啪两下打在李景隆的屁股上,李景隆发出一声惨叫。“啊~”的一声,然后一翻白眼直接疼晕了过去。 看着昏迷过去的李景隆,赛哈智向朱樉问道:“大帅还打吗?” 赛哈智虽然没有明确地说出来,但朱樉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如果再打一下,恐怕李景隆这条小命就要断送在此刻了。于是乎,朱樉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一旁的汤鼎和冯诚等人目睹着李景隆此刻的凄惨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暗自庆幸之情。毕竟李景隆刚刚只是过了一把嘴瘾而已,但他那鲜血淋漓的屁股怕是要休养个半月才能下床走动了吧! 朱樉挥挥手,示意众人离去。汤鼎、冯诚等人如蒙大赦一般,赶忙向朱樉请罪道别之后,便由各自麾下的亲兵将他们抬回了营帐之中。唯有可怜巴巴的李景隆独自一人孤零零地躺在原地…… 李景隆仍然昏迷着,朱樉冲着亲兵的方向招手叫了四个人将李景隆抬了回去。 傍晚,夜幕宛如一块巨大的黑幕缓缓降落,刘莫邪在结束了一天的文书工作后,累得腰酸背痛,仿佛身体都要散架。 当她正准备返回帷帐休息时,却惊讶地发现门前竟然没有站岗放哨的亲兵,这一反常的情况,着实让刘莫邪大感意外,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虑。 果不其然,当刘莫邪拉开牙帐的门帘时,发现帐篷里一片漆黑。刘莫邪顺着记忆走到了一张桌子前,用桌上的火折子点燃了油灯。 在油灯的照射下,这间屋里瞬间亮堂了起来。刘莫邪看着床上居然空无一人,两床被子叠的很整齐放在了床尾。 偌大的帐篷内,只剩下刘莫邪孤零零的一个人,她的身影在这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无比孤寂。这些天来,习惯了身边有一个人陪伴的她,此刻一想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刘莫邪的内心就像是被掏空了一般,空落落的。 与牙帐这边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不远处的另一个帷帐里热闹非凡,酒杯的碰撞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朱樉正与一群纨绔子弟尽情畅饮,一张圆桌旁坐满了人。李景隆、汤鼎、邓镇、冯诚、傅正、周骥、徐增寿、沐春等人皆在其中。 他情绪激昂地高举着酒杯,对众人说道:“父辈们创业之路艰难困苦,开国大明立下了不朽功勋。正值风华正茂的我们,又怎能虚度光阴,只做一个京城里碌碌无为的浪荡子呢?” 李景隆屁股底下垫了三层软垫,别人都是走过场。唯有他是结结实实挨了两棍,那两棍看似打的狠,其实只是皮外伤。 李景隆第一个起身,响应道:“表叔说的对,大家伙都当了那么多年的酒囊饭袋。是时候拿出点真本事,好让天下人都好好看看,什么叫虎父无犬子。” 第411章 你上哪去鬼混了? 李景隆的话音刚落,饭桌上犹如炸开了锅一般,爆发出一片轰然叫好声。 朱樉特意将一直针锋相对的徐增寿和李景隆安排在了一起。两人一左一右地坐在他的身旁,朱樉如大鹏展翅般张开双臂,同时搂住两人的肩头,开口对二人说道:“增寿是我的小舅子,李景隆是我的表侄。你们两个将来都是我的左膀右臂,我希望你们能够冰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 徐增寿与李景隆对视一眼后,便迅速别过头去,那轻蔑的神态,仿佛对方是散发着恶臭、令人作呕的垃圾。这两人年龄相近,彼此较劲已有十余载。长年累月累积的矛盾,绝非朱樉一句话就能轻易消除的。 眼见徐增寿和李景隆二人互不相让,朱樉端起酒杯,对他们说道:“兄弟们都看着呢,你们俩和解一下,也算是给我个面子。”说罢,朱樉向着对面轻抬下巴示意。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景隆和徐增寿身上。李景隆不情不愿地端起酒杯,与徐增寿碰了一下,两人一言不发,脸上尽是嫌弃对方的神情。坐在两人中间的朱樉,时而低头叹气,时而眼神闪烁,心底实则乐开了花。 李景隆与徐家两兄弟相互较劲,这正是他最喜闻乐见的局面;相反,若是这三人铁板一块,他恐怕会如坐针毡,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恐怕朱元璋在梦中也没有料到,他的二儿子还未登上那帝王之位,就已经将他的那些坏毛病学了个十足。 酒足饭饱之后,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朱樉在赛哈智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回了牙帐。赛哈智将他扶到了门口就脚底抹油开溜了,朱樉一掀开门帘,发现床边还坐着一个人。 因为喝了太多酒,朱樉舌头有些发麻,含含糊糊地说:“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坐在那儿等我干嘛?”只见朱樉眼神迷离,一副醉眼朦胧的模样。等了大半宿的刘莫邪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无名之火。“你晚上不睡觉又上哪儿鬼混去了?”朱樉明显喝大了,脑子反应有些迟钝。面对刘莫邪的质问,他茫然不知所措。站在原地足足愣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朱樉才结结巴巴地反问道:“你又不是我媳妇儿,我上哪儿去你管得着吗?” 朱樉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犹如一把利刃,深深刺痛了刘莫邪的心。她泪眼婆娑,声音哽咽着对朱樉说道:“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吗?这么多天以来,我一直默默陪伴在你身边,可你却视而不见!今晚,我本以为你会回来找我,没想到你竟然彻夜未归......”说到伤心处,刘莫邪不禁悲从中来,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刘莫邪一顿哭诉,仿佛朱樉是抛弃了她多年的负心汉一般。直接将朱樉给弄得不知所措,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刘莫邪一边哭,一边骂:“你想过没有,当你外边夜夜笙歌时,还有人为你点亮一盏油灯是因为担心你找不到回家的路。还会担心你回来的时候脚下会遇到磕绊,你没有!因为你根本没有心!” 刘莫邪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是扯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的。 朱樉呆愣许久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女人是在变相向自己表白。他现在脑子晕晕乎乎,只能顺嘴道歉:“不好意思,跟兄弟们喝酒喝的上头了。没想到屋里还有个人等着。我……呕~” 说着说着,朱樉感到胃里一阵翻涌,拿起地上的木桶哇哇大吐了起来。那木桶是刘莫邪晚上用来方便的,看见朱樉没心没肺的样子,刘莫邪心中一阵气恼。 她疾步上前,轻柔地拍着朱樉的后背,帮他顺气。刘莫邪看着朱樉吐得满脸都是,心疼不已,赶忙用手帕为他擦拭,嘴里还嗔怪道:“不能喝就少喝点嘛,喝酒除了伤身还有啥用?” 朱樉吐了好一阵子,才慢慢缓过气来。“我的酒量,我心里有数。他们不讲武德,十来个人像车轮一样轮流上阵,我哪招架得住啊。” 听到朱樉是以寡敌众,才被人放倒的,刘莫邪愤愤不平起来:“这么多人欺负你一个,他们还要脸吗?”见刘莫邪调转了矛头,开始埋怨李景隆等人。 醉醺醺的朱樉咧开了嘴,露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自嘲道:“兄弟们都如此热情地端起酒杯敬我这个二哥,我又怎能不识趣,不给他们面子呢?” 话刚说完,朱樉的身子一阵摇摇晃晃,艰难地走到床边,还没脱下鞋就如烂泥般扑通一声栽倒在床上。看着朱樉将脑袋埋进了被窝里,活像一只鸵鸟,半截身子撅着屁股还露在外边。这副滑稽的模样,让刘莫邪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生怕朱樉憋气,刘莫邪只得上前帮他拉开了被窝。这时的朱樉,就像孩子一样,埋着脑袋,呼呼大睡了起来。 刘莫邪上前替他脱下靴子,身上的衣服压在了床下。喝醉的朱樉死沉沉的,刘莫邪的细胳膊细腿费了老大的劲才将他翻了一个面。 好不容易替朱樉脱下了外衣,刘莫邪端来一盆清水,替他擦拭了身上的污渍。 给朱樉盖上了棉被,做好一切好。刘莫邪简单洗漱了一下,最后钻进了被窝。听到耳边响起熟悉的呼噜声,刘莫邪这才安心入睡。 一觉睡醒到了天亮,朱樉迷迷糊糊的醒来。身旁的刘莫邪正在熟睡,他轻手轻脚下了床,穿上了外衣。走到帷帐外,发现外面已经是日上三竿。 赛哈智在那里恭候多时了,朱樉跟他打了个招呼,“老赛,早上好啊。”赛哈智苦着脸说道:“大帅,现在都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兄弟们都还饿着肚子了。” 赛哈智这个亲兵队长一直尽职尽责守在他的左右,连带着下面的亲兵都在向他的职业操守学习。 “我不是说了,你们先吃你们的,不要等我了吗?”朱樉对赛哈智这副尽责的态度有些头疼,不过一想也释然了。 毕竟锦衣卫指挥使可是高危行业,历史上的赛哈智能平安活到退休就证明了他的能耐。 第412章 碰头会 赛哈智回答说:“您贵为主帅,我们则是您的亲兵。大营中人多眼杂,说不定会有元军的探子混入其中。只有我们如影随形地跟随在您身旁,才能最大程度地确保您的安全。” 赛哈智自然知道朱樉的武艺高强,然而,他谨慎小心的性格使他不得不如此。为了履行自己的职责,他决不容许自己有丝毫的马虎大意。 朱樉点头算是默许了,有一个负责任的亲兵队长真是令人感到既安心又烦恼的一件事。 征南大军在跟运送粮草的水师汇合后,浩浩荡荡朝着贵州的方向行进。行军了一个多月,这条长龙一般的队伍才走到了贵州境内。 进入了崇山峻岭的大西南,整个队伍的速度一下子降了下来。在崎岖的山间小路上行军时,傅友德、沐英跟朱樉三人骑在马上并肩而行,傅友德曾经平定过明夏,对西南的地形已经了然于胸。 傅友德指着山下不远处的一块平地,放眼望去那里遍布民居。傅友德向朱樉跟沐英二人介绍道:“那里便是铜仁府人口数万,是大明的一座边城。相传在前朝时,附近有渔民在铜岩处潜入江底发现了三尊铜人,因此得名铜仁。” 前朝就是元朝,朱樉好奇的问:“那三尊铜人长什么样子?” 傅友德在来之前就做足了功课。向着朱樉解释道:“按贵州的《地方志》来看,应该是儒、释、道的三尊铜像。” 朱樉仔细一想应该是最具代表的孔子、释迦摩尼、老子这三人了。不过这个故事相传不到百年,让朱樉觉得可信度不高。 不过铜仁这个名字,倒是在后世流传开来了。傅友德接着介绍:“铜仁叫边城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离重庆的洪安镇、还有湖南的茶峒镇不远。以一脚踏三省,鸡鸣鸣三地而得名。” 铜仁被称作边城,其中缘由,傅友德并未言明。而朱樉和沐英二人却早已心知肚明,那便是此地常年屯驻着上万明军。这些明军戒备的主要对象,无疑是贵州那大大小小的上百位土司。 铜仁的府城内有三万多居民,其中超过半数都是铜仁地区的卫所兵。朱樉等人站在半山腰远眺,铜仁宛如一座庞大的兵营。 傅友德说完,紧接着沐英接过了话茬,向朱樉继续介绍道:“铜仁府各地的卫所驻扎了六万大军,宛如朝廷的一颗定海神针,稳稳地扎在西南腹地。一旦西南有变故,朝廷便可调集各地雄师,沿着湖广挺进铜仁,将西南地区的叛乱一举荡平。” 沐英虽然没有明说,但朱樉已经心领神会,铜仁地处西南与中部的战略要冲,实则是遏制西南土司的前哨堡垒。 朱樉一脸严肃,对着傅友德和沐英二人说道:“西南三省,四川有大小乌斯藏,贵州和云南更是如此。在羁縻统治下,各土司家族早已根深蒂固,势力如盘根错节的大树,西南三省的形势真是错综复杂,如同乱麻一般。” 羁縻统治,始于秦汉,盛行于唐代,这可是历史的见证啊!它就像是一条古老的纽带,连接着过去和现在。任命当地民族首领来管理边疆,这便是土司衙门的起源,而元明时期的宣慰司衙门,正是各地土司管理的。 傅友德和沐英正低头沉思,朱樉紧接着又说道:“西南诸夷的土司们,表面上对朝廷毕恭毕敬,臣服于大明。但实际上,有不少人却在暗地里与北元余孽勾结。他们心怀不轨,妄图脚踏两只船,以此谋取更大的利益!” 西南诸夷有名有姓的土司多达上千人,其中有一百四十多名土司被大明纳入了朝贡体系。大明如今的朝贡体系,更像是每年花费大量的财物来安抚这些土司,让他们不要闹事。 听完朱樉的话,沐英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沐英转头向朱樉问道:“小弟的意思是借着此次出征云南,敲打敲打这些土司?” 在沐英带兵出征前,义父朱元璋私底下明确告诉过他。让他的后世子孙都世镇云南,沐家在云南生根发芽,自然免不了要跟这些土司打交道。 朱樉摇头说道:“只是轻轻敲打的话,或许能让他们收敛一时。用不了多久就会故态复发,历史上土司叛乱这种事已经屡见不鲜了。” 傅友德对朱樉的说法很是赞同,傅友德点头说道:“西南诸夷远离中原之地,一直都未服王化,如果朝廷一味的采取怀柔之策,反而会助长他们的野心。” 傅友德的意思很明白,对这些西南土司,他的主张是采取强硬的政策来震慑诸夷。 和朱樉、傅友德二人不同,沐英作为利益相关者,秉持的是相反意见。“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些土司家族在当地绵延数百年。朝廷的手很难伸到这里,牵一发而动全身,咱们的目标首先是云南的元军,我个人觉得这件事还是得徐徐图之。” 沐英的话语很明白,西南边陲长期脱离中原王朝的控制。早就变成了土司们的独立王国,不管大明是否承认,土司们实际就是这片土地上的土皇帝。 朱樉的目的不是争个对错,而是三名将领提前开一个碰头会,交换一下彼此之间的意见。 他现在已经看出,傅友德是强硬派,而沐英主张怀柔。沐英的怀柔并不是像宋朝时期的文人主张一味的纵容,而是不到万不得已时,绝对不愿意将事情闹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朱樉中和了一下两人的意见,才开口说道:“我英哥说的没错。” 听到好二弟赞同自己的意见,沐英面露喜色,毕竟朱樉才是三军主帅,拥有最后的决定权。 听到朱樉赞成沐英的策略,原本主张强硬的傅友德低垂着头,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垂头丧气。 结果朱樉的下一句,就让两人睁大着眼睛,愣神在了原地。 只见朱樉轻描淡写的说:“当然老傅说的也是对的,一味的纵容这些土司并不可取。” 第413章 两全其美的办法 傅友德和沐英二人之所以发愣,原因其实很简单。他们本以为朱樉像抛砖引玉一样抛出话头后,经过三人讨论,朱樉会总结出一些真知灼见。 可谁能想到,三个人各自说了一大通,绕了一大圈,朱樉却只说了一句废话。这让原本抱有期待的傅友德和沐英二人极度失望。 沐英骑着战马,走在朱樉的右手边,他先是沉默了一阵,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我和老傅的意见完全南辕北辙,你这个三军主帅总得给个评判吧?” 沐英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一丝小情绪,显然是对朱樉这种两边讨好的行为颇为不满。 朱樉笑着对他说道:“英哥,我想你是误会了。小弟没有半句假话,其实老傅跟你的建议并不冲突。” 听见朱樉这样说,在他左右的沐英跟傅友德二人瞬间来了精神。沐英一只手抓着缰绳,另一只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小弟请讲,哥哥我愿意洗耳恭听。” 傅友德虽然没说话,但是微微颔首示意朱樉继续说下去。朱樉这才接着说道:“咱们其实不用纠结怀柔跟强硬这两种策略哪种更好,强硬的优点就是能减少羁縻统治下的后患,防止那些大土司在地方形成割据势力。缺点就是短时期内会让西南土司拧成一股绳来反抗朝廷。” 沐英很长时间都在贵州等地练兵,对此深有感触。他对朱樉跟傅友德二人说道:“西南大大小小的土司人数众多,虽然他们经过世代通婚,相互间都有沾亲带故。可是土司之间祖祖辈辈因为争夺地盘产生的矛盾不小,朝廷正是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来收买人心,以达到削弱大土司的目的。” “我们要是贸然动刀兵,这些人就是再傻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到时候土司之间的矛盾,就会演变成土司们跟朝廷之间的矛盾。难免会让他们团结在一起,这些土司那力量加起来对我军的威胁可比云南的那十余万元军要大的多了。” 前朝在西南等地册封了不少土司,朱元璋建立大明之后,更是利用土司之间仇怨和嫌隙来巩固大明在西南地区的统治。沐英的话说的很明白,要是采取强硬的政策,无异于逼反西南地区的全部土司。 等到沐英说完,朱樉这才开口:“对西南诸夷采取怀柔政策的优点是用财物换取西南地区的和平,看起来虽然有点窝囊,实际上比动不动征发数十万大军前来征讨要划算的多。缺点是无法长治久安,甚至还有可能变成养虎为患。” 正如历史上的建州女真一般,朝廷地区对西南地区的控制力一旦减弱。必定要面对大土司吞并小土司之后,形成独霸一方的局面。到时候,崽想出兵征讨可就难如登天了。 英宗年间的征麓川之役,万历年间的播州之乱。这几次远征西南的结果,大明虽然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可是掏空了国库的家底,英宗年间三征麓川的后果,就是让瓦剌坐大。万历年间播州之乱的后果,是直接让关外的女真人坐大,最后夺去了汉人的江山。 作为穿越者的朱樉,历史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他自然不会相信这帮西南土司会是善茬。 听到朱樉的话,刚才沉默半天的,傅友德有些不满的说道:“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好赖话都让你小子一个人说完了,要么下狠心血流成河一次剪除后患,要么继续对西南土司的安抚,这世上的事何来两全其美的。” 傅友德的话说的非常直接,没有跟朱樉这个主帅留半分情面。在他看来不管是采取强硬的态度还是安抚的策略,能做成功一件就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了。 面对傅友德不满,朱樉笑呵呵说道:“既然两种策略都有优点跟缺点,咱们何不能将两件事并称一件来做,这样既可以扬长避短,又可以收获意想不到的效果。” 对于朱樉的提议,沐英表示出了极其不看好。“俗话说贪多嚼不烂,咱们要耗尽心力才有可能做成一件事,同时做两件那是根本不可能会做的好的。” 在沐英看来,同时施展两种自相矛盾的策略,这种想法无异于异想天开。相当于一个人一心二用,能办成一件大事简直是荒谬。 朱樉没想到刚一表达自己的意见,就成了孤家寡人没有一个人站在他的一边。不过朱樉的脸上笑意盎然,看不到半点气馁的神色。 因为他早已经胸有成竹,朱樉扭过头向着二人说道:“其实同时施展两种策略并不是什么难如登天的事,西南的土司并不是一块铁板,而是像大大小小无数个诸侯小国一般的存在。咱们只要对心向着朝廷的土司采取怀柔政策,再对着那些怀有异心的土司采取强硬措施。这样岂不是两全齐美吗?” 朱樉天真的话语,令老将傅友德讪然一笑。傅友德脸上带着几分讥讽之色,对着朱樉说道:“那我们这位秦王殿下又有何妙招,区分这些土司是心向着朝廷,还是暗地里跟北元眉来眼去的呢?” 在傅友德看来,一个人忠心与否不可能挂在嘴上说出个真假。更不可能写在脸上到处张扬。西南土司们不少人明面上对大明朝廷恭敬有加,实际上是心怀鬼胎。 这些西南的土皇帝有不少人在心底打着一个主意,等到壮大了自己的势力。总有一天会反抗朝廷,占据一方实现真正的称王称霸。 不得不说,傅友德的话说的很有道理。连一向无条件支持朱樉的沐英,此刻都变得沉默了。 许久后,沐英才冒出一句:“小弟似乎忘了,要按你的说法,将土司们划分为两波人,就得找到真凭实据才能惩治他们的罪行。否则很难会让土司治下的土民心服口服,他们会被头上的土司煽动起来造大明的反。” 沐英说完,又急忙补充了一句:“当哥哥难免说的直白一点,义父叫我们三人领军的目的就是为了清除在云南地区,盘踞多年的北元余孽。要是在到达战场前,不小心激起了民变。我们三人恐怕会难辞其咎。” 第414章 改土归流 很显然沐英刚才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如果按照既定方针顺利收复云南全境,那他们三位领军作战的将领就是朝廷的有功之臣。 相反要是横生枝节,导致西南的战事陷入了僵局。洪武皇帝要是问罪下来,他们三个人必定要承担首要责任。 对此会产生的严重后果,朱樉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朱樉对傅友德、沐英二人说道:“一个团队里有意见分歧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如果咱们三个无法达成意见一致的话,那就按照原有的计划分兵进入云南。” 在朱樉看来,与其三人都在一起虚情假意的合作,倒不如分开单干来的更痛快一些。说完,朱樉一挥马鞭啪的一声,催促身下的战马向前几步,错开了傅友德、沐英二人一个身位。 看着朱樉有些孩子气的举动,傅友德朝着朱樉的背影努努嘴,凑近到沐英身边,小声对他说道:“都是你小子闲着没事,出个馊主意撩拨咱们这位爷。现在可好,他是真生气了。” 沐英一听这话,扶着额头感到一阵头大。他小声解释道:“我这位小弟行事不拘一格一向都是天马行空,不到最后关头,你还真就一点预料不到他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我这不是一路上心里没底,起好心,想先帮大家伙探探路吗?” 沐英和傅友德、李文忠三人早早就商量好了对策,他们决定在进入铜仁之前,千方百计地试探一下朱樉内心真正的想法。这样一来,大家心里都会有点数,也不用一路上总是提心吊胆的了。 谁知道朱樉根本不吃这一套,一句要分开单干,直接把沐英后面想说的话全都给噎回去了。 此时此刻,身在队伍正中间的李文忠看到前面的两人突然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窃窃私语起来。于是他立刻策马飞奔向前,朝着沐英和傅友德两人大声问道:"老傅啊,还有英子,你们俩从表弟嘴巴里挖出点啥消息来没有?" 沐英无奈地苦笑着,转头对李文忠解释道:"唉,我们甚至连话题都还没扯到关键地方呢,那小子就无缘无故地发起火来了。这叫我们还怎么继续往下套话呀!" 让他没想到的是简单闲聊了几句,朱樉就发起了无名火,变成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样子。 听了他的话,李文忠气的一拍大腿,对着沐英说道:“亏得英子你跟表弟的岁数相差最小,呆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你对咱们这个二弟的了解,还不如我跟文正大哥。” 说着,李文忠又补充了一句。“咱们这个二弟是直性子,你有话直接问不就行了。何必要绕弯子,这不是把他当外人一样对待吗?” 听了李文忠的解释,沐英这才明白朱樉发火的原因。朱樉对他推心置腹,他这个三哥反而把对方当成官场中人来对待。 沐英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我这些年谨小慎微都习惯了,差点忘了咱们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兄弟。我这就跟小弟道歉去。” 说完,沐英打马向前,追上了最前方的朱樉。见对方还是一副对他爱搭不理的模样,沐英难得低下头向着朱樉道歉:“都是我这个当哥哥的不是,对你有了不信任的想法。” 看见对方的态度诚恳,朱樉叹了口气,才慢悠悠的开口:“三哥,我知道这一路上你跟老傅内心非常不安。现在咱们都是一根藤的蚂蚱,其实也怪我事先没给你俩交个底。” 在大军尚未到达贵州以前,朱樉从未向任何人透露他此行的真实想法。目的就是为了隐瞒老爹朱元璋。 见朱樉有话想说,沐英做出聆听状。朱樉继续说道:“其实收复云南也好,进军中南半岛也好。不过是顺带之举,对于今后的大明来说,这些隐患依旧存在。” “现在四川跟贵州、广西三省之地的军队有十数万人,加上咱们的二十四万大军有四十万人之多。我要做的事只有一个那就是‘改土归流’。” 改土归流这四个字浅显易懂,沐英很快就理解了其中的含义。科举进士在某一地不会任职太久被称作是流官,他明白朱樉的意思是要用流官代替土司来统治西南地区。 改土归流的好处显而易见,可以加强朝廷的权威使西南土民真正纳入大明的治下。一想到改土归流会带来明显的坏处,沐英一脸担忧的对朱樉说:“改土归流一旦开展下去,整个西南可是要血流成河啊。” 沐英最担心的是土司们都不是傻子,这改土归流是从根子上断绝土司的延续。可以说比傅友德主张的镇压那些不听话的土司,还要更加的强硬。 朱樉抿嘴一笑:“我们有四十万大军驻扎在西南,足以碾碎任何叛乱的势力。” 虽然有这么多牌在手上,沐英脸上的愁容仍然没有消退半分。 “西南三省土司众多,他们要是跟元军合流至少能拉出三十万大军。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麓川国,思伦发此人对朝廷表面恭敬,实则一直觊觎我大明的国土。” 沐英说完,朱樉这才解释道:“常言道远交近攻,麓川国跟咱们隔着一省之地。思伦发这人不但不是咱们的威胁,还应该是咱们的最大助力才对。” 朱樉上次提过一嘴,要跟思伦发结盟的事。沐英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是他接下来的计划。 “小弟,你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我跟老傅又该如何配合你?” 朱樉说出一句令沐英,还有刚刚赶来的傅友德、李文忠二人都目瞪口呆的一句话。 只见朱樉高坐在马鞍上,慢悠悠的开口说道:“接下来咱们什么都不用做,让大军进驻贵阳。” 看着眼前不到一里,已经能望到的铜仁城大门。傅友德满脸不敢置信的问:“大军连续赶了两个月的路,现在人困马乏急需休整。铜仁已经近在咫尺,咱们就不进城呢?” 朱樉认真的说道:“对,马不停蹄赶往贵阳再行休整。”朱樉的话,令傅友德很是为难。“咱们终将是要奔赴战场的,不保存体力如何应对云南的元军?” 第415章 曹操这人,有点眼熟。 “放心吧,老傅进入贵阳之后,咱们休整的日子还多着呢,至少一两个月都不会发生战事的。” 朱樉的回答令傅友德大跌眼镜,朱樉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傅友德跟沐英二人紧跟在他的身后。 傅友德对着身旁的沐英小声说道:“老夫戎马半生,从未见过领军主帅居然会如此的不着调,云南此役恐怕会凶多吉少。” 说完,傅友德很隐晦的望向前方朱樉高大的背影,看着傅友德满脸愁苦,沐英却笑着安慰他:“在把守洪都城之前,文正大哥不也是每日每夜的喝花酒吗?比起我这个小弟还不着调,小弟练兵打仗的本事是文正大哥手把手带出来的。这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徒弟,可不就一个样吗?” 在洪都之战前,朱文正去青楼的次数比进军营多的不计其数。所有人都不看好,一个花花公子能够以不到两万的兵力,能够抵抗的了陈友谅的六十万大军攻城。 哪怕是统帅朱元璋本人都已经提前让士兵的家眷转移到了别处,做好了放弃还没捂热乎的洪都城。 在所有人都不相信花花公子朱文正的时候,偏偏奇迹就这么发生了。 一想到这儿,沐英忍不住长叹一声,没想到在关键的时候,居然是最不靠谱的朱文正力挽了狂澜。这他娘的能找谁去说理呢? 傅友德曾经率兵驰援过洪都,自然跟朱文正这个花花公子打过交道。经过沐英这么一说,傅友德也觉得朱文正跟朱樉这两人领兵打仗的风格确实有些相似。 都是不按套路出牌,让常人难以琢磨。傅友德满面愁容,长吁短叹道:“此去云南前途渺茫,不知是福是祸矣。” 傅友德年纪比朱元璋都大上三岁,年近六旬的他原本是想在致仕前,为儿孙们多挣一份富贵。没想到遇上了一个不靠谱的主帅,如果上天能给傅友德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在朱樉被任命为主帅之前,他一定会选择告病在家。 骑马走在队伍最前列的朱樉,在铜仁的城门前,他突然吁了一声,身下的坐骑站定了脚步。 朱樉调转马头,朝着亲兵队长赛哈智吩咐道:“老赛,通知全军马不停蹄赶往贵阳再做休整。” 赛哈智抱拳称是,派人骑着快马向着后面大排长龙的队伍,宣布主帅朱樉的命令。“上将军有令:全军立即赶往贵阳府,不得延误。” 长龙一般的浩荡队伍,在接到传令兵宣读完了命令。没有丝毫停留,朝着贵阳的方向继续进发。 铜仁的城头上站满了大小官吏,铜仁知府袁友仁看着大军调转了方向,竟然有序的离开了城下。 等到队伍消失在了视野外,袁友仁对手下的城门吏焦急的催促:“瘟神已经走远了,还不赶紧把门关上?” 城门吏一路小跑着下了阶梯,过了一会儿,脚下的城门才轰隆一声合上了。身材臃肿的袁友仁有些不放心的趴在城垛上,伸着大脑袋往城楼下瞄了一眼。 看到城门严丝合缝的紧闭上了,袁友仁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彻底安下心来。手下的知县见袁友仁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询问:“刚才是朝廷的官军路经此处,袁大人为何会变得如此紧张?” 袁友仁抬起长袖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珠,对着手下那名知县说道:“童县令有所不知,本官有名同年是池州府的同知,两个月前他跟本官快马传递了一封信件。铜陵县令陈明生因为跪迎秦王时先迈了左脚,结果惹得秦王大怒让整个铜陵县衙的官吏都下了大狱。” 同年,就是同一年中榜的进士。因为按惯例会拜在当年的同一位主考官门下,所以两人的关系相当的铁。只是负责抓捕铜陵县官吏的是锦衣卫,连审判都是秘密进行的。 哪怕袁知府的那位同年身为铜陵知县的顶头上司,也无从得知一点消息。最后只能光凭猜测,给征南大军的必经之路上的这位袁知府提前提个醒。 “还好那个瘟神没有进城,不然恐怕我们铜仁府上下同僚都会在劫难逃。” 一说到这儿,袁知府不禁感到心有余悸,在场的铜仁府境内大小官员也不禁感到一阵劫后余生。 连续走了几天,走出铜仁境内的朱樉还不知道当地有一帮官员在背后编排自己,不然以他的小心眼一定会立马掉头来一个回马枪,将这帮铜仁府的贪官污吏统统都抓起来。 大军正在黄平一带安营扎寨时,朱樉正坐在大帐里。他一边看着账本,一边拍拍脑门显然是头疼不已。 “哎~照顾这几十万人的吃喝拉撒可真不是件容易事啊。” 临时充任军需的罗贯中,见到他唉声叹气。罗贯中开口说道:“这粮草军需之事,自然有朝廷出面分忧解难。大王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在罗贯中看来,军需粮草是需要朝廷居中调度,再从各地划拨而来。朱樉这个三军统帅只要管好带兵打仗这一摊子就行了。 朱樉摇头说道:“这一下我才明白,老头子当初为什么会钦点韩国公李善长为开国第一功臣了。这要持续不间断的供应几十万人的粮草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 相处了好几个月,罗贯中当然知道朱樉口中的老头子指的是谁。 朱樉放下了令他头疼的账本,拿起旁边那本供他平时无聊消遣的《三国演义》。在朱樉的带领下,军中掀起了一股三国热。就连女儿身的刘莫邪都会时不时在他耳边提上两句三国里的台词。 朱樉随手一翻,翻到诸葛亮六出祁山。此刻的他,深有感触的说道:“这孔明先生一边调集粮草一边还要亲自带兵打仗,这么繁重的工作量,怪不得会把他活活给累死。” 在朱樉看来,蜀国要是有两个诸葛亮,一个负责内政,一个专门领兵作战就完美了。一路上为了打发时间,《三国演义》的小说被他看了好几十遍,早已被他背的滚瓜烂熟。 随手往前一翻,翻到曹操冤杀吕伯奢一家时,朱樉眼睛眯了起来,对着正在整理账簿的罗贯中问道:“老罗,你这本书的里曹操多疑的性格让我想起了身边的一个人,要不让你猜猜他是谁呢?” 第416章 徐妙锦又失踪了 三国演义里的曹操生性多疑、做事心狠手辣,既雄才大略又小心眼记仇、加上喜好人妻这种种要素叠加起来,朱樉闭着眼睛都能喊出一个人的名字。 因为那个人刚愎雄猜的性格,朱樉实在是太过熟悉了。毕竟自打一出生就认识了,他能不熟吗? “呃,老罗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了?” 只见罗贯中整个人如遭雷击般一动不动,他的脸色变的惨白,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滑落。一语惊醒梦中人,因为罗贯中曾跟老师施耐庵一起出仕过张士诚的幕府。 在大明立国以后,曾经依附过张士诚的这帮江南文人被洪武皇帝朱元璋御笔一勾划成附逆,也就是投靠过叛逆的人。 虽然朱元璋没有明令追究这些文人的罪责,但是附逆的身份,等同让他们终身不得入仕做官。 罗贯中的籍贯虽然是山西太原的,可是他从小跟随做丝绸生意的父亲在杭州生活。他的老师和朋友都是江南文人,他自然随大流加入了张士诚的幕府出任谋士。 跟历史上郁郁不得志的那些大文豪一样,怀才不遇的罗贯中难免会心生怨气,将这份怨念带到了文学作品里使得曹操这个人物的形象变得丰满具体起来。 罗贯中擦拭着脑门上的冷汗,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小说本就是一家戏说之言,根本当不得真。用大王的话来说就是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罗贯中这话说的相当牵强,听在朱樉的耳朵里有点强行解释的意味。不过连朱元璋本人都对《三国演义》这本书赞不绝口,而罗贯中老师写的《水浒传》在朱元璋眼里如同洪水猛兽一般,亲自下令让翰林院的学士编纂后才能出版。 对于《三国演义》中曹操这个亦正亦邪的人物,朱元璋这个当事人都喜欢的不得了。朱樉自然不会再过多的干涉。 见罗贯中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浑身颤栗,朱樉笑着对他说:“老罗,你不用担心。《三国演义》这本书都印刷了上千册,军中将领几乎人手一本。连老头子本人都爱不释手,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有了朱樉这句话,罗贯中才安下心来。他已经五十三岁了,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最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前途,而是这本花费他半生心血的传世巨作。 朱樉拿着手上这本《三国演义》的原稿复刻本,上面每个字都是按罗贯中的手稿做的雕版,上面的错字都跟手稿一模一样。原稿自然是还给罗贯中这个作者来收藏。 想起历史上《三国演义》最早的刊本出现在嘉靖年间,朱樉想起了一个老生常谈的道理,是金子早晚都会发光的。 正和罗贯中闲聊几句时,门外一直守候的赛哈智走进来禀报。 “大帅,徐府的护院统领魏海有要事求见。” 听到徐府的家丁大老远从京城赶来,想必是老丈人派过来报信的。朱樉向着赛哈智吩咐:“快快有请。” 赛哈智出去时,罗贯中从座位上起身,对着朱樉说道:“魏国公有要事找大王商议,臣就先行告退了。” 朱樉默然点头,罗贯中出去不到一会儿。一位家丁打扮的老军汉走了进来,有一只袖子空空如也。正是朱樉以前见过的徐府那帮伤残老兵。 魏海单臂对着朱樉施了一礼,“老卒子魏海拜见大姑爷。” 对方满头银丝,年纪看起来比自己父亲还大。朱樉伸手虚扶,嘴里客气道:“魏叔跟老泰山情同手足,都是一家人快快免礼。” 魏海站起身,满脸焦急的说:“大姑爷,大事不好了,三小姐失踪两个多月了。老爷跟大小姐派了人满京城去找,都没找到三小姐的踪迹。” 听到徐妙锦又失踪了,朱樉整个人直接愣在了原地。上次老丈人跟他说徐妙锦失踪,后来通过李景隆的人脉得知。这小妮子是跑到了邓镇府上,跟好闺蜜邓星彩住了一个月。 结果现在又失踪了,朱樉愣神了片刻,才问道:“这小丫头怎么又失踪了?” 魏海回答:“上次三小姐离家出走才回来没多久,就跟老爷大吵了一架。等老爷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就发现三小姐不见了踪影。老爷以为她肯定是去苏州的尼姑庵散心,就没当成一回事。结果半个月后,老爷派人去找静安师太,才发现三小姐根本就没有去慈云庵。” 慈云庵的住持静安师太是徐妙锦的师傅,因为徐妙锦小时候身子骨柔弱,经常会生病。老丈人徐达常年在外征战,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她。 于是徐达就将徐妙锦寄养在了尼姑庵里,自小在外边长大的徐妙锦自然受不了徐府的规矩,三天两头就和老丈人吵起来这事,朱樉作为姐夫当然是知道的。 不过他更好奇的是父女俩吵架的原因,“魏叔,你知道为啥三丫头会跟老泰山吵起来吗?” 魏海做梦都没想到都火烧房梁了,自家的大姑爷居然关心的是八卦。魏海苦着脸说道:“这不是三小姐过两年就要到了婚配的年纪吗?三小姐天天在外面跑,成天都不着家。老爷一想到这事就着急上火,训了三小姐几句。三小姐一听不让她干布庄的大掌柜了,深更半夜起来收拾了东西,一个人偷偷跑掉了。” 因为朝廷颁布了海禁的严令,所以走私丝绸、茶叶、瓷器要用绣云坊这个布庄来打掩护。而徐妙锦正是布庄明面上的大掌柜,暗地里一直是徐妙云在背后操持。 听到父女俩吵架的原因,朱樉只觉得荒谬不已。作为后世人的角度来看女人做生意这种事,可以说已经司空见惯了。 可是这个年头礼教森严,按儒家的传统来说,好女人应该在家相夫教子才对。出来抛头露面属于是离经叛道了,在家风严谨的徐府出了一个女商人,老丈人不气得跳脚才怪。 朱樉向魏海问道:“妙云派锦衣卫去找了吗?” 徐妙云明面上虽然没有任何官职在身,可是徐妙云身为他的夫人,自然可以代表他调动锦衣卫。 “大小姐让柱子派人去找了,在京城差不多挖地三尺了,也没找到三小姐的一点消息。大小姐猜测三小姐可能是和二少爷一起出的京城。” 第417章 消失的她 徐妙云聪慧绝伦,瞬间便洞悉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京城内外戒备森严,犹如铜墙铁壁,层层关卡严密盘查。一个大活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京城,且不留下丝毫蛛丝马迹,简直是天方夜谭。 唯一的可能便是借助了外力,对于徐妙云的这番推断,朱樉深表赞同。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帐外,对着守候在那里的赛哈智高声吩咐道:“速去传徐增寿来大帐一见,就说我有事要问他。” 赛哈智抱拳领命,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去。不多时,徐增寿便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大帐,一身戎装,显得英姿飒爽。 一见到朱樉,徐增寿先是弯腰行了一个军礼,然后才开口问道:“小弟正在巡查大营的内务,不知二哥找我前来是要询问何事?” 徐增寿被朱樉任命为了参将,专门负责巡查整个大营的内务。对于每日都要到四处巡查,在宫里当了十来年御前侍卫的徐增寿一点都不觉得这工作枯燥乏味,反而充满了干劲。 朱樉没有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刚才魏叔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就是奉了老泰山的命令。” 一听到魏海从京城跑到了贵州来,徐增寿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满脸都是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我爹怎么会打发家里人这么远来找我?莫不是给我带了南京的土特产不成?” 看着徐增寿这小子还在装傻充愣,朱樉不想跟他废话,直接朝着帐外喊道:“老赛进来。” 听到朱樉的呼喊,赛哈智如同一阵疾风般掀开门帘,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对着朱樉抱拳行礼,说道:“卑职在,大帅有何吩咐?”“带几个人去搜查徐增寿的住所,给我仔仔细细地搜,任何一处都不能遗漏。”对于朱樉的命令,赛哈智毫不犹豫地应道:“卑职立刻去办。” 眼见二哥要来真的,原本还泰然自若的徐增寿彻底慌了神,他急忙扭头,朝着即将出门的赛哈智大声喊道:“老赛,你先别走,我这儿有私事要跟二哥商量。”赛哈智回头看向朱樉,显然是在征询他的意见。朱樉微微点头。 赛哈智这才默默走了出去,见到帐内只剩下他跟朱樉二人时,徐增寿才开口解释:“二哥,这不是让兄弟们看笑话吗?小弟还有家务事没处理好,能不能宽限我个几天时间?” 徐增寿这个小舅子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对自己说起了软话,朱樉很想一口答应。可是现在小姨子丢了,老丈人跟媳妇儿都在家里着急上火了。 这面子一旦给了,那他恐怕下半辈子只有四海为家了。对于徐增寿的请求,朱樉表示出了严词拒绝。 “你不让我派人搜查你的营帐,莫非是金屋藏娇了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你总得给我一个正当的理由吧。”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我这不是怕事情闹大了,到时候我爹那张老脸挂不住了吗?”徐增寿讷讷了小半天,都没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朱樉已经没了耐心,冲着他嚷嚷道:“你妹妹失踪了三个月,你爹我老丈人就差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了。现在连金陵大街上的狗都知道魏国公丢了女儿,你还跟我家丑不可外扬?” 眼看事情已经彻底隐瞒不下去了,徐增寿这才老实回答:“二哥,你知道的。妙锦是我的亲妹妹,我这个当哥哥哪有让妹妹受委屈的道理。她说要出来散散心,我就只好陪着她了。” 徐增寿的话,令朱樉很是无语。有时候不知道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装傻了,不过历史上的徐增寿同样是个重感情的人,不然也不会明牌当起了老四的内应。 虽然不排除这是徐家两兄弟两头下注的可能,发现了徐妙锦真的躲在了军营。朱樉只感到一阵头大,虽然他跟徐妙锦不过草草见过几面。 可是从媳妇妙云口里得知,她这个三妹从小就倔强,软硬不吃的性格就连老丈人都头疼不已。朱樉何德何能伺候得起这么一尊大佛啊? 朱樉冲徐增寿直接说道:“给你一个任务,现在立刻马上跟魏叔一起亲自护送我小姨子回京。” 徐增寿一听姐夫竟然是叫自己回京,他的脸垮了下来,满脸的不高兴。“我好不容易第一次随军出征,这仗都还没开打。二哥就叫我回京,这不是当逃兵吗?以后我在李景隆面前,一辈子都甭想抬起头来了。” 看到徐增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朱樉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 “这是我下的军令,没有你讲价的余地。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妙锦一个女孩家家真跟我们到了前线,战场上要是有个闪失。那老丈人不得立马提刀杀到这里,取了你我二人的小命?” 一语惊醒梦中人,徐增寿原本还想抱着侥幸心理。可是经过朱樉提醒,他想起自家老爹平时把几个女儿当成宝贝一样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着。这要是他把老徐的掌上明珠丢在了战场上,那老徐高低的把他从族谱上彻底除名。 徐增寿现在才发觉后果的严重性,他来不及告别,急匆匆的跑出了大帐,头也不回的喊道:“二哥,等我去劝劝三妹,马上就回来。” 看到徐增寿消失的背影,朱樉终于安下了心。他帐篷里藏了一个女人,要是被小姨子发现了。家里那几个醋坛子明面上不说,暗地里一定会联合起来收拾他的。 朱樉可不想下半辈子都跟李景隆挤在一个被窝里,小姨子这种危险的生物赶紧送走才是上策。 高兴之下,朱樉显然忘了李景隆已经结婚好几年了,他想跟李景隆挤一个被窝。恐怕河东狮袁夫人会不太乐意见到自己老公的床上躺着一个别的男人。 过了一会儿,徐增寿就跌跌撞撞回到了大帐,朱樉见到他脸色惨白,身上挂了不少彩。 徐增寿身上的甲胄变得破烂不堪,肩膀上的兽吞已经不翼而飞了。露出了一大片皮肤,最令朱樉震惊的是徐增寿的肩膀上有一个血淋淋的洞口,还在汩汩流淌出鲜血。 从小到大,朱樉头一次见徐增寿一个大男人捂着脸上的眼泪鼻涕,哭的泣不成声。“二哥,我好心劝了。结果三妹一言不合,她竟然对我下起了毒手。” 第418章 猛虎?猛女下山 作为打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弟兄,朱樉自然对徐家两兄弟了如指掌。徐增寿的武艺在勋贵子弟中不说数一数二,至少应该算作是个中翘楚。 徐增寿刚才离去的时间总共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朱樉没想到他会变成这副惨状。朱樉在心中粗略计算了一下,除去徐增寿在路上耽搁的时间。 徐增寿跟徐妙锦交上手的时间拢共可能就不过寥寥数分钟,徐增寿一个成年男子不到一个回合就被徐妙锦一个弱女子打的败下阵来。 这个场面是朱樉没有预料到的,看见朱樉一直低头沉默不语。徐增寿有些慌了,他顾不上身上伤势抓住朱樉的手苦苦哀求道:“二哥,你可是我的主心骨啊,现在我被妹妹打了。小弟出了臭,你这个当姐夫的总不能在旁边干看着吧?” 徐增寿的意思是想让朱樉这个当姐夫的站出来给他撑腰,一想到会因此招惹到麻烦,朱樉果断选择了拒绝。 “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你是我小舅子,妙锦是我小姨子。我帮哪一边都会受到你大姐跟你爹的埋怨。我这个做姐夫的,最好还是两不相帮。” 听到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徐增寿立马不干了。他不顾上下尊卑拉着朱樉的衣领,大声冲着朱樉嚷嚷道:“二哥可是你让我送妙锦回家的,现在这丫头六亲不认,发起了狂。你可不能隔岸观火啊?” 朱樉一脸无奈,对着徐增寿说道:“我是让你好言相劝,劝说妙锦回京。你们兄妹俩怎么能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了?” 一听这话,徐增寿心里一阵委屈,顿时红了眼眶:“我都还没开口劝她,妙锦那丫头就一把抓起手边的长枪,给我身上开了个洞。你这是让我去劝她回家吗?你这个当姐夫的分明是让小弟去送死。” 徐增寿吵着要让他出面解决,徐增寿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激动。两人在拉扯的时候,徐增寿手上跟身上的血迹,糊的他全身上下都是。 要是穿着这一身出门,指不定还会有人误会他把徐增寿弄成了血人。一想到这里,原本准备置身事外的朱樉,只好点头答应道:“停停停,你先治伤,剩下的事交给你二哥来办。” 听到朱樉的回答,徐增寿这才松开了朱樉的衣领。徐增寿脸上的愁容一消,瞬间喜笑颜开了起来。“二哥一出马,自然是事半功倍。徐妙锦那丫头就等着挨收拾吧。” 徐增寿对他信心十足,看到徐增寿乐观的样子,朱樉嘴角苦涩很想告诉他实情。他虽然是徐妙锦的姐夫,毕竟还是个外人。 到时候,朱樉对徐妙锦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岂不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口,总不能真的把小姨子拖到帐内打屁股吧? 朱樉走出帐外叫来了随军郎中,在听到主帅召见后,随军郎中不敢耽搁,背起一个药箱快步赶到了大帐。 随军的孟大夫年过半百,头发和胡须皆已花白。孟大夫行医多年,尤其擅长治外伤。 孟大夫仔细为徐增寿检查了伤势,才开口对朱樉说道:“秦王爷,徐将军的创口看起来很吓人,好在对方出枪的角度非常刁钻并没有伤及他的筋络。只要用老夫祖传的金创药治疗十来天就能痊愈。” 朱樉对孟大夫说道:“那就有劳孟大夫为我舅子治伤了。” “王爷客气了,这是老夫作为大夫治病救人的应有之义。” 孟大夫说完,从药箱里拿出药膏为徐增寿上药,上完药之后,又仔细包扎好了伤口。 等到徐增寿的伤口不再流血,孟大夫叮嘱了几句,才向朱樉说道:“徐将军肩上有伤,这几日一定要避免沾上水,否则到时创口容易化脓。老夫这就先行告辞了,过几日再来为徐将军换药。” 朱樉悄无声息将十两银子放进了孟大夫的药箱底层,对着孟大夫说道:“这几天就辛苦孟大夫了。” 孟大夫走后,徐增寿就迫不及待拉着朱樉,想去三妹那儿找回场子。 “事不宜迟,趁着魏叔这会儿还没离开,咱们赶紧去找妙锦那个丫头片子,让她好好知道一下二哥的厉害。” 徐增寿可怜巴巴望着自己,朱樉很想狠下心告诉他,你二哥厉不厉害?你大姐知道就行了。要是让你妹妹知道了,我怕老丈人会的失心疯,一路提着刀从京城追杀到贵州来。 朱樉跟徐增寿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大帐,离徐增寿的住所越来越近时,随着脚步的一步步迈进,朱樉的心中越发涌出一股不安。 这是他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下来,练就的本能反应。遇到危险时,朱樉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四周隐藏的敌意。 离徐增寿的营帐还不到一百步时,朱樉一下子顿住了脚步,他突然感到全身的汗毛倒立。 这是危险来临时的信号,朱樉来不及思考,下意识的缩起了脑袋,弯下腰朝着地上一个懒驴打滚。 果不其然,正如朱樉所料,徐增寿门前放着一堆喂马干草。那堆干草突然毫无征兆的炸开,一杆大枪从斜刺里杀出。 朱樉身手敏捷,朝着地上一滚。枪尖顺着他喉头的位置划过,朱樉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看着徐增寿还在愣神之际,躺在地上的朱樉果断抬起大脚往他胸口一踹,徐增寿向后倒下,才避开了往他面门而去的长枪。 伴随着一声娇喝,漫天飞舞的干草里,一个娇小的身影从中间猛地一下直接窜了出来。 “贼子,哪里逃!” 徐妙锦手握一杆有一丈多长的大枪,奔着徐增寿的方向杀了过来。看着如同猛虎下山一般的徐三小姐,朱樉额头滑落一滴冷汗,冲着徐增寿大喊:“二舅子快跑,你妹妹这是要下死手了。” 刚刚还在发呆的徐增寿,听到朱樉喊声,徐增寿这才回神来,来不及起身,他直接四脚着地连滚带爬的朝着人多的地方逃命。 徐增寿在人群之中闪转腾挪,吃力的躲避着身后不断刺来的长枪。徐增寿十分熟练的样子,看的朱樉一阵心疼。 第419章 我给媳妇和老丈人面子 朱樉看的出来,徐妙锦并不是存心想要她二哥的命,那锋利的枪头都是奔着徐增寿的屁股上而去。 尽管徐增寿的躲避技巧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成了他的本能反应。可徐妙锦手中的长枪招式十分刁钻,每一枪扎出去都能见血。 不一会儿的功夫,徐增寿才换的一条新裤子,屁股那面已经布满了破洞彻底成了破布条。看着比乞丐还要凄惨的徐增寿,白花花的大腚露在了外面。 这一幕把朱樉震撼到久久说不出话来,这徐家的三姑娘是真的生猛,怪不得老丈人拿着她都感到头疼,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女版赵云。 徐增寿一边绕着圈子逃命,一边冲着朱樉大喊:“二哥救人如救火,你别看戏了,快出手制服这丫头片子啊。” 跟一个小丫头动武?赢了就是胜之不武,输了以后在京城也没脸混了。从不干亏本买卖的朱樉,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徐增寿的提议。 “这是你们徐家的家务事,我一个外人自然不好参与。贤弟,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听到朱樉说话的声音,正在追逐徐增寿的徐妙锦,这才注意到这边有个人正在看戏。徐妙锦停下了脚步,扭过头来。 徐妙锦的俏脸寒霜,柳眉都竖了起来。冲着朱樉咬着银牙问道:“大姐夫是不是你下的令要把我送回京城的?” 面对徐妙锦的质问,朱樉果断摇头否认:“没有,我绝对没说这样的话。你是妙云的妹妹,姐夫这里就跟你家里一样,你想呆多久就呆多久。” 在地上捂着屁股的徐增寿一听,简直不敢相信朱樉的不要脸程度。在来的路上,朱樉可是信誓旦旦跟他保证会帮他出气的。 徐增寿艰难的爬起身,一边呼痛,一边朝着朱樉吼道:“你朱二郎怎么能说话当放屁呢?” 看到大姐夫的一句话,居然能让亲哥气到跳脚,徐妙锦感到非常好奇,向着徐增寿询问:“二哥,大姐夫刚才向你保证了什么呢?” 一想到朱樉刚才不讲义气的举动,徐增寿心中更加来气,对徐妙锦说道:“在来的路上,大姐夫向我保证他一定会站我这边,帮我出气的。” 徐妙锦瞪着圆溜大眼睛,扭过头冲着朱樉问道:“大姐夫,我哥说了你是来找我麻烦对吗?” 说完,徐妙锦的纤纤玉手一抬,手腕轻轻一抖。长枪抖出了残影,一眨眼的功夫,手中那杆长枪的枪尖就指到了朱樉的喉结处。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朱樉都来不及反应。朱樉高举着双手,做了一个举手投降的手势。冲着徐妙锦眨眨眼说道:“你哥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来帮他找回面子的。” 徐妙锦从腰间取下一把短刀,哐当一声扔在了朱樉面前,徐妙锦显然心情不错朝着朱樉吹了一个口哨。 “大姐夫,你是要使兵器还是赤手空拳跟我对战呢?” 倘若真跟小姨子动起手来,赢了也算他没品,输了以后也没脸在二代的圈子里继续当大哥混下去了。 朱樉才不会跟一个立于不败之地的娘们去一争长短,他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一步刚好离开枪尖的范围,对着徐妙锦认真说道:“三丫头,你可要听好了。对于你目无尊长,殴打亲哥的行为。我现在向你提出强烈的抗议,并对你们兄妹间发生的冲突表示出关切。” 三丫头是徐妙锦的乳名,在众目睽睽下,被姐夫当面叫出自己的乳名。一抹红晕从徐妙锦白皙修长的脖颈上爬到了耳根,一身小兵装扮的徐妙锦变得面色通红,手中长枪哐当一声就掉落在了地上。 徐妙锦一跺脚,双手捧着脸蛋嗔怪道:“姐夫,不许叫人家的小名。”徐妙锦正在捂脸害羞时,朱樉早就脚底抹油,一溜烟跑的没了踪影。 看到自己辛辛苦苦搬来的救兵,关键时刻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路了,而且跑的比兔子还快。徐增寿算是彻底傻眼了,直愣愣的望着朱樉消失的方向。 正当徐妙锦捡起地上的长枪,扭过头看向他时,徐增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一个人落入了虎口。 徐妙锦的眼神锁定在了徐增寿的身上,让他有一种被凶恶的猛兽当成猎物的感觉,那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徐妙锦拎着一杆有她两个身高长的大枪,一步步向着徐增寿走过来。眼见无路可逃,脸上满是慌乱的徐增寿突然灵机一动,只见他瞪大了眼睛朝着徐妙锦身后大喊:“爹,你老人家怎么从京城赶来了?” 徐妙锦闻言,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眼。她的身后除了一顶孤零零的帐篷,什么都没有。当她再将头转过来时,原本还在地上打滚的徐增寿已经变得生龙活虎,朝着朱樉的方向拼命追了过去。 徐增寿如同踩了风火轮一般扬起一阵尘土,他的两条腿都快抡的冒烟了。转眼就消失在了远处,徐妙锦再想去追的时候,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徐妙锦脚上的绣花鞋气的一跺脚,指着两人消失的同一个方向。徐妙锦扔掉长枪,双手叉腰娇哼一声,才开口骂道:“大姐果然说的没错,能跟大姐夫从小玩的到一起的,就有没一个是好东西。” 跑在前头的朱樉撒丫子越跑越快,把跟在他身后的徐增寿追的气喘吁吁。 眼见朱樉一连跑了好几里,都要跑出营寨的大门了。 徐增寿累到直不起腰来,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冲着朱樉喊道:“二哥,你……你你别跑了,妙锦她没有追来。” 身后传来徐增寿的喊声,朱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歹也是练过武的。 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給唬住了,一想到这里,朱樉真想给自己两巴掌。 徐增寿的两条腿跟灌了铅一般沉重,他吃力的挪动双脚来到朱樉身前。 徐增寿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二哥,你好歹也是宰过几百倭寇的猛将,用的着这么害怕那个丫头片子吗?” 朱樉一听这话,瞬间就不乐意了。“什么叫我害怕她?我那是看在你大姐和老丈人面子上,不跟她一般见识懂吗?” 第420章 贵阳 朱樉这个借口烂的,徐增寿都懒得吐槽了。徐增寿解开肩上披风,系在了腰上遮住后半截露出来的屁股。 徐增寿对着朱樉埋怨道:“咱们去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二哥你出手帮我找回场子的吗?” “我出手了啊,你没看我当面谴责了三丫头吗?她心里现在一定难过的不行。”朱樉抱着手一脸无辜的样子,看的徐增寿很想打人。 要不是连朱樉一只手都打不过,看到朱樉这副欠揍的模样,徐增寿高低得给他脑袋开个瓢。 徐增寿一瘸一拐好不容易走到朱樉身边,徐增寿忍受着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向朱樉询问:“现在这个烂摊子,二哥你得赶紧想个辙才行。不然以我爹的性格真有可能会远赴千里,来找我问罪。” 一想到徐妙锦是自己拐带出京的,徐增寿心里就一万个后悔。战场上刀箭无眼,三妹要是不小心有个闪失,老爹徐达肯定会扒了他的皮。 徐增寿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朱樉,朱樉跟徐增寿想的不同,他是一点都担心徐妙锦的安全,以刚才徐妙锦露的那两手来看,她的武艺至少比徐增寿跟李景隆两个饭桶加起来要强。 朱樉唯一担心的是京城里还有一个没过门的邓明月,就已经闹得个鸡犬不鸣了。再让家里那几个醋坛子知道,他天天跟刘莫邪睡在一起。那他的后院还不得起火啊? 朱樉低头沉思半天,才开口:“要不让魏叔去劝劝三丫头?” 朱樉这个主意让徐增寿无语,沉默一阵后,徐增寿才说道:“妙锦这丫头打小野惯了,连我爹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魏叔的话,她就更不会听了。” 朱樉一想也是,对小姨子又不能来硬的。朱樉左思右想都没能想出一个办法,只能使出拖字诀了。“反正这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起来,不如先将魏叔安置在大营里。等过段时间,三丫头的新鲜劲儿一过去,没准她就自己跟着魏叔乖乖回京城呢?” 朱樉的提议让徐增寿很不看好,可是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徐增寿长叹一口气:“唉,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徐增寿忙着去治伤,临走前特地回头望朱樉一眼。徐增寿的眼神里充满了鄙视,显然是还在埋怨朱樉刚才不讲义气的行为。 朱樉也是无奈之举,小姨子跟他差着十来岁又是女儿身。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总不能以大欺小,跟小姨子真动起手来。到时候传出去,他还做不做人了。 二十岁以下的几乎没人打的过徐妙锦,二十岁以上的又忌惮她是女儿神。这才让徐妙锦彻底成了一个烫手山芋,朱樉爽快的下了决定,徐妙锦的问题还是等老丈人来了,让他自己头疼去吧。 朱樉刚回到大帐,魏海就听到了风声找上门来了。“小的出来之前,老爷都急的火烧眉毛了,三小姐回家的事,大姑爷你可得帮帮忙啊。” 魏海一脸焦急,拦住了朱樉的去路。他是徐府的姑爷又不是上门女婿,朱樉有些无奈的说:“要不还是您亲自去劝三丫头回京?” 一想到徐妙锦手中的长枪不认人,魏海这个沙场老兵不自觉退后两步,缩了缩脑袋。他的表现都被朱樉看在眼里,眼见魏海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朱樉继续说道:“这小丫头片子出来不过是图个新鲜劲,等过几天这股劲头过去了,说不定她就自己回去了。” 魏海有些担心道:“三小姐一个大家闺秀将来总归是要找婆家的,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啊。” “那是老泰山应该操心的事,阿祖和阿寿两个当哥哥的都管不了三丫头,我一个做姐夫的总不能拿刀架在小姨子脖子上逼她回京吧。” 朱樉一点都没有当好姐夫的觉悟,至于小姨子的未来跟他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打发走了魏海以后,朱樉向着跟随他左右的赛哈智说道:“下令全军埋锅造饭,吃完以后全军马不停蹄赶往贵阳。” “卑职遵命。”赛哈智领命翻身骑上快马,向着远处去传达他的军令。 贵州的地形复杂多样,以山地和丘陵为主。贵州境内山脉众多,重峦叠嶂,绵延纵横。其中,北部有大娄山,东部有武陵山,西部有乌蒙山,中部有苗岭,这些山脉构成了贵州的地形骨架。 在这些山脉之间,分布着许多盆地和河谷。如贵阳盆地、遵义盆地等,这些盆地地势相对平坦,是贵州主要的农业区和人口聚居地。 此外,贵州还有众多的河流和溪流,如乌江、赤水河、南盘江等,它们在山地之间穿梭,形成了壮丽的峡谷和瀑布景观。这些河流不仅为贵州带来了丰富的水资源,也孕育了独特的自然风光。 总体来说贵州地区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说,还有独特的喀斯特地貌,1282年元朝在贵州中部设立顺元城,取自归顺元朝之意。 洪武五年,贵州地区的最大两个土司,水西宣慰使霭翠跟水东宣慰使宋钦二人归附大明。朱元璋下令将原来的顺元城改名为贵州宣慰司城,也就是现在的贵阳。 严格来说,现在的贵阳还不叫贵阳,应该叫贵州宣慰司城。不过因为地处贵山以南向阳的一面,当地百姓都俗称为‘贵阳’。 贵阳城里不光住着水西彝族、水东草塘两个贵州地区最大的土司,还有大明的都司指挥使司。 形成了三方共管的局面,当朱樉来到贵阳城前,看到门前来迎接他的是两个女人。朱樉直接愣住了,他吁的一声,身下的坐骑立刻停下了脚步。 朱樉手拿马鞭指着远处一位身穿白色孝服的美丽女子。扭头向身旁的沐英询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沐英低头回忆了片刻,才向朱樉解释道:“这位是永宁土司之女舍兹,她的丈夫霭翠前不久重病,朝廷让她暂代水西宣慰使一职。” 舍兹的名字,朱樉当然没有听过。不过这女人的另一个名字在后世可以算是家喻户晓了。 第421章 认爹 说完,沐英又补充了一句:“看她这一身孝服,想必是贵州宣慰使、水西土司霭翠这人已经病逝了。” 贵阳城前的官道两旁,两位女土司一左一右各自带着手下的头人等候在边上迎接大军的到来。 朱樉指着另一位年纪稍大一些,三十岁左右的美艳女子问道:“这位夫人又是?” 沐英在贵州驻扎了好几年,对这里的情况十分熟悉。向着朱樉跟傅友德二人介绍道:“这位是贵州宣慰司同知、草塘土司宋诚的母亲刘淑贞。她跟舍兹应该算是闺中好友。” 看那位未亡人舍兹的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而刘夫人的年纪有三十出头了。朱樉很难想象这样的年龄差,刘夫人跟舍兹这两个人是怎样成为无话不谈的好闺蜜的。 朱樉跟傅友德、沐英三人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守候在官道中央的沐晟大老远看到三人的身影,立刻打马上前。 距离朱樉不到五百步时,沐晟翻身下马,快步上前依次对着朱樉三人见礼:“孩儿拜见父亲大人,拜见二叔、拜见傅伯父。” 沐晟没有按照官职或者年龄来行礼,而是按照亲疏远近的顺序,这样任谁都挑不出来毛病。朱樉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沐家的二侄子,相较于一脸傻气的大哥沐春,沐晟不苟言笑,行事沉稳有一股少年老成的味道。 怪不得不到二十的年纪就能得到老头子的重用,一想到沐晟这小子从小跟在老四的屁股后面厮混,朱樉顿时对他上了点心。 朱樉微微颔首,算是跟他打过招呼。沐晟行完礼,走到沐英身后跟大哥沐春站在了一起。沐英对着朱樉说道:“贵阳城池狭隘,咱们带了这么多人恐怕不好安置,贵阳城外西北方向贵竹有一片观山湖,那里有一个大坝子。最重要的是那里离贵阳城不远,拢共不到半日的路程。” 沐英没有明说,傅友德跟朱樉二人都心知肚明。贵阳城里住着不少土司,带着二十多万大军进城一定会触碰到这些人脆弱敏感的神经。 这二十多万远征的明军以北方人为主,人多嘴杂,初来乍到要是跟当地的土民发生一点口角或者是摩擦,搞不好会演变成流血事件。 到时候,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沐英的担心不无道理,傅友德自告奋勇,站出来主动请命:“上将军,那就由属下亲自带着大军前往观山湖驻扎。” 朱樉点头应允:“那就麻烦老傅你辛苦跑一趟了。” 朱樉、沐英、傅友德三人分工明确、彼此心照不宣,沐英熟悉当地的风土人情,自然是陪着他进城安抚当地土司。而傅友德则是带着大军驻扎在不远处,为他们二人做策应。 朱樉抬手从怀中拿出代表主帅身份的双飞龙鎏金令牌,也就是俗称的‘兵符’交给了傅友德。 傅友德在拿到兵符以后,下令让全军跟着他离开。军中的几个淮西老将都跟着老傅去了贵竹,把李景隆、徐增寿、傅正这帮纨绔子弟一股脑的扔给了朱樉跟沐英。 看着傅友德跟大军陆陆续续离开,见朱樉怔怔望着傅友德远去的背影,他身旁的沐英感到有些好奇,出声问道:“小弟,你脸色为何这样沉重?难道你还怀疑老傅会在背后捣鬼不成?” 正在想心事的朱樉,在沐英的一问之下随即脱口而出:“老傅成了朱高煦的岳父,他将来手握重兵会不会对我不利呢?” 听到这话,沐英身子一歪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忍不住吐槽道:“老傅都快六十的人了,等到朱高煦成年说不定早化成一堆黄土了。你要担心也应该担心李景隆、冯诚才对。” 朱樉一想也是他还不到三十,不管是傅友德跟冯胜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唯一能有潜力的外戚也就李景隆跟冯诚两人,得在地图上选个万里之外的好地方,将来好送这两个发小兄弟过去享福才行。 看着朱樉低头沉思的侧脸,沐英的脑海中忍不住回想起,二十来年以前的一个雨夜,那个夜晚天空电闪雷鸣,一身蓑衣浑身淋的湿透的义父在半夜突然来访,朱元璋面色阴沉的对他说道:“这是咱的令牌,一旦朱文正跟李文忠二人有任何异动,你就夺了他们的兵权。” 那时还不到二十岁的沐英看着手中的令牌,直接愣住了神。朱元璋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英儿你从小就是听话的好孩子,等将来咱坐了天下,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 沐英正在陷入回忆时,朱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英哥,你将来可得给我看好西南的大门,绝对不能让李景隆跟冯诚两个老小子偷偷溜进了内地啊。” 正在发呆的沐英下意识点了点头,李景隆跟冯诚两个倒霉蛋隔着老远,两人挨得很近脸上有说有笑,都没意识到好二哥还没登基就在心里谋划着卸磨杀驴的计划了。 朱樉带着一帮淮西子弟,身后跟着上千名亲兵向着贵阳城继续进发。他身后的亲兵都是从禁军当中选拔出来的,一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来到贵阳城门前,两位女土司带着头人跪拜在官道两旁迎接。 “贵州宣慰使霭翠之妻舍兹拜见秦王殿下。” “民妇刘淑贞携犬子贵州宣慰同知宋诚拜见秦王殿下。” 在来到贵阳之前,朱樉做梦都没想到主政贵州一地的会是两位年轻的俏寡妇。 刘淑贞悄悄拉拉身后一个穿着三品官袍,头戴乌纱帽的五六岁小男孩,冲着他喊道:“宋诚还不快跟秦王殿下问安。” 那名叫宋诚的小男孩显然少不更事,看着那么多身穿铠甲的士兵簇拥在朱樉身后,让他有些胆怯。 “诚儿快叫秦王千岁。” 宋诚畏缩在母亲身旁,在母亲的再三催促下,显然是慌了神,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冲着朱樉喊了一声‘爹’。 朱樉嘴角不停抽搐,他身旁的沐英已经嘴角咧到了耳根,哈哈大笑,整个人笑的前仰后翻,不停拍着他的肩头说道:“小弟你可有福气,一到贵州就白捡了一儿子。你儿子喊你了,你这个当爹的还不赶紧吱个声?” 朱樉身后的淮西子弟,以李景隆、徐增寿为首,看到朱樉喜当爹一个个都笑的合不拢嘴,一时间场面显得十分滑稽。 第422章 成熟寡妇 当宋城的那一声爹喊出口时,整支队伍停下了脚步,驻足在了原地。 一想到眼前这个男子,可是当朝最有权势的藩王。年幼的儿子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颜面扫地。 刘淑贞顿时变得花容失色,她将儿子一把拉进怀中,向着朱樉不断告饶:“诚儿是乡下孩子不懂规矩,不小心冒犯到了秦王殿下。还请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这孩子的无心之举。” 两世为人,朱樉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小屁孩冲着自己喊爸爸。 朱樉环顾了一下四周,兄弟们一个个都抱着双手,就等着看他的笑话。 可惜朱樉的脸皮经过了千锤百炼,变得比城墙还厚实。 眼前这点小插曲对他来讲,不过是些许的小场面罢了。 只见朱樉翻身下马,走到了刘淑贞与宋诚这对母子的身前。 他一抬手抚摸着宋诚的小脑袋瓜,朱樉面露微笑的说:“刘夫人快快请起,这孩子虎头虎脑怪可爱的。” 说完,朱樉抬手做了一个虚扶的手势,瞥见朱樉脸上和善的笑容,刘淑贞这才壮着胆子从地上起身。 刘淑贞头上戴着布依族的银饰,她的身材匀称既不显臃肿又不会觉得过于瘦弱,腰肢纤细又不失丰满。刘夫人不施粉黛,简单一身布衣长裙穿在她的身上凸显着动人的曲线。 她的脸庞轮廓清晰,透露着一种独特的柔美和坚韧。她皮肤保养的很好,虽然不再是少女一般娇嫩。却泛着玉石一般温润而细腻的光泽。 看着岁月没在刘夫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让她浑身上下散发着只有成熟女人特有的风韵,如一杯陈年的美酒一般让人不自觉的沉醉其中。朱樉在心里很快下了一个结论,这个女人真的很润。 刘淑贞寡居了好几年,自丈夫离去后,还是头一次有成年男子用直勾勾的目光放肆地打量着她的娇躯。 感受到对方眼底传来的炽热之情,刘淑贞仿佛站在烈日之下,全身上下都是火辣辣的感觉。 不到片刻的功夫,刘淑贞原本白皙面容变成了红彤彤的苹果,一向落落大方的她声音不由自主放低。“秦王殿下,为何这样看着妾身?” 听到刘淑贞发问,刚才失神了半天的朱樉这才回过神来,随手一指她头上的银饰说道:“你的头饰上雕刻的这几只凤凰还怪好看的,本王一时见猎心喜失了礼数,还请夫人多多包涵。” 朱樉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刘淑贞随即脸色大变,取下了头巾上的银饰,圆盘的银饰上面几只鸟盘旋在太阳周围。 还以为秦王是在暗示自己,刘淑贞拿着头饰焦急的向他解释:“这上面雕的是我们布依族的神鸟金乌,民妇不敢有半点不臣之心。” 朝廷严令龙凤纹饰是帝后的专属,其他人要是私用就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一想到这么严重后果,又怎会不让刘淑贞感到害怕呢? 听到她的话,朱樉这才看到发饰上的那几只鸟后面并没有拖着长长的尾巴。朱樉万万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无心之言,会能把这位坐拥半省之地的女土司给惊吓得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都是小王见识太少,才会将夫人头饰上的金乌当成了凤凰。夫人受惊了,小王在这里向夫人赔个不是了。” 说完,朱樉双手作揖弯腰对着刘淑贞屈身一拜。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将刘淑贞弄得手足无措,她做梦都没想到对方贵为藩王,会向她一个诰封都没有的前土司夫人道歉。 刘淑贞一脸慌乱的说:“唐代以后,中原之地逐渐弃用金乌纹饰,贵人不认识实属正常。用不着屈尊降贵特地向民妇道歉。” 刘淑贞的位置很尴尬,虽然水东草塘宣慰司是她在管理,严格意义上来说她的儿子宋诚才是朝廷任命的土司。她身上又没有朝廷的诰封,所以在朱樉面前,她只能自称为民妇。 朱樉扔下了这对母子,朝着舍兹那边走去。李景隆跟了上来,朝着他挤眉弄眼说道:“表叔,你刚才看的是配饰吗?分明看的是人家刘夫人胸前的那对大灯。” 这些粗俗的语言都是来自于朱樉的言传身教,李景隆一边说着还一边挺起了胸脯。朱樉瞥了他一眼,嘴里淡淡的说:“你是不是今晚想睡马厩?我突然觉得给战马配种的重任好像很适合你。” 李景隆一听这话,顿时从马鞍上摔了下来。扑通一声,李景隆摔了一个狗吃屎。还好有身上厚厚的软甲作为缓冲,李景隆没摔出个好歹来。 想起周骥大半个月下不了床的惨样,李景隆顾不得浑身沾满了泥土,匆忙爬起身来对着朱樉说道:“我们两个可是人生三大铁,表叔你可千万不能抛弃我啊。” 所谓的人生三大铁,正是一起同过窗、一起探过险还有一起扛过枪。李景隆泪眼汪汪的望着他,朱樉冷哼一声,将这不要脸的东西给踹到了一边。 虽说在心里盘算过,未来要将李景隆发配的万里之外。说实话,朱樉还真有点舍不得。要不是看在他的亲二姑份上,朱樉都想让这小子当九千岁了。 李景隆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大明好表叔,心里正在盘算让他进宫当小李子。要是知道了,李景隆一定会大声感谢朱樉的祖宗十八代。 朱樉带着满脸厌恶将李景隆这个二五仔踢到了一边,他走上前,对着还跪拜在地上的舍兹说道:“舍宣慰使快快请起。” 舍兹整理了下头巾下凌乱的发丝,对着朱樉说道:“舍兹携水西四十八部头人拜见秦王殿下。” 在明代的称呼,看着舍兹身后那些皮肤黝黑的男人,披着一条羊毛披风、头上包着头巾梳着英雄髻。 前世在凉山地区有过一段挂职经历的朱樉,看到这帮老乡觉得特别眼熟。朱樉亲热的跟他们打起了招呼,“新年快乐。” 舍兹身后的那帮四十八部的头人们,众人面面相觑,永一副看傻子的目光看向她,似乎听不懂他在说的是什么。 第423章 奢香夫人 朱樉做梦都没想到他一个久经考验的扶贫干部,居然会在这种场合之下出师不利。 看到朱樉一副呆若木鸡的表情,舍兹感到一阵好笑,那笑声正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 朱樉的目光看向了这个笑的花枝乱颤的女人,他忍不住问道:“我说的话有那么好笑吗?” 看着朱樉严肃的表情,舍兹急忙捂着嘴,憋了好一阵才恢复正常。舍兹的嘴角一抽一抽向着朱樉解释道:“尊贵的王爷对不起,你刚才说的是新年快乐,吉祥如意。水西人要到十月才是新年,还有……” 舍兹用双手紧捂着嘴巴,朱樉看她这个样子憋的很难受,他非常大度的说:“想笑就笑吧,别憋出病来。” 得到了他的允许,舍兹这才放开胆子,抬起头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她的一只手臂趴在朱樉的肩头,笑的整个人都东倒西歪。 连续笑了好一阵,舍兹这才向他解释其中的原因。“你说的话是四川话,他们都是贵州的人。就像你跟他们讲南京官话一样,他们肯定是一句都听不懂。” 舍兹是四川永宁宣抚司土司的女儿,自然听的懂朱樉说的。可是朱樉是对着水西四十八部的部落头人们讲,这就有些鸡同鸭讲的意味了。 听了舍兹的解释,朱樉这才明白了她为何会突然发笑。朱樉做梦都想不到这话还有地区方言之分,这一下他想和当地的土司拉近一下距离都不知道从何做起了。 按照朱樉原来的计划,即使要在贵州实施改土归流,也需要当地一部分土司配合。不然的话,工作很难开展。 因为当地的土民只认部落里的头人跟地盘上的土司老爷。以前的大元朝或是现在的大明朝,对于这些土民来说都是天高皇帝远,根本管不到他们的头上。 看见朱樉一直低头沉默不语,舍兹还以为是刚才的行为惹他生气了。 “这位尊贵的王爷,您应该不会跟我一个小女子一般见识吧?” 看着这个有鬼方蛮女之称的女土司,舍兹的身材高挑而纤瘦,小麦色的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显得健康而富有光泽。 舍兹的眼睛犹如黑曜石般漆黑又明亮,仿佛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透露着一股子坚定,如同钢铁般不可动摇。 眼前这个叫舍兹的小寡妇活脱脱一副运动少女的模样,她一点都不矫揉造作的性格让朱樉觉得格外亲近。 朱樉笑着说道:“我比你大几岁,又怎么会跟你一般见识了。” 看见他眉开眼笑的样子,舍兹心底的担忧一扫而空。朱樉这个从京城远道而来的王爷身上没有半点架子,自然赢得了舍兹的好感。 “你跟别的汉官一点都不一样,他们说话的时候总是要加上之乎者也,生怕别人听的懂似的。” 听到舍兹这样说,朱樉难免想起远在京城的老刘头,刘伯温成天装神弄鬼,生怕说出一句准话。用老朱的话来说就是这老神棍就爱故弄玄虚,朱樉很快在心中给老刘头下了定论——典型的文青病。 朱樉笑着解释:“因为他们觉得只要别人听不懂,就会觉得你这个人非常的高深莫测。” 听到朱樉的解释,冰雪聪明的舍兹自然理解了其中的含义,自然是讽刺那些读书人成天吊着书袋,说一些假大空的话。她仰头一笑,拍着朱樉的肩头说道:“你这个尊贵的王爷非常对我的胃口,我舍兹认你这个朋友了。” 舍兹大胆的举动看在所有人眼里,把旁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拍肩膀可是长辈对着晚辈,上位者对着下位者才有的举动。舍兹拍着朱樉的肩膀,被拍的对象要是换作是一个文臣,一定会被视为奇耻大辱。 朱樉倒是不以为意,在后世,朋友之间互相有一些随意的举动,恰恰证明了两人的关系非常亲密。 朱樉伸出一只手放在舍兹的身前,认真的对她说:“那既然我们之间都是朋友了,那就互相握个手表示友好吧。” 一听他这样说,舍兹心领神会。同样伸出了一只手同朱樉紧紧握在了一起,两人之间并没有在意对方的身份和性别,仅仅是因为相互之间看的顺眼,而互认彼此作为对方的朋友。 这两人突然握手的举动,惊掉了在场所有人的下巴。尤其是在朱樉身后的李景隆跟徐增寿两人看的眼睛都快红了,那是何等的羡慕嫉妒恨啊。 李景隆像是受了天大的侮辱一般,因为他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李景隆红着眼说道:“他让我逢年过节给他磕头,来到贵阳还不到半天,他就跟一个蛮夷女子拉上了手。” 一直跟李景隆互相看不顺眼的徐增寿,暂时放下了两人之间的仇恨。跟李景隆站到了统一战线,望着远处朱樉跟舍兹两人之间有说有笑,徐增寿一脸不满的说:“他这就是见色忘义,我大姐夫分明是一个衣冠楚楚的禽兽。” 李景隆忍不住附和,“平日里他对着咱们这帮弟兄都是呼来喝去,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轻言细语。他朱樉真是一个十足的渣男。” 朱樉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他的前院也会起火。一帮穿开裆裤的弟兄用他以前教给的新词,全部骂在了他的身上。 舍兹的头巾包的不是很紧,额头上有几缕调皮的发丝落在了她的额头上,为她增添了几分俏皮和可爱。 朱樉想起舍兹在后世那个家喻户晓的大名,朱樉忍不住好奇道:“我听说水西部落里的人都叫你奢香夫人,他们为什么会称呼你为奢香?” 奢香夫人因为某个男女组合的一首歌名红遍了大江南北,上到七老八十的大爷大妈,下到还在上幼儿园的小娃娃都知道了她的大名。 一听到奢香夫人这个称号,刚才还十分豪爽的舍兹像是被按动了开关,她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变得通红。 舍兹用双手捂着发烫的脸颊,一句话没说就登登跑开了。望着舍兹跑出去了老远,朱樉直接愣在了原地。空气中遗留下了一股淡淡的幽香,他嗅了嗅鼻子仿佛明白了什么。 第424章 带着孩子骑马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舍兹扔下了朱樉跟四十八部的头人跑出去了老远。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了官道尽头,朱樉摩挲着下巴上的胡须,这是他思考时特有的习惯。 “为什么会叫奢香夫人,而不是香香夫人呢?” 这个问题犹如一团迷雾般萦绕在朱樉心头,让他苦苦思索却始终找不到答案。他忍不住迈开脚步,朝着那群头人们聚集的地方走去。 只见朱樉一脸迷茫地在人群中穿梭。刘淑贞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怜悯之情。她轻轻地卷起裙摆,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向朱樉。 来到朱樉身边后,刘淑贞柔声对他说道:“秦王殿下,您有所不知,江淮地区的方言对于我们贵州人来说确实难以理解。他们的口音和用词都与我们当地有很大的差异,如果没有经过长时间的接触和学习,要想完全听懂并非易事。”说罢,她微微一笑,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聪慧和善意。 因为京城里来的钦差都是操着一口南京官话来宣读圣旨,耳濡目染之下,刘淑贞自然能够听的懂一些。 听秦王的口气,是要在贵州等地推广南京官话。这个想法令刘淑贞觉得有些荒诞,她壮着胆子对朱樉说道:“秦王殿下,我们祖祖辈辈都在大山的寨子里面生活,真没有学南京官话的必要。” 刘淑贞虽然是布依族,可是她去世的丈夫是苗疆最大的土司。她的话可以代表了当地很大一部分人的态度。 前世下乡扶贫时,朱樉遇到过不少跟刘淑贞观念一样的老年人,哪怕是政府花了大量的资金在镇上的扶贫点修建了房屋送给他们。 这些老年人都不会搬下山来生活,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想象不出来大山外面的世界会有多么的精彩。 朱樉微微一笑,仿佛想起了自己前世参与扶贫工作时的情景。他语重心长地对刘淑贞说:“大山里的生活的确如世外桃源般宁静而美好,但这只是表面现象罢了。实际上,山里的道路崎岖难行,交通极为不便。这种与外界隔绝的状态,和真正意义上的与世隔绝又有何异呢?” 说到这里,朱樉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刘淑贞身上,似乎能看穿她内心深处的想法。接着说道:“我想,你们寨子里一定有许多年轻的男女,心中都怀揣着一个梦想——去看看大山之外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景象。毕竟,每个人都对未知充满了好奇和渴望。” 刘淑贞听着朱樉的话,思绪渐渐飘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的她还只是个初出茅庐、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怀着满心的憧憬和期待,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出了大山。当时的她,无非就是想亲眼看一看山外那个陌生而神秘的世界。 如今回想起来,那段经历依然历历在目,宛如昨日发生一般。刘淑贞不禁感叹时光飞逝,同时也深感朱樉所言极是。或许,真的应该给年轻人一个机会,让他们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 一想到这里,刘淑贞的内心犯难,这件事并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决定了。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朱樉出声打断了。 “咱们这么多的人就在这大太阳底下干晒着也不是个事儿,有什么话,等咱们先进了城再慢慢说也不迟。” 朱樉笑着对刘淑贞说,刘淑贞点头答应,小宋诚躲在身后紧紧拽着母亲的裙摆,一副怯生生的模样望着他。 朱樉露出大白牙给了他一个和蔼的笑容,向着小宋诚轻声问道:“你想骑马吗?” “诚儿,殿下向你问话,你作为臣子要如实的回答。” 小宋诚看着他不敢说话,在母亲的鼓励下,才壮着胆子用力的点了下头。 朱樉将小宋诚拦腰抱起,轻轻放在了马鞍上。然后才脚踩着马镫翻上了马背,朱樉有点遗憾,这年头没有相机跟记者,不然可以记录下这‘民族大团结’的一幕。 他双手环绕在小宋诚身前牵起了马缰,嘴里‘驾’的一声,战马向着贵阳城门的方向奔跑了起来。 也许每个小男孩心中都有一个骑马打仗的梦想,身下的马儿如离弦之箭般撒开蹄子狂奔起来,四周的景物如电影倒放般不断后退。宋诚感觉自己仿佛飞了起来,他兴奋地张开双臂,大呼小叫起来。“哈哈哈,娘亲你快看,这马儿跑得跟风儿一样快呀!” 自从丈夫离世后,年幼的宋诚就变得沉默寡言。此刻看到朱樉怀里的儿子重新绽放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刘淑贞心中百感交集,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想起朱樉尊贵的秦王身份,她茫然失措,不知道这对她们这对母子来说,究竟是福还是祸。 看着朱樉拐带别人女土司的儿子进了城,沐英冲着他的背影竖了一个大拇指,他扭头向着后面的一帮淮西子弟说道:“什么叫反客为主,这就反客为主。” 深知朱樉性格的李景隆很是赞同,以表叔的无耻程度,第一步先白捡一儿子不说,下可就要鸠占鹊巢了。这两个漂亮的俏寡妇恐怕会难以逃脱表叔的魔掌。 朱樉进了城以后,没等后面的其他人。他低头向怀里的宋诚询问道:“小诚,你知道土司衙门怎么走吗?” 因为承袭的是父亲的官职宣慰同知,土司衙门相当于他的半个家。对于回家的路,宋诚当然知道应该从哪里走。 “王爷叔叔,土司衙门应该在内城中间的西边。” 经过刚才的独处,朱樉发现这孩子虽然外表木讷,其实相当的聪明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孩子有些自闭。 朱樉并没有把这个奇奇怪怪、不三不四的称呼放在心上,而是拉着宋诚急匆匆地朝着土司衙门的方向奔去。他心中有一团疑云需要解开,所以迫不及待想要赶到那里求证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关系到很多人和事的真相,也可能会影响到整个局势的发展。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加快了步伐,希望能够尽快到达目的地,找到答案。一路上,他的心情都十分紧张和激动,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猜测和可能性。而宋诚则默默跟随着他,似乎也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两人就这样快步前行,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 第425章 勾搭圣手 朱樉跟小宋诚两人一高一矮共乘一匹战马漫步在贵阳城的街道上,入目可见之处都是低矮破旧的民房。跟京城所在的江南繁华之地不同,贵阳城的街道上冷冷清清,大半天的时间才能撞见一两个人影。 金陵城的街道上的商铺跟小贩随处可见,而贵阳这省会之地,大街上竟然看不到一间商铺跟一个商人。 偶尔碰见一个路过的货郎一脸形色紧张,肩上挑着扁担脚步十分匆忙。眼睛时不时看向骑在马上的朱樉二人,生怕两人会突然上前抢夺他的货物一般。 马背上的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小宋诚抬起头看向身后的大人充满了好奇。“王爷叔叔,听娘亲说你是京城里来的大官,你能告诉我京城离这里有多远吗?” 朱樉耐心的跟他解释:“京城离这里有三千多里,差不多要两三个月的时间。” 听到京城比自己想象的遥远许多,小宋诚的脸上满是遗憾,对着朱樉说道:“娘亲以前跟我说过,等到我长大了就要去京城朝觐大皇帝陛下。这一来一回差不多小半年的时间,我想离开娘亲这么久的时间。” 或许是从小没有父亲的缘故,小宋诚的内心比同龄孩子更加的早熟,同时也更加依赖自己的母亲。朱樉笑着对他说:“等叔叔以后当了皇帝,可以下道特旨不让你来京城朝贡。” 听到以后可以不用忍受跟母亲的分离之苦,小宋诚的脸上又充满了笑容,他孩子气的说道:“叔叔,我们可以拉勾吗?因为娘亲说过,拉勾了的事就不许反悔。” 看着小宋诚一脸期待的样子,朱樉‘吁~’的一声,身下的坐骑停下了马步。朱樉伸出小拇指放在他的身前,小宋诚兴高采烈的跟他拉了下勾。 小宋诚一边拉勾一边说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的就是小狗。” 跟朱樉拉完了狗,小宋诚顿时安下了心来。兴许是因为年龄太小,在外面站了不少时间,小宋诚眼皮低垂靠在朱樉的胸口,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刘淑贞,眼看儿子就要睡着了。刘淑贞打马上前,准备从朱樉手中接过儿子。 朱樉摆了下手拒绝了她,举起一根手指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示意刘淑贞别吵醒他了。 她们母子跟朱樉只不过一面之缘,刘淑贞见到儿子在对方怀里熟睡的模样。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应该担忧。 朱樉骑马走在前头,看到他离开,刘淑贞愣神了片刻,随即驾的一声紧紧跟在朱樉的身后。 前方一男一女并马而行,朱樉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前不久屁股才开花的李景隆心里醋意大发,嘴上变得酸溜溜。 “表叔出门在外,又开始勾搭良家妇女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三人是一家三口。” 前几天惨遭朱樉抛弃的徐增寿,今天好不容易跟李景隆放下了成见。想起朱樉那不讲义气的行为,徐增寿就恨的牙牙痒。 徐增寿开始对自己的两个外甥打抱起来了不平:“呸,一对狗男女,人渣樉对自己的亲儿子都没这么好过。” 看到吐槽二人组又开始犯难,沐英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前对着李景隆跟徐增寿二人就是一人一个暴栗。 李景隆捂着发红的额头,对着沐英抱怨道:“英叔你干嘛?小侄不过是发发牢骚。” 沐英以前叫做朱英,又是跟他爹李文忠一起长大的开裆裤弟兄。李景隆在沐英面前可不敢有半点放肆。 沐英也算是徐达的老部下了,徐增寿见了都要叫一声世叔。被世叔教训,徐增寿只好憋着不敢说话。 沐英对着两个不争气的侄子骂道:“你们两个志大才疏的东西懂个屁,虽然名义上舍兹是宣慰使,宋诚是官低一级的宣慰同知。可是在贵州,当地的苗人才是最大的一股势力。” 经过沐英这一提醒,李景隆首先回过味儿来。“这人都还没进贵阳城,他就抓上了一个人质当挡箭牌,英叔,你说我表叔这脑瓜子怎么长得异于常人,总是特别的机灵。” 沐英一听这话真想打人,要是李文忠在这里,高低冲上去给这不长眼的侄子两脚。别看李景隆一脸机灵相,一到关键时候就犯傻属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那种。 沐英语重心长的说道:“什么叫人质说的那么难听,你表叔不过是想给一个没爹的孩子更多的父爱罢了。” 李景隆这才发觉一直小看了这个沉默寡言的叔叔,他爹以前告诉他大院里的三兄弟里,年纪最小的沐英属于大事不糊涂,一辈子都不会犯过错的那种。 李景隆以前一直不肯相信老爹的话,现在才发现外表木讷的沐英才是猴精猴精的那种。 走在最前头的朱樉还不知道身后的几人正在编排自己,来到土司衙门前,他在上马石那里停住了脚步。 朱樉翻身下马,将怀里的小宋诚抱过了刘淑贞。看到儿子在怀里熟睡的模样,刘淑贞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紧接着朱樉做出一个让她出乎意料的举动,朱樉从怀里掏出一张月白的手绢,伸出上为刘淑贞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刘淑贞一脸慌乱,急忙后退了几步,刚好被身后的下马石挡住了退路。她的脸色羞红,低着头说道:“秦王殿下,请请请…自重。” 一向落落大方的刘淑贞变得结巴了起来,朱樉不以为意,继续为她擦拭着脸颊上的细汗。刘淑贞抱着孩子退无可退之下,只好任由他施为。 朱樉的动作轻柔就像在认真呵护一件稀世珍宝一般仔细。让刘淑贞的脸色染成了一块大红布,她低着头紧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丝的声音。 做完这一切,朱樉拿起手绢递给了她,笑着对刘淑贞说道:“这手帕送给你了,就当成我们苗汉友好的礼物。” 刘淑贞虽然是布依族,可是她现在身份是苗族土司的母亲。看见朱樉这般郑重其事,刘淑贞红着脸一把抓过他手中的手绢,抱着小宋诚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土司衙门。 回到房中,刘淑贞将小宋诚抱回了床上,一个人坐在窗户边的椅子上,摸索着手掌心里那条光滑的绸缎,望着窗外火红的太阳,刘淑贞的心儿不由的有些痴了。 第426章 贵州四大土司 跟在这三人身后的李景隆,刚才亲眼见证了整个过程。 自诩为天下第一情圣的李景隆,实际上连家里那头姓袁的母老虎都搞不定。今天他算是彻底开了眼界,表叔就那么随手撩拨了两三下,那小寡妇就红着脸跑回了房去。 什么叫泡妞圣手,这就叫泡妞圣手。李景隆心中涌起一股冲动,一定要跟着表叔活到老,学到老才行。 跟李景隆将朱樉当成了学习的榜样不同,他身旁的徐增寿牙齿都要咬碎了。以前刘莫邪跟朱樉睡在一个帐篷,一身男装的刘莫邪,他勉强可以蒙骗自己装作视而不见。 可是短短一天的功夫,朱樉这个好姐夫就在他这个小舅子面前连续勾搭了两个寡妇,姐夫在外面胡搞这样禽兽的行为,有点太不把他姐姐徐妙云那个正牌王妃当成一回事了。 一想到姐夫在外边毫无顾忌的沾花惹草,作为小舅子的徐增寿替辛苦操持秦王府的姐姐感到不平。 徐增寿越想越是气愤,正欲上前质问大姐夫时,一直看戏的沐英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了他。 “二侄子你上去是想干嘛?” 徐增寿摇晃着肩膀挣扎了两下,没能挣脱沐英的那只大手。 “世叔放开我,我要上去跟朱樉这个人渣理论一番。” 看见徐增寿满脸怒容,沐英以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对他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你好好用你的猪脑子想想,如果不跟这两位女土司搞好关系,没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咱们这二十多万人能安心进军云南吗?” 沐英刚才的话没有半点夸大,贵州的地理位置很特殊,夹在西南三省的中间又是连接大明西部跟中部的交通要道。 可以说贵州是他们征南大军的大后方,也是押运粮草的必经之路。徐增寿打小就在宫里当值,被当作未来军中的预备将领来培养。 在徐大将军的言传身教下,徐增寿读过许多兵书,他当然明白贵州这块战略要地的重要性。 经过沐英这位叔叔一点拨,徐增寿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终还是选择了偃旗息鼓。 徐增寿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英叔,你的意思是我姐夫跟这两个寡妇不过是逢场作戏,为了顾全大局才出此下策的是吗?” 面对徐增寿的追问,沐英面不改色的说:“不然呢?以你姐夫的身份想找什么样的女人都找的到,何必甘愿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去强娶两个寡妇回家了呢? 沐英这话让徐增寿一想顿时觉得很有道理,他一下子就息了刨根问底的心思。 站在边上的李景隆没有插一句嘴,全程听完了两人的对话。沐英刚才的回答让他瞠目结舌,眼前这个英叔比他爹足足小了六岁,一个大院里长大的三兄弟,到了最后只有沐英混的最好,不是没有原因的。 眼前这个高大帅气的叔叔,李景隆仔细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突然发现满朝上下,上至帝后,下至文武百官。好像从来没有一个人说过沐英一句坏话。 这才是真正的通达人情,李景隆感觉自己的学习之路还很漫长。其实沐英刚才有一句话没有明说,那就是他的养父朱元璋纳进后宫的小寡妇,人数都可以凑成一桌麻将了。 一眼望见这三人跟脚下生根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朱樉站在大太阳底下干等着,显然等的不耐烦了。隔着大老远,他冲着三人喊道:“你们还走不走了?磨磨唧唧跟个娘们儿一样。” 听到朱樉的喊声,沐英、李景隆、徐增寿三人这时才反应过来,人都走光了就剩下他们三人在这里闲扯淡了。 三人急忙迈开了脚步,朝着朱樉追去。 贵州宣慰司衙门,在贵阳城中算是最为高大的一栋建筑。跟中原地区的衙门传统的四四方方结构不同,贵州的宣慰司衙门更像一座吊脚楼。 衙门里的墙面跟楼梯都是用竹子搭建而成,只有立柱用了少量的杉木。是一座标准的苗家风格建筑。 看到朱樉在门前驻足观看,沐英非常熟悉贵州的风土人情,特地向他介绍道:“贵州地区两个最大的土司以鸭水河东西划分为水东宋氏、水西宋氏,现在的宣慰司衙门原是水东宋氏的住所。” 水西安氏自然是小寡妇舍兹,水东宋氏现在的继承人是小宋诚。 “那水西安氏原来在哪里办公?”面对朱樉的询问,沐英笑着解释:“原本水西安氏在大方县慕俄格里的九重衙门办公。” “慕俄格?”朱樉听到的这个陌生的名字,很是好奇。沐英耐心解释道:“慕俄格是水西人建立的罗甸古国的都城遗址上重建的,原来一直是水西安氏的治所。不过在本朝立国之后,皇上下令让水西土司霭翠迁到贵阳城的土司衙门担任贵州宣慰使,并且离开贵阳必须要奏请朝廷批准。” 经过沐英的介绍,朱樉一下子就想通了关键。在帝王权术的制衡一道上,老朱算是已经练的炉火纯青。 让水西安氏到宋氏的地盘来当一把手,让势力更大的水东宋氏担任宣慰司的二把手。这样让水西安氏离开了地盘成了没牙老虎,只能依附于朝廷任命的贵州都司指挥使。 又让宋氏白白让出了半边老巢来给安氏办公,在贵州原来势力最大的水东宋氏屈居在安氏之下,宋氏的后人能心悦臣服才怪。 这样就让这两人起到了互相制约,相互监视的目的。不得不得佩服老朱的天才想法,可惜老朱没想到现在水西安氏跟水东宋氏都是两个寡妇在主政。 刚才一路上刘淑贞在他面前为不辞而别的舍兹说了不少好话,在朱樉看来这两个女人之间的感情应该情同姐妹一般。可怜老朱的如意算盘算是彻底落空了。 走进宣慰司衙门,沐英继续向他介绍道:“除了水西安氏、水东宋氏以外,贵州的四大土司还有思南、思州的田氏,这两家田氏都是同一个祖先来自隋开皇年间的黔中刺史田宗显,思州田氏的家业传承了有上千年。” 第427章 气氛紧张不了一点 沐英紧接着说道:“其实啊,这思州和思南地区的田氏本就是同宗同源的一家人。然而到了元末的时候呢,这二十三世的三房田茂安却做出了一件令人瞠目结舌之事——他居然把属于长房一脉所管辖的土地拱手相让给了那个明夏!而等到大明建国以后,长房这边的第二十四世田仁厚心里头自然是愤愤不平啦,觉得自己吃大亏咯!于是乎,这场家族内部的纷争与杀戮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喽……” 听完沐英的介绍,朱樉恍然大悟,这情景恰似他前世目睹的肥皂剧中演绎的大家族里的恩怨情仇。 思南、思州这两支本是同宗同源的田氏族人,竟然从亲人演变成了仇敌。 不得不说,现实的剧情往往比肥皂剧更为狗血,几人相继迈入宣慰司的长廊,四周的壁画散发着浓郁的民族风情。 走过了楼梯,来到二楼回廊时,就听到大厅的方向传来一阵敲锣打鼓之声,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朱樉一行人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朱樉站在二楼看到不远处的院子里一片忙碌的景象,许多水西人穿着民族服饰在那里杀猪宰牛。 李景隆初来乍到,看到院子里忙的热火朝天。他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年都过完了,他们这么热闹是在干嘛?” 朱樉回答道:“办葬礼的时候杀猪宰牛,是水西人的习俗。他们还会喝几天几夜的大酒。” “亲人离世,他们居然还会喝酒,表叔你不会搞错了吧?”听到朱樉的话,李景隆有些不敢置信。礼教盛行的这年头,亲人离世的时候,如果你在宴饮,那行为绝对是对逝者的不敬。 水西人的习俗让李景隆觉得不可理喻,朱樉带着一行人走进大厅。 就看到大厅中间用泥砖简单砌了一个火塘,火塘里正燃烧着熊熊烈火。木柴燃烧产生的浓烟使得整个大厅烟雾缭绕。 有的敲鼓,有的弹着乐器唱起了水西人的歌谣,边唱边跳。 这场面在前世,朱樉已经司空见惯了。沐英在贵州待了好几年,显然是早就见识过了。远道而来的淮西子弟中,李景隆跟徐增寿几人却跟看西洋镜一样新奇,目不转睛的看着大厅里的热闹场面。 朱樉走进大厅冲着身后招了招手,赛哈智吩咐亲兵们将一个个大箱子搬进了大厅里。 朱樉拍拍了手,将大厅里所有水西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他拉了拉沐英,唯一会说西南官话的沐英站出来大声说道:“秦王为已故的霭翠土司献上美酒一百坛。” 水西四十八部里有一位年长的头人,他站起身相迎。对着众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几位贵客,请往里边请。” 朱樉吩咐赛哈智让亲兵们退下,然后带着沐英、李景隆等人鱼贯而入。老乡听到朱樉带来了美酒,显得特别热情。还为他们几个拿来了软垫铺在地上。 众人紧挨着坐在了一起,李景隆在朱樉耳边小声问道:“表叔,你带着我们来吃席都不随份子的吗?” 随份子是朱樉以前教他们的说法,简而言之就是礼金。 朱樉跟李景隆解释道:“在京城里,银子好使。但是到了边疆,还得是美酒好使。” 土民喜好喝酒这点,李景隆当然知道。他在西北边境搞茶马互市的时候,跟番族打过不少交道。只是他没想到西南地区的土民也好酒,李景隆严重怀疑朱樉在军中大搞禁酒,是为了到这里来收买人心。 朱樉、沐英、李景隆、徐增寿几人围坐在篝火前,外面还是大热天,不一会儿几人都变得大汗淋漓,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徐增寿小声对朱樉说道:“二哥,这大热天的烤火取暖可真不是个事儿,在烤下去,哥儿几个只怕是要中暑了。” 朱樉用袖子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珠,对着这个不省心的小舅子说道:“水西人把火视为神圣的象征,咱们这几个人现在坐的地方正是贵宾的位置。等一会儿主人家出来,打个招呼,咱们就可以走了。” 稍过了片刻时间,果然如朱樉所料。舍兹从旁边的房间中款款走了出来,在城门口时,披在她身上的白色孝服已经不见了,换上了一身纯黑色的民族服饰,那是水西人特有的丧服。 舍兹红着眼眶,走过来对众人说道:“慢待了各位贵客,舍兹在这里向各位赔个不是。” 朱樉连忙站起身说道:“我们也是刚来,还请夫人节哀顺便才是。” 看到舍兹身旁跟着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朱樉有意无意的问道:“这位大叔如何称呼?” 那位中年男子,他的脸上满是不屑,对着朱樉说道:“我是陇赞·霭翠的舅舅约石哈·霭翠,是安家的下一位土司。听说你是从京城来的王爷。” 陇赞是舍兹丈夫的名字,她身旁那个名叫约石哈的中年男人显得特别强势,朱樉问舍兹话的时候,他就先一步抢着回答,他显然是一点都不把舍兹这个女土司放在眼里。 常言道天上雷公大,地上舅公大。显然霭翠的丧事就是他舅舅操办的,听到霭翠的这位舅舅自称是安家下一任土司。 朱樉眯起了眼睛,眼底闪烁着寒芒。他对着约石哈问道:“如果没有朝廷的旨意下来,你这个自封的土司恐怕算不得数。” 朱樉不是临时见色起意为舍兹打抱不平,而是约石哈刚才的话显然是在藐视朝廷,藐视他这个秦王。 听到朱樉当面打自己的脸,一向嚣张跋扈的约石哈哪里受的了这个委屈,他大声的说道:“我们水西四十八部自己的事,自己做主。你们这些汉人要是想要多管闲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约石哈对着在场的水西人说了些话,知道对方是在摇人了,朱樉老神在在的抱着手,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果不其然,在约石哈说完之后,大厅里的一群水西人刷的一声站起了起来,纷纷亮出腰间的刀鞘。 第428章 帮助 看到一群水西人将朱樉重重包围了起来,李景隆跟徐增寿两人显然咽不下这口恶气,正要起身之时,被沐英一左一右同时拉住了两人。 沐英淡淡的说道:“不过是小场面,大家都镇定点。这里充其量不到百人,还不够朱樉这小子一个人收拾的,咱们看好戏就是了。” 李景隆犹豫不定,一时不肯坐下。旁边的徐增寿急的满面通红,对着沐英说道:“我姐夫手上没有任何一件兵器,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啊,世叔。” 看着徐增寿火急火燎的样子,沐英觉得有些好笑,朝着舍兹的方向抬抬了抬下巴示意:“这不女主人都还没发话吗?再不济这小子还有刘夫人撑腰。你们放心好了,他连一根头发丝都少不了的。” 正如沐英所料,一直没说话的舍兹终于开口,她用汉话说道:“如果你们今天不想失去头人的地位变成部落里的娃子,就全部给我坐下。” 水西人还是部落制,娃子就是部落里的奴隶。作为水西四十八部的头领,舍兹当然有权利将不听话的头人贬为奴隶。 随着舍兹一声令下,绝大部份的水西人看到她发起了火都乖乖坐了下来。只有少数的十来个头人站在约石哈的身后,不肯挪动一下脚步。 舍兹才当上土司不久,显然她的威望不足以压服手底下的一部分头人,那些人正是以约石哈为首。 看到对方人数一下少了四分之三,朱樉将手指头捏的噼啪作响开始热起了身。 约哈十分嚣张的对舍兹说道:“我们水西四十八部的事务,今天还轮不到你一个外姓女人做主。” 舍兹是从四川永宁嫁过来的,她一个外来的媳妇继任了安家的世袭土司职位,自然会让约石哈这帮安家的亲戚不服。 看到对方丝毫不给她情面,舍兹正要发怒的时候,她胳膊突然被人拽了一下。朱樉笑着对她说道:“这是男人之间的纠纷,女人还是不要参与为妙。” 朱樉脸上的笑容充满了自信,因为他最擅长的就是解决各种纠纷,只要人没了,纠纷自然也就没了。 朱樉向前迈了一大步,站在了约石哈身前。不朱樉高大的身材孔武有力站在干瘦的约哈面前,朱樉身上的肌肉如同小山一样高高隆起,压迫感十足。 朱樉向前走了几步,他身上的气场逼得约石哈连连后退。约石哈完全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语气都变得磕巴了起来。 “你你想干什么?你别忘了这里可是我们水西人的地盘。” 对方的威胁让朱樉感到有些好笑,想当年他孤身一人进大都,当着上万元军的面,把元帝当成人肉盾牌杀出重围。 他可是给洪武大帝过肩摔的男人,这辈子都不知道怕字怎么写。朱樉会怕一个地方土司的威胁吗?答案是肯定不会。 只见朱樉牙齿打颤,对着约石哈说道:“这里到处是你的人,我好怕怕啊。” 看到朱樉害怕的样子,约石哈又恢复起了嚣张的气焰,抱着手对朱樉冷笑道:“哼,怕就对了,你现在求饶还来的及。” 朱樉的嘴角弯起一丝弧度,笑着说道:“我怕这一拳下去,我会跪在地上求你别死。” 说完,朱樉抡起沙包大的拳头,冲着约哈的天灵盖砸了下来。约石哈下意识的抬手阻挡,没想到朱樉的拳头还没落下的时候,他又开始变换了招式,只见朱樉如闪电般快速收回了拳头,直接一抬腿对着约石哈的胸口就是一脚。 约石哈那呆若木鸡的反应,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一脚毫无招架之力,就这样,约石哈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般腾飞了起来,被朱樉轻而易举的一脚踹出了五六米远。 约石哈整个人如一颗炮弹一般径直朝着门外飞去,他的四肢在空中胡乱挥舞,仿佛在跳着一支诡异的舞蹈。 此时此刻,他多么渴望有一个人能成为他的救命稻草,将他从这困境中拉出来。 然而,刚才还站在他那边的头人,此刻却一个个像见到瘟神一样,纷纷避开了飞过来的他,没有一个人愿意在这关键时刻向他伸出援手。 此时的约石哈就像一个被遗弃的玩偶,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凄美的弧线,飞过了门厅,飞过了楼道,朝着坚硬的地面狠狠地摔了出去。 咚的一声,约石哈摔在了下面的平地上昏死过去,趴在栏杆上,欣赏自己杰作的朱樉脸上满是遗憾的表情。 “可惜啊,可惜。” 舍兹倒不是心疼这个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舅舅,看到朱樉不停唉声叹气,舍兹心生好奇,向着朱樉问道:“尊贵的王爷,这场决斗,你已经轻松取胜了,你还在可惜什么?” 朱樉看着约石哈还在地上喘气,他有些后悔的说道:“要是知道下面没铺砖的话,早知道刚才就该多使上几分力。” 舍兹做了一个擦冷汗的表情,刚才还跟约石哈站在一边的那几个水西头人,他们集体缩在了一边低着头不敢说话,很显然被朱樉这一手给彻底震慑到了。 朱樉笑了笑,这些所谓的头人不过就是欺软怕硬。 舍兹派了两个手下去下面将约石哈抬上来救治后,她才对着朱樉几人说道:“几位贵客盈门,本来应该好好款待才对。发生这些不愉快的事都不是我的本意,还请几位贵客给我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 看见舍兹一脸真诚的向他们道歉,原本准备抽身离开的几人,尤其是领头的朱樉显得有些难为情。 “我们还有一些公事要找刘夫人来处理,今天就先不打扰了。” 朱樉刚准备离开,舍兹就上前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对着朱樉深深鞠了一躬说道:“希望尊贵的王爷能看在朋友的份上,给我一个尽地主之谊的机会。” 既然舍兹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朱樉自然不好再装聋作哑,点头算是答应。“那就有劳奢香夫人做东了。” 第429章 宴席 朱樉安排汤鼎、冯诚还有沐春等人提前前去打理自己即将要落脚的地方,并叮嘱他们一定要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这才领着沐英、李景隆以及徐增寿三个人不紧不慢地跟随着舍兹一同向前走去。 舍兹轻盈地迈着步伐,领着朱樉等一行人穿过蜿蜒曲折的小径,最终抵达了她所居住的后院。院门前方,一片宽阔而平坦的空地展现在众人眼前,仿佛是一个专为盛大聚会而设的舞台。 此刻,空地上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喧闹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原来,这些都是水西安氏的族人们,无论男女老幼,大家都兴高采烈地忙碌着。有的人手持锋利的刀具,熟练地宰杀牛羊;有的人则围坐在一起,处理新鲜的肉块;还有些妇女们在一旁准备各种美味佳肴,欢声笑语回荡在空气中。 空地中央,几张简陋的油布铺展开来,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已经切好成块的牛羊肉。这些肉块堆积如山,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不一会儿,一个淳朴憨厚的水西小伙子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猪肉走了过来。那盆中的猪肉被切成了硕大的块状,每一块都足有拳头般大小。 从小在繁华的金陵城长大的徐增寿和李景隆,何曾见过如此豪迈的场景?他们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之色。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水西老乡们陆续将一盆盆丰盛的肉菜端上桌来。面对眼前这满满一桌全是荤菜的宴席,李景隆和徐增寿两人惊得合不拢嘴,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李景隆才回过神来,他一边挤眉弄眼,一边压低声音对身旁的朱樉问道:"这里怎么连一道素菜都看不到啊?"言语之中透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这场别开生面的全荤宴,将成为一生中难以忘怀的独特经历。 李景隆抬手一指,指着地上摆放着的陶盆跟木碗。朱樉笑着说:“俗话说得好,入乡随俗。咱们这几个人今天就将就将就,体验一番当地的风土人情。” 正在说话时,沐英已经熟练的端起了碗筷,自顾自的开始吃了起来。显然这种场面,他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徐增寿学着沐英大口吃肉的样子,将一块肉夹进了碗里。他用着筷子直接将整块肉放进嘴里。 徐增寿苦着脸对朱樉说道:“二哥,我这肠胃天天吃荤菜有些受不了啊。” 朱樉瞟了他一眼,发现这个二舅子在挑三拣四方的方面比起李景隆来还要更加的过分。 “你爱吃不吃,你不吃就先回房休息,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看到朱樉瞪起眼,徐增寿顿时不敢作声了。四人正在闷头吃饭时,李景隆小声说道:“表叔,偶尔吃一两顿还行,要是天天都这么大鱼大肉的,不得拉肚子啊” 由于李景隆描述的太过形象生动,正在吃饭的朱樉脑海中不自觉就有了那个画面。 一想到这个画面,朱樉顿时觉得碗里的饭菜变得不香了。一把抓住罪魁祸首李景隆的脖领,恶狠狠的说道:“你小子赶紧闭上你的臭嘴,要是坏了我的胃口,我今晚就把你的脑袋塞进马桶里。” 面对表叔的威胁,李景隆吓的闭口不再言语。因为朱樉跟他舅老爷一样都是说的出做的到的狠人。 徐增寿小声冲朱樉说道:“二哥,这样的饭菜,我们还得吃几天啊?我这胃恐怕顶不住了。” 朱樉回答道:“在来的路上,我打听过了霭翠明天就下葬。今天是水西人的传统菜,到了明天我们就可以吃席了。” 听到可以吃席,闭嘴还不到一分钟的李景隆立马好奇了起来。“表叔,这水西人的酒席都有些啥啊?” 朱樉低声说了一句了,便不再搭理李景隆了。“水西宴席。” “水西宴席?都是些什么菜?”李景隆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么独特的称呼,他现在十分好奇这水西宴席里面都摆着什么? 一直闷头吃饭的沐英在几人里边第一吃完,沐英对着满心好奇的李景隆训斥道:“这水西宴席里面有什么菜,等明天吃的时候不就知道了。赶紧吃饭,咱们等会儿还有正事要做。” 沐英一发话,李景隆开始埋头吃饭,不敢再作妖了。 朱樉象征性的夹了一块小的,便不再动筷子了。舍兹接待完了客人,亲自端来了一盆汤过来。 放在众人的面前,舍兹躬身说道:“慢待了各位尊贵的客人,这是我们水西人特有的汤十分解腻。” 朱樉前世很喜欢这种汤,酸而不涩,特别的解油腻。朱樉连喝了几大碗,对着舍兹说道:“有劳奢香夫人了,本王十分喜欢这汤。” 李景隆斜眼瞟了他一眼,可惜这些心里话,李景隆不敢说出来,一旦当面揭了朱樉的丑,一定会把马桶扣在自己的脑门上。 原本满面愁容的舍兹听到朱樉这句夸奖,脸上露出了笑容。舍兹对着朱樉说道:“我只是略尽地主之谊而已。” 说完,舍兹让身后的随从抱来了一坛子美酒,撕开酒封给在座的四人分别倒上了一杯。 舍兹豪爽地端起酒杯,对着众人朗声说道:“咱们水西人最是热情好客,来者皆是贵客。今日,舍兹在此先敬各位一杯,以表谢意。”话音未落,沐英便第一个霍然站起,朱樉也紧跟着起身,他轻轻踢了踢犹在发呆的李景隆和徐增寿两人。 二人如梦初醒,慌忙站了起来。五人简单地碰了下杯,舍兹仰头一饮而尽,干脆利落地将酒杯倒置,以显诚意。朱樉亦是毫不犹豫,一口饮尽杯中酒。 沐英、李景隆、徐增寿三人如鲸吞牛饮般,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舍兹这才缓缓放下酒杯,和声对众人说道:“我还需前往灵前守着,就先失陪了。各位贵客在此就如同在自己家中一般,无需拘谨。” 舍兹说完,指着身边的随从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弟弟阿吉,若有任何需要,尽可找他。” 舍兹的言外之意,是想让他们留在这里做客,然而,朱樉却婉拒了她的好意:“多谢美意,我们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若无意外,明日得空再来拜访。” 舍兹又对着朱樉鞠了一躬,是因为刚才朱樉出手帮她解决了约哈这个大麻烦。“等忙完了亡夫的葬礼,舍兹再专门设宴感谢大家。” 朱樉抱了抱拳,然后带着三人离开了小院。 第430章 修建龙场 跟舍兹告别后,朱樉一行人回到宣慰司衙门。贵阳城里的宣慰司驻地曾是水东宋氏的宣慰府。 朱樉一行人从舍兹的后院出来时,正好撞见在门口等候的宋诚和刘淑贞母子。一见到朱樉,刘淑贞就上前参拜道:“民妇参见秦王殿下。” 朱樉伸手轻轻一扶,口中和颜悦色地说道:“刘夫人快快免礼。” 刘淑贞从地上起身以后,对着朱樉说道:“民妇已派人将后院打扫得一尘不染,作为您的行辕。”朱樉微微点头,对着刘淑贞说道:“多谢刘夫人的一番好意,那就劳烦刘夫人带路了。” 刘淑贞带着朱樉一行人穿过迂回曲折的回廊,走过了花厅,来到了她平日里居住的后院。这里原本是水东草塘宣慰司的官邸,从唐初开始,水东宋氏的祖先宋鼎担任蛮州刺史起,宋氏一门的祖祖辈辈便在此居住。 为了加强与中原王朝的联系,从南宋时期开始,水东宋氏的先祖宋永高招安了南蛮,因功升任贵州经略安抚使。水东宋氏一门的势力在贵州如日中天,成为了贵州地区名副其实的无冕之王。 后院的建筑风格独具苗家特色,是标准的吊脚楼风格,后院走廊的墙壁上绘有色彩斑斓的苗家彩绘,美轮美奂。 刘淑贞一边向朱樉等人介绍着这些建筑的历史,一边向朱樉问道:“民妇看到朝廷的邸报上说殿下率军征伐云南,殿下若是需要调配粮草或是开通驿道之事,都可以尽情吩咐民妇去办。” 要是由别的地方官员说出这番话,朱樉肯定会以为是客套话。可是从刘淑贞的口里说出,朱樉却没有感觉到半分虚假。 朱樉跟沐英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确认了对方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忙。朱樉率先开口:“目前确有一事需要夫人帮忙,夫人请随我来。” 朱樉一行人来到了正堂,他先吩咐手下人将行军地图,挂在了架子上。朱樉拿手指着贵阳西北方向七十里处,对刘淑贞说道:“这里的古地名叫做龙场,是连接西南三省的交通枢纽之地。如果能在这里开山铺路架设桥梁作为驿站,就能保证大军的粮草输送。” 看到朱樉手指的方位,刘淑贞仔细思考了一阵,才开口说道:“龙场那边自古就是不毛之地,是贵州等地的土司流放犯人的地方。如果选择在那里修建驿站,恐怕没几个人会愿意去那里当官。” 驿丞虽然是不入品的杂流官,也算是正式的朝廷命官。自古以来,讲究一个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像驿丞这样的绿豆芝麻官,尤其是不毛之地的龙场,没有半点油水可言,更不可能有人去那里任职了。 刘淑贞的担忧十分有道理,毕竟如今驿站承担的职责跟后世的火车站差不多,如果没有驿丞去维护驿站的日常设施,长期荒废下来,这驿道基本上就形同虚设了。 龙场驿站的位置十分重要,对于驿丞的人选。朱樉立马想到了一个合适人选,他开口对沐英说道:“我觉得让马烨来充当驿丞,你觉得这个人选如何?” 听到朱樉的打算,沐英惊讶不已,半天才开口说道:“你准备让马国舅来当驿丞?且不说他同不同意,到时候陛下跟皇后的脸上恐怕会挂不住了。” 按照历朝历代的惯例,马烨虽然不是正牌国舅,但是作为马皇后娘家的一根独苗,自然也是在荫封的行列。 因为马皇后的阻挠,原本准备给马烨封侯的朱元璋才改变了主意,给了马烨一个天津卫的世袭指挥使算作封赏。这次出征,原本用不上天津卫的水师,为了给马烨积攒下功勋,日后好为他封侯做准备 朱元璋特地给了马烨一个大营里押运粮草的千总职务,既可以立功又不用到前线去冒风险。不得不佩服朱元璋为了这个远房小舅子耗费了不少心力。这也是朱元璋的为人虽然残暴,但是对身边的人一向都是很大方的。 沐英强烈反对,朱樉却不为所动。他随即派人传唤马烨,要知道,前些日子马烨可是连挨了两顿鞭子,被打得皮开肉绽。 好在随军大夫医术高明,没让马烨在床上躺太久,这才没几天,他就又生龙活虎了。朱樉着实钦佩马烨顽强的生命力,这家伙挨了打,过几天就跟没事人一样。 马烨一听朱樉找自己,心里便七上八下的,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生怕朱樉又想出什么法子来折磨自己。到了大帐,一见朱樉板着脸,马烨更是惶恐不安,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冒出一句话。“不知表兄找小弟来所为何事?” 朱樉微微一笑,对他说:“我有一项极为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艰巨的任务?” 马烨抓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有什么任务称得上艰巨,他只能向朱樉拍着胸脯保证道:“表兄但说无妨,只要小弟做得到,绝对义不容辞!” “龙场地理位置独特,我希望你能够前往那里担任驿丞。”朱樉此言一出,马烨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他一个堂堂正三品指挥使,竟然要被发配到那不毛之地的龙场去当一个毫无品级的驿丞,这哪里是在折腾人,分明是对他毫不留情的羞辱。 马烨对着朱樉抱拳,义正言辞地说道:“小弟我初来乍到,在贵州人生地不熟,实在是难以担此重任。还望表哥另寻贤能。”此时的马烨,完全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他这种态度令朱樉有些生气,朱樉阴沉着脸说道:“怎么的?当个驿丞难道还委屈了你马烨不成?” 马烨是马皇后大伯的儿子,按理来说朱樉应该称呼他一声表弟。可是自小到大,年龄比他小几岁的马烨却是金陵城的第二大祸害。 至于第一大祸害是谁?朱樉就很难言明了。看见朱樉有发火的迹象,马烨缩了缩脑袋,显得十分害怕。 “我这不是担心到时候办砸了,耽误大家的事吗?” 第431章 麓川使者 听到马烨的托词,朱樉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对着马烨说道:“你切莫小瞧这驿丞一职,三军粮草转运皆会途经龙场驿站,待到收复云南之时,你必能立下一份功劳。封侯之事我不敢妄言,但封一个伯爵倒是不成问题。” 马烨听闻能封一个伯爵,适才还一再推托的他,立刻换了一副谄媚的嘴脸,对朱樉兴奋地说道:“既然表兄如此看重我马烨,我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龙场九驿中,龙场驿站最为重要,见马烨如此爽快地应承下来,朱樉满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马烨抱拳行礼,对朱樉说道:“那表弟我就先行告退了。” 马烨离开后,朱樉随即派人将奢香夫人请来。舍兹身着一袭纯黑色的民族服饰,款款而来。在见到朱樉后,她身姿婀娜地屈身行了一礼,柔声说道:“舍兹拜见秦王殿下,不知殿下找我前来所为何事?” 朱樉将龙场九驿之事,跟舍兹重新讲述了一遍。听完,舍兹惊讶道:“尊贵的王爷,您的意思是要在龙场、归化、毕节等地修建驿道?” 朱樉点头承认,对着舍兹解释道:“如今贵州等地的道路艰难险阻,大军行进及转运粮草多有不便,我和刘夫人的意思是在龙场、六广、谷里、水西、西溪、金鸡、阁鸦、归化、毕节等地修建九条驿道,让这些地区相连起来成为一个大的交通网。 舍兹虽然听不懂交通网这个新词,可是冰雪聪明的她很快就明白了朱樉想表达的意思。 作为二十出头的女土司,舍兹说话从来都不会弯弯绕,她开门见山的说道:“尊贵的王爷,请问这开山铺路之事,能给我水西四十八部的族人带来什么样的好处?” 舍兹问的很直白,朱樉笑着回答:“常言道要想富就先修路,你们水西四十八部族人想要走出这十万大山就得有出山的道路才行,否则只能跋山涉水才行。” 舍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确实山上的小路蜿蜒曲折,许多族人想要下山一趟实在是太难了。很多族人想要下山来赶集都不方便,要是有了宽阔的道路这些都不再是问题了。 舍兹一口答应道:“既然王爷愿意帮我水西四十八部的族人修建道路,那我作为水西四十八部的首领自然是一口答应。” 见到她痛快答应,朱樉笑着说道:“那好,我出钱你们出力,修建驿道之事就这样说定了。” 跟刘夫人跟奢香夫人当场敲定了一下细节,两人告退之后,赛哈智从门外走进来通报,赛哈智双手抱拳对朱樉说道:“大帅,麓川那边派了使者前来。” 朱樉一行人才来贵阳不到半天的功夫,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听到麓川那边已经派来了使者。这让朱樉倍感意外,就像远在千里外的思伦发时时刻刻都在关注他这边的动静一般。 朱樉跟沐英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中大概都清楚了对方的来意。朱樉眼珠子轱辘一转,心中有了一个好玩的主意。 他对沐英说道:“英哥,要不今天咱哥俩来一出狸猫换太子如何?” “狸猫换太子?”沐英一听到他的提议,整个人先是愣了一小会儿,随即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 朱樉跟沐英二人将外衣脱下,交换了对方的衣服穿上。朱樉穿上沐英的大红色蟒袍,沐英穿上他的青色衮龙袍。 两人年龄虽然差了个十来岁,可是朱樉长相老成,胡须茂密一眼看上去像四十岁的人。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他的年纪,做完了准备工作。 沐英才煞有其事的对赛哈智说道:“传本王的命令,宣麓川国使臣觐见。” 朱樉虽然不是皇帝,但按照朱元璋制定的《皇明祖训》来说,他的亲王身份是可以接见番邦使臣的。 赛哈智拉开房门,门外一位扎着小辫穿着皮袍,一副蒙古人打扮的中年胖大叔走了进来。 那人绿豆小眼,脑袋中央是一片地中海。大步走进了正堂,右手握拳放着胸前着主位上端坐的沐英行了一礼。 “麓川国主使臣思行法见过秦王殿下。” 思行法没有按照大明的规矩对着主位上的沐英行跪拜礼,而是简单行了一个握拳的抱胸礼。 思行法昂着头站在那里,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并没有小国使臣面见天朝上国藩王的谦卑态度。 见到思行法脸上满是傲慢,朱樉那边不动声色。沐英开口说道:“免礼,不知麓川国使臣前来可是找小王有要事禀告。” 沐英跟朱樉二人都知道思行法的真实身份,是麓川国主思伦发的儿子,也就是麓川国的王子。 思行法神情倨傲,对着沐英说道:“我这次前来是想替我的父王,向明朝的大皇帝讨一个诰封。父王愿意归顺明朝,请明朝的大皇帝陛下册封我父王平缅宣慰司的宣慰使。我思家世世代代都愿意替大明镇守西南边疆。” 听到思行法此次前来,是为了向朝廷讨取平缅宣慰使的官印。沐英微微侧头,跟身旁的朱樉交换了一个眼神。 都是在惊讶麓川国主思伦发的胃口很大,那平缅宣慰使不言而喻,自然是把缅甸的领土都算作了他麓川国的势力的范围。思伦发的野心昭然若揭。 沐英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后才开口。“你思家在前朝是金齿宣抚使,为何到了本朝却要加上平缅二字?那缅王一直对大明十分恭敬,是我天朝上国的番邦又何来平缅一说。” 对于沐英的说法,思行法这个麓川国王子表现出了不屑一顾,他开口说道:“缅甸国主已对我大麓川俯首称臣,缅王每年都要对我麓川进贡金银岁币,以换取我麓川对缅甸的保护。那缅甸自然属于我麓川的属国。” 如果是之前,思行法敢在沐英面前说出这话,脾气火爆的沐英一定会将他当场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愤。 可是刚刚跟朱樉交换了眼神,沐英心中突然心生一计。他对思行法笑呵呵说道:“既然麓川国主愿意替我大明镇守西南边疆,那小王自然是求之不得。除了平缅宣慰使的官印以外,使臣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向小王提出,小王能做主的事自然无不应允,小王不能做主的自然会替国主上奏朝廷,由父皇亲自来决断。” 第432章 思行法 沐英作为朱元璋跟马皇后二人的养子,自然叫的上一声父皇。这也是朱樉让沐英来假扮自己的原因,因为沐英在老朱家跟亲生子的待遇一样,不会犯什么忌讳。 听到沐英一口答应,原本一脸傲慢的思行法脸色一变,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惊讶之色,这细微的表情变换被朱樉很好的捕捉到了。 思行法脸上的倨傲之色消失不见了,弯下腰换上了一副恭敬的姿态。对着主位上的沐英说道:“大明秦王能有四海一般宽广的胸怀,我麓川国自然是心悦臣服,不瞒殿下,小臣此次前来的主要目的是想与殿下结盟,共同清剿云南境内的北元叛逆。” 思行法变得十分恭敬,却没有打消朱樉心中的戒备。思伦法这人能在中南半岛混的风生水起自然不会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朱樉才不会相信麓川国会归顺大明之类的鬼话。 倒是云南境内的元梁王跟大理段氏,还有麓川国三方之间因为争地盘发生过不少龌龊之事。朱樉瞬间想通了思伦法来找自己结盟的原因,无非是觊觎云南境内怒江一带的那些领土。 思伦法的想法与朱樉不谋而合,他最怕的就是对方不上钩,让他一个人唱独角戏。既然思伦发派出了使臣,表达了前来结盟的意愿。朱樉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站在沐英背后的朱樉,悄悄侧身用腰间的刀鞘撞了下沐英。沐英笑着对思行法说道:“既然麓川国主愿意出兵帮我大明清剿云南境内的这股叛逆元军自然是好事,小王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听到沐英答应了他的请求,思行法一脸的不敢置信,在来之前,他都不敢相信以脾气火爆而著称的秦王居然会这么听话?思行法自信心一下子就暴涨,他心想一定是麓川国的实力太强了,才会让大明有所忌惮。 不然对方不可能答应的这么痛快,紧接着思行法又提出了一个更过分的要求。“那我麓川大军打下来的领土自然算作是我麓川国的领土,大明不得向我麓川国来讨要,否则就是无理取闹。” 朱樉看到沐英的脸色通红,隐隐约约有即将发怒的征兆,他悄悄用刀柄戳了戳沐英的后背,示意对方不要意气用事。 受到朱樉提醒,沐英脸上的怒气瞬间消退了下来。沐英抿了抿嘴唇,才开口说道:“你麓川军打下的领土自然算作你麓川国的势力范围,而我明军只要云南跟大理一半的领土作为收复旧朝疆域的证明。” 听到对方愿意瓜分云南一半的领土给麓川国,思行法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在来的路上,他做好了被扣留在贵阳城的准备,故意激怒朱樉以达到麓川跟北元还有大理段氏三方结盟的目的。 思行法做梦都没想到脾气火爆的秦王会变得这么好说话,自己都还没能狮子大开口,对方就同意了跟麓川瓜分云南领土的请求。 这一下子,思行法彻底犯难了,大明这边开出的条件比北元和大理那边开出的条件实在是优越太多了。唇亡齿寒的道理,思伦发跟思行法这对父子当然懂的。 可是思行法仔细一想,答应了北元那边不过是结成同盟互相自保。而大明这边却同意跟他们麓川瓜分云南一省之地。 思行法经过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同大明这边结盟,因为对方给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进一步可以得到云南的半省之地,退一步最差也能拿下整个缅甸。 对于他们麓川来说,这生意等于稳赚不赔又没有后顾之忧。思行法激动的说道:“既然秦王殿下能有如此诚意,那我麓川愿意出兵帮大明清剿西南边患,我麓川思氏忠心不二,愿意世世代代为大明镇守西南边陲。” 听到思行法这样说,沐英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笑着对思行法说道:“那我们就先签个攻守同盟的君子协定,我大明也愿意跟麓川携手共进。” 沐英一发话,赛哈智从书房拿来朱樉早就草拟好的条约,厚厚的一本册子上写着《大明与麓川互不侵犯条约》。思行法一看这几个大字,头脑一阵发懵,下意识的抬头向沐英问道:“小臣不知这互不侵犯条约为何物?” 思行法是被思伦发当作世子来培养的,请了很多汉人中的饱学鸿儒之士来教导他学习文化。 沐英也不知道这互不侵犯条约为何物,只能从字面意思上理解道:“这互不侵犯,自然是互不侵犯之意。” 思行法一听这话,心想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他将那本厚册子翻开,将里面的条款一条一条反复阅读过后,确认了里面没有挖坑的条款,才对沐英说道:“小臣愿意代替父王同大明签下这互不侵犯协定。” 说完,思行法非常爽快的拿起笔在册子末尾的签名处,签上了父王思伦法的大名,沐英霍然起身,拿起笔同样在末尾处签上了朱樉的大名。 一式两份的条约签完,思行法在临走之时,对着一直站在沐英身旁一言不发的朱樉抱了下拳说道:“秦王雅量非常,然而这位捉刀的武士才是真英雄。” 说完以后,思行法三两大步迈出了房门,等到他背影消失在了门外。朱樉这才反应过来,指着思行法离开方向,对着赛哈智等人大叫道:“思行法这老小子认出我来了,快派人追上将他给抓回来。” 赛哈智刚想派人去追,沐英就叫住了他:“算了,人都跑远了,再去追就没意思了,跑了就跑了吧。” 朱樉气急败坏的说道:“这老小子狡诈的很,他一眼就认出了我。却装作不知,若是将来等他当上麓川国主,恐怕会是我大明的心腹大患。” 沐英笑着安慰道:“麓川本是四战之地,国力比不过我大明一省之地,不过是癣疥之疾,将来成不了心腹大患的。” 沐英的看法代表了如今的主流意见,只有朱樉这个后来者知道,后金在萨尔浒战役前的后金也不过是癣疥之疾。 第433章 北元来使 听到沐英这样说,朱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这种未卜先知的事,朱樉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受。 等到思行法一行人已经离开了宣慰司,朱樉一拍大腿暗道一声“坏了。”听到这句话,沐英的脸上充满了疑问。向朱樉询问道:“什么坏了?” 朱樉回答道:“英哥你说这老小子不会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已经看穿了我们的全部计划吧?” “就算他看穿了又当如何?眼前那么一大块肥肉足足有半省之地,他还能不上当不成?”比起朱樉的紧张,沐英显得十分淡定。在他看来,只要饵料下的足够多,就不愁鱼儿不上钩。 听到沐英这样,朱樉顿时沉默了。以思行法的表现来看,思伦法跟思行法这对父子都相当的精明,不一定会按照他的预想计划乖乖行事。 思行法离开不久后,赛哈智又走进了房内,向朱樉禀报:“大帅,元梁王那边派了使者过来。” 听到元梁王把匝刺密瓦尔那边派了使者,朱樉跟沐英二人同时愣住了,大军都还没到达前夕,敌军那边就派出了使者,这件事极为反常。 “元梁王这是派使者谈判来了?”朱樉一时拿不定主意,向着沐英询问道。 沐英听完之后,低头沉思了片刻才说:“要不还是先试探一番对方的来意,再做打算如何?” 朱樉默然点头,沐英向赛哈智招了下手,赛哈智会意走出门外,将元梁王派来的使臣招了进来。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头顶着蒙古圆帽,身上穿着一身皮袍。进来之后,对着主位上沐英学着中原官员一般作了下揖。 “大元梁王使臣巴特尔见过秦王殿下。” 北元已经日薄西山,巴特尔倒没有像思行法刚来时一样,在沐英的面前摆谱。反倒是显得非常恭敬,巴特尔说完以后,沐英抬了下手,说道:“贵使远道而来,找本王是为了何事?” 巴特尔朗声说道:“小臣此次前来是为了云南一地亿万生灵,为了我大元与大明两国的和平而来。” 说完,巴特尔从怀里拿出一份国书,恭敬的双手呈上。“这是我天元皇帝陛下给明朝大皇帝的国书。” 天元是元顺帝次子脱古思帖木儿的年号,也是当年元顺帝一家唯一逃脱的一位的皇子。 沐英霍地起身,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把接过国书,随意翻开一看。只见上面“天元”两个字格外醒目,如针般刺痛他的双眼,令他胸中怒火熊熊燃烧,他怒不可遏地对着巴特尔呵斥道:“脱古思帖木儿的父亲妥欢帖木儿早已接受我大明朝廷的册封,废除了帝号。脱古思帖木儿不过是个犯上作乱、篡位夺权的乱臣贼子,怎敢在我大明面前妄自尊大,称帝自居?” 元顺帝妥欢帖木儿在明朝建立之前,乃是正统之主。七年前,朱樉与李景隆齐心协力,生擒了妥欢帖木儿、寿吉度以及奇皇后一家,此后,元朝便已名存实亡。唯一逃脱的脱古思帖木儿,在王保保的拥立下,于哈拉和林登位称帝,公然宣称北元汗国的建立。 如今这份送来的国书,在沐英眼中,无疑是一种明目张胆的挑衅。面对沐英的冲天怒火,巴特尔不禁有些惊惶失措。 秦王的赫赫威名,他是知晓的,这位能征善战的将领到目前为止无一败绩,再加上有傅友德、沐英这两位名将助阵,此次征南的明军又占据了绝对的兵力优势。 他们这股云南的元军现在孤立无援,想要负隅顽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巴特尔接到元梁王把匝刺密瓦尔的授意,此次前来与明军进行和谈无非是想拖延时间罢了。 他的打算被沐英一眼看穿,巴特尔急忙否认道:“秦王殿下,小臣并不是有意挑衅大明的天威,而是想告诉殿下一个事实,大明是中原之主,管辖天下农耕之民,而我大元是草原之国,管理天下游牧之民。大明与大元两国以长城为界,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只要殿下不兴兵来犯,我大元愿与大明结秦晋之好,彼此都可相安无事。” 巴特尔这番话并没有一点讲和的诚意,听起来反倒是北元对大明的施舍一般。别说朱樉跟沐英二人听起来火大,就连侍立在一旁的赛哈智的手都忍不住按在了刀柄上,就等着朱樉一声令下,拿这个不开眼的北元使臣来祭旗了。 朱樉递给赛哈智一个眼神,示意他别轻举妄动。然后才对着巴特尔开口说道:“不知贵使是来讲和还是乞和的,要讲和的话,就先开出你们的条件,要是想乞和的话,最好还是让把匝刺密瓦尔反绑着双手来到我面前见我。” 他身材魁梧,威猛雄壮,身披甲胄,腰挎长刀,犹如一座铁塔般侍立在沐英身旁。他甫一开口,便如洪钟响起,震耳欲聋,将巴特尔的目光牢牢吸引过去。只见他英姿飒爽,意气风发,宛如战神降临人间。 巴特尔心中不禁涌起强烈的好奇,转头向朱樉问道:“不知这位威武不凡的将军尊姓大名?”朱樉的声音低沉,仿佛闷雷在滚动:“我乃沐英,你岂会不识?” 沐英的大名,巴特尔自然如雷贯耳。对方满脸浓密的胡须,犹如钢针般根根竖起,再加上常年风吹日晒,皮肤粗糙如砂纸,乍一看,着实难以分辨其真实年龄,给人一种老成持重之感。巴特尔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回应道:“既然沐将军不愿与我大元和谈,那咱们唯有在战场上一决高下了。小臣就此告辞。”言罢,巴特尔转身离去,步伐坚定,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营帐。 朱樉见状,刚欲派人阻拦,沐英便抬手制止道:“自古以来,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何必与这等小人一般计较。” 刚才对方不仅摆出一副高姿态,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想大明与北元进行和亲,显然是痴心妄想。 朱樉生了一阵闷气,才对沐英说道:“现在也不知道文忠表哥,他们那一路的人马有没有进入播州。” 第434章 不安分的播州杨氏 其实,在踏入铜仁地界后,朱樉便与傅友德、李文忠、沐英三人暗中商议了分兵之计。李文忠并未与他们一同抵达贵阳,而是在夜色的掩护下,独自率领五万骑兵,如鬼魅般朝着播州的方向进军。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前往播州与廖永忠、邓镇等率领的水师会合,向云南的门户乌撒进军,以抢占先机。 沐英说道:“按原定计划,文忠哥应该和廖永忠、邓镇等人进入播州地界了。” 得知李文忠已同廖永忠、邓镇等人依计抵达指定地点,朱樉这才如释重负。 他刚准备与沐英闲聊片刻,就闻赛哈智前来禀报:“大帅,傅将军求见。” 傅友德的突然到来,让朱樉和沐英皆感意外,毕竟傅友德率大军前往观山湖驻扎尚不满半天。 才去那么一小会儿,傅友德就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朱樉和沐英对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仿佛在询问对方傅友德那边是不是出了状况。 “快快有请。”朱樉朝着赛哈智大喊道,声音里透着焦急。赛哈智闻声赶忙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傅友德身着戎装,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对二人说道:“都火烧眉毛了,你们俩还有心思在这儿闲聊?” 傅友德的这一番话,让朱樉和沐英如坠云雾,摸不着头脑。朱樉率先开口:“老傅,你出去还不到半天,能有什么天大的事让你这沙场宿将如此惊慌失措?” 经过数月的相处,傅友德对于朱樉口中的“老油条”这类新奇词汇,已经逐渐适应了。 “我的上将军啊,原本驻扎在曲靖的元军,分兵出了数万人开始向乌撒的方向移动。这么大的事儿,你们两个事先就没有收到一点消息吗?” 听到元军往毕节方向集结,朱樉跟沐英起先感到十分意外,随即想通了关键之处。 是他们大军到达贵阳之时走漏了风声,不过二十多万人一起行动想要隐藏踪迹是几乎不可能的。有心之人稍微一打探就能打探出他们的行踪。 朱樉安慰起了傅友德:“这件事早晚都会被北元探子发现,不过是早一时或者晚一时的区别。既然北元那边有所动作,我们也应该相应的调整部署应对才行。” 听了朱樉的话,沐英跟傅友德二人深有同感的点了下头,傅友德率先开口:“既然敌军已经在乌撒方向集结,那我们派往播州由李文忠率领的那支骑兵也应该往毕节方向集结以做应对。” 傅友德说完,沐英才补充道:“还有我们剩下的近二十万人困守在贵阳也不是个事,大部队是不是应该转移到毕节来防备曲靖的那支元军?” 乌撒是厚实的威宁县,是西南三省的交通要道,也是从贵州进入云南的必经之路。 在曲靖的元军出动以后,在元军突然调动的这个问题上,两位老将的意见出奇的一致都是以稳妥为主。 作为三军主帅的朱樉缺有另外的考量,朱樉低头沉思一阵,才说道:“老傅跟英哥的担心很有必要,可是不知二位想过没有?咱们要是进军到了云南的地界,这贵州可是咱们这二十四万大军的唯一粮道了。” 沐英跟傅友德二人都是战场上的老行伍了,一听这话瞬间反应了过来。 沐英闻若有所思地说道:“小弟,你的意思是播州杨家会是不稳定的因素,很有可能会对朝廷的诏令阳奉阴违?” 播州是后世的遵义地区,贵州四大土司里以水西安氏的历史最为久远,可以追溯的蜀汉三国时期。 以思州田氏的地盘最大,位于贵州首府的水东宋氏影响力最强,而播州杨家则是四大土司里实力最强的一家。 傅友德很是意外,说道:“播州杨氏在洪武五年归降我大明,每年都向朝廷进贡木材,老夫见过杨氏的当代家主,杨明此人十分老实应该不会有不臣之心。” 朱樉执掌着锦衣卫,早就接到了密报。朱樉轻声打了一个响指,不一会儿赛哈智大步走进帐内,他的手上还捧着厚厚一沓书信。 看到这一幕,沐英跟傅友德二人都十分惊讶,沐英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看来小弟今日是有备而来。” “这是杨氏历年来与他人的书信往来,锦衣卫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获到的。” 朱樉点了下头,向着沐英和傅友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赛哈智会意上前将书信放到二人面前。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后,沐英面色如常,他将看过的书信不动声色地递到了傅友德面前。 随着一封封书信看完,傅友德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黑,他的大手砰的一声拍在案上,信件被震得散落了一地。 傅友德拍案而起,扯着嗓子大骂:“这杨明背地里不仅接受北元伪皇的册封,还跟思伦发老儿暗通曲款。亏的老夫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将杨明此人看做子侄一般,没想到这厮竟然首鼠两端。” “此子着实可恨,真是气煞老夫。”傅友德越想越气,播州杨氏的上一代家主杨铿在元末之时,曾投降占领四川的明世珍。 后来傅友德率军平定了明夏,杨铿见大势已去,果断归降了明朝。当时受降的明军将领正是傅友德,因此跟杨明的父亲杨铿有过一些交情。 傅友德做梦都没想到,在他面前装出一副老实巴交模样的杨明,背地里居然一边跟北元勾搭,一边还跟麓川眉来眼去。 这分明是把他这个便宜叔叔当做猴耍,看到老搭档闹出了笑话。沐英连忙起身拍着傅友德的肩膀安慰:“这老话讲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傅你这些年都不在西南,这个锅自然轮不到你的头上。你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听到这话,傅友德自然冷静了下来。他跟播州杨家不过是有过一些来往,连世交都谈不上。杨氏犯的这些事,说破天去也攀扯不到他的头上。 第435章 夜叩门 傅友德想通以后,他转过头向朱樉拍着胸脯说道:“老夫收回刚才为杨氏辩解的话,上将军请下令吧,老夫这就连夜北上,亲自将这杨明小儿绑到您的面前的请罪。” 看着面色通红的傅友德大声向他请战,朱樉赶忙出声制止:“老傅啊,你先别激动。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咱们都坐下来慢慢说。” 傅友德跟沐英二人坐回了原位,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知道朱樉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沐英奇怪道:“这老李带着人马都快杀到播州的地界了,这时候你跟我们说从长计议?杨明就是个傻子,都不会相信这好几万骑兵是去播州游玩的。” 一大股明军平白无故的出现在他的地盘,杨明就算是个傻子都知道会防备。沐英的言下之意,杨明不但不是傻子,相反还是相当的精明。 傅友德也忍不住插话,他焦急说道:“这杨氏既然有了不轨之心,就是大明身上的毒疮早晚都会有爆发的一天。上将军须知剜肉医疮,长痛不如短痛啊。” 在傅友德看来,眼前的隐患如果不除去,早晚有一天会变成更大的隐患。傅友德的话并不是杞人忧天,朱樉当然知道后世著名的万历三大征。 万历年间播州土司杨应龙发动的叛乱,大明从四川、贵州、湖广等八省抽调了二十余万兵力耗费数百万两白银,历时四年才终于平定了播州之乱。 这次叛乱不仅让大明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损兵折将使得关外兵力空虚,致使女真坐大才有后来明军在萨尔浒之役惨败。 可以说播州土司杨氏对于大明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不过朱樉有着自己的考量。朱樉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二人安静。 朱樉才慢悠悠开口:“不瞒二位老哥,杨家野心很大,在暗地里搞了不少小动作。这些事我当然知道,而且不光我知道,父皇也知道,播州土司杨氏传到现在已经是二十二代,早就树大根深成了割据一方的豪强。” 听到这话,沐英抬头问道:“既然义父知情,那义父的旨意是让我们如何行事?” 朱樉回答道:“父皇跟我的意见一致,那就是播州土司的位置不能动,至少是现在不能。因为贵州的四大土司之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如果我们突然拿掉了实力最强的播州杨家,那么这个空缺短期之内很难填补,所以我们不光不能动杨家,还要让他成为朝廷在贵州的一颗钉子。” 傅友德还在低头沉思时,沐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三人之中他在贵州待的时间最长,对这里的风土人情,政治生态都十分熟悉。 他当然知道,如果贸然拿掉了播州杨家,并不能马上实现改土归流。相反杨氏的地盘还会白白便宜了思州田氏、水西安氏、水东宋氏这三家。 在场的朱樉、傅友德、沐英三人都是政治老油条,自然不会说出幼稚的话。就算舍兹跟刘淑贞这两个女土司都是忠君爱国之人,可是能保证她们的后世子孙都能对大明死心塌地效忠吗? 答案是显然不能,所以在改土归流之前让这四家土司维持平衡,互相掣肘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傅友德直接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既然皇上不愿意对杨家动武,那上将军派文忠老弟带人去播州又是何意?” 朱樉嘴角勾起,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山人自有妙计。” 数百里外的播州城,夜色正浓,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黑色幕布笼罩在大地上。城下城门紧闭,如临大敌一般,城墙上挤满了土兵,这些都是播州宣慰使杨氏豢养的私兵,有数千人之多,如同一群密密麻麻的蚂蚁。 突然一阵锣声响起,原本拥挤的水泄不通的人群立刻让开了一条道路,如同被风吹过的稻田一般。 一个皮肤黝黑的身影走了过来,由于此人的长相太过平凡,如果不是身上的衣着华丽,大老远看上去更像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此人正是播州杨氏的当代家主杨明,杨明眼睛肿的像一对鱼泡,他搂着小妾睡的正香的时候,突然被人从睡梦当中叫醒。 当他听到手下人来报,有数万明军趁着夜色摸到了播州城下。差点没把杨明当场吓到失禁,杨明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与北元来往的事东窗事发了,可是冷静下来,发现数万明军没有攻城,既没有前进一步也没有退走,只是安静地等候在播州城外。 这股明军如此奇怪的做派,反而让杨明摸不着头脑。他有点怀疑这股明军是不是故意等在城外,等着他上门自首的? 杨明先是在城门楼子里躲了许久,见外边的明军没有动静,这才壮着胆子走上了城墙. 城下黑压压的一片骑兵,身上的甲胄在火把的照耀下不停闪烁着寒光,由于隔得老远加上天色暗沉,一眼望不去尽头,只能勉强看清夜色下的大明旗帜。 杨明看的心惊胆战,他粗略估计了一下对方可能有十万人之多。杨明面色发白,嘴唇直打哆嗦,壮着胆子冲城下喊道:“不知是朝廷委派的哪一位将军路过此地?请这位将军出来与下官一见。” 话音稍落,一名身材魁梧的武将打马上前越出众人,冲着上面抱拳道:“我是李文忠,奉上将军之命率军来播州驻防。” 人的名树的影,一听到来人的大名。杨明脚下一软,身体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向前摔倒。幸好身旁的家丁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 不然铁定一头栽倒在城墙之下,杨明当然知道眼前这人的威名,这可是战场上的赫赫威名的常胜将军李保儿,当今皇帝的亲外甥。 虽然听闻李文忠败给过一次王保保,可是人家拿捏他一个小土司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杨明吓得面色惨白,扶着箭垛子才让自己站直身子,他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对城下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朝廷有严令——天黑之后不得打开城门,下官只好先委屈曹国公在城外歇息一晚,等明早天一亮,下官一定亲自迎接曹国公入城。” 第436章 播州 李文忠带着大批人马悄无声息的潜入了播州,直接打了杨明一个措手不及。看着城楼下无数双眼睛正死死地盯在他的身上,杨明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仿佛等待李文忠的一声令下,这些悍卒就会冲上城楼将他撕成碎片一般。 杨明现在只想立马赶回土司官邸,找手下人商议对策。他随口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想要将李文忠等人先应付过去。 “你播州城什么时候变成了关隘?休拿那一套来糊弄本公。” 李文忠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小伎俩,他催动身下坐骑,如离弦之箭一般高高跃起。眨眼间就一人一马就窜到了城墙边上。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物,高高举起后朝着城墙上奋力一掷。 “这是本公的印信,本公是奉军令而来,再不开门那就休怪本公不客气了。” 印信在空中滑过一道弧线飞过了墙头,哐当一声砸在了杨明脚边的石砖上,磕碎了石砖一角。 播州城里的土兵不过两万余,这点人马跟训练有素,武器精良的明军一对比,显然还不够给对方塞牙缝的。 在心里快速权衡一番利弊,杨明咬了咬牙对着手下喊道:“开门,迎接官军进城。” 播州城门缓缓推开,李文忠回头冲着邓镇几人招了招手,随后带着大队人马开始入城。 明军缓缓入城,杨明带着一帮宣慰司的官员等候在路旁,见到李文忠的身影,杨明换了一副嘴脸,他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 拦在李文忠的马前,杨明一撩衣袍径直跪了下去,对着马上的李文忠作揖。“下官拜见曹国公,国公爷远道而来真是一路辛苦。下官已在宣慰司衙门略备薄酒,为国公爷接风洗尘。” 说完,杨明上前主动为李文忠牵起了缰绳,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李文忠翻身下马后,大笑着说:“好说好说,本公一路风尘仆仆,正好没吃晚饭。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文忠直接搂住了杨明的肩膀,两人就像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杨明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对方是一名超品的国公,而他只是从三品的宣慰使。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宣慰司衙门,杨明吩咐下人上菜。一盘盘菜肴端了上来,众人酒足饭饱之后,见气氛正酣,杨明壮着胆子向李文忠询问:“不知将军奉命前来我播州,可是还有其他要务?” 元军正朝着乌撒集结,这个时候官军突然出现在了播州,杨明不是傻子,他可不信对方是来播州驻防,防备元军之类的鬼话。 对方一定是有所图谋,果不其然,话音一落。李文忠就用大手拍着他的肩头,哈哈大笑道:“杨明老弟果然如传闻中的一般精明,没错,老哥我这次前来,的确有一件要事要办?” “要事?”李文忠的话让杨明直接愣住了,看着他发呆的模样,李文忠呵呵笑道:“几十万大军出征,俗话说这人吃马嚼,每天花费的粮草都海了去了。咱们朝廷穷的揭不开锅了,为此我们主帅秦王殿下愁的头发都快掉光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杨明已经猜出对方接下来的说辞了。他只能装作糊涂,开口先应付过去。“既然朝廷有难处,下官愿意捐出五千石粮草来为朝廷分忧。” 听到五千石粮食,李文忠悄悄撇了撇嘴,心想对方这是把他当做是叫花子打发呢? 这好几万人大老远来,就弄了五千石粮食回去。他李文忠以后也别在军中混了,说出去不被人笑死才怪。 李文忠板着脸,满是不悦地说:“上面让我来播州征集十万石粮草,就拿五千石回去,这恐怕没法交差啊。” 说完,李文忠又长叹一声:“哎,既然事已至此,老哥我只有在播州多停留一段时日,等凑集到了足够的粮草再做打算,不然老哥这张老脸恐怕没地方搁了。” 听到李文忠要长期滞留播州,杨明差点没叫出声,“老哥哥,你要留在播州不走了?” 李文忠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非常肯定的说:“杨明老弟说的对,什么时候凑齐了十万石粮草,什么时候我再回去复命。” 听到李文忠肯定的回答,杨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幸好旁边的李文忠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端着酒杯冲他笑着说:“怎么了?这才不过几杯下肚,杨明老弟就有些不胜酒力了?” 杨明脸色都涨成了猪肝色,他能在播州当起土皇帝,是因为天高皇帝远,要是李文忠以超品国公的身份留在播州,到时候这宣慰司衙门还不一定由他说了算了。 更何况,杨明最担心的是时间久了,被李文忠察觉出蛛丝马迹,到时候,他通敌卖国的事东窗事发,那他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吗? 尽管脸色十分难看,杨明还是强装起了若无其事。对李文忠说道:“既然眼下老哥哥有难处,我这个做弟弟自然责无旁贷。小弟府中还有三万石余粮可以拿出来资助老哥。” 李文忠咂咂嘴,玩味的说:“老弟的家世传承数百年,家资颇为丰厚。这三万石粮食恐怕有些不够诚意吧?这是把老哥我当外人了。” 眼见对方敲起了竹杠,杨明心里有苦难言,可是眼下又别无办法。对方不仅带了好几万骑兵进城,还有近二十万官军遥相呼应。 他播州杨家在播州的地界或许可以呼风唤雨,可是要想跟朝廷扳一下手腕,那只能是自寻死路。 背后搞小动作是一回事,敢当面作死又是另一回事。 有句话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心里有鬼的杨明在李文忠的再三逼问下,哭丧着脸说道:“不瞒老哥哥,我这播州城里的存粮不过十一万石粮草。我还有两万多张嘴要养活,最多只能拿出八万石。再多一分都是要小弟的命啊。” 两万多张嘴自然指的是城里那帮土兵,杨明倒起了苦水,作为好哥哥的李文忠自然要为‘兄弟’排忧解难。 第437章 偷听 李文忠拉起杨明的手,强忍住胃里一阵翻滚。对杨明说道:“贤弟莫慌,这世上别的不多,这办法总比困难多。这不巧了吗?老哥眼下就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杨明听完以后,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接下来李文忠的一句话差点没让他当场吐血。 只见李文忠抿着嘴,笑眯眯地对他说道:“你眼下的困难,无非是城里养着两万三千多名的私兵。这些人不事生产,迟早会坐吃山空。不如你把这两万土兵交给朝廷来养,眼下的困难自然会迎刃而解。” 杨明这时才发现,对方不仅是打他粮草的主意,还想打他私兵的主意。要是没兵没粮,这土司还能被叫做土皇帝吗? 那不是成了没了牙的老虎,杨明说什么也不会将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一股脑的交给朝廷。见他紧闭嘴唇,当起了泥塑木雕的哑巴。 李文忠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杨明不明所以,拆开信封拿出来一看。差点没惊掉他的下巴,上面跟北元朝廷册封他的那封诏书一字不差,甚至连上面的印章都复刻的一模一样。 杨明脸色煞白,情急之下拿起那张纸就要朝着肚子里吞下,李文忠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杨明挣脱不得,声音颤抖的问道:“老哥哥这是何意?小弟为人清清白白,跟北元鞑虏断无一丝来往,这上面的内容纯属有人栽赃陷害。” 李文忠嘿嘿一笑:“这封信只是其中之一,上面的内容到底是不是栽赃陷害,你说了不算,老哥我说了也不算,只有秦王他老人家说了才算数。” 李文忠这话说的非常直白,证据b不止一份。要是能让秦王觉得满意,这件事自然高高举起,然后轻轻落下。 要是让秦王觉得不满意,这后果自然也是不言而喻。眼下的局面已经是刀架在了脖子上,杨明闭上双眼,流下两行清泪,声音带着哽咽:“我给,我都给还不行吗?你们这帮强盗。” …… “什么?你派了这么多人马闹了这么大动静,居然是为了让老李去‘借’粮?” 知道了真相以后,沐英被朱樉这个干兄弟的一连串骚操作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大半夜的带人上门敲竹杠,这能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招? 要不是帅帐外还有明字大纛,傅友德一定会以为到了贼窝,正身处哪个山大王的议事厅呢? 连傅友德这种老江湖都对朱樉这种下三滥的做法感到老脸一阵通红,幕后主使朱樉在这件事可没有半点羞愧,对付杨明那种小人,用坑蒙拐骗的手法那叫替天行道。 朱樉咳嗽一声,才回答道:“严格来说是为了借粮顺带借兵。” 沐英没好气的说:“他杨明又不是什么乐善好施之人,你说借,他就答应借给你咯?” 朱樉点点头:“正因为料到了他肯定不会借,所以才让表哥多带一些人马。” 你这不是明抢吗?沐英跟傅友德二人顿时感到一阵无语。沐英跟傅友德二人对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在心里给了朱樉一个‘不讲究’的评语。 三人交流了一些细节之后,朱樉直接宣布散会。沐英跟傅友德二人走出帐外,沐英饶有兴致地向傅友德问道:“老傅啊,你怎么看?” 沐英说着朝帐内抬了抬下巴,傅友德会意,小声回答:“秦王什么都挺好,就是吃相有些难看。” 沐英很是赞同的点头,满是怀念的说:“我这个干弟弟从小到大什么都要,就是不要脸。” 傅友德觉得这个评价对秦王来说真是恰如其分,十足的中肯。 两人一前一后走远之后,角落里走出一个身影。看四下无人,悄悄的走进了帐篷。 朱樉正在忙着处理公务,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头也不抬的问道:“说吧,刘小姐这次又偷听到了什么?” 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是刘莫邪,自从上次偷听了几次他人的谈话,朱樉发现她很有做密探的天赋,就让她跟在身边当起了眼梢。 刘莫邪百无聊赖的说道:“真没劲,我这次身上都没涂抹香粉,你是怎么猜到来人是我的?” 跟电视里那些神出鬼没,飞檐走壁的密探不同,事实上的锦衣卫密探大多都是长相平凡的普通人扔在人群中都找不到的那种。 朱樉笑着解释:“你这次虽然练脚步都隐藏的很好,可是我是练武之人,耳目聪明。自然能听出你的脚步声。” 刘莫邪坐在椅子上显得垂头丧气,她这个菜鸟密探还没出师就又遭受到了朱樉的一次打击。 看到她无精打采的样子,朱樉放下手中的毛笔,出声问道:“这次你又探听到了什么?是不是又有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刘莫邪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冲着朱樉眉飞色舞的说道:“我偷听到了傅将军跟沐将军二人的谈话,他们一个说你吃相难看,一个说你不要脸。” 听到有人在说朱樉的坏话,刘莫邪显得特别高兴,朱樉却咂咂嘴,低头又开始忙碌。 见他全身心都扑在了公务上,刘莫邪瘪了瘪嘴,十分不悦的说:“听到别人在背后说你坏话,你这个大忙人就没有一点表示吗?” 听到刘莫邪的问题,朱樉停下笔,笑着说:“我需要有什么表示吗?说就说呗,又不犯法,难不成我还得专门颁布一条军规,背后说我坏话之人一律到军法司领五十军棍以做惩处?” 听到朱樉用开玩笑的口吻,刘莫邪气的一拍大腿,将头扭到一边。气呼呼的说:“你这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这不是替你打抱不平吗?” 看到刘莫邪生气,朱樉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又犯了‘直男癌。刘莫邪只是想随口抱怨几句替自己出出气,自己这是又多心了,还怼起了人家。 朱樉拍了拍额头,对着刘莫邪赔起了笑脸。“刘姑娘所言极是,都怪我不识好人心,误解了你的好意。” 第438章 飞醋 两人正在谈话时,帐外守候的赛哈智大声禀报道:“大帅,贵州宣慰使舍兹求见。” “呸,谁对你有好意?自作多情。”刘莫邪往地上啐了一口,给了他一个后脑勺。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留下了朱樉还在原地发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等他再想去追时,刘莫邪已经跑的不见了踪影。 朱樉一脸哭笑不得,舍兹上门明显是来找他谈公事的,刘莫邪却莫名其妙吃起了飞醋,只能说恋爱中的女人充满了不可理喻。 朱樉朝着门外轻轻点了下头,片刻之后,舍兹穿着一身华丽的服饰从门外款款走来。 走进帷帐之内,舍兹对着朱樉屈身行了一礼。“舍兹拜见秦王殿下。” 朱樉伸手虚扶,直接开门见山道:“夫人今日找我可是为了何事?” 舍兹是个性格直爽的奇女子,见朱樉不像其他官员一样满口“之乎者也”绕一大堆圈子。索性直接了当的说明了来意,“我这次前来正是为了龙场九驿之事。” 舍兹的话让朱樉有些意外,“修建龙场九驿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舍兹点了点头,才说道:“目前正要开凿乌蒙山,人手方面已经备齐,唯一欠缺的就是钱粮,王爷如果手头宽裕的话,希望能挪出一些粮草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 在贵州修建龙场九驿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哪怕是以吝啬著称的朱樉也不会在这样的大事上抠门。 朱樉直接大手一挥,十分豪爽地说:“我已经派曹国公去播州筹集粮草,十万石粮食不日就会送到夫人手里。” 听到有十万石粮食,舍兹松了一口气,毕竟她们不像朱樉家大业大,靠刘淑贞和她两个女人修筑龙场九驿那样浩大的工程,肯定会掏空水西跟水东两家土司的家底。 她从好闺蜜刘淑贞那里听说过一些朱樉视财如命的传闻,舍兹此行不过是碰碰运气,在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朱樉一毛不拔的准备。 没想到对方竟然答应的如此痛快,这让舍兹喜出望外,同时对朱樉这个刚认识不久的朋友好感倍增。 舍兹露出纯真的笑容,坦诚的伸手向他邀请道:“我在官邸设下宴席作为感谢,期待你的大驾光临。” 一想到刘莫邪正在吃醋,朱樉就算情商再低,也不会选在这个时间点跑去跟舍兹吃饭。所以他果断拒绝了邀请,“修建驿道是对大家都有利的事自然谈不上感谢,至于吃饭,最近公务繁忙,在下时间抽不出时间。等哪天有空了,我再请你。” “那我就不便过多打扰了,等改天有时间再聚。” 听到朱樉拒绝,舍兹脸上满是遗憾的离开了。 等到舍兹走后,朱樉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唉声叹气道:“长得太俊也是一种烦恼,这张脸怎么这么讨女孩子喜欢呢?” 罗贯中刚走进来,听见朱樉这么自恋的一句话,脚下一滑差点没把老腰给闪了。好半天才平复下来,心有余悸的扶了扶自己的腰。 两个人一时说不出话来,罗贯中脸上满是尴尬的神色,显然是还不知该如何评价朱樉刚才那句不要脸的话。 朱樉率先打破了沉默,向罗贯中问道:“老罗,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进门之前要先敲门的道理都不懂吗?” 罗贯中做梦都没想到,险些折了老腰不说,还被不要脸的朱樉倒打一耙。他指了指门口的帘子尴尬地说道:“王爷,刚才下官进来之时,赛千总已经大声禀报过了。” “是吗?可能是我刚才太过专注了,没有注意到吧。” 朱樉随意找了一个借口,把刚才的尴尬掩饰了过去。临了还不放心的嘱咐一句,“老罗,你刚才进来的时候应该什么都没听到吧?” 看着朱樉用不善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罗贯中默然点头,违心地说了一句。“下官刚才进来之时,王爷正在低头整理公务,王爷一句话都没说,下官也什么都没听见。” 不愧是写出四大名著之一的作者,轻轻一句话就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朱樉向罗贯中问道:“老罗,你这吃完饭不去遛弯消食,跑我营帐是干嘛来了?” 罗贯中是秦王府的属官,两人又算是忘年交。彼此之间说话都非常随意,听到朱樉问自己怎么不去遛弯,罗贯中咳嗽两声,好险没把肺给气炸了。 自从当了军中的粮草官,每天要处理二十多万人的吃喝拉撒,忙的连去茅房的时间都没有,怎么可能还有时间去遛弯呢? “咳咳,王爷不要说笑了,连日以来,下官忙的脚不着地,哪有功夫去四处闲逛。” 朱樉拉着罗贯中坐下,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清茶,一口热茶下肚,罗贯中才愁容满面的说道:“下官今日来找王爷是为了公务上的事。” “公务上的事?”朱樉一时猜不透罗贯中的来意,索性直接问道。 罗贯中用力的点了下头,才说道:“大军在贵阳停留了半个多月,如今军中粮草仅仅只够两月有余,您看是不是快马加鞭向朝廷报信?” 听到粮草不够的消息,朱樉感到十分惊讶。因为在出发之前,军中可是携带了足足半年的粮草,再加上邓镇、廖永忠带领的水师押运过来的粮草,至少能够支撑十个月才对。 可是眼下才过了三个月,军中的粮草就告急了。这让他不由的开始多想了,“突然少了这么多军粮,老罗你说是不是军中出了硕鼠?” 粮草的消耗大大超出预期,朱樉的第一反应是军队里肯定是有人在贪墨军粮,面对朱樉的询问,罗贯中摇了摇头,直接说出了原因。 “并非是军中有人贪污,而是因为王爷曾经下过的一道的军令。” “我下过的一道军令?”听到罗贯中的回答,朱樉变得更加迷糊,他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也没想出是哪道军令让军粮的消耗变得如此之大。 第439章 粮草告急 见朱樉还在发愣,罗贯中直接说道:“王爷在出发之时,曾下令让军中将士每日饱食三餐,这问题恰恰就出在这三餐之上。” 听到罗贯中说出原因,朱樉这才反应过来,导致军粮损耗大大激增的原因居然是自己曾经的一道命令。 作为一个后世人,早就习惯了一日三餐的标准配置。哪怕是曾经带领安民军的时候,他也是按照后世的标准安排。 而明军不一样,明军的伙食标准是按照这个时代配给的,一日两餐,早上大食,下午小食。换而言之,就是朝廷只给了每日两顿饭的伙食标准,而他朱二爷却大手一挥,豪气干云的给将士们发放了一日三餐的伙食。 这才是军粮不够吃的根本原因,朱樉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当初装的太过没有事无巨细的向傅友德、李文忠、沐英这三位军中老前辈多请教这些基本问题了。 朱樉捂着脑门,满脸懊恼地说道:“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都不早点提醒我,是不是存心想看我出丑啊?” 眼见自己的顶头上司又要甩锅,罗贯中满脸无语的表情,尴尬地说道:“王爷您家大业大,傅老将军跟李将军、沐将军都说由着你的性子来好了。” 听到罗贯中的话,朱樉严重怀疑傅友德、沐英、李文忠三人是把自己当成败家子一样的二世祖对待了。 幸好自己及时发现原因,现在还亡羊补牢犹未晚也。不然真要是提前向朝廷求援,自己这个三军主帅可就真沦落到威严扫地的地步了。 最重要的是来了这么久,大仗小仗都没打一场就报告军中粮草告急,这要是让老头子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 朱樉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一个好办法,这不是几万人而是几十万人光靠刮地皮或者薅土司的羊毛来筹集粮草都是不现实的。 他摸索着下巴,向罗贯中问道:“老罗,现在有没有其他办法,先弄个五十万石粮食来应应急?” 面对朱樉的问题,罗贯中果断摇了摇头。“下官估算过,剩下的三家土司那里,撑死能弄到二十万石粮食就不错了,再多一点肯定会激起民变。” 二十万石粮食听着挺多,可是对于二十四万大军来说就有些杯水车薪了,军中将士绝大多数都是青壮年,正是能吃能喝的年纪。 朱樉一听到土司家都没有余粮,果断熄了向其他三家土司敲竹杠的心思。就在刚才舍兹从他这里拿走了十万石粮食,朱樉心疼的要死,要不是顾及着身为男人的颜面,他现在恨不得找舍兹将这十万石粮食再要回来。 冷静下来,想了想龙场九驿以后对于西南地区的重要意义,朱樉打消了食言而肥的念头,他陷入低头沉思。 在朱樉苦苦思索之际,罗贯中出言劝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眼前的困局。那就是王爷收回成命,再采取节流之法,勉强可以等到朝廷发放粮草之日。” 罗贯中这个主意在朱樉听来纯粹是馊主意,什么节流之法说的那么好听,不过就是克扣粮草让将士们饿肚子而已。 为了自己的颜面,让三军将士吃不饱饭,那自己这个三军主帅的威望可真是荡然无存了,以后根本没脸在军中混了。 对舍兹一个人食言而肥,还是对二十四万将士食言而肥,这两个后果的严重性,朱樉还是分得清的。 正在他想找个借口,搪塞舍兹应付眼下难关之事,朱樉突然看到了桌上的‘国书’,上面的‘麓川’两个大字让他眼前一亮。 朱樉高举着双手,大声疾呼:“有了。” 这一嗓子声震如雷,震的身旁的罗贯中一哆嗦差点将手中的茶杯给扔飞出去。罗贯中放下茶杯,用手捂着耳朵,看着朱樉奇怪的问:“王爷,什么有了?” “当然是有办法了,粮食不够,咱们可以花钱买啊。”朱樉是个爱面子的人,他宁愿自掏腰包也不愿意损失颜面去求爷爷告奶奶。 “花钱买粮食?”罗贯中被朱樉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给震惊到了,贵州可不是什么产粮大省,反而是有名的贫瘠山区。 要不然朝廷也不用千里迢迢的从湖广之地调集粮草来供应前线了,罗贯中说出了难处。“如今湖广之地刚征完秋粮,剩下的余粮也被用来供应军需了。咱们要想买粮就得去天府之国的四川,可是四川的粮草是以备大军不时之需的,没有朝廷的调令恐怕咱们买不到多少粮食。” 这年头,粮食就是第一等的战略物资,比黄金都还珍贵。要想买到几万石粮食或许有可能,没有官府帮忙想买到几十万石粮食就纯属痴人说梦了。 罗贯中是一点都不看好朱樉的想法,朱樉露出大白牙嘿嘿一笑说道:“咱们的眼光不要那么狭隘,谁说一定要在国内买粮,咱们的好盟友麓川占据了红河、澜沧江、怒江一带的肥沃土地,粮食那不是有的是吗?” 这年头还没国际贸易这个词,充其量只有茶马互市。像这样几十万石粮食的大买卖简直前所未有,不得不说罗贯中被朱樉的天才想法给震惊到了。 不过细想之下,罗贯中还是发现了其中的难度很大,他说道:“我们与麓川并不接壤,中间隔着云南一省又如何交易粮草呢?” 先不说麓川愿不愿意卖明军粮食,这几十万石粮草的买卖能走的无非是陆路跟水路,大明跟麓川国陆路跟水路都并不接壤,要想直接交易可以说难如登天。 听到罗贯中的分析,朱樉微微一笑,指着大帐内挂着的地图说道:“当然是走水路,由缅甸的西贡走海路运到广西,再从广西运到贵州。” 听到朱樉这么一说,罗贯中简直惊讶的合不拢嘴,这么一说还真有交易的可能。 至于缅甸愿不愿意让麓川国借道运粮,两个人一点都不考虑,因为麓川国主思伦发在大明的官职就是平缅宣慰使。 第440章 购粮 缅甸的掸邦跟孟养等地还在麓川的占领中,现在的缅王只能算是思伦发的众多小弟之一。要等到正统年间三征麓川之后,缅甸才算是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统一。 朱樉跟罗贯中简单敲定了一些细节,最后罗贯中仍然有些不放心的问道:“王爷,你就这么笃定麓川国一定会卖我们粮食吗?” 对于罗贯中的提问,朱樉非常肯定地回答:“我曾经在古今同集库里调阅过礼部的文档,麓川国地处三江交汇处的平原,人口不过两百余万,每年生产的粮食不下百万石。” 朱樉顿了顿,又继续说了下去。“以他们的人口根本无法消化这么多的粮食,麓川的使臣曾经不止一次向鸿胪寺上书,申请用粮食来作为朝贡之物。可惜我父皇对思伦发此人防备极深,哪怕是麓川给出的粮食价格非常低廉,我父皇也不想助长了麓川的国力。” 麓川国的勐卯三角洲可是一个大粮仓,其中最出名的是后世出征缅甸的那支抗日的远征军就是在这个地方征粮。 东南亚的安南、占城、暹罗等国家都是盛产粮食,根本不需要再从其他国家购粮。因此麓川每年剩下来的多余粮食只能存放在仓库里等着发霉,最终烂掉。 这对于麓川国来说,无异于平白无故的浪费。 罗贯中没有想到朱樉事先竟然做了这么多的功课,眼下只有一个顾虑。罗贯中向朱樉直接问道:“既然皇上不同意麓川国用粮食来朝贡,咱们私下里从麓川购买粮食会不会有资敌的嫌疑?” 不得不说罗贯中的担忧很有道理,朝廷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与麓川国贸易,可是朱樉毕竟身为一名藩王,大明可还没有一位藩王开启边境互市的先例。 更别说朱樉还有另外一层身份就是领军将领,仗还没打一场,就先同麓川人做起了生意,这就有些不务正业了,朝廷要是追查下来,罗贯中估计自己也是难以逃脱关系。 这件事属于吃力不讨好,作为王府的属官,罗贯中只能在这件事上尽力劝阻朱樉。 面对罗贯中好意,朱樉却没有领情。他直接从怀里拿出那方大印,罗贯中看到印章上金闪闪的“皇帝大宝”四个大字只觉得一阵无语。 朱樉像抽疯一样,对着御玺喊了三声:“父皇你要是反对,你就吱一声。” 朱樉拿着‘前任’御玺,望着罗贯中笑呵呵地说道:“谁说父皇不同意了?我刚刚喊了三声,我父皇都没有反对,说明他已经同意了。” 看着这个不靠谱的主公,罗贯中只觉得上了一艘贼船,假传圣旨可是要抄家灭族的,可人家硬是不当成一回事。 看来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是这个混账秦王不敢干的,眼见劝阻无效,罗贯中便闭口不再言语。 看见老罗一副担惊受怕的小媳妇模样,朱樉有些不忍心告诉他,就在几个月前,他给了洪武大帝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要是让老罗知道了这么劲爆的消息,罗贯中还不得当场活活给吓死。为了老年人的身心健康,朱樉决定还是暂时不告诉他了。 简单聊了几句之后,罗贯中起身告辞。老罗刚走不久,帐外的赛哈智就进来禀报,“大帅,曹国公回来了。” 听到李文忠回来的消息,朱樉感到十分意外。没想到不到两天的时间,对方就完成了他交代好的任务。 朱樉对赛哈智说道:“快快有请……哦不对,我得亲自去迎接。” 朱樉简单换了一身常服,骑马赶到大营门前,刚出营寨的大门,就瞧见了远处扬起的卷卷烟尘。 朱樉一眼就看见了,人高马大的李文忠骑着一匹白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眼看队伍离自己越来越近。 朱樉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冲着赛哈智问道:“李景隆那小子死哪去了?他老子回来了,都不出来迎接。” 赛哈智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尴尬的说道:“冠军侯昨晚饮酒直到天亮,现在都还醉着了。” 听到李景隆那小子又是喝酒喝了一个通宵,朱樉忍不住骂了一句。“这小子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看来李景隆最近春风得意的紧,再这样下去军中的风气都要被李景隆这颗老鼠屎给带坏了。看来不好好整治一番是不行了,朱樉心中很快有了计较。 李文忠见到朱樉等人的身影,于是快马加鞭飞奔而来。在营寨门前,李文忠并没有让身下的坐骑减速,而是在高速行进中来了一手漂亮的翻身下马。 李文忠娴熟的马术,引得周围围观的军士们一阵拍手叫好。 “不愧是曹国公,如此骑术令我等钦佩不已。” 李文忠在空中一跃,翻了一个跟头之后双脚牢牢站定在地上,朝着周围挥手致意,似乎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时刻。 李文忠的做派,看的朱樉满头黑线,得了,都不用亲子鉴定。李家父子这种骚包的性格绝对是一脉相传。 李文忠将马鞭扔给亲兵,朝着朱樉做了一个抱拳的手势,朗声说道:“回禀上将军,卑职幸不辱命。一共带回粮食十万一千石,还有土兵两万三千余人。” 李文忠的回答,给了朱樉一个意外惊喜,没想到不仅带回了粮食,还带来了两万人,简直是超额完成任务。 朱樉伸手拍了拍李文忠的肩膀,一脸亲热的说道:“表哥一路风尘仆仆赶路辛苦了,来人备宴,我要跟表哥好好痛饮一番。” 一路上,两人好的不得了,手拉着手一起走到了帅帐。等到酒菜上齐,朱樉叫来沐英跟傅友德二人一起陪坐。 四人围坐在一张八仙桌前,桌上放着一个铜炉,开始吃起了涮羊肉。 其余三人吃的热火朝天,而朱樉总觉得有些不够尽兴,因为他每次吃羊肉火锅时,总觉得差了点味。 火锅不能失去辣椒,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一样。 酒过三巡之后,朱樉才开口向李文忠问道:“表哥,我不是让你去借粮吗?你怎么把人老杨家的家底都给掏空了?” 第441章 重提往事 在座的几人都知道朱樉问的是那两万土兵的事,毕竟粮食没有可以再种,那些土兵可都是土司们的命根子,要是手里没了刀枪,土司也没了在当地横行的资本。 自然也不算上是土皇帝了,一说到这次出远门的意外收获,李文忠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嘴角扬起对着朱樉、傅友德、沐英三人说道:“你们不知道,杨明那小子外强中干,被我老李就那么一吓差点没尿裤裆。” 说着说着,李文忠脸上的笑容更深,他嘿嘿一笑说道:“要是我在播州多留两天,估计杨明那小子连媳妇都得送我了。” 听到这话,朱樉眉头一皱,杨明的过度反应明显超出了他的预期。朱樉脸上没有半点喜色,反而担忧道:“杨明这小子对我们予取予求可不是什么好事,我怀疑这小子肯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才会那样怕你。” 朱樉一说完,沐英也点头赞同。“我也觉得杨明那小子多半是心里有鬼,背地里一定是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傅友德接过话茬,急吼吼地说道:“要老夫来说,直接派兵将杨明那混蛋捉到大营,让他吃吃锦衣卫的苦头,到时候什么事都给你一股脑的招出来。” 傅友德明显是对自己被杨明欺骗一事还耿耿于怀,朱樉却不敢苟同他的意见。“把杨明这小子除掉很简单,可是这贵州四大土司的平衡一旦打破,其余三家实力大涨,那就事情难办了。” 朱樉的意见简单来说就是在收复云南之前,最好的办法是维持现状。一个半死不活的杨家才是最符合大明的利益,要是杨家突然倒了,大明没法在播州建立起有效的统治。 杨家的地盘迟早会被其他三家一步步的蚕食,平白无故为他人做嫁衣是朱樉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李文忠仔细一琢磨,也琢磨出了味来。“这杨家在播州经营了数百年,底蕴不是一般的时候,这次出征,表弟是咱们大伙的头儿,咱们还是多听听他的意见。” 李文忠旗帜鲜明的站到了朱樉一边,沐英也随后表态:“咱们的主要任务是收复云南全境,贵州是咱们的大后方,咱们还是跟贵州当地的土司保持友好相处才是上策。” 沐英的意见跟李文忠、朱樉一样,都是以稳妥为主。听到三人都不站到自己一边,傅友德变得有些闷闷不乐。 朱樉想在军中实行集体民主,目前看来成效不错。看到傅友德在生闷气,朱樉端起酒杯开解道:“老傅啊,你的事就是大家伙的事,杨明那小子把你当猴耍,就是把我们大家伙当猴耍,你别着急,咱们迟早有跟他算总账的一天。” 听到朱樉这句承诺,傅友德跟他碰了碰杯,脸色变得好看了一些。 接下来是这两万多名土兵的安置问题,对此,朱樉心里早就有了一番打算。 他首先开口说道:“我的提议是将这两万土兵全部打散,然后在安排在各自的营中。” 一直跟朱樉同进同退的沐英,难得提出了相反意见。 “这些土兵都是土司的私兵,他们军纪涣散,疏于训练。安插在各个营里很有可能会成为拖累,更甚者可能变成刺头。我的意见是将这些土兵编成辅兵,单独成立一军。” 辅兵就是杂兵,专门负责做杂役的士兵。沐英的意见是将这两万多名土兵一股脑的扔给李景隆带,省得到时候拖累大家。 李文忠跟傅友德二人也是赞同沐英的意见,李文忠开口说道:“我觉得沐英说的对,这两万多土兵搞不好到上战场时不但不是助力,很大可能会成为麻烦。” 傅友德接着说道:“这些土兵良莠不齐,很多人成了兵油子,真到了战场上搞不好会第一个当起逃兵。” 眼见这三人都不赞成自己,朱樉出言解释道:“这些土兵确实不是什么优质的战力,可是你们想过没有这些土兵都是本地的乡民,熟悉当地的风土人情,咱们将来要想在西南落地生根,这些土兵才是咱们最大的本钱。” 原本对土兵的战斗力看不上眼的三人,一听到朱樉这样说。在贵州待的时间最长的沐英陷入了沉思,稍后才开口说道:“没想到小弟考虑的居然这么长远,这倒是显得哥哥们短视了。你说的这个办法,让土兵来担任流官,确实比那帮进士老爷靠谱的多。” “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这些土兵的家庭都跟当地的土司有所牵扯,咱们要如何保证这些人的忠诚呢?” 沐英提出的问题很现实,当地土司要收买这些人可比朝廷容易的多,别到时候培养出的这些人都成了土司们忠心耿耿的家丁,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对于沐英的疑虑,朱樉心中早就有了腹稿。朱樉红光满面,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举起酒杯对着三人说道:“如果我把土司的土地都分给了这帮土兵和他们的家人,这些人还会心甘情愿的跟着土司走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几年之前,朱樉在凤阳岗村喊出的那句豪言壮语,傅友德、沐英、李文忠三人都有所耳闻。 没想到今天朱樉在他们面前旧事重提,不得不说朱樉这句话犹如惊雷一般在房间内炸响,震得三人心神俱震。 李文忠端着酒杯,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好半天才讷讷道:“真要是这样做了,恐怕整个西南都要变天了。” 傅友德戎马半生,第一次碰到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他最害怕这事一旦开了先例,恐怕就要刹不住车了。 傅友德向朱樉提醒道:“咱们要是真这么做了,怕是整个西南之地的乡绅都会把咱们当做死敌。” 傅友德的担心很有道理,乡绅们都不是傻子,一旦土民分的了土地,那些乡民还会心甘情愿地给地主当佃户吗? 这个方案一旦实行下去,整个西南铁定会乱成一锅粥,到时候,恐怕谁也承担不起西南三省糜烂的责任。 第442章 朱樉的性格 沐英以过来人的身份劝阻道:“小弟别嫌老哥唠叨,这件事要面对是千难万阻,万万不可操之过急。” 沐英一说完,李文忠跟傅友德二人就迫不及待点头表示赞同,他们跟沐英一样最怕的就是朱樉年轻气盛,做事过于急躁,到时候难免会适得其反。 李文忠跟着附和道:“咱们的首要任务是收复云南失地,至于分地这件事,我觉得可以再缓缓。” 生怕朱樉一意孤行,傅友德紧接着说道:“是啊,上将军。现在最要紧的是云南前线的战事,至于分地这件事不是一两天可以完成的,咱们留到日后再从长计议也不迟啊。” 三位老大哥的担心,朱樉自然是一清二楚。朱樉不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眼见三人都一致反对,朱樉只能将分地这件事暂时搁置起来,等到时机成熟再施行下去。 “既然大家都反对,那分地一事暂时不谈,安置土兵这事,你们还有其他意见吗?” 见到朱樉偃旗息鼓,傅友德、沐英、李文忠三人都齐齐松了一口气,他们最害怕的是朱樉利用职权一意孤行下去,把整个西南都搞乱成一锅粥。 没想到朱樉这样听劝,傅友德彻底放下心来,只有李文忠跟沐英心里清楚,眼前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弟弟,从小就有偏执狂的潜质,但凡是他想要做成的事就没有一件是做不成的。 哪怕那件事难如登天,朱樉也会千方百计的将它做成,半途而废可不是朱樉的性格。 见朱樉问起安置土兵的事,傅友德、李文忠、沐英三人索性点头同意了他的意见。 开完了闭门会议,在三位老哥一起离开之后。守在外面的赛哈智掀起门帘,大步走了进来,对着朱樉说道:“大帅,贵州宣慰使派了人来接收粮食。” 听到这个消息,朱樉的内心一阵慌乱。舍兹走的时候还是大中午,结果下午就派了人过来要粮。 看来修建龙场九驿要耗费的粮食着实不是一个小数目,尤其是得知了军中正缺粮以后,朱樉现在的心里别提有多后悔,后悔的是自己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 朱樉当初答应的有多痛快,现在心里就有多肉疼。见朱樉扶着额头,一脸懊悔不已的模样,赛哈智小心翼翼的问道:“用不用让属下找个借口就说您不在大营里,等过几天再说?” 赛哈智帮朱樉想出了一个拖延的办法,在朱樉看来,现在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都会挨上这么一刀,要是闭门不见反而显得自己一个大男人显得有些过于小肚鸡肠了。 哪怕是朱樉的脸皮已经修炼的比城墙还要厚实,也干不出在女人面前食言而肥的事。那样就太过丢份了,可是缺粮的现实又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朱樉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一个既不伤面子又不用兑现承诺的好办法,赛哈智见他急得上火,连忙帮着出主意。 “大帅,要不让属下去告知水西那帮人实情,让他们再缓几天等我们解决了军中粮荒,到时候一定把粮食送到。” 听到赛哈智的话,正在低头沉思的朱樉眼睛一亮,抬起头说道:“你刚才说什么?” 发现他刚才走神了,赛哈智又重复了一遍。“属下说的是我去告知水西宣慰使派来的那帮人实情,让他们再宽限几天。” 朱樉摇了摇头,抓着赛哈智的肩膀说道:“不是这句,是后面那半句话。” 赛哈智愣愣地说道:“我说让他们再缓几天,等到军中解决了粮荒,到时候一定把粮食送到。” 等到赛哈智说完,朱樉哈哈大笑道:“对对对就是这句话,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兴奋不已的朱樉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摇晃着赛哈智的肩膀。他力气很大,摇的赛哈智头晕目眩,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脑花是不是给摇晃均匀了。 摇晃了好一阵,朱樉才意犹未尽的撒开了赛哈智的肩头,赛哈智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好奇地问道:“大帅,您想出了什么好办法?” 朱樉的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对着赛哈智说道:“我当初答应会给她们送十万石粮食,可是我没说那粮食是一次性给她们。反正修建驿道不是一天两天的工程,要好几年才能完工。” “咱们隔几月送一批粮食过去,那样既不会损害咱们的信誉更不会让咱们伤筋动骨,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吗?” 说完,朱樉又自鸣得意地笑道:“我给这个办法取了一个名字,就叫分期付款。” “分期付款?”听到这个古怪的名称,赛哈智心想:说的那么好听,这不就是变着法赖账吗? 赛哈智十分笃定的认为朱樉这个办法肯定是为了赖账,朱樉要是知道面前这个老实巴交的老赛在心里这样腹诽他,一定会立马换个亲兵队长的人选。 朱樉懒得跟赛哈智解释太多,直接命令道:“你先去通知老罗,让水西那帮人领两万石粮食回去,剩下的粮食等半年之后再说。” 赛哈智听到这个命令傻眼了,他讷讷道:“大帅,您是天潢贵胄,您说的话可是金口玉言。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 朱樉大声问道:“有点什么?说大声点。” 赛哈智的声音细若蚊呐道:“有点不太地道。” 朱樉的听力很好,哪怕蚊子扇动翅膀的声音隔着有百米远都能听得见。赛哈智的话听到他的耳朵里,差点没把朱樉肺都气炸了。 他眼睛一瞪对着赛哈智说道:“难不成只要面子不要里子呢?赶紧去给老子传话,别磨磨唧唧的。” 说完朱樉直接踢了赛哈智一脚,赛哈智吃痛一声捂着屁股逃也似的跑出了大帐。 朱樉发现他平时是不是过于随和了,才让身边人的胆子变得越来越大。 不光苟宝那个小太监敢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就连最老实的赛哈智都敢当面嘲讽自己了。 不过朱樉觉得这样不是坏事,他可不想真到了某一天坐上了奉天殿那把龙椅彻底变成一个孤家寡人。 要是真当上了皇帝,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那还有什么劲呢? 第443章 吃饱饭 赛哈智麻溜的跑去传信了,闲来无事的朱樉想去校场溜达溜达。 刚出门就遇到了小凳子,小凳子为人老实又有几分眼力见。经过上次马烨那事,朱樉已经把小凳子提拔成了自己的亲兵把总。 小凳子一见到朱樉背着手出门,就立马迎了上来。朝着朱樉憨厚地笑道:“大帅,小凳子给您老请安了。” 朱樉微微颔首,算是跟他打过招呼。小凳子跟在他的身后问道:“爷,您这是要上哪去?” “四处逛逛,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朱樉向他招了招手,小凳子快步跑到他的身前,弓起身子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爷,您有啥吩咐?” 朱樉吩咐道:“小凳子,你去告诉李景隆让他召集新来的两万多名土兵,在校场那里集合,我现在就要检阅。” “得勒,爷稍等,凳子马上去办。”小凳子拍了拍胸脯,然后朝着李景隆的营帐方向跑去。 小凳子腿脚灵便,跑起来竟然不比骑马慢上多少,看到这一幕的朱樉对这个亲兵的人选十分满意。 朱樉带着几名亲兵,快步来到校场。这里空无一人,朱樉等了一刻钟的时间,等到了百无聊赖仍然没有看见一个人影。 渐渐的,朱樉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对着刚赶回来的小凳子说道:“李景隆这王八蛋死哪去了?” 小凳子摸着后脑勺,满脸尴尬地说道:“李将军昨晚喝酒喝到吐血,现在都还躺在伤兵营看郎中。” 听到小凳子的话,朱樉感到有些无语。这年头的白酒可比不上后世,大多都是一些低度酒。 李景隆居然喝酒把自己喝到了吐血,这得是起码喝了一缸子的酒。 一想到这个酒囊饭袋,朱樉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咬咬牙,忿忿道:“李景隆这小子是越来越没谱了,得找个机会好好收拾他一顿。” 小凳子不知如何作答,正在两人说话之际。一名身材魁梧的武将带着土兵陆陆续续的来到了校场。 一见到朱樉,那名武将立马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行了一个军礼。“末将何福拜见大帅。” 何福原来是亲军十二卫里的金吾后卫指挥同知,现在是李景隆的副将。何福身形高大,满面络腮胡。 朱樉伸手虚扶,点了点头说道:“今日有劳何将军了。” 何福摇摇头,朗声道:“都是末将分内之事。” 朱樉摆了摆手,示意阅兵开始。何福叫来传令兵,随着鼓声响起。 校场上土兵们杂乱无章的队形开始向中间聚拢,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这些土兵才慢慢整理好队形。 朱樉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下面的密密麻麻的人群,虽然比刚才东倒西歪看起来整齐了不少,可是见惯了安民军井然有序的队列,再看到这帮人稀稀疏疏的队形,朱樉是怎么瞧怎么都不顺眼。 眼前这帮人,别说跟军容整齐的安民军比,哪怕是跟明军的普通卫所相比都是一个天一个地。 怪不得洪武年间,这帮土司一个比一个老实。朱樉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身旁的何福看到他脸色阴晴变化,心里变得惴惴不安。 朱樉注意到了何福紧张的神情,露出洁白的牙齿给了何福一个大大的笑容。 “何将军不要紧张,这些土兵初来乍到,能在你的带领下完成阵型已经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了。” 何福在军中没有背景,跟朱樉这个主帅没有半点交情。他最害怕的就是朱樉会吹毛求疵,利用这件事来拿他开刀,听到来自主帅的夸赞,何福内心的紧张才终于缓解了下来。 何福对着朱樉抱拳说道:“大帅过誉了,末将不过略尽绵薄之力。” 不得不说何福这人是人才,至少在练兵方面很有一套。朱樉想起历史上的初代战神李景隆,手下有盛庸、瞿能、何福这帮能人做副手。 还能被朱老四打的抱头鼠窜,朱樉现在十分确定,历史上的那个李景隆如果不是演的,那他就是真菜。 看着台下的两万三千名土兵,清一色的面黄肌瘦、皮肤黝黑、身材矮小,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头顶上烈日炎炎,站了不过半个时辰,许多土兵头上冒着汗珠,开始体力不支,变得东倒西歪。 不怪傅友德、李文忠、沐英等人都瞧不上这帮土兵,如果按明军的选拔标准来看,这些土兵的身体条件就属于‘老弱病残’那一类的‘弱’。 看着台下这些人已经乌泱泱的躺倒了一大片,朱樉也猜到了杨明之所以能答应的那么痛快,原因无非是土司的私人武装里最精锐的是家丁,剩下的那些不过是拿来凑人数或者是装点门面的壮丁。 对于杨明来说,少了这些人不过是甩掉了一些包袱而已。看到台下最后一人扔掉了手中的军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朱樉的脸色终于阴沉了下来,他指节捏的爆响,冲着锦衣卫的方向招了招手。 一帮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手持马鞭直接冲进了人群,如虎入羊群一般,对着地上躺的东倒西歪的土兵就是一阵猛抽。 土兵们被抽的哭爹喊娘,整个校场登时乱作一团。 自从上次抽了马烨一顿,小凳子抽人都快抽出了心得,专挑人身上最疼的地方抽鞭子。 “没有大帅的命令,谁敢坐下都得挨顿鞭子。” 校场上的哭闹声持续了好一阵才停下来,原本杂乱无章的队形渐渐变得整齐了起来。 朱樉背着手站在高台之上说道:“你们原来播州那儿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但是在我这儿,当兵吃粮,天经地义。我能保证让你们里面的每一个人都能吃上饱饭。” 朱樉的声音透过身前的铁皮喇叭传遍校场的每一个角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尤其是‘能吃饱饭’这句话似乎带有魔力。 让每一个土兵都目不转睛的看向了台上,朱樉朗声说道:“我今天要告诉你们的是我不仅能让你们每一个人吃饱饭,还能让你们的家人都吃上饱饭。” 第444章 活菩萨 这句话一出,整个校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土兵看向朱樉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炽热,在他们看来能吃一顿饱饭都是非常奢侈的事。 哪怕是人世间最仁慈的一位土司老爷都不可能让他们顿顿吃上饱饭,而点将台上那一位英武不凡的贵人却说可以让他们今后都不用再忍饥挨饿。 土兵们都用半信半疑的目光看向朱樉,他们不敢相信会有这样天大的好事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朱樉居高临下看着台下的土兵,这些人名为土司兵,实为土司的家奴。里面的绝大部分人都是奴隶出身。 朱樉请了清嗓子,大声说道:“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不少人都是农奴出身,你们的祖祖辈辈都是老爷们的奴仆。你们辛苦种出来的粮食,你们省吃俭用饲养的牲畜都是城里的大老爷的。就连你们在战场上卖命换来的战利品都得上缴给大老爷。” “要是大老爷们不小心看上你们家里的女人,你们还得让妻子或是女儿梳洗打扮,再千恩万谢地送到大老爷的房里,甚至还会告诉你这是你一个做奴隶的福气。” 朱樉每说一句,下面的土兵一个个面色变得通红,待他说完时那些土兵里有不少人已经红了眼眶,这是他们绝大多数人都遭遇过的现实,血淋淋的现实。 作为奴隶,他们的一切财产都属于住在城里的土司老爷,包括他们的妻儿。朱樉说完,下面不少人已经泪流满面,显然是想起了以前的经历。 见眼下气氛差不多了,朱樉这才深吸一口气,对台下的土兵们大声喊道:“现在我宣布一件事,你们以前悲惨的生活已经成为了过去,从今天开始在这里的两万三千人不再是奴隶。你们今后都是自由人了。” 这一句话犹如一记重磅炸弹,在台下的人群中砰然炸开。两万多名土兵目光呆滞,张大着嘴看向台上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劲爆消息中回过神来。 这些土兵自打出生以来就成为了奴隶,更确切点应该是两条腿的牛马。自由人对于这些土兵来说,是一个多么遥远又陌生的词汇。 朱樉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走到了台边朝着小凳子伸出了一只手,小凳子会意,立刻将皮囊水壶递给了朱樉。 朱樉打开木塞,直接喝了一大口。他站在一边静静地等待,台下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土兵显然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果然如朱樉所料,这些土兵从刚才的震惊当中回过神来,整个人群都炸锅了。他们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论起了自己的处境。 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向身旁的长者问道:“阿爹,刚才那个贵人说我们以后都不再是奴隶了,没有土司老爷赏赐珍贵的食物,那我们以后不是要活活饿死吗?” 少年的父亲脸上满是沟壑,他用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少年人的额头,满含热泪地说道:“我们有手有脚,只要不偷懒,那我们以后都不用再饿肚子了。”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以他现在的阅历还不能理解父亲这句话的深意。少年的父亲拍拍了他的后背,对他说道:“阿牛,台上这位老爷是真正的活菩萨,你快给他磕头。” 少年很有孝心,虽然不能理解,还是按照父亲的话照做。他弯下腰,双膝跪地朝着台子上朱樉站立的方向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同样的场景,在校场的每个角落上演,两万多人乌泱泱地跪倒了一片,不约而同地朝着朱樉的方向叩拜。 被这么多人当成菩萨一样顶礼膜拜,饶是朱樉脸皮再厚,也忍不住老脸一红。 他走向台子中央,站在铁皮喇叭前,冲着台下不停摆手。 朱樉扯着嗓子大喊:“我不过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你们都给我站起来,不许跪。” 朱樉扪心自问,不过是利用了小小权力将这些土兵都编户齐民,目的是为了方便管理。他还真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私心存在,可是看在那些土兵眼里,朱樉无异于他们的再生父母。 不光是给了他们还有他们的后代第二次生命,他的话没有起半点作用。 看着这些人又哭又笑,不停朝着自己磕头,朱樉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向小凳子问道:“这些人把我当成活菩萨一样膜拜,究竟是他们疯了还是我疯了?” 小凳子望着他认真地说道:“爷把我们这些农家子都当人看,可不就是天上的活菩萨吗?” 被小凳子这么一反问,朱樉直接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他不过是习惯了后世人与人之间平等的交往方式,没想到在这个时代被人捧得如此之高。 这也是他身上的特别魅力,总是在不经意间牢牢的吸引住别人。 看着台下的土兵情绪仍然激动,朱樉显然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他要是留在这里,看来这些人还会没完没了的磕头。 朱樉果断将舞台留给了何福,他走过去对何福说道:“这些土兵就交给你何将军来统领了。有劳将军了。” 何福抱拳回答道:“末将遵命。” 何福做事一板一眼,看的出来练兵很有一手。将这两万多名土兵交给他来训练,朱樉十分的放心。最起码要比交给李景隆来带要靠谱的多。 交待了何福几句,朱樉就带着小凳子等人离开了校场,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傍晚。朱樉走回牙帐,跟刘莫邪吃完了晚饭以后。 朱樉突然想起了还躺在伤兵营的李景隆,好几天都没看到李景隆的人影。走在路上,朱樉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好几天都没见李景隆那小子的身影,你还别说还真有点想他。” 跟在朱樉身后的小凳子说道:“爷,我们现在要去伤兵营吗?” 朱樉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小凳子朝着伤兵营的方向赶去。 等来到了伤兵营门前,朱樉在帐篷外面就听到了里面喧哗声。 “买大,买小。大伙买定离手啊。” 第445章 探病 这个声音自然无比熟悉,虽然还没有进门,朱樉已经猜出了说话之人的身份。 朱樉暗骂一句:‘狗改不了吃屎。’然后直接掀开了帘子,一进帐篷就看见里面人头窜头。 李景隆的床前围满了人,原本宽敞的病房被这帮人挤的水泄不通。 朱樉定睛一看,一个不少都是熟人,这群人都是开国功臣子弟。就连一直跟李景隆不对付的徐增寿都在其中。 徐增寿坐在李景隆的床上,两个人紧挨着一起。要是不知情的还以为这两人关系好的跟亲兄弟一样。 李景隆的病床上,碎银子堆的跟小山一样高,一帮勋贵子弟围在他的床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摇骰子。 这些人一个个神情紧张,瞪着双眼望着李景隆手中骰盅。就连朱樉站在他们身后都没人发现。 李景隆上下摇晃着双手,手里的骰盅都摇出残影了。砰的一声,李景隆将骰盅放在了床上,帐篷内的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待着骰子揭晓的那一刻。 李景隆正要拿开骰盅之时,突然有人咳嗽一声打断了他的动作。看的最入神的徐增寿气的跳脚,直接从床上跳起来破口大骂:“不是说了都别说话吗?刚才是哪个王八蛋在咳?” 汤鼎、邓镇、冯诚、傅正等人你看我,我看你看了半天,都没有人承认是谁干的。 被人打扰了发财大计的李景隆,用拳头捶着被褥大声说道:“谁要是再叽叽歪歪的,别怪我老李的拳头不认人啊。” 站在众人身后的朱樉听到李景隆这句六亲不认的话,朱樉的暴脾气直接就怒了。 朱樉黑着脸骂道:“二丫头,你这王八犊子是想揍谁呢?” 刚一骂完,朱樉就后悔了,因为这句话不仅把表哥,还把二姑和二姑父都骂进去了。 听到熟悉的叫骂声传来,李景隆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朱樉从人堆里挤了过去,走到李景隆的床边。 李景隆的床前全是人根本没法下脚,看到来人是朱樉,汤鼎、邓镇、冯诚、傅正等人识趣地向后退了几步。 一时间就剩下了床上那对难兄难弟——李景隆跟徐增寿两人,李景隆眼见朱樉面色不善,连忙赔笑道:“表叔你老人家大驾光临,也不提前通知小侄一声。” 朱樉冷哼一声说道:“那还是我这个当叔叔的不是呢?” 李景隆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他身旁的徐增寿急忙撇清关系。“姐夫,我是看李景隆这小子一个人躺在病房里怪可怜的,才动了恻隐之心来陪他说说话。” 朱樉指着床上的骰盅,向徐增寿问道:“阿寿啊,你姐夫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年纪,你们说话就说话,这玩骰子是几个意思?” 被朱樉这么一问,徐增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众人之中年纪最大的汤鼎开口说道:“二爷,我们都是约好了一道来看二丫头,这不是大家伙好久都没聚了吗?一个个都手痒难耐忍不住玩了两手。” 汤鼎一说完,邓镇也附和道:“是啊大姐夫,咱们都是玩两手就当热热场子。” 儿女亲家冯诚也说道:“二哥,我们都是看李景隆一个人养伤怪无聊的,特地抽空来陪陪他。” 在这里最尴尬的要属傅正,他最小的妹妹许配给了朱高煦。他爹跟朱樉平辈论交,连带着他平白无故比朱樉小了一辈。 傅正索性叫了儿时的称呼,“二哥息怒,我们刚玩了两把,就被你撞破了。” 这些勋贵子弟或多或少都跟朱樉沾亲带故,一个个为李景隆求起了情。 “是啊二哥,你就饶过二丫头这一回吧。” “二哥别生气,二丫头要是下次再死性不改,我第一个替你收拾他。” …… 李景隆这种先天战神圣体,你对他寄予厚望吧,往往他给你的只有失望。 你要是压根就对他不抱一点希望,说不准他又会在哪里给你一点惊喜。 说真的,朱樉真是被这成天不务正业的李景隆搞得一个头两个大。 朱樉指着床上的骰盅,向李景隆问道:“二丫头,你自己来说。” 李景隆哭丧着脸说道:“表叔,我错了。” 朱樉抱着手问道:“你错在哪呢?” 李景隆委屈巴巴地说道:“错在玩骰子的时候,事先没有叫您老人家。” 听到这句话,差点没把朱樉肺都气炸了,他指着李景隆的鼻子骂道:“你黄赌毒俱全,居然还想赖我。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简直无药可救了。” 李景隆被朱樉喷了一脸唾沫,整个人都懵了。当初他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可是眼前这个表叔手把手教他赌钱的,他还是个懵懂少年的时候,也是眼前这个表叔带着他去逛秦淮河。 现在这位表叔居然提起裤子不认人了,简直没有王法,简直没有天理。 李景隆虽然在心中不停吐槽,明面上还是不敢得罪朱樉。他只好点头承认道:“是我烂泥扶不上墙,是我无药可救,是我对不起表叔你老人家的谆谆教诲。” 看着自暴自弃的李景隆,朱樉叉着腰痛心疾首地说道:“眼瞅着仗都没打一场,你二丫头居然给我的伤兵营头一个开张。你成天不是泡在酒缸子里,就是睡在温柔乡。你看看你浑身上下酒色掏空,哪还有我大明军人的一点朝气蓬勃的样子?” 被朱樉一顿数落,李景隆敢怒不敢言,他很想当面反驳一句。‘你成天在帐篷里抱着美娇娘入睡,当然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了。’ 可惜要是当众说出这句话,朱樉这个不要脸的人肯定立马跟他翻脸。李景隆只能低下头,唾面自干。 他这个样子让朱樉更加生气,李景隆这小子跟旁人不同,在朱樉看来从小跟他一起长大,两人的感情不亚于亲兄弟。 没想到李景隆刚取得一点小小的成绩,就开始变得腐化堕落。这让朱樉这个当叔叔更加看不下去了。 朱樉觉得自己有义务要帮助这小子改邪归正,他沉声说道:“你这样下去,早晚成为一个废人。我这个当叔叔只有替表哥来管教你了。” 第446章 玉不琢不成器 眼见好表叔要来真的,坐在床上的李景隆彻底慌了神。 他顾不得身上的伤势未愈,一个箭步从床上跳到了地上。 李景隆一把抓住朱樉的手臂,急忙恳求道:“表叔明鉴,这一次不是小侄有意要违反军规。实在是兄弟们一番厚爱,小侄我是盛情难却啊。” 李景隆这话一出,原本看热闹的汤鼎、邓镇、冯诚、傅正等人一个个全都变了脸色。 傻子都看得出来,李景隆这一招叫做祸水东引。 李景隆的话音一落,汤鼎就迫不及待反驳道;“二丫头,你这小子不厚道啊,兄弟们看你孤单,好心好意的来陪陪你,你居然想拖兄弟们一起下水。” 刚才还在为李景隆说情的徐增寿,现在想活活把他掐死的心都有了。 徐增寿蹭的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大步向前走了几步,捏着鼻子跟李景隆隔得老远。 徐增寿指着李景隆一脸厌恶地说道:“二丫头难怪我从小就瞧不上你,你小子一遇到事情连半点担当都没有,我徐增寿鄙视你一辈子。” 邓镇也被李景隆甩锅的行为弄得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李景隆说道:“你二丫头一点都不讲义气,老邓我这辈子都跟你绝交。” 冯诚也附和道:“二丫头你以后别说咱们是兄弟了,我丢不起那人。” “二丫头,你这没良心的东西。”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数落起了李景隆,其中最为尴尬的要属傅正,他跟李景隆二人关系最好。因为他跟李景隆年纪相仿,从小就跟在李景隆的屁股后面当起了跟班。 眼见大家都异口同声地声讨起了李景隆,傅正也息了想要给李景隆帮腔的心思。傅正乖乖站到了一边默不作声,当起了泥塑木雕。 看着大家伙义愤填膺的样子,李景隆心知自己这是犯了众怒,他暗道一声不好。 望着众人赔起了笑脸,李景隆厚着脸皮笑道:“大家伙都别上火,我李九江一向一人做事一人当。刚才是我说的不对,改天包下醉仙楼摆上个百八十桌来给大家伙赔罪。”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李景隆一使出糖衣炮弹这一招,汤鼎、邓镇、冯诚、傅正这帮人顿时气就消了大半,一个个冷哼一声抱起手,显然是不再追究。 只有跟李景隆同样有钱的徐增寿,对李景隆刚才不讲义气的行为还仍然抱有敌意。徐增寿将头扭到一边,显然是不愿意再搭理李景隆这小人。 见到大伙都偃旗息鼓后,李景隆挪动脚步,走到朱樉面前,他弯着腰一副前倨后恭的姿态。 李景隆厚着脸皮笑道:“表叔您老人家消消气,您老的教诲,我一直铭记在心。我李九江对天发誓下次我要是还喝酒误事,那就让我这辈子都硬不起来。” 一看到李景隆嬉皮笑脸的模样,朱樉心里就更加来气。这小子还想着蒙混过关,压根就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朱樉黑着脸骂道:“你小子还以为只是喝酒误事那么简单?二丫头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有点成绩就飘飘然,今天要是不让你小子改邪归正,我这个当表叔的就对不起我死去的二姑。” 听到朱樉提起自己的奶奶,李景隆才意识到今天的事有点大发,他很后悔为什么管不住自己那张嘴和那双爱赌的手。 可惜李景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朱樉深吸一口气,冲着门外大声吼道:“赛哈智,小凳子,跟我把李景隆拖到军法司打五十军棍。” “表叔饶命啊,小侄下次再也不敢了。”见朱樉动起了真格,李景隆现在十分的害怕,他可是最清楚眼前这个狠人二表叔,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 李景隆迈开双腿,准备夺路而逃。他前脚还没迈出大门,身后就挨了朱樉一脚。 只见李景隆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一头撞出了门口的帘子。直接摔了一个狗吃屎,李景隆还没从地上爬起来时,就被守在门口的赛哈智跟小凳子两人直接用铁链子捆住了手脚。 “表叔我错了,就饶过我这一回吧。”李景隆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朱樉没有搭理他,摆了摆手准备让手下将李景隆带走。 赛哈智跟小凳子拖着李景隆刚走出几步,朱樉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赶紧叫住了两人。 “等等,这里还有一个人要跟李景隆一起带走。” 此话一出,帷帐之内的勋贵子弟们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统统缩起了脖子。一个敢跟朱樉对视的人都没有。 朱樉在帐内巡视了一圈,最后抬手指向了徐增寿。后者压根都没想过自己会有成为幸运儿的那一天,徐增寿急的满头是汗,他赶忙跟李景隆做起了切割。 “姐夫你听我说,我压根就瞧不上二丫头这人,跟他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朱樉冷笑一声,对着徐增寿说道:“你跟二丫头是逢场作戏也好,还是假戏真做也好都不关我的事。但是你们俩今日触犯了军法,常言道法不容情,我只好不必亲疏了。” 徐增寿本想狡辩几句,在帐内的所有人都参与了赌博,触犯了军法。不过有李景隆的前车之鉴,徐增寿可不想再犯众怒。 徐增寿垂着头跟在了押送李景隆的赛哈智和小凳子身后,不情不愿地朝着军法司走去。 等到几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外,勋贵之中最年长的汤鼎才小心翼翼说道:“二爷,你平时不是这么苛刻的人,为何今天要重罚二丫头跟阿寿啊。” 淮西勋贵子弟都是同气连枝,哪怕平时跟李景隆、徐增寿二人有过节的人,在这一刻都帮两人说起了情。 “是啊,二丫头跟阿寿又没犯什么大错,二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他们吧。” 邓镇也向着朱樉求情,“都是淮西子弟,大姐夫您就走个过场轻饶了他们吧。” 朱樉看着几人消失的方向,长叹一声后才说道:“唉,我又何尝不想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可是二丫头跟阿寿两人都如我的亲兄弟一般,玉不琢不成器啊。” 第447章 背后议论 军法司的驻地,刚才被带走的李景隆跟徐增寿二人此时已经被扒光了上衣,用粗麻绳绑在了刑台之上。 朱樉站在台下,看着台上被五花大绑的两人,他的心里五味杂陈。如果不是李景隆屡次触犯军法,今天的事,他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四名锦衣力士手上拿着皮鞭,提着一个水桶走上了行刑台。站在中央的赛哈智向朱樉投来询问的目光。 朱樉重重地点了下头,赛哈智向几名锦衣力士大声宣布道:“大帅有令,行刑。” 两名锦衣力士一左一右,将手上的皮鞭浸泡在装满盐水的木桶里,赛哈智在香炉里插上了一炷香,再用火折子点燃。 青烟袅袅,两名锦衣力士从木桶里拿出皮鞭,将手臂高高举起,然后对着李景隆、徐增寿二人奋力一甩。 啪的一声脆响过后,李景隆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出现了一条鲜红的血印。这一鞭子下去直接把李景隆抽的鼻涕眼泪都疼出来了。 李景隆发出一阵杀猪一般嚎叫,冲着朱樉喊道:“表叔我错了,求求你别打了。再挨几下,我的小命可是要交待在这里了。” 朱樉装作没听见,转头看向了另一边的徐增寿。徐增寿挨了重重地一鞭子,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显得倒是硬气。 李景隆在台上疼的大喊大叫,行刑的锦衣力士转过头看向朱樉,那意思明显是还打不打下去? 朱樉黑着脸说道:“在那炷香熄灭之前,都不许停。” 听到了朱樉的命令,两名锦衣力士便不再留有余力,拿起鞭子使劲往李景隆、徐增寿二人身上抽去。 皮鞭噼啪作响,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先前行刑的那两名锦衣力士已经累的气喘吁吁,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赛哈智一招手,那两名锦衣力士将皮鞭递给了另外两名同事,有了生力军加入。原本刚挺过来的李景隆还没喘上一口气,直接被刚来的锦衣力士全力甩出的一鞭子给抽晕了过去。 给李景隆行刑的锦衣力士见人犯昏迷了,扭头向赛哈智说道:“赛千户,人犯晕过去了。” 赛哈智试探了一下李景隆的鼻息,下了台子一路小跑到朱樉身边,问道:“大帅,冠军侯的气息很微弱,再行刑下去恐怕要挺不住了。” 朱樉脸色一黑,李景隆这小子平时疏于练武,才挨几鞭子就半死不活了。 倒是徐增寿的表现,让朱樉有些出乎意外。小舅子挨了十鞭子,仍然咬着牙硬是没吭一声,表现的十分硬气。 朱樉抬手一挥,制止了行刑。向手下吩咐道:“行了,把李景隆和徐增寿都抬去治伤吧。” 赛哈智命人弄来两副担架,他重新走上台子解开了李景隆跟徐增寿两人身上的绳索。 四名锦衣力士一前一后抬着两人去治伤,徐增寿路过时,朱樉叫住了他。 看着徐增寿嘴唇发白,身子不停颤抖,显然受了不小的伤。 朱樉脸色稍缓,对徐增寿问道:“阿寿,你恨我吗?” 徐增寿摇了摇头,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做错了事就应该受罚,我知道姐夫是为了我好。” 既然小舅子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朱樉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第二天,朱樉在大帐内忙完了一天的公务,吃了晚饭已经是夜深了。 他将刘莫邪送回牙帐,说了一句“今晚不回来了。” 刘莫邪没问他去干什么,很听话的回了房。 朱樉让小凳子一个人跟着自己去了伤兵营,偌大的伤兵营只有两个病号。因此在夜深人静时,显得格外的寂静。 朱樉这才发觉有点错怪李景隆等人了,待在这鬼地方确实有些怪无聊的。不过他的心中没有半分歉意,因为处罚李景隆跟徐增寿的原因不单单是因为他们犯了错。 他还有另外的打算,怀着别样的心思。朱樉走到门口时,站住了脚步。他在帘子后面悄悄探着脑袋,听着里面的动静。 帐内传来小声说话的声音,朱樉侧耳倾听才听清楚内容。 “阿寿你说朱樉那狗日的心怎么那么黑,当初可是我一路从天王山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将他一路背下山的。” “要是没有我李九江,他朱樉早就成了山上一堆白骨。结果他现在翻脸不认人了,居然对我这个救命恩人下起了死手。” 朱樉闭着眼睛都能猜出这是李景隆那个混账的声音,李景隆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紧接着徐增寿的声音传来。 “都是穿开裆裤长大的弟兄,谁的本事大家都一清二楚。要不是有我姐夫帮衬,你二丫头能年纪轻轻的混个侯爷吗?” “挨几鞭子算什么遭罪,二丫头我要是你,早就偷着乐了。” 徐增寿的劝说显然没有取得任何效果,李景隆多少有点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阿寿啊,我李九江可是天纵奇才,就算没有他朱樉让我一份功劳,我早晚都能封狼居胥,银马瀚海。” 听到这句不要脸的话,朱樉脸色一黑,这李景隆是越来越不靠谱了,要不是遇到了我,他只能在朱老四登基之后,被圈禁在家然后活活饿死。 李景隆说完,徐增寿接着又说道:“行了,你二丫头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徐增寿的话让李景隆很不服气,他嘴硬道:“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就朱樉那种恩将仇报的德行,这福气让给你,你要不?” 徐增寿刚想大声说一句“我要。”一声咳嗽声传来打断了他的话茬。 李景隆听到熟悉的咳嗽声,浑身上下都觉得一阵疼痛。原本趴在床上的他,猛然一个转身,然后将被子往身上一盖。 整个人连同脑袋都缩进了被子里,盖的严严实实。朱樉大步流星的进了门,隔着老远就听到李景隆的床上传来鼾声。 响亮的呼噜声从李景隆的被子里面传出,朱樉几步走到床边,看到朱樉过来,徐增寿连忙打招呼。 “姐夫好,幸苦你大老远赶过来看我俩。” 朱樉冲着徐增寿露出一个笑容,转后扭头看向了李景隆那一边。 第448章 平地一声雷 李景隆那边将被子捂的严严实实,贵州属于高原地区,五月份的天气已经相当的炎热。 朱樉则是抱着双手,一脸淡定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李景隆这小子能装睡到什么时候? 朱樉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让旁边的徐增寿感到忐忑不安。 原本躺在床上的徐增寿干脆坐了起来,他看着朱樉的脸色小心翼翼说道:“姐夫你站着怪累脚的,我去抬个凳子给您休息。” 徐增寿抬起手臂撑在床边,就在他刚想起身的时候,朱樉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温声对他说道:“阿寿你身上有伤,这段时间就好好静养,千万不要乱动。” “嗯。”听到姐夫关心的话,徐增寿湿红了眼眶。在他的眼中,朱樉不仅是他的大姐夫,从小到大真是跟兄长一般对他关怀的无微不至。 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朱樉总是第一个为他出头。在徐增寿心里,早就把朱樉当成了亲哥哥一样。 朱樉弓下身子,直接一屁股坐在徐增寿的床边。徐增寿立马向另一边挪了挪身子,给朱樉让出了位置。 朱樉对着徐增寿关心的问:“你身上的伤势,大夫那边怎么说?” “大夫说了都是一些皮外伤,不碍事的。将养几天就没事了。” 听到徐增寿的回答,朱樉终于放下心来。要是不小心给小舅子弄出了一个终身的残疾,老丈人跟媳妇儿那边,他可就不好交代了。 朱樉望着徐增寿认真地说道:“你老实告诉我,阿寿你跟李景隆两人和好如初了吗?” 一向有些自负的徐增寿,恨不得立马跟李景隆划清界限。可是姐夫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违心话就再难说出口了。 徐增寿老实回答道:“我跟李景隆之间不过是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朱樉满意地点了下头,和徐辉祖的愚忠不同,徐增寿是个重感情的人。 徐家两兄弟里,他最看重的就是徐增寿。 徐增寿这边能够跟李景隆不计前嫌的和好,这让朱樉对接下来的计划有了信心。 朱樉抬起手,握住了徐增寿的双手。十分认真地对他说:“阿寿,我有一个十分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跟二丫头,这件事关系重大,直接关系到咱们这次出征云南的成败。” 第一次听见朱樉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徐增寿顿时觉得有千斤重担压在了自己身上,他感到了姐夫对自己前所未有的信任。 徐增寿拍着胸脯向朱樉保证:“只要姐夫发话,不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带把的。” 徐增寿的态度令朱樉十分的满意,不得不说小舅子徐增寿要比大舅子徐辉祖重情重义一些。 正在朱樉刚准备说下去的时候,旁边的那张床上传来一声重重地咳嗽声。 朱樉跟徐增寿听到动静,两人齐齐扭过头一看。原本那床盖的密不透风的被子里偷偷露出了一角,一双眼睛跟做贼一样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不用想都知道,原本装睡的李景隆刚才一直都在偷听两人的对话,看到李景隆鬼鬼祟祟的模样,朱樉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大热天的,你二丫头也不怕捂出一身痱子来?” 听到朱樉调笑的语气,李景隆这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他的脑门上布满了汗珠,全身像是从水里打捞出来的一样,连头发都湿透了。 李景隆厚颜无耻地笑道:“小侄这不是怕惹表叔您老人家生气吗?刚才就没敢吱一声,连放屁都是在被子放的。” 朱樉早就习惯了李景隆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见四下没有外人,只有他们三个。 朱樉这才卸下了白天的伪装,对着李景隆关心的问道:“你身上的伤势怎么样了?” 李景隆瘪着嘴委屈道:“跟阿寿一样都是皮外伤,就是大夫说我这胃怕是大半年都沾不了一滴酒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二丫头就是活该。”朱樉幸灾乐祸的说了一句,知道李景隆伤势不严重,他也就放下了心来。 毕竟他的表哥跟二姑父都还活着,真把李景隆弄出一个好歹来怕是不好交代。 看到朱樉怒气全消,李景隆原本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刚才在背后说表叔坏话这件事,既然表叔都闭口不提,李景隆就全当自己是说梦话了。 看着李景隆眼珠子乱转,朱樉懒得跟他一般见识,直接问道:“二丫头,你老实回答我,我两次因为小事都重重处罚于你,在你心里可有不服啊?” “没有,绝对没有。”李景隆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临了还怕朱樉不信又补充了一句。“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小侄对天发誓,对表叔的惩戒真的是心服口服。” 听到李景隆又发起了誓言,朱樉压根就不信这小子心里没有怨气。 他接着又问了一句:“在你心里真的对我这个当叔叔的没有半点怨恨?” 看见朱樉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李景隆举起一只手掌,郑重其事地说:“小侄对表叔绝对没有半点怨言,如有违心之言,小侄愿受天打五雷轰。” 李景隆刚发完毒誓,原本是大晴天,结果帐外却传来平地一声惊雷。 轰隆,轰隆声过后,朱樉、李景隆、徐增寿三人都当场傻眼了。 徐增寿张大着嘴好半天才合上,他指着李景隆说道:“二丫头,你小子发誓怎么跟放屁一样还能听个响的。” 李景隆也懵了,他心想着糊弄糊弄表叔就过去了,没想到老天爷不开眼,直接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将他抽的脸肿。 一向能言会道的李景隆突然变得结巴了,“表叔,你听我胡诌……不对,你听我解释。” 朱樉满头黑线,没想到这李景隆跟他一样都有当雷电法王的天赋,朱樉赶紧捂住李景隆的嘴,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小子不想死,就别胡咧咧。一会儿真把天雷召来,咱们仨一个都跑不了。” 第449章 很好,很有精神 眼见朱樉说的那么严重,李景隆顿时吓得不敢再胡说八道了。他用力地点了下头,朱樉这才松开捂住李景隆的那只手。 李景隆刚才被朱樉捂得严实,差点不能呼吸,等到朱樉放开他时,他弓着身子大口大口喘气。 等到李景隆缓过来后,朱樉才用前所未有的严肃口吻说道:“接下来,我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两个,这关系到咱们此次出征云南的成败。” 同样的话,朱樉又重复了一遍。李景隆迎着朱樉火辣辣的目光,有些惴惴不安地说道:“表叔,我有……我有一个问题。这个任务艰不艰巨?如果太艰巨的话,小侄能力浅薄怕是完成不了。” 自家的实力,自己清楚。别看李景隆平时吹的牛逼哄哄,可是真到了关键时候,他就是一个绣花枕头。 朱樉还没交待任务的内容,李景隆就率先打起了退堂鼓。等会儿要是朱樉说出的任务是九死一生的那种,李景隆就选择当起缩头乌龟,打死都不会去。 都是一起挂着屁帘,光着屁股长大的兄弟。朱樉当然知道李景隆的心中在打什么主意,这小子从来都不是什么迎难而上的主,相反真遇到了困难,李景隆绝对是第一个躺平的那个人。 以朱樉的小心眼在听到了李景隆在背后嚼自己舌根之后,朱樉又岂会轻易让他置身事外呢? 朱樉接着说道:“这一次的任务非你们二人才能完成不可,你李景隆难道就不想要世袭铁券了吗?” 世袭铁券又叫丹书铁券,俗称免死金牌,铁券外侧携刻着功绩,中间记载免罪次数,每副分为左右,左半副发给功臣,右半副藏于内府。不光可以免罪,更重要的是功臣子弟要承袭父辈的爵位,必须要有铁券作为凭证。 按照老朱亲手制定的会典,铁券遗失就意味着除爵。 而李景隆是嫡长子,当初老朱册封他为冠军侯的时候,一向精打细算的朱元璋就想着将来让他继承曹国公的爵位,所以并没有给李景隆颁发世券。 听到完成任务有世券拿,李景隆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反而哭丧着脸,就好像明天要出殡了一样。 李景隆不是傻子,相反他比猴子都精明。当然知道风险有多大,收益就有多大的道理。 老朱家的世袭爵位有那么好拿吗?那可是要上刀山下火海,九死一生才有机会得到的。 将来只要平平安安就能继承国公爵位的李景隆,心中极不情愿为了一个侯爵再去冒险。 李景隆直接拒绝了朱樉的好意,他缩着头小声说道:“小侄这细胳膊细腿的实在不是干大事的材料,表叔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李景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的朱樉牙痒痒,他将手指捏的嘎嘣脆响,强忍着怒气说道:“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有人骂我朱樉是个恩将仇报的小人来着?” 朱樉举起沙包大的拳头,放到李景隆的跟前说道:“二丫头,你好好说说骂我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看到朱樉脸色铁青,原本打定主意,称病也不去的李景隆立马换了一副嘴脸。 李景隆点头哈腰地对朱樉说道:“表叔你误会了,小侄刚才迷迷糊糊不过是说的梦话,现在一下子清醒了,像这种为大明出生入死的艰巨任务,小侄作为勇冠三军的冠军侯当仁不让。” 李景隆心里虽然一万个不想去,可是九死一生还是立马暴毙这道简单的选择题,他还是分的清的。 他要是敢耍赖不去,朱樉有一万种方法收拾的他欲仙欲死。 看到李景隆一口答应了下来,朱樉这才收回了铁拳,对着李景隆冷哼一声:“哼,算你小子识相,我不妨直接告诉你,这任务对别人来说九死一生,可是对你二丫头跟阿寿来讲,简直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 “小菜一碟?”听到朱樉说的这么简单,李景隆跟徐增寿二人一阵摸不着头脑,徐增寿直接问道:“姐夫,您准备让我跟二丫头去做什么?” 李景隆点头附和:“表叔你说明白点,我跟阿寿都一头雾水。” 朱樉看着两人认真地说道:“我要你们两个养好伤以后,直接去投敌。” 听到‘投敌’两个字,李景隆跟徐增寿二人勃然变色,徐增寿脸色涨得通红,徐家家风严谨,他要是真投了敌岂不是有辱门风吗? 徐增寿当即一扭头,气呼呼地说道:“姐夫,我徐增寿男子汉大丈夫死都不会做卖主求荣之事,尤其是给鞑子当狗,我父亲要是知道了这件事,绝对会把我从族谱上除名的。” 徐增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轮到李景隆了,跟徐增寿的反应不同,李景隆第一时间不是因为当二五仔感到耻辱,相反他担心的是身陷敌营陷入重重包围,再想全身而退就难了。 “表叔,不是我不帮你,这事要是让舅老爷知道了,绝对会扒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李景隆的第一反应是又想打起退堂鼓了。 朱樉看着这两个历史上在靖难之役中最有名的二五仔,一个贪生怕死,另一个是不耻于当内奸。 朱樉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朱樉板着脸对李景隆说道:“你要是不想去也行,你回去自己上个折子就说元帝是我抓回来的,你自请降为冠军伯。” 威胁,绝对是赤裸裸的威胁!李景隆听到朱樉的话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要是真按照表叔的话做了。 那他李景隆的功绩里注水这件事可就要闹到人尽皆知了,那他李景隆以后在勋贵圈子里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那可是脸都不要了。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李景隆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强颜欢笑道:“我李九江堂堂七尺男儿,当然是为大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景隆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不过态度还是让朱樉很满意地。 他拍着李景隆的肩膀说道:“很好,很有精神。也不枉费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肱骨,男人嘛,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第450章 后手 朱樉鼓励的话并没有令李景隆吃下定心丸,反而是让他认定此行一定十分凶险,八成是有去无回的那种。 头顶上有这么一位狠人叔叔紧紧盯着,他李景隆想要不去是根本不现实的。 李景隆在心里盘算着,等出了大明的地界,脱离了朱樉的魔爪。 他就称病回京当起一名逃兵,等他逃到了京城,去宫里找舅老爷、舅奶奶跟自己撑腰。 真到了那时候,朱樉就算再生气也只能干瞪眼了。 一想到这儿,李景隆的嘴角扬起,脸上忍不住的得意。 李景隆咧着嘴对朱樉说道:“表叔您放心好了,小侄哪怕是豁出性命也要完成您老人家交待的任务。” 都是光屁股长大的弟兄,李景隆屁股上有几颗痣,朱樉都一清二楚。 看见李景隆跟偷鸡的小狐狸一样,笑的合不拢嘴。朱樉闭着眼睛都能猜到他肚子里在打什么小算盘。 这也是他不放心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李景隆一个人去办的原因,目的就是让徐增寿一路同行顺带看着李景隆。 李景隆这边只要答应了就好办了,朱樉的目光看向了另一边的徐增寿。 徐增寿的反应却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只见徐增寿握紧拳头,咬着牙说道:“姐夫请恕罪,投敌卖国这等有辱门风之事,小弟恕难从命。” 老徐家的家风是出了名的严明,别说是在京城,就算放眼整个大明,徐达治家也是一等一的严谨。 因此徐达的三个女儿都成了天家的儿媳,徐达的两个人也受到了朝廷的重用。可以说朱元璋对徐家的恩宠,在开国功臣里要数第一。 哪怕朱樉是他平日里最敬爱的姐夫,要让他叛国投敌,徐增寿心里也是一万个不答应。 朱樉指了指鼻子,对徐增寿笑着说道:“阿寿你好好想想,我是老朱家的王爷,难不成我还会卖国求荣吗?” 听到朱樉这么一说,徐增寿这才反应过来。姐夫如今已经贵为天下第一藩王,出卖大明他还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总不可能北元那边会封姐夫为太子吧?徐增寿仔细思索了一阵,实在想不出朱樉会卖国的动机。 尽管如此,徐增寿还是不愿意背负汉奸的骂名,他对朱樉说道:“姐夫,充当内应这种事,小弟根本没有经验,一定会坏事的。你能不能换一个人选啊?” 徐增寿虽然说的很隐晦,朱樉还是知道他难过的是心里那一关。 朱樉向徐增寿开解道:“阿寿啊,你要相信你姐夫不会看错人。” 在这个时代,没有人比朱樉更清楚,历史上的徐增寿就是给朱棣充当的内应,可以说靖难之役之所以能够成功,前中期完全得益于徐增寿向朱棣不断透露出关于朝廷的情报。 这才让朱棣一次又一次的渡过了难关,以一藩之地席卷全天下的壮举。 看到姐夫这样看重自己,徐增寿是既感动又难过。感动的是自己和大哥还有李景隆一样在姐夫心里都有一席之地。 难过的是接下来,他很有可能要跟李景隆一起当二五仔,甚至是被人唾骂的汉奸。 徐增寿抿着嘴,十分难过的说:“小的时候,父亲大人就教导我和我哥,大丈夫应当堂堂正正,不耻于阴谋诡计。” 眼见小舅子搬出了老丈人当挡箭牌,朱樉原本准备了一堆说辞也被挡了回去。 他望着徐增寿认真说道:“阿寿,你在军中待了不少的时日,你应该知道军中这些士卒都是咱们的手足弟兄。他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都是咱们大明的热血好男儿。” 朱樉拉着徐增寿的双手继续说道:“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战场跟鞑子搏命,一个个都落下残疾,一个个都失去生命吗?” 朱樉低沉的嗓音仿佛在对徐增寿进行着灵魂拷问,让徐增寿的意志有所松动。 看到徐增寿目光闪烁,低下了头。朱樉趁热打铁道:“阿寿,你难道忍心看到这一幕发生吗?” “不愿意。”徐增寿轻轻摇了摇头,朱樉紧接着说道:“如果一个间谍的作用能胜过十万大军,那我朱樉心里一万个愿意去为大明充当内应,哪怕是背负万世骂名,我也在所不惜。” 徐增寿低着头,没说话。朱樉唉声叹气道:“哎,奈何我出生在皇家,无法取得北元朝廷的信任。不然我如何忍心看着你跟二丫头羊入虎口呢?你们两人在我眼里都是我的亲弟弟啊。” 朱樉的眼角划过一滴泪珠,他捂着嘴十分痛苦又无奈的样子深深地打动了徐增寿。 二哥这个铁打的汉子,此时此刻却哭的像一个孩子。 徐增寿抓住朱樉的手腕,哽咽道:“姐夫你别哭了,我去,我去还不行么?” 听到徐增寿答应了下来,朱樉这才停止了表演,搂着徐增寿肩膀一脸感动道:“阿寿,我就知道还是你对我最好。” 在另一边的李景隆看的目瞪口呆,一段时间不见,眼前这个朱樉的演技又精进了不少,他开始学起三国里刘备用眼泪鼻涕把兄弟们骗的团团转了。 如果不是实在打不过,李景隆很想当众说出实情,彻底揭穿朱樉不要脸的真面目。 可惜李景隆胳膊拗不过大腿,即使发现了真相,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旁边当起观众。 朱樉跟徐增寿二人抱头痛哭,好一阵才将徐增寿安抚好。朱樉用余光瞥见一旁的李景隆撇了一下嘴,这细微的小动作被眼力极好的他捕捉到了。 朱樉握着徐增寿的手,嘱咐道:“阿寿啊,等到了敌营。你一定要看好李景隆,可不要让这小子假戏真做,把假投敌变成真投敌了。” 听到姐夫的话,徐增寿用力的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姐夫放心,二丫头要是敢真投敌或者是当起了逃兵,我徐增寿第一个提刀砍下他的脑袋来给你当夜壶。” 见徐增寿红着眼,用恶狠狠的目光看向自己。李景隆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万万没想到朱樉还有后手。 第451章 朋友 让徐增寿这小子跟自己一路,他李景隆还有好果子吃吗?答案不言而喻,李景隆一脸慌张的说:“表叔,要不这次就让小侄一个人去……不对,我这有病在身,您还是让阿寿一个人去吧。” 李景隆又开始打起了退堂鼓,朱樉冲着门外喊道:“小凳子。” 小凳子大步走进帐篷,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凳子在这儿,谨听爷的吩咐。” 朱樉黑着脸,指着李景隆说道:“你带几个弟兄跟着李景隆跟阿寿一起去,要是李景隆这小子敢当逃兵,你就立马宰了他。” 小凳子闻言,噌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绣春刀,直接架到了李景隆的脖子上。 小凳子一脸凶狠的说道:“爷,凳子听清了,他要敢逃,我就直接抹了他的脖子。” 冰冷的钢刀架在了脖子上,锋利的刀刃在李景隆的脖颈上划过一道浅浅的伤口。李景隆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十多岁的少年是个二愣子,这种人一根筋不计后果是最可怕的。 李景隆高举着双手,做出投降的模样。他大喊道:“我李景隆对天发誓,谁要是临阵脱逃,谁不得好死。” 看到李景隆是真的怕了,朱樉这才摆了摆手让小凳子把刀收了回去。 眼见天色快亮了,朱樉最后跟徐增寿、李景隆两人交待了一些细节。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伤兵营。 等到朱樉回到牙帐时,床上已经没了刘莫邪的身影。朱樉直接钻进被窝,被窝里还留有余温。 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味,是刘莫邪身上的体香。 闻着熟悉的香味,朱樉进入了梦乡。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大中午,帐外的赛哈智听到朱樉醒了,这时才入内禀报。 “大帅,贵州宣慰使在大帐等了您好几个时辰了。” 听到赛哈智的声音,朱樉起来穿衣,简单洗漱了一番就带着赛哈智等人赶往中军大帐。 一走进帐内,就看到舍兹正在和刘莫邪聊天。 一见到朱樉来了,舍兹这才起身相迎,只见她双手叉腰,揶揄道:“哎哟喂,尊贵的王爷,您可真是一位大忙人。我这个朋友要想见您一面可真不容易。” 听着舍兹阴阳怪气的语气,朱樉心想:人家这是来上门问罪来了。 想起昨日食言而肥的事,朱樉厚着脸皮赔笑道:“不好意思我的朋友,昨晚聊公事聊的太晚,今天睡过头了。” 舍兹将头扭到一边,满是傲娇地哼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笑吟吟道:“王爷,上次您老人家金口玉言,说的要给我和刘姐姐十万石粮食用于修建驿道。” 舍兹望着朱樉撅着嘴说:“您可是朝廷的贵人,不会对我们两个弱女子说话不算话吧?” 舍兹嘟起嘴,显得别样的俏皮可爱。朱樉现在没有欣赏美女的心思,他眼下正为军中的粮食发愁。 为了保存自己大男人的颜面,朱樉硬着头皮说道:“先前答应你俩的事,当然不会变。只是我现在军中缺粮,只能一批一批的匀出一点粮食。希望你跟刘夫人理解,给我一点时间。” 听到朱樉当面说出了自己的难处,舍兹松了一口气。她来并不是上门问罪的,只是想看看对方是不是戏耍自己。 舍兹难得有几个看的顺眼的朋友,更重要的是来看看对方遇到了难处,她想帮帮忙。 舍兹对朱樉说道:“其实修建驿站的事不用那么着急,寨子里还有一些余粮。我可以拿出来帮你渡过难关。” 听到舍兹愿意倾囊相助,朱樉十分的感动。贵州的土地十分贫瘠,粮食就显得特别珍贵。舍兹愿意拿出粮食来帮助自己,看来是把自己当成了真朋友。 朱樉摇头拒绝道:“你们寨子里的情况,我都清楚。那些是你们的族人准备过冬的粮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眼见朱樉拒绝了自己,舍兹显得有些气恼,她叉着腰说道:“既然我们都是朋友了,你有难处又不肯接受我的帮助,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朱樉望着她宝石一般璀璨的大眼睛,认真地说道:“正因为我们两人是朋友,朋友之间应该互相体谅才对。我不能让我的难处,变成你的困难。那样做就显得我太自私了。” 听到朱樉的解释,舍兹终于安下心来。看来对方是真心把她当成朋友,舍兹坐了下来,对朱樉说道:“在来之前,我跟刘姐商量过来。我们可以拿出一半的粮食来修建驿站,那样既不会拖慢进度,又能减轻你的负担。” 舍兹接过刘莫邪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接着说道:“那两万石粮食,你还是派人拿回去吧。” 舍兹跟刘淑贞两位女土司都这样体谅自己,朱樉非常感动。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舍兹好意,他说道:“修建驿站本来就是朝廷的事,我出粮食也是天经地义的。你们能够宽限我一段时日,已经是求之不得。” 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自己的好意,舍兹气的俏脸通红,她气呼呼说道:“我跟刘姐这是在帮你,你这人怎么不识好人心呢?” 舍兹接着又说了一句,“你这是打肿脸充胖子,你还是听句劝,把那些粮食拿回去吧。” 看到对方这样关心自己,朱樉心里一暖。对着舍兹自信地笑道:“眼下我军中确实缺粮,但是我有办法。” “你有办法?”听到这句话,舍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是贵州宣慰使,贵州名义上的第一土司。贵州当地的情况,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眼下贵州无粮,湖广等粮食被你们朝廷征调一空,难道你还能凭空变出粮食不成?” 在舍兹眼里,朱樉这帮人要不了多久就揭不开锅了,可是朱樉脸上的笑容依然十分自信。 他真心把舍兹当成了朋友,自己想出的办法自然也不会瞒着她。 朱樉望着她笑着说:“我想出了一个办法,既然调不来足够的粮食,那就只有拿真金白银去买粮了。” 第452章 帮忙 听完了朱樉的话,舍兹一时竟然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的心中产生了一个荒唐的念头,如果不是朱樉疯了,那就是全世界都疯了。 朱樉抬起下巴,双手抱胸正在为自己想出的天才办法得意之际。 “原本我还以为你想出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好办法,没想到却是一个馊主意。”舍兹极力反驳他,在大事上没给朱樉留半点情面。 舍兹的反应比当时的罗贯中还大得多,这让朱樉有些怀疑人生。 “既不让你跟刘夫人出血又能解决军中缺粮。我这个办法难道不好吗?” 听到‘出血’两字,舍兹面色一红,抬起粉拳直接往朱樉的胸膛上捶了一下,她嗔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朱樉这时才反应过来,这两个字有歧义。他向舍兹真诚的道歉:“对不住了,是我有点语无伦次。我的意思是这样不用挪用你们寨子里储备的粮草。” 听到朱樉的解释,舍兹是又好气又好笑,她望着朱樉的眼睛,笑着说道:“天真的王爷,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法子,你想要买粮也要有人买粮才是。” 舍兹顿了顿,接着说道:“据我所知,贵州几家最大的粮商加起来也拿不出你所需要的粮食,最多凑个零头。难道你还想跟那些个一毛不拔的土官买粮?” 朱樉当然知道舍兹说的都是实情,在贵州这地方,真正的粮食大户并不是那些粮商,而是各地的土司。 粮食在贵州这里比金子还要宝贵,况且这些土司一个比一个精明,朝廷想在这里征收到足额的赋税都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朱樉想在这里买粮简直是天方夜谭。 购粮这件事的成败还要依靠眼前这个女人,一想到这里,朱樉耐着性子解释:“舍夫人你想岔了,我的意思并不是要在大明境内买粮,而是……” 朱樉还没说完就被舍兹打断了,她脸色羞红地说道:“什么夫人说的那么难听,叫我舍兹或者奢香就好。” 朱樉一阵无语,女人的关注点总是停留在很奇怪的地方。他重新纠正了一下称呼,接着说道:“舍兹,我的意思是咱们大明的粮食本来就不富裕,我们可以去跟麓川国买粮。” “麓川?”舍兹这个西南的女土司当然知道麓川国,那是三番五次挑衅大明又称霸中南半岛的存在。 舍兹很严肃地说道:“麓川国狼子野心,不仅垂涎云南的土地,还想进犯四川跟贵州。那是我们的敌人,你跟他们买粮岂不是通敌吗?” 别看舍兹年纪不大,在霭翠病重的那几年里,土司衙门的大小事务都是她一个人处理的。 虽然贵州跟麓川相隔一省之地,舍兹仍然不敢有半分懈怠,时时刻刻都盯着这个野心勃勃的邻居。 听到舍兹的反应这般强烈,朱樉笑着解释:“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现如今盘踞在云南的元军才是我们的当面之地,常言道远交近攻。在没有清除掉云南的元军以前,麓川不但不是我们的敌人还应该是我们的盟友才对。” 此话一出,舍兹霍然起身,她俏脸涨红,气鼓鼓地说道:“把敌人当成盟友,这是什么道理?” 朱樉呵呵一笑,满是自信的说:“有一位伟人说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舍兹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的含义,她慢慢的冷静下来,发现这句满富哲理的话,越是反复诵念越让人觉得回味无穷。 等了一会儿,舍兹思考完后才开口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你把这么机密的事都告诉了我,应该是有我能够帮上忙的地方对吧?” 舍兹是个十分聪明的女人,她马上就想出了朱樉的目的。 朱樉点点头,认真地说:“你说的没错,眼下正有一件事需要麻烦你去办。” 听到朱樉真有事拜托自己,舍兹立马来兴致。她来这里的目的正是想要帮助自己的朋友。 舍兹大方地答应道:“我们两个是好朋友,只要我舍兹能够办到的,绝对没有二话。” 朱樉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件,上面还盖着火漆。他对舍兹说道:“我要你用秘密渠道将这封信送到思伦发的手上。” 上次虽然跟麓川来的使臣签订了盟约,可是那份盟约并没有得到朝廷的承认。只能算私底下的一份合作意向书。 他跟麓川国还没能建立联系渠道,只能借助舍兹这边的力量来取信对方。 正如朱樉所料,舍兹那里的确有方法能联系到麓川国。 舍兹接过他手里的信件,一口答应了下来。“好这件事,我帮你去办。” 见到舍兹愿意帮忙,朱樉松了一口气。毕竟私下里跟麓川国有所来往是犯忌讳的事,对方明知自己另一个身份是锦衣卫,还愿意帮忙送信更显得弥足珍贵。 朱樉对着舍兹抱拳道:“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男人。” 舍兹抿嘴一笑,对着他说道:“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舍兹带着两名族人离开了大帐,朱樉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满是感动。 他跟舍兹两人之间不过是萍水之交,可是舍兹还是愿意为了他专程跑了一趟。 刚才默不作声的刘莫邪,这是才开口:“舍兹为人坦诚,可谓女中豪杰。” 朱樉非常赞同的点头,历史上的舍兹正是青史留名的一位奇女子。 称赞完了舍兹,刘莫邪话锋一转,她嘟着嘴说道:“人都走没影了,你还一直在那里观望什么呢?” 刘莫邪酸溜溜的语气,让朱樉眉头一拧,沉声道:“我跟舍兹是好朋友,我们两人之间清清白白。” 朱樉的语气里充满了不满,刘莫邪收起了调笑的心思,指着不远处说道:“你跟奢香夫人之间倒是清白的,可是你跟刘夫人之间就不一定了。这不,人家正主找上门来了。”” 第453章 收干儿子 朱樉顺着刘莫邪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正是一个妙龄少妇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正朝着他们走来。 那位妙龄少妇的身份正是刘淑贞,她怀里的那个孩子正是贵州宣威同知宋诚。 刘淑贞一袭绿水长衫,迈着莲步款款向他走来。 走到朱樉面前,刘淑贞屈身对着朱樉福了一福。“妾身拜见秦王殿下。” 朱樉双手虚扶,对着刘淑贞说道:“明德夫人免礼,不知夫人找本王可是有要事?” 现在是傍晚时分,朱樉十分确信一个单身少妇带着娃找上门肯定不是找自己来聊天的。 刘淑贞红着脸,满是歉意的说:“还请王爷恕罪,小诚这孩子感染风寒以后,就哭着闹着要找王爷,妾身怎么哄也哄不好他。” 听到刘淑贞的话,朱樉目光一转,正好看见她怀中的宋诚紧闭着双眼,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额头上还贴着膏药,显然是在发烧。 听到说话的声音,宋诚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他朝着朱樉的方向张开手臂,嘴里向着母亲喊道:“娘亲,我要爹爹抱我,我要爹爹抱我。” 儿子的话,让刘淑贞低着头,抹起了眼泪。她哽咽道:“诚儿乖,那是秦王殿下,你爹爹早就不在。” “我不管,我就要爹爹,我就要爹爹……” 换在平日里,懂事的小宋诚还是很听母亲的话。可是现在他发起了高烧,昏昏沉沉的脑袋里只剩下了孩子的天性。 看着不停哭闹的儿子,刘淑贞的脸上满是为难。 “还是让我来抱吧。” 朱樉大大方方的伸出手,从刘淑贞的怀里接过了小宋诚。 说来也怪,原本哭闹不停的小宋诚到了朱樉的怀里,像是找到了熟悉的港湾一般。渐渐停止了哭闹声,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看着儿子在朱樉的怀中睡的香甜,刘淑贞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之色,她抬起手说道:“殿下,还是让我带小诚回去睡觉吧。” 朱樉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对着刘淑贞说道:“既然孩子睡着了,那就别打扰他了。这几天小宋诚就跟我住一起,等到病好了再说。” 在睡梦中的小宋诚用小手紧紧拽住朱樉的衣领,朱樉一眼就看出了这孩子的最大问题是因为从小没有父亲,缺乏了安全感。 所以才会在生病的时候,做出反常的举动。 朱樉前世没有孩子,这一世虽然儿女双全,可是儿女都不是自己带大的。 既然宋诚这孩子跟自己投缘,朱樉干脆当起了临时奶爸。 刘淑贞跟朱樉不过是一面之缘,看着儿子在陌生人的怀里熟睡。 刘淑贞的心中五味杂陈,她红着眼眶说道:“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殿下还是把小诚交给我吧。” 朱樉望着她认真地说道:“既然这孩子跟我有缘,夫人要是愿意的话,就让小宋诚当我的义子吧。我膝下有三子一女正好跟小宋诚做个伴。” 朱樉非常敬重刘夫人,因此没有说让小宋诚给自己的儿子当伴读,反而是让自己的的孩子当小宋诚的玩伴。 听到朱樉说的如此有诚意,刘淑贞便不好再拒绝,她当即答应道:“小诚能得到殿下的怜爱,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朱樉点了点头,看到刘淑贞久久不愿离去,明显是不放心自己的孩子。 朱樉身边的刘莫邪会意,她对着刘淑贞说道:“既然小宋诚由王爷亲自照顾,那就委屈刘姐姐跟我将就几晚了。” 刚才全身心都拴在了儿子身上,听到刘莫邪说话,刘淑贞这才注意到了朱樉的身边还有一位佳人。 刘淑贞当了好几年的土司,一眼就看出了刘莫邪是女扮男装,而且看年纪应该不是秦王的原配。 刘淑贞福了一礼,对着刘莫邪说道:“不知这位妹妹如何称呼?” 刘莫邪笑着说道:“我叫刘莫邪,跟刘姐姐是本家。” 刘莫邪拉着刘淑贞的手说起了悄悄话,一旁的朱樉听到两女以姐妹相称,顿时生出一种荒诞之感。 这两个女人都跟他有一些关系,但是属于关系不大的那种。 朱樉干脆找了借口开溜,以免自己在这里待着十分的尴尬。 “你们两个慢慢聊,我先带着小宋诚去看看大夫。” 朱樉吩咐手下,让刘莫邪跟刘淑贞两人住在牙帐,他带着小宋诚去了旁边侍卫住的一顶帐篷。 跟气派的牙帐相比,侍卫住的帐篷要小上许多。 他将小宋诚放在床上,让赛哈智去伤兵营将随军郎中找来。 赛哈智离开不久,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大夫提着药箱走了进来。 “草民赵良仁见过秦王千岁。” 赵良仁一进门,就向着朱樉正要磕头行礼。 见对方年龄比自己父亲都大,朱樉赶紧阻止道:“赵大夫快快免礼。” “谢过秦王千岁。”赵良仁走到了床边,放下了药箱。 他将床上的小宋诚眼皮扒开,仔细的看了看瞳孔。赵良仁又抓了小宋诚的手腕,闭上眼睛开始把脉。 等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赵良仁才睁开眼睛说道:“回禀王爷,这位同知大人不过是感染了一些风寒,开两副汤药,每日早晚各服一次,三日便可痊愈。” 在来的路上,赛哈智已经跟赵良仁说过病人的身份了。 朱樉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有劳赵大夫了。” 随即又转过头对赛哈智说道:“去拿一百两银子给赵大夫作为诊金。” “卑职遵命。” 赛哈智拿出一百两银票,塞到赵良仁手里。 赵良仁抚着长须,笑着说道:“治病救人乃医家本分,王爷不必感谢。” 说完,又将那一百两银票退了回去。 听到熟悉的话,朱樉忍不住问道:“赵大夫可是丹溪先生的弟子?” 赵良仁点头说道:“家师正是丹溪先生,王爷既然认识家师,可否告知草民家师现在正在何处?” 赵良仁曾经师从朱丹溪,一想到师傅一把年纪还要四处奔波,他就于心不忍。 朱樉苦笑道:“小王只知道丹溪先生去了湖广地区悬壶济世,具体去向,小王也不知道。” 第454章 奇怪的志向 赵良仁也是听到从京城来的传闻,不久之前,马皇后病重。多亏了他的师傅朱丹溪妙手回春,才医治好了马皇后。 因此,赵良仁才特地向秦王询问他师傅的去向。听到师傅去了湖广,赵良仁长叹一声,“茫茫人海,我这辈子恐怕再难有机会跟家师相遇了。” 如今,赵良仁已经年过七十,而朱丹溪更是九十岁高龄,今后他们师徒二人相见的时机更加渺茫。 看到赵良仁唉声叹气的模样,一时之间,朱樉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位白发老者。 眼见顶头上司犯难,赛哈智见机说道:“禀告大帅,既然丹溪先生人在湖广行医,想必这一路上会经过不少关卡,属下立马派人去找当地巡检司查询丹溪先生的踪迹。” 赛哈智的话,提醒了朱樉。马皇后病重时,尚不知道朱丹溪身处何地,所以是漫无目的的找人跟大海捞针一样。 而现在,朱丹溪身在湖广,范围缩小到了一省之地,要查找起来就容易了许多。 朱樉点了点头,赛哈智立马去派手下查询朱丹溪的踪迹。 过了半个时辰,赛哈智赶了回来,对着朱樉说道:“禀告大帅,属下查到,丹溪先生最后一次露面是在半个月前,地点是在武昌。” 朱丹溪医治好了马皇后的病,对老朱家有大恩情。 朱樉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决定尽自己的力量来帮助这对师徒团聚。 朱樉对着赛哈智说道:“老赛,派几名弟兄护送赵先生去武昌,一定要找到丹溪先生。” “卑职领命。”赛哈智转身去帐外安排人手,不一会儿,有十名锦衣校尉跟随在赛哈智的身后走了进来。 朱樉对赵良仁说道:“这一路舟车劳顿,就辛苦赵大夫了。” 见秦王肯动用锦衣卫来帮助自己,赵良仁的眼中满是感动,他两手作揖对着朱樉感谢道:“多谢秦王千岁施以援手,能与家师团聚,这点路程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听到师傅的消息,赵良仁现在恨不得插上翅膀,立马飞到武昌。 赛哈智躬身对着赵良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赵大夫请随我来。” 赵良仁起身刚欲离开,临到出门时,才停住了脚步。 他拍了下额头,满是懊悔地说:“刚才满脑子都是家师的消息,一时间竟把治病救人的老本行给忘了。真是罪过,罪过。” 赵良仁从药箱当中拿出纸笔,对着赛哈智说道:“赛千户请稍等。” 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药方,递给了朱樉。 赵良仁弯下腰,满是歉意的说:“草民一时性急,忘了救治同知大人之事。还请王爷恕罪。” 刚才朱樉脸上那么紧张,瞎子都看的出来小宋诚跟朱樉的关系非比寻常。 朱樉却笑着说:“赵大夫心系师傅安危也是人之常情,小王又岂会怪罪于你?” 见到朱樉没有追究他的过失,赵良仁松了口气,他跟在赛哈智的身后直接出了营房。 朱樉刚准备自己去抓药时,郑和跟王景弘二人赶了过来。 他们俩一直跟随在廖永忠的身边学习水师战阵,今日难得有闲暇时间。 郑和、王景弘和朱樉都许久未见,一见面,郑和、王景弘两人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奴婢郑和。” “奴婢王景弘。” 郑和、王景弘二人齐声说道:“见过主子爷。” 说完对着朱樉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朱樉刚想上前拉起二人,却因为隔得太远,晚了一步。 朱樉摇着头,一脸苦恼地说:“三宝和景弘,你们二人都是我的伴当。咱们相知相交多年,又何必行那些虚礼呢?” 郑和认真地说道:“主子不嫌奴婢粗鄙,对我跟景弘都有再造之恩。” 王景弘接着说道:“在奴婢的心中,主子爷就是奴婢们的天。” 朱樉连忙走上前,拉起地上的二人。对着他们俩问道:“一段时日不见,你们二人这是跟我生分了吗?” 听到朱樉这样问,郑和解释道:“近来,奴婢跟着廖将军学习兵法。有感于主子的恩德对奴婢帮助颇多,奴婢却无以为报。” 郑和说完,王景弘用力地点了下头,附和道:“我跟三宝哥一样,都觉得主子为我们付出了那么多,却没有得到什么回报。” 郑和跟王景弘异口同声地说道:“这段时日没在主子身边伺候,我们俩都觉得对不起主子。” 好久不见,这两人今日的反常举动,朱樉还以他们俩遇到什么大事了,没想到是他们心里的愧疚感在作怪。 朱樉摆了摆手,笑着说:“我之所以要帮助你们,是因为你们两人都是可造之才。你们跟着德庆侯好好学习,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尽管廖永忠的爵位已经被朱元璋下旨废除了,朱樉还是习惯性称他为德庆侯。 听到朱樉这样说,郑和跟王景弘的心中都满是感动,郑和对朱樉说道:“廖师傅放了奴婢一段时日的假期,奴婢马不停蹄赶来就是为了伺候主子。” 王景弘也附和道:“奴婢也跟三宝哥一样。” 两个下属都对他忠心耿耿,朱樉脸上却没有半点高兴。 他对着二人,认真地说:“几个月没见,没想到你们心里的角色还没有转变过来。” 朱樉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在我心里你们两个人都不是端茶送水的奴仆,而是将来扬大明国威于海外的将军。” 郑和跟王景弘二人闻言一滞,随后两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们没想到自己在朱樉心目中的位置这么重要。 郑和没有气馁,而是仰着头说道:“主子这样看重奴婢,是奴婢十辈子修来的福气。奴婢将来不仅要扬帆四海,也要将主子、娘娘跟小主子们伺候的周到。” 郑和说出的这一番话,差点没让朱樉一头栽倒。 一旁的王景弘拍掌叫好,激动道:“三宝哥好大的志气,奴婢也要跟三宝哥一样,伺候好主子和娘娘,还有几位小主子。” 第455章 沐英二号 两人的话令朱樉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在他们两个的心目中地位居然跟大明一样重要。 朱樉是既好笑又感动,他不知道怎么纠正郑和的语病,只好教训起了王景弘。 “什么俺也一样,一段时日不见,你王景弘就变成三宝的应声虫了?” 听到这句话,王景弘不但不伤心,反而笑嘻嘻地说:“主子明鉴,三宝哥说的正是奴婢想说的。在奴婢的心里,主子爷就是奴婢们的天。” 王景弘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朱樉刚想说什么,却被堵住了嘴,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王景弘眼尖,看到朱樉手里拿着一份药方。他立马表起了忠心,“主子,这等粗活还是交给奴婢来做。” 朱樉有些无语,他发现一段时日不见,眼前这个王景弘变的比郑和要圆滑很多,有向着李景隆的方向发展的趋势。 朱樉直接将药方递到了王景弘手里,他摆了摆手说道:“既然你这么殷勤,那就由你去帮我抓药吧。” 王景弘拿着药方,欢天喜地走了。 看着王景弘离去的背影,郑和这才回过神来,懊恼地拍了下额头,又被这小子抢先了。 他看见朱樉撕下小宋诚头上的药膏,端着一盆水正要用湿毛巾给小宋诚敷额头。 郑和快步上前,接过朱樉手里的铜盆。 郑和望着朱樉认真地说:“主子,您在一旁歇着,这伺候人的活还是让奴婢来。” 朱樉有些无奈,将手里的铜盆递给了郑和。 郑和端着铜盆,去外面打来了一盆水。然后将毛巾浸湿,再盖在小宋诚的额头上。 看着躺在床上正在发高烧的小孩,郑和好奇地问:“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在主子的营房里。” 郑和跟了自己十来年了,早就跟自己的家人一样。朱樉耐心回答道:“这位是贵州宣慰同知宋诚,也是我刚收的干儿子。” 一听到小宋诚是干儿子,郑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是真的害怕朱樉在贵州搞出一个私生子,回去以后不好跟几位王妃交待。 郑和一边细心的照顾小宋诚,一边问道:“回京之后,这位干殿下,主子准备怎么安置?” 这个时代,军中收干儿子的状况非常普遍。郑和之所以要问,是因为干儿子分为两种,一种是因为利益结成的干亲,另一种是跟亲儿子无异,一直养在身边的那种。 郑和是秦王府的一份子,他一发问。朱樉耐心地解释:“我准备把小宋诚养在身边,将来让他跟沐英哥一样镇守西南边陲。” 听到朱樉这样安排,郑和赞同地点了下头。 郑和非常熟练地解开小宋诚身上的衣扣,然后再用湿毛巾一遍又一遍的擦拭身体。 不一会儿,王景弘拿着两副用油纸包好的药回来,他用药罐子在火炉上给小宋诚煎药。 等煎好药以后,王景弘又将药倒进碗里放凉,再亲自喂到小宋诚的嘴里。 喝完药以后,在两人的悉心照料下,小宋诚身上的高烧很快退了下去。 朱樉摸着小宋诚的额头,发现他的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 朱樉松了一口气,他前世是单身汉,这一世是甩手掌柜,根本就不会照顾孩子。 不得不说,郑和跟王景弘两人赶回来的正是时候,恰好帮了他的大忙。 其实刚才还有一句心里话,朱樉没有说。那就是有小宋诚在手里当人质,他们的大后方贵州就乱不了。 朱樉现在是个成熟的政治家了,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这两样,他分的很清楚。 小宋诚退了烧以后,朱樉就吩咐郑和跟王景弘二人下去休息,因为他知道等一会儿,对方的母亲就要到了。 果不其然,在郑和跟王景弘走后不久,刘淑贞就一脸焦急赶了过来。 一进门就看到儿子在床上熟睡,刘淑贞都忘了跟朱樉请安。 直接走到床边,伸出她的纤纤玉手,抚在儿子的额头。 当她的手,接触到小宋诚的额头那一刻,发现儿子额头不再像早前那样滚烫。 刘淑贞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安定了下来。 这时,刘淑贞才发现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个男子,正用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刘淑贞红着脸,低下头说道:“民妇刚才担心小诚,一时忘了殿下就在这里。民妇无礼,还请殿下恕罪。” 在舍兹跟刘淑贞同意修建龙场九驿以后,朱樉就快马加鞭用军国驿站来给舍兹和刘淑贞两女请封。 在前两天,老朱送来的家书里,已经同意了册封刘淑贞为明德夫人,舍兹为顺德夫人。只是朝廷派来的天使还在路上,正式的诏书还没有宣读。 因此刘淑贞还是自称民妇,朱樉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心念爱子乃是人之常情,夫人又何罪之有啊?” 听到秦王并没有怪罪自己,刘淑贞终于放心了。 她对着朱樉说道:“既然小诚已经退烧,那就由民妇带他回家照顾。不便再叨扰殿下。” 人家当妈的来要自己的孩子,朱樉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刘淑贞上前给小宋诚穿好衣服,然后一把抱起了小宋诚,就对朱樉说道:“那民妇就先告辞了。” 她抱着小宋诚还没走出营房两步,隔着门就传来了小宋诚的哭喊声。 “娘亲,我要跟着爹爹,我要跟着爹爹。” 看来是小宋诚醒来,房内的朱樉悄悄松了口气,看来他的二号沐英计划还是有着落了。 果然不到一会儿,刘淑贞抱着小宋诚又折返了回来,她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满是歉意地对朱樉说道:“殿下真是不好意思,小诚这孩子看来是不想回家。” 朱樉面露微笑,接过了她怀里的小宋诚。 小宋诚一到了朱樉怀里便停止了哭闹,他的小手抓着朱樉的衣襟,两只眼皮上下不停的打架,不到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朱樉又脱去了小宋诚的外衣,将他抱回了床上。 看到久久不愿离去的刘淑贞,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中间还睡了孩子。 朱樉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第456章 怕死的李景隆 朱樉用余光悄悄打量着刘淑贞,虽是一身布衣荆钗打扮,却显得风姿绰约。 此刻的刘淑贞粉面含春,胸前两座山峦耸立,整个人犹如一颗成熟的水蜜桃般娇艳动人。 看着熟睡的儿子呼吸变得均匀,刘淑贞放下心来,她刚一转头正好撞上了朱樉的目光。 见对方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刘淑贞俏脸通红,低下了头。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气氛慢慢变得旖旎起来。 看到刘淑贞含羞带怯的模样,朱樉这才收回了目光。 为了化解尴尬,朱樉有一搭没一搭地找着刘淑贞聊天,“刚才赵大夫已经小宋诚诊治了一番,不过是染了风寒,只要按时服药,两三天便可痊愈。” “嗯。”刘淑贞低着头,浅浅答了一句。临了,又觉得有些失礼。 她又补充了一句,“小诚难得生病,民妇没有经验,一遇到事就变得六神无主。还是多亏了有殿下帮忙照顾,民妇真是给殿下添了许多麻烦。” 刚才辛苦照顾小宋诚的是郑和跟王景弘二人,可是朱樉却果断将这份功劳揽到了自己身上。 朱樉笑着说道:“我家里有四个孩子,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是由我来照顾。今日只照顾小宋诚一个,当然算不上什么麻烦。” 为了增加在刘夫人心里的印象分,朱樉果断撒了一个小谎。 刘淑贞没法验证他话里的真假,但是看见小宋诚已经退烧之后,刘淑贞还是愿意相信朱樉是一个好丈夫,更是一个好父亲。 她看向朱樉的目光变了,变得充满了欣赏。 要是唯一知情人李景隆在场,一定会当面揭穿朱樉假面具。 然后大骂一句:“朱樉,你这个渣男。” 可惜现在的李景隆,正躺在伤兵营里辗转反侧。 …… 自从朱樉走后,李景隆已经一天一夜都没合上眼,睡过一次囫囵觉。 但凡是谁要知道了自己就要在不久之后,深陷敌营去当卧底。 都会心惊胆战夜不能寐,李景隆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娇生惯养,他反而觉得身旁的徐增寿天生有一颗大心脏。 夜深了,李景隆辗转反侧都难以入睡,他翻身的响动惊醒了旁边正在打鼾的徐增寿。 徐增寿睁开双眼,不满地说:“二丫头,你有完没完?你要是不想睡觉就出去走走,别在这里折磨我了好吗?” 李景隆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望着徐增寿痛心疾首地说:“阿寿,阿寿,还有五天,还有整整五天,我们就要动身去曲靖了。到时候生死难料,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啊?” 听他一惊一乍,徐增寿抿嘴一笑,揶揄道:“既来之,则安之。难不成你冠军侯已经被吓的尿裤裆了?” 李景隆倒是没被吓得尿裤裆,不过一想到再过几日,自己就要睡在元军大营里,他李景隆浑身上下就不自在。 李景隆向徐增寿问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可是元军大营,难道阿寿你一点都不害怕?” 徐增寿反问道:“那些鞑子跟我们一样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又不会吃人。我为什么要害怕?” 李景隆被徐增寿的话整的有些无语,他发现徐增寿这小子有点不把自己的性命当成一回事。 李景隆循循善诱道:“阿寿啊,你想想,到时候,咱们身边可是围满了元军,咱们就几个人同行,要是被发现了身份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吗?” 李景隆并不是没有困意,只是他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出现他假投降被元将发现,然后被元兵乱刀分尸的画面。 一想到自己会被大卸八块,李景隆就吓得彻底不敢入睡了。 看到李景隆害怕的样子,徐增寿撇撇嘴,轻蔑一笑:“二丫头啊,二丫头,我没想到你是咱们这帮淮西子弟里第一个封侯的,却被几个鞑子吓成了这副样子。” 说着,徐增寿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咱们是将门子弟,咱们从军那天就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你二丫头可别在战场上做出虎父犬子那样丢人的事,到时候,可别怪兄弟们都不认你。” 徐增寿是朱樉的小舅子,他把徐增寿拉上就是为了做挡箭牌。 见徐增寿根本就不上套,李景隆有些气馁。 徐增寿翻了个身,背对着李景隆说道:“二丫头,你不想睡就别发出声音,要是再把我吵醒,到时候,可别怪哥们的拳头不认人啊。” 被徐增寿严正警告过后,李景隆也不敢再作妖了。 李景隆从来都没想过,夜晚会有这样的漫长,他侧躺在床上,靠着枕头仍然难以入睡。 对面的床上传来熟悉的鼾声,只有一个人失眠,这让李景隆觉得更加难受。 他辗转反侧半天,终于无法忍受这种痛苦了。 李景隆直接一屁股坐了起来,他从床底下拿出自己的靴子。 穿上以后,李景隆准备去伙房拿一些烧酒,先把自己灌醉再说。 至于随军大夫让他戒酒的医嘱,已经被李景隆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前脚刚迈出营房,大老远就看见李府的家丁骑着快马,朝着他这边赶来。 家丁一见到李景隆,立刻勒住了马,“大少爷,从京城来了一封信。” “京城来信了?”李景隆以为是他媳妇袁氏写来的,他问道:“我媳妇不是前两天才给我送来了一封信吗?” 家丁摇头说道:“大少爷你误会了,不是大少奶奶的信。是诚意伯走驿站给您送来的信。” “诚意伯给我写信了?”李景隆在脑海中仔细回想半天,也没发现自己跟刘伯温有什么交情? 唯一的交集就是八年前的凤阳之行,要说交情,他老子李文忠倒是跟刘伯温有那么一些。 李景隆猜不出刘伯温给自己写信的原因,索性直接一把从家丁手中接过了信件。 看到上面的火漆印完好,李景隆放下心来。他从兜里掏出五两银子,打发给家丁当辛苦费。 然后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营房,此刻的营房里,徐增寿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第457章 三句谶言 李景隆走到床边,脱掉了脚上的靴子。然后小心翼翼地翻身上床,生怕吵醒了徐增寿。 他三下五除二脱掉了身上的外衣,随手一扔,直接钻进了被窝里。 坐在床上,李景隆稍显不放心,他将被子盖在头上,捂的密不透风。 然后掏出了火折子照亮,这才撕开信封上的火漆。 里面掉出一张纸条,只有短短的几句话。 李景隆伸着头,好奇地看看纸条上写了什么? 只有三句话,严格来说是三句谶言。 “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 “黄帝遇九天玄女,则涿鹿胜。” “莫逐燕,莫逐燕,逐燕必高飞,高飞入帝畿。” 李景隆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多遍,这三句没头没脑的话,让他摸不到头脑。 不学无术的李景隆,现在只想找一个人来帮自己参谋。 他小心翼翼将纸条塞进了裤裆里,从被窝里探出头来。 看向了一旁的徐增寿,突然发现徐增寿的呼噜声都变得有那么一丝丝可爱了。 李景隆套上靴子,他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步步往着徐增寿的床边走去。 徐增寿正在梦里跟元将王保保厮杀了三百回合,打得难解难分。他掏出火铳正要一枪打死王保保,扬名天下之时。 徐增寿的鼻头一痒,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阿嚏。” 响亮的喷嚏声,把徐增寿从梦境里拉回到了现实。 他一睁眼,就发现李景隆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短裤站在自己面前,嘴里还在发出嘿嘿的坏笑声。 徐增寿一看到李景隆手里拿着一根鸡毛,终于发现了破坏自己美梦的罪魁祸首。 徐增寿大怒,扬起拳头就要给李景隆的身上来上两下。 他刚坐起身,一张纸就不偏不倚的盖在了自己面门上。 徐增寿气的浑身发抖,他将那张纸揭下来一看。 发现上面有字,居然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上面还盖着长安钱庄的印。 徐增寿登时愣在了原地,李景隆双手叉腰,仰着头满是得意地说:“五百两,陪我唠唠嗑。怎么样?” 五百两,唠嗑?徐增寿骂了一句“神经病”,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将银票塞进了荷包里。 徐增寿坐在床边,抱着双手没好气地说:“要唠什么?搞快点,别打扰我睡回笼觉。” 眼见徐增寿一口答应了下来,李景隆厚着脸皮坐了下来,还故意地将徐增寿挤到了一边。 李景隆的屁股挤了过来,徐增寿看在银子的份上,忍住了想打人的冲动。 李景隆笑呵呵地说道:“阿寿你别紧张,我考考你,这个‘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是什么意思?” 徐增寿一脸奇怪道:“大半夜的,你问这个干嘛?” 李景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两手一摊说道:“我不是睡不着吗?闲着无聊就看了看书,发现有几处不懂的地方,这不就问你来了?” 李景隆会看书?徐增寿像是听到了这个星球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咧着嘴哈哈大笑道:“你二丫头还会看书?你骗鬼去吧,我看你是看春宫画还差不多。” 李景隆能跟朱樉尿到一个壶里,就是因为两个人都出了名的不爱读书。当然大本堂还有一个不爱读书的朱老四。 眼见徐增寿不相信自己,李景隆急了,他伸手去抢徐增寿腰间的荷包。“你说不说?不说就把银票还我。” 徐增寿拼命护住荷包,一脸无奈道:“你别抢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徐增寿虽然不知道李景隆是在打什么鬼主意,但是看在银子的份上,他还是给李景隆当起了临时的老师。 比起不学无术的李景隆,文武双全的徐增寿对这些典故信手拈来。 徐增寿耐心地解释道:“这‘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出自《史记·晋·世家》,这申生是晋献公的嫡长子也是晋国的太子,在晋献公的正妻齐姜去世后,又娶了骊姬为续弦。而重耳是晋献公的次子,在骊姬获得晋献公宠爱以后,就想谋害申生与重耳、还有三子夷吾。申生留在晋国最终为骊姬所害,而重耳流亡在外终成一代霸主。” 徐增寿用最简短的语言,给李景隆解释这个典故。 晋文公重耳流亡的故事,李景隆是听过的。 他不知道这句谶言的具体意思,但是嫡长子申生跟次子重耳,让李景隆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此刻正在紫禁城的太子,还有领兵出征的秦王。 刘伯温算无遗策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时此刻,李景隆死命掐着自己的大腿,不让自己笑出了声。 徐增寿看着李景隆两只手掐着大腿的肉,脸上又哭又笑的表情。 徐增寿一眼断定这小子是真的疯了,他挪了挪屁股离李景隆这小子远一点。 看到徐增寿离自己隔着老远,李景隆心下有些奇怪,不过眼下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他没时间再跟徐增寿计较。 李景隆急吼吼地问道:“这黄帝遇九天玄女,则涿鹿大胜又是何意?” 看在银子的份上,徐增寿耐心解释道:“在涿鹿之战时,黄帝与炎帝的联军大战蚩尤,九战九败。在汉代纬书《龙鱼河图》里黄帝在困境中得到玄女的帮助,制作了80面夔皮鼓,夔是东海中的神兽,黄帝用其皮蒙鼓,用雷兽之骨作鼓槌,“声闻五百里,以威天下”。,才让黄帝取得涿鹿之战的胜利。” 九天玄女?李景隆的回忆一下子拉回到了八年前,在天王时,濒死的朱樉看到他的时候,喊了一嗓子“我的九天玄女居然是你?” 李景隆非常肯定,当时汤鼎等人还在他的身后隔着上百米远。 那个九天玄女应该指的就是自己,一想到这儿,李景隆激动的两眼发红,心想:我是表叔的真命九天玄女,其他人将来岂不是只有靠边站的份儿? 这么一想,李景隆便觉得他跟朱樉的关系,比夫妻都还要牢靠。 毕竟这缘分是上天注定的,上天嘛,肯定是最大的。 第458章 报应 “行了,五百两的磕唠完了,你还赶紧去睡吧。” 徐增寿现在困的眼皮直打架,没功夫在这里跟李景隆闲扯,他现在只想早点进入梦乡,再跟元将王保保大战个三百回合。 “嗯……好?” 听到徐增寿的话,李景隆下意识答应。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没有问清。 李景隆有些紧张,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因为接下来这件事,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阿寿你说,如果黄帝平平安安的,那他的真命九天玄女还会出意外吗?” 李景隆的问题,直接让徐增寿瞪大了眼睛,他望着李景隆认真地问道:“我说二丫头,你今日怎么神神叨叨的?黄帝遇到九天玄女那是传说,传说中的事,当然十有八九都是假的。” 见徐增寿一口咬定,李景隆只好换了另一种说法。 “阿寿你先别急,我的意思是像周文王与姜太公、刘备与诸葛亮、我舅老爷跟你爹那样的黄金搭档,是不是命运交织,生死与共?” 听到李景隆这个奇奇怪怪的比喻,徐增寿更加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脑子出了毛病? 看在银子的份上,徐增寿再一次忍了下来。 “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 徐增寿并没有欺骗李景隆,在八年以前,皇上在凤阳遇险之时,他父亲徐达的背上就长出了一个拳头般大小的毒疮。 每日疼痒难耐,令他爹寝食难安。再加上父亲偏爱烧鹅一类的发物,这让毒疮越发严重。 找了不少名医,用了许多药石。可是父亲背上的毒疮仍然没有一点好转,最后还是多亏了大姐夫用芥菜卤子才医治好了父亲的毒疮。 听到徐增寿的回答,李景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终于安下心来,可以大大方方去曲靖了。 想起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李景隆直接问道:“你知道‘莫逐燕,莫逐燕,逐燕必高飞,高飞入帝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上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他大哥徐辉祖从北平回到家里过年,大哥告诉徐增寿,北平的大街小巷都在流传着这句童谣。 “莫逐燕,莫逐燕……” 徐增寿默念了一遍,随即往床上一躺,背对着李景隆说道:“二丫头,我累了。有什么话等明天再说。” 说完也不管李景隆听没听进去,徐增寿将被子往头上一罩,便一言不发。 李景隆自讨没趣,他只好意犹未尽地回到他的床上。 待到李景隆走后,躺在被窝里的徐增寿已经红了眼眶,他用自己一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二姐夫,你真的心存异志了吗?” 这一夜,李景隆的鼾声此起彼伏,轮到徐增寿失眠了。 …… 第二天一大清早起来,李景隆的脑袋昏昏沉沉,昨晚,他做了一个梦。 那个梦十分的荒唐,他梦见老四朱棣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坐在奉天殿的龙椅上接受群臣的朝拜。 李景隆一直是朱樉的铁杆支持者,他只能用梦是相反的,这个蹩脚的理由来安慰自己。 李景隆刚刚穿戴整齐,李府的家丁就端着铜盆跟洗漱用品走了进来。 “大少爷,小人来服侍你洗漱。” 家丁点头哈腰对李景隆说道,他将猪毛刷还有装青盐的瓶子递给了李景隆。 李景隆在刷牙的时候,还在默念着最后一句谶言。 “莫逐燕,莫逐燕……” 默念好几遍后,李景隆这才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他连连摆手,将家丁赶出了营房。 李景隆瞪大着眼睛,满是惊恐道:“燕王……帝畿,难道燕王真的是真命天子?” 李景隆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他将手中的洗漱盅跟猪毛牙刷哐当一声扔在了铜盆里。 然后抬起手从裤裆里掏出来昨天那张纸条,纸条上有一根卷卷的毛发,李景隆正在细细观摩之时。 他的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二丫头你这个不讲义气的东西,刷牙洗脸都不等我一道吗?” 听到徐增寿的声音,李景隆浑身一个激灵,在惊慌失措下,李景隆直接背过身去。 将手上那张温热的纸条直接一口塞进了嘴里,李景隆喉结蠕动,直接将纸条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看到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徐增寿心生好奇,他问道:“二丫头,你在偷吃什么好东西?” 李景隆嘴巴紧闭,望着徐增寿使劲摇头。 他的这副样子,让徐增寿更加起疑心。徐增寿上前捏了捏李景隆的下巴,李景隆一张嘴一股腥臭味呼之欲出。 差点没把人给熏死,徐增寿捏着鼻子后退了几步,指着李景隆骂道:“我说你怎么一大早就灯也不点的跑去茅房,原本你小子是去偷吃大粪去了。” 李景隆欲哭无泪,他很想解释解释。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呕。” 但是一张开嘴,那股味道从嘴巴直接冲到鼻子,让李景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李景隆弯下腰,对着地上的脸盆就是张嘴呕吐了出来。 看到李景隆抱着铜盆,哇哇大吐的样子。 徐增寿捏着鼻子说道:“你先吐个痛快,我等会儿再来看你。你记得一定要刷牙啊。” 说完,徐增寿迈着大步离开,出去透透气。 李景隆吐了满满的一脸盆呕吐物,连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他好不容易才直起腰,李景隆脸色苍白,扶着腰抱怨道:“表叔,你跟诚意伯真是害苦我了。” 说完,李景隆刚想出去叫人进来收拾,可惜他现在脚步虚浮,刚迈出一步就踩在了地上的污秽上。 李景隆脚下一滑,直接头朝着地面摔倒,好死不死,这摔倒的方向正是朝着脸盆而去。 看着盆里装的满满的浓稠汤汁,满的都快溢出来了。 李景隆两眼一闭,他的双手在空中挥舞,他竭力地大喊了一声“不要啊。” 随后,李景隆的脸重重地撞向了盆里,汤汁如同天女散花一般溅的到处都是。 门外的徐增寿,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担心李景隆出事,他第一时间跑了进来。 一进门,徐增寿就看到满地狼藉,他张大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二丫头你等等,我去叫你家里的下人来救你。” 第459章 幸灾乐祸 徐增寿并不是见死不救,而是他是一个有洁癖的人。眼前满地的狼藉,那些白色的汤汁跟浓痰一样黏稠,对他来说如同人间地狱一般。 徐增寿别说伸手去救李景隆了,光是看到这个恶心的场面,他浑身就起鸡皮疙瘩。 李景隆的脸还埋在盆里,他的脸上糊满了“汤汁”,让他睁不开眼睛。 李景隆被恶心的想吐,他张开嘴向徐辉祖呼救:“阿寿,快快快拉我一把……” 李景隆刚一张嘴,盆里满满当当的汤汁就如同找到了泄洪口一般,纷纷朝着李景隆的嘴巴里汇流。 一股暖流从李景隆的口中滑进了食道,最后流向了他的胃里。 看到李景隆正在大口大口“喝汤”,徐增寿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他双手捂着脸,两条腿都不自觉的变成了内八字,徐增寿满是惊恐道:“二丫头,二丫头,你慢点吃,别噎着。我这就去找人来救你。” 徐增寿的洁癖症犯了,他不敢在这地方再待一秒钟,刚才的画面,对他来说如同噩梦一般。 徐增寿夹着两条腿,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冲着正在外面打屁聊天的两名李府家丁大声喊道:“快进来,快进来救人,再晚一会儿,二丫头可就要吃个够了。” 两名家丁一头雾水地望着徐增寿,脚下没有挪动半分,显然是以为他刚才的话是在胡言乱语。 徐增寿那个气,他往地上一跺脚,直接扯着嗓子喊道:“你们两个狗奴才还不滚进去救你们主子?” 一看到徐增寿端出了架子,两名家丁不敢怠慢,两人一前一后朝着营房大步跑来。 两名家丁刚一推开房门,就看到一幅让他们终身难忘的画面。 …… 刘淑贞见孩子未醒,迟迟不愿离开。 床上的小宋诚又不愿意跟母亲住在一起,朱樉正是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他现在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有一搭没一搭跟刘淑贞聊了一堆废话。 虽然两个人的关系比起刚见面时,要熟络了不少,可是房间里的气氛仍然显得尴尬。 正在朱樉束手无策之际,赛哈智大步走了进来,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大帅,徐将军派人来禀报,冠军侯刚才不小心摔进盆里,吃了不少的呕吐物跟浓痰。” 听到这句话,朱樉直接傻眼了,他睁大着眼睛不可置信道:“什么?李景隆把痰盂吃了?” 一时性急,朱樉都忘了叫李景隆的小名,他现在只担心李景隆的安危。、 赛哈智嘴角抽搐,随后换作一脸痛苦状地点了下头。 朱樉转过头对着刘淑贞说道:“明德夫人在这里稍坐片刻,本王去去就来。” 见他要走,刘淑贞舒了一口气,她说道:“殿下尽管去忙,民妇在这里坐一会儿,等诚儿醒来就回去了。” “嗯。”朱樉说完,跟着赛哈智一起出了营房。 来到伤兵营,朱樉就看到门口围了一大帮勋贵子弟,显然他们都是收到了消息,第一时间过来幸灾乐祸……不对,是关心李景隆的。 汤鼎、邓镇、冯诚、傅正等人坐在大门口的空地上,一个个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徐增寿讲解李景隆刚才的惨状。 “你们不知道,我刚进门的时候,二丫头那个人是真的狠,装满一澡盆的浓痰,他一口就直接吞了下去,都不带歇歇脚的……” 徐增寿说的绘声绘色,一边说还一边手舞足蹈。给大家演示刚才的场景,说到兴奋之处,徐增寿口若悬河,唾沫星子溅的到处都是。 他身前坐着的那帮勋贵子弟也不嫌脏,一个个都眼睛发亮,恨不得刚才自己就在第一现场。 朱樉当然知道这帮人幸灾乐祸的原因,尽管李景隆一向人缘很好,可是这小子自从成了二代里面第一个封侯的,不可避免的就在兄弟们的面前翘起了尾巴。 所以一听到李景隆‘落难’的消息,大家都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目的当然是为了当面好好嘲笑李景隆一番。 朱樉走过去后,直接站到了最后面,没有打扰众人的‘雅兴’。 听到徐增寿讲述完,朱樉这才知道李景隆不知道吃了什么玩意,据徐增寿所说,很大概率是黑色的奥利给。 李景隆因为这两日茶饭不思,肚子里压根就没有多少东西可以吐的。他吐着吐着就开始吐起了口痰,那满满的一大盆浓痰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朱樉想起以前互联网上看到的一个老笑话,老大和老二去戏院看戏,看到中途二人为情节发展而争执起来,并为此打赌。 老大指着前边摆的一排痰盂说:“输的人要喝一口那里边的东西。” 不幸,老大输了,于是老大皱着眉头喝了一口。 二人接着赌下边的情节,这次,老二输了。 只见老二抱起一个痰盂,咕咚咕咚连喝了十五大口。 老大大惊失色,佩服的五体投地,对老二说“你太了不起了,居然能连喝十五大口!” 老二摇摇头,“不是我想喝,那个痰盂里的痰太浓,我实在咬不断!” 没想到李景隆这小子倒了八辈子霉,这么离奇的事都能给他碰上,朱樉对李景隆这人的运气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等到徐增寿说完,朱樉才大声说道:“你们这些人都他娘的没事干了?还不给老子滚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朱樉突然一声大吼,直接把众人吓得作鸟兽散。 关系最近的汤鼎、邓镇、冯诚、傅正四人,仍然停在原地不愿意离去。 汤鼎对朱樉说道:“二爷别生气,大家伙不是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可以扫扫二丫头的面子这才聚到了一堆吗?” 邓镇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们等着里面打扫完了,再进去好好奚落二丫头一顿。” 朱樉黑着脸,对赛哈智说道:“我数三声,要是他们都不愿离开,就把这四个人早退记下来。” 赛哈智闻言拿出一根竹管水笔,还有一个小册子。 汤鼎、邓镇等人脸色一变,早退这词是朱樉发明的,专门用来罚他们的俸禄。 第460章 小团体 眼见朱樉动起了真格的,要拿大家的俸禄开刀。冯诚赶忙出言劝阻,他对朱樉说道:“二哥,不是咱们故意要跟二丫头过不去。上次你亲眼看到的,大家好心好意去探望他,结果这小子不识好歹,还想拉着大家伙下水。” 别看这帮淮西子弟的外表一个比一个粗犷,真遇到鸡毛蒜皮的事,保管他们一个赛一个的小肚鸡肠。 朱樉板着脸说道:“这都是前两天的事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婆婆妈妈的,还学娘们翻起了旧账?” 看到朱樉面色不善,冯诚向后连退几步,不敢再说下去了。 望着汤鼎几人,朱樉沉声说道:“你们还想要这个月俸禄的话,那就给我乖乖回去上值。如果真心不想要了,那就继续留在这里好了。” 汤鼎、邓镇、冯诚、傅正几人,除了邓镇已经袭爵以外,其他三人还处于啃老阶段。 真要断了他们的俸禄,这三个人别说是喝酒耍钱了,怕是这个月的酒钱都凑不出来。 见到朱樉真发起了火,年纪最大的汤鼎第一个打起了退堂鼓。 “二爷,突然想起了我营中还有一些急事没有处理,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汤鼎拔腿就跑,一溜烟的功夫,人已经跑的没影了。 冯诚紧随其后,一边跑一边回头冲着朱樉喊道:“二哥,我想起来坐骑今天要生小马驹了,我就先回去了。” 眼看带头的两人一个跑的比一个快,傅正摸着后脑勺,露出憨厚的笑容。 他对朱樉说道:“二哥,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真的来看二丫头的,既然二丫头没事,我就放心了。” 傅正说完转身就走,临走前还冲着朱樉挥了挥手,他大声喊道:“二哥,我先走一步了。” 四人组里,汤鼎、冯诚、傅正三人都不讲义气先跑了,只留下邓镇一个人站在原地,他看了看朱樉,又看向另一边还在发呆的徐增寿。 邓镇向着徐增寿说道:“阿寿你说话啊,赶紧帮我跟姐夫解释解释。” 徐增寿听完愣住了,他喃喃道:“你要我帮你解释什么?” 看到他呆若木鸡的模样,邓镇一时气急,他跺了跺脚,冲着徐增寿喊道:“你帮我解释一下,我真不是来凑热闹的。” 徐增寿这时才反应过来,对方是让他帮着跟朱樉求情。 可是徐增寿也不傻,李景隆出丑这件事是他第一个传出去的。 要是让邓镇也跑了,以姐夫爱护短的德行,等会儿搞不好会拿他一个人开刀。 徐增寿眼珠子一转,转过身对朱樉说道:“姐夫,阿镇让我告诉你,他真的不是来凑热闹的。” 一听他的话,邓镇差点没被徐增寿给活活气死。邓镇心里那个气啊,你这是帮人求情吗?你这分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邓镇忍住想打人的冲动,他望着朱樉委屈道:“我的好姐夫,你要相信我跟二丫头之间没有半点个人恩怨啊。” 邓镇说的是实话,虽然他跟李景隆尿不到一个壶里,两个人从小到大也没闹出过什么别扭。 朱樉点了下头,算是对邓镇的话表示认可。 见到姐夫点头,邓镇长舒一口气,他转过身去,刚迈出一只脚还没踏出去。 朱樉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滚回来,我还没说你可以走了。” 看到朱樉板着脸,邓镇又转了回去,他的心里满是忐忑。 邓镇低下了头,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 就像一个读私塾的蒙童遇到了教书先生一般老实。 朱樉背着手在他的身前来回走动,痛心疾首地说道:“你的的确确跟二丫头没有私仇,可是你在这个时间点上门,你居然跟我说你不是来给二丫头的伤口上撒盐的?” 自己那点小心思被朱樉一言道破,邓镇的脸上更加羞愧,他的头垂的更低了,恨不得在地上找一条缝,立马钻进去。 看到邓镇低着头,一语不发。朱樉望着他说道:“我知道你们几个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二丫头这几年春风得意,是有那么一点讨人嫌。” 朱樉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可是你们忘了,二丫头不仅是咱们的发小,还是军中的袍泽弟兄。看到自己的战友倒霉了,出糗了。你们第一时间赶来不是为了安慰他,而是为了看他的笑话。” “你们这样做,除了让兄弟寒心以外,还有一点意义吗?” 邓镇被朱樉训斥的开不了口,朱樉接着又说道:“我们是一个大集体,我们更应牢牢的团结在一起。而不是像这样,到哪儿都弄出一堆小团体来,今天你排挤我,明天我排挤你。” 朱樉叹了一口气,才幽幽地说:“看来,都怪我平时对你们的教导太少了些,才让你们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说完,朱樉的脸上满是自责的神情。 见他这个样子,邓镇便觉得于心不忍,他哽咽道:“姐夫,我错了。你千万不要自责啊。” 说完,邓镇就湿了眼眶,他的泪水不停在眼睛里打转。 眼见pua的效果差不多,朱樉见好就收,他对邓镇说道:“阿镇啊,听姐夫一句劝,以后好好做人,千万别做落井下石的事了好吗?” 邓镇红着眼,他向朱樉保证道:“姐夫,以后我再也不跟汤鼎、冯诚、傅正他们仨一起搞小团体了。” 朱樉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轻声说道:“姐夫相信你,你去吧。” 邓镇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等到人都走完了,徐增寿这才凑了过来,对着朱樉说道:“姐夫你真厉害,阿镇这是改了性子,以后估计这淮西四人组就要解散了。” 朱樉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要不了几天,汤鼎、邓镇他们四个还会凑到一起的。” 徐增寿不解的问:“姐夫,你不是三令五申不准他们搞小团体吗?难道他们还敢顶风作案不成?” 朱樉突然想起教员的一句话,他背着手朝着伤兵营的营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党内无派,千奇百怪。” 第461章 天罚 听到这句话,紧紧跟在他身后的徐增寿满是不解地问:“每个字我都认识,连在一起以后,我怎么听不懂啊?姐夫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朱樉回头冲他一笑,才慢悠悠地说:“阿寿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只要知道这小团体是禁不完的就行了。” 徐增寿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他问道:“姐夫,这普天之下,皇帝最大。只要皇帝下一道旨意,将这些小团体都立为奸党不就禁绝了吗?” 朱樉笑了笑,没有解释。以徐增寿的阅历,大概不会知道。就算是皇帝,其实也需要一个小团体来忠实地执行他的旨意。 不然,可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朱樉走进营房时,里里外外已经被李府的家丁打扫的一尘不染,地上还有一些清洗留下来的水渍。 朱樉走到李景隆的床边,就看到他的床脚下放着一个鎏金的痰盂。 侍立在床边的那名家丁,朱樉当然认识。 那人是李景隆的书童,一见到朱樉立马跪在了地上,磕头道:“奴才韩通拜见秦王千岁。” 朱樉微微颔首,算是跟韩通打过招呼。 一见到朱樉过来,李景隆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洗了一个澡。 “表叔,你过来了……呕。” 李景隆刚一张嘴,一股熟悉的味道涌进嘴巴里,他的胃里一阵翻滚。 他急忙用手绢捂住嘴,抬手指了指床下的痰盂。 一旁的韩通会意,弓着腰将痰盂捧起。 李景隆伸出头,对着痰盂就是一阵呕吐。他吐出好大一口,这才缓过气来。 李景隆擦了擦嘴,无力地靠在床头。 看着他脸色苍白,朱樉动了恻隐之心,他对着李景隆说道:“二丫头,你好好养伤。前天说的那事,你就别操心了。” 李景隆当然知道,朱樉说的是哪一件事。 听到自己不用去敌营当卧底了,李景隆的心里是既感动又难过。 感动的是表叔体谅自己的难处,难道的是自己当异姓王的梦想,恐怕就要戛然而止了。 徐增寿见状,上前几步,对着李景隆安慰道:“那件事我一个人可以的,二丫头,你就放心养病吧。” 俗话说又怕兄弟苦,更怕兄弟开路虎。李景隆一听到徐增寿要把功劳揽到自己一个人头上,他比死了都要难受。 刚才休息的时候,李景隆仔细权衡了一番利弊。他发现有二十六万大军做后盾,其实去敌营当卧底也不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 己方兵力占据绝对优势,只要在战场上连连胜利,占据了上风。 就算自己的身份暴露,元军也绝对不敢伤害自己。最差的情况,也就是当个人质,被交换回来而已。 这么一想,李景隆便觉得不去不行,因为他可不想这辈子做到国公就到顶了。 “表叔,你听我说。我的伤势其实不碍事的,我觉得我完全可以胜任。” “嗯……你说什么?”朱樉还以为他是铁了心不想去了,才干出差点在脸盆里被痰差点淹死这种离谱的事。 没想到两天没见,李景隆又愿意去当卧底了。莫非两三天没见,这小子又转性了不成? 李景隆望着他,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的伤势不碍事的,我完全可以胜任那个工作。” 朱樉也不知道,李景隆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过只要他能主动答应下来,朱樉也就放下了心。 其实朱樉不知道的是,在李景隆的心里还有另一个想法,那就是李景隆确认了自己就是朱樉命中注定的九天玄女以后,他现在心里充满了自信。 因为李景隆知道,只要表叔这边不出意外,平平安安的,那他一定就可以逢凶化吉。 原本在昨天晚上,在看到第三句谶言之后,李景隆的内心还在朱樉跟朱棣之间,摇摆过好长时间。 可今天早上的遭遇,给李景隆提了个醒。就因为前两天在背后说了一些表叔的坏话,今天一大清早,他堂堂冠军侯差点给自己的口痰淹死。 这不是有天命在身?还有什么才叫有天命在身呢? 一想到,李景隆看向朱樉的眼神都变了,变得恭敬了起来。他望着朱樉说道:“表叔,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等你平安归来,我答应你十件事都行。”朱樉并不是开空头支票,因为历史上的李景隆,在靖难之役里对朱棣的作用,可以说胜过了五十万大军。 李景隆摇了摇头,认真说道:“表叔就一件事,我要你现在就答应我。” 看着李景隆执拗的样子,朱樉满是无奈地说:“你说吧,我现在就答应你。” “以后要是我犯了错,你一定要处罚我。千万不要用天罚折磨我了,我怕这条我小命不保啊。” 李景隆目光炯炯的望着朱樉,显然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天罚?”朱樉听到这两个字,直接愣住了。他摸了摸李景隆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这才说道:“你小子没发烧啊,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李景隆一脸认真地说:“表叔,我说的千真万确。以后要是我犯错了,一定要狠狠处罚我。不然我可能真的小命不保。” 看到李景隆担惊受怕,又十分认真地样子。朱樉是又好气,又好笑。他爽快地点了点头。“行吧,我答应你了。” 见到朱樉一口答应了下来,李景隆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现在才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跟真命天子待在一块,有时候稀里糊涂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现在才理解到父亲李文忠的不容易,如果他爹不是当今皇上的亲外甥,估计坟头草都三米高了。 徐增寿在旁边听的一头雾水,他向李景隆问道:“二丫头,你这两天神神叨叨的,不会是沾染上了什么脏东西吧?” 李景隆听到这句话,差点没气出一个好歹。他对着自己的书童韩通说道:“这里不用伺候了,你去外面把门守着,不许其他人进来。” 韩通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营房。在门口像门神一样站着,见到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李景隆拉着徐增寿的手,指着朱樉说道:“表叔,你把帽子摘了。给阿寿好好看看。” 第462章 雷劈 虽然不清楚李景隆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不过念在他还是个病号的份上,朱樉还是依言取下了他头上的圆顶大帽。 一取下帽子,朱樉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他脑门正中间的一块凸起牢牢吸引着李景隆跟徐增寿两人的目光。 李景隆抬手一指,指着朱樉头上那块凸起的结节,向徐增寿问道:“阿寿,你好好看看这玩意儿像什么?” 徐增寿摸着下巴,思考了好半天。才回答:“这玩意儿,怎么看都像一根反骨。” 此话一出,坐在床边正喝水的李景隆差点就一头栽倒在地,幸好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支蚊帐的木棍,才没让自己摔出一个狗吃屎来。 李景隆弯着腰,边咳嗽边骂:“阿寿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这玩意儿长在别人的身上叫做反骨。长在你姐夫身上,应该叫做龙角才对。” “啊,为啥啊?”徐增寿不明就里,他一问,李景隆更加来气,只见李景隆跳着脚说道:“你的姐夫,我的表叔。他是皇室宗亲,当今皇上的嫡次子。不叫龙角,还能叫什么?” 李景隆这么一反问,徐增寿在细想之下,也觉得他说的有那么几分歪理。 李景隆又补充了一句,“我爹问过刘先生了,表叔的面相跟皇上一样,就是传说中的奇骨贯顶。” 只有朱樉自己心里清楚,他这个奇骨贯顶跟老朱的不同。人家是天生的奇骨贯顶,他这个纯属意外。 朱樉也知道,要不是自己是老朱的嫡次子,就凭天生异相这一条,搞不好哪天就被拖去西市口腰斩了。 听到李景隆的话,徐增寿也对这种奇异的长相产生了好奇。他站起身走到朱樉面前。 徐增寿壮着胆子说道:“姐夫,我能摸摸你头上的这只角吗?” 看着小舅子跟个好奇宝宝一样,想摸又不敢摸的胆怯模样。 朱樉哭笑不得,只能无奈地点了下头。 看到姐夫答应了下来,徐增寿这才敢伸出一只手,他小心翼翼地摸向了朱樉额头上凸起的部位。 徐增寿用手指戳了一下,发现触感十分坚硬。 徐增寿收回了手,转过头对李景隆说道:“二丫头,你说的没错。我刚才摸了,我姐夫头上这玩意儿不是一个大包,肯定是传说中的龙角。” 李景隆抬着下巴,一脸得意地看向二人。仿佛头上长角的那个人不是朱樉,而是他一样。 李景隆昂着头,学着《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亮,摇了摇手中的折扇。 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朱樉看着他装逼的表演,强忍住要打人的冲动。 他对着李景隆警告道:“二丫头,别怪我这个当叔叔的事先没跟你声明。你要是敢在军中散布这些谣言,我就把你送到皇觉寺去当和尚。” 从朱樉的角度来看,这些都是封建迷信,这股歪风邪气必须及时扼杀在摇篮里。 看到朱樉发火,李景隆又缩回了床上,他低着个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旁的徐增寿有点看不下去,他赶忙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好基友。 徐增寿对朱樉说道:“姐夫,其实二丫头并不是胡说八道。在你跟大姐成婚以前,我父亲是极力反对的。可是有一次在朝会上,我父亲找了刘先生给你相面。” “虽然相面的结果,父亲闭口不言。可是自从那次以后,他就不再反对你跟大姐的婚事了。” 听到老丈人前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原因,居然是源于一次普通的相面。 朱樉心中顿生一股荒唐之感,他只听说过知识可以改变命运,压根就没听说过长相也可以改变命运的。 朱樉连连摆手,对着二人说道:“你们两个就别在这里妖言惑众了,长相都能改变命运了,咱们还拼死拼活的去打鞑子赚军功干嘛?” 听到朱樉这样说,李景隆跟徐增寿两人异口同声说道:“你还别说,真有那么一个是靠着长相改变了命运。”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伸出食指,指向了天上。 朱樉当然知道他们两个说的那人是谁,那人跟他熟得不能再熟。 当初在郭子兴麾下当九夫长的朱重八,正是凭着奇特的长相还有过人的才识,娶了大帅的义女马姑娘。 这么一说,朱元璋还真是靠脸逆天改命,走上迎娶白富美,当上ceo的辉煌人生。 吐槽归吐槽,朱樉觉得自己又不是白手起家,头上还有朱元璋那么一尊大佛镇着。 这奇骨贯天的长相除了影响他的颜值以外,好像没有半点用处。 朱樉拍了拍脑门上的骨结节,然后将帽子一戴。对着李景隆、徐增寿二人说道:“这玩意儿不管是龙角还是反骨,你们两个自己知道就好了。可不许在外人面前提起,谁要是提了,我就跟谁急眼啊。”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脸丑不可见人。头上顶着这么一个玩意儿出门,他头上都要戴着帽子,他可不想自己的泡妞大计毁于一旦啊。 李景隆提出了反对意见,他对着朱樉说道:“表叔,有句话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 朱樉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当讲就别说。” 听到这句话,李景隆难得起了逆反心理。他对朱樉认真说道:“表叔,你敢对天发誓你对大位真的没有半点想法吗?” 朱樉有些无奈,自打八年前去了一趟凤阳,身边的一个个都恨不得他马上去夺嫡。 朱樉抱着能劝一个,是一个的心态。他伸出三根手指,指着天上说道:“我朱樉对天发誓,我要是对大位有半点想法,那就让……” 说到这里,想起前尘往事的他又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那就门口那根旗杆被天打五雷轰好了。” 他的话音刚一落,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响起一声旱雷。 轰隆一声过后,守在门口的韩通发了疯的跑进来大喊:“大少爷,秦王千岁,徐将军,门口的旗杆被雷给劈到了。” 朱樉、李景隆、徐增寿三人一阵相顾无言,半晌之后,李景隆对着书童说道:“行了,我知道了。韩通你继续去门口守着。” 第463章 三人会议 “小的知道了。”韩通应了一声后,乖乖的退了出去。 等他走后,李景隆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朱樉,他仿佛第一天认识朱樉一般,将朱樉的全身上下都仔细打量了一遍。 等到朱樉表现出了不耐烦时,李景隆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李景隆说道:“二表叔,这里都没有外人。小侄我不妨大胆直说了,以你现在的权势地位,真等到了大表叔坐上那张龙椅时,他还容得下你么?” 李景隆没有明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朱樉自己心里清楚。在八年前,正是李善长跟自己的好大哥朱标联手差点要了自己的小命。 哪怕是父皇朱元璋知道了真相,他也选择了缄默。最终让胡惟庸当了替死鬼,才把这件事掩盖了下来。 在朱元璋的心里,除了天下跟马皇后以外,剩下的全部都给了自己的好大哥。 哪怕是自己这些年拼死拼活的忙活,换来的也不过是给大哥当个备胎而已。 一想到这些年的憋屈,朱樉就觉得胸口闷的慌。 他没有回答李景隆的问题,一旁的徐增寿看着他捂住胸口,焦急地问道:“姐夫你怎么了?你千万不要吓我啊。” 朱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才回答道:“阿寿,我没事。我刚才不过是想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 说完,他的目光看向了李景隆,朱樉的眼神变得凌厉,他咬着牙说道:“二丫头,既然都说在这份上了,我不妨告诉你,我大哥早在八年前就准备置我于死地了。” 朱樉不是一个用下半身思考的人,他之所以不顾名声,要跟自己的嫂子吕舒搞在一起。不乏是对自己大哥朱标的报复,哪怕终有一天会东窗事发,他也相信父皇朱元璋最终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此言一出,房间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李景隆跟徐增寿都睁大着眼睛,张着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都说皇家没有骨肉亲情,可是他们俩始终不愿意相信那个温良恭俭让的太子,那个谦谦如玉的君子,朝野上下无不称颂的储君会残害自己的手足兄弟。 李景隆讷讷着开口:“表叔,你会不会搞错了?” 哪怕是朱樉的小舅子,徐增寿也不愿意相信太子会谋害自己的亲兄弟,徐增寿对朱樉说道:“是啊,姐夫,会不会是别人做的,然后嫁祸给太子。目的是为了挑拨你们的兄弟之情。” 跟朱樉以前的臭名声一比,朱标可以算得上是圣人,简直是当世君子的典范。 朱樉早就知道将这件事公布于众,得到的会是这么一个反应。 眼前这两人一个是自己的表侄,一个是自己的小舅子,都不愿意相信朱标会谋害自己。更何况那些外人呢? 望着他俩,朱樉认真说道:“我早就知道了你们不会信,这件事是韩国公亲口告诉我的。” 听到消息的来源是李善长,原本不相信的李景隆跟徐增寿,现在也不得不信了。 因为他们早就从父辈那里得到消息,韩国公李善长是因为涉及到了八年前的刺杀,这些年才会一直被皇上圈禁在家。 事关太子跟秦王,李善长是肯定不会拿自己的九族开玩笑的。因此,两人断定这件事大概率是真的。 李景隆说道:“既然事已至此,那表叔你,可千万不能坐以待毙啊。不然等到大表叔……呃,朱标登基时,恐怕我等只有死路一条。” 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一向左右摇摆的李景隆并不是没有想过,投向太子朱标那边赢面很大。可惜他思前想后,发现自己这辈子已经牢牢跟二表叔绑在了一起,他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要是二表叔这艘大船沉了,他这只秋后的蚂蚱也蹦哒不了几天了。 因此,李景隆才撺掇着朱樉赶紧开展夺嫡行动。 李景隆一说完,徐增寿也关心道:“大姐夫,这已经不是皇位会花落谁家了,这是你死我活啊,可不能等着别人上门来收拾咱们啊。” 徐增寿的立场比李景隆还要纯粹,在他看来,朱樉是他的发小兼大哥,还是他大姐的夫婿。相反朱标这边,跟他没有半点亲戚关系。 他也很自然的倒向了朱樉这一边,如果朱樉不是一个穿越者,在两人的撺掇下一定会马上回师南京,去跟朱标拼一个你死我活。 可是清楚知道历史的他,知道他的大哥朱标一定活不到成功继位的那一天。 按照历史的走向,他的对手应该是朱允炆,或者说老四朱棣才对。 “行了,这些事自己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能声张。咱们现在的第一要务,还是云南。” 朱樉又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算是特意告诫李景隆这个大嘴巴,李景隆听到他的话,眼睛一亮。 他站起身,拉住朱樉的胳膊说道:“表叔,你这话说的不对。” 朱樉板着脸,眼睛一瞪:“我这话哪里不对了。” 看到朱樉又要发火,李景隆连忙告饶。“小侄一时嘴快,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你头上有角这件事,咱们不仅要声张,还应该大张旗鼓的声张才对。” 听到这句话,朱樉跟徐增寿两人很有默契地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目光看向李景隆。 看见两人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向自己,李景隆顿时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 他对着朱樉说道:“表叔,你还记不记得你刚回来那会儿,叫我多招收一些青年军官进入洪武门的事?” 朱樉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不过时间隔得太久,进展过于缓慢,要不是李景隆这么一提醒,他都忘记了。 “嗯,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朱樉随口应了一声。 李景隆激动地说:“表叔你不知道,要做成这件事真是难如登天。那些人都以为咱们洪武门是乱七八糟的会党,侄儿我啊,是四处碰壁着啊。” 李景隆没有说假话,洪武门虽然有当今皇上挂名,可是他的舅老爷只是名誉会长,里面的老家伙们一个个的都不管事。 里里外外只有他李景隆一个人在四处忙活,除了招收到一些宫里无依无靠的底层小太监以外,他们的洪武门真是一点浪花都没有掀起。 第464章 西南F4 “表叔,你每天除了在大帐里面喝茶,就是泡妞,过的倒是清闲。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一句话,侄儿我差点跑断了腿。” 这些日子以来,朱樉当起了甩手掌柜。 把洪武门招新这件事一股脑地扔给了李景隆,里里外外就他一个人忙活。 因此,李景隆的心里积攒了不少不满,他对着朱樉好一通抱怨。 “我的表叔,除了每天睡女人以外,你能不能对这些正经事上点心啊?” 听到这句话,朱樉有些无语。 他很想大声告诉李景隆,虽然他跟刘莫邪每日睡在同一张床上,可是他们两人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是朱樉心里清楚,这句话要是说出来了,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表叔,你……”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以后招新的事怎么安排,你说了算行吧?” 眼看李景隆还要接着抱怨,朱樉连忙开口打断了他。 听到朱樉一口答应了下来,原本一脸愁容的李景隆顿时变得眉开眼笑。 “那感情好,这件事咱们就一言为定了。” 对于收小弟这种出风头的事,李景隆当然是特别上心了。 以后,但凡有小弟进门,第一个拜的还不是他这个三当家的山头? 一想到这里,李景隆的心里就是美滋滋的。 看到李景隆嘴角笑的都合不拢嘴了,朱樉十分清楚这小子八成是在心里又打着什么算盘? 不过他深知想要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的道理。 “干系重大,你小子可千万不许胡来啊。” 朱樉懒得跟李景隆计较,他告诫了一句便作罢了。 跟李景隆和徐增寿二人交待了几句,朱樉便草草结束了此次的探望之旅。 …… 走在回去的路上,朱樉正好碰见刚巡查完大营的傅友德、沐英、李文忠三人。 “卑职拜见上将军。” 一见面,傅友德就弓下了身子准备行军礼。 朱樉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傅友德。 他用责怪的语气,说道:“老傅啊,咱们可是西南f4啊。又不是在大帐之中议事,咱们之间用不着行这些虚礼。” 前世在公司里就有不少小团体,哪怕是朱樉的绿泡泡里都有十几个小群。 对于小团体这件事,朱樉仔细想过,有利也有弊,就目前看来利大于弊。 他索性给他们这四人组,取了一个西南f4的名字。 “这艾弗四是什么意思?听起来不太正经的样子。”傅友德一脸懵,显然是对这个新名词还不适应。 倒是熟悉朱樉的沐英跟李文忠二人早就见怪不怪了,沐英接过话茬,有些不满地说:“我说小弟啊,你得给咱们四个取个正经名字才是正理,这艾弗四要是传出去,咱们都没脸见人了。” 李文忠也附和道:“是啊,是啊。这艾弗四的名头要是流传出去,被敌人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才怪。” 对于他取的新团名,三人多多少少都表达了一些不满。 朱樉转念一想,这f4听起来确实像某游戏里面的野怪。 给他们这个小团体取名,是为了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增加团队的凝聚力。 他们四个都是成名已久的老江湖了,这个团名得取得威武霸气一些。 朱樉摸着下巴思索了半天,突然他眼睛一亮。 “我想到了。” 他的话,把傅友德、沐英、李文忠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小弟,你别卖关子了,快快道来。”急性子的李文忠第一个催促道。 傅友德跟沐英两人闻言跟着点头,朱樉抿嘴一笑,直接说道:“西南四天王,这名字够不够威武?是不是很霸气?” 一听到他的话,三人的脸上不约而同露出无语的表情。 一辈子都奉行谨小慎微的沐英,他直接说道:“你这名字倒是威武霸气了,要是传到义父的耳朵里,保管以为老傅、老李我们仨已经在西南自立为王了。” 沐英的话,并不是杞人忧天。这个年头,要是敢自封王号跟谋反没什么区别,都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李文忠也开口说道:“小弟,这王号可不能乱用,你还是另外想一个吧。” “嗯。”朱樉应了一声,低着头陷入了沉思。 好半天后,在三人的一脸期待下,朱樉又说出了一个新团名。 “你们觉得神奇四侠这个名字怎么样?” 听完,傅友德、李文忠、沐英三人眉头一皱,显然是很不满意。 一向稳重的傅友德,直接开口:“老夫突然觉得那个‘西南艾弗四’也不是很难让人接受。” 在傅友德看来,‘西南f4’这个名头会有让敌人笑死的风险,总比一大把年纪还要被拖到西市口砍头强。 沐英跟李文忠二人都知道朱樉从小就是个取名废,‘神奇四侠’这个名头江湖味太重了,不适合他们这些沙场老将。 沐英说道:“就西南艾弗四吧,这个名头好歹前两个字还能听听。” 李文忠也附和道:“咱们都不知道这艾弗四是啥意思,敌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朱樉这才发觉原来他们三个都不知道f4是什么意思,朱樉解释道:“这f4在泰西语里是flower4的意思,寓意为四个花一样的美男子。” “佛老二?”李文忠虽然没听懂什么是flower,不过他听懂了美男子这三个大字。他直接同意道:“就这个艾弗四好。” 沐英此时也不过三十来岁,他也赞同道:“那咱们以后就叫西南艾弗四了。” 只有傅友德一脸苦笑,他摸了一把花白的胡须。“没想到老夫一把年纪了,还能跟那花儿扯得上关系。能不能换一个名字?” 朱樉、李文忠、沐英三人齐齐摇头,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不能。” 可惜少数服从多数,他一个人的反对意见被其他三个直接宣布无效了。 朱樉还有一句话没说,这f4是后世一部著名电视剧里的四个男主角。 朱樉摸了摸脸颊,美滋滋地想道:像我这样的帅哥,一定是花泽类了。 第465章 大教场 随着“西南f4”这个团名一槌定音,也宣告着朱樉、傅友德、李文忠、沐英四人这个小团体正式成立。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西南f4”这个不靠谱的名号,今后会成为整个东南亚诸国挥之不去的梦魇。 …… 插科打诨完了,眼下该聊正事了。 正好军中的高层,四人都在这里。 朱樉抬头望向天空,烈日高悬,正午当头。 他向三人提议道:“这些日子都太过平淡,难免大伙都有些懈怠了。小弟提议在军中举办一场武考,届时也可以提拔一些青年才俊。不知三位老哥意下如何啊?” “上将军,此举大善。”傅友德第一个点头表示同意,这些日子太过安逸,他这把老骨头忙碌了大半辈子,实在是闲不住了。 沐英也表示赞同,“小弟的这个提议很好,据我连日以来的观察,军中有不少农家子弟都是可造之才,只是苦于没有上升的阶梯。” 沐英说完,李文忠也附和道:“近日以来无所事事,正好我也有一些技痒。” 既然他们都一致赞成,武考这件事算是敲定了下来。 傅友德提议道:“观山湖那边正好有个大教场,正好可以作为考场。” 大教场是军中士卒平时用于操练的场所,地势十分宽阔,武考所需的器械应有尽有。 “那就在大教场举行武考。”朱樉算是直接将这件事敲定了下来。 说完,他向沐英问道:“英哥,军中的武官子弟有多少人?” 大明的军制是卫所制,而各地卫所采取的是“世兵制”,也就是俗称的军户。 不光卫所里的兵丁是世代当兵,卫所里的军官不少因为开国有功,世袭官职。 沐英思考了片刻,才回答:“军中武官子弟有一千零六十二人,其中将门子弟二十三人,各地卫所子弟有一千零三十九人。” 将门子弟指的是各家公侯的二代们,这一次出征,国朝上下一片看好,各地武官都找了不少门路,将家中的子弟千方百计塞到朱樉军中,为的是将来好分一杯羹。 哪怕是没能交好到秦王,只要打了胜仗,他们子弟也能捞到不少军功。 就连一向铁面无私的老朱都走了后门,把马皇后的远房侄儿都弄进来了。 第一次听到自己军中,还有这么多武官子弟。朱樉顿时感到压力山大,自己要是一个不小心玩脱了。 大明的勋贵子弟可要被敌人一锅端了,失败了,对大明的影响力绝对不亚于一次土木堡之变。 虽然他很想将这一大帮勋贵子弟统统打包回南京,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哪怕是朱元璋本人在这里,都避免不了这种军中长久以来就存在着的裙带关系。 朱樉直接说道:“那咱们今日就先考校这帮武官子弟,看看其中有多少是可用之人。” 他一说完,傅友德当即同意:“老夫正有此意。” 沐英也附和道:“那等下,我就先去擂鼓聚将了。” 李文忠自告奋勇道:“我先去大教场准备场地,你们等会儿再来。” “嗯。”朱樉应了一声,就让这两人各自分头行动。 …… 傅友德跟朱樉二人没有骑马,两人选择了步行。 走在路上,傅友德看着朱樉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关心的问:“不过是平常的一次考校,上将军何以如此忧心忡忡?” 听到傅友德询问,朱樉这时才回过神来,他说道:“老傅啊,你有所不知,我对这次考校的结果不是很乐观啊。” 傅友德听到他这么一说,表示出了不同意见。“俗话说的好,虎父无犬子。这些将门子弟家学渊源颇为深厚,老夫相信他们这次表现都不会太差。” 朱樉从小跟那帮勋贵子弟一起长大,自然很清楚他们的成色。 连李景隆这个绣花枕头,都能称为这帮勋贵子弟之中的翘楚。 这些勋贵子弟的水平可想而知,哪怕是最有实力的徐家兄弟,跟第一代的开国功臣一比,最多算是中人之姿。 一想到这儿,朱樉便觉得更加悲观。 观山湖边的大教场上,外圈围满了军中的士卒,他们一听到军中要举行武考的消息,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匆匆赶来看热闹。 内侧是一队队身披甲胄,头戴铁盔的军士,他们以横纵为队列矗立在大教场的内圈里。 他们以百人为队,头上的铁盔插着羽毛,内搭大红胖袄一件,外罩森寒的一套铁札甲,腰间系着雁翎刀,挎着一张长弓,配有一副弓囊,囊内有二十枚羽箭,还有一根弓弦。 他们的手中举着牌盾,还有丈二的长枪。一列列的铁甲军士矗立在教场中央,好似一股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 这股气势,看的周围的士卒一阵轰然叫好,只有校台上的朱樉一个人知道,别看这上千名武官子弟,看似训练有素,装备精良。 其实,都是耍花枪的样子货,一打起来保准露馅的那种。 朱樉坐在校台中央,碍于他的王爵,李文忠、傅友德、沐英等人都坐在了下首。朱樉外披罩袍,內披了一副重甲。 他对着何福说道:“何将军,开始吧。” 被任命为武考主考官的何福,好似被天降馅饼砸中一般。 此刻的他满脸红光,单膝跪地说道:“末将遵命。” 何福上前几步,走到校台边上,站在铁皮喇叭前,对着台下先是说了一番规则,然后才宣布道:“此次演武开始。”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不远处的四座瞭望塔上,四名军令官不停挥舞着手里的两面旗帜,看着红旗与绿旗不停变幻。 收到旗语的铁甲军士们,开始以圆心开始向周围散开,不一会儿,千余人的队伍很快就出了乱子。 许多人走着走着就开始掉队了,原本还算整齐的队伍开始变得凌乱起来,不少人连自己的前后左右是谁都分不清了。 台上的朱樉看到这支队伍像长蛇一样扭来扭去,慢慢地扭成了一团乱麻。汤鼎几人急的满头大汗,刚招呼好了熟人站回自己的位置。 结果有几个找不到方向的武官子弟,冒冒失失地撞进了他们的队列,直接将汤鼎、邓镇、冯诚、傅正这四人直接撞倒在地。 第466章 武考(1) 汤鼎等人正在散开之时,斜刺里冲出了四名武官子弟,这四个人显然已经迷失了方向。 竟然朝着汤鼎、邓镇、冯诚、傅正四人直接撞了过来,汤鼎几人身负重甲,来不及闪躲。 直接被对方撞了一个满怀,汤鼎几人身上的铠甲发出一阵刺耳的碰撞声。 他们几人失去了重心,齐齐朝着后方倒去。 这八人发出一阵重物落地的闷响,倒在地上的几人,被摔的七荤八素。 陪兄弟参加武考的邓镇,是现场身份最高的几人之一。 他废了好半天劲才从地上爬起身,邓镇捂着发红的屁股,对着四名肇事者破口大骂:“连自己的位置都知不道,你们几个的脑子是不是让驴给踢了?” 看到邓镇发火,四名武官子弟的脸上满是惶恐。 四人之中,最为年长的一人开口向邓镇求情:“申国公息怒,实在是考试的时间太过仓促,弟兄们都来不及练习啊。” 他们大中午才接到要举行武考的消息。结果吃完饭不到半个时辰,战鼓声起,通知他们到大教场集合。 被上峰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也难怪这群武官子弟满肚子怨言了。 “陈二哥说的对,咱们连练手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拖上来丢人现眼了。” “对啊,起码也要给个五六天时间,先让大家伙熟悉熟悉再谈考试吧。” “咱们一路舟车劳顿不说,还要来贵州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罪。这罪谁爱受谁受,反正爷不伺候了。” 一名武官子弟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转身正想走的时候,直接被汤鼎一脚踹了回去。 汤鼎骂道:“你小子要是想死,可别来连累大家伙啊。” 他们的位置离校台很近,高坐台上的朱樉听的非常清楚。 他直接拍案而起,对着台下骂道:“你们这一大帮酒囊饭袋,还有脸怪这怪那的?” “平日里一个个的都胡吃海喝,到了教场上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他一发声,台下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秦王的威名在大营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别说是这帮武官子弟,哪怕是他们的父辈来也不敢在朱樉面前饶舌。 朱樉骂完以后,对着何福说道:“阿福啊,让这帮饭桶好好看看兄弟们表演。” 四十多岁的何福当众被朱樉喊了小名,他不但不恼,反而满脸喜色。 领导叫你小名,那不是把你当成自己人了吗? “末将遵命。” 何福走到台前,对着台下的营官们一挥手,各营千总向着自己所在的方阵大声呼喊,随着瞭望台上的旗帜不断变幻。 战鼓声起,那些围坐在草地上的士卒们齐齐起身,还有站在前面看热闹的人群向着自己的方阵集合。 台下凌乱的步伐渐渐变得整齐,何福命亲兵在台上点燃了一炷香。 等到这柱香刚好燃到头,刚才聚集在一起的二十多万人,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方阵,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井然有序。 台上的朱樉看到这一幕,感到十分欣慰。 他欣慰的是大部分明军还是训练有素的,只是上层这些武官子弟腐化堕落的速度,比他想象的更快。 武官子弟连最基本的队形都有问题,可以预料到这样的武将班子,再过两三代以后,恐怕会沦落到跟后世那群上不得马,开不的弓,只能出门遛鸟的八旗子弟一样。 这就是世兵制的弊端,可惜他现在还没有权力改变这一切,只能从别的方面入手。 士卒们集合完毕以后,朱樉背着手,走到台前,对着刚才还吆五喝六的武官子弟,说道:“都睁大眼睛看看,为什么那么多弟兄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集合,你们这帮废物点心,都擂到三通鼓了还在原地打转。” 朱樉指着台下那帮武官子弟,说道:“你们老子英雄一辈子,没想到能生出你们这些熊儿子。你们还有谁不服?” 话音一落,许多人低下了头,各地卫所的武官子弟里,有的人初来乍到,并不知道朱樉的厉害。 有一名武官子弟越出了众人,走到台边对着台上的朱樉说道:“比队形算什么本事?有种跟爷比比骑射。” 朱樉一看那人直接乐了,正是崇山侯李新之子李恒。崇山侯李新前不久,跟他有一些过节。 朱樉拍了拍手,说道:“既然你们想丢脸,那我满足你们。今日就让你们颜面扫地好了。” 朱樉扭头对着何福说道:“阿福,武考现在开始。” 何福点头,直接站到了台前对着台下说道:“这次考校,先以骑术、步射、骑射、技击开始。”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战鼓声起,四周士卒齐齐散开,让出了一片空地。 这片场地周围扎满了木桩,上面还搭着索桥跟木台,四周摆满了障碍物。 这片赛马场,是朱樉亲手设计的,比平日里训练用的难度大上了好几倍。 汤鼎、邓镇、冯诚、傅正看到这马场之后,他们眼前一黑。 冯诚吐槽道:“朱老二是真的黑,能在这里跑一圈还不坠马的,可以直接去羽林卫报到了。” 跟主要招收勋贵子弟,拱卫皇宫的金吾卫不同,羽林卫才是守卫皇城的核心力量。 羽林卫的士兵自然是精锐里的精锐,邓镇脸都吓白了,他说道:“姐夫这是存心要看我们的笑话啊。” 汤鼎也点头赞同,他对着二十三名勋贵子弟喊道:“大家伙都打起精神来,别在朱老二面前丢脸啊。” “考试开始。” 随着何福一声令下,千余名的武官子弟牵着自己的坐骑,到赛马场集合。 刚才最大声的李恒排在了第一个,他骑在马上,随着身旁的考官手臂一挥。 李恒的双腿加紧,一马鞭直接打在了马屁股上。 战马吃痛,撒开了马蹄向着前方狂奔。 不得不说,敢跟朱樉叫板,李恒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他的骑术十分了得,不论是绕开障碍物,还是过铁索桥,他都没有半分减速。 跑过了铁索桥,李恒一勒缰绳,战马嘶鸣,两条马腿奋力一蹬,直接跳上了六尺多高的高台。 引的周围的武官子弟一阵拍掌叫好。 第467章 武考(2) “李三哥好俊的骑术。” “不愧是金陵十三郎,李三哥果然是名不虚传。” …… 李恒曾经骑着心爱的宝马,仅仅用了一个时辰,在玄武湖绕了十三圈。 因此,得名金陵十三郎,他的记录至今没有人打破。 李恒看不顺眼朱樉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自从朱樉当上锦衣卫都指挥使以后,曾经下令不准人在城里飙马。 李恒骑着快马,熟练的绕过了一个又一个障碍物。 眼看即将到达终点时,李恒在马背上表演了一个托马斯回旋,引得周围一片叫好声。 李恒一脸得意地看向朱樉,他伏在马背上,用手抓起了地上的绕圈障碍立起的木棍,朝着朱樉方向扔了过去。 虽然隔得远,木棍在朱樉身前一丈就落了下去。 不过示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李恒双手高举,即将迈过终点时。 朱樉朝着何福使了一个眼色,何福会意,朝着马场的考官那边走去,何福在考官面前耳语了几句。 考官点了点头,他一抬手。 边上的两名士卒拿起一根绳子用力一拉,终点前的沙子里突然冒出一根拒马。 拒马上没有尖刺,不过毫无防备的李恒就这样直直的撞了上去。 李恒身下的坐骑撞在拒马上,直接一个侧翻,滚进沙堆。 马背上的李恒幸好跳马跳的早,才没有被战马压在身下。 不过他摔了一个狗吃屎,李恒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从嘴里吐出一大口沙子。 他冲着朱樉大骂道:“朱老二你居然玩阴的,你还要不要脸?” 朱樉抱着手好整以暇,嘴角露出微笑。“常言道兵不厌诈,到了战场上,你还指望敌人跟你讲仁义道德?” 一听这话,李恒直接气的跳脚,要不是真的打不过朱樉,他高低要冲上给朱樉来上两拳。 排在李恒后面的汤鼎,见到这一幕,直接苦着脸走上前对朱樉说道:“二爷,一会儿,老汤我上去,你可千万别给我突然来这一手啊。” 朱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老汤,以你的骑术绝对到不了终点前的。” 听到朱樉这话,汤鼎一脸苦笑,他的骑术在勋贵子弟里是出了名的烂。 汤鼎走回考场内,骑着坐骑出发了。 果不其然,跟朱樉预料到一样,汤鼎刚来到第二关——绕杆子,就撞倒了十根木杆,最后被淘汰出局。 朱樉站在台上,看着千余名武官子弟考完骑术,已经是接近傍晚黄昏了。 主考官何福拿着记录成绩的红册,上前宣布道:“本次骑术考核,合格者十六人,无一人完赛。” 听到这个结果,台下响起一片惊呼声。 士卒们纷纷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向台上,那些平日里在他们面前高高在上的武官老爷们,没想到会这么拉跨。 这个结果在朱樉的意料之中,他故意加大了好几倍的考试难度。 其实如果没有他的横插一杠的话,李恒应该能够完赛。 完成了骑术考试以后,朱樉就宣布散场。 …… 第二天,一大清早。昨天累了一天的武官子弟们,还没缓过劲来。就听到营房外的战鼓声响起。 大教场上,高台上的何福宣布道:“我宣布今日考试的内容是步射。” 武官子弟们一个个排着队,去选择武器架上的长弓。 武器架上摆满了一石弓、两石弓、三石弓,武官子弟们一个个都变成了苦瓜脸,他们平日里都用五斗、六斗弓,让他们开一石弓不是要他们的命吗? 果然,武官子弟们很有默契的选择了一石弓,至于两石弓、三石弓几乎无人问津。 考官让每人领取十枝箭矢,然后在他们面前摆好了三个箭靶,分别是四十步,八十步还有一百二十步。 要求是四十步射中靶心,八十步要中箭靶,能中一百二十步箭靶者为优秀。 考试从天亮进行到了天黑,结果看的朱樉目瞪口呆。 何福拿着红册,在朱樉面前低着头,一脸惭愧地说:“有一半的人拉不开一石弓,能中四十步靶者十之一二,能中八十步靶者百中一二。射中四十步靶心者不到百人。” 朱樉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步射,他可没有加大难度,严格按照《大明会典》执行,没想到考校下来,千余人的武官子弟里,接近了百分之九十的不合格。 可以想象历史上的靖难之役,李景隆就是带着这样一帮“部下”,去跟朱棣的精锐边军硬碰硬,那不是一碰就碎吗? 原本以为李景隆这帮勋贵二代是演的,他万万没想到这帮人是真菜。 朱樉宣布散会,随后一言不发的走回了营帐。 …… 第三天的骑射,武官子弟们一大清早起来,又是熟悉的战鼓声响。 一帮人匆匆洗漱以后,穿戴整齐来到的大教场。 何福站在高台之上,对着台下众人宣布道:“今日考试的内容是骑射。” 一听到考的是骑射,台下的武官子弟们集体变成了苦瓜脸。 就第一天的那个场地,别说射了,他们骑着马跑起来都困难。 李恒几人大声嚷嚷道:“就你朱老二弄出的场地,还说考骑射,这不是要人命吗?” “爷们儿不考了,我现在就回京城。” 哪怕是最拥护朱樉的汤鼎、邓镇、冯诚几人,此时脸上也是一脸的不情愿。 朱樉指着远处的考场,说道:“好好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一个障碍物都没有。今天看你们的表现,再决定你们接下来的命运。” 听到他的话后,众人齐齐看向远处的考场,果然所有的障碍物,木台、索桥都不见了。 众人这才老老实实骑着坐骑来到考场,骑射算是所有科目里,最简单也是最难的。 用五斗弓,在五十步以内,能中箭靶一箭方为合格。 考官给每人发放了两支箭,随即宣布考试开始。 李恒又被安排在了第一个,他酷爱骑马打猎,这样的考试对他来说完全是小儿科。 李恒骑着马快速奔跑,跑到箭靶前的五十步,两根木杆的面前。 他从弓囊掏出弓箭,刷刷两箭射出,箭矢从天空划过,朝着箭靶飞去。 两支箭即将命中时,异变突生,那两支箭矢的箭头在箭靶上一歪,咔嚓一声折断,随后直直掉落在了地上。 第468章 武考(3) 两支羽箭撞在了箭靶上,从箭头处断裂开来。 啪嗒两声,那两支羽箭直接掉落在地。 看到这一幕的李恒,张大着嘴,满眼的不可置信。 他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捡起地上的两支羽箭。 定睛一看,箭杆上的断口有一处浅浅的刀痕。 李恒瞬间变得怒不可遏,他指着朱樉大骂:“朱老二你还是不是人?你居然在我的箭矢上面动了手脚。” 看着情绪激动的李恒,朱樉的脸上满是笑意,他笑盈盈地说道:“李老三,你好歹也是指挥佥事,上战场前要检查武器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朱樉的心中满是得意,场上场下全是他的人。就凭这一点,李老三也想跟他斗,真是不自量力。 听到这句话,李恒的肺差点气炸了,他压根没想过朱樉会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李恒接着骂道:“朱老二,你这么小肚鸡肠,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朱樉抱着手,笑呵呵地说:“我是不是男人,要不要让你媳妇来试试?” 李恒被朱樉这句话怼的哑口无言,好半天才回了一句。 “今天就放过你一回,爷懒得跟你逞口舌之争。” 见李恒不再搭理自己,朱樉冷笑一声,“你放过我?我还没说要放过你呢。” 射箭场的考官高举着手,宣布起了李恒的成绩。 “一号考生,两箭脱靶。” 李恒冷哼一声,随后打马回到队伍中。 该到他身后的汤鼎上场了,汤鼎因为第一场骑术考试的成绩拿了零蛋,第二场的步射考试勉勉强强合格。 作为淮西勋贵子弟里,最为年长的一人。 汤鼎满脸紧张,因为他要在这场骑射中找回颜面。 “二号考生,开始。” 随着考官一声令下,汤鼎一勒缰绳,大喊一声“驾”。 他骑着战马向着考场中央进发,马蹄哒哒。 在即将到达箭靶前五十步的两根木杆子时,汤鼎取下背上的骑弓,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他屏气凝神,目光紧盯着远处的箭靶。 在战马与木杆子擦肩而过时,汤鼎松开了手指,他手中的箭矢射出。 羽箭在空中滑行,笔直地朝着箭靶飞去。 箭矢的尾羽颤动,箭头精准的命中了靶心。 为求稳妥,汤鼎并没有选择两箭齐发。 看到第一发箭矢中靶,汤鼎这时才挽弓射出第二箭。 由于战马奔跑的速度过快,已经跑出了木杆的范围。 汤鼎跟靶子不再是一条直线,他的第二箭并没有命中靶心。 而是在靶心不到一公分的地方稳稳定住。 尽管只有一箭命中靶心,汤鼎的表演仍然赢得了周围一阵叫好声。 “汤大哥威武。” “汤大哥神射啊。” “汤大哥好样的。” …… 汤鼎骑在马上,高举着双手,如同万众瞩目的巨星一般迎接周围人的喝彩。 看到汤鼎大出风头,李恒后槽牙都咬碎了,如果没有朱樉搅局,今天最出风头的人本应该是他才对。 骑射考试从早上太阳升起,一直到下午太阳落山。 何福拿着一本红册,走向了朱樉。 他对朱樉说道:“禀报大帅,今日骑射会考,合格者有五百二十人。” 这个成绩下来,有半数的人合格。 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按理说朱樉应该高兴才对。 可是朱樉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因为今天的骑射不是按武官的标准来进行的,而是按照选拔骑兵的普通标准。 尽管他一再降低了考试的难度,不合格的人数仍然有一半之多。 这几天,这群武官子弟的表现真是令朱樉大跌眼镜。 他已经可以预料到了,不出三代人。恐怕那场土木堡的浩劫,恐怕就要如期上演了。 武官子弟群体的堕落,不过是大明卫所军制慢慢衰败的一个缩影。 朱樉摆了摆手,宣布“散会”。 台下的武官子弟们,一个个喜笑颜开,都认为自己取得了不错的“好成绩”。 他们还不清楚,接下来,他们即将到来的是怎样的命运。 …… 第四天,大教场上,何福如同往日一般,照常宣布着第四场考试开始。 “今日比试的是技击之术,两人一组,以击倒对方取胜。” 所谓技击,源于春秋时期,齐国的持戟之士。 随着戟这种兵器因为造价高昂,太过笨重的缺点,渐渐在战场上被淘汰了。 士卒的主要武器换为了更为轻便、造价更为低廉的长枪。 长枪兵也是明军之中,人数最多,最为庞大的一个群体。 武官子弟们身披全身重甲,依次排着队从考官那里领取长枪。 第一个领取武器的李恒,看着手里的长棍直接傻眼了。 丈二的长棍,只见棍头上面还抱着一块布,布裹得鼓鼓的,不知道里面包了什么东西? “这是我的武器?”李恒很想问问,眼前这个像墩布的东西,是不是考官拿错了? “大帅吩咐了,刀枪无眼,不准使用真家伙,免得伤到自家兄弟。” 还有一句话,考官没说,最大的原因还是怕有人借机来报私仇。 李恒拿着那根长棍,排着队等待着对手抽签。 考官将十根不同颜色的竹签子放进签筒,抽到同一种颜色的自然就变成了对手。 李恒一向运气很好,他跟邓镇抽到了同一组。 除了告病的李景隆还有徐增寿两人以外,在场的勋贵子弟里跟朱樉关系最近的就是这个二号小舅子邓镇了。 李恒拿着红色的竹签向着邓镇走去,看着邓镇手上的签子跟他同样颜色。 李恒的嘴角勾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邓镇身旁的汤鼎,看到李恒的笑容,心里十分不爽。 他悄悄对着邓镇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让邓镇跟他交换对手。 邓镇摇了摇头,对汤鼎说道:“汤大哥,既然李老三是冲我来的,那我亲自去会会他。” 看到满是执拗的邓镇,汤鼎一脸无奈地点头。 自己好兄弟的实力,汤鼎自然是一清二楚。 在他看来,不出意外的话,邓镇恐怕在李恒的手下走不了十个回合。 第469章 武考(4) 这一次比试,李恒万分小心,他先是将身上的甲胄还有武器检查了几遍。 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李恒这才放下心进入考场。 今天的考场,跟往日不同。 往日所用的考场,多为擂台或者平地。 可是今天的考场,隔着一丈五尺远的距离,两边搭好了木台。 两边木台中间,搭着一根方形的木头。 整根木头的宽度不到一尺,人踩在上面,最多只能放下两只脚。 独木桥的高度不过三尺三寸,为了防止人摔倒受伤,下面还铺着一层厚厚的沙子。 考官向武官子弟宣布道:“开始以后,率先跌落到桥下的人出局。” 李恒一看这个场地就变了脸色,站上高台之前,李恒扭头向考官问道:“如果两人同时跌落到桥下,又该如何判定?” 考官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同时淘汰出局。” 听到这话,李恒直接无语了。这样的规则,不是明着偏向弱势的一方吗?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李恒先是小心谨慎地检查了每一级台阶。 发现没有任何异常以后,李恒这才放心大胆踩了上去。 等到上了高台,李恒看着独木桥对面的邓镇,李恒的脸上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他隔空对邓镇说道:“邓家老二,你现在投降还来及。不然等会儿,可不要怪哥哥我不顾念旧情对你来真格的。” 邓镇是庶长子,本该排行老大。李恒故意提邓镇头上,有个嫡长女的姐姐是为了恶心他。 果然,此刻,贵为国公的邓镇,被人当众扫了颜面以后,邓镇的脸色涨红,显然他的心中十分气愤。 见到自己的计策奏效,李恒的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奸笑,他手持着长棍走上了独木桥。 看到李恒站在桥上,将长棍横在胸前,保持一副防守的姿态。 邓镇手中握着长棍,一步一步地走在独木桥上。 因为胸中怒火中烧,邓镇脚下的步伐渐渐变得仓促起来,他的身子慢慢失去了平衡,仰面朝天向后倒去。 眼见邓镇中计,露出了致命的破绽。 李恒不由分说,手中的长棍一拧,朝着邓镇的腰腹位置捅去。 邓镇避无可避,只能扔掉手中长棍,侧起身子在桥上险险地站稳。 可是迎面而来的棍头变换了方向,朝着他的面门而来。 千钧一发之间,邓镇只能弯着腰蹲下来保持平衡。 李恒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将手中长棍朝着对方的后背捅去。 势大力沉的一棍,必将让邓镇从独木桥上滚落下去。 可惜,事与愿违。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李恒手中的长棍,棍头捅到邓镇的后背上的铠甲时,突然一滑而过。 棍头像是撞上了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直接朝着下面滑落。 使出全身力气的李恒,突然身子一歪,整个人失去了重心,直挺挺的朝着独木桥下的沙堆坠落而下。 扑通一声,李恒像个大沙包一样掉落在地,如同天女撒花一般,溅起了漫天的黄沙。 这一幕,直接看呆了台下的所有人,考官嘿嘿一笑,举手宣布道:“我宣布这一场比试由申国公获胜。” 众人还在纳闷,本来即将获胜的李恒为什么好好的就掉了下去时,李恒被摔的七荤八素,他从沙堆之中艰难地站起身, 李恒从嘴里吐出一大口沙子,短短四天的时间,已经是他第二次灰头土脸了。 这让一直春风得意的李恒如何忍受的了,他怒气冲冲拦住了刚走下木台的邓镇。 李恒气的手指都在哆嗦,他指着邓镇骂道:“邓老二,你好不要脸,居然敢耍诈?” 被他接二连三的挑衅,邓镇也是无名火起,直接上前一把拽住李恒的衣领说道:“李老三,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本公一定打的你满地找牙。” 李恒毫无畏惧,用手在邓镇的身上摸了一把。 一入手便感到十分的黏滑,李恒顿时火冒三丈,指着邓镇骂道:“你居然在盔甲上抹了蜜蜡,你邓老二耍赖真是胜之不武。” 邓镇也怒了,直接捏紧拳头。上前,对着李恒的下巴,抬手就是一拳。 很快,两人,你一拳,我一拳的扭打成了一团。 汤鼎、冯诚、傅正三人正要上前帮忙之时,朱樉直接拦在了他们三个的前面。 汤鼎十分气愤的说:“二爷让开,我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开眼的李老三。” 冯诚也附和道:“平日里李老三仗着自己骑术过人,没少奚落我们。今日正好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一向沉默寡言的傅正,也对朱樉说道:“二哥,就让我们教训教训这李老三吧?” 看着群情激动的几人,朱樉摇了摇头,他虽然看李老三也不顺眼,不过作为三军主帅,落井下石这种事对自己人可不能干。 朱樉对着三人认真说道:“虽然在这之前,李老三一直跟我们都不对付。可咱们现在是一个锅里抡勺的兄弟,在他离开大营之前,我绝对不会同意你们以多欺少的。” 朱樉对李恒只是略施薄惩,并不是仗势欺人。 就在他们的谈话间,邓镇跟李恒那边的战斗也很快分出了胜负。 原本略占上风的李恒,因为怒火冲昏的头脑,出拳毫无章法。 很快被邓镇找到了破绽,邓镇避过李恒挥过来的一拳,他猫着腰快速接近到了李恒身边。 邓镇双手环绕在李恒的腰间,紧接着他原地扎起了一个马步。 邓镇气沉丹田大喝一声,他猛然发力,将李恒整个人都举了起来。 李恒一个不防,竟然被邓镇两只手抱着腰高高举起。 邓镇的脑海里闪过小时候朱樉跟他一起玩摔跤的画面,他紧咬着牙,额头划过一滴汗珠。 邓镇向后一弯腰,将李恒整个人都抱过了头顶。 他朝着后方一仰头,对着李恒就是一个抱摔,李恒的头朝着地上狠狠砸了下去。 幸好地上是厚厚的一层沙子,不然这一下,就要摔断李恒的脖子。 两个人从沙堆里好半天才爬起身,邓镇一把拽过李恒的脖领,他大声喊道:“李老三,你服不服?” 第470章 和解 在众目睽睽之下,邓镇一手掐住李恒的脖领,张口大喝了一声。 近在咫尺的李恒,被这一声暴喝震得头晕目眩。 邓镇的一双大手如同两道铁钳,越勒越紧。 李恒感到呼吸困难,他的脸色泛紫,两只眼球凸起,张开嘴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看到这个情形,朱樉心知再不干预的话,李恒的这条小命恐怕就要被暴怒中的邓镇当场给活活掐死了。 朱樉从围观的人群当中挤了进去,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了邓镇的手腕。 朱樉开口说道:“阿镇快放手,不然李恒人快没了。” 邓镇红着眼睛,两只手仍然死命掐在李恒的脖颈上。他嘶吼道:“只要李恒还没认输,我死也不会放手。” 看到邓镇这个样子,朱樉知道这小子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彻底丧失了理智。 仍由事态发展下去,邓镇将会犯下当众杀人的罪过。 等到他清醒时,再来后悔已经晚了。 朱樉手臂一抬,直接绕到了邓镇的背后。对着邓镇的脖子,朱樉就是一手刀下去。 邓镇翻了一个白眼,随即松开了勒在李恒脖子上的双手。 邓镇身子一软,头朝后仰,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幸好朱樉一把扶住了他,将昏迷中的邓镇交给了汤鼎、冯诚几人。 望着还趴在地上不停干咳的李恒,朱樉语重心长道:“从小到大,你李老三仗着比邓镇年长几岁,有事没事就没少欺负他。今日,你终于尝到了被人欺负的滋味如何了吧?” 听到朱樉的话,李恒艰难地抬起了头,他做梦都没想到,被霸凌的对象有朝一日会换成了自己。 “大丈夫愿赌服输,我今日败在他的身上,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朱樉轻笑一声,“还挺有骨气的,可惜你的骨气用错了地方。你应该将这股劲头撒在战场上,撒在敌人的头上。而不是拿自己的袍泽弟兄来撒气。” 听到秦王这么一说,围观的众人这才明白为何刚才邓镇的反应会如此之大,如同面对血海深仇的仇敌一样,要置对方于死地。 将心比心,换作是他们面对一直欺负自己的对象,恐怕反应还会比邓镇还大。 听到朱樉的话,李恒将拳头狠狠砸向地面,发泄了一通。 发泄完了,李恒又羞愧地垂下了头,他对着朱樉说道:“我李三郎以前真不是人,我错了,我跟阿镇道歉。” 一向自视甚高的李恒,破天荒的跟邓镇道了歉。可惜邓镇还在昏迷之中,听不到他说的话。 朱樉抬手一指对面,说道:“俗话说挨打要立正,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做错了事,那就要想方设法的去补救才对。” 听完,李恒直接站起了身,脱掉身上的盔甲。 他一瘸一拐的向着邓镇的方向走去,汤鼎等人看在他过来。 汤鼎直接挡在了李恒的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汤鼎面色不善的说:“李老三,你还有完没完了?你有什么本事尽管冲着我来。” 汤鼎身后的冯诚,一脸不客气的说:“李老三,你追过来,想要干什么?” 说完,冯诚侧过身子,指了指刚赶过来的十几名的弟兄。 这意思很明显,就是你要是敢干什么出格的事,我们这么多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傅正走到了汤鼎跟冯诚两人身边,跟他们肩并肩站着。 被警告了一通,李恒没有灰心,他抬起头认真地对三人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做什么的,只是想诚心诚意地跟阿镇道一个歉而已。” “道歉?”汤鼎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他指着还躺在地上的邓镇说道:“阿镇现在昏迷不醒,你跑过来跟他道什么谦?” 冯诚也附和了一句,“我看你李老三纯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傅正跟着点了下头,他说道:“大哥、二哥说的对,我看这李老三就是存了心想过来使坏。” 好心好意被三人误解了一通,此刻的李恒只能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看到他一脸尴尬的样子,最终还是朱樉出面帮他解了围。 朱樉大步流星,走到汤鼎三人的面前,对着他们几个说道:“既然李老三诚心诚意的想要跟阿镇道歉,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你们这三个门神一边玩去。” 听到朱樉这么说,汤鼎有些不服气道:“阿镇此刻还是昏迷着了,我看他李老三过来不是想道歉的,分明是想寻仇。” “对啊,二哥,他李老三从小就不是什么好人,肯定是想趁人之危,对阿镇下手。” “二哥,不能信了李老三的鬼话。” 冯诚跟傅正两人也附和汤鼎的话,见到几人不买自己的账,朱樉脸色一黑,没好气的说:“阿镇是我的小舅子,我这个做姐夫的不是还在这儿吗?” “你们几个,都给我赶紧让开,到一边儿去。” 看见朱樉即将发火,汤鼎、冯诚、傅正三人有些心虚的退到了一边,他们身后那些赶来助拳的人,见到朱樉过来也乖乖退到了一边。 没有一个人敢跟朱樉对视,驱散开了众人。 朱樉对着李恒说道:“李老三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听到朱樉的话,李恒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用力地点了下头。 迈开脚下的步子,朝着邓镇走了过去。 此时的邓镇,还静静地躺在地上。 李恒走到他的身边,直接弯下了腰蹲在了地上,他拉起邓镇的手臂扛在自己的肩头上。 李恒的一只手,从邓镇的腋下绕到了后背,他一用力将邓镇从地上拉了起来。 李恒弯下腰,将邓镇的两只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李恒直接将邓镇整个人背了起来,他转过身冲着朱樉露出一个微笑。 李恒说道:“二哥,我现在送阿镇去伤兵营看大夫。”、 自小到大,李恒还是第一次真心实意的叫一声“二哥”。 “嗯。”朱樉应了一声,就看到李恒深一脚浅一脚,迈着吃力的步伐,一步步背着邓镇向着远处走去。 第471章 化敌为友 看到这一幕,汤鼎、冯诚、傅正三人的内心五味杂陈。 让李恒一个人带走邓镇,汤鼎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对朱樉说道:“二爷,你知道的,我一直把阿镇视为我的亲弟弟。他现在人事不省,我怕李老三这小子会起坏心。” “我还是跟着去一趟吧?” 一听这话,朱樉直接板起了脸,“汤鼎,你是不是把孤的命令当成了耳旁风?” 听到朱樉直呼其名,还自称起了“孤”。 汤鼎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于是缩起了头,识趣的退到了一边。 见汤鼎当起了缩头乌龟,冯诚旁敲侧击道:“二哥,你难道忘了那日在应天府的大堂之上,他老子崇山侯竟敢冒犯您的威仪吗?” 崇山侯李新正是应天府大堂上,挑事的那几个侯爷之一。 这件事,朱樉心里当然清楚。不过已经在考场上教训过了李恒一次,正所谓一错不能二罚。 朱樉一个大男人,自然不会揪着别人的小辫子不放。他开口说道:“李新是李新,李恒是李恒。这世上没有父亲犯错,还要让儿子受罚的道理。” 冯诚很想吐槽一句,你老朱家的诛九族大法,不知道算不算呢? 可惜这种事,他也只敢在脑子里想想就算了,要是真敢说出来,搞不好他老冯家就要上老朱家的黑名单了。 冯诚退了下去,随后,傅正凑了上来。 他眼珠子一转,对着朱樉说道:“二哥,前几日,李老三这孙子在考场上嚣张的不行,我看他挺不顺眼,要不小弟去揍他一顿给你出出气如何啊?” 朱樉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你二哥我要报仇的话,我自己有手。用不着你小子操这份儿心。” 被朱樉这么一说,傅正只能尴尬的赔了一个笑脸。 “哈哈哈,都怪小弟我误解了二哥,是我自作多情了。” 朱樉哼了一声,抱着手望着李恒跟邓镇两人消失的方向。 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李新会趁人之危,报复昏迷中的邓镇。 因为李恒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往往会趋利避害,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朱樉唯一担心的是,邓镇醒来以后,知道是李恒这个仇人,一路背着他去看大夫的画。 恐怕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正如朱樉所料。 伤兵营内,邓镇光荣的成为了这里的三号病患。 等到他一觉醒来,睁开眼睛时,隐隐约约看到自己床边还站着一个人。 待邓镇看清了旁边那人的身份,居然是自己的仇人——李恒。 邓镇猛然坐起了身,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一身。 邓镇用双手捂紧胸口,望着李恒说道:“李老三,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李恒一脸尴尬,不知道如何解释。 旁边的李景隆开口解释道:“阿镇啊,你别担心,你的衣服是我跟阿寿一起帮你的换的,没想到你那活儿,居然比我还小。” 李景隆说着,发出一串铜锣般的笑声。 邓镇不是很相信一向油嘴滑舌的李景隆,他将目光看向了另一边的徐增寿。 徐家兄弟一向为人诚恳又稳重,在勋贵子弟里口碑很好。 于是邓镇向着徐增寿说道:“阿寿,我要听你说实话。” 徐增寿用力的点了下头,说道:“阿镇,二丫头说的没错,你的衣物确实是我跟他帮你换的。还有是李老三一路把你从大教场背到伤兵营的。” 一听到是李老三背自己来的,邓镇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左右张望了一阵,又看向李景隆跟徐增寿两人。 显然是接受不了仇人帮助的这个事实,李景隆跟徐增寿二人齐齐点头。 邓镇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也烟消云散了。 李恒走了过来,对着邓镇满是歉意的说道:“阿镇,以前都是我做的不对,是我这个当哥的对不起你,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弥补我以前的过失。” 听到李恒这样说,邓镇仿佛见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一般,他一时语塞。 随着邓镇的沉默,整个病房的气氛也变得压抑起来。 还是一旁的李景隆出言,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李景隆笑着说道:“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都是大老爷们儿的,何必抓着以前那点破事儿不放。” “等咱们几个都出院了,改天,我在贵阳城里的酒楼摆上两桌,给你们说和说和。” 李景隆出面当起了和事佬,作为勋贵子弟里面第一个因功封爵的侯爷。 邓镇跟李恒两人也给了他一个面子,两人一前一后点了下头,算是同意了李景隆的方案。 …… 洪武十六年,五月。 南京,紫禁城的华盖殿内正在举行早朝。 朱元璋高坐金台上的龙椅,望着台下的众位大臣。 殿外传来三声鞭响,太监黄狗儿将手上的拂尘一甩。 他尖着嗓子说道:“四品以上,有本奏事。” 洪武朝以来的规矩,没有早退只有早逝。 自从朱樉离京以后,因为每天要处理近三百件政务,随着年纪渐渐增长,朱元璋已经感到有些吃不消了。 朱元璋索性大手一挥,直接将五品官员撵出了朝堂,让四品官员在大殿外的广场上站着等待宣旨。 大殿内只留下三品以上的高官商讨国事,这样他的工作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三品官员自然包括了各部侍郎,还有都察院的左右佥都御史,还有九卿等等。 黄狗儿的话音一落,东宫左赞善刘三吾越出众人,手捧着笏板躬身说道:“臣刘三吾有本奏。” 左赞善的全名是太子左赞善大夫,主管东宫詹事府,是名副其实的东宫第一属官。 刘三吾这一出班奏对,所有人都目光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他。 台上的朱元璋“嗯”了一声,随后换了温柔的语气说道:“刘爱卿有何事启奏啊?” “臣要弹劾秦王樉。” 很大程度上,刘三吾的意见可以代表着当今太子殿下。 殿内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静静地等待着台上那一位的发言。 此刻,所有人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太子跟秦王对上了,今后的朝堂恐怕不会风平浪静了。 第472章 孽畜?好儿子 听到被弹劾的对象是自己的二儿子,朱元璋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他耐着性子,向刘三吾问道:“刘爱卿弹劾秦王,是所为何事啊?” 刘三吾俯下身子,恭敬的回答:“回禀陛下,为了剿灭占据云南的伪元余孽,朝廷遣派大军南下足足三月有余。” “伪梁王把匝刺瓦尔密集结重兵有进犯贵州之势,然而三军主帅的秦王却选择了按兵不动。是以,老臣怀疑秦王有养寇自重之嫌。” 听到这里,朱元璋的眉头舒展开来。 这段时间,满朝上下弹劾朱樉拥兵自重的奏章,如雪片一样飞来。 越是这样,越让朱元璋觉得这一切的背后肯定有人主使。 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卸掉朱樉的兵权。 在朱元璋看来,如果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信不过的话,那么普天之下,还有何人可信呢? 朱元璋问道:“元军往云南边界移动,不过是在试探我军的虚实。刘爱卿何以见得秦王按兵不动就是养寇自重呢?” 眼见皇上几乎站到了秦王那边,刘三吾不急不忙的说:“启禀陛下,大军所携带之粮草,不过半年之数。眼下已过了三个多月,军中粮草已不足半数。” “秦王率兵却在贵州驻足不前,粮草不足也不上报朝廷。因此,老臣怀疑秦王是想坐看贼军做大,来达到要挟朝廷的目的。” 刘三吾这么一说,本就疑心重的朱元璋难免在心里起了嘀咕。 俗话说的好,皇帝老儿也不差饿的兵。 军中要是闹起了饥荒,出现个把逃兵都是小事,十有八九还会引起哗变。 当看到皇帝的脸上隐隐约约有了几分怒意,达到目的的刘三吾躬身退到了臣班的队列里。 朱元璋压抑着怒气,向着台下问道:“魏国公,你这个好女婿是否来信向朝廷求援啊?” 本来致仕在家的徐达,因为朱樉挂帅出征,皇帝又下诏让他代掌五军都督府事。 听到皇上点名,徐达迈着大步,越出了众人。 站在最前排的徐达,表面上古井无波,心里暗骂:什么叫我的好女婿?明明应该是你的好儿子才对。 比起二女婿朱棣,朱樉这个大女婿虽然身在千里之外,但是一点都没有让他省心。 徐达捧着笏板,躬身回答:“回禀陛下,老臣近来确实没有收到过贵州的来信。” 朱樉那个令人头疼的女婿,老实人徐达一向是能不提就千万别提。 一听这话,朱元璋当然是秒懂。 朱元璋的大手“啪”的一声,直接拍在了面前的御案上。 只见他怒容满面,直接拍案而起。 “好一个朱樉,他居然敢知情不报。他、想、干、什、么?” “我看他是想败光咱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底。” 二十四万大军是朱元璋省吃俭用才凑齐的军费。 说完,朱元璋稍显不够解气,他直接一抬脚,将身前的御案一脚踢翻。 御案顺着台阶滚落下去,砸在了地面的金砖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看着暴怒的朱元璋,站在御座旁边的朱标,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吕本迈步,出班奏对。 “启奏陛下,臣鸿胪寺卿吕本收到麓川使臣的一份国书,国书中言明秦王私自与麓川国主思伦发达成了瓜分云南的密约。” 思伦发也不傻,在达成密约以后,第一时间就派人来京城核实协议的真实性。 这一记重磅炸弹祭出,直接将殿内的群臣给炸的头晕目眩。 这可是当今皇上的逆鳞,想当初,宰相胡惟庸就是私下里接见了两个占成国的使节没有上报。 这就成了他诛九族的罪臣,连徐达都没想到,朱樉居然有天大的胆子,身为藩王敢私自接见外国使节,还达成了一份密约。 朱元璋走到台边,喉咙里发出一声咆哮。 “传咱的旨意,让傅友德执掌三军,命他即刻出发借道四川取粮。至于秦王樉,命锦衣卫把这个孽畜捉拿回京受审。” 一想到崽卖爷田不心疼的朱樉,朱元璋感觉肺都要气炸。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扒了朱樉的皮,抽了他的筋才能解气。 朱元璋的话音一落,大学士邵质提笔正要拟诏之时。 殿外传来一声呼喊,华盖殿的值殿太监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万岁爷,有从贵州传来八百里加急的军国奏报。” 都快三个月了,征南的大军终于有消息了。 此刻,殿内所有人的心里只有一个荒唐的念头,那就是这秦王的信,早不来,晚不来。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来了,这时间来的也太凑巧了吧。 朱元璋脸色稍缓,对还跪在地上的值殿太监说道:“还不速速将秦王的奏报呈上来。” 黄狗儿闻言,快步走下台阶。 从值殿太监的手里接过了一个四方形的盒子,黄狗儿打开了盒子,放在御案上。 盒子里放着一封信,还有几本红色的册子。 检查了一下封口的火漆印完好,朱元璋直接撕开了信件。 朱元璋先是皱着眉,紧接着他的眉头舒展开来。 最后看完了信,朱元璋发出爽朗的大笑声。 “哈哈,不愧是咱的儿子,真是亲亲的好儿子啊。” 看到朱元璋的心情多云转晴,一旁的朱标脸上闪过一丝落寞,随后很快的收敛了起来。 他换上一副笑脸说道:“看了二弟的信,儿臣不知父皇为何如此开心?” 朱元璋直接将这封信塞到了朱标手里,搂着他的肩头笑着说:“标儿,你二弟来信说,他要自己花钱给大军买粮。难得他有这份孝心,看来你二弟现在是真的懂事了。” 朱元璋一时高兴,嗓门特别的大。 整个大殿里都在回荡着他的声音,台下的众位大臣听的清清楚楚。 大臣们面面相觑,同时也明白了皇上到底为什么高兴? 当然是因为省钱了呗,台下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臣弹劾秦王用金银邀买军心,有图谋不轨之心。”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第473章 龙颜大怒 此刻,所有大臣们都有一个心声。 此时,皇上正在兴头上,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愣头青,敢跳出来弹劾秦王? 这不是扫皇上的兴吗?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一个年轻人,那个人身穿青色官袍。 只见那人越出众人,不卑不亢的说道:“臣方孝孺,弹劾秦王邀买军心,恐有图谋不轨之嫌。” 因为朱樉这只小蝴蝶的影响,空印案没有爆发。 方孝孺的父亲方克勤仍然在担任济宁知府,在地方素有才名的方孝孺受到了太子的举荐入朝为官。 方孝孺的这句话,仿佛一颗石子投进了井中,在华盖殿内掀起阵阵波澜。 朱标暗道一声“不好”。 果然如他所料,此时,朱元璋眯起了眼睛,像一头饥饿的猛虎紧紧盯着方孝孺。 “你刚才说什么?” 方孝孺没有半分畏惧,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启奏陛下,微臣弹劾秦王邀买军心,有图谋不轨之心。” 朱元璋仿佛没有听清,他又向前了几步,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在说咱的儿子邀买军心,还有图谋不轨之心?” 方孝孺用力的点了下头,再次重复了一遍:“启奏陛下,微臣所言非虚。秦王用金银邀买军心,恐怕有图谋不轨之心。” 第一次碰到这般不识好歹的臣子,把朱元璋气的直磨牙。 要不是打从心眼里欣赏方孝孺的学识,再一个想要把他留着教导老朱家的后人。 朱元璋真想立马叫人把方孝孺拖出殿外,把他大卸八块才能解气。 这一幕君臣对话,直接看傻了台下的众人。 他们哪里见过一个臣子,居然把性情暴烈如火的皇上给怼的说不出话来。 站在前排的徐达,看到方孝孺的愣头青程度,不亚于第二个朱樉。 如果朱樉在这里,肯定会大喊一声冤枉。 因为这方孝孺,可是史上第一个被诛十族的猛人啊。 见台上的皇帝叉着腰正在生闷气,方孝孺仿佛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一般,他再次说道:“国朝立国十六年来,除沈万三以外,国朝从未有私人犒赏三军之事。秦王一介藩王,用家资来筹措军粮。名为为朝廷分忧,实则收买人心。” 方孝孺一撩衣袍,俯身拜地道:“长此以往,这征南军到底是朝廷的官军还是他秦王的私兵?” 猛人,方孝孺完美诠释了什么是真正的猛人。 上一个弹劾燕王,反对分封的叶伯巨,已经活活饿死在了刑部大牢里。 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朝野上下,所有人都明白的一个事实。 那就是当今皇上,对自己的亲生骨肉是无限信任。 谁要是弹劾诸王,那就是弹劾天家骨肉血亲,横竖逃不脱一个死字。 方孝孺一说完,朱元璋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他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你真当咱不敢杀你?” 方孝孺临危不惧,直接以头抢地,磕了一个响头。 “就是陛下今日要杀臣,臣也要说秦王之患……” 方孝孺本想说秦王之患于国朝,甚于北元。 一声暴喝打断了他,“方孝孺,朝堂之上容不得你胡言乱语。” 一直充当老好人的朱标,难得出声打断了他。 朱标装作怒不可遏的样子,对着台下的大汉将军喊道:“来人,将咆哮朝堂之人打入锦衣卫的诏狱,等候父皇的圣裁。” 几名大汉将军上前,将方孝孺架着拖出了朝堂。 临走时,方孝孺还想大喊,口中却被大汉将军塞进了一块抹布。 等到方孝孺被“请”出了朝堂,朱标这才对着朱元璋说道:“儿臣还请父皇息怒,方孝孺这种狂生目中无人惯了,实在不适宜在朝中为官。” 朱标直接双膝跪地,言辞恳切道:“儿臣恳请父皇将方孝孺逐出朝廷,让天下人好好耻笑他的狂妄一番。” 知子莫若父,朱标心里的那点小心思,朱元璋当然一清二楚。 朱元璋抬手一挥,说道:“方孝孺一向自比比干,可朕却非桀纣之君。既然标儿你为他求情,那咱就答应你好了。” 听到朱元璋一口答应了下来,朱标的脸上露出了喜色,他一脸激动道:“儿臣替天下读书人,多谢父皇的恩典。” 朱标不光欣赏方孝孺的才学,更重要的是方孝孺有读书种子的贤名。 真杀了他,恐怕会令天下士子寒心。 朱元璋拉住朱标的手,说道:“标儿,你身子骨不好,还不快从地上起来。” 说完,朱元璋亲手将朱标扶起。 朱标匆匆看了一眼朱樉的来信,除了一些家长里短的客套话。 信里还提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朱元璋没有放在心上。 却被细心的朱标留意到了,朱标拿着信说道:“父皇,二弟来信说,他在贵州对营里的武官子弟们举行了一场突击考试,看二弟的用词,似乎对这场考试的结果不太满意。” 朱元璋这时才想起,朱樉来信还顺嘴提过这么一句。 朱元璋拍了下额头,拿着信说道:“咱刚才一时高兴,险些都把这件事给忘了。还好有标儿,你的提醒。” 当朱元璋看到,信的结尾处,朱樉用了一句“不尽如人意”来评价这场考试。 他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朱元璋回到御座上。 从御案上的盒子里,拿出那几本红册看了起来。 越看到后面,他的脸色越黑。 当他看完几本记载成绩的红册以后,朱元璋的脸色已经黑的吓人。 他拿着红册的那只手都有些发抖,朱元璋气急到了极点,他抬起大脚将这张刚换上来的御案给一脚踹翻了。 上面的纸墨笔砚散落一地,朱元璋不顾被溅了一身墨汁,指着台下右边的武将群体怒声喝骂道:“真是一帮废物饭桶,朕的爱将们好好睁大眼看看你们家里都出了些什么东西?” 说完,将手中的几本红册,直接从金台上,往右边一扔。 直接扔到了地上,扔到了那帮武将面前。 以徐达为首的一帮武将,人人面面相觑。 他们都不知道家里的小混蛋又闯了什么大祸?才会在这个关口惹得龙颜大怒。 第474章 起复老将 作为武将之首的徐达,此刻,他的二儿子徐增寿正在征南大军中。 徐达十分紧张,他从地上将红册一一捡起,然后细细看了起来。 当他看到红册之上,李景隆跟徐增寿的名字一栏,后面写着因病缺考时。 徐达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同时,他也明白了朱元璋为何会暴怒的原因。 徐达向前迈了几步,他躬身说道:“这帮子武官子弟实在难堪大任,皆是臣等之过。” “老臣烦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以免伤了龙体。” 听见徐达这么一说,被蒙在鼓里的一群武将站在一边干着急。 同样站在前列的信国公汤和,在三天以前,已经向兵部上交了兵符。 没成想,会在今日朝堂上节外生枝。 此刻的他,一心只想回到凤阳老家养老。 对着昔日的老搭档,汤和催促道:“徐大眼,你这老小子在这节骨眼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大家伙,发生了什么事?” 徐达一脸苦笑,他直接将手里的一摞红册给递了过去。 “呐,都在这儿了。你们还是自己看看吧。” 汤和接过红册,一本本的翻阅了起来。 看完以后,汤和的脸色变得比锅底还黑,红册上面他的大儿子汤鼎只混了一个“勉强合格”。 红册上还有不少他昔日老部下的后人,这些子侄辈的成绩真是一个比一个还差。 汤和将手里的红册翻完,又塞到了众将的手中。 他吹胡子瞪眼,怒骂道:“这些个小崽子,平日里一个个胡吃海喝,现在骑不上马,拉不得弓。哪里还有半分将门子弟的样子?” 等到众将传阅完了红册,看到那上面详细记载着他们的后人在考场上的表现。 这些个戎马大半生的将领,一个个脸色变得比猴子屁股还红。 偶尔有那么几个“成绩合格”的家长,他们高昂着头颅如同打了胜仗一般。 因为得知了在座的同僚,有不少人的儿子都考了“鸭蛋”,也难怪他们会骄傲。 朱元璋站在台上,他的胸口正在不断起伏。 他的本意是用这些年轻的将门子弟,在沙场上建功立业。 借此,来一步步的替换掉他们的父辈。 因为这帮淮西老将在军中的威望实在是太高了,长此以往下去,必然不利于皇权的稳固。 没想到老二搞的这次“突击检查”,宛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的抽在了朱元璋的脸上。 朱元璋喘着粗气说道:“开国立朝不过十六年有余,这帮后辈们一个个真是令咱大开眼界啊。” 说到这儿,朱元璋对着空气用力的挥舞了一下拳头。 “他们平日里不仅是荒废武备,而且还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咱还指望着这些个酒囊饭袋,跟废物点心将来能拱卫咱的大明江山。咱真是茅坑里找屎,糊瞎了眼。” 看到这帮勋贵子弟们集体现了原形,朱元璋内心的愤怒可想而知。 用将门子弟完成军中的新老交替,不仅可以解决老将尾大不掉的祸患,还能成全他跟这些老伙计的君臣之谊。 可是现实却狠狠打了他的脸,老将们集体被他解了兵权,年轻的一代将领担当不了大任。 眼下,他朱元璋已经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 看到家中子侄一个个表现的差强人意,武将们齐齐低下了头,口称:“还请陛下息怒,臣等万死不能赎罪。” 另一边的文臣,不少人脸上露出了喜色。 开国勋臣们身上都有爵位,天然要比文臣高上一头。 文臣武将立场不同,天然不合。 好不容易见到这帮爵爷们吃瘪,文臣那边比过年还要热闹。 他们一个个埋着头窃窃私语,脸上抑制不住的窃喜。 朱元璋捏着拳头说道:“就眼下这群酒囊饭袋的表现,真要是派他们去守卫大明的边疆。朕在这紫禁城里还睡得着觉吗?” 朱元璋是个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他现在第一要务,就是要召回这些老将。 做皇帝头一遭遇到打脸来的如此之快,不过朱元璋并不埋怨朱樉。 如果不是朱樉提前发现了问题,真让这群武官子弟们带兵上了战场。 很有可能会丧师辱国,葬送这二十多万大军。 到时候,不仅解决不了云南的问题,还会让大明大伤元气。 朱元璋闷声道:“邵学士拟旨:加封魏国公徐达为大都督,执掌五军都督府事。由魏国公主持京营每年一次小考,两年一次大考。凡武官不合格之人,一律裁撤回家。” 临了,他又补充了一句:“但凡勋位袭爵,必须参加武考。弓马娴熟之人,方能承袭爵位。” 朱元璋算是给他发的铁饭碗上了一道保险,以后那帮纨绔子弟想要在他的这里继承爵位,门儿都没有。 此话一出,台下的那群开国勋臣脸色难看,一个一个如丧考妣。 家中子嗣是什么成色?他们作为长辈自然比谁都要清楚。 说完,朱元璋还嫌不够放心,他对着那群忐忑不安的武将说道:“老伙计们,平心而论。咱也很想放你们卸甲归田,可是这帮年轻的儿郎们实在不成器。” “咱迫于无奈,只能将你们重新召回军中。还希望咱们能跟从前一样同舟共济,不计前嫌。” 朱元璋现在十分头疼,他原本是不计后果,想要扫清威胁皇权的障碍。 给老朱家的后人留下一个铁桶江山,可是眼下西南尚未平定,北元还在漠北蹦哒。 他只能向现实低头,重新起复这群淮西老将。 听到这个好消息,开国勋臣们一个个喜不胜收。 他们原本以为下半辈子只能在田间地头,与锄头为伍。 过着收租子的包租公生活,没想到,年轻人们不争气又给了他们重新掌权的机会。 武将之中,只有徐达还有汤和两人,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只有愁容。 以他们对金台上那位的了解,迟早会有那么一天,这紫禁城的天会下起红色的雨。 到时候,这群武官脸上的笑容会变成深深地恐惧。 第475章 不晓人事,蠢如禽兽 朱元璋宣读完了旨意,见台下的徐达站在那里失神,迟迟都没有动静。 朱元璋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他出声道:“徐卿家还不领旨谢恩?” 徐达这时才回过神来,他俯身拜道:“皇上圣明,老臣遵旨。” 徐达是朱元璋为数不多信任的几个人之一,当年要不是他背上有箭疮,朱元璋就将他列为镇守北平的第一人选。 可惜徐达箭疮复发,他命常遇春的小舅子蓝玉镇守在北平。 近来,又传言蓝玉在北平与燕王不和,是以,朱元璋又将蓝玉调回了朝中。 起复了老将以后,朱元璋的疑心病又犯了。 他害怕这帮老将在重掌兵权以后,会变成朱亮祖一样的桀骜不驯。 朱元璋来回踱步半天,才说道:“邵质拟旨:令晋王棡节制北方九边所有兵马,令秦王樉节制南方卫所兵、备操军、备倭军。” 备操军就是大明的预备役,备倭军是东南沿海用来应对倭寇的兵马。 听到朱元璋的旨意,台下的诸位大臣们纷纷傻眼了。 皇上不仅卸下了秦王掌管的五军都督府,还让晋王掌管了整个北方的精锐边军。 原本秦王在军中一家独大的格局,变成了一南一北,秦王和晋王分庭抗礼。 这个处罚不可谓不重,说明皇上已经对秦王十分不满了。 只有老丈人徐达心里清楚,这是皇上对秦王的一种保护。 毕竟私自同番邦缔结密约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里通国外,往小了说都是一个藩王结交外臣。 表面上是卸了朱樉的一半兵权,实际上是将整个南方重镇的军权都交到了朱樉手中。 朱元璋对这个亲儿子的这份信任不可谓不重。 …… 几天后,还在大营里晒太阳的朱樉,就接到手下来报。 赛哈智站在他的身前,抱拳说道:“大帅,从京城来的天使已经到了大营。您看什么时候接见合适?” 天使就是朝廷派过来宣旨的钦差大臣,虽然代表着皇上。 可朱樉是最为受宠的藩王,他自然有在天使面前摆谱的资格。 朱樉换了一身衣服,对着赛哈智说道:“老赛,让天使进来吧。” “卑职遵命。”赛哈智应了一声,去门外通知天使。 过了一会儿,一位青年文官两只手捧着圣旨走了进来。 朱樉一看来宣旨的钦差,正是自己的老熟人杨士奇。 只见杨士奇在几名锦衣卫的簇拥下,照本宣科道:“圣上口谕,秦王跪接旨意。” 一听,老朱特地让自己跪地接旨,朱樉顿时明白,是自己近来的一些做法,惹得小心眼的老朱不高兴了。 他懒得跟老头子一般见识,直接屈膝跪在了地上,大声说道:“儿臣朱樉聆听圣谕。” 见他跪下,杨士奇这才摊开手中的明黄卷轴宣读道:“兹尔朱樉,无人臣之礼。今朕见在,尔不晓人事,蠢笨如禽兽。僭分无礼,罪莫大焉。着其削去执掌五军都督府事,望其劳思悔改,勿失朕心……” 一开篇就被老头子莫名其妙骂了一顿,朱樉的内心跟有一万头草泥马碾过一样。 他的心情非常糟糕,可是越听到后面,他越是迷茫。 直到杨士奇宣读完了旨意,朱樉愣在原地,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让三弟朱棡执掌北方兵权,让他执掌南方兵权。 老头子这算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吗? 杨士奇轻声提醒道:“秦王还不快领旨谢恩?” 朱樉这才回过神来,他俯身一拜大喊道:“儿臣朱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到朱樉一说完,杨士奇这才将圣旨递到了他的手中。 朱樉从地上站起身后,杨士奇直接屏退了一路跟随他来的几名锦衣卫。 等到帐内再无闲杂人等,杨士奇这时才对朱樉说道:“殿下,前些日子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胆大包天,圣上的这道旨意,其实是对殿下有回护之意。” 自从朱樉上次帮他救回了继父以后,杨士奇就真心实意将朱樉当做了自己的恩公和贵人。 因此,他没有半分见外,直接批评了朱樉做的不对的地方。 跟只忠于大明的铁铉不一样,朱樉当然知道杨士奇是真心实意的为了自己好。 他也没有半分要怪罪杨士奇的意思,朱樉直接解释道:“士奇老弟所言甚是,以前是孤太过自以为是了。忽略了父皇的感受,还有朝野的影响。” 看到他知错能改,杨士奇十分欣慰,尤其是看到朱樉最近跟以前不一样,身上多了一丝文气。 比起以前那个莽撞无知的秦王,朱樉现在更像一个上位者了。 “能得到殿下这句诚心之言,圣上一定会龙心大悦的。” 可惜杨士奇忘了,有一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朱樉上一句还是道歉的话,下一句就变成了胡言乱语。 “士奇老弟,你说我三个儿子叫徐尚煌、徐高炽、徐高煦这几个名字如何啊?” 杨士奇听到这话,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扶着腰说道:“殿下切不可妄语,圣上要是得知殿下的话,恐怕会……” 杨士奇没明说,朱元璋要是听到他的话,只会有两种结果。 一个是朱元璋被他活活气死,然后朱标登基为帝。 第二个就是朱元璋提刀从南京杀来,亲自手刃了逆子。 “抱歉啊,本王只是一时的气话。” 朱樉也是觉得刚才这话说的有些太过孩子气了,自己好歹也是当爹的人了,怎么不能尊重三个儿子的意见,给他们私自改姓呢? 杨士奇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秦王是真的长大了,懂得照顾圣上的感受了。 “殿下真是孝心可嘉。” 杨士奇要是得知朱樉的内心真实想法,不知又是如何感受? 杨士奇聊了一会儿,就要起身告辞。 “天色不早了,请殿下容臣私自告退,臣明日还要出发回南京。” 说完,杨士奇起身便想离开。 他前脚还没走到门口,后脚,朱樉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朱樉搂着杨士奇的肩头,亲热地说:“士奇老弟,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多待一些时日。让我这个当哥哥的,好好尽尽地主之谊呗。” 第476章 话疗 杨士奇与朱樉相识了多年,自然明白对方不是客套。 杨士奇摇头道:“殿下,下官是传旨钦差。既已宣读完了圣旨,就不便在此久留。” 说着,杨士奇朝着他屈身一拜:“还请殿下,容许下官早日回京复命。” 看到杨士奇依然要走,在这穷乡僻壤之地,好不容易碰上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大才子。 一向雁过拔毛的朱樉,又怎会轻易地放杨士奇离开呢? 朱樉再三挽留道:“士奇老弟,你先别急着走。给我这个当哥的一个面子,在这里多停留几日,我好带你见识下贵州的山川秀丽和大美风光。” 杨士奇依然选择了拒绝,“殿下于我大恩,教导秦王府的三位皇孙是士奇的本职。士奇又怎能因私情而耽误三位皇孙的学业呢?” 除了朱高炽的学业,其他两个儿子朱尚煌跟朱高煦的学业,他一点都不担心。 反正老大跟老三一点都不是读书的料,朱高炽还有他以前的老师李希颜给开小灶。 朱樉现在一门心思,想把杨士奇留在贵州当他的助手。 毕竟,他现在的秘书刘莫邪是女儿身,处理一下公文还行,办事情很不方便。 可是现在,杨士奇铁了心要走,朱樉也不好强行挽留。 朱樉眼珠子一转,瞬间有了一个主意。 他对杨士奇说道:“你一路远道而来,甚是辛苦。本王准备了宴席,为你接风洗尘。” 眼看天色不早,再加上朱樉的盛情难却。 杨士奇也不好再推辞了,他拱手说道:“殿下的好意,下官就却之不恭了。” 朱樉拉着他的手,热情地说:“士奇老弟不必客气,我虚长你几岁,你我以后以兄弟相称即可。” 杨士奇听到这话,认真地摇了下头。“殿下与臣,君臣名分早已定下。臣又怎可失了礼数,殿下的一番好意,臣心领了。” 杨士奇与铁铉不同,很早就将自己当成了秦王府的一份子。 此刻的他,也不再自称下官了。而是以属官的身份,自称起了臣。 比起年轻气盛的铁铉,早年丧父的杨士奇也显得更加圆滑,世故一些。 朱樉拉着杨士奇走出了大帐,他吩咐手下的赛哈智去给杨士奇准备营帐。 两人闲聊了一阵近况,杨士奇便说要先回房换身衣服再赴宴。 朱樉点头应允,两人便作了告别。 等到杨士奇走后不久,四处闲逛的李景隆还有徐增寿两人找上了门。 几天的功夫,两人身上的皮外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 他们俩在病房里待的十分无聊,闲来无事便四处乱逛。 牙帐里,此时,朱樉正在换衣服。 门外就传来了,李景隆的声音。 “表叔,表叔,小侄我来看你了。” 片刻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里面的朱樉刚刚换上一阵常服,他推开了门,不耐烦地说道:“都是当侯爷的人了,你二丫头,成天毛毛躁躁像个什么样子?” 李景隆不好意思低下了头,他说道:“我这不是听着里面没动静,怕你一个人在里面,万一遇到了刺客怎么办?” 朱樉黑着脸没有说,李景隆身后的徐增寿说道:“二丫头,你这话说的不对。” 李景隆扭头问道:“阿寿你最近是不是想找茬?我刚才的话,哪里说的不对了?” 徐增寿摸着下巴,一脸自信的说:“这刺客最好求菩萨保佑,千万不要遇到我姐夫这样的猛人。不然,保管他们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听完徐增寿的话,李景隆一阵无语。心想:你小子拍马屁就拍马屁呗,还带上我是几个意思? 同时,李景隆在内心当中对徐增寿的警惕又上升了一个等级。 比起,木讷一些的徐辉祖,这个老二徐增寿,显然要更油滑一些。 果不其然,朱樉原本紧皱的眉头经过徐增寿这么一说,轻轻舒展开来。 徐增寿刚才这一手马屁功夫,可以堪称他李九江的劲敌了。 这让李景隆心中顿生一股危机感,朱樉问道:“你们两个今天上门找我,是为了何事?” 徐增寿假装镇定,回答道:“没有别的事,就是这几天没见,特地来看看你。” 李景隆随口附和了一句:“是啊,是啊。好几天没见,有点怪想念表叔的。” 从小到大,这两人就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转悠。 朱樉一眼就看穿了两人脸上伪装的神情,他淡淡的说:“你们恐怕不是来看我这么简单吧,是不是临到头了,心里的那一关都还没过呀?” 朱樉没有明说,徐增寿跟李景隆两个人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两人不约而同的点了下头,算是跟朱樉坦白了实情。 毕竟当卧底这种事,对两人来说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做到泰然处之呢? 徐增寿有些腼腆的说:“姐夫,能不能给我和二丫头多一点时间,做一下心理准备呢?” 李景隆没有说话,跟着点了下头。 朱樉伸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对两人说道:“咱们边走边说吧。” 李景隆、徐增寿这两个哼哈二将,一左一右跟在朱樉的身旁。 朱樉一边走着,一边说道:“阿寿,如果没说错,你是家中老二吧?” 听到朱樉明知故问,“嗯。”徐增寿应了一句。 朱樉停下了脚步,认真地望着他说道:“你既非嫡长又寸功未立,将来等你大哥继承了魏国公的爵位。阿寿等你老了,你能安心的当一个富家翁吗?” 一想到将来会卸甲归田,从此不再过问世事。这比杀了他徐增寿都要难受,徐增寿用力地摇了摇头。 朱樉轻声说道:“你和我都是家里的次子,上面有继承家业的长兄。为何我们不能凭着自己的双手再打下一份家业呢?” 不得不说,朱樉的鸡汤很有效果。 尤其是徐增寿这样的热血青年,听完了他的话以后,直感到浑身充满了干劲。 徐增寿用力的挥舞了一下拳头,满怀信心的说道:“姐夫说的对,我徐增寿堂堂七尺男儿将来也要像二丫头一样封侯拜将,才能不枉此生。” 第477章 心理建设 朱樉轻轻摇晃了下手指,对着他说道:“小了,你的格局小了。” 听到姐夫这样说,徐增寿直接呆立在了原地。 大明朝虽然没有“非军功不得封爵”的祖训,可是能开国封爵的人都是有能拿的出手的战绩。 哪怕是李景隆这样的年轻侯爷,也是实打实活捉了元朝的太子跟皇后。 侯爵,已经是徐增寿最大的梦想了。 哪怕是一个伯爵,在现实里也是对他来说,可望而不可及。 朱樉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我曾经找过刘伯温给你相面,他说你的面相天生富贵,将来是能当国公的人。” 为了提高徐增寿的积极性,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撒下一个善意的谎言。 其实朱樉所言非虚,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靖难之役后,徐增寿会被追封为定国公。 只是那时候的他,早已化作了一捧黄土。 听到了朱樉的话,徐增寿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国公之位啊,那可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梦寐以求,而得不到的顶点啊。 “姐夫,有你这句话。任何艰难险阻都别想阻拦我的封公之路。” 现在的徐增寿斗志昂扬,浑身热血沸腾,恨不得立马插上一对翅膀飞到云南的元军大营里去。 看到他这个样子,一旁的李景隆悄悄撇了下嘴。 李景隆在心中暗骂:阿寿这个土包子,一个国公之位就把他眼睛给亮瞎了。哪像我这个一心想当异姓王的男人,就是那么的拉风,就是那么的沉稳。 小时候,朱樉教他的新词。都被李景隆不要脸的用在了自己身上。 给徐增寿做完了心理建设,朱樉的目光又转到李景隆身上。 他一连唤了几声,李景隆都没有任何反应。 “二丫头,二丫头?” 这小子埋着头,一会儿撇嘴,一会儿傻笑。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朱樉心里如是的想,抬腿踢了李景隆一脚。 感到小腿上一阵巨痛,李景隆这时才回过神来,抱着小腿一阵吃痛:“表叔你好好的干嘛踢我一脚?” 朱樉板着脸说道:“你小子一个人在那里嘿嘿傻笑是在发什么神经?我刚才叫你叫的那么大声都没听见。” 听到朱樉语气不善,李景隆不敢再继续作妖,他随口找了一个借口。 “刚才,小侄一个人想事情想的太过入迷了,没有听到表叔说话,小侄十分抱歉。” 朱樉皱着眉头问道:“刚才,你在想什么事情,让你这样入迷啊?” 李景隆苦着脸回答:“小侄刚才在想前路渺茫,家中妻子袁氏肚子也没个动静。表叔能不能给个机会,批准让我出营一趟,给老李家的香火留个后啊。” 知侄莫若叔,朱樉当然知道李景隆这小子是瘾犯了,又想去城里逛窑子了。 朱樉轻轻咳嗽一声,淡淡的说:“不必那么麻烦,马厩里还有好几匹健壮的母马等着配种。我特准你可以挑选一匹令你心动的母马。” 听到这句话,李景隆回忆起了那一天,遇到周骥时,那小子走路顺拐的惨状。 直到现在周骥那小子别说嫖了,一听到屁股这两个字就会忍住哇哇大吐一地。 李景隆可不想成为第二个周骥,他打了一个寒颤,对朱樉说道:“表叔,我开玩笑的。你可千万不要在意。” 朱樉当然清楚李景隆内心的恐惧,他拍着李景隆的肩头说道:“我知道你小子,一身武艺稀松平常,最害怕的是自己成了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我说的对吗?” “嗯。”李景隆点了下头,承认了朱樉的话。 朱樉接着又说道:“我虽然不敢保证接下来你会少不了一根毫毛,可是我敢保证只要我军在战场上取得节节胜利,你跟阿寿两人的处境就会越安全。” 李景隆没有在意朱樉的话,反而想起了刘伯温的那三句谶言。 刘伯温偌大的名声,让李景隆彻底放下心来,而且他打从心眼里认定朱樉就是真命天子。 换而言之,他这个九天玄女,在自己的真命天子登上大宝之前,他的处境都是安全的。 一想到这儿,李景隆原本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他对朱樉说道:“表叔放心好了,我李九江浑身是胆,哪怕是身陷绝境也一定能杀个七进七出。” 听到李景隆把自己当成常山赵子龙,朱樉一阵好笑,他告诫道:“等到了那边,你这平时爱吹牛的性子一定要收敛起来,因为说的越多,破绽就会越多。” “表叔的教诲,小侄一定会谨记于心的。”李景隆嘴上答应的很好,可是表情还是一副牛批哄哄的模样。 朱樉也懒得再教训他几句了,只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反正希望也没有全部放在李景隆身上,还有一个徐增寿跟着当双保险。 这两人的卧底表现堪称靖难之役中的“双子星”,都是历史上著名的二五仔,两人的本事应该没差多少。 现在朱樉的唯一遗憾就是另一个大明“战神”朱祁镇还没有出生,不然把这三人凑到一起送到敌营里去,敌人纵然有百万大军又能奈我何呢? 三人并肩走着,看到朱樉仍然愁眉不展。 李景隆顿时就猜到了他心中一定是有烦心事,李景隆眉毛一挑,心里美美的想道:侯爷,我立功的机会又来了。 李景隆故意走快几步,挡在朱樉的身前问道:“表叔,近来可是有烦心事啊?” 朱樉想一想,又不是什么大事,索性干脆告诉了李景隆。 “大营里一直以来不是缺少文吏吗?这贵阳城里别说举人了,秀才都是稀罕物。这杨先生好不容易远道而来,我想把他留在大营里教导一批文吏。” 读书人一向自命清高,除了一些屡试不第的士子想来军中碰碰运气以外,其他的士人很少有主动投笔从戎的。 特别是朱樉这支征南大军,江南的士子一听是到云贵这个不毛之地来征战。愿意应征刀笔吏的士子就寥寥无几了。 这也是他军中的文吏一直没有满员的原因,既然读书人不愿意应征从军,朝廷更不可能给他抓壮丁了。 毕竟,老朱这人,还是要脸面的。 第478章 好办法 听完了朱樉的话,对于他的苦恼,李景隆大概有了些了解。 这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立功机会吗? 眼瞅着立功的机会送上了门,李景隆眼下却毫无办法。 正在冥思苦想之际,李景隆突然灵机一动。 “表叔莫慌,小侄刚刚想出了个好办法。” 听到这话,朱樉感到十分意外。 “你能有什么好办法?” 以朱樉对李景隆的了解,这小子出不了什么正经主意,八成是个馊主意。 朱樉这么一说,李景隆摸着自己的小心肝,装作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表叔这样说也太伤人,好歹我李九江貌似潘安,一身武艺不逊赵子龙,满腹经纶堪比那诸葛孔明。” 眼见李景隆又开始自卖自夸了,朱樉跟徐增寿被他这身自恋的功夫恶心的想吐。 朱樉忍不住打断,“行了,行了,你小子别卖关子了。” 李景隆模仿着《三国演义》里,诸葛亮的羽扇纶巾。 他用手在胸前摇了摇并不存在的蒲扇,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既然杨士奇不愿意在此地长留,那我们不如采取软办法,让他走不成不就行了?” 见到李景隆又卖起了关子,朱樉举起沙包大的拳头,在李景隆的眼前晃了几下。 李景隆惊慌失色,连连后退了几步,向着朱樉告饶道:“表叔切莫动手,小侄我的意思是咱们每天举办一场宴席,把杨先生灌的酩酊大醉,这样他不就走不了吗?” 听完了李景隆的办法,朱樉仔细一想。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李景隆这个办法简单有效,又不会伤大家的和气。 还真是一个好办法。 朱樉拍了下李景隆的肩头,夸道:“你小子还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受到了表叔的夸奖,李景隆如同得胜将军一般,脸上充满了骄傲。 他转过头,对着徐增寿炫耀道:“阿寿啊,你要早点进步,这样才能跟上我的步伐。” 看到李景隆臭屁的样子,徐增寿满脸不屑,他撇了撇嘴。他心里暗骂:你不过是一个幸进小人,在我面前有什么好得意的?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一看徐增寿的表情,李景隆就知道这小子肚子里一定没憋着什么好屁。 正在表叔面前,大刷印象分的李景隆,懒得跟徐增寿这个榆木疙瘩一般见识。 李景隆扭过头,对朱樉说道:“表叔,小侄建议将军中所有能喝的将领都集中起来,大家每日轮流宴请杨先生。只要错过了归期,杨先生一定会选择留下的。” 按照朝廷的规矩,钦差在传完旨以后,必须在一个月内回京复命。 朱樉听的连连点头,说道:“那这件事就交给二丫头你来办,事成之后,大大有赏。” 一听这话,李景隆面露喜色。 他对将要得到的赏赐并不感兴趣,他最在意的还是表叔心中肱股之臣的位置。 李景隆眼中满是得色的,看了徐增寿一眼。 似乎在说:好好学着点,哥哥我是怎样当好表叔的左右手的。 …… 杨士奇无论走到天南海北,他的身边总会带上满满一大箱的书籍。 这是他的习惯,杨士奇捧着一本书在房间里读的津津有味时。 门口响起“咚咚”的三声敲门声, 听到敲门的动静,杨士奇恋恋不舍的放下手中书本,对着门口说道:“请进。” 赛哈智推开门走了进来,恭敬的说:“卑职见过杨学士,大帅特地派我前来,请您赴宴。” 见到来人是朱樉身边的亲兵队长,杨士奇面露微笑,笑着说:“那就有劳赛千户在前面带路了。” “杨学士过谦了,这是卑职的本分。” 赛哈智说完,大步走在前面为杨士奇领路。 杨士奇也是第一次来到明军大营,一路上,他满眼好奇,不停的四处张望。 跟当初在安民军中的感受不同,安民军的营地井然有序,而明军的大营要略显杂乱一些。 杨士奇的心中还有一肚子疑问,“赛千户,据在下观察,军中实行的似乎还是旧制。” 走在前面的赛哈智,听到杨士奇出声询问。 他停下脚步,转身向杨士奇回答:“杨学士有所不知,王爷曾有令,没有朝廷的诏令不得擅自改革军制,所以军中一直沿用旧法。” 听完了赛哈智的话,杨士奇瞬间明白了朱樉这样做的原因。 无非是害怕受到当今皇上的猜忌,毕竟,朝廷的官军不是藩王的私兵。 哪怕是属于藩王的三护卫,也得接受当地的行都指挥使司的管理。 “多谢赛千户,为在下答疑解惑。” 说完,杨士奇便不再言语,默默跟在了赛哈智的身后。 …… 为了留下杨士奇,朱樉特意把宴会的地址选在了中军大帐内。 因为这个地方够宽敞,能同时容纳上百人。 军中善于喝酒的将领都被朱樉召集在了一起,把他们交到了李景隆手上。 李景隆站在众人面前训话,他挥了挥手说道:“今天,你们的大帅,我的表叔,给了我们一个艰巨的任务,就是要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让杨士奇杨先生每天都泡在酒缸里。” “但凡杨先生能走得动道,那就是我们这些人的失职。” 有一名挺着将军肚,脸上酒糟鼻的参将,打了一个酒嗝。 “李侯爷尽管放心好了,论带兵打仗。我马三刀兴许排不上号,要是说到喝酒,我马三刀要说第二,那就没人敢说第一。” 马三刀是出了名的酒鬼,最出名的一次还是把皇上的赏赐,拿去换酒喝。 眼前这帮参将、游击、千总们,一个个都是喝酒赌钱的好手。 李景隆满意地点了点头,最后说了一句。 “今后就拿出你们的真本事来,让杨先生跟京城来的这帮兄弟乐不思蜀。” “标下遵命。” “李侯爷,你等着瞧好了。保管让杨先生接下来都起不了床。” …… 杨士奇一来到大帐,就感到气氛不太对。 大帐里围坐了上百人,一个个都是挺着将军肚的糙汉子。 望着他的眼神,不像是看到了朝廷的钦差,反而像是一只待宰的小绵羊。 杨士奇一进门,朱樉端着酒杯,上两步上前一把拉住了杨士奇的手。 “士奇老弟,真是让哥哥我一阵好等啊。” 第479章 酒局 杨士奇一看气氛不太对,刚想转身离开。 结果朱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顺势还将一个酒杯塞进了他的手中,朱樉端着酒杯,笑呵呵的说:“士奇老弟,你让哥哥我可是一阵好等啊。” 杨士奇刚想说自己身体有些不太舒服,先回房歇息。改日再来赴宴。 可是朱樉哪里会给他开口的机会,朱樉接着对李景隆没好气的说:“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给杨先生斟酒。” 李景隆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他不但不恼,反而嬉皮笑脸着往杨士奇的酒杯里面倒酒。 杨士奇手中的酒杯,被朱樉特意换成了喝茶用的大杯。 眼见李景隆正要倒满,杨士奇连忙推辞。 “冠军侯切莫再倒了,在下量浅。” 李景隆一边倒,一边笑着说:“杨先生,酒量都是练出来的。这可是宫中珍酿,如果不是杨先生你来了,表叔还不愿意拿出来了。” 李景隆说完,又朝向众人,故意说道:“今日,咱们大家伙能品尝到宫中的琼浆玉液,可都是托了杨先生的福啊。” 话音一落,帐内众人纷纷举起了手里的酒杯,对着杨士奇说道:“今日我等能有如此福气,皆是沾了杨先生的光。” 说完,众人将手中酒杯一饮而空。“我等粗人,敬杨先生这等文曲星一杯。” 第一次看到呼啦啦上百人一起向自己敬酒,杨士奇还没说话,他们就一饮而尽了。 杨士奇哪里不明白,这不叫劝酒,分明是叫灌酒才对。 可是这些人的面子,他还不能不给,不然显得自己一个读书人,不识抬举,有点瞧不上这些武人了。 杨士奇端起手中的酒杯,学着大家伙的样子,直接扬起了脖子,将一杯酒整杯倒进了嘴里。 “咳,咳……” 这一口下去,满嘴都是火辣辣的灼烧感。杨士奇咳嗽了几声,感觉他五脏六腑都在跟着燃烧一样。 朱樉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杨士奇刚缓过来一些,好半天才直起腰。 朱樉就已经端起了一杯酒,等着他了。 “士奇老弟,我们相识相交多年,难得有机会喝上一顿酒。” “我这个当哥哥的敬你一杯。” 听到朱樉这样说,杨士奇当即明白,他今日是插翅难逃了。 朱樉刚一说完,李景隆就殷勤的上前,又给杨士奇倒满了一杯。 杨士奇苦着脸,跟朱樉碰了下杯。 “殿下,在下有些不胜酒力,只能轻酌一口。” 朱樉笑着说:“我干了,你随意。” 说完,朱樉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干了,喝完还特意将杯底在杨士奇的面前翻转。 见到这一幕,杨士奇一脸苦笑,心道:你是身份尊贵的藩王,你都一口干了,难道我还能不给你面子吗? 杨士奇苦着脸,强忍着辛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口喝了下去,杨士奇感觉自己整个五脏六腑都在熊熊燃烧。 杨士奇面色通红,感到有些头重脚轻。 他非常奇怪,自己平时虽然不善饮,也不至于酒量差到了这个地步。 才喝两杯酒,他就有些迈不动道了。 杨士奇不知道,为了彻底放倒他。 朱樉特意将李景隆手中酒壶里的酒,换成了高度的烈酒。 两杯下肚,杨士奇已经感觉到了头晕目眩。 见火候差不多了,朱樉也不再压他酒了。 马三刀自告奋勇的站起了身,“我马三刀平时最敬重读书人,你杨先生的大名,我早就如雷贯耳了。” 说完,他端起了手里的酒杯。 “杨先生,我马三刀敬你一杯。” 马三刀端起手里的大碗,就咕噜咕噜的一口喝完。 杨士奇哭笑不得,他还没说话,就看到李景隆就换了一个酒壶,又给他满上了一杯。 马三刀瞪大眼睛,端着空空如也的酒碗望着他。 “好,那就多谢马将军了。” 杨士奇是个要面子的读书人,尽管酒量已经到顶了。 他还是扬起脖子,将酒杯里的酒一口干了下去。 入口没有那股子辛辣味,反而还有一些绵柔。 杨士奇感到有些意外,身旁的李景隆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杨先生,我表叔怕你喝酒伤了身子,特意将你的酒换成了三勒浆。” 杨士奇有些感动,满是感激的看了朱樉一眼。 不常喝酒的杨士奇要是知道三勒浆的后劲,比一般的酒还大。 不知他又会如何作想呢? 马三刀敬完酒以后,赛哈智也找来一个碗,倒了满满一碗。 还把杨士奇的酒杯给满上了,赛哈智端着酒碗说道:“时常听起王爷谈起杨先生的大名,卑职也是仰慕了杨先生的才学许久。” “平日里因为要宿卫王爷,卑职一向滴酒不沾。今日王爷特许我饮一杯酒,我想敬杨先生一杯。” 说完,赛哈智将手里那碗酒喝了一个精光。 说不好哪天就会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杨士奇也不好拂了朱樉身边人的面子。 他端起酒杯一口喝完,这时的杨士奇脸色比猴屁股还要红。 杨士奇刚想跟朱樉说下,他现在不能再喝了,要先回房休息。 原本一直在倒酒的李景隆,又找上了他。 李景隆先是给他倒满一杯酒,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李景隆端着酒杯说道:“杨先生虽然跟我相识不久,可是我李九江一看你就特别投缘。” 说完,李景隆端起酒杯就是一口闷了。 “在下,也觉得跟冠军侯特别投缘。” 杨士奇苦笑着将杯中的三勒浆,喝到了肚子里去。 喝完以后,李景隆又拿起了酒壶倒酒。 因为有一大帮武将,排着队要跟杨士奇敬酒。 哪怕这三勒浆是滋补的药酒,杨士奇也禁不住上百人的车轮战。 一场酒局喝了大半夜,等到杨士奇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被朱樉手下的亲兵抬着回房时,这场酒局才散场。 房间里,看着被子蒙头,呼呼大睡的杨士奇。 朱樉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个满意地微笑,才拉上门离去。 等到第二天,杨士奇醒来,发现今天该是启程出发的日子。 他连忙换上衣服,叫来了跟他从京城来的几名锦衣卫。 杨士奇整理着行囊,焦急的说:“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赶紧出发。” 领头的百户苦笑道:“杨先生,您睡了整整三天三夜。现在是大晚上,咱们怕是哪里都去不了呢。” 第480章 酒局(2) 一想到在酒桌上,那些个武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一个个明显不善。 杨士奇就感到心有余悸,他现在只想脚底抹油,赶紧溜之大吉。 “劳烦余百户去备马,咱们连夜出发。” 听到杨士奇下令,锦衣卫百户余瑱立刻吩咐手下去准备马匹。 等待了片刻,几名锦衣校尉带回来一个坏消息。 “杨大人,余百户,不好了。我们带来的马匹被马军营的弟兄收缴了,我们现在只有车驾,没有用来拉车的马。” 听到这儿,杨士奇感到十分奇怪,他问道:“好好的,马军营为何要收缴我们的马匹?” 那名锦衣校尉老实回答:“据说是秦王下了严令,入夜之后,营内所有马匹都必须关进马厩里,违者一概严惩。” 这道蹊跷的命令,让杨士奇顿时有种错觉。 难道这一切的背后,是秦王在故意针对? 杨士奇在军中待的时日尚短,他向余瑱问道:“余百户,你可知军中是否有过这样的规矩?” 余瑱虽然年纪不大,在进入锦衣卫之前,已经在边军历练了好几年。 他向杨士奇说道:“回杨大人的话,军中在早些年确实有过宵禁的规矩。” 余瑱的言外之意,这些都是过去的老黄历了。 听到余瑱的回答,杨士奇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太过多心了。 杨士奇略显遗憾,他说道:“那只好等明日一早,我们再行出发。” 第二天一大清早,外面的天色还没亮。 房间里,杨士奇穿戴整齐,一一打包好了行囊。 他端坐在椅子上,正等着随行的几名锦衣卫过来。 准备启程回南京,他从黎明一直坐到了日上三竿,也没有看到那几人的身影。 杨士奇有些奇怪,他走出了房门。 来到了隔壁房间,杨士奇抬手敲响了房门。 三声过后,房间内毫无回应。 杨士奇见门没锁,就直接推开了房门。 一进门,杨士奇直接傻眼了。 正中间的三张床上,原本摆放着被褥已经不翼而飞了。 柜子里,那三名锦衣卫的行李也不见了。 杨士奇莫名感到一阵心慌,那三人该不会是丢下了自己,连夜跑回南京了吧。 他正想出门,找寻三人的踪影。 杨士奇刚迈出房门不远,迎面就撞上了刚赶过来的朱樉。 “士奇老弟,何事让你如此惊慌啊?” 朱樉明知故问,杨士奇找不到随行的护卫,眼瞅着就要耽误回京的日期了。 他急的满头是汗,向朱樉问道:“殿下,有没有看见过跟我一起来的那三位锦衣卫朋友?” 朱樉低下头装作冥思苦想,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说道:“啊,你说的是京城来的那三位锦衣卫弟兄,领头的是不是叫余瑱,余百户?” 发现了三人的线索,杨士奇大喜过望。他连忙追问道:“领头之人正是这位余百户,殿下可是知道,他们三人的去向?” 朱樉拍了一下额头,装作头疼的样子。他说道:“凌晨,我巡查大营的时候,正好碰见这三位锦衣卫弟兄,我看他们行色匆匆,就跟他们聊了几句。” 朱樉一边“回忆”,一边接着说下去。“他们说要连夜赶回京城,我寻思这不正巧了吗?我这正好有一封十万火急的急报要送回朝廷,我就拜托他们顺道带回京城了。” “他们走的时候,看士奇老弟你睡的正香,就没有忍心去叫醒你了。” 听到朱樉这样说,杨士奇一掐大腿,十分懊悔的说:“喝酒误事,真是喝酒误事。” 随行护卫已经走了大半夜了,这时候,再想骑着快马追上他们的脚步,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杨士奇只好另寻他法,他说道:“归期在即,烦请殿下派遣几名护卫,护送臣一路回京。” 贵州与京城相隔千里,一路上山贼盗匪无数。杨士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自然不敢独自上路。 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向朱樉借几个人手。 “士奇老弟稍等片刻,我这就安排十名护卫陪同你一同赶路。” 朱樉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听到了这话,杨士奇终于放下了心。 朱樉才走不久,门口就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杨先生安在?我李九江来看你了。” 话音一落,李景隆就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看到杨士奇身上还背着一个行囊,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大的书箱。 李景隆诧异道:“杨先生一路远行,身边也没个随身伺候的仆人?” 杨士奇笑着说:“杨某早年家境贫寒,这些年独来独往惯了。” 李景隆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书童说道:“韩通,你以后就跟在杨先生身边伺候。” 韩通躬身说道:“大少爷的吩咐,小的知道了。” 达官贵人之间,互赠奴仆是常事。 面对李景隆的好意,杨士奇选择了拒绝,因为他实在不习惯被人伺候的生活。 “李侯爷的好意,下官心领了。” 李景隆板着脸,说道:“昨日在酒桌上,杨先生还和我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今日为何这样见外,莫非杨先生是嫌弃我等武人粗鄙不堪?” 李景隆一上纲上线,杨士奇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他苦着脸说道:“那下官就多谢李侯爷的好意了。” 李景隆走过去,学着朱樉拍着杨士奇的肩膀说道:“这才对嘛,朋友之间当然要互相帮助。” 说完,他亲热的搂着杨士奇的肩膀说道:“杨先生,我听说你今日就要走,我特意命人给你准备好了送别宴,希望你能来参加。” 面对李景隆的邀请,杨士奇是有苦难言。 见他一语不发,李景隆皱着眉,催促道:“怎么,难道杨先生不愿意给本侯一个薄面?” 李景隆拿出了架子,自称起了本侯。官场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上官对下官的邀请,下官是万万不能拒绝的。 否则会被人当成官场异类,常言道官大一级压死人,李景隆这个侯爵比他这个五品官还大了不止一级。 杨士奇苦笑道:“那下官就却之不恭了。” 第481章 整军 杨士奇不情不愿地跟在李景隆的身后,一路上,步行来到了李景隆的居所。 刚一进门,里面满当当的坐满了数十人。 一眼望过去,杨士奇发现全是昨天宴会上的熟面孔。 李景隆招呼着他入座,然后命人抱出了一坛子三勒浆。 李景隆撕开酒封,拿出了一个大碗放到了杨士奇面前。 他笑着说道:“杨先生也是看过水浒的人,那武松景阳冈打虎,三碗不过岗。我辈热血男儿也应该跟武松一样。” 杨士奇万般无奈,端起了满满一碗酒,跟李景隆碰了碰杯以后,捏着鼻子一口干了下去。 一碗酒下肚以后,杨士奇的脸色微醺,他已经有了三分醉意。 …… 这顿酒从日上三竿喝到了日落西山,杨士奇已经喝的不省人事。 被几个人抬回了房,他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才缓过劲。 看着窗外的月色,杨士奇起床洗漱了一番。 正准备四处逛逛,门口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杨先生,杨先生,我马三刀知道你今日要走,特地上门来请你喝一顿送别酒。” 听到这个大嗓门,杨士奇的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躲在门后,对着门外的马三刀喊道:“多谢马将军的好意,在下有些不胜酒力,今晚就不必了吧。” 马三刀抬起粗糙的大手将门敲的砰砰作响,他大声说道:“杨先生,你开门啊。昨日在酒宴上,你答应过我,临走时,要跟我喝上几杯来着。” 昨天,他杨士奇喝断片了,别说酒桌上的话了,他连怎么回房的都忘了。 “杨先生,用你们读书人的话说那就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能丢你们读书人的份儿啊。” 对方将这顿酒上升到了读书人的面子问题,杨士奇只好装作一脸无奈的样子,打开了房门,跟在马三刀的身后去赴宴了。 …… 一个月后,杨士奇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被人像沙包一样扛回房了。 他这一个月来,已经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了。 但凡一睁眼,杨士奇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喝酒的路上。 他现在一闻到酒味,肚子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 外面还是白天,杨士奇一个人躺在床上,他反应再迟钝,也回过味来了。 军中这帮将领,换着花样找他喝酒,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为了不让他走。 不用说,背后主导这一切的肯定是那一位。 杨士奇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秦王主使的。 他躺在床上,苦笑道:“秦王殿下,何以如此看得起我杨某人啊?” 朱樉推开门,笑着说:“士奇老弟,既然已经猜到了。老哥我索性也不再绕圈子了,就问一句话,你还走不走了?” 杨士奇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不走了,就算打死我也不走了。” 因为早年家境贫寒,杨士奇一直是小富即安的性格。 他没有出人头地的理想,只想着一辈子能平平安安当一个教书先生就知足了。 可是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还是把杨士奇推到了该有的位置上。 大营里,临时负责教导军中文吏的铁铉正忙的不可开交。 眼前的这帮文吏,学识只有私塾里的蒙童水平。 就是这些人,都是沐英费尽千辛万苦从各地收集来的读书人。 这年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一听是要进军营,各地的秀才跟举人老爷们是能躲则躲,实在躲不过了就称病在家。 没有几个读书人愿意从军的,年轻的铁铉从来没有教书的经验,让他负责教导这帮资质平庸的普通人。 真叫他痛不欲生,铁铉正在头疼之际。 一位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推开了房门,铁铉一看来人,顿时激动万分。 “士奇兄,真是好久不见。” 杨士奇笑着说:“鼎石兄,别来无恙。” 他听说杨士奇是来传旨的,因为太忙一直没来得及见上一面,叙叙旧。 看到杨士奇的手中还捧着几本四书五经,铁铉好奇地问道:“士奇兄,你这是不准备回京了吗?” 杨士奇点了点头,说道:“鼎石兄,恐怕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你我又要一起共事了。” 听到这句话,铁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能跟士奇兄一起共事,铁某求之不得。”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般奇特。 能让原本两个立场不同的人,变成了一对至交好友。 …… 三天之后,大教场上。 朱樉命令所有武官子弟在教场集合。 上千名武官子弟眼瞅着天还没亮,就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拖到了教场。 这群娇生惯养的武官子弟,一个个怨声载道。 “二爷,这鸡都还没叫,你就把大家伙弄出来。” “是啊,是啊,好歹得让大家伙先睡个回笼觉啊。” “我连牙都还没来得及刷,袜子都穿反了。” …… 看到这帮人在下面喋喋不休,朱樉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他黑着脸说道:“你们这帮废物点心,还好意思在本王面前吆五喝六的。” “真当本王是泥捏的了吗?” 朱樉对着赛哈智等人说道:“给我拿鞭子狠狠的抽这帮废物一顿。” 随着朱樉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上千名亲兵手持皮鞭,从台子上直接一跃而下。 这帮亲兵如虎入羊群一般,扬着手里的皮鞭将那群武官子弟抽的哭爹喊娘。 整个教场,都是这些二代们的哭喊声。 他们恨不得爹娘多生出一双脚,此刻,好逃的远远的,不用受这份罪。 “我爹是侯爵,你们不能打我。” “我爹是指挥使,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帮亲兵只听朱樉一个人的命令,可不会在意眼前这帮二代的身份。 他们喊的越大声,亲兵们抽的越狠。 不一会儿,这帮二代们就被抽的满地打滚。 看到这个壮观的场面,朱樉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对着台下大声说道:“你们这些人一个个好吃懒做,平日里没少违法乱纪。说是大明的蛀虫也不为过,现在我朱樉特地奉旨来整治你们这帮蛀虫。” “以后,谁要是在胡言乱语,不把军令当成一回事。那我就对他军法从事。” 第482章 整军(2) 教场上这一群武官子弟在吃了一顿鞭子后,一个一个低垂着头,变得非常老实。 他们站在台下,排着队等待着朱樉训斥。 朱樉的目光巡视着众人,眼前这群武官子弟里,他们的父辈多多少少都跟朱樉有一些瓜葛。 其中还有一些勋贵子弟,如汤鼎、邓镇、冯诚等人都是他小时候的发小。这些人跟他更是关系匪浅。 朱樉站在校台的中央,他清了清嗓对着下面众人说道:“我知道你们之中的很多人在地方上横行霸道,对我这个新来的老大并不服气。” 这千余名武官子弟大多来自地方上的卫所,他们并不认识朱樉,对于他的了解更多是来自于传闻。 朱樉背着手,继续说道:“你们心里是否服气,跟老子没有一点关系。我想说的是这里是军营,从你们迈入军营的那一刻起,你们就是一名光荣的大明军人。” 他指着校台上的“朙”字旗,说道:“谁要是给这面旗帜抹黑,谁就是我秦王朱樉的敌人。” “我朱樉做人做事只有一条准则,那就是对待战友要像春天的太阳一样温暖,对待敌人就要像秋风扫落叶一般的冷酷无情。” 朱樉说完,他抬起了脚对着台上一根碗口粗的圆木,就是猛的一脚踢去。 咔嚓一声,圆木应声而断,倒在地上断成了半截。 台下的武官子弟们看到这一幕,一个个张大着嘴,大吃一惊。 不少人脸色变得煞白,对秦王的武力值有了全新的认识。 秦王这一脚要是踢在人的腰上,那人还不得拦腰截断了。 朱樉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轻轻拍了拍靴子上的木屑。 他身后的李景隆见状,连忙上前表示关心。 他小声在朱樉耳边说道:“表叔,你的脚没事吧?” 朱樉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回答道:“没事,叔叔我的靴子里镶了铁片。” 李景隆悄悄比了个大拇指,论作弊的本事还是得二表叔。 要不,别人在大本堂里天天逃学,课业上还能拿一个可以的可字。 朱樉这一手,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他指着地上断掉的半截木桩,对着台下大声说道:“今后若是有胆敢不遵号令之人,犹如此木。” 朱樉这一警告,台下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他们心里十分清楚,台上那个人是绝对不会跟他们开玩笑的。 朱樉向前几步,对着台下问道:“我问你们什么叫做军人?” 这个问题让台下的武官子弟一脸懵,对于他们来说生下来就是军户。 军人这个词语,既熟悉又陌生。 站在前排的李恒回答道:“回禀大帅,据标下所知,当兵吃粮的就叫做军人。” 朱樉摇着头,说道:“你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李恒是他安排好的托,这时装作一副茫然的样子问:“标下不知,还请大帅明示。” 朱樉背着手,来回踱步道:“军人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以保家卫国为职责。军人这个职业是神圣的。” 听到他的话,台下的武官子弟一脸茫然。 有一人壮着胆子说道:“可是,那些掉书袋的读书人背地里都骂我们是不通文墨的臭丘八。” 话音稍落,又有一人说道:“老话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这当兵的可不就被那帮书呆子瞧不起吗?” 这些武官子弟们一个个看似嚣张跋扈,实际上在那群读书人面前,他们自觉抬不起头来。 朱樉摇了摇头,对着众人说道:“吾辈大好男儿正是驰骋疆场,建功立业之时,保家卫国,守护一方百姓平安的正是我们这些军人。” “所以,我觉得当兵吃粮这件事,不但不羞耻,而且无上光荣。” 朱樉一点都不见外,将老头子当年的名言挪用到了自己身上。 台下的武官子弟们,听到朱樉这么一说,纷纷在军人这个群体里,找到了归属感。 保家卫国,这是多么光荣的一件事,在他们看来,更是一种身份的认同。 朱樉背着手,继续说道:“现在大家该对军人这个身份,有了一个清楚的认识了吧?” 他一说完,台下的武官子弟们,人人都同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在他们看来,生下来就是军户,这是一个改变不了的事实。 朱樉微笑着,在台上吟出了李贺的那首诗。 “有诗云: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朱樉的嗓音低沉,富有磁性。一阵抑扬顿挫,引得台下一片掌声叫好。 朱樉笑着说:“我吟这首诗的目的,就是要告诉你们。撑起大唐盛世,正是那帮沙场搏命的军人。可以说唐军就是大唐的脊梁骨。” 随后,朱樉又说起了前朝的事,他面色沉重的说:“宋朝为什么至始至终都偏安一隅,没有完成天下的大一统呢?” 台下众人屏气凝神,等待着朱樉的回答。 “因为宋朝自建立那一天起,就选择了重文抑武。上至官家,下至大臣都是一帮软骨头,辽人来了,他们割地赔款。金人来了,他们也割地赔款。” “元人来了,他们还是割地赔款。难道宋人就没有有骨气的军人了吗?你们回答我。” 朱樉的话音一落,台下群情激动。 李恒高高举起手臂,激动地喊道:“宋朝还有满腔热血的岳爷爷。” 台下众人附和道:“对啊,宋人还有中兴四将。” “还有宗泽,宗爷爷。” “还有李刚也是个有骨气的。” “还有千古忠臣的文天祥,文丞相。” “还有狄青,狄将军。” …… 台下众人一个个激动不已,喊出心目中偶像的名字。 其中有不少人,都是听着岳飞的传说长大的。 朱樉满意地点了下头,对着众人说道:“你们说的很对,宋朝有这么多名臣良将,可是他们的官家,还是被敌人撵兔子一样,最后被撵下了海。” “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朱樉的提问,涉及到了这群武官子弟们的知识盲点。 他们茫然不知的,齐齐摇头。 第483章 得国之正 看到众人迷茫的表情,朱樉轻笑一声。 随即,他朗声说道:“因为宋朝的官家打从太宗那时候起啊,他们就开始防备武人如敌人,文官视武将如家奴。” “哪怕是狄青那样的猛将,也被文彦博一句谗言给活活吓死了。” 朱樉娓娓道来,向众人讲述这着狄青的故事。 嘉祐元年,京城发大水,狄青一家到大相国寺避难。 因为在大殿上穿了一件浅黄色的袄子。 欧阳修跟文彦博就相继上书,要求免去狄青枢密使的职务,外放出京。 起初,宋仁宗没有听信流言,说了一句“狄青是忠臣。” 可是文彦博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宋仁宗起了疑心。 “太祖岂非周世宗忠臣?” 于是狄青就被外放,贬到了陈州,郁郁而终。 在临死前,狄青曾向文彦博问过:“我有大功,朝廷为何要这样对我?” 他等到的是文彦博冷冰冰的回答:“无他,朝廷疑尔。” 狄青的故事,台下的不少人还是第一次听说。 前排的李恒,若有所思道:“原来岳爷爷受到的‘莫须有’是早已有之。” 看着这个孜孜不倦的好学生,朱樉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继续说道:“宋朝从立国初始,就开始采取重文抑武。无非就是因为赵匡胤得位不正,他是通过陈桥兵变,欺负孤儿寡母得来的皇位。” “从他弟弟赵光义继位那天开始,这天底下的武将都成了他历代赵官家要重点防备的对象。” “哪怕宋朝的文治跟经济达到了顶峰,它也像个瘸脚的巨人一般,是个瘸子。” 朱樉学着著名小品《卖拐》一样,在台上拖着一条腿走了几步,看的台下众人哈哈大笑。 朱樉学起瘸子,拍着自己的那条腿说道:“一文一武,缺了条武腿,你说这样的宋朝,他能走的远吗?” “走不远,当然走不远。” 朱樉在穿越前,喜欢跟同事谈论历史。 如果谈论中国最强盛的王朝,肯定是各有答案。 要是谈到最憋屈的王朝,无非只有两个答案。 宋朝还有大清,一个有靖康之耻,一个有鸦片战争。 这两个王朝都绕不开割地赔款两个字。 看着台下众人都聚精会神看着他,朱樉又找回了前世开会时的状态。 他对着众人笑道:“所以宋朝的问题,根子出在皇帝老儿,问题出在赵宋的官家身上。咱们大明就不一样了,要是岳爷爷生在咱们英明神武的洪武大帝手下。” “别说直捣黄龙了,早就把金人撵到捕鱼儿海了。” 朱樉在这儿轻轻拍了一下老头子的马屁,引的台下众人哈哈大笑。 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岳飞要是在朱元璋手下,虽然封不了王。 但一个国公爵位是少不了的,也会像徐达一样横扫北虏,光复燕云十六州。 岳飞死在自己人手上,死的太过憋屈。几乎成了国人心底永远的痛。 台下众人对朱樉的话,无不赞同。 现在的朱元璋在百姓心底,就是天下汉人的大英雄,大救星。 朱樉振臂高呼,指着那面“朙”字旗说道:“得国最正者,唯汉与明。” 这是后世史学界,公认的一句话。 在这个时代,却是朱樉第一次提出来。 台下,李恒有些不明所以:“大帅,咱大明立国的口号不是‘日月重开大宋天’吗?” 朱樉摇了摇头,笑着说:“这是士大夫们喊出的口号,在他们看来宋朝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是他们读书人的理想国。” “在我看来,昭昭有唐,天俾万国。煌煌大明,不负汉唐。” 汉唐这两个朝代,永远是国人心底最向往的两个时代。 听到朱樉的话,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这群武官子弟,虽然很多人在平日都是一帮酒囊饭袋,可是,不妨碍他们都是一群年轻人。 年轻人永远是最热血的群体,听完以后,他们对明人这个身份由衷的从心底感到自豪。 朱樉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 等到现场鸦雀无声时,他才继续说道:“你们都是年轻人,未来终究是你们的。大明的未来将会由你们的双手来亲手创造。” 这年头还没有鸡汤文,听完朱樉的话。 台下这群年轻人的脸上,不再有玩世不恭的神情。 一个个不自觉抬起了头,挺起了胸膛,脸上满是激动的表情。 看到台下这帮人,跟打了鸡血一样。 朱樉非常满意,他刚要发言。 台下,傅正一脸忐忑的问:“二哥,得国之正,为啥会有汉朝?” 朱樉现在是跟傅友德平辈论交,不过这帮勋贵子弟从小叫自己二哥,叫惯了。 跟李景隆一样,他们只能各论各的。 朱樉刚要回答,傅正身旁的冯诚,就抬肘撞了他一下。 冯诚小声埋怨了一句:“叫你小子读书的时候,成天跟着二丫头鬼混。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冯诚大声说道:“汉高祖开国时,与本朝皇上一样,都是布衣起家。” 大一统王朝里,历史上唯二的平民开国皇帝,就是刘邦与朱元璋。 朱樉点了下头,笑着说:“匹夫起事,无凭借威柄之嫌;为民除暴,无预窥神器之意。大汉的建立,是汉高祖锄去暴秦,继而拥有天下。” 接着,他一脸肃穆的说道:“而大明的建立,是陛下剪除暴元,继而开创帝业。” “所以,我说得国之正,唯汉与明。” 听他这么一说,台下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朱樉耳目极好,他用余光瞥见,人群中有一个亲兵侍卫。 站在角落里,袖子里藏着一张布条,拿着一支水笔正在不停的写写画画。 朱樉不用想也知道,这人肯定是老头子派来的眼线。 不光他也不生气,不光他的身边,就藩的诸王,哪怕是朱标身边都有老头子的耳目。 朱樉心想,幸好朱元璋生的早,要是生在了后世。 恐怕只能去当狗仔,或者是私家侦探这样有前途的职业了。 闲聊完了,朱樉这时才板着脸,严肃的说:“今日,我要给你们上的第一课就是两个字。” 第484章 整顿二代们 朱樉的目光审视着台下众人,他朗声说道:“这两个字就叫做规矩。” “你们肯定很好奇,我凭什么可以立下规矩?” 他举起一个拳头,在众人面前挥舞。 “其实很简单,因为我的身份比在场的各位都高,我的拳头比你们大。” “所以我的话,就叫规矩。” 军营里跟别的地方不同,在这里身份高低代表不了一切,弱肉强食才是这里的法则。 要有过硬的本事,才会令下面的人信服。 朱樉刚才脚踢硬木桩,露出的那手绝活。 早就看呆了台下的众人,这帮官二代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他这样的猛人面前炸刺。 要是不小心挨上那么一脚,岂不是得原地归西了吗? 这群武官子弟横行地方,一个个天不怕,地不怕。 可是到了朱樉的面前,一个个变得比小绵羊还要温顺。 他们看向朱樉的目光,跟看一个活阎王差不多。 朱樉一早就看出来了,这群武官子弟的尿性就是四个字——欺软怕硬。 只要他的身份够高,拳头够大。 这些人就跟面团一样,任他搓圆捏扁。 朱樉挥了挥拳头,说道:“我说的话,你们有异议吗?” 果然如他所料,台下鸦雀无声。 一个个都低着头,没人敢吱声。 原本李恒等人还跟朱樉不对付,现在成了他手下的金牌打手。 这一下,在场的人里,更没有敢反对他的意见的了。 朱樉巡视着众人,继续说道:“你们现在反对,还来得及。只要登上台来,跟我比试一场。” “谁要是赢了,这个军营就由他说了算。我朱某人决不食言。” 他一说完,这群武官子弟纷纷向后退了一步,头颅也埋得更低。 眼下这一大帮子人当起了缩头乌龟,让朱樉的脸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朱樉对着台下大声说:“那日后,就别怪我没有给过你们机会啊。” 台下依旧鸦雀无声,即使有人心有反对,至少在面上不敢表现出来。 生怕朱樉一拳下去,会让他们往生极乐。 朱樉拍了拍巴掌,对着众人说道:“既然你们都不反对,那我就算你们都同意了。从今日起,我就是你们的头儿了。” “我说的话,在这个军营里就是最大的规矩。谁要是不守规矩,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用他的脑袋来祭旗了。” 台下有不少人才回忆起几年前的传闻, “你们知道吗?八年前,在凤阳,秦王一个人屠了四百倭寇。” “我知道,我知道。听说那群倭寇的死状一个比一个凄惨。” “我听说书先生说秦王的真身是青面獠牙,三头六臂,生的是一个钢筋铁骨。” “我听人说秦王杀的明明是八百倭寇。” “我听说秦王每顿饭,都要生吃一个小孩。” 传言越说越离谱,但是在场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朱樉绝对不是在放狠话。 他是一个说到就做到的主,看着台下都在窃窃私语。 朱樉双手向下一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他一做出动作,台下的嘈杂声很快消失的一干二净。 千余名武官子弟紧咬着嘴唇,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传言越来越离谱,朱樉淡然一笑,说道:“传闻的事,自然当不得真。这些街头小巷的谣传,大家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偶尔增添一笑料就好。” 他越是辟谣,台下这群官二代们就越是信以为真。 对于这件八年前的往事,冯诚很是好奇,他扭头向身边的汤鼎问道:“老汤,二哥单挑四百真倭这件事,你当时也在场。你来说说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 能流窜到大明来作恶的倭寇,个个武艺高强,而且悍不畏死。 沿海的卫所,十个卫所兵加起来也打不过一个真倭。 看似秦王单挑四百倭寇,实则相当于秦王斩首四千级。 这可是千人斩,古往今来怕是只有项羽这个霸王在世,才能达到这个成就。 这怎能不让冯诚怀疑传闻的真实性呢? 听到冯诚询问,汤鼎转过头,面无表情的说:“这件事当然是假的。” 听到这话,冯诚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我就说嘛,二哥就算再勇猛,也不至于这么……变态吧。” 汤鼎接着又说了一句,差点让冯诚一口气没提上来。 “那日,我的确在场。不过来晚了,二哥已经身受重伤,眼见快不行了。后来,我们清点了满山的尸体,二爷亲手斩杀的倭寇僧兵一共是三百六十七人。” 听到这个数字,冯诚直接瞪大了眼睛,他曾经在钱塘卫驻军。 那里,几乎每年涨潮的时候,都会有零星的倭寇划着小船来登岸劫掠。 冯诚没少跟倭寇打过交道,自然知道这帮亡命徒有多难缠。 而倭国的僧兵,却是倭国的天皇和大名们都不愿意招惹的对象。 冯诚在震惊过后,发现了一个盲点。 “那天,二哥不是战死在天王山了吗?你见到他时,是受了重伤?” 心知说漏了嘴,汤和板着脸说道:“不该问的别问,知道的越多,小心惹祸上身。” 听到这句话,冯诚顿时吓得不敢再问了。 皇家的秘辛,还是少知道为妙。 看到台下的千余人,一个个都变成了聋子哑巴。 朱樉当然知道他们有很多人还是不信,他也懒得再澄清这些谣言。 他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整顿眼前这一大帮酒囊饭袋。 朱樉背着手,说道:“你们今天的第一堂课,就是站军姿。” 他转过头,对着何福说道:“阿福,去点燃一炷香。” 何福向着亲兵招手,亲兵拿来一炷香,在台子上点燃起来。 朱樉的亲兵里,有差不多两百名安民军的老兵。 朱樉一个眼神示意,这些人迈着整齐的步伐,大步走到了台前,朱樉大吼一声:“立正。” 两百名安民军老兵,像一杆杆直挺挺地标枪一般,矗立在校台之上。 朱樉指着这两百名老兵,对台下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两只脚并拢,手贴着裤缝线跟他们一样站着。” “一炷香的时间里,谁要是敢动一下,直接鞭子伺候。” 第485章 训练 两百名安民军的老兵站在台上一动不动,军姿站的非常标准。 剩下的八百多名亲兵,在武官子弟的队列里面,来来回回穿梭,不断巡视。 站军姿这项基础训练,看似简单实则一点也不难。 不过这些武官子弟,平日里一个个吃喝嫖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烈日炎炎,骄阳当空。 这群武官子弟站了一小会儿,不少人的额头上出现了细密的汗珠,有的人两股颤颤,眼看就要站不稳了。 一旁的亲兵手里扬着皮鞭,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台上那炷香才燃到一半,台下就有人体力不支,直接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摔倒那人刚想从地上爬起身,旁边的亲兵,将手中皮鞭高高扬起。 对着摔倒那人就是猛然一鞭子挥了下去,皮鞭在空中发出噼啪一声爆响。 狠狠的打在那名武官子弟身上,那名武官子弟发出一声闷哼。 亲兵拿着皮鞭,冷冷的看着他,说道:“认命吧,你就是一个废物。识相点,自己卷起铺盖滚出大营,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那名武官子弟倒也硬气,硬是忍着巨痛站起身。 望着眼前这名亲兵,他紧咬着牙说道:“我偏不走。” 原本眼神冷酷的亲兵,在听到这句话后,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那你站着吧,等会儿,你要是站不稳,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一炷香的时间,途中有不少人因为站不稳,挨了不少鞭子。 这群武官子弟虽然有不少人被打的哭爹喊娘,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丢下面子,退出这场训练。 他们刚才的表现,倒是令朱樉高看了一眼。 这群纨绔子弟虽然废物了一些,但不至于到无药可救的程度。 等到最后一节香燃到了尽头,朱樉这才大声宣布道:“所有人原地休息,除了去出恭的,不得随意走动。” 休息的口令一传来,台下这群武官子弟们如蒙大赦。 他们中的不少人,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有的人累的,顾不上形象,直接平躺在了草地上,沾满了一身泥土。 朱樉掐着时间,大概过了十分钟。他直接说道:“所有人紧急集合。” “紧急集合?”汤鼎跟邓镇、冯诚几人听到这个新词,直接愣在了原地。 片刻后,他们就看到台子上的,朱樉从衣领深处,拿出一个哨子。 他将哨子放在嘴边吹响,哨音一响。 台上的两百名老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开始集合起了队形。 台下众人这才看明白,这是一次生动形象的示范,哨音就是集合的口令。 老兵们排起一排长队,朱樉站在他们面前,大声道:“从左到右看齐,报数。” “一、二、三、四……两百。” 老兵们依次开始报数,那此起彼伏的报数声。 看的台下一愣一愣,李恒已经跟邓镇冰释前嫌。 他向邓镇问道:“阿镇啊,我看二哥这练兵之法不像是从兵书上学来的。” 邓镇昂着头,一脸得意道:“二哥这训练新军的法子,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 看到台上两百名老兵,如同一个人一般整齐划一。 李恒打从心眼里,佩服起了朱樉。 在他看来,这两百名老兵的精锐程度,跟羽林卫一比也毫不逊色。 佩服完了朱樉,李恒向邓镇劝道:“阿镇,以你国公的身份,原本可以像台上二丫头一般站着。” 邓镇已经袭了申国公的爵位,原本可以不用来受这个罪。 邓镇却满不在乎的笑道:“我的好兄弟都在台下,我当然要陪你们一起了。” 汤鼎、邓镇、冯诚、傅正这几人从小就是形影不离的好兄弟,现在邓镇的好兄弟又增加了一员,自然是这个照顾了他好几日的李恒。 听到这句话,李恒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朱樉让两百名老兵演示完了以后,就对他们吩咐道:“现在,我把这一千多名新兵蛋子交给你们,你们的任务就是要把他们训练成为一个合格的军人。” “我问你们这件小事能不能做到?” 话音一落,两百名老兵齐声呐喊:“报告司令,我们能做到。” 司令这个称呼,令朱樉熟悉又陌生。当初为了避嫌,他才用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现在他有了兵权,不用再用司令来掩饰自己了。 朱樉大声说道:“从今日开始,你们跟他们一样,都称呼我为大帅。” 大帅并不是一个官衔,而是军中对主帅的口语称呼。 听他这样说,那两百名老兵齐声喊道:“我等谨遵大帅之命。” 朱樉满意地点了点头,他顺手往台下一指。 两百名老兵,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台阶而下。 走到这群武官子弟的面前,将他们划分成了五人一组。 两百名老兵化身成了临时的“班长。” 一名刀疤脸的老兵,走到汤鼎、邓镇、冯诚、傅正、李恒几人面前。 刀疤脸老兵朗声道:“我是你们的新任伍长,我叫陈二狗。” 看到光头的陈二狗脸上的刀疤跟一条大蜈蚣似的,显得格外狰狞。 傅正有些忐忑的问道:“陈伍长能方便透露一下,你脸上的伤……” 问到最后,傅正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跟蚊吟一样。 陈二狗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他指着脸上的刀疤,满脸骄傲的说:“这是我跟着司令……哦,大帅在大都城下,老子亲手剁下了十个北虏的头颅。” 因为安民军中有不少蒙人同胞,所以朱樉一直禁止大家称呼“鞑子”这样的字眼。 这些年,陈二哥这些老兵也就习惯了。 听到眼前这个老兵,在一场战役里斩首十级。 汤鼎、邓镇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佩服的神情。 他们几个虽然在各地驻扎,除了邓镇遇到过倭寇以外,几人还是没上过战场的菜鸟。 对于陈二狗这样的老兵,汤鼎、邓镇、冯诚、傅正、李恒等人自然是真心佩服。 “陈伍长真是我辈男儿的楷模啊。” 陈二狗谦虚摆了摆手,“哪里,哪里。比起大帅来说,我陈二狗还差远了。” 第486章 稍息!立正! 当年,在凤阳,秦王跟倭寇血战的事迹,传遍了大街小巷。 街头巷尾,老幼妇孺,人尽皆知。 冯诚笑着说:“陈伍长太过谦虚了。” 陈二狗正色道:“我没有半点自谦,当年大帅一个人孤身潜入元大都的皇宫,不仅俘获了元帝,而且还全身而退了。” 冯诚、汤鼎、邓镇等人自然不知道这一段往事,对于朱樉的勇猛程度,再次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倒是李恒这个新收的小弟,替朱樉打抱起了不平。 “二哥为何要将这天大的功劳,让给李景隆那个废物?” 邓镇当了一段时间的公爵,对政治有一些心得。 他解释道:“二哥贵为藩王,已然封无可封。倒不如成人之美,成全了二丫头。” 听到邓镇的话,汤鼎、李恒几人恍然大悟。 冯诚满脸遗憾的说:“要是当年朝廷派去开封传信的那个人是我就好了,真是便宜了二丫头。” 汤鼎倒是看的很开,他说道:“谁叫人二丫头是员福将呢?人家可是实打实的抓住了奇皇后跟太子寿吉度。” 对于李景隆的狗屎运,汤鼎深有体会。当年,就是他死缠烂打跟在李景隆的身边,才会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山头,碰上濒临绝境的朱樉。 汤鼎的话,将众人心中嫉妒的小火苗,直接给浇了个熄灭。 运气这种离奇的事,真是羡慕不来的。 不然元太子跟元皇后放着那么多的关隘不走,偏偏要走李景隆把守的居庸关呢? 看着这边几个人站在原地不动,几人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台上的朱樉直接皱起了眉头,他一脸不悦道:“二狗,你小子还有闲情雅致在那里打屁聊天,是不是没事干了?” 听到朱樉的话,陈二狗这才反应过来,现在还不是闲聊的时候,他的使命都没完成。 陈二狗抬起脑袋,对着台上赔笑道:“小人险些忘了正事,多谢大帅提醒。” 朱樉没好气的说:“你小子成天别给我嬉皮笑脸,这几个人要训不好,我唯你是问。” 陈二狗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拍着胸脯保证道:“请大帅放心,二狗一定会将这几个榆木疙瘩操练成材。 虽然这陈二狗整日没个正形,但是他的办事能力,朱樉还是放心的。 不然也不会将自己几个发小,交到陈二狗的手里。 朱樉哼了一声,便不再过问。 陈二狗一转身,对着几人换上了一副冷脸。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伍长,也是你们的教官。你们可以叫我陈伍长或者陈教官。” 军中并没有教官这个称呼,教习刀枪棍棒、射箭之术的,俗称教头。 汤鼎、邓镇几人还是按习惯称呼,几人抱拳道:“标下见过陈伍长。” 陈二狗背着手,站在他们身前,冷冷的说道:“从今日起,不论你们官职大小,爵位高低都要服从我的管教。” 汤鼎、邓镇、冯诚、傅正、李恒早就知道了,朱樉准备把他们当成新兵一样,重新训练。 几人都有心理准备,齐声高呼道:“标下谨听陈伍长的吩咐。” 陈二狗点了点头,“很好,那我们就从最基础的站军姿做起。” 一听到站军姿,傅正苦着脸,说道:“陈伍长,我们刚才不是才站完军姿吗?” 陈二狗闻言,发出一声冷笑。“你们刚才站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按我们安民军的规矩,你们最少要站一个时辰。” 陈二狗竖起一根手指,说道:“一个时辰之内,不仅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抖动,就是连眨一下眼睛都是不允许的。” 哪怕是汤鼎、冯诚这样的老行伍,听到这话也变了脸色。 汤鼎说道:“就连眨眼睛也不许?” 陈二狗又重复了一遍,“眨一下眼睛也是不被允许的,所以你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只要承认自己是一个废物,我就同意你们可以卷铺盖走人。” 一听这话,汤鼎、冯诚几人哪怕是心里再后悔,也拉不下那个脸。 在上千人的面前,当一个懦夫,然后灰溜溜的逃走。 这千余名武官子弟们,有不少都是老熟人。 他们真要是这样做了,以后一辈子甭想抬起头了。 陈二狗问道:“还有问题吗?” 汤鼎、冯诚几人齐齐摇头,回答道:“标下没有任何问题。” 陈二狗一脸严肃的说:“那我们现在先从稍息立正做起。” 他走到几人身前,大吼一声:“稍息。” 随着口令声起,他的身体自然挺直,左脚沿着脚尖伸出,两腿自然伸直。 陈二狗演示了一遍后,详细的介绍道:“左脚沿脚尖方向伸出脚掌的六成左右,身体的重心要放在右脚。上身要保持正直。” 听完陈二狗的介绍,众人才发现一个简单的动作居然有这么大的学问。 还好,他们都是将门子弟,不会有左右不分的问题。 几人重复了几遍以后,已经掌握了稍息这个动作的要领。 陈二狗看的非常满意,他接着说道:“下一个动作是立正,我给你们示范一遍。” 陈二狗向前走了一步,先是做了一个稍息。 随后,他大喊一声:“立正。” 随着“立正”的口令一出,陈二狗两脚跟啪的一声靠拢并齐。 他整个人站的跟一根标枪一般笔直。 站了一盏茶的时间,陈二狗这才问道:“刚才的动作,你们都看清了吗?” 汤鼎、邓镇、冯诚几人点了下头,试着自己站了一次立正。 他们很快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几个人站在东歪西倒,整个队伍看起来参差不齐。 陈二狗一个一个的给他们纠正错误的动作。 “两腿挺直,两膝夹紧,小腹微收,自然挺胸,上体正直,微向前倾;两肩要平,稍向后张。” “头要正,颈要直,口要闭,下颚微收,两眼向前目视。” 在陈二狗悉心的教导下,几人才掌握到动作要领,开始有模有样的稍息,立正衔接起了动作。 这两个简单的动作,花了足足半个时辰的功夫。 第487章 哭了 教完了稍息和立正两个动作,陈二狗大喊一声口令,“稍息。” 汤鼎、邓镇、冯诚、傅正、李恒几人好歹也是勋贵子弟当中的佼佼者,他们很快熟悉了口令,随着口令做出整齐划一的动作。 陈二狗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大声说道:“现在开始,一个时辰的时间,不许说话,不许眨眼,更不许动一下。明白了吗?” 几人齐齐大喊:“明白了。” 在他们看来,站军姿这种最基础的,对于他们这几个军中的老行伍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惜他们想错了,才站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汤鼎、邓镇等人的眼睫毛就在不停抖动,尤其是年过三十的汤鼎,他目不转睛盯着前方,时间长了。 站在他们身前的陈二狗,身影开始变得模糊,慢慢变得重叠。 汤鼎感觉自己都能看见重影了,他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身前的陈二狗直接绕到了他的身后,抬起大脚朝着他的小腿就是猛的一脚踢了过来。 汤鼎倒也是铁打的汉子,强忍住小腿钻心的疼,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陈二狗连连踢了两脚,汤鼎的身子晃了两下,随即恢复了正常。 陈二狗满意的说:“不错,不错,我承认你是条汉子。” 站到半个时辰时,汤鼎、邓镇、冯诚、傅正、李恒几人的后背被汗浸泡的湿透,他们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滴落在脚下。 年纪最小的傅正,嘴唇发白,两股颤颤。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他余光一瞥,看到台上的朱樉,此刻,正和他们一样站在烈日底下暴晒。 朱樉一动不动,宛如一杆挺直的钢枪。 傅正一下子就找到了坚持下去的理由,他紧咬着嘴唇,在心里不断给自己加油打气。 ‘连二哥都在陪我们站着,傅正,你可千万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给二哥丢脸啊。’ 李景隆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到朱樉的身后,他关心的说:“表叔,今天这太阳实在太晒了,咱们不如找个阴凉点的地方躲着。” 听到这话,朱樉直接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说:“你以为打仗是来过来家家呢?你一个大老爷们撑着把伞也不怕害臊?” 被朱樉骂了一句,李景隆连忙将伞一收,直接扔给了身后的亲兵。 他向朱樉解释道:“我这不是怕晒黑以后,影响我玉面小郎君的名声吗?” 看到成天不务正业的李景隆,朱樉恨铁不成钢的说:“幸好这几天,你爹外出公干去了,不在大营里。不然我保准他一定会拿鞭子来抽你。” 李景隆身上的毛病,贪生怕死,爱慕虚荣,吃喝嫖赌,几乎就是所有勋贵子弟身上毛病的一个缩影。 这也是靖难之役里,南军会被北军压着打,战场局势一边倒的原因。 到了建文朝,南军的骨干成了这帮酒囊饭袋,能不被精锐的边军胖揍吗? 朱樉再次反思一下历史上的靖难之役的影响,可以说完成了一帮勋贵的集体大换血。 就他目前的观察来看,这帮武官子弟还有挽救的余地。 要是再等个几年,大明的将门到了第三代就不好说了。 正在朱樉思考时,台下有不少人已经因为中暑而晕倒了。 朱樉一转身,走到后台,那里架起了好几口大铁锅。 锅里散发着浓浓的酸味,熬煮的酸梅汤已经烧开了。 一层厚厚的乌梅在上面漂浮着,朱樉招了招手。 二十多位随军大夫,将熬煮好的酸梅汤盛进碗里。 端到了那些中暑的武官子弟面前,由各自的伍长扶着亲自喂下。 酸梅汤不愧为解暑的神器,一碗汤下去,晕倒的那些人悠悠醒来。 朱樉吩咐这些人到阴凉的树荫底下去休息。 谁知这些晕倒的武官子弟,齐齐摇头,然后谢绝了朱樉的好意。 “多谢大帅,我等还想投入到训练中去。” 朱樉默然点头,他知道这年头的官二代还是要脸的,他们最怕的是被人看不起。 尤其是被同类看不起,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太阳从正午烈日高悬,一直到日薄黄昏。台下的武官子弟们硬是没有一人退场。 眼瞅着要到开饭的时间了,朱樉这才抬手一挥,大声宣布道:“好了,我宣布今日的训练结束了。” 随着朱樉话音一落,一个个队伍里响起了口令声。 “立正,稍息。原地解散。” 听到各自队伍里,伍长发布了解散的口令。 武官子弟们这才如蒙大赦,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大喘着粗气。 他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最简单的站军姿居然会成为他们的噩梦。 他们不少人已经全身衣服湿透,身上也是精疲力尽了。 别说是站着,哪怕是躺着都会觉得浑身无力。 军营中,开饭的铜锣声响起。 眼见到了饭点,他们一个个搀扶着想起身,都很难办到。 各队的伍长们,已经提着装满馒头的木桶向他们走了过来。 平日里,在这帮官二代的眼里,馒头是最低等的粗食。 是下等人的口粮,可现在,他们一个个不顾形象,从地上爬起身都来不及洗手。 带着满身的泥土,争先恐后的将手伸进木桶里面争抢着馒头。 陈二狗提着木桶,看着几个勋贵子弟跟饿虎扑食一样,在木桶里面撕扯。 他一脸无奈的说:“都别抢,都别抢。今天馒头管够。” 汤鼎、邓镇、冯诚、傅正、李恒等人饿了一天,现在蓬头垢面,已经顾不上脸面。 一个一个狼吞虎咽,犹如投胎的恶鬼一般。 陈二狗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他贴心的给每人盛好一碗羊肉汤,放在他们的面前。 陈二狗关心的说:“都喝口汤,慢慢再吃。小心别噎着。” 他的一句话,让傅正湿红了眼眶。 看着他嘴里塞满了馒头,一边不停的流泪。 陈二狗好奇的问:“傅正,你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了吗?” 傅正摇了摇头,声音哽咽道:“我……我从来都没想过,馒头居然会这么好吃。” 陈二狗听完一阵无语,这帮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宦子弟们,此刻,在他的眼里,与平常人无异。 第488章 原因 这群武官子弟临时被朱樉编成了一个营,单独命名为新兵营。 他们在吃饱喝足以后,自觉排起了长队去河边洗漱。 看着这群人在河边大排长龙,他们年轻的脸上都带着疲惫的笑容。 朱樉有种恍若隔世之感,仿佛回到了前世的大学校园。 同学们结束了一天的军训,他们呼朋唤友,三五成群,有说有笑朝着澡堂子走去的场景一样。 这群二代们以南方人居多,他们大多都水性不错。 汤鼎、邓镇、冯诚几人褪去了身上的衣衫,浑身上下只留下一条裤衩。 他们几个人走到河边,河水清澈见底。 几人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到了水中,他们几个如同鱼儿一般自由自在的畅游。 嘴里发出乐呵的笑声,坐在岸上的朱樉看到了这一幕。 他不由地感叹了一句。“年轻真好。” “小弟,你年纪也并不大。为何最近有些老气横秋?” 朱樉扭头一看,原来来人是沐英。 前世今生,两世为人的他,年龄加起来都有六十岁了。 不过这些话,朱樉可不会当面说,他笑着说道:“英哥,你巡查完大营了?” “巡查完了。”沐英走到他的身旁,径直挨着他坐了下来。 沐英抬起手,拍在他的肩头,问道:“别怪我这个当哥的唠叨,我看你最近心事重重,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关?” 从他的话里,朱樉感受到了浓浓的关心。 朱樉不再隐瞒,向沐英道出了实情。 “自打前些日子,京城来的钦差带来了父皇的旨意。让我节制天下过半的兵马,头一次有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了身上,我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朱樉的话,并没有半分作伪。以前的他,身上的头衔跟光环看似很多。 实际上,有用的不过就那么一两个。 说到底,他还是紫禁城的一个闲散王爷。 他在五军都督府,当大都督的时候,朱樉的手中虽有统兵权,唯独少了调兵权。 现在朱元璋直接大笔一挥,将全天下超过半数的兵马塞到了他的手里。 老头子这么大的手笔,让他登时有些懵圈。 沐英看出了他脸上的疑惑,笑着说道:“义父既然将征南的二十四万大军交到了你手中,自然是信得过你。常言道:‘庸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沐英倒是看的很开,在他看来,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朱樉是老朱家第二代领军人物这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朱樉眉头紧锁,他说道:“我现在最大的疑惑,就是无法理解老头子这样做的用意。” 在朱樉看来,天上不会无缘无故的掉馅饼,这么大的一块馅饼掉进了他的口袋里,搞不好很可能是一次电信诈骗。 “有道是‘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杨士奇是传旨的钦差,你把他叫过来问问朝中到底发生了何事?不就清楚了义父这样做的缘由了吗?” 沐英一语惊醒梦中人,他现在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听到沐英的话,朱樉眼睛一亮,他转过头向跟在身边的赛哈智吩咐道:“老赛,辛苦你跑一趟,去将杨先生请来,我有要事向他咨询。” “卑职应有之义,还请大帅稍等片刻,卑职去去就来。” 说完,赛哈智从亲兵手中牵过一匹快马,翻身上马朝着大营的方向奔去。 在赛哈智走后不久,岸上的沐英看见河中十分热闹,人群中不时发出欢声笑语。 沐英一时心痒难耐,他将身上的外衣一脱,穿着一条裤衩顺势跳入了河中。 沐英光着膀子在河中游来游去,不时高呼:“痛快,痛快。” 游到河心,沐英朝着岸上不停招手,对着朱樉大喊:“小弟快下来,这下面好凉快,我们兄弟俩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一同畅泳。” 以前互联网上有句话叫大明皇族易溶于水,自从记事以后,惜命如金的朱樉就一直避免自己下水,以防遭遇不测。 唯二两次下水的记录,一次是救投河的朱标,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救,侍卫也会去救。 另一次,就是在元军大营里,被王保保绑着石头扔进了水里,差点没有把他淹死。 看着沐英在水中游的十分畅快,今天晒了一身的汗的朱樉,顿时感到浑身一阵燥热。 他手脚一阵麻利,脱下了身上的衣衫。在岸边做了一个跳水的姿势,然后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炎炎夏日,天气闷热难耐。入水之后,朱樉身上的热气尽去,浑身上下感到一阵凉爽。 天色渐暗,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去。 两人在水里游了一阵,见四下里没有闲杂人等。 沐英这时,才游到他的身边问道:“为兄有一时不明,如今大战在即,你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将这些勋贵、武官子弟拉出来操练?” 在沐英看来这帮酒囊饭袋属于无药可救,大营里还有几万战兵可用,犯不着让这群饭桶上战场送命。 听到沐英问起,朱樉选择了实话实说。 “我也不瞒老哥你了,这群武官子弟都是咱们明军未来的中坚力量,如果他们彻底烂了,咱们明军从根子上也一烂到底了。” “这次征云南虽然不一定用的着他们,我还是想把他们操练起来,将来有备无患。” 朱樉虽然没有明说将来具体指的是哪一天,但是沐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明军是世兵制,不光军户人家要世代当兵,卫所里的军官大多也是世袭。 眼前这帮武官子弟,如果都堕落了,那就意味着卫所制的彻底糜烂。 明军中的将领也会形成断层,说不定不出三代,整个朝廷就会到了无将可用的境地。 朱樉想的比沐英更为长远,为什么历史上到了建文朝,李景隆屡战屡败依然受到重用呢? 那是因为,上一代的名将都被朱元璋割了韭菜,凋零殆尽。就剩一个耿炳文还是朱棣的手下败将,矮子堆里拔将军,可不就剩下了李景隆吗? 第489章 夜谈 听到朱樉的话,沐英这时才明白了他的用意。 沐英由衷赞叹道:“看来,还是你这个年轻人比我们群老家伙看的更加长远啊。” 朱樉谦虚道:“英哥你都没到四十而立的年纪,怎么能称呼自己是老家伙呢?” 沐英摇了摇头,他指着头上的白发说道:“我十二岁就跟着义父还有文正大哥上了沙场,大小战役无一缺席。我现在是真的感觉到自己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了。” 朱樉看到沐英胸膛上有着密密麻麻的伤口,可以想象他的军旅生涯中遇到的凶险不计其数。 朱樉知道沐英不光一身是伤,而且还有小时候乞讨时落下的病根,身子骨一直不是很好。 以至于历史上的沐英在听到马皇后和朱标接连病故的消息后,直接吐血而亡。 眼前的沐英为老朱家南征北讨,奉献出了大半生。 朱樉下定决心一定要改变眼前这位老哥哥的结局,他对沐英说道:“江南水乡风光不错,等你老了就来京城,咱们兄弟再一起聚一聚。” 说完,朱樉向前伸出了一只手掌,沐英面带微笑,跟他击了下掌。 “那咱们就一言为定,等我们都老了,文正哥、文忠哥、我们一起在京城相聚。” 朱樉笑着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有些话,不用明说。朱樉心底清楚,朱文正、李文忠、沐英这三位当世名将,不仅是他的兄弟、发小还是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 这几人从小到大,一直站在他的身后,守护着他。 跟沐英叙完了兄弟情以后,两人从河心游到了岸边。 岸上,沐春抱着两人的衣服,不停冲着他们招手。 “父亲还有二叔,你们悠着点啊。” 看着这个满脸傻气的大儿子,沐英直接白了一眼。 “为父还没老到,动不了手脚的地步。你在岸边咋咋呼呼,还嫌不够丢人现眼的?” 沐春摸着后脑勺,一脸傻笑:“这天太黑,河边路滑。我这不是担心父亲跟二叔不小心滑倒吗?” 沐英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衣服,顺道递给了朱樉。 看着这个外号“大傻春”的侄儿,朱樉可半点没有觉得他跟表面上一样痴傻。 事实上,当初在汤鼎、邓镇、冯诚那帮勋贵子弟里,沐春可是第一个公开摆明立场的。 朱樉反而觉得这个侄儿更像是大智若愚,不然历史上袭爵西平侯的沐春,也不会将他的十八弟岷王朱楩弹劾的连一座像样的王府都没有。 谁能想到,一个西平侯能把一个藩王欺负到家了,而且是在朱元璋的眼皮子底下。 见到朱樉正上下打量着自己,沐春直接跪在了地上,双手作揖。 “侄儿沐春拜见二叔。” 朱樉微笑着点头,说道:“起来吧,都是自家人,以后就別行那些虚礼了。” ‘自家人’这三个字,朱樉咬的特别重。 一听这话,沐春面露欣喜之色,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老实。 最近二叔风头正劲,将来在朝中有二叔做靠山,那他们沐家在云南的地位就稳了。 朱樉跟沐春寒暄了几句,赛哈智就带着杨士奇赶来了回来。 沐春十分有眼色,大老远看见杨士奇的人影。 他就对朱樉说道:“父亲、二叔,你们慢慢聊。小侄,我先回营了。” 沐英摆了摆手,“赶紧滚蛋,别留在这里,碍眼了。” 朱樉点了点头,沐春翻身上马,离开了这里。 沐春走后,朱樉有些不解的问:“英哥好像有点不太待见沐春?” 沐英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他一脸不屑的说:“你这个侄儿成天钻营朝中的蝇营狗苟之道,一点也不像个将门之后。” 原来沐英是不待见沐春身上心眼太多,沐春心眼多这一点,朱樉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心眼多好啊,真要是镇守云南的沐家家主是个老实人。 将来,他朱樉在紫禁城里还睡得着觉吗? 朱樉帮着沐春,在沐英面前说尽了好话。 “老哥哥,你这话就说的不太对了。我看大春这小子,脑瓜子很灵光。将来云南那些个土司可有的罪受了。” 沐英冷哼一声,“老天爷保佑,但愿他能守住沐家的基业吧。” 比起大儿子沐春,沐英更喜欢为人沉稳的小儿子沐晟。 可惜有老朱的嫡长子继承法在前,沐英不得不立大儿子沐春为世子了。 沐晟跟朱老四的关系更近,朱樉自然不会把云南这么重要的地方,交到他的手里。 朱樉说道:“沐晟侄儿的性格虽然更像老哥哥,但是沐春侄儿勇武有乃父之风,有文才。将来能更好的教化云南之地。” 尽管不愿意承认,沐英也不得不承认,比起沐晟,沐春更像一个合格的领主。 “小弟,你说的很对。当初,义父也是这个意思。” 沐英的话,让朱樉听完一愣。他没想到老头子跟他的眼光一样,沐春这样心眼多的人才能跟云南那群土皇帝勾心斗角。 唯一的缺点,就是沐春的身子骨,看起来不太好。 历史上似乎还没有活到建文朝,沐春就英年早逝了。 他得找个名医,帮沐家父子好好调理一下身体才行。 沐春走后不久,赛哈智就带着杨士奇来到了他们的身前。 赛哈智抱了抱拳,说道:“启禀大帅,杨先生带到了。” 朱樉点了点头,赛哈智将杨士奇扶下了马,然后退了下去。 杨士奇拱手作揖:“不知殿下深夜召臣前来是为了何事?” “士奇老弟,明人不说暗话。我想知道父皇为何会突然授予我整个南方的兵权?” 听到朱樉的询问,杨士奇整理了一下长衫,向前走了几步。 在二人面前,娓娓道来原由。 听完了杨士奇的讲述,朱樉这才明白了其中隐情。 原来朱元璋给与他这样大的兵权,是为了防备那群淮西老将会在军中尾大不掉。 他跟朱棡一南一北,既可以携手合作又可以相互制衡。 朱樉不得不佩服,老头子的本事。 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朱棡以前手里没有兵权还会怕自己,现在朱棡手里不仅有了精锐的边军,还跟自己形成了南北分庭抗礼。 朱棡还会像以前那样,在自己面前,乖乖当一个怂包弟弟了吗? 第490章 等人 朱棡自小便跟着朱樉一起长大,对于这个三弟的脾气、秉性,朱樉自然是非常了解的。 他这个三弟可不像表面上,那般人畜无害。 实际上,这些年以来,老三朱棡在背地里将老四朱棣欺负的够呛。 能在朱元璋的眼皮子底下,将未来的永乐大帝弄得欲哭无泪。 这样的晋王朱棡,会是一个好相与的对象吗? 朱樉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朱棡得了势以后,肯定不会再买他这个二哥的账了。 他不得不佩服,老头子这手平衡术真是玩的炉火纯青。 朱樉眼下还得按部就班,先忙正事要紧。 派了几个人,将沐英还有杨士奇送回了大营。 夜幕下,朱樉迈开大步,走在河边。 赛哈智手中高举着火把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边。 “二爷夜深了,河边不安全。咱们还是先回营吧?” 四下无人的时候,赛哈智还是喜欢称呼朱樉为二爷。 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比起上下级,更像一对主仆。 朱樉摇了摇头,解释道:“老赛啊,我还在等人。” 赛哈智虽然不知道朱樉要等的是谁,他依然尽职尽责的陪在朱樉身边。 两人相顾无言,走了一阵。 远方出现依稀的亮光,伴随而来的还有哒哒的马蹄声。 马蹄声渐近,远处出现了两名骑士的身影。 两名骑士一前一后,朝着他们的方向奔来。 黑夜之下,无法辨认对方的身份。 赛哈智大步向前一步,噌一下拔出腰刀,护住朱樉身前。 他口中高喊着:“来人止步,速速报上名来。” 前方的骑士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庶人朱文正参见秦王殿下。” 说完,那名骑士翻身下马,火光映照着他坚毅的脸庞。 来人正是许久未见的朱文正,朱樉嘴角扬起,上前捶了朱文正的胸膛一拳。 “要是被老头子知道,你从凤阳高墙偷跑出来,他一定会亲自扒了你的皮。” 受儿子连累,朱文正父子一同被朱元璋发配到凤阳高墙下,在祖宗灵前面壁思过。 朱文正嘴角苦涩,他苦笑道:“都怪为兄没有教好铁柱,才会受到四叔责罚。” 四叔自然是家中排行老四的朱元璋,铁柱就是朱文正之子,朱守谦的小名。 朱守谦自小养在深宫之中,又没有爹娘的管束,长大了自然会为非作歹。 要论起朱守谦犯错的责任,朱元璋跟马皇后这两个叔叔婶婶更大一些。 朱文正再想去管教的时候,朱守谦已经成年了。 身为庶人的他,被朱守谦一道命令关进了王府里。 朱樉自然知道,朱文正纯粹是受了无妄之灾。 他安慰道:“反正铁柱现在还小,等再过几年成家了也就懂事了。” 朱樉这话,说的不疼不痒。听的朱文正一阵皱眉。 “你小子别拿话来框你哥了,铁柱现在是臭名远扬,哪里有大臣愿意跟我靖江王府结亲的?” 不得不说,朱铁柱那小子还真是一个人才。身为老朱家的第三代,搞得封地鸡飞狗跳不说,被老朱下令抓来京城的时候,还敢写诗来讽刺他的叔爷。 气的老朱是暴跳如雷,要不是看在朱铁柱是大哥那支的唯一血脉。 说不定,老朱会狠下心将朱铁柱活刮了。 老朱这人对别人凶残,对待亲人倒是很温柔。 哪怕是侄孙骂他,他也只是把铁柱父子俩发配到凤阳去务农。 说完,朱文正脸色就垮了下来,“差点忘了,铁柱靖江王的爵位也被四叔下旨褫夺了。” 朱樉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放心吧,等你这次立了功,靖江王的爵位还是你们老朱家的。” ‘老朱家’这三个字,朱樉咬的特别重。 朱文正心中一暖,拿拳头捶了朱樉胸口一下。 “四叔一解除我的禁足令,我第一时间就赶来助你了。你小子竟然等在这里挖苦我?” 朱樉感到有些意外,“原来文正哥你,不是偷跑出来的?” 朱文正苦笑道:“凤阳高墙的守卫比宫禁还要森严,没有四叔的旨意,为兄就算插翅也难逃。” 朱樉这才明白,这是老头子不放心他胡搞,又把老将朱文正派到贵州来给他助拳。 手上有了朱文正、李文忠、沐英这三张ssr卡,还有一张傅友德ss卡。 他这次云南之行,算是十拿九稳了。 李文忠牵着两匹马走了过来,他说道:“你们俩在聊什么?” 朱樉笑着说:“这次出征云南,有你们三位兄长助阵,小弟我心里现在有底了。” 李文忠笑骂道:“好家伙,合着你折腾了这么久,都是在瞎折腾啊?” 朱樉摆了摆手,对赛哈智说道:“老赛,辛苦你带着兄弟们去外围警戒了。” 赛哈智点了点头,抱拳领命而去。 等到锦衣卫都走远了,朱樉见四下无人,才对李文忠、朱文正二人说道:“不瞒二位兄长,我最近训练这帮勋贵、武官子弟都是为了将他们收为己用。” 朱樉的话,令朱文正感到十分意外。 “你要把这些酒囊饭袋收为己用?” 作伪老朱家的第一代纨绔,这群勋贵、武官子弟有不少人是朱文正看着长大的。 他自然明白这群官二代里面没几个将才,更别提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帅才了。 李文忠也劝道:“这些纨绔子弟实在不是什么好投资的对象,你就别在他们身上白费力气了。” 在李文忠看来,连他舅舅朱元璋都管束不了这群纨绔子弟,朱樉想要变废为宝完全是白费力气,没有任何意义。 朱文正也附和道:“你又何必在一群垃圾身上花费心思呢?” 朱樉却没有半分气馁,他笑道:“二位兄长有所不知,在小弟看来,垃圾只是放错了地方的宝贝罢了。” 朱樉说这话的时候,十分有底气。因为前世,他在当新兵班长的时候,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 比这群纨绔子弟更加玩物丧志的富二代,他也不是没有见过。 只要进了部队这个大熔炉,保准他们焕然以新。 第491章 投资未来 要不怎么会有句老生常谈的俗语,‘部队是最锻炼人的地方’呢? 看到朱樉铁了心思要往死胡同里钻,朱文正跟李文忠两位当兄长的,两人捶胸顿足,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小弟啊,听老哥一句劝,你就别白费心思了。” “小弟啊,你会后悔的。” 朱樉摆了摆手,说道:“我知道两位兄长是为了我好,但是奈何小弟心意已决。” 见到实在劝不动,朱文正跟李文忠也不再言语。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心照不宣。 就是等到朱樉撞了南墙,撞到头破血流时,他自己就知道回头。 看到两人都沉默不语,朱樉果断岔开了话题。 朱樉说道:“文正大哥这次回来,父亲会派何人去镇守靖江府?” 靖江府就是后世的桂林,地理位置十分特殊。 朱樉想要从麓川国购粮,势必要走海路,走海伦的话,必定要途经靖江府。 朱文正说了一个朱樉意想不到的答案,朱文正说道:“在我来之前,四叔下旨让徐辉祖镇守靖江府。” 听到靖江府的守将换成了自己的大舅哥,朱樉一时喜出望外。 “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得来全不费工夫。” 看到朱樉一脸喜色,朱文正感到十分疑惑。 “虽然我知道徐辉祖是你的大舅子,你也犯不着这么高兴吧?” 李文忠见状,将朱樉准备同麓川国买粮一事和盘托出。 朱文正听完,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一直担心的是这个啊?那大可不必,以四叔小……小心谨慎的性格,一定不会用你的死对头来坏你的好事的。”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经过朱铁柱的事,朱文正绝对不敢在背地里说四叔的坏话了。 他虽然没有明说,可在场的朱樉跟李文忠还是明白了,他想吐槽的是朱元璋小气的性格。 朱樉笑着说:“我这不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吗?要是老头子把蓝玉派往靖江,那我所做的一切可算是鸡飞蛋打了。” 朱樉现在暗自庆幸不已,还好当初听了刘莫邪的劝,提前给老朱写了封信报备了这件事。 不然等到蓝玉亦或者,其他跟他不对付的武将去担任靖江府的守将,那他可就哭都没地方哭了。 李文忠提醒道:“作为兄长,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用私钱给大军买粮这件事,日后难免会被人拿出翻旧账,弹劾你邀买军心。” 面对李文忠的提醒,朱樉笑着说道:“有朝一日,就算会被人弹劾。那也是小弟咎由自取,我也不瞒两位哥哥。” “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大明,只有令麓川国内粮价上涨,他们才会更加卖力的压榨周围的邻国。” 麓川国的位置,位于后世的中缅老泰之间。 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不然后世的英宗朝也不会发动四次麓川之役,耗尽了国库。 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才解除麓川这个西南的大患。 麓川之役,也成了英宗朝唯一拿得出手的,对外战绩了。 听到朱樉的话,朱文正跟李文忠两人低头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阵,朱文正抬头说道:“你准备向麓川购买多少万石的粮食?” 朱樉脱口而出:“六十万石。” 朱文正托着下巴,边思考边说道:“麓川国一年产粮不下百万石,六十万石粮食看似很多,实际上对他们的存粮影响不会太大。” “如果我说,六十万石只是我前期给麓川的一些甜头,中期我至少会要两百万石的粮食。” 听到朱樉的话,李文忠直接张大了嘴。 “两百万石的粮食,麓川怕是疯了?才会卖你这么多的粮食。” 两百万石粮食,差不多顶的上大明两个省的赋税了,还是产粮大省才会征收得了这么多粮。 换作贵州这样的贫瘠之地,一年征收的秋粮加上夏粮有十万石顶天了。 朱樉笑了笑,说道:“麓川一定会卖的,他有暹罗、蒲甘、澜沧、安南、占城这几个小弟输血。” 暹罗就是后世的泰国,蒲甘就是缅甸,而澜沧、安南分别是老挝跟越南。 朱文正点了点头,赞同道:“麓川国主思伦发为人狂妄自大,一定会压迫这几个小国给他输粮。” 朱文正接着又说道:“但是两百万石给分摊下去,恐怕不会让麓川伤筋动骨。” 朱文正的顾虑,朱樉自然一清二楚。 他早就思考过对策了,只见朱樉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两位兄长,如果我说的是要从麓川买五百万石的粮食呢?” 一听这话,李文忠张大着嘴,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 朱文正呆滞了片刻后,问道:“先不提麓川到底会不会卖出这么多的粮食,你买这么多的粮食干嘛?这二十四……不对,是二十六万人吃上十年也吃不完这么粮啊。” 在朱文正看来,朱樉一次性购买五百万石粮食的行为,纯粹是吃饱了撑着。 李文忠听的头大,他也劝道:“樉弟,我们都知道你有百万贯家财。钱多也犯不着这么烧吧?你要是实在不喜欢钱,直接送给我们多好。何必拿去糟蹋呢?” 五百万石的粮食足够养活一个省的人口了,在他们看来,朱樉的行为纯属将银子丢在水里,嫌钱多的烧的慌。 朱樉解释道:“五百万石的粮食看似很多,可是对于父皇接下来要移民百万人口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五百万石的粮食,对于接下来的洪武大移民来说,一个人分摊下来,不到五石的粮食。 听到朱樉的话,朱文正跟李文忠张大着嘴,仿佛第一天认识朱樉一般。 朱文正震惊了好半天才缓过来,他问道:“樉弟,你自小就是无利不起早的性格。你这花自己的钱给朝廷办事,这可一点都不像你的作风啊?” 闻言,朱樉哑然失笑,他笑着说:“钱财乃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与其白白留给儿孙败光,不如拿去投注一笔未来。” 李文忠似懂非懂的点了下头,朱文正目光炯炯的望着他的身影。 第492章 戏中戏 朱樉口中的‘投注未来’几个字,令朱文正眼前一亮。 未来意味着什么?朱樉跟朱文正这对堂兄弟心底早就有了答案。 只有李文忠这个局外人还被蒙在鼓里,他不明所以的问:“你们刚才在打劳什子的哑谜,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啊?” 朱文正扬起嘴角,他迈开步子走过去,一把搂住李文忠的肩头。 朱文正压低了声音,说道:“保儿,你和我还有阿英都是一个院子长大的弟兄,咱们之间明人不说暗话。” 兄弟两人阔别已久,李文忠突然听见朱文正叫起了自己的小名,还是那般煞有其事。 他先是怔了一怔,随即恢复如常。李文忠认真道:“驴儿大哥,你、我、阿英三人早就说好了同进同退,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驴儿是朱文正的小名,朱文正大手一抬,将李文忠拉到了朱樉身前。 他抬手一指,指向了朱樉,郑重其事地说:“保儿,你说以后是大郎继承大位,还是二郎继承大位好了?” 听到老大哥发问,李文忠当场就愣住了。 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对朱文正说道:“驴儿大哥,这立储一事,关系重大,事关大明国本。一切皆赖圣上乾纲独断,非是你、我外人,所能置喙的。” 李文忠外表看似粗犷,实则心细如发。他一听朱文正的话茬,就感觉苗头不太对。 上一次因为进谏,差点丢掉了性命。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现在的李文忠,主打一个谨慎小心。 听到他的话,朱文正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朱文正板着脸,十分不满的说:“好你个李保儿,不过是一段时日未见,你就拿出这话来搪塞我了。真当我们弟兄成了外人?” “你李保儿难道忘了?在你落难之时,朝野上下只有二郎施以援手,你李保儿难道真是要做忘恩负义之人?” 难得看见朱文正发火,李文忠心中顿时一阵慌乱。 他连连摆手否认,“驴儿大哥息怒,刚才老弟不过是一时心急,说错的地方还请大哥海涵。” 在李文忠道歉后,朱文正的脸色才好看一些。 “就当着二郎的面,你李保儿实话实说吧。” 老大还是老二这个选择题,令李文忠左右为难。 他苦着脸说道:“大郎仁慈厚道,二郎有情有义,这二人,将来不论谁登基为君,都是我大明幸事。” 在李文忠看来,无论是朱标还是朱樉,这两个人谁能继任大宝都不是他们这些小鱼小虾能做主的事。 听到这话,朱文正勃然大怒,他拔出腰间佩刀,拉起袖子就要割断。 “你李保儿,还有脸在这说车轱辘话。真是白瞎你有一个好孙女了,我朱驴儿今日就要与你这等无情无义之徒,割袍断义。” 李文忠的孙女,就是李景隆的女儿,也是未来的秦王世子妃。 朱文正将腰刀高高举起,眼看着他就要挥刀斩下。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朱樉,出声打断了他。 “二位兄长,咱们打小就在一起厮混,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今日,二位兄长哪来的闲情雅致一同演起了双簧,非要试探小弟一番?” 被朱樉一语道破,朱文正脸上的尴尬之色一闪而过,他一脸讪笑着,收刀入鞘。 “二郎,你是何时看出来,我是跟保儿两人演戏的呢?” 朱樉一脸无聊,抱着手说道:“从驴儿哥你要割袍断义开始,你刚才明显用力过猛了。” “还有保儿哥,你这害怕的表情也演的太假了。” “别说小弟我还没到耳聋眼瞎的程度,就算是三岁小孩来了,也能看出其中的蹊跷。” 两人的演技被朱樉好一顿奚落,朱文正跟李文忠这对表兄弟的脸色,险些挂不住了。 李文忠一脸惭愧,他说道:“都是驴儿大哥出的主意,要试探你到底有没有野心?” 说完,李文忠还对着朱文正埋怨道:“这下好了,我们俩成了街上耍把戏的猴,在小弟面前演了好一场猴戏。” 李文忠是个爱惜颜面的人,从小到大,他就没有几次在别人面前出过几次糗。 见李文忠将锅甩在自己身上,朱文正当即就不乐意了。 “好你个李保儿,在路上的时候,咱们两人明明说的好好的。结果演砸了,就赖我一个人了是吧?” 眼见朱文正又要发飙,李文忠一脸讪笑,他说道:“驴儿大哥,我不过就是随口抱怨几句。刚才演的不好,都怪我一个人的总行了吧?” 朱文正冷哼一声,看到这一幕,朱樉顿时明白了,李景隆身上的没脸没皮都是遗传自他老爹李文忠。 朱文正走在最前头,朱樉跟李文忠走在后面。 走在路上,有好几次李文忠想跟朱文正搭话。 对方直接回了一个冷脸,弄得李文忠手足无措。 朱樉连忙站出来,充当起了和事佬。 “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二位老哥哥,还是有话好说。” 一听这话,朱文正顿住了脚步,他回过头来,对李文忠说道:“我给小弟一个面子,今天就不与你李保儿再做一般计较。” 随后,朱文正目光炯炯的望着朱樉,他问道:“小弟,你老实告诉我。你对大位真就没有半点动心?” 为避免两位兄长再起纠纷,朱樉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回驴儿哥的话,那人间至尊之位,小弟说不动心是假的。” 听到这话,朱文正抚掌大笑,脸上笑开了花。 “哈哈哈,我就说了,小弟这样的英雄豪杰,这些年怎会过的跟无欲无求的出家人一般,果然如我所料,他是装的。” 朱文正笑的前仰后翻,李文忠大步上前,拍着他的肩头乐的合不拢嘴。 “驴儿大哥,还得是我老李的锦囊妙计。这不,只要我老李略微出手,小弟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看到这一幕的朱樉,哪里还不明白两人刚才发生的那些小冲突,都是两人在演戏。 目的就是为了钓他上钩,朱樉摇头叹道:“两位兄长,还真是无聊。” 第493章 两个老戏骨 朱樉背着手,走在了最前头。 李文忠拍着朱文正的肩膀,指了指前方,说道:“你瞧你,非要玩这么大,这不把小弟惹生气了吗?” 朱文正撇了撇嘴,骂道:“这不是你李保儿出的锦囊妙计吗?本来好好的,你非要使眼色来一个计中计。” 李文忠一脸无辜,说道:“主意虽然是我出的,可拍板的人明明是你啊。” “若论罪的话,也是你是主犯,我不过是从犯而已。” 听到这话,朱文正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好你个厚颜无耻的李保儿,出馊主意的是你,出了事还有脸拉着我这个当哥的顶缸?” 眼见朱文正原封不动又将黑锅抛了回来,李文忠彻底麻爪了。 还好他脸皮够厚,李文忠开始耍起了无赖,他指着前头说道:“你瞅瞅,你把小弟都气到一句话也不说了。” 朱文正学起了他,一脸无辜道:“小弟明明是在生你的气,你李保儿就等着挨收拾吧。” 李文忠虽然贵为国公,可是他现在是征南军中的将领。 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 朱樉正好是李文忠的顶头上司,要给他穿小鞋完全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只要朱樉动一动嘴皮子,他的骑军主将位置就要换作他人的了。 李文忠当即就不干了,他嚷嚷道:“好你个朱驴儿,惹了小弟生气却不敢认账。罢了,谁叫我老李是老好人呢?我这就替你上前给小弟负荆请罪去。” 一看李文忠又开始甩锅了,朱文正脸色一垮,直接挥起了拳头,一拳砸在李文忠的肩头。 他骂骂咧咧道:“好你个李保儿,你认不认账,今天的事都算在了你的头上。” 李文忠肩头一痛,当即抱以老拳回应。“好你个朱驴儿,你犯下的事,非要算在我老李头上?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两人一前一后,扭打在了一起。 你一拳我一掌,两人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热闹。 打着打着,两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就滚到了地上,二人滚做一团。 打的难解难分,朱文正跟李文忠两人嘴里也没有消停片刻。 朱文正骑在李文忠身上,大声道:“小弟生的是你的气,你居然怪到了我头上?” 李文忠一个懒驴打滚,骑在他身上的朱文正一个没坐稳,一屁股直接坐到了地上。 李文忠不依不饶,直接抬起拳头给了朱文正脸上一下。 这一拳直接打的朱文正眼冒金星,肿起一个硕大的熊猫眼。 李文忠骂道:“你放屁,小弟明明是生的你的气。休想陷害到我老李的身上。” 朱文正吃痛,勉强爬起身。直接抬起腿,对着李文忠的胸口就是一记窝心脚。 这势大力沉的一脚,直接将李文忠踹的在地上整整滚了三圈才停下来。 李文忠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声大声的咳嗽。 “咳咳咳……好你个朱驴儿,你居然来真的?” 朱文正指着脸上的黑眼圈,咬牙切齿说道:“你李保儿居然还有脸说,我的这双招子差点就给你一拳打爆了。” 朱文正张开双臂,一个饿虎扑食,飞扑了上去。 直接扑在了李文忠身上,两人顺势又扭打在了一起。 朱樉好整以暇,抱着双手站在一旁看戏。 看着两个当世名将,如同街上的地痞流氓一般在地上撒泼打滚,战作一团。 看的久了,朱樉顿时没了新鲜感。 李文忠骂道:“你个朱驴儿,真不是人。” 朱文正也回骂道:“你个李保儿,才不是人。” “你真不是个东西。” “你才不是个东西。” “你是个狗东西。” “你全家才是狗东西。” 都骂到自己头上了,朱樉只好再次出场,充当起了两人间的和事佬。 “两位兄长有话好好说,你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搁这儿说相声呢?” 听到这话,朱文正跟李文忠两人同时停了下来,他们两人躺在地上异口同声问道:“啥叫相声?” “啥叫相声?” 看着两人一脸迷茫的表情,朱樉这时才想起。 相声最早出现在清朝的同治朝,现在还没有相声一说。 朱樉解释道:“两位兄长不必在我面前演戏了,小弟今晚还有要事,就先不奉陪了。” 说完,朱樉大步流星向前,从赛哈智手中牵过一匹马。 他翻身上马,一扬马鞭,大喊了一声“驾。” 话音一落,朱樉胯下坐骑,撒开了马蹄,奔着远处哒哒而去。 留下同是一脸懵的二人站在原地,朱文正全然没了刚才的怒气,他松开了手里的李文忠。 还帮对方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李文忠满脸无奈的说:“我早说了,咱们用不着费这么大力气去试探小弟,这可倒好,人家不陪咱们玩了。” 望着朱樉消失的背影,朱文正摇了摇头,说道:“刚才小弟不是已经给了我们答案吗?” 听到这话,李文忠一脸迷茫,他张大着嘴说道:“驴儿大哥,你在说啥?刚才小弟明明什么都没说啊。” 朱文正转过头来,望着他笑道:“有时候什么都没说,不就是什么都说了吗?” 眼见朱文正又打起了哑谜,李文忠拽着他的袖子,一脸幽怨道:“好哥哥,你就别再卖关子了,真是急死俺老李了。” 朱文正白了他一眼,反问道:“小弟刚才没有否认,不就是承认了吗?” 一听这话,李文忠恍然大悟,他拍了拍脑门,笑呵呵说道:“刚才老弟我太投入了,只顾着演戏。都忘了咱们刚才的对话了。” 朱文正一阵无语,良久,才吐槽道:“你啊,你啊,你们父子都是平时看着挺精明的,咋一到关键时候就犯迷糊呢?” 李文忠知道他说的是,前不久差点被好舅舅当成小鸡仔噶了的那件事。 李文忠嘴上不饶人道:“你不也一样,不是自己犯错就是代儿子受过。” 说完,李文忠长吁短叹道:“咱们都是五十步笑百步,以后,大家谁也别说谁了吧。” 朱文正一脸无语的表情,他一辈子就犯了一次错。好不容易熬出头了,他的好儿子又跳出来,把他重新拉回了坑里。 第494章 笨死的指挥使 李文忠的话,犹如一根尖刺扎在了朱文正的心头。 朱文正捂住胸口,他的脸色十分凄苦。 看见好大哥一副受伤的模样,李文忠心知他刚才的无心之言,戳到了好大哥的痛处。 李文忠一脸愧疚,“驴儿大哥见谅,小弟刚才是口不择言,并不是有心要揭你的伤疤。” 听到李文忠道歉,朱文正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他摆了摆手,说道:“你也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谁叫为兄天生命苦呢?” 朱文正年幼的时候,家破人亡,无依无靠的他只能四处漂泊,四海为家。 在濠州城,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失散已久的叔父朱元璋。 那时候的朱文正哭红了双眼,以为从此以后不必再流浪了。 直到他在洪都城下立下了不世功勋,却因为没有得到‘赏赐’。 朱文正的内心失衡,使出了一步昏招——投降张士诚。 这件事东窗事发后,他被叔父囚禁在了桐城。 在大明立国后,他又被关押到了锦衣卫的诏狱中。 如果不是朱樉恰巧出现,朱文正觉得自己八成已经在大牢里病逝了。 后来,因为他跟随朱樉收复北方失地有功,朱文正的身份从一个“罪人”变成了庶人。 他的叔父朱元璋虽然没有明说原谅了他,但还是将他的儿子朱守谦封为了靖江王。 朱文正历尽了艰难万苦,才获得的“自由身”。 却毁在了他那胡作非为的儿子手上,这让年近五旬的朱文正如何想得通? 李文忠大步走上前来,拍了拍朱文正的肩头安慰道:“驴儿大哥,咱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以后都看开点吧。” 朱文正一脸苦笑,“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为兄年轻的时候,没有管教好铁柱。这些年被这逆子幽禁在王府之中,为兄现在当真是颜面尽失矣。” 朱文正年轻的时候,不是在外领兵征战就是在城里花天酒地。 他根本没花心思去管教朱铁柱,等到发现朱铁柱彻底长成了一棵歪脖子树时, 朱文正再想去纠正时,他已经有心无力了。 听到朱文正唉声叹气,李文忠的心里也难受的不行。 他托着下巴冥思苦想,想起最近军中的一些流言。 李文忠眼睛一亮,他惊喜道:“驴儿大哥,我有办法了。” 一听这话,朱文正的目光被牢牢吸引了过来。 “好保儿,你就别卖关子了。哥哥急的都火烧房梁了。” 李文忠指了指朱樉消失的方向,他笑着说:“近来,樉弟不是在军中整治这些纨绔子弟吗?老哥哥你可以向舅舅上书,把铁柱交给樉弟来管教啊。” 李文忠的办法,让朱文正眼前一亮。他以前没法管教铁柱的原因,是因为对方的郡王身份尊贵,手底下养着一大帮狗腿和打手。 可是这一切,在朱樉面前都不是问题。 李文忠笑着解释:“樉弟是铁柱的长辈,此其一也,又是宗人令,正好管教犯错的宗室,此其二也。” 听到李文忠这么一说,朱文正的嘴角难得露出笑容。 他的大手将李文忠的胸膛拍的砰砰直响,朱文正哈哈大笑道:“哥哥我是当局者迷,有保儿老弟,你这句话。我的心里又亮堂了起来。” 朱文正的心思又活泛了起来,他急吼吼的说:“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大营里找樉弟去。” 李文忠当即点头,“好,那我就陪驴儿大哥同去。” 说完,李文忠从赛哈智的手中牵过两匹快马,朱文正、李文忠二人翻身上马。 扬起马鞭,朝着大营的方向追去。 …… 朱樉赶回大营以后,夜已经深了。 大营内,除了还在巡逻的士兵和守夜的岗哨以外,大部分的营房已经熄灯睡觉了。 一眼望不到头的营房,四周都是黑漆漆的景象。 朱樉“吁”的一声,勒停了马步。 路边窜出一名锦衣校尉,打马上前两步问道:“卑职斗胆请问大人,咱们下一步是要去往新兵营吗?” 朱樉扭头一看,此人二十岁出头,剑眉星目,生的好一副皮囊。 他一脸奇怪的问道:“你是如何看出孤不想回营房休息的?” 那名校尉翻身下马,朝着朱樉郑重一拜,才回答道:“卑职大老远看见大人身上披甲腰间系着宝剑,马上配着弓和弓囊。而且大人去的路线正是新兵营的方向。” “因此,卑职特意在路边候着大人。” 这人一看就很会钻营,朱樉嘴角扬起,笑着问道:“你果然心细如发,告诉孤,你叫什么名字?” 那名校尉低埋着头,抑制不住内心的怦怦直跳。 校尉按捺下内心的激动,大声回答道:“卑职赵曦,拜见都指挥使大人。” 赵曦没有称呼秦王,而是选择了更为亲近的都指挥使这个称呼。 听到‘赵曦’这两个字,朱樉这才想起这人正是永乐朝的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 也是大明朝著名的“倒霉蛋”,因为他跟潭深二人执行了朱棣的命令,将驸马梅殷从金水桥上挤下了河。 驸马梅殷被淹死后,宁国公主找到朱棣大闹。 没有办法之下,把潭深还有赵曦二人扔出来顶锅。 让朱樉评价的话,赵曦可以称为大明最笨的一任锦衣卫指挥使。 他掌握整个锦衣卫系统,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梅殷“意外”死亡。 可惜,赵曦选择了最笨的一种,当着梅殷的仆人面,他跟前军都督佥事潭深一左一右将梅殷硬生生的挤下了桥。 这毫无疑问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在皇宫大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行凶,这让朱棣都不好出面保他了。 一想到这儿,朱樉顿时觉得眼前的赵曦也是一个妙人,妙就妙在他不计后果,不折不扣的完成了朱老四的交代的任务。 当然,结果是赔上了他赵曦的性命。 赵曦在地上跪了许久,发现秦王一言不发,直勾勾在他身上上下打量。 赵曦的心底不由的一阵惊慌,他感到菊花一紧。 因为军中传言,秦王不近女色,身边养着一些相貌英俊,细皮嫩肉的小太监。 第495章 侄子的教育问题 豆大的汗珠从赵曦的额头滑落在地,他的身子在不停颤抖,用两只手臂才勉强撑着。 “大人,为何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卑职?” 一想到秦王喜欢将男宠变成太监带在身边的传言,赵曦不由的感到胯下一凉。 听到他问话,朱樉这才收回了目光,笑着说道:“孤刚才在想事情,一时忘了。你且平身吧。” 听到这话,赵曦如蒙大赦,从地上缓缓起身。 赵曦小心翼翼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心想:秦王刚才的目光好生可怕,好像要将他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看个透彻一般。 朱樉骑在马上,向他问道:“你赵曦当一个校尉屈才了,以后有没有兴趣跟在本王身边当一个亲兵百户?” 听到秦王要将自己留在身边,赵曦脸色一僵,他哭丧着脸说:“卑职家中还有一妻两妾,膝下还有一名幼子。卑职恐怕要辜负大人的好意了。” 朱樉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拒绝。尤其当面拒绝自己的人,还是一个大男人。 朱樉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板着脸说道:“都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孤刚刚下的是军令,由不得你。” 锦衣卫虽然是一个特务机构,但是在大明朝的制度里锦衣卫是天子的亲军。 一听这话,赵曦只能苦着脸,叩拜道:“卑职遵命,多谢指挥使大人提拔。” 朱樉这才满意的点下了头,他前世玩游戏就是一个狂热的集卡玩家。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历史“名人”,不管日后有用没用,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先收入麾下再说。 朱樉抬手一指新兵营的方向,说道:“辛苦你跑一趟,去通知锦衣卫的弟兄们到新兵营那里等我。” “卑职遵命。”赵曦收起了苦笑,一脸正色道。 他在心里很快做出了决定,既然命运的强暴无法反抗,只能闭上眼睛去享受了。 赵曦调转马头,打马而去。 朱樉留在原地,等待着李文忠跟朱文正两人到来。 赵曦走后不久,朱樉就看到了朱文正跟李文忠两人的身影。 “樉弟,你真是让我跟保儿一顿好找啊。” 隔着大老远,朱文正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等两人近到朱樉身前,翻身下马。 朱樉这才走上前,问道:“二位兄长来的如此急切,可是有急事要找小弟?” 朱李二人行色匆匆,身上风尘仆仆,明显是一路马不停蹄的赶路。 听到朱樉发问,朱文正有些抹不开脸,他推了推身边的李文忠。 李文忠会意,上前两步,大声说道:“樉弟,想必铁柱的事,你也知道了。铁柱这孩子一直不学好,都快成驴儿大哥的一块心病了。” 李文忠顿了顿,才接着说道:“我们这次找你的目的,就是想把铁柱放到新兵营里好好锻炼一番。当然这件事,还是需要你点头同意的。” 听完李文忠的话,朱樉恍然大悟。铁柱不光是个问题青年,而且现在已经赶超他,成为了老朱家的第一败类。 这样下去,可不仅丢的朱文正一个人的脸了,而是整个老朱家,都要跟着一起丢脸。 作为铁柱的堂叔,管教这个不听话的侄子,朱樉自然义不容辞。 他朗声说道:“二位哥哥,我还以为多大的事了。既然是驴儿哥的事,那就是我朱樉的事。” 说着,朱樉对着朱文正抱了抱拳说道:“要是不能把铁柱操练成一个男子汉,驴儿哥只管拿小弟是问。” 听他这样说,朱文正一脸感动,正所谓患难时候,见真情。他每次落难的时候,都是眼前这个小老弟向他伸出援手。 朱文正满是感激道:“稍后,我会跟四叔上书的。铁柱的事,就麻烦小弟你了。” 朱樉摆了摆手,“哪里的话,驴儿哥你、我早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朱文正眼中泪光闪动,他上前抬起大手拍了一下朱樉的肩膀。 “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的着哥哥的地方,你尽管提出来就是。” 朱文正一说,朱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笑着说道:“眼下,我正好有一件事相托,这件事还真非驴儿哥不可。还望哥哥千万不要推辞。” 朱樉的话,令朱文正感到十分意外。 朱文正双手一抬,做了个抱拳的动作。 “你尽管说出来便是,哥哥我要皱一下眉头,我就不是带把的。” 朱樉收起脸上的笑容,郑重其事道:“别人我不放心,我想将新兵营托付给驴儿哥。” 朱文正以前是安民军的副司令,也是安民军的大管家。 练兵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既然大帅有令,末将哪敢不效死力?” 朱文正当即一口答应了下来。 说完,朱文正面色一苦,他苦笑道:“为兄执掌新兵营倒没什么难处,唯一顾虑的就是铁柱恐怕不会屈服于我这个当爹的。” 老朱家出了名的“父慈子孝”,专门出些“大孝子”。 眼下的朱铁柱就是一个将亲爹幽禁了好几年的“大孝子”。 旁边的李文忠劝道:“驴儿大哥,常言道:慈不掌兵。铁柱要是到了军营里可没有什么父子了,只有上下尊卑。” 慈不掌兵的道理,朱文正当然懂得。 可是他就是狠不下心,每每想到这些年对儿子的亏欠,朱文正就心软了。 “为兄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可是一想到铁柱这些年没爹又没娘,你又叫为兄如何下的去手?” 朱樉早就知道,以朱文正的身手想要拿下铁柱是轻而易举的。 可是朱文正还是被儿子关了好几年,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是自愿的。 因此老朱恨铁不成钢,迁怒到他身上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谁叫你养不教,父之过呢? 看到老哥哥为难,一向用拳头讲道理的朱樉劝道:“驴儿哥,你要这么想。现在让铁柱挨些毒打总好过将来让他挨刀子好吧?” 朱铁柱这些年在封地胡作非为,被废除郡王爵位只不过是一道开胃小菜。 照这么发展下去,搞不好哪一天就会成为他好叔爷拿来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了。 朱文正满是无奈的点了点头,“你们说的都有道理,都是我这些年对他太过放纵了。” 第496章 刺客 铁柱长成了一个纨绔子弟,朱文正有一肚子的委屈要说。 可是一想到四叔还有四婶,朱文正又将苦水咽回了肚子里。 看见朱文正欲言又止的表情,两人作为多年以来的老搭档。 朱文正的心里话,朱樉瞬间就秒懂了。 站在公正的角度上,朱樉安慰了朱文正一句。 “驴儿哥,你要想开点。铁柱犯下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朱樉的言外之意是铁柱的教育问题,肯定不是朱文正一个人的责任。 他说这话,半点没有给朱文正开脱的意思。 朱元璋是一位严父不假,可是他有将近四十个子女。 他的精力分摊到每一个子女身上还剩下多少呢? 更遑论朱元璋每日还要亲自处理上百件朝政,加上马皇后年纪大了,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 因此,老朱家的子嗣们基本处于放养的状态。 别说朱樉那些弟弟们一个个在封地胡作非为,就是老朱家的第三代以朱尚煌、朱高煦为首的孙子辈也大有长歪的趋势。 在朱樉看来,铁柱犯下的那些事并不是个例,更像是老朱家教育问题的一个缩影。 听到朱樉的话,朱文正投来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这些话,虽然没能解决实际的问题,起码让朱文正的内心好受了一些。 只要不再将所有的过错揽到自己一个人头上,朱文正自然不再那样的自责了。 看到老大哥面色稍缓,李文忠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他趁热打铁道:“驴儿大哥,我建议你先回房中手写一封家书,再用快马送到京城。想必舅舅看到以后,一定会理解你的良苦用心的。” 听到李文忠的话,朱文正点了点头。“保儿说的对,为兄这就立刻回房,给四叔写信。” 说完,朱文正又一脸为难的看向了朱樉。 为了铁柱的事,朱文正现在着急上火。 同为人父,朱樉自然不是那样不近人情的人。 将心比心,要是狗娃还有钢蛋被老朱发配去了凤阳种地。 朱樉保准第一时间就杀回南京,跟老头子急眼。 朱樉笑着说:“去吧,驴儿哥。我特批你几天假。” 听到这话,朱文正的眼里满是感动。 “等忙完了铁柱的事,我会来接手新兵营的。” 朱樉摆了摆手,催促道:“都是大男人,就别再婆婆妈妈的了。保儿哥,我也放你跟英哥儿几天假,这几日你们就好好陪陪驴儿哥,叙叙旧吧。” 李文忠翻身上马,对着朱樉抱了抱拳。他发出一连串爽朗的大笑声,“我跟阿英正求之不得,樉弟,你要加把劲啊,哥几个还正等着喝你的满月酒呢。” 说着,李文忠指了指他营帐的方向。 李文忠一语双关,藩王纳妾自然是不用摆酒席的。 唯一摆酒席的机会,自然是刘莫邪生娃的时候。 朱樉连连摆手,嘴上说道:“好说,好说。” 朱文正上马以后,特意转过身来对着朱樉抱了下拳。 等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了夜色中,朱樉这才翻身上马朝着新兵营的方向奔去。 他口中念叨:“铁柱这个侄儿好生有趣,不知比起历史上的秦王来说,到底谁更混蛋一些呢?” 历史上的秦王朱樉也是一个十足的人渣,好歹也没把老朱气到要拔刀子的地步。 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侄儿铁柱,朱樉不由的心生好奇。 他骑着马,一路朝着新兵营的方向狂奔。 才走不远,正好碰见来接他的赛哈智。 赛哈智手中举着火把,打马来到他的身旁为他照亮前路。 “小人在此,恭候二爷许久了。” 这几个月以来,赛哈智一直尽职尽责的跟在自己左右。 朱樉不由心生感动,他说道:“老赛这几月,辛苦你了。等回京以后,你就升任锦衣卫指挥佥事吧。” 赛哈智却摇头说道:“小人寸功未立,不敢接受二爷的提拔。二爷的好意,小人铭记于心。” 赛哈智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性格,他拒绝的原因,朱樉心里当然清楚。 朱樉笑着说道:“老赛你啊,无非是怕那些人在背后嚼舌根罢了。这就大可不必了,跟在我身边有的是你立功的机会。” 赛哈智摸着后脑勺,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那小人就却之不恭了。” “这才对嘛……” 在朱樉还没说完的时候,异变突生。 一杆长枪从路边的草丛里钻了出来,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令人猝不及防。 枪尖从斜刺里杀出,在月光下闪着寒芒。 毫无防备的朱樉,等到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弯腰趴在马背上,顺势向着地上一滚。 朱樉一个懒驴打滚,滚到了地上,扬起漫天的尘土。 他狼狈着刚爬起身,枪尖轻轻一拐,直奔他的面门而来。 马上的赛哈智这才反应过来,拔出腰刀从马鞍上翻身一跃。 跳进了路边草丛里,跟刺客战成了一团。 可惜,赛哈智的武艺稀松平常,两三个回合下来就被刺客手里长枪挑飞了兵器。 赛哈智被打倒在地,只能用双手死死抱着刺客的腿。 他朝着朱樉放声大喊:“二爷,快走。” 赛哈智给了朱樉足够的反应时间,他捡起地上的火把,拔出腰间的天子剑迎敌。 只见远处的刺客身材矮小,一身夜行黑衣看不清面容。 不过玲珑有致的身形,看在朱樉的眼里略微眼熟。 他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刺客一抖手中长枪,手握枪尾拼尽全力朝着朱樉这边一捅。 朱樉轻轻侧身一躲,躲过迎面袭来的长枪。 他手中的宝剑顺着枪杆一滑,直接滑到了刺客的手边。 有了赛哈智的牵制,刺客避无可避,只好甩掉手中大枪。 刺客抬脚一踢,将地上赛哈智的兵器捡起。 刺客手握腰刀一声娇喝,朝着朱樉就是一记劈砍。 朱樉一个鹞子翻身,与钢刀擦身而过。 他的手腕一翻转,手中的宝剑朝着刺客的脖子刺去。 刺客将头高高扬起,闭上眼睛说道:“姐夫,是我输了。” 第497章 上门质问 刺客简单的一句话,就将朱樉给整不会了。 他剑尖顺势一拐,顺着刺客的脖颈向一滑,直接挑落了她脸上的面纱。 朱樉举着火把,顺势一照。 少女的面庞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动人,宛如一朵盛开的花朵。她的眼眸如同明亮的星辰,闪烁着晶莹的光芒,让人不禁为之倾倒。她的嘴唇轻启,宛如娇艳的花瓣,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他惊讶的合不拢嘴,良久才喊出一句:“妙锦,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扮成刺客干嘛?” 少女发出一声娇嗔,“姐夫,你明知故问。你说我大半夜的来找你干嘛?” 徐妙锦翘起脚尖,往地上轻轻一跺。看向朱樉的目光里面充满了幽怨,就好像他是始乱终弃的负心郎一般。 朱樉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这小妮子不会是知道他天天晚上跟刘莫邪睡在同一张床上,跑来给她大姐出气的吧? 赛哈智见对方是朱樉的小姨子,他从地上爬起身,很有眼色的说:“小人突然内急,先去远处方便一下。” 也不管朱樉有没有同意,赛哈智说完拔腿就跑,生怕身后有豺狼虎豹一样。 一溜烟就跑的没影了,原地只剩下朱樉跟徐妙锦两人。 朱樉一脸尴尬,向后退了两步隔得徐妙锦老远,他说道:“我真不知道你大半夜埋伏在路上,我又没犯什么事,不至于你来要我的命吧?” 徐妙锦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往地上一扔冷哼一声:“哼,姐夫你好没良心,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朱樉不明所以,从地上捡起那封信。信一直揣在徐妙锦的怀里,上面还有微微的余温。 朱樉拿到鼻尖嗅了嗅,信封上还有少女淡淡的体香。 他鼻子猛吸了一口,把徐妙锦看的俏脸通红,往地上啐了一口。 “呸,姐夫你真的好不要脸。” 朱樉厚着脸皮,他一脸无辜的说道:“不好意思,职业习惯了。你姐夫这不是怕有人在信封上下毒吗?” 好不容易才有投胎穿越的机会,从小到大,朱樉都特别怕死,凡是吃的食物和用的东西,他都要用鼻子先闻一闻有没有味道异常。 这年头,可没有什么无色无味的毒药,凡是下了砒霜什么的,他那比警犬还灵的鼻子的肯定闻得出来。 徐妙锦却不相信他的话,她红着脸骂道:“无耻淫贼,人的鼻子怎么可能比狗鼻子还灵?” 听到这话,朱樉不干了。他一脸自信的说:“你身上用的胭脂水粉是永嘉巷的玉真坊买的,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用的胭脂水粉应该是‘桃花笑’对吗?” 听完朱樉的话,徐妙锦惊讶的合不拢嘴,她的樱桃小口现在足以吞得下一颗鸡蛋。 “‘桃花笑’是玉真坊从不外卖的胭脂,姐夫你是如何知道它的名字?” 朱樉笑着解释:“因为玉真坊有你姐的干股,那里上市的每一款胭脂是什么味道,我都闻过。” “呸,一个大男人没事去闻胭脂水粉,姐夫真是好不要脸。” 徐妙锦美目一翻给了他一个漂亮的白眼。 朱樉不慌不乱的说:“这就是你小孩子家家不懂事了,只有熟悉每一款胭脂水粉,我才能给你姐她们选到心仪的礼物啊。” 朱樉只用了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自己的角色从色狼转化成了江南第一深情。 徐妙锦听的目瞪口呆,关键是细听之下,还觉得他说的话非常有道理。 这年头,就算是戏文里的书生都不会送自己的心上人胭脂水粉,他们最关心的是还是进京赶考的前程。 相比之下,朱樉前世就有送女朋友化妆品的习惯,他会细心的为几位夫人挑选好每一款胭脂水粉,姐夫真是这时代稀有的绝世好男人。 要是李景隆在场,一定大骂一声“朱樉就是一个金屋藏娇的渣男,而且还是见一个爱一个的那种人渣。” “姐夫,都是小妹不好,错怪你了。” 看到徐妙锦红着脸给他道歉,朱樉昂着头,一脸得意道:“这次就原谅你年幼无知了,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朱樉暗道一声“好险”。这要是给小姨子当场抓包,再给他大老婆徐妙云打小报告。 那他朱樉的后院还不得起火啊?估计要打翻一地的醋坛子才肯罢休。 朱樉面上不慌不忙,拆开了信封。 定睛一看,他直接愣住了。 只见这封信是徐增寿那小子写的,这封信的篇幅很长,废话很多。 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哥哥我八成是一去不回了,小妹你以后一定要照顾好你二嫂,还有那刚出生的小侄子啊。 徐增寿那小子通篇写满了生离死别,徐妙锦这一看,可不就得炸毛了吗? 看到朱樉拿着信,许久不说话。 徐妙锦俏脸一寒,冷哼一声说道:“姐夫你看完了吧?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朱樉点了点头,说道:“看完了,你二哥没告诉你实情?” “姐夫,你不就是想让二哥去送死吗?二哥写这封信的时候,哭了一晚上的鼻子。” 徐妙锦捡起地上的长枪,朝着朱樉这边挥舞了一下,发泄一下,她心里的怒气。 朱樉没想到徐增寿那小子表面上看上去挺坚强的,背地里比李景隆还喜欢哭鼻子。 徐增寿的这封信好死不死的,给小姨子提前发现了,这不打上门来给他二哥出头来了。 看到面色不善的小姨子,朱樉赶忙问道:“阿寿人呢?” 徐妙锦冷冷说道:“今晚被我发现以后,他跟李景隆连夜跑了。小妹就是因为找不到他们的人影,所以才来问姐夫你呢。” 徐增寿这小子跟李景隆跑就跑吧,招呼都不打一声,最要命的还是把徐妙锦这个大麻烦扔给了自己。 朱樉现在恨不得派出缇骑将这两个王八蛋抓捕回来,狠狠打一顿板子才能出气。 “姐夫,你怎么不说话呢?”徐妙锦举着长枪,还拿着枪尖在他眼前晃了一晃。 朱樉眼珠子轱辘一转,用两只手指夹住了锋利的枪头。 只见他一脸淡定的,说道:“妙锦你有所不知,这件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第498章 小姨子 听了朱樉的话,徐妙锦脑子里泛起一阵迷糊。 她黛眉轻蹙,向着朱樉问道:“姐夫,你到底派二哥去做什么?我问他的时候,他什么也不肯说,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听到徐妙锦这样说,朱樉这才明白为何小姨子会埋伏在半道上偷袭自己。 原来是因为徐增寿那小子心里藏不住事,被小姨子发现出了端倪。 结果徐增寿这小子也不解释一下原因,直接选择了一走了之。 把烂摊子扔给了自己,朱樉一边埋怨着阿寿那小子不讲义气,一边还要应付这个棘手的小姨子。 朱樉一脸无辜,对徐妙锦说道:“抱歉啊妙锦,涉及到了军中机密,姐夫我只能无可奉告了。” 徐妙锦手持长枪,甩了甩枪头。 枪尖在朱樉的眼前不停晃动,他高举着双手后退了半步,跟小姨子拉开了一点距离。 要知道老丈人徐达可是还活的好好的,朱樉身为徐妙锦的姐夫,自然不会跟小姨子一般见识。 毕竟对自己的小姨子动粗是一件很没品的事,要是流传出去,他秦王朱樉岂不成了笑话。他以后还有脸在京城混吗? 看到朱樉连连后退,徐妙锦气的一跺脚,将手中长枪往地上一扔。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一把拽住了朱樉的胳膊,来回不停摇晃。 “姐夫,姐夫,你就行行好嘛。告诉小妹,二哥到底去哪儿了?” “小妹保证不会告诉别人半句,好不好嘛?” 徐妙锦的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胳膊,胳膊上传来一阵阵温热的触感令他心猿意马。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朱樉,偏偏怕起了眼前的小姨子撒娇。 朱樉就像《西游记》里的唐僧,对着面前的红粉骷髅默念起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虽然朱樉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他也不会渣到将咸猪手伸向自己的小姨子。 朱樉挣脱半天,才将手臂从小姨子的怀里抽了出来。 他抓住徐妙锦的肩头,轻轻用力一推。 徐妙锦不由自主退了两步,两人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 朱樉这才双手合十,口宣起了佛号。 “阿弥陀佛,还请女施主自重,贫僧不是那样的人。 徐妙锦美目一转,她扑哧一笑。 “姐夫,你又不是出家的和尚?何必在我面前假正经呢。” 徐妙锦回眸一笑,犹如百花齐放一般灿烂。 看在朱樉眼里,徐妙锦这一笑真可谓“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味道。 他算是明白了,历史上的朱棣为何不顾世俗的眼光,费尽心思也想要将她弄到手的原因了。 这徐妙锦不过年芳二八,就已经是一个迷人的小妖精了。要是她的年纪再大一些,还不得长成倾国倾城的红颜祸水啊。 “姐夫,你怎么不说话啊?” 眼见徐妙锦这小妖精又要凑上前来,朱樉一边后退,一边告饶道:“行了,行了,姑奶奶,我告诉你你二哥的去向了行不?” 听到姐夫求饶,徐妙锦捂着嘴偷笑,她眯起眼睛笑的像一个偷鸡的小狐狸。 徐妙锦心里笑开了花,她心想:任凭姐夫狡诈如狐,还不是被我这个猎人抓住了软肋。 前世作为一个情场浪子的朱樉,这一世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给拿捏住了。 朱樉要是知道徐妙锦的真实想法,一定会恨不得找一根柱子撞死。 朱樉将徐妙锦拉到了一个角落里,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眼见四下无人。 朱樉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妙锦啊,我派你二哥还有李景隆去执行一项绝密任务。” “绝密任务?”听到这四个字,更加勾起了徐妙锦的好奇心。 徐妙锦追问道:“姐夫,你到底派我二哥跟李大哥去执行什么绝密任务啊?” 徐妙锦跟个好奇宝宝一样,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 朱樉脸色一黑,没好气说道:“任务就是任务,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干什么?” 徐妙锦不依不饶,只见她上前两步,一把拽住朱樉背后的衣角,她拉着衣角来回晃荡。 徐妙锦一边摇晃,一边撒起了娇。“姐夫你就行行好嘛,告诉我好不好呀,求求你啦。” 徐妙锦胸前的衣襟因为剧烈摇晃直接分叉开来,露出一抹惊鸿的白皙。 两只可爱的小白兔裹着一块红布,在朱樉眼前一蹦一蹦跳的欢快。 看的他头晕眼花,朱樉在心中默念一阵《清心咒》才平复下来。 朱樉向徐妙锦告饶道:“别摇了,我告诉那你还不行么?” 一听这话,徐妙锦立刻笑颜如花,她催促道:“好姐夫,你就快点说嘛。” 朱樉艰难的收回了他的目光,将头转到一边。“事情是这样的,再过不久,咱们大军不是要开拔前线了吗?” “因为咱们对云南的元军的情报一无所知,我就寻思派你二哥跟李景隆先一步潜伏到云南去刺探元军的情报去了。” 听到姐夫这样说,徐妙锦一脸的疑惑不解。 “姐夫,别怪小妹插嘴啊。打探敌情这件事不是有锦衣卫去办吗?” 也难怪徐妙锦会有这样的疑问,打探敌情本身就是锦衣卫的职能之一。 朱樉耐心的向她解释道:“锦衣卫能打探到的情报有限,所以我派出你二哥跟李景隆去元军大营里当卧底,他们两个人也正好有个伴儿。” “我的老天奶,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一件事,原来我二哥是要去敌营当卧底啊。” 一听徐妙锦的口气,朱樉直接愣住了。 “你二哥要去的地方,可是元军大营啊。你难道不怕你二哥被敌人发现了身份,一刀砍了他的脑袋吗?” 徐妙锦满不在乎的说:“男子汉大丈夫征战沙场,自当有马革裹尸的觉悟。我们徐家的儿女绝没有怕死的懦夫。” 听到这句话,朱樉大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毋庸置疑,老丈人一向家风很正,可是历史上他的两个子孙一个是魏国公徐允爵,一个是定国公徐允桢。 这两人一个投降了入关的清军,一个投降了打进北京的李自成。 第499 章 我晕大白兔 看到朱樉心不在焉的样子,徐妙锦一阵气恼,她抬起粉拳轻轻捶了一下朱樉的胳膊。 “姐夫,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朱樉刚回过神,就看到两只小白兔一上一下蹦哒了两下,像是在跟他打招呼。 朱樉将头扭到一边,努力移开自己的视线。 可惜,他的鼻尖感到一股热流,鼻血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朱樉一边掩着鼻子,一边瓮声瓮气的回答。 “刚刚想起晚上还有公务,我就先回去了。” 听到朱樉说要走,徐妙锦迈开莲步,走上前来。 她张开了双臂,挡在朱樉身前。 “姐夫,你眼珠子乱转都不敢看我,肯定是心里有鬼。” 听到这话,朱樉用衣袖掩着面,逃也似的连连后退几步。 他一脸苦笑道:“我不是不敢看你,我是一看到小白兔就头昏脑胀。” “小白兔?”徐妙锦左顾右看,她原地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一只小动物。 徐妙锦娇嗔道:“哪里有什么小白兔?姐夫你又骗我。” 说完,徐妙锦大步上前,抬起粉拳作势要打。 眼见两只小白兔一蹦一跳又朝着自己追了过来,朱樉的鼻血流的更加汹涌了,他四十五度仰着头,努力不让鼻血流下来。 朱樉捏着鼻子,他一脸无奈的说道:“我的意思是,你最好离我远点。” “姐夫,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我离你远点?” 徐妙锦听完不仅不退,反而又上前了几步。 一看这个情形,朱樉捏着鼻子,生无可恋的说:“因为你姐夫晕奶。” “晕奶?”徐妙锦听说过有人晕船,也听说过有人晕马车的。 唯独没听说过有人晕奶,徐妙锦嘟着嘴,一脸不高兴道:“这里又没有马奶跟羊奶,姐夫你好好的晕什么奶啊?” 听到这话,朱樉一脸沉重,指了指她的衣襟。 徐妙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低头一看。 登时,她的脸上就挂了一块大红布。 因为天气炎热,徐妙锦穿夜行衣的时候,里面只套了一件肚兜。 而夜行衣都是男式的,她一眼望过去,此刻,她的衣领处胸襟大开,里面的春光一览无遗。 徐妙锦尖叫了一声“呀。”连忙拉好衣襟,她两只手紧紧环抱着胸口。 徐妙锦看到朱樉一只手变得鲜红,上面沾满了鼻血。 顿时,明白了一切。 她大步上前,扬起手掌啪的一声,给了朱樉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一耳光直接将朱樉扇懵了,他捂着脸上鲜红的掌印问道:“徐妙锦,你打我干嘛?” 徐妙锦红着脸,说道:“姐夫你臭流氓,你也不早点提醒我一声。” 朱樉捂着脸,一本正经的说:“妙锦你不必紧张,这里黑灯瞎火的,姐夫又有夜盲症,我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朱樉心想:要是早点提醒你,岂不是不打自招,承认我什么都看到了吗?我又不傻。 徐妙锦洁白修长的天鹅颈被一抹红晕染红,直接红到了耳根。 她一脸幽怨道:“姐夫你好生无耻,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你看了都不敢承认吗?” 朱樉使劲摇了摇头,将头摇的拨浪鼓作响。 “你姐夫眼神不好使,真的没有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要是被徐妙锦告到了她大姐那里,朱樉以后在秦王府都没法抬头做人了。 关于偷看了小姨子的大白兔这件事,朱樉打定了主意,这件事打死都不能认账。 徐妙锦蕙质兰心,一眼就看出了朱樉在打什么鬼主意。 无非是他只要咬口不认,这件事就不存在罢了。 徐妙锦捂着胸口,她泫然欲泣道:“姐夫你好生无赖,小妹女儿家的名节就毁在你手上了。” 说完,徐妙锦的手还在不停抹着眼睛。 朱樉前世可是情场老手,一眼就看出了眼前的小妮子是在假哭。 朱樉梗着脖子,说道:“喂,咱们熟归熟,你可不要污人清白。我刚才明明什么都没看见,小心我去衙门里告你诽谤啊。” 看到朱樉一副无赖的模样,徐妙锦直接被他给气笑了,她气结道:“我会用女儿家的名节来污蔑你?姐夫你真的好不要脸啊。” 朱樉一脸无辜道:“没看到就是没看到,我没动你一根毫毛。这事就算说破大天去,我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听到“受害者”三个字,徐妙锦的眼眶红了,她走上前去,高高抬起秀足在朱樉的靴子上狠狠踩了一脚。 “啊啊啊……” 朱樉发出一阵杀猪的惨叫声,徐妙锦这一脚踩的十分用力,这一脚刚好踩到他的脚趾上。 脚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不用看,他的右脚脚趾一定是好一片青紫。 撒够了气,徐妙锦这才一抬脚挪开了她的秀足。 徐妙锦撅起的嘴,足以挂上一个酱油瓶。 她一脸不高兴道:“我就没见过你这样无耻的姐夫,我看不起你。” 朱樉蹲下身子,揉捏着发痛的脚掌说道:“我也没见过你这样暴力的小姨子,我谢谢你看不起我啊。” 自打来到军营以来,徐妙锦跟朱樉斗嘴就没赢过。 她一阵气恼,往地上跺了跺脚。 就好像地上土包是朱樉一般,徐妙锦抬起脚来一阵猛踩。 直到那个小土包轰然倒塌,被她踏平以后,徐妙锦才消了心头那口恶气。 她猛然一转身,扭过头指着朱樉说道:“你这样不要脸的姐夫,我再也不理你了。” 朱樉却朝着她挥了挥手,他一脸笑呵呵的说道:“你这样蛮不讲理的小姨子,不理我当然是最好不过。” “谢谢你啊,塞哟那拉。” 刚走远几步的徐妙锦,听到这话,她的肩头抖了一抖,身子一歪,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徐妙锦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她脸色通红,粉拳捏的发白。冲着朱樉喊道:“姐夫,你是不是想英年早逝啊?” 眼看小姨子红温到了极点,朱樉果断认怂。 朱樉伸手挡在胸前,后退了几步。他一脸干笑道:“哈哈哈,姐夫刚才是在逗你玩呢。姐夫今日对不起你,改日再向你赔罪了。” 听到这句迟来的道歉,徐妙锦面色稍缓,她哼了一声,一转身迈开步子走了。 第500章 紧急集合 徐妙锦的倩影消失在了夜色当中,朱樉驻足在原地,痴痴地望着前方。 他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才的画面,徐妙锦曼妙的身躯浮现在朱樉的眼前。 朱樉抬起手甩了自己一个巴掌,他喃喃自语:“不许瞎想,她可是你的小姨子啊。” 说完,稍嫌不够,他又补充了一句。“朱元璋跟朱棣那种对小姨子下手的人渣,你可千万别去学。” 如果历史上的永乐大帝在这儿,他一定会跳起脚来放声大骂:“俺老四鱼没吃到嘴里,白惹了一身腥。” 朱元璋自不必说,他后宫里的郭惠妃就是郭子兴的女儿,也就是马皇后的义妹。 严格来说,郭子兴当上老朱的老丈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在他病逝以后,领导濠州义军的张天佑跟大儿子郭天叙被老朱借着陈野先之手除掉了。 小儿郭天爵被老朱以谋反的罪名处死,整个郭家军连同女儿落到了老朱手里。 郭子兴要是在天有灵的话,知道了好女婿朱元璋让他绝了嗣,郭子兴一定会好好感谢他的八辈子祖宗。 吐槽完了老头子,朱樉立马感觉浑身上下一阵神清气爽。 有朱元璋跟朱棣两个败类在前,朱樉决心要为老朱家的好姐夫正名。 他全然忘记了朱棣此刻正在北平吃风喝沙,哪有这个闲工夫来勾搭小姨子呢? 朱樉脚踩着马镫,一个翻身上了马背。他扬起马鞭,大喊一声“驾”。 马儿撒开马蹄,奔着新兵营的方向跑去。 此时,新兵营的营地已经熄灯歇息,一眼望去四周都是一片漆黑的景象。 听到远处而来的马蹄声,早已等候在这里的赵曦等人点亮了手中的火把,迎接朱樉的到来。 朱樉刚一翻身下马,赵曦见状,快步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缰绳。 一大帮锦衣校尉足足上百人在此聚集,恭候他的到来。 他们一个个眼巴巴的望着朱樉,显然是在等他发号施令。 朱樉别有深意望了赵曦一眼,对方摸着头回以一个憨厚的笑容。 朱樉对他说道:“孤刚才命你召集兄弟们在此等候,你为何不将营内的众人叫醒?” 听到朱樉问话,赵曦一撩衣袍,直接跪在了地上。 “没有接到大人的命令,卑职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擅自行事。” 赵曦心里想的是:新兵营里住的不是真的新兵蛋子,其中有不少是达官贵人的子嗣。还有邓镇这样的年轻国公爷在里面,他赵曦细胳膊细腿的实在开罪不起这群纨绔子弟。 他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看在朱樉眼里实在是大失所望。 赵曦此人,能在永乐朝做到锦衣卫指挥使,自然是眼力见十足。 可惜他见机行事有余,变通实在是不足。 不然也不会干出在光天化日之下,把驸马梅殷推下水溺死这种蠢事了。 朱樉撇了下嘴,说道:“尔等身为锦衣亲军,却连一群纨绔子弟都不敢得罪。真是令孤好生失望。” 锦衣卫是天子鹰犬,在毛骧还有蒋瓛手下的时候,锦衣卫是何等的嚣张?何等的不可一世? 没成想,到了他秦王朱樉的手下,锦衣卫众人一个个成了没了牙的老虎。 尽管这是朱樉有意为之的结果,但是今日看见这些锦衣校尉站在营地外,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吵醒了在里面睡觉的纨绔子弟们。 锦衣卫众人谨慎小心的模样,看在朱樉的眼里是何等窝囊? 听到朱樉的话,以赵曦为首的锦衣卫众人哗啦啦地跪倒了一大片。 赵曦俯下身子,不停朝着朱樉叩首道:“有负大人重托,卑职实在死不足惜。” 锦衣卫众人齐声喊道:“卑职死罪。” 朱樉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来回巡视,直到在赵曦的身上停留了下来。 “赵百户,孤命你去取来十面铜锣,你亲自带人到各营房门前敲响如何?” 听到这话,赵曦算是明白,秦王是要让自己得罪这帮勋贵子弟。 赵曦原本是锦衣卫中最末等的一名小旗,承蒙秦王厚爱,才能在一夜之间官升三级出任百户。 他刚才的表现在秦王面前相当失分,如果再找不到机会弥补,今日之后,他赵曦恐怕就要泯然于众人了。 一想到这儿,赵曦一咬牙,接下了命令。 “大人稍等片刻,卑职立马去办。” 赵曦招呼着锦衣卫众人,命人骑快马从武库里取来了十面铜锣。 在火把的映照下,十面铜锣闪着金光。 赵曦手里提着一面铜锣,走在最前头。 每每路过一处营房,赵曦抬起大脚,一脚踹开了房门,用木槌将手中的铜锣敲的梆梆响。 这群纨绔子弟劳累了一天之后,在营房里呼呼大睡。 一个个都进入了梦乡,有的在梦里跟周公下棋,有的在梦里正在调戏家中的妻妾。 一阵刺耳的铜锣声传来,将他们从梦中惊醒。 尤其是以汤鼎、冯诚、李恒、傅正为首的勋贵子弟们,直接开始破口大骂。 “大半夜的吵人睡觉,你们锦衣卫还有没有公德心啊?” “妈了个巴子,你们锦衣卫是想找茬是吧?” “你们锦衣卫不用睡觉的是吗?” 邓镇勉强维持着国公风度,朝着门外问道:“赵百户,大半夜的为何敲锣?” 赵曦拎着铜锣,弓下身子回答:“邓公爷,秦王殿下命卑职来召你们紧急集合。” “紧急集合?”听到这个新词,邓镇直接懵了。 沐春快他一步,直接穿起了衣裤。 他一边穿一边催促着众人:“二叔深夜召集我们必有要事,哥几个别磨磨蹭蹭了,一会儿迟了,小心在二叔那边吃挂落。” 沐春这小子平日里看着傻里傻气,实际是勋贵子弟里最机灵的一个。 一看他三下五除二,麻利的套上了衣服。 汤鼎一个箭步从床上跳了下来,一边穿衣服一边抱怨道:“这大半夜的能他娘有什么急事?我看他朱老二没安好心,就是想折腾哥几个。” 冯诚跟朱樉是儿女亲家,他这次没有选择站在好兄弟的立场。 “没时间了,别在这儿发牢骚了。哥几个落到了二哥手上,就乖乖认命吧。” 第501章 训话 半夜,铜锣声一响起,营地内的各处营房都是一阵忙碌的景象。 锣声里还夹杂着不少叫骂声,“你们锦衣卫是吃错药了吧?” “这大半夜的闹腾,你们的锦衣卫真是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啊。” “你们这些锦衣卫的畜生,大半夜的不用睡觉的吗?” …… 过了一会儿,营房里重新点亮了油灯。 不少人发现他们的衣裤都穿反了,还有人找不到自己的袜子。 门外传来锦衣卫的声音,“大人有令:子时一刻,穿戴整齐在营地校场集合,谁要是误了时辰,接下来一个月都要打扫茅厕。” 一听到要打扫臭气熏天的茅厕,这些纨绔子弟们一个个都变了脸色。 打扫茅厕可是一等一的苦差事,从小锦衣玉食的他们哪里受的了这个? 纨绔子弟们变得慌乱,营房之中一片杂乱。 “你把我衣服穿去了。” “这明明是我的衣服。” “你穿上了我的衣服,我穿什么?” “你找不到自己的衣服,就赖上了我是吧?” 眼看两名纨绔子弟因为争抢衣服,就要打了起来。 汤鼎穿戴完了,上前将自己还没穿的新衣服,扔到那名找衣服的纨绔子弟手里。 “都别争了,你穿我的衣服吧。” 那名纨绔子弟看到手中的衣服,他一脸感动道:“多谢汤大哥帮忙。” 说完,他望了那人一眼,没好气的说:“看在汤大哥的面子,我今日就放你一马。” 以上这一幕,在各个营房上演着。 朱樉在校场等了一刻钟的时间,那群纨绔子弟才稀稀拉拉的朝着这里走来。 等到所有人都集合完毕,已经过了足足半个时辰。 朱樉站在校台上,望着台下众人。 有的人只穿了上衣,下身穿着一条亵裤。 有的人下身穿着军服,上衣却不翼而飞了。 还有人找不到自己的冠帽,披头散发就跑了出来。 更有人下面光着两只脚,连靴子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其中还有不少人鼻青脸肿,一看就是跟刚才那两人一样为争抢衣服打了起来。 望着台下众人,朱樉想起以前他在大学里军训的时候,第一次在夜里紧急集合比眼前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来回踱步了一会儿,等到巡视完了众人才重新走回校台中央。 朱樉对着台下说道:“今儿个是第一次紧急集合,你们未披甲胄,衣冠不整。念在你们都是第一次初犯,我就既往不咎了。” 他一说完,台下的纨绔子弟们齐齐长舒一口气,他们一个个都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这帮勋贵子弟都是要面子的人,打扫茅厕那是家里的下人才会干的活。 真让他们去打扫那臭气熏天的茅厕,绝对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看到这帮勋贵子弟脸上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朱樉心里一阵好笑。 朱樉望着众人说道:“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不少人是父辈们找了关系,花了银子硬塞到我的军中。为的是将来打了打胜仗,好分一杯羹。” 顿了一顿,他又继续说道:“简而言之,你们来军中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分功劳的。” 此话一出,台下众人皆惊。 他们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袭武官子弟,为什么要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受苦? 为了杀敌报国?当然是不可能的。 台下的武官子弟们除了少数人,一个个都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再望向台上。 因为他们心里有鬼,朱樉的话,无异于撕下了他们脸上的虚伪面具。 朱樉嘴角扬起,轻笑道:“白天的时候,我不说这些。是因为兄弟们都看着,我不想伤了你们的面子。” “你们扪心自问一下,你们除了坐享父辈们打下的江山以外,你们身上有哪一点像一个真正的大明军人。” 看着他们都羞愧的低下了头,朱樉稍嫌不够,接着说道:“好好看看你们的双手,你们之中不少人十指不沾阳春水,手上连个老茧都没有。” “真到了战场上去,你们肩膀上扛着那颗脑袋只能变成鞑虏的军功。这打仗,能指望的上你们吗?你们只是一群来混军功的米虫,你们连自己的姓氏都配不上。” 朱樉两辈子加起来的毒舌功力,将台下众人骂的没有一个抬得起头来。 他接着骂道:“你们侮辱了军人这个两个字,你们只是一群有辱门风的混蛋,你们只是一群混吃等死的废物。” …… 朱樉没有丝毫留情,将台下众人一个个骂的面红耳赤,抬不起头来。 连他的小舅子兼发小邓镇,都忍不住小声吐槽:“俗话说骂人别骂娘,打人不打脸。二哥这骂的也太狠了吧。” 汤鼎感同身受道:“咱们以前都小看了二爷,现在的他一黑起脸来,身上的那气势就是跟皇上比起来也小不了多少。” 冯诚忍不住点头赞同:“二哥一黑脸,真是生死难料。我进宫面圣的时候,都没感觉到这么大的压力。” 这些年来经历了血与火之后,朱樉身上的变化令身边的这些发小们都快认不出来了。 他在台上训人的时候,台下这些跟他相熟的发小们大气都不出,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跟他咋舌。 看着台下陷入了一片死寂,朱樉眼瞅着火候差不多。 “你们应该三生有幸才对,还好遇到的是我。我没有放弃你们这群垃圾,我会把你们一个个都变废为宝。” 看到他面色稍缓,台下众人这才敢小心翼翼抬起头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一致望向了台上。 朱樉笑着说道:“因为就在刚才,我看到了你们每个人身上还有羞耻心。试问各位身为大明的热血男儿,真就忍心蹉跎自己的大好年华躺在房间里,躺在女人的床上。” “等到老了,等到自己满头白发,在儿孙面前感叹自己这一生都是除了得到父辈的荫庇,自己反而是一事无成吗?” 朱樉的话点醒了众人,他们一个个面红耳赤,聚精会神了望着台上那个人。 朱樉摊开双手,一脸戏谑道:“诸君,你们就心安理得躺在父辈的功劳簿上,当一个混吃等死的吸血蛀虫吗?” 第502章 徒手断刀 朱樉低沉的嗓音在整个校场间回荡,下面的上千名武官子弟面色涨红。 他们有的公侯的子嗣,有的是世袭武将的后人。 在大明朝百户以上的武官,大多来自于世荫承袭。 开国十余年,行伍中因为战功提拔起来的武将越来越少。 再这样下去,大明朝的勋贵阶层迟早会退化成晚清那帮遛鸟斗狗的八旗子弟。 清朝在入关以后,才到乾隆朝,八旗兵的战斗力就直线下滑。 对外征战只能靠索伦兵跟绿营兵来撑场子。 到了咸丰朝更不必说,清廷对付太平天国只能依靠地方督抚编练的民团。 如曾国藩的湘军、李鸿章的淮军等,等到了晚清时,袁世凯在小站练兵,更是将大清的新军变成了北洋的私兵。 大明的问题也是类似,除了开国功臣那一代名将辈出以外,洪武朝的勋贵越是到了后面越难出头。 其中不乏胡惟庸案还有蓝玉案清洗了大量勋贵,还有后来的奉天靖难,让燕军的新贵替代了他们的地位的原因。 但是在朱樉看来,洪武朝的大多数勋贵子弟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花花公子,这才是他们被时代淘汰掉的最重要原因。 朱樉在台上来回踱步,巡视着台下众人。 看着他们一个个面色涨红,紧紧攥着拳头,人人显然在心里憋着一口恶气。 “我们不是混吃等死废物,我们是大明的军人。” “不要瞧不起人了,老子从进军营的那一天起,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鞑虏跟我们一样,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真到了沙场上,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就是就是,你朱二郎凭什么瞧不起我们?” …… 在这几日的考试中,这些平日耀武扬威的二世祖们都在他们看不起的小兵面前出尽了洋相。 这些二世祖们每一个都是心高气傲之人,他们哪里受的了这个委屈? 朱樉双手下压,示意众人安静。 喧嚣的现场,在片刻间安静了下来。 朱樉拍了拍手掌,笑着说道:“很好,就在刚刚。我看见了你们中的不少人身上还有心气,你们大声告诉我,真到了沙场上,你们是愿意做一个带把儿的老爷们跟敌人厮杀?” “还是愿意当一个缩头乌龟,躲在兄弟们的背后瑟瑟发抖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稍过了片刻,这群武官子弟们异口同声的大吼道:“我们要当爷们儿,去跟鞑虏搏命。绝对不愿躲在兄弟的背后苟且偷生。” “我们要当爷们儿……” 看到这一幕,朱樉的脸上露出微笑。 这pua的火候刚刚好,朱樉收敛起了笑容,他板着脸,严肃的说:“那从今日开始,我的军队里不允许再有什么公侯之子,什么世袭武官。从今日起,你们都是新兵营的一员,直到为期一个月的训练结束前,你们只是营里的一名新兵。” 顿了一顿,他接着说道:“我这个人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如果你们做不到的话,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朱樉顺手一指,指着右边的一大块空地说道:“谁要是想退出这次集训的,现在可以站到右边去了,立马领一笔盘缠回家。我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 朱樉话音一落,赵曦上前在台上的木桩上点燃了一根香。 朱樉特意背过身去,让他们自由选择。 校台上燃起了寥寥轻烟,台下的勋贵子弟们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 始终没有一个人愿意带头走去右边,他们都害怕第一个当起逃兵,日后会被同僚们看不起。 古人爱惜名声,这些勋贵子弟在京城里混,更讲究一个面子。 他们僵持了许久,直到台上那根香燃到了头,香灰掉落了一地。 心里默算时间差不多了,朱樉猛一转身。 发现右边仍然空无一人,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很好,既然你们都做出了选择,那接下来面临为期一个月的地狱训练,可千万不要怪我没有给过你们机会了。” 朱樉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容,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特别阴森恐怖。 刚才不少人,以为新兵营的训练会是站军姿那样的简单。 当他们看到朱樉的笑容以后,立刻就后悔了。 刚才叫的最硬气的那名勋贵子弟,是朱樉的老熟人傅正。 一看到朱樉的笑容,他就顿感大事不妙。 此刻,傅正脸色一僵,犹豫着说道:“二哥,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朱樉就像看到一群小白兔的大灰狼,发出桀桀桀的怪笑声。 “傅小二,你现在想走已经晚了。” 笑完以后,朱樉板着脸说道:“下面我宣布新兵营的第一条军规,就是擅自逃营者斩立决。” 此话一出,下面的众人变了脸色。 熟悉朱樉的汤鼎等人都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要玩真的了。 朱樉接着说道:“这第二条规矩,就是我亲自统领新兵营。从今日开始,你们可以叫我朱营官或者朱千总。” “这第三条规矩,就从今天开始,我的话就是这个营里最大的规矩。” “你们的生杀予夺将由我一人定夺,哪怕是你们的父母、朝廷的圣旨也决定不了你们的生死。” 朱樉原本是想将新兵营交给朱文正来带,可是今晚看了他们的表现以后,朱樉是大失所望。 他知道对付这帮酒囊饭袋,不用重典是根本行不通的。 朱樉从身侧的赵曦腰间拔出一把绣春刀,他气沉丹田双手抓住刀身,一声暴喝:“开。” 朱樉手上的青筋暴起猛一发力,绣春刀细长的刀身中间拱起夸张的弧度。 顷刻间,断裂成了几截。 啪嗒一声,断裂的几截直接掉在了地上。 朱樉将剩下的刀把直接扔在了地上,他拍了拍手,望着台下众人说道:“你们还有异议吗?” 朱樉露出的这一手,震慑了台下的所有人。 面对这个徒手掰断钢刀的猛人,勋贵子弟们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吱声。 只有台上的朱樉心中略微遗憾,当初看到老朱这手绝活,徒手拍断刀挺容易的。 等到自己来做时,才发现没有那么简单。 第503章 魔鬼训练月 首先,老朱徒手拍断的那柄刀不是铁器,而是实实在在的钢刀。 众所周知,钢材是有韧性的,不会轻易的折断。 能被老朱一掌拍断,说明他对力量的掌握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朱樉虽然力气比朱元璋大了许多,直到现在,他也只能做到将刀身拍的卷曲,远远达不到折断的地步。 这也是他为何一直在老朱面前俯首帖耳的原因,无论是治理国家的才干,还是领兵打仗的本事,亦或是武学上的造诣。 现在的朱樉还远远没有达到朱元璋的水平,他现在还是在父亲的羽翼下苟发育的阶段。 一想到这儿,朱樉一点也不灰心丧气,反而充满了干劲。 因为他知道把历史上的永乐大帝叫来,在全盛时期的洪武大帝面前,也只有乖乖夹起尾巴做人的份儿。 后世那么多穿越小说,唯独没有穿越到朱元璋的身上的。 因为老朱的人生,足以媲美一本爽文了。 胡思乱想过后,朱樉向着这帮“新兵”蛋子又嘱咐了几句。 “今日你们误了时辰,我不怪你们。但是下一次紧急集合,我只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的时间,必须全副甲胄到校场集合。” “要是谁误了时辰,可不止打扫茅房这么简单了。还要关三天的禁闭。” “关禁闭?”听到这个新词,台下众人一阵发懵。 邓镇壮着胆子,问道:“姐夫,啥叫关禁闭啊?” 听到这个称呼,朱樉脸色一黑,他走上前来,蹲下身子指着邓镇的鼻子骂道:“给老子记好了,以后这新兵营里没有你的姐夫。” 邓镇被劈头盖脸训了一句,他立马换了称呼。 “朱千总,啥叫关禁闭啊?” 朱樉冲着后台招了招手,四名锦衣力士将一个硕大的木箱子抬了上来。 箱子四面没有任何窗户,只有四个圆孔负责透气。 还有一个小小暗格,是专门送饭进去的。 下面的武官子弟们抬眼一看,这木箱堪堪只能容下一人,在里面连躺下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干坐着。 关在这木箱子别说三天了,哪怕只有半天,都会比死了还难受。 比起锦衣卫的各项变态刑罚来说,后世关禁闭这项惩罚实在是太轻微了。 朱樉生怕便宜了众人,他接着说道:“先别急,还没完呢。” 朱樉拍了拍手,台下一名锦衣力士将一个木枷抬了上来。 一看到这个木枷,台下众人变了脸色。 这个木枷跟他们常见的,衙门里那种枷锁不一样。 看起来,足足要大了一倍。 锦衣力士将木枷放在木板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声。 冯诚张大着嘴,足足能塞下一颗鸭蛋。 他指着木枷,说道:“这副枷锁,至少有三十斤重。戴在脖子上还不得活活压死人了。” 汤鼎也忍不住吐槽:“我早就知道朱老二没安好心,戴上这副重枷锁住进这小黑屋里,还不得比死了还难受?” 哪怕是朱樉新收的小弟李恒,此刻也变得脸色刷白。 他现在很后悔,后悔早前信了朱樉的鬼话。 傅正捂着嘴,牙齿不断哆嗦:“二哥没说假话,接下来一个月,我们恐怕会真的生活在地狱里。” 勋贵子弟还有武官子弟第一次看到这么恐怕的刑罚,他们一个个都后悔不迭,刚才为了一点面子,没有去右边当逃兵。 等到他们再想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朱樉摆了摆手,让几名锦衣力士将木箱跟木枷重新抬了下去。 望着台下众人,他兴奋地直搓手,好不容易又找回他当初当新兵班长的感觉了。 作为一个老兵,还有什么比折磨新兵更快乐的事呢? 不对,应该是老兵朱樉为了这群新兵蛋子的茁壮成长,费尽了心力才对。 朱樉不停搓手,对着台下众人说道:“好了,现在解散,都回营睡觉去吧。” 众人如梦大赦,不少人在临走前,还在不停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看到人走的差不多了,朱樉在台上,换上了一副笑脸。 对着众人消失的方向,他发出桀桀桀的怪笑声,“小朋友们都好好睡一觉吧,美好的明天在等待着你们呢。” …… 第二天,天还没亮,新兵营的营地里就响起了一声鸡叫声。 经历了昨天一整天的折腾,此刻的营房内,武官子弟们睡得比猪还要沉。 营房内,呼噜声此起彼伏,然而他们的美梦没有持续多久。 他们的营房内就响起了刺耳的铜锣声。 铜锣声“哐哐哐”响起。 汤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骂道:“天都没亮,这大清早的谁他妈有毛病跑来扰人清梦啊。” 锦衣卫百户赵曦一边敲锣,一边吼道:“紧急集合,紧急集合。” 邓镇自从当了国公以后,脾气渐长,他翻了个身骂道:“去他娘的紧急集合,本公现在睡觉,谁再敲锣,别怪本公翻脸不认人啊。” 住在邓镇下床的李恒,拉了拉最近刚认的好基友。 他焦急的催促道:“阿镇,阿镇,你快醒醒。一会儿,小心误了时辰,被二哥关进小黑屋里。” 一听到“小黑屋”三个字,邓镇像只炸毛的猫一般,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一个脚步光着脚跳到了床下,到处找自己的衣服。 “我衣服呢?我衣服昨天明明在这儿的。” 看着邓镇一脸没睡醒,发懵的样子。 李恒一脸无奈,指了指上床说道:“这是我的床,阿镇,你的床在上面。” 邓镇这时才反应过来,又从床边的木梯爬上了床。 拿下了衣服,开始穿戴起来。 营房内,四处都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有昨天晚上,小黑屋的恐吓,这帮平时拖拖拉拉的武官子弟们行动变得迅速了不少。 他们生怕自己倒霉成为小黑屋的第一个幸运住户,丢脸不说,最重要的是还得活受罪。 这些武官子弟不傻,他们你帮我,我帮你,互相帮忙穿戴起了甲胄。等到所有人都全副甲胄赶到校场时。 已经差不多是半个时辰了,朱樉并不指望一个晚上,就能改变这帮二世祖。 他站在台上,对众人笑道:“既然你们晚了一刻钟的时间,那今早的越野拉练就得翻倍了。” 第504章 武装越野 听到朱樉说出“翻倍”两个字,台下的勋贵子弟和武官子弟们集体傻眼了。 汤鼎年纪最长,作为勋贵子弟的老大哥。 他代众人向朱樉求情道:“二爷,念在……” 汤鼎还没说完,朱樉就打断了他的话。“下次你们在说话前,要先打报告。” 汤鼎闻言一怔,随后他换了一个称呼。“报告朱营官,念在兄弟们都是初犯的份上,您能不能饶过大伙这一次?” 汤鼎为人十分机警,他当起了老好人,想替朱樉为大伙卖个好。 可惜当事人朱樉不领他的情,他毫不留情道:“他说得不对,你们在昨晚已经犯过一次错了。这次是第二次,常言道有错不罚,何以改之?” 朱樉背着手,在校台上来回踱步。他口里念道:“什么是军规?有功必赏,有罪必罚才是军规。没有军规立威就没有铁一般的纪律,没有铁一般的纪律如何称得上一支铁军?” 前世作为一名中层的小领导,对于赏罚分明这一套,朱樉早就很有心得。 朱樉沉声道:“你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是没上过战场的菜鸟。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残酷,我要给你们上的第一课就是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军营里的大部分训练,就是体能训练。哪怕是后世,无人机作战的信息化时代。 士兵的体能训练也是占据了绝大部分,目的就是为了提高他们在战场上的生存率。 朱樉刚一说完,台下众人就开始了窃窃私语。 在这之前,李恒同朱樉等人交往不深,他向邓镇问道:“阿镇,二哥说的菜鸟是什么意思?” 邓镇小声为他解释:“菜鸟就是初哥的意思,初哥你该懂了吧?” 听到“初哥”这两个字,李恒一脸懵,他摇了摇头。 “初哥就是还没经历人事的处子,这你该听懂了吧?” 听到邓镇解释,李恒这才恍然大悟道:“你早说新人不就行了?何必还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一听这话,邓镇恨铁不成钢道:“你以后跟二哥多接触就知道了,他嘴里的这些新词可有意思了。” 不得不说,朱樉的出现带歪了许多人,他口中的新词成为了京城的一种时尚。 连朱元璋上朝之时,偶尔会从口中蹦出几个新词,搞得底下的大臣们云山雾绕,一头雾水。 后世史学家在研究《明太宗实录》的时候,往往会被这位标新立异的帝王搞得头疼不已。 朱樉训完了话,对着众人说道:“今天你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全副武装越野十里路。” 朱樉原本想说越野二十里路,但是看着众人身上的全套甲胄差不多有四十斤重。 再加上兵器还有弓箭的重量,有十来斤重。一下子跑的太猛,没准真会跑死人的。 因此,朱樉缩短了训练量,给这群被酒色掏空的二世祖们一个适应的过程。 “都听明白了吗?”朱樉向着台下,大声问道。 二世祖们眼见躲不过去,一个个只好认命了。 “听…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 台下众人一个个回答的有气无力,声音稀稀拉拉让朱樉皱起了眉头。 朱樉暴喝一声:“你们都是娘们儿吗?都给老子大点声。” 看到台上的大老虎发火了,台下众人莫不寒蝉。 他们情不自禁打了个激灵,不约而同大声道:“听明白了。” 人在遭受到惊吓时,会本能的放声大喊。 众人被吓到破音,听在朱樉的耳朵里,他难得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很好,看起来都很有精神。” 朱樉指着黔灵山的山顶说道:“按你们前两天分好的班级,一个时辰后,咱们在黔灵山的山顶集合。” 一听到要登山,汤鼎、邓镇等人脸色一变,他们脸色变得刷白, 台上的朱樉看到这一幕,心里没有半分同情。 他冷冷说道:“记住一人掉队,全班受罚。最好不要让我看见,你们抛弃自己的战友。” “不然你们一个人都别想吃饭了。” 听到这话,台下众人如丧考妣。连一向自信的李恒,他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要带着弱鸡队友登山,这难度不止增加了一倍。 在他们还没来得及难受的时候,朱樉大手一挥,对着众人下令道:“我命令全营即刻出发,不得延误。” 这群二世祖全部苦着脸,迈开双腿朝着黔灵山的方向进发。 …… 清晨,太阳升起。 朝日的金辉撒在了大地上。 征南军新兵营拖着长长的队伍,一步一步在黔灵山的山腰上行进着。 这群二世祖门穿着沉重的甲胄,才到半山腰上,不少人的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 他们三五成群,互相搀扶在了一起。 一步步朝着山顶迈进,走在最前列的汤鼎感觉自己的双腿跟灌铅了一样,每迈出一步都感到重如千斤。 冯诚在他身后,一遍喘着粗气一边卖力的推着老大哥的后背前行。 冯诚上气不接下气说道:“说实话,我…真他娘羡慕二丫头还有阿寿这两个王八蛋,可以不用参加这要命的训练。” 汤鼎的体力也到达了极限,他现在完全是靠着本能在往前行走。 汤鼎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他侧着头说道:“谁叫那两个王八蛋命好呢?被二爷选中派去执行绝密任务。” “老冯啊,你说老汤我这么机灵的一个人,二爷怎么不选我去当黄盖呢?” 听到汤鼎自恋的话,冯诚直接翻了一个白眼。 “你老汤长得浓眉大眼,一看就不是当汉奸的料。你这张国字脸真到了鞑虏那边,鞑虏还不得砍了你的头用来祭旗啊。” 汤鼎一听,咧开了大嘴笑道:“老冯你说的有理,李景隆这孙子长得贼眉鼠眼一看就是汉奸。” 二人在前面有说有笑,走在他们后面的傅正苦着脸向邓镇跟李恒抱怨:“咱们都是武将,明明有马可骑为何要跟那些小兵一样全靠这双腿来走道?” 傅正的话,引来后面的二世祖们一阵共鸣。“对啊,傅二哥说对,哪有有马不骑,光走路的道理。” “对对对,我看兵书上也没有这样练兵的。” “秦王肯定是在瞎搞,他就是想看兄弟们的乐子。” …… 眼看局势失控,邓镇指着最前方朱樉的身影说道:“我姐夫都是迈着脚陪大家伙一起行军,你们在场的各位有比他爵位高,有比他官大的吗?” 第505章 行军的意义 邓镇一句话,就让刚才发牢骚的那帮人没了声息。 有一句话叫做身体力行,身为秦王的朱樉一言不发的走在了队伍最前头。 行动永远比苍白的语言更具有说服力,一看贵为藩王还有三军主帅的朱樉都陪着他们一起行军。 刚才闹腾的那群人,一下子都没声了,闭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 倒是平日里喜欢研读兵书的李恒为他的偶像,向众人解释道:“西南一带山路蜿蜒崎岖,若要跋山涉水还是得靠这双腿来行路。” 听到这句话,走在队伍最前头的朱樉顿住了脚步,他回头说道:“李恒说的很对,但也不是全对。” 李恒感到很意外,他冲着朱樉抱拳说道:“小弟愚钝,还请二哥赐教。” 朱樉摆了摆手,说道:“在营里还是称呼我营官吧,用双腿走路不仅是让你们适应西南的山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就是为了磨练你们的意志,要练成一支铁军不光要有铁一般的纪律,更要有铁一般的意志。” 李恒眼睛一亮,他问道:“那在营官的眼里,什么样的军队能称得上是铁军呢?” 邓镇见机插了一嘴,他大拍马屁道:“那当然是我姐夫当初的安民军才称得上铁军?” 面对便宜小舅子的马屁,朱樉摇了摇头。他认真说道:“安民军虽然有铁一般的纪律,但是没有铁一样的意志。简而言之就是没有军魂。” 朱樉当年练出安民军的时候,是抱着济世安民的理想。 可是当时的局势却是大明有一统天下之势,他的六万安民军根本不是六十万乃至上百万明军的对手。 他的治理水平同样比不上老辣的朱元璋,所以他一败涂地了。 现在朱樉换了一个思路,用老头子的钱粮来练自己的兵。 先改变这群纨绔子弟,再用这帮纨绔子弟来改变整个明军,乃至整个大明。 朱樉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子任先生的身影,子任先生站在红日底下,点燃一支烟对他说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听到这句话,朱樉犹如醍醐灌顶,他一直在苦恼一个问题。 就是如何凭借着个人的力量,改变一个时代。 面对历史洪流的滚滚车轮,个人的力量无疑是渺小的,是螳臂当车。 所以他要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同志,跟他们一起在时代的浪潮中同舟共济。 既然他找不到,那他可以将眼前这些二世祖改造成他的同志。 这就是朱樉现在要做的事,听到朱樉的话。 李恒诧异道:“纵数历朝历代,怎样的军队才称得上是铁军?” 朱樉笑着说道:“当然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岳家军。” 岳家军的军魂就是精忠报国的岳飞,朱樉建立安民军的时候,因为藏有私心。 安民军的士兵大多来自开封一带的蒙人和汉人,这支军队更像地方上的军阀。 跟淮西那支红巾军别无二致,在天下大乱时,他们或许能够趁势而起。 等到天下升平时,这样的旧式军队就很难再有作为。 这群二世祖未来是明军里的中坚力量,他想要掌握整个明军,就必须把这群二世祖变成他想要的样子。 路上不时有人掉队,有前两天拿两百名安民军老兵作为教官跟着。 每个班级的二世祖尽管不情不愿,还是得做出样子,将身边掉队的战友一起搀扶着前行。 朱樉隔着老远都能看出他们脸上的不情愿,不过他不在意。 这年头的人,没什么集体意识。都追求一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在他看来,自私并不是坏事。因为人类的本性里就包含了私心。 但是到了军队这个大熔炉里,朱樉相信一定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培养出他们的团队意识,还有集体的荣誉感。 走在最前头的朱樉放慢了脚步,他来到队伍的最后面,对着掉队的那群人咆哮道:“为什么别人走的动,你们走不动道?” “难不成你们爹娘生你们的时候,少了一条腿吗?” “你们磨磨蹭蹭,是想到了山顶上吃别人剩下的残羹冷炙吗?” 朱樉开启毒舌模式,胆子小的人直接被他骂哭了。 朱樉对着那名抹眼泪的二世祖,吼了一声:“哭什么哭,娘们唧唧的恶不恶心?” “你再哭一声,老子就把你卖到相公堂子里,让你一天接一百次客。” 那个人被他一顿吼,吓得眼泪鼻涕都吸了回去。 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后面看戏的人群发出一阵哄笑声。 朱樉咧嘴一笑,又朝着后面的人骂道:“你们这帮废物点心,茅厕里的蛆虫拱起身子来都爬的比你们快。” “你们这群娘炮还有脸在老子面前笑?你们怎么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下面还有没有那二两肉?” “一群怂包,卵蛋,狗屎粑粑…” 朱樉舌灿莲花,嘴巴跟机关枪一样不停口吐芬芳。 世界上骂人的话,到了朱樉嘴巴里就不带重样的。 这群古代的二世祖哪里见过来自后世的祖安人。 在朱樉一顿亲切的“问候”后,原本在后面拉的老长的队伍,一个个都打了鸡血一样,奋勇向前。 这群二世祖人人争先恐后,生怕自己落单成为那个被朱樉一阵嘴遁输出的倒霉蛋。 就连监督这些人的教官们,一个个听的都变了脸色。 朱樉发现教官队伍,有一个大光头一直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向自己。 朱樉转过头,扯着嗓子骂道:“陈二狗,你他娘一直盯着老子脸上看什么?” 陈二狗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一脸憨厚的笑道:“司令,以前一直觉得您老人家身上少了点什么,看到您老大哥骂人,小的瞬间就觉得舒服了。” 陈二狗当然不是有什么特殊爱好,他想说的意思,朱樉瞬间就明白了。 以前的朱樉一直端着架子,有着来自后世穿越者的优越感。 他自己没有发现,身边的人却很清楚。 以前的他一直用上帝视角来看世界,所以他与这个时代一直显得格格不入。 现在的他不一样了,身上有了人味。 第 506 章 登山 “你们这群屎壳郎,腿长在你们身上难道是当装饰的吗?” 朱樉放慢了脚步,跑在队伍的最后面。 他一边慢跑,一边朝着掉队的那些人口吐芬芳。 兴许是朱樉毒舌的功力太高了,原本掉队的那几人体力都已经到达了临界点。 “你们这几个蛆宝宝跑不动了吧,乖乖滚回茅厕里去吃屎吧。” 在朱樉一阵火力输出后,掉队的那几个人也是发了狠。 他们拼命甩开双腿,朝着前方追去。一时间竟然跑到了队伍中间去了。 被朱樉骂哭的那名勋贵子弟名叫廖权,他是廖永忠之子,同时也是信国公汤和的大女婿。 在廖永忠因言获罪后,廖权袭爵了德庆侯。 看到被朱樉教训的那几人跑的比兔子还快,廖权绷不住了,噗的一声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正好被身后不远处的朱樉听到。 朱樉瞪了廖权一眼,他没好气道:“你娘娘腔一个,还好意思笑别人?” 朱樉一句话就把廖权吓坏了,他的双手紧捂着嘴巴,眼睛里的泪花不断翻滚。 廖权这个样子看起来怪可怜的,让人有些于心不忍。 可惜他碰到了朱樉,朱樉是谁?那是天下一等一的铁石心肠。 朱樉对他不但没有半分同情,反而一脸厌恶道:“哭什么哭?你一个大男人成天鼻涕眼泪的挂在脸上,恶不恶心?” 刚想嘤嘤的廖权,他嘴里的呜咽声都还没传出来。 就被朱樉一句话给堵了回去,廖权的呜咽声卡在嗓子眼里,半天都哭不出来。 他只能一边抹眼泪抽泣,一边迈开双腿远离朱樉这个恶魔。 汤鼎、邓镇几人因为体能枯竭,逐渐落到了队伍的后排。 碰巧瞅见了廖权被朱樉欺负的那一幕,汤鼎作为廖权的大舅子。 他当即有些看不下去,汤鼎吃力的挪动脚步,走到朱樉的身边来。 汤鼎向朱樉拉起了关系,他说道:“二爷,廖权是我的大妹夫。你要是骂的太狠,我爹那张老脸恐怕会挂不住。” 听到汤鼎的话,朱樉斜着眼睛望了他一眼。 朱樉满是不屑道:“怎么,你还嫌我骂的狠了?就你们这几日的表现,哪怕信国公当面,我也是这样说。” “你们就是一帮酒囊饭袋,一群废物点心,一群只会吹牛的饭桶。” 汤鼎原本只想给妹夫求求情,没想到受到了朱樉的一波侮辱。 汤鼎当即拿出了老大哥的架子,对朱樉说道:“好你个朱老二,你六亲不认了是吧?” 可惜,朱樉并不吃他的这一套。 朱樉随即扭过头,对着队伍另一边的教官陈二狗说道:“二狗,记住咯。汤鼎不服管教,接下来打扫一个月的茅厕。” 一听这话,陈二狗放慢了脚步,他怀中掏出了一本只有巴掌大的小册子。 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在上面记下了汤鼎的名字。 记完了名字,陈二狗才对朱樉说道:“回禀司令,二狗记好了。” “嗯。”朱樉应了一声,一看自己的名字上了黑名单,汤鼎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他陪着笑脸,说道:“二爷,老汤我刚才是跟您开玩笑来着,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吧。” 朱樉露着大白牙,嘿嘿一笑:“既然你那么喜欢开玩笑,那接下来一个月里,兄弟们的臭袜子也交给你一个人来洗了。” “二爷别啊,老汤我一看见臭袜子就想吐。你还要不要我吃饭呢?” 汤鼎厚着脸皮,来搂他的肩头。 朱樉一耸肩撞开了汤鼎的大手,他没好气说道:“吃不吃得下饭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二爷,老汤我是猪油蒙了心了,看在多年兄弟的份上,就饶过我老汤这一回吧。” 汤鼎变成了苦瓜脸,拉着朱樉的胳膊不断求情。 朱樉被他搞得不厌其烦了,就说道:“那你就打扫一个月的茅厕好了。” 说完,朱樉跑在了前头,不再搭理汤鼎。 眼看躲不过打扫茅厕这个苦差事,汤鼎拍了下额头,后悔不已道:“我真是猪油蒙了心智,好好的去招惹这个黑面神干嘛?” 看到老大哥吃瘪,冯诚幸灾乐祸道:“谁叫你平日在我们面前喜欢充老大呢,这下子踢到了铁板了吧?” 汤鼎对着冯诚拎起拳头,作势要打。他恶狠狠说道:“好你个冯老二,你是存了心来看哥哥的笑话是吧?” 冯诚心知他打不过汤鼎这个蛮牛,冯诚一边后退,一边摆手。 “汤大哥,你可别犯浑啊。二哥说过军中斗殴可是要一起关禁闭的呀。” 一听到“关禁闭”这三个字,汤鼎登时松开了拳头,一想到那可怕的小黑屋,汤鼎一瞬间就偃旗息鼓了下来。 要是戴着厚木枷,被关在那四面不透光的小黑屋里面。 别说是三天了,哪怕短短的一天,都是度日如年。 汤鼎瞪了冯诚一眼,他余怒未消,说道:“冯老二,这笔账我记下了。等回到了京城,咱们再慢慢算账。” 一听这话,冯诚顿时无语。 在勋贵子弟里面,汤鼎的年纪最长。 可是他的威望不如朱樉不是没有道理的,就这爱记仇的小性子有几个爷们儿受到了的。 当然二哥一点都不记仇,二哥有仇一般当场就报了。 “队伍都走远了,你们两个人还在那里嘀嘀咕咕的。中午不想吃饭了是吧?” 看到汤鼎跟冯诚两人在队伍最后面窃窃私语,朱樉不耐烦的催促。 看到朱樉脸色不好,汤鼎跟冯诚两人也不敢再继续磨蹭。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迈开沉重的步伐玩命往前追。 等到二人追的满头大汗的时候,才好不容易追上了队伍。 原本预计一个时辰的行军,足足花了两个时辰。 等到了山顶,一群纨绔子弟们累的跟狗一样。 他们再也顾不得形象,四仰八叉的往草地上一躺。 原本宽阔的山坡,现在横七竖八淌满了人。 一路上,纨绔子弟们汗如雨下,盔甲里面的内衬都像被水泡湿了一般。 一个个摆开大字躺在地上,浑身沾满了泥土也毫不在意。 第507章 昔日的老部下 这群纨绔子弟平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登山这样的累活,对于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若在平时,别说穿着重甲登上黔灵山这样的高峰。 就算是身穿常服爬山也是要了他们的老命一般。 只有汤鼎、冯诚、邓镇等少数人意识到,他们能够完成这样的壮举还得多亏了朱樉一路上不停的毒舌输出。 休息了一刻钟的时间,看着山下的壮丽景色。 一群纨绔子弟三五成群,激动的抱在一起。 他们热泪盈眶,仰天大喊道:“列祖列宗保佑,不孝子孙今天终于做到了。” 古人迷信,一群人在完成了不可能的壮举以后,将功劳归在了祖宗身上。 一群人站在悬崖边,对着山下不停大吼。 等喊到了声音沙哑,他们又围成了一个大圆圈,在山顶上绕着圈开始手舞足蹈。 朱樉也不生气,他站在一处僻静的角落里,一脸笑呵呵的看着这帮人围着圈庆祝。 陈二狗走到他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司令,他们花了两个时辰三刻钟才走到山顶。” 朱樉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摆了下手,说道:“今天是第一天,就让他们高兴高兴吧。” 按照朱樉之前的命令,这次越野训练没有一个人是合格的。 真要严格执行的话,接下来的一月里,这群人全部都要打扫厕所。 陈二狗一脸纠结的说:“那今后打扫茅房应该怎么安排?” 朱樉笑了笑,说道:“该怎么排,还是怎么排吧。一个月内,所有人都要轮流打扫一遍茅房。” 说完,朱樉突然想起一件事,他黑着脸说道:“只有一个人例外,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每一天,我都要看到汤鼎在打扫厕所。知道了吗?” 陈二狗用力的点了下头,然后右手握拳横在胸前向朱樉行了一个安民军特有的军礼。 “报告司令,我保证完成任务。” 朱樉摆了摆手,略微伤感的说道:“我说过以后还是别叫我司令了,还是叫大帅吧。” 听到这话,陈二狗热泪盈眶对朱樉说道:“二狗跟安民军的弟兄们永远都记得,是司令给了我们活下去的希望。” “是司令给了我们做人的尊严。您就是我们一辈子的司令。” 陈二狗在成为安民军一名战士前,他只是开封城里的一名乞丐。 那时候的陈二狗活的贱如蝼蚁,吃一顿饱饭都成了他的奢望。 直到朱樉率军进了开封城,打开粮仓将官粮分给了城里的百姓,才给了陈二狗生的希望。 成为一名光荣的安民军战士以后,陈二狗才切身体会到自己活的像一个完整的人。 不再是乱世中的蝼蚁,不再是任人践踏的草芥。 陈二狗长这么大以来,除了爹娘离世的时候,哪怕是脸上挨了一刀,差点去见阎王。 他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此刻的他哭红着眼睛,哭的像一个孩子。 “司令,你是二狗跟大家伙的再生父母。兄弟们跟我一样都很想你。” 朱樉难得铁汉柔情,伸手抱了抱这个昔日的部下。 他笑着说道:“都老大的人了,就别哭鼻子了。以后,你们喜欢怎么叫我都行。” 陈二狗抹着眼泪,破涕为笑道:“小的,还是习惯叫您老人家司令。” “当兄弟们得知,小的要跟您老人家一起出征云南的时候,昔日的老兄弟们别提有多羡慕了。” 陈二狗的话,让朱樉有些意外。他问道:“安民军的老兄弟们不少都跟你一样做了总旗跟百户,他们还会怀念我这个昔日的老上司吗?” 陈二狗用力地点了点头,他说道:“我们安民军的老兵们做梦都想回到您老人家的麾下,哪怕是张将军、邱将军、还有朱将军都跟小的一样想法。” 说完,陈二狗从怀里拿出一块长长的红布,郑重其事的交到了朱樉手中。“上面是我们安民军的老兄弟们留下的指印,他们让我见到司令亲手交到您的手上。” 红布在地上张开,竟有四五丈之长。上面密密麻麻的拇指印,有数万之多。 陈二狗哽咽道:“还有五万二千六百四十二名兄弟跟我一样,日日夜夜都在想念在司令身边的日子。” 朱元璋在收编安民军的时候,给出了非常优厚的条件。 可以说朱元璋给出的条件,是朱樉给他们的双倍。 朱樉压根就没想到,居然还有五万二千多名安民军的老兵想要回到他的身边。 朱樉十分小心的将红布叠在了一起,放进自己的怀中。 朱樉拍着胸口,感慨道:“我朱樉何德何能能得到这么多弟兄的信任,我真是有负兄弟们的重托。” 他不怪罪剩下的那四千人,那些人想过平静的生活,这一点并没有错。 陈二狗摇着头,说道:“兄弟们和我一样,要是没有遇到司令,我们恐怕早就跟野狗一样,埋在哪个乱葬岗里了。” 陈二狗说的都是真话,如果没有遇见朱樉,他们这些安民军的老兵恐怕早就死在了兵荒马乱里了。 哪里还会有现在的幸福生活,可以说朱樉一个人改变了数万人的命运。 因此,他们才会特别的感激。 而且,朱樉是一位无私的好领导。 他搬空了元朝的国库,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将上千万两银子分给了全军上下。 这些年来,朱樉还在一直偷偷接济着安民军烈士的遗属。 可以说,他所做的一切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 因此,才会有这么多安民军的老兵怀念他这个昔日的司令。 朱樉将陈二狗拉到一边,对他认真的叮嘱道:“二狗,你刚才说的话,我十分高兴。但是你要记住以后在外人面前,不要叫我大帅了。” 听到这话,陈二狗一脸激动。“司令,小的为何不能这样叫您?” 朱樉很难解释,要是被老朱知道了,还有这么多老下属怀念自己。 搞不好会掀起另一场‘蓝玉案’,他板着脸说道:“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你只要记住当着外人的面绝对不能这样称呼我就对了。” 看到朱樉面色沉重,陈二狗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 第 508 章 北平人选 朱樉心里有苦难言,他能穿越成为朱元璋的儿子。 既是一种幸运又是一种不幸,幸运的是他出生不久就拥有了常人难以企及的秦王身份。 不幸的是头顶上有一个控制欲极强的父皇管着,他很难有一番大的作为。 别说是他了,哪怕是他的大哥朱标被誉为世上最稳的太子爷。 可实际上大哥朱标除了每逢佳节,穿着天子服饰代表老头子去祭天以外,朱标手里的权力跟永乐朝的朱高炽差了老鼻子远。 比如朱高炽的太子教令可以直接任命大臣,而朱标名为监国,实际上大事小事都要向洪武皇帝汇报请示。 太子朱标手里的权力有限的很,更遑论秦王朱樉还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这些藩王呢? 老头子名义上让他跟三弟朱棡一南一北,掌握大明的所有兵权。 实际上是为了制衡那些重新起复的淮西老将,朱樉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凭借一道圣旨赋予的兵权,就能掌握天下超过半数的兵马。 他手上的兵权是老头子给的,手底下的班底也是老头子任命的将领。 老头子轻飘飘的一道圣旨,就可以尽数将他跟朱棡手中的兵权收回。 不过朱樉也不气馁,一想到历史上的永乐大帝,如今还在北平当孙子。 他还有什么资格躺平呢? 黔灵山的山顶上燃起了袅袅炊烟,一群纨绔子弟休息完毕以后,正在山顶上砍柴做饭。 做饭这种粗活,对于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纨绔子弟来说,都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不过他们干劲十足,一些人拾柴,一些人挖灶垒土,还有的杀猪宰羊忙的不亦乐乎。 朱樉抱着手站在最高处,监督着这群二世祖烧水做饭。 他的余光一扫,看见山脚下有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一名头盔上插着鹞鸟羽毛的羽林卫士卒登上了山顶。 一路上都是山路,他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这名羽林卫士卒靠着一块大石上,喘了好一阵才缓过劲。 他快步走在朱樉面前,然后行了一个军礼。“禀报上将军,标下从京城带来了急信。” 说完,羽林卫士卒从腰间系着的一个木盒子里拿出了一封信。 朱樉从他手中接过一看,上面的信完封泥都是完好的。 “你日夜兼程赶路,一路十分辛苦。先下去候着吧。” “标下遵命。” 送信的那名羽林卫士卒直接退了下去。 朱樉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直接拆开了信封。 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巩昌侯薨了?” 看完了信,朱樉的眉头紧锁。 巩昌侯郭兴是武定侯郭兴的哥哥,他们还有一个妹妹是老朱的妃子郭宁妃。 这些年来,郭兴一直奉命镇守在北平。 前些年,燕王朱棣在北平就藩。 老朱又将郭英任命为燕王府的左相,让他统领北平一带的所有卫所。 现在郭兴突然病逝,北平一地能统领军队的人物只剩下燕王朱棣一人。 老朱来信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向他询问何人继任郭兴的位置。 毕竟朱樉作为上将军,兼任着中军都督是老朱家第二代里的领军人物。 涉及到了将领的任免问题,朱元璋当然要询问朱樉的意见。 朱樉在信的背面看到了三个名字,是老朱的御笔亲书的红字。 分别是信国公汤和、武定侯郭英还有江夏侯周德兴。 朱元璋特地在汤和的名字上画了一个红圈,说明这是他心目中的最好人选。 朱樉用火折子将信纸付之一炬后,他站在山顶上目光眺望向了北方。 在朱樉的心目中,他的对手不是朱标,也不是历史上的建文帝朱允炆。 他的真正对手从头到尾只有一个,那就是未来的永乐大帝,现在的燕王朱棣。 一想到这儿,朱樉的嘴角扬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老四啊,老四,二哥正愁找不到机会给你添堵,没想到机会今天就送上门了。” …… 南京,紫禁城。 上书房内,朱元璋正为继任北平的将领人选头疼不已。 北平作为故元的都城,也是北方最重要的三个重镇之一。 对于郭兴的继任人选,朱元璋显然是特别慎重。 原本最好的人选,就是率兵进入北平城的徐达。 可是现在,他需要徐达来担任他军事上的左右手。 来帮他整顿各地的卫所,因此,朱元璋只能另寻他法,找一个他信的过的老兄弟来帮他驻守北方重镇。 朱元璋原本属意汤和,可是汤和死活不愿意去北方服役。 他只能找周德兴,好巧不巧恰逢湖广的五溪土民叛乱,湖广又是征南军的大后方。 为防止事态扩大,朱元璋迫于无奈只好派出了周德兴领兵去镇压。 他看上的将领只剩下了郭英一人,可惜鞑虏在边境作乱,兵锋直指陕西一地。 朱元璋只能派出郭英去西安坐镇,以防备鞑虏寇边。 兜兜转转,他心目中的人选又剩下了汤和一人。 今日一大早,朱元璋就派出内使将汤和叫进了宫里。 汤和满头白发,一身粗布麻衣跟着内侍进了上书房。 一看到汤和,朱元璋就拉着他坐到自己身旁话起了家常。 “老哥哥,你看你府邸里还缺什么?” 听到皇上发问,作为发小的汤和,自然对老朱的秉性十分熟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汤和摇着手,拒绝道:“重八啊,我什么都不缺了。你上次赏赐我的一百个秀女搞得我家里那个老婆子吃醋,都跟我分房睡一年了。” 他脑袋摇的拨浪鼓作响,“你可千万别赏我了,我这把老骨头实在熬不住了。” 上次汤和要卸甲归田,朱元璋恶趣味的下了道圣旨。 送他一百个娇妻美眷,汤和一看那些宫女的年龄比他孙女还小。 他又如何下得去手,最重要的是汤和上了年纪,没有老朱那样的宝刀未老。 对于一百位青春靓丽的美貌女子,汤和实在是无福消受。 眼见朱元璋又要赏他,汤和连忙选择了拒绝。 生怕老朱一时兴起,再赏他几个宫女。那家里的老妻还不得跟他闹分居啊。 第 509 章 朱樉不在的时候 朱元璋的眼睛里闪着精光,他一脸热情地说:“老哥哥的府中真的什么都不缺吗?” 汤和摇着头说道:“这些年来,上位陆续赏赐了我不少财物。家里的府库都要装满了,真的什么都不缺了。” 朱元璋沉思了片刻,望着汤和说道:“如果咱硬要赏赐你点好东西呢?” 一看老朱这个架势,汤和顿时想起了前段时间,皇上找自己谈论北平的防务。 汤和从椅子上起身,双手作揖拜了一拜。 “老臣深知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如果上位要赏赐老臣,老臣惶恐不安,今日只好乞骸骨。” 眼见汤和态度坚决,朱元璋拉着他坐下,他难得说起了软话。 “老哥哥你有所不知啊,巩昌侯这一去,老四又年轻气盛。这北平没有一个老臣辅佐,咱这心里睡不踏实啊。” 朱棣这两年在北平虽然干的不错,不过朱棣才二十三岁。 在朱元璋的眼里,老四朱棣还是一个毛头小子,他又怎么放心把北平一地近十万的军队交到朱棣一个人的手上呢? 老四朱棣要是在南京一定会大骂老头子偏心,老头子眼皮都不眨一下就将百万军队交到二哥、三哥手上。 比起二哥、三哥,他朱老四难不成是捡来的? 看到老上司在自己面前诉起了苦,汤和一脸无奈,他说道:“重八啊,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我这双老寒腿实在是去不了北方的苦寒之地。” 听到汤和这样说,朱元璋双手一拍,啪的一声。 他笑着说:“这不巧了吗?戴太医跟蒋太医今日正好在这儿,咱就派他们为老哥哥好好诊治一番。” 朱元璋的话音一落,屏风后面走出两人。 两人身穿七品官服,手上提着一个药箱。 正是朱元璋的贴身御医戴思恭跟蒋用文,不等汤和拒绝。 朱元璋就急吼吼的说:“戴爱卿还有蒋爱卿,你们一定要好好为信国公诊治。” “臣等遵旨。”戴思恭跟蒋用文躬身回答。 两人一左一右来到汤和的身边,两名太医坐上内侍送来的小凳子。 戴思恭对汤和说道:“信国公请让下官看看您的腿。” 一看这个阵仗,汤和一阵无语,自己这个老上司真是疑心病太重了。 汤和卷起裤腿到了膝盖,将他的两条毛腿放到了太医面前。 戴思恭跟蒋用文一人扒拉着汤和的一条腿,弄得汤和一个大老爷们一脸的难为情。 两名太医诊断了许久,才站起身一撩衣袍,戴思恭跪在地上对朱元璋说道:“启奏陛下,信国公的腿上确有风湿之症。” 朱元璋问道:“这风湿之症影响行军打仗吗?能不能够根治?” 朱元璋在激动之下,一连问出了两个问题。 蒋用文回答道:“陛下请恕臣等无能为力。这风湿之症一旦发作,便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只能注意防寒御暖,药石难以根除。” 听到太医这样说,汤和松了一口气,他对朱元璋说道:“重八,实在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实在是我这双老寒腿,它实在不争气啊。” 汤和已经快到了花甲之年,自然不愿意去北方苦寒之地劳累奔波了。 他现在一心想在江南花花世界,找个富裕之地颐养天年。 作为发小,朱元璋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花花肠子。 朱元璋笑呵呵说道:“既然北方苦寒,不适合老哥哥你疗养。你去四川永宁府筑城顺便帮咱盯着老二这个逆子。” 一听到朱元璋将自己放在秦王麾下,汤和直接变成了苦瓜脸,他苦笑道:“重八,我都一把年纪了,你把我放到小辈下面,以后我还怎么做人啊?” 汤和难受的不是永宁府穷乡僻壤,他难受的是秦王是个爱折腾的主。 要是到时候,秦王捅出了天大的篓子,汤和搞不好还要代为受过,背起一个黑锅。 朱元璋摆了摆手,说道:“有道是君无戏言,咱的话就是圣旨,你要是不听那就是抗旨不尊。” 眼见朱元璋耍起了无赖,汤和只好起身,拜倒在地。 “老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一直不放心朱樉,虽然有个老将张龙跟着,还有傅友德、李文忠、沐英、朱文正辅佐。 这可是老朱家的藩王第一次领兵作战,要是在云南打了个大败仗。 那些反对他藩王塞边的读书人恐怕又要跳出来,在他的耳边聒噪。 这不是打他的洪武皇帝的脸吗? 因此,朱元璋又把汤和派去四川,那里离云南、贵州不远。 汤和作为叔伯,正好可以盯着他那个不听话的儿子。 人常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作为一个父亲,朱元璋又怎么不会担心自己这个爱搞事的二儿子呢? 朱元璋上前将汤和扶起,他认真问道:“老哥哥,咱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你觉得何人镇守北平合适呢?” 在洪武朝,当官是个高危行业。 不仅要防着自己不要犯错,还要防着你举荐的那个官员犯错。 开国十余年,朝廷只办了一届科举。选拔上来的官员,都是各级官员或者朝廷大佬举荐上来的。 因此,洪武朝的一大特色,便是连坐。 官员一旦犯法,举荐者与犯法者同罪。这就是胡惟庸案,锦衣卫大肆株连官员的原因。 犯法的只有一个,但是举荐他的人,还有举荐人的举荐人…… 依次推类,都成了那名犯法官员的同党。 一想到这儿,汤和打了一个激灵,他又站了起来对朱元璋说道:“陛下圣明烛照,老臣实在是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推荐的。” 要是他推荐的人在北平惹出了乱子,到时候背锅的人还是他。 汤和才不傻了,他果断一口回绝。 看到这一幕,朱元璋满脸无奈,他的位置坐的越高,身边的老兄弟们变得跟他越来越生分了。 朱樉在的时候,他们这群发小还能把酒言欢。 朱樉一不在,身边的老兄弟们一个个变得谨小慎微,生怕在他面前说错一句话被砍了脑袋。 这个时候,朱元璋还真有点想念在贵州的朱樉,要是有这逆子在,咱现在一定是跟这帮老兄弟们喝着酒,唱着歌,好生快活了吧。 第 510 章 镇守北平的人选 那逆子远在贵州,眼下是彻底指望不上了。 朱元璋只能在汤和身上下功夫,他开始套起了近乎。 “哎,老哥哥,咱俩是什么关系啊?那可是小时候光着腚一起长大的啊。” “这北平那么大的一块地儿让老四一个人看着,咱真是一点也不放心。你得帮着咱拿个主意才行。” 平心而论,汤和就算有天大的野心一人不想参与皇家的事。 举荐的好,算不了他的功劳。 要是举荐的不好,人到了北平跟燕王闹得不可开交,到时候这笔账还得算在他的头上。 这事,汤和左看右看都是一笔赔本的买卖。 在他愣神之际,一双大手伸过来紧紧将他的手握住了。 朱元璋粗糙的大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老哥哥尽管畅所欲言,咱赦你无罪就是了。” 汤和心知老朱从小就是一个说话不算话的主,别看他现在信誓旦旦说“赦你无罪”。 到时候,要是真出了事。这老朱保准第一个拿自己去顶缸。 汤和不敢太过使劲,他轻轻抽动了下双手发现纹丝不动。 汤和心知肚明,今日这笔赔本买卖,看来是彻底过不过去了。 他哭丧着脸,说道:“上位,我觉得……” 汤和正要说出永城侯薛显的名字,薛显是朱文正的老部下,曾经一起镇守南昌。 后来,薛显又跟随徐达北伐,是第一批攻进大都的将士。 薛显唯一的缺点就是性情暴烈如火,喜欢滥杀无辜。 威望足够,能够镇守北平的将领实在稀少,而他们中大多数都有自己的使命。 剩下的人,各自的缺点明显,才会让朱元璋这样的犯难。 “薛显”两个字正卡在汤和的嗓子眼里,上书房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眼见被人打断了谈话,朱元璋一脸不悦地说:“咱不是说过,不许人来打扰吗?” 门外传来太监黄狗儿的声音,“万岁爷,是贵州送来的急报。” 朱元璋一猜,十有八九是那个不省心的二儿子来信了。 他黑着脸说道:“拿进来吧。” 黄狗儿轻手轻脚推开了房门,眼见万岁爷面色不愉,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黄狗儿挪动着小碎步,走到御案前。小心将手中捧着的木盒放在了案上。 朱元璋摆了摆手,说道:“你去门外候着吧。” “奴婢遵旨。”说完,黄狗儿蹑手蹑脚关上了房门。 朱元璋将木盒打开,检查了一下火漆封泥后,直接将信封拆开。 看完信后,朱元璋的脸色黑了下来。 朱元璋扯着嗓子,骂道:“蓝玉不过四十出头,就要咱把北平那么重要的重镇放在他的手中。老二这不是乱弹琴吗?” 听到蓝玉的名字,汤和眼前一亮,这人选由秦王提出来了,以后若是出了岔子也追究不到他的头上。 汤和的嘴咧到了耳根,他笑着说道:“老臣启奏上位,这蓝小二正是镇守北平的不二人选。” 朱元璋一听,他一脸犹豫道:“咱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蓝二,他虽然是咱亲封的永昌侯,可是他在军中的资历还有威望实在不足以出镇北平这样的要地。” 华夏自古以来,就讲究论资排辈那一套。蓝玉的那个永昌侯有一部分是看在已故的鄂国公常遇春的面子上。 他的功勋和资历还不足以跟那帮开国公侯相比。 汤和的老脸却笑开了花,“上位此言差矣。” 朱元璋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你是说咱错呢?” 汤和解释道:“这蓝小二是已故常四的妻弟,又是太子殿下的妻舅。” “军中不少常四的旧部,还有太子殿下的支持。上位何愁蓝小二的威望不能压服众人啊?” 汤和的话,令朱元璋茅塞顿开。他原本最担心的就是重用蓝玉这样年轻的将领,会让军中的老将不服引起非议。 汤和的话,算是解开了他的顾虑。朱元璋抚掌大笑道:“好好好,咱这就下旨让蓝二出镇北平。” 朱元璋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他高兴之余,又感叹道:“咱以为老二是个小心眼的人,没想到这孩子跟咱一样举贤不避仇啊。” 那日在顺天府的大堂上,蓝玉跟秦王的冲突,在京城里闹的沸沸扬扬,传遍了街头巷尾。 朱元璋没想到,会是朱樉第一个挺身而出来举荐蓝玉。 看着老朱一脸高兴的模样,汤和忍不住在心底吐槽。 蓝玉这厮在军中可是一个大大的刺头啊,当初,蓝玉可是连大将军徐达的面子都不给半分。 真到了北平,恐怕燕王有的罪受了。 …… 半个月后,北平城,前朝元大都的皇宫,此刻已经成了北平的燕王府。 燕王府内,跟朱元璋长得有七八分相似的一个青年将军正是燕王朱棣。 燕王朱棣不过二十出头,哪怕是在家里,他也是全身穿着甲胄。 朱棣的书房内,没有半幅字画, 摆满了阵图还有兵书。 朱棣腰间挎着宝刀,坐在马扎上喘着粗气。 这是他行军打仗时,特有的习惯。 一旦遇到了烦心事,他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内生闷气。 一个黑衣老和尚推开了房门,一进门就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大王何至于如此生气?” 姚广孝瞥了地上的满地狼藉,意有所指的问道。 朱棣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道:“大和尚打听清楚了吗?究竟是何人起了黑心要害俺,竟然把那刺头蓝玉送在这北平的地头上?” 姚广孝眯着眼睛,答道:“从京城传来的消息,是那秦王向万岁举荐蓝玉出镇北平。” 一听到秦王这两个字,一向沉稳的朱棣直接炸毛了。 他一个箭步冲到了书桌前,拿起桌上的瓷杯直接捏了个粉碎。 瓷杯的碎片划破了朱棣的手掌,他恍若未觉。 此时此刻,朱棣的眼中仇恨的火焰在熊熊燃烧,他恨声道:“又是俺的好二哥,他不仅抢了俺青梅竹马的女人,还抢了俺子孙的字辈。” 鲜血染红了他的手掌,朱棣咬着牙说道:“他远在千里之外,都来坏俺的好事。俺此生跟他誓不两立。” 第 511 章 燕王朱棣 朱棣原本想趁着郭兴去世的这段时间,花重金收买人心,逐渐将北平的兵权收拢到他一个人的手上。 按他的谋划,郭兴的继任人选是永城侯薛显。薛显不仅跟他有旧,薛显之子还是他的发小。 因此,朱棣花费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重金去贿赂了不少朝廷重臣。 结果好二哥这一出手,打乱了他的所有布局。 还把一个大麻烦蓝玉送到了他的地界上,这让朱棣如何忍得下这口恶气? 现在,钱花了个精光,他燕王朱棣一件好事都没捞着。 一想到这儿,朱棣气到浑身发抖。 前段时间,因马皇后病重,朱元璋让僧录司挑选得道高僧送到诸王身边,为马皇后诵经祈福。 姚广孝毛遂自荐,来北平的大庆寺担任主持。 大半年来,姚广孝还是第一次见到朱棣气成这副模样。 姚广孝上前劝慰道:“大王切记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一听这话,朱棣更加火冒三丈,他将书桌一脚踢翻,桌上的笔墨纸砚叮叮当当掉落一地。 他喘着粗气骂道:“臭和尚,都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俺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朱棣睁大眼睛瞪着姚广孝,姚广孝没有半点畏惧,直接用目光瞪了回去。 “忍到时机成熟,忍到风云际会,可以化龙之时。” 听到姚广孝的话,朱棣冷笑一声,他一把抓住姚广孝的衣领,勒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说:“大和尚,当初在僧录司的时候,一见到你,你就说要送本王一顶白帽子。如今俺陷入了窘境,你这和尚难道就会袖手旁观不成?” 姚广孝用手轻轻推开了燕王,他笑着说道:“贫僧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不过贫僧要纠正一点,赐予大王白帽的是上天,可不是贫僧这个凡夫俗子。” 现在的朱棣还是个年轻人,又是一个直肠子。若论行军打仗,他自然是得心应手。 可要是耍起阴谋诡计,他燕王朱棣就是一个十足的门外汉了。 不得不说,姚广孝的到来,算是补足了他的短板。 朱棣愤愤不平,他问道:“现在不仅三哥欺负俺,刚来个蓝二这匹夫也想骑到本王头上。大和尚你告诉俺,现在俺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摆脱眼前的困境?” 自朱棣就藩的这几年以来,没少被晋王朱棡欺负的够呛。 三哥不仅时不时跑来北平的地界来打他的秋风,还派手下人越过边界来抢他的皇庄。 朱棣这些年辛辛苦苦种的地,到了秋收的时候,全进三哥一个人的口袋里。 他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下两个钱去贿赂朝廷,结果二哥这一出手,他的钱不仅打了水漂不说。 还给他送来了一个大麻烦—蓝玉,朱棣是越想越气。 姚广孝听完,笑着说道:“大王何必庸人自扰之,这些不过是上天给大王降下来的一丁点考验罢了。” 经过了大半年的相处,朱棣自然熟悉了姚广孝的秉性,他抚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向姚广孝看了过去。 “大和尚,计将安出?” 《三国演义》这本书一经面世,就风靡了整个大明朝。 明军之中,将领无不人手一本。整个大明掀起了一股“三国热”。 朱棣的床头就放着一本三国,他也养成了每日读上个几章三国才能入睡的习惯。 姚广孝闭目诵经,良久才睁开双眼说道:“眼下秦王还有晋王受到了万岁重用,两位王爷风头正盛,最应该着急的不应该是大王。” “最该着急的那个人,应该是太子殿下才对。” 一听这话,朱棣的眼睛一亮,他追问道:“老和尚,你这话说的毫无道理,我大哥地位稳如泰山,怎么可能会被我二哥、三哥威胁到?” 姚广孝嘴角露出微笑,他笑着说:“万岁正值春秋鼎盛,而太子殿下体弱多病。就算太子顾念兄弟情义,现如今秦王加上晋王掌握了天下所有兵马,太子爷不可能不考虑自己的身后事。” 听到这话,朱棣胸中怒气全消,她自小生活在天家,自然知道皇权之下,不会有半点骨肉亲情的道理。 大哥打小就身子骨弱,就算继承了大位,也断然不会活的长久。 大哥难道不会考虑到自己儿子将来继位,头上有两个手握重兵的皇叔。 大哥的子嗣,这天下还能坐的安稳吗? 朱棣想了想答案是否定的,他的脸上露出笑容,向着姚广孝问道:“老和尚,你的意思是让我跟大哥联手,对付二哥和三哥是吗?” 听到这句话,姚广孝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也。” 朱棣想了想这件事的可能性,他脸上的笑容顿消。 “如今二哥、三哥势大,我跟大哥联手也不见得能对付得了他们俩。” 别说对付二哥朱樉,眼前的三哥朱棡掌握了整个北方的兵权。 要收拾他这个四弟,可以说轻而易举的。 只要在鞑虏寇边之时,三哥将北平的军队一调走。 那时候,他朱棣只有两眼一黑,四处抓瞎的份儿了。 姚广孝听到他的话,那张老脸上的笑容更盛。 姚广孝笑呵呵地说:“大王多虑了,有道是一山难容二虎,秦王跟晋王何必我们出手去对付,只要贫僧略施小计,届时大王尽可坐山观虎斗了。” 姚广孝的话,让朱棣感到十分意外。“老和尚,你有办法让我二哥隔壁三哥两人斗起来?” 姚广孝点了下头,他说道:“北元在边境日益猖獗,晋王两次出兵都收效甚微。” “届时,大王只要推荐让秦王挂帅出征,等到了北方,秦王必然不会接受晋王的调遣,晋王必然也不会接受秦王的管辖。” “大王只要从中挑拨一二,到时,二虎必定相争。然则,二虎相争必定两败俱伤,大王可尽收渔翁之利。” 听到姚广孝的毒计,燕王朱棣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 结果这时房门被人敲响,王府里的一名太监来报。 “王爷,蓝将军派人来传话,他说他在丽正门等着,要您亲自去接他说入城。” 听到这句话,朱棣恨得牙痒痒,丽正门说北平的正门。 蓝玉一个侯爵,让他一个藩王亲自出城相迎,这不是赤裸裸的侮辱人吗? 第 512 章 狂人蓝玉 朱棣勃然大怒:“这蓝二好生无礼,竟敢骑到本王头上来了。” 只见朱棣抬起大脚,对着倒在地上的书桌就是猛的一脚。 咔嚓一声过后,黄花梨木的书桌从中间直接断成了两半。 朱棣脸色涨得通红,一把拔出了腰间宝刀。 他持刀的手在不停发抖,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从小到大,他燕王朱棣除了被二哥,三哥轮流欺负以外,什么时候受过这等侮辱? 这叫朱棣如何忍得下这口恶气? 现在的朱棣二十出头,正是年轻气盛,好勇斗狠的年纪。 朱棣走到门口,扯着嗓子朝院内喊道:“陈珪、孟善,给俺过来。” 陈珪是燕山中卫千户,孟善是龙虎卫千户。这两人可以说都是朱棣的左膀右臂。 二人听到燕王召唤,不敢有丝毫耽搁。 陈珪、孟善二人迈开双腿,大步来到书房门口。 孟善年长一些,是孟子的第五十五代孙。他率先开口:“不知大王召我等前来,有何吩咐?” 朱棣一把扯开衣领,喘着粗气吼道:“你二人速去召集人马。蓝玉那贼鸟厮辱我太甚,不把他剁成肉泥,难消我心头之恨。” 陈珪跟孟善都是朱棣手下三卫的千户,听到燕王吩咐,两人不敢有任何异议。 陈、孟二人正要去城外军营点齐人马之时,门内传出一声打断了二人。 “二位千户稍等片刻,贫僧有一言进谏大王。” 姚广孝走了出来,他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 口宣完了佛号,姚广孝这才对朱棣说道:“大王且听贫僧一言,蓝玉是万岁钦点的北平府总兵,大王切不可意气用事。” 朱棣转过头,他咬着牙问:“老和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阻挠俺去报仇吗?” 看到朱棣面色不善,姚广孝没有半点惊慌,他淡淡地说:“贫僧没有阻挠大王的意思,贫僧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蓝玉是万岁钦点的北平府总兵,他要是死在了北平,传到万岁耳中,他又会如何作想?” 姚广孝接着说道:“万岁一定会认为大王心胸狭隘,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姚广孝的话,犹如一瓢冷水将朱棣的怒火浇了个凉透。 他可以不把蓝玉这个老匹夫当成一回事,却没有二哥的胆量,敢拂朱元璋的面子。 那可是把他从小抽到大的亲爹啊,朱元璋的犀牛皮带在年幼的朱棣心中留下了不少阴影。 朱棣抱着手,冷哼一声:“难道本王就眼睁睁看着蓝玉那贼鸟厮,骑在本王头上拉屎撒尿不成?” 姚广孝劝道:“大王莫急,贫僧当年在天界寺当小沙弥的时候,有幸见过蓝玉将军一面。” “贫僧的好友袁珙有相面之术,他曾对贫僧言说蓝玉此人目中无人,将来的下场必定十分凄惨。” 听了姚广孝的话,朱棣心里好受了一些。 他说道:“蓝玉将来的下场跟本王没有半点关系,俺能够忍得了他一时,但忍不了他一世。” 听完燕王的话,姚广孝笑吟吟的说:“以贫僧之见,蓝玉既然桀骜不驯,大王不妨助长一下他的嚣张气焰。长此以往之下,蓝玉自有取死之道。” 要是朱樉在场,一定会感叹姚广孝这和尚看人真准。 朱棣只是年轻气盛,并不是转不过弯来。 听了姚广孝的计策,朱棣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老和尚你说的很对,俺是金玉世家,没必要自降身份跟蓝玉那种茅坑里的臭石头硬碰硬。” 比起其他藩王,姚广孝最欣赏朱棣的一点,就是他不仅脑子转得快,而且还特别会隐忍。 在朱元璋面前,朱棣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在太子大哥面前,朱棣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藩王。 在二哥、三哥面前,朱棣是一个受气包的形象。 在外人面前,朱棣是一个举止粗鲁,性格厚道的军汉。 他最擅长的就是伪装,朱棣野心勃勃,隐藏在了一个粗犷的外表下。 …… 北平城,丽正门外。 北平布政使张昺,北平都指挥使谢贵二人率领着北平府的文武等候在城门口。 他们要等的人,自然是新任的北平总兵蓝玉。 按明会典规定,若遇战事,总兵官佩将印出征,结束后缴还。 总兵并无品级,官职大小全看何人担任。 蓝玉担任北平总兵,就意味着北平府被划成了战区。 北平府的大小官员都会受到他的节制。 作为大明的第一位总兵官,蓝玉一路上都摆足了排场。 各地途经的州府,大小官吏无不胆战心惊。 生怕一不小心就得罪这位圣上面前的红人。 到了北平城门前,蓝玉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下马步行。 他大马金刀坐在马上,对着张昺、谢贵二人说道:“燕王为何不在?” 张、谢二人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想道:按圣上御制的《皇明祖训》,哪怕是朝廷的钦差途径藩王的领地,都要下马步行去参拜藩王。 这蓝玉好生狂妄,二人正在愣神之际。 蓝玉有些不耐烦了,他抬手一甩马鞭。那鞭子在张、谢二人面前晃了一晃,发出一声脆响。 “本侯刚刚问话,你二人耳朵聋了吗?” 一看蓝玉的做派,张昺就知道这人是个惹不起的狠角色。 他躬下身子,说道:“启禀侯爷,下官刚才已经派人去给燕王殿下送信了。” 谢贵一脸讨好的说:“卑职在官邸已备好酒宴,为侯爷接风洗尘。” 蓝玉是武人,按惯例,他的接风宴应该由谢贵这个都指挥使来招待。 可惜,蓝玉没有接两人的话茬,他自顾自的说道:“本侯奉了圣上的旨意,来统领北平府的军政。自然要等燕王来了,把话都说开了,以后才好办事嘛。” 蓝玉并不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军汉,他这一番话说的别有深意。 城门前站着的大小官员,哪一个不是人精? 一听这话,他们瞬间就猜到了蓝玉的目的。 这狂人蓝玉,是想跟燕王分大小王呢? 丽正门前,两边分开站立的文武官员,时不时伸着脑袋往城门洞里望去。 他们心中紧张不已,都想看看这北平城今后到底是谁说了才算数? 第 513 章 燕王不好对付 凡是当官的,都讲究一个闻弦歌而知雅意。 蓝玉这副做派,是摆明车马要跟燕王杠上了。 但凡燕王要是示弱一点,这燕王可就成了一个空头王爷,以后甭想在这北平城做主了。 张昺、谢贵两人站在迎接队伍的最前排,谢贵拉了拉张昺的衣角,小声说道:“张老弟,这场面怕是要闹起来了。” 谢贵比张昺年长一些,两人关系要好,一直以兄弟相称。 张昺轻轻侧过身,在谢贵耳边说道:“兄长莫急,在我看来,以燕王的火爆脾气,怕是要与这蓝玉针尖对麦芒了。” “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听到这话,谢贵小声询问:“蓝玉是殿下的妻舅,一会儿要是与燕王争执起来,我们两人用不用亮明身份站到蓝玉一边?” 张昺摇了摇头,他说道:“太子殿下给你、我二人的命令,是秘密监视燕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身份。” 谢贵担忧道:“燕王毕竟是亲王之尊,要是争执起来,蓝玉怕是讨不到一点便宜。” 在大明,藩王就是金字塔尖只比皇帝低一级的存在。 尤其是开国藩王,个个都是手握重兵的实权派。 张昺笑着说道:“谢兄多虑了,蓝玉此次前来,代表的是皇上。真要是打起来,未必会弱了燕王。” 蓝玉坐在马上,双手抱在胸前。手里的圣旨就是他跟燕王杠上的最大底气。 等了半天,蓝玉等的实在百无聊赖,他转过头对随行的亲兵、家丁们说道:“传本侯的将令,今日咱们就在城外扎营。” “燕王什么时候来,咱们什么时候再进城。” 亲兵、家丁们抱拳应“诺”。 正在此时,一人一马出现在了城门洞里,“驾”,他驱赶着坐骑向众人疾驰而来。 那人换了一身衮龙服,正是燕王朱棣。 只见燕王朱棣笑吟吟望着蓝玉,他笑道:“永昌侯稍等片刻,本王亲自来迎接你入城。” 说完,燕王朱棣翻身下马,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他一手夺过蓝玉亲兵手里的缰绳。 朱棣自降身份,亲自为蓝玉牵马。 这一幕,看的众人目瞪口呆。谢贵揉着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这还是一向脾气火爆的燕王吗?这人不会是某个人假扮的吧?” 燕王在北平就是小号的洪武皇帝,谁要是敢得罪了他,第二天一定会身首异处。 张昺张大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脸色变得阴沉,悄悄对谢贵说道:“燕王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这人不简单啊。” 张昺心里清楚,太子派他们二人秘密监视燕王,暗中收集燕王的罪证,再向朝廷弹劾。 这样,燕王就会在陛下心中失分,再也不会对太子造成任何威胁。 秦王朱樉、晋王朱棡、周王朱橚身边也有这样的人。 唯独秦王朱樉最为棘手,因为他的罪证根本不用别人收集,他自己就会送到陛下的手上。 现在,在张昺看来,能屈能伸的燕王朱棣变得更难对付了。 朱棣牵着蓝玉的马,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一步步向着城内走去。 骑在马上的蓝玉没有半点惶恐不安,他闭着眼睛,闭目养神了起来。 一出了燕王府,朱棣身上全然没有半分怒气。 他回过头,笑着对蓝玉说道:“永昌侯一路辛苦了,小王在府中备好了好酒,就等着你大驾光临了。” 蓝玉睁开眼睛,嘴角扬起。“末将初来乍到,以后少不了要仰仗燕王殿下了。” 朱棣笑着说道:“哪里哪里,小王年纪轻轻,不懂的地方还要向永昌侯多多请教,还望永昌侯不吝赐教才是。” 此刻,两人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聊起了家常。 “永昌侯是大哥的妻舅,按理俺应该叫你一声舅舅才对。” 面对朱棣的好意,蓝玉冷哼了一声,他闭着眼说道:“燕王殿下身份尊贵,末将不是攀龙附凤之人。” 热脸贴到了冷屁股,朱棣扭过头,咬着牙暗骂:本王给足了他面子,可是蓝玉这贼鸟厮真是好不识抬举。 坐在马上的蓝玉,看到越来越近的燕王府。 他的心思已经飘到了南京,蓝玉心道:“太子殿下,这燕王恐怕不好对付啊。” …… 远在贵州的朱樉,此时还不知道北平城里发生的一切。 现在的他,正忙着训练眼前这帮二世祖。 半个多月过去了,原本是只会吃喝嫖赌的一群花花公子,此时此刻,他们身上已经有了几分军人的模样。 如果按照后世训练新兵的方法,至少要三个月才能把这些人变成一个真正的军人。 眼下战事在即,朱樉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浪费。 在深思熟虑后,朱樉果断加大了训练量。 用训练特种部队的方法,来训练眼前的这群人。 朱樉前世在军队当的是炊事兵,虽然没有亲自参与过特种部队的训练,可是他影视作品看了不少。 还是那座黔灵山,朱樉拿着马鞭走在最后面。 他前方的这群新兵,一个个浑身打着赤膊,三人一组,肩膀上扛着一根粗壮的圆木。 朱樉拿着马鞭不停驱赶着掉队的人,他大声喊道:“都卖力追上,谁要是误了时辰,不仅没有饭吃,还得关一天的小黑屋。” 关进小黑屋里,不仅暗无天日不说,还要承受木枷的酷刑。 哪怕是铁打的汉子也熬不住这样的折磨。 听到小黑屋三个字,落到后面的汤鼎、冯诚、傅正三人,身上又有了力气。 “汤大哥,你……别跑太快了。小弟我快跟不上了。” 眼见汤鼎一个人跑在了最前头,横着的圆木变成竖着了。 傅正在后面,拼命大喊。 汤鼎满头大汗,回过头来催促道:“上次我嫌弃吃食,被朱老二关进了小黑屋两天,你知道那两天是什么滋味么?” 冯诚一脸不解道:“究竟是啥滋味?你倒是说啊。” 汤鼎一只手扛着圆木,一只手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他喘着粗气说道:“我出来的时候,尿尿都是带血的。” 他又指了指嘴唇,说道:“直到现在,我这嘴唇都还是泛紫的。” 一听这话,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不敢耽搁片刻,争先恐后向前夺命狂奔。 第 514 章 晋王朱棡 一根圆木大概有一丈长,大约有一尺粗,在两百斤左右。 朱樉要求他们三人一组扛着这根圆木,徒步走上十里。 好在这群二世祖打小就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平日里都是大鱼大肉过日子。 他们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身体的先天条件要比农家子强上许多。 这也是朱樉敢于让他们接受高强度训练的原因,若是训练的对象换成了一些营养不良的普通人,这样练,百分之百是要闹出人命的。 “都给老子加把劲,跑快些。谁要是不小心掉到了后面,今天生火做饭的活计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朱樉提着马鞭,朝着后面掉队的那几个人大声喊道。 一听到要砍柴生火,还要挑水做饭。落到最后面的邓镇、李恒、廖权三人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他们这三个吊车尾一加速,立马就引起了连锁效应。 给一千号人做饭可是一个不得了的体力活啊,尤其是劳累了大半天以后,别人都在休息,自己还要跑去砍柴,挑水。 这不妥妥的是个倒霉蛋吗?这群二世祖都是爱面子的人,谁也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倒霉蛋,受到同伴们的嘲笑。 邓镇几人一加速,整个队伍都乱做一团。朝着半山腰的目的地,开始夺命狂奔。 …… 山西太原,晋王府。 二十六岁的晋王朱棡长相标致,留着一小撮山羊胡,是诸王里面长相最为帅气的一人。 史书记载他修目美髯,顾盼有威,朱棡最近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他屏退了所有下人。 偌大的偏殿之中,只剩下他跟永平侯谢成二人。 朱棡的手中拿着天使前不久刚送来的圣旨,他向谢成,说道:“老泰山,父皇命我统领北方所有兵马,你说要是我跟二哥对上,我这边胜算几何啊?” 谢成的长女嫁给了晋王朱棡,生下了朱济熺不久之后,就去世了。 朱棡又纳了谢成的小女儿为续弦,翁婿两人的关系比以前更加亲密了。 听完好女婿的话,谢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俗话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洪武皇帝这几个嫡子都不是省心的主,除了周王朱橚稍微安分一点以外,都不是省心的主。 太子朱标以忤逆皇上闻名,秦王朱樉更不用说了,生下来就跟皇上八字不合。 燕王朱棣就藩这几年,看似成稳了不少,暗地里没少跟哥哥们别苗头。 他眼前这个好女婿朱棡更不必说,一天不欺负燕王朱棣,他就浑身都不得劲。 谢成是个稳重的中年人,他向女婿劝道:“大王跟秦藩相隔不远,与秦王又是嫡亲兄弟,应该相敬如宾才是上策。” 朱棡听懂了老丈人的话,老丈人的意思很简单。 就是陕西跟山西是紧挨着的,真要是跟秦王闹起了别扭,他们两个藩王都没有半点好处。 要是皇上得知他们兄弟不和,说不定还会惹的龙颜大怒。 到时候,他跟二哥两个人都没有好果子吃。 朱棡捋了捋鬓角,仰天长叹道:“我本来就是老朱家最靓的崽,这些年一直被二哥抢尽了风头,本王啥时候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对朱刚来说,生平最不能忍的就是有人抢他的风头,这人偏偏还是他的亲二哥。 听完朱棡的话,谢成一阵头大。他的这个好女婿可不是省油的灯, 这些年,他这个好女婿可是暗地里卯足了劲,想跟秦王真刀真枪的来一场较量。 “大王跟秦王是同胞兄弟,本该和睦相处。要是闹到了兄弟阋墙的地步,陛下那边恐怕会不太好看啊。” 这年头,同胞的意思是一母同胞。谢成没有明说,朱棡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就是他们的老爹朱元璋还活的好好的,他们要是闹了妄动刀兵的那一步,恐怕他跟他二哥两个人都要到凤阳高墙底下去报到。 朱棡撇了撇嘴,他有些不服气地说:“从小到大,二哥事事都要压我一头。若是没有二哥,本王就是天底下最能打的藩王。” 朱棡没有说半点大话,就藩这些年,他将山西一地经营的有声有色。不仅压过了秦藩,甚至成了大明整个北方的一枝独秀。 有朱棡坐镇山西,关外的鞑虏都不敢来大同的地界上打草谷了。 哪怕是晋王朱棡把燕王朱棣欺负到了姥姥家,燕王朱棣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 “大王不可妄言啊,秦王跟你并没有利益冲突啊。” 谢成说的是实话,秦王朱樉这些年都没有西安就藩,跟朱棡打不着八竿子的关系。 “您老说的这些话,我都明白。我跟二哥更像是意气之争,不跟二哥分出一个高下,本王实在寝食难安。” 朱棡的话,让谢成有些无语。 他这个好女婿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主,一得到兵权就想去跟秦王较劲。 看见老丈人一言不发,朱棡接着说道:“现如今,父皇让我统领北方兵马。不如我带着人马去二哥的地界上打草谷如何啊?” 打草谷一词出自辽代,就是游牧民族以牧马为名,跑到边境上劫掠。 这些年,晋王朱棡没少带着人马,到北平,燕王的地界上去打草谷。 尝到了甜头的朱棡,又把主意打到了亲二哥朱樉的头上。 谢成一听这话,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谢成出声劝阻道:“大王切莫冲动,切不可行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好女婿把主意打到了秦王头上,那老虎的屁股是能摸的吗? 朱棡眉头拧起,随后舒展开来。 “刚才的‘打草谷’算是本王的无心之言,本王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带几个人到西安府去逛一逛。” 他又接着说道:“听说二哥家里的好宝贝不少,本王此行纯粹为了涨涨见识而已。” 一听这话,谢成就知道好女婿又在撒谎了。 这些年来,他这个好女婿没少到北平的地界上去踏青,他的好女婿每每回来都是满载而归,弄得燕王是苦不堪言。 在朱棡面前,谢成难得板起脸,摆出岳父的架子。 谢成沉着脸,告诫道:“要是去别的地儿倒也无妨,唯独这西安府,大王切不可动了歪心思。” 第 515 章 不想跟老爹当邻居的朱棡 “哦?” 听了老丈人的话,朱棡身子前倾,支起耳朵摆了个侧耳倾听的姿势。 “老泰山尽管畅所欲言,小婿愿闻其详。” 谢成拉了把椅子,在朱棡的身边坐了下来。 他语重心长道:“这些年,秦王尚未就藩。陛下仍然每年按时从内帑中拨出一笔款项,大肆扩建秦王府。大王可知陛下此举是为何吗?” 朱棡撇了撇嘴,他一脸不屑地说道:“还能为何?不就是老头子偏爱我二哥吗?” 现在的朱棡也不过是个二十六岁的年轻人,年轻人大多都有一个共同的毛病。 那就是看事情的眼光非常短浅,晋王朱棡还有燕王朱棣都有这个毛病。 只是朱棣的身边,有个智多近妖的老和尚辅佐他。 谢成看着这个好女婿,顿时觉得无语。 他耐着性子,解释道:“纵观整个大明,除了北平的前元皇宫以外,还有比西安府更大的王城吗?陛下根本不是在给秦王修府邸,而是在给他自己修皇城啊,我的大王!” 别的王城都是占地千亩,唯独西安的秦王府占地足足超过了三千亩。 朱棡原本以为是二哥战功颇高,在兄弟之中受到了父皇的偏爱。 听了老丈人的话后,朱棡细想之下,顿时觉得不太对劲了。 “好啊,好啊,老头子原来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啊。他想来西安,跟本王做邻居,这个无理的要求,本王绝不答应。” 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周王朱橚这几个倒霉兄弟,都是从小被抽到大的倒霉蛋。 一听到老头子要来,朱棡立马想起了被“七匹狼”支配的恐惧。 一想到以后,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朱元璋的眼皮子底下,朱棡就感到一阵窒息,他大手一伸,直接将衮龙服的领子扯开了。 朱棡大口大口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他扯着嗓子喊道:“本王好不容易才远离了老头子的阴影,他要搬来西安,这不是要本王的命吗?” 朱棡可没有大哥、二哥那么大的胆子,敢跟老爹朱元璋明着作对。 他最多只敢在背后,偷偷使些小坏。 比如把杭州进贡来的雨前龙井,偷偷换成鸭屎香什么的。 偷茶叶这等小事,被朱元璋发现了也只会一笑了之。 看见朱棡吓得面色苍白,浑身抖如筛糠。 谢成更加无语,他这个好女婿属于有贼心,没贼胆的那种。 别看朱棡在背后跳的挺欢,真要是跟秦王明火执仗的对上,他这个好女婿保准是第一个认怂的那个。 “陛下若是执意迁都,这天底下恐怕无人可以阻止陛下。” 洪武皇帝朱元璋是个很要强的人,上次为了修建中都凤阳花了数百万两银子。 如果不是朱元璋巡幸中都的时候,碰巧在皇城发生了一场小地震,恐怕大明的京师就要变成了凤阳府了。 现在的凤阳除了保留三大殿以外,很多修建宫室的材料都已经转运到了西安的秦王府内存放。 满朝上下的文武官员,瞎子都看的出来,洪武皇帝下一步要干什么? 不过是在等时机成熟而已,朱棡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跟老爹朱元璋做邻居。 以后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老爹的眼皮底下。 一想到欺负不了四弟朱棣,跟二哥干不了仗。他晋王朱棡活着还有什么乐子可言? 朱棡扯着嗓子吼道:“二哥是我的亲哥哥,我这个弟弟绝不能让他无家可归。” 说完,朱棡一把拿过桌上的圣旨,犹如火炬一般高高举起。 朱棡声情并茂,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朱元璋无道暴君,我晋王朱棡要连同二哥秦王、四弟燕王、五弟周王一起反了他娘的。” 看到好女婿又犯起了浑,谢成顿感一阵头大。 都说秦王朱樉是个浑人,实际上他这几个弟弟在他的耳濡目染之下,没有一个是正经的。 都是一帮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朱棡吼了一嗓子,直接把谢成给吼急眼了。 “打到南京去,夺了他的鸟位。” 谢成三步并作两步,一下窜到了朱棡身前,一把夺过了他手上的圣旨。 谢成拿着圣旨,恨铁不成钢地说:“大王不得胡言乱语,陛下是开国雄主,可不是守成之君啊。” 谢成就差明说,你老爹朱元璋可不是李渊那样的面团,任你捏扁搓圆啊。 朱棡刚才只是发泄一下,内心长久以来挤压着的恐惧。 一听到老爹朱元璋要来西安,那“七匹狼”的脆响,仿佛还是昨日一般在他的股间隐隐作痛。 朱棡垮着个脸说道:“老泰山所言,本王又何尝不知。一想到老头子要搬来西安,本王在太原这些的经营就要化作梦幻泡影,这让本王如何想得开呢?” 老爹朱元璋没来北方之前,他们是手握重兵的实权藩王。 等到老爹朱元璋一搬到了西安,他们这些个北方藩王,只能当朝廷的打工仔,大明的马前卒了。 一举一动不仅在朝廷的监视之下,恐怕他们这些塞王手里的实权也会大为削减。 只要都城变成了西安,十二卫亲军跟京营也会随之而来北方。 有数十万的军队坐镇在北方,也就不再需要藩王统帅北方的军队。 到时候,他们手中的军队只剩下藩王府所属的三护卫。意味着他们手里的实权也会大大得到削弱。 朱棡还不知道的是历史上的永乐皇帝朱棣得以顺利削藩,正是因为他迁都到了北方。 谢成那个着急啊,生怕这个好女婿冲动之下干出傻事。 “大王切莫意气用事,陛下言出法随,不是你、我人力可以抗衡天威的。” 朱棡虽然还很年轻,他已经想到了要害之处。 “老泰山有所不知,老头子要是迁都到了北方,恐怕不久之后,就是朝廷下令削藩了。此乃我等塞王的生死存亡之际。” 朱棡的话,直接让谢成愣住了。 他一直没有站在藩王的立场,设身处地考虑问题。 没想到他眼中的这个不孝女婿,已经想到了关键之处。 谢成木讷的问:“大王下一步想做什么?” 朱棡抿嘴一笑,他一脸自信的说:“连同二哥、四弟、五弟、七弟,咱们五大塞王联名反对迁都。” 第 516 章 迷路了 朱棡的话,直接让谢成愣在了原地。谢成做梦都没想到,眼前这个好女婿居然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简直可以用胆大包天来形容,谢成小声提醒道:“大王莫要忘了,迁都一事不过是在酝酿之中,陛下并没有明旨昭告天下。” “大王,如果连同其他藩王一起上书反对。难免会被陛下当作造谣生事来处理。” 谢成还有一句话没有明说,那就是凡事要讲究师出有名,如今迁都一事是在秘密进行的,冒然上书反对,这不是明着打皇上的脸吗? 朱棡一听,顿时恍然大悟。他说道:“老泰山说的很对,如今,事情还没闹到那一步,现在还没到跟老头子当面锣,对面鼓的时候。” 朱棡接着说道:“要是闹大了,不小心闹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届时惹得老头子暴怒,搞不好还会枪打出头鸟。不行,这个出头鸟绝不能让本王来当。” 朱棡的态度非常明确,那就是闹事可以,这个带头大哥的位置绝不能由他来当。 以免将来,到了老爹朱元璋拉清单的时候,他成了第一个挨收拾的倒霉蛋。 朱棡的一番话,让谢成很是无语。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的这个好女婿属于没什么担当,但又喜欢在背后火上浇油的那种。 谢成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大王既然不愿意去当这个出头鸟,又准备让何人来主导此事呢?” 老丈人的问题,让朱棡陷入了一阵沉思。 在冥思苦想过后,朱棡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只见他笑着说道:“本王刚刚想出了一个好办法,这西安府既然是二哥的封地,那么反对迁都一事理应让二哥来牵头才对。到时候,本王只需躲在二哥的背后摇旗呐喊就行了。” 朱棡一脸得意道:“就算老头子要秋后算账,也只会找到二哥的头上。至于本王,不过是屈服在二哥淫威之下的一只小虾米罢了。” 他的目的正是要嫁祸给二哥,朱棡正为自己的一石二鸟之计得意万分。 看到好女婿脸上得意的笑容,谢成顿时觉得一阵无语。自己这个女婿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半点担当。 无论做什么事,都不喜欢走正道,反而最喜欢躲在背后摆弄一些阴谋诡计。 谢成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个女婿日后恐怕难成大器。 朱棡此时还不知道老丈人的心里所想,看到老丈人埋着头,一言不发。 朱棡出声询问:“本王现在立马修书一封,派人送去贵州给他陈述利害关系。以二哥的火爆脾气,一定会站出来给弟弟们出头的。可否请老泰山帮本王代笔?” 眼见劝不动晋王,谢成只好不再坚持。 谢成一脸无奈,他说道:“既然大王成竹在胸,那老臣依计行事便是。” …… 十天后,朱樉正带着新兵营,在山里搞野外生存训练。 上千号人只带了三天的干粮,没有任何后勤补给就进入了黔灵山的老林子里。 贵州的地形就是山连着山,这里不仅有很多天然的溶洞,还保留着非常多的原始丛林。 黔灵山的老林子里有着密密麻麻的参天大树,这里树高三丈多许。 高大的树木还有茂密的枝叶,遮蔽了天上的太阳。 加上潮湿的天气,在山林间弥漫着大雾。 朱樉等人一进到老林子的深处,不出意外就迷失了方向。 朱樉跟朱文正两人带着队伍行走在密林深处,地上铺垫着一层厚厚的枯枝烂叶,脚踩在上面走路不时发出“沙沙”的声音。 朱文正侧着头,向身边的朱樉问道:“小弟,你怎么会一时兴起把队伍拉到这深山老林中来训练?” 朱樉听出了朱文正的话里有几分不满的味道,不过他能理解朱文正的心情。 毕竟要是按照原来的计划,他们这一行人应该是在老林子里训练五天。 现在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他们在这片老林子待了足足十天。 比之前的训练计划足足延长了一倍,朱文正有些烦躁是在所难免的。 这一个小小的意外,就是他们这一行人在老林子里迷路了。 朱樉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不过很好的掩饰了下来。 他向朱文正解释道:“我原本想的是西南三省有十万大山,到处都是这样的深山老林。我这不是想提前预演一番,免得到时候,去了云南,敌人一旦躲进了山里,我们岂不是要束手无策了吗?” 朱樉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现在的西南,可不是后世的西南地区。后世的西南地区,修建了不少隧道,有高铁有盘山公路,甚至还有机场。 这年头的西南地区,到处都是崇山峻岭,一眼望不到头深山密林。 要在云南、贵州等地行军,翻山越岭是不可避免的,还得穿越茂密的原始森林。 说完,朱樉的脸上满是歉意,他向朱文正说道:“驴儿哥很抱歉,都怪我事先没有做好功课。本以为这片老林子不大,就没有在事前准备好向导。” 古代行军打仗,凡是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地方。都要抓几个本地人充任向导,给大军带路。 朱樉早先都是在北方打仗,那里多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只要有地图在手,就很难迷路。 因此,他还没有养成抓向导给自己带路的习惯。 朱文正是他的老搭档,当然知道朱樉不是正经科班出身的将领,属于半路出家的那种。 朱文正摆了摆手,“小弟,我没有半点要怪罪于你的意思,你也不必向我道歉。为兄跟你一样在地图上看着这片林子不大,就没有事先去做准备。” 朱文正跟朱樉一个毛病,两人都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 “谁知道这片林子的地形如此诡异,常年不见天日不说,这几天山间还起了大雾,害得我们辨认不清方向,在林子来来回回转悠了好几天。” 大雾降低了林子里的能见度,众人一眼望过去,视线能到地方最多三四米。 这也是他们会在这山林里迷路的原因,朱樉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应该带一个罗盘当指南针再进来。 起码还能辨认的出方向,一群人不至于在林子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第 517 章 走出老林子 因为山间起了大雾,能见度太低了。 为了防止大队人马失散走丢,朱樉下令让后队紧跟前队,后面的人紧跟前面的人再行动。 于是这一群人跟开火车一样,拖着长长的队伍,跟着他这个火车在深山老林子里穿梭。 在他们吃完了身上的干粮以后,一开始还能在山里打猎,打到一些野猪跟野鹿。 有这些野味充饥,一群人也算过的有声有色。 直到两天前,林子里下起了毛毛细雨。一下雨,他们就惨了。 林子里的动物为了避雨,都去找地方躲了起来。 别说野猪、傻狍子之类的了,山里面连只兔子的身影都看不到。 天上下着淅沥沥的小雨,一群人走在林子里被淋的跟个落汤鸡一样。 他们一个个是又累又饿,偶尔运气好在路上还能摘到一些野果充饥。 可惜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多了,林子里那点野果还禁不住他们这样造的。 很快,他们就沦落到了只能挖野菜跟树根度日的地步了。 …… 好不容易等到雨停了,走在前头的朱樉向众人宣布道:“停止行进,原地休息半个时辰后,准备埋锅造饭。” 他的命令一宣布,众人一哄而散,经过这些天的拉练,众人早已分工明确。 负责生火的去砍柴,负责做饭的去挖野菜。 众人忙的不亦乐乎,很快就将今日份的野菜准备好了。 几口大锅架在了空地上,下面的柴火被雨淋的湿透。 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把这几堆潮湿的柴火点燃。 众人围坐火堆前面,终于感到了身上有了一丝暖意。 他们浑身虽然有些狼狈,不过好在被困的时间还不是很长。 在深山老林子里过夜,让这群二世祖们倍感新奇。 他们把这几天的经历当做成了一种谈资,加上互相之间变得熟络了不少,他们在火堆前开始滔滔不绝,谈论着这几天的见闻。 看着他们有说有笑,朱樉原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虽然这次野外训练遇到了计划外的一点小小挫折,好在大家的士气还算高昂。 没有人被眼前这点小困难就打倒在地,可以说这是这次野外训练的最大收获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锅里的水开始沸腾,野菜下锅之后,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煮好了。 饥肠辘辘的众人手上拿着树枝做成的筷子,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眼巴巴的望向了领头的朱樉。 “传我的命令,全军开饭。” 随着朱樉一声令下,如同吹响了战场上冲锋的号角。早已等的迫不及待的众人对着眼前那口大铁锅发起了冲锋。 汤鼎、冯诚、傅正还有邓镇、李恒、廖权几人朝着朱樉跟朱文正这边挤了过来,他们拿着粗糙的筷子,撅着屁股挤在了大铁锅前。 他们一个个埋着脑袋,伸长着脖子,手里的筷子不停往锅里捞着野菜。 这群二世祖全然没了平日里趾高气昂的模样,对着一锅野菜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朱樉跟朱文正作为上官还保留着起码的风度,他拿着碗给自己盛了一碗野菜汤,顺便也给朱文正盛了一碗。 两个人围坐一棵大树底下,开始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野菜的味道吃起来略微苦涩,吃起来如同嚼蜡一般。 朱文正年幼的时候,有过当乞丐的经历。别说是山里的野菜了,哪怕是街上的泔水,他都吃的有滋有味。 朱樉早年在凤阳遇到倭寇时,饿极了的时候,连地下的草根都挖出来当小零食嚼着吃。 这点野菜对他来说,完全没有丁点抵触。 两人很快吃完了一大碗野菜,又喝了几碗野菜汤。两人背靠着背,坐在一棵大树底下打着饱嗝。 朱文正闭着眼睛假寐,对朱樉说道:“小弟啊,这两天老吃野菜,我这嘴里都快淡出个鸟味来了。” 朱樉很是赞同的点了下头,“驴儿哥,我们英雄所见略同。野菜这玩意虽好,可是不管饱啊。” 俗话说半大的小子,吃穷了老子。朱樉原本饭量很大,这两天顿顿吃野菜,这么青壮的小伙聚在一起压根就不够分的。 与其说他每顿吃了半饱,倒不如说是喝菜汤喝的个水饱。 雨停过后,天空放晴了。山间的浓雾慢慢飘散,突然一缕阳光透过茂密的树林洒在了朱文正的头上。 朱文正感到有些刺眼,他睁开了眼睛。抬头望向天空,一脸激动道:“小弟你快看,出太阳了。” 朱樉正在闭目养神,他一脸无语道:“出太阳就出太阳了呗,这有啥好激动的……” 说着,说着,朱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 朱樉抓着朱文正的肩膀不停摇晃,他兴高采烈道:“有太阳了,有太阳,我们就可以辨认方向了,我们终于能走出这该死的鬼地方了。” 在林子里迷路,最困难的莫过于辨认方向。 朱文正在地上翻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找来一根笔直的棍子。 他将棍子递给了朱樉,朱樉直接将那根棍子插在了树林间隙的阳光底下。 阳光照在棍子上,地上立马出现了影子。 朱樉指着地上的影子,说道:“现在是正午时分,阴影所在的地方应该是北方,反之应该是南方。” 通过阴影所在的方位,两人很快辨认出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辨认出了方向,两人很快推算出了队伍所在的位置。 朱樉召集了众人,告诉了大家这个好消息。 “就在刚才,我跟你们的副营官已经找到了出去的方向。大家今天就可以回家了。” 朱樉当然说的是回军营,听到“回家”两个字。 众人欢呼雀跃,汤鼎抱着冯诚,傅正两个人,激动的热泪盈眶。 “太好了,我们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啊。” 说完,朱樉跟朱文正在前面带路,带领着众人走了大半天的时间。 终于走出了这片老林子,看到山外熟悉的景色,众人抱在一起,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几天的旅程,对于这帮二世祖来说,如同做梦一般离奇。 第 518 章 论卫所制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大明要让四方,来贺!” …… 嘹亮的歌声在山间树林里飘荡,一群人在山坡上席地而坐。 他们吃着野味,唱着歌,每个人的身上虽然有些狼狈,但是他们的精神面貌已经焕然一新。 跟之前截然不同,以前的他们是一帮混吃等死的废物,那时的新兵营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景象。 而现在的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自信的笑容。如今的新兵营已是一副朝气蓬勃的景象。 这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转变,看在朱文正的眼里,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架子上的狍子肉烤的滋啦滋啦冒油,狍子肉的表皮烤的金黄酥脆。 朱文正撕下了一条腿放入口中,一口下去,满嘴的油脂让朱文正特别的满足。 朱文正一边吃着,一边对朱樉说道:“原本我还以为这群酒囊饭袋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小弟你的练兵之法还真的有用。” “这一个月的训练下来,不说别的,这群二世祖身上的精气神都跟以往大不同了。” 在朱文正看来,这群纨绔子弟不仅贪生怕死,而且吃喝嫖赌样样俱全。 与其费心费力地去操练他们,真不如找一群只会抡锄头的农家子来从头练起。 起码农家子还是一张白纸,而眼前这些个二世祖都是一张涂黑了的废纸。 没想到,朱樉仅仅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将眼前这群纨绔子弟操练的有模有样。 现在看上去,眼前的这帮二世祖至少有了个军人的样子。 朱文正抬手指向人群,他一脸自信说道:“为兄敢断言,如果照此法训练下去,不出三个月,眼前这些人保准个个都是精锐。” 听了朱文正的话,朱樉的脸上没有半分得意的神情,他微微一笑。 “驴儿哥言之过早了,这些人才刚刚做到令行禁止这一步,离真正的精锐还早得很。” 朱樉这句话,让朱文正感到十分意外。他说道:“自古以来,能做到令行禁止的,无一不是精兵。在小弟的眼中,什么样的军队才能称得上是精锐呢?” 冷兵器的时代,两军交战的结果,胜负往往是阵型来决定的。 能做到令行禁止的一方,就意味着阵型会更加的严整。 在朱文正看来,这当然称得上是精兵。 朱樉笑了笑,才对朱文正解释道:“一支军队要有军魂,才能称得上是精锐。咱们这支新兵营不过是刚刚合格而已,离真正的精锐还差的远了。” “军魂?”这两个字让朱文正感到十分疑惑,他问道:“军魂是何意?” 朱樉解释道:“就跟人有三魂七魄一样,一支军队的灵魂人物赋予它的意志就被称为军魂。” 为了朱文正更好的理解其中的含义,朱樉打了一个比方。 “就拿岳家军的例子来说,岳飞岳元帅精忠报国的品质就是岳家军的军魂,正因为有了岳飞的领导,岳家军才能真正做到‘冻死不拆屋,饿死不劫掠。’” “可惜赵宋的官家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在风波亭冤杀了岳飞。岳飞一死,这岳家军的军魂也就散了。” 说这话的时候,朱樉一直觉得真正要杀岳飞的人是宋高宗赵构,而秦桧只是执行他意志的一个工具人。 这件千古奇冤在后世的互联网上有着各种各样的解读,有说岳飞想要迎回二圣,在政治上站错了队。 有说岳飞虽然没有反意,但是他有造反的实力。在朱樉看来,这些都是一家之言。 在他看来,岳飞的死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赵构偏安一隅,想要跟金人苟合。 而金人给出的条件,就是让赵构杀掉一直碍事的岳飞。 可以说岳飞一死,南宋的主战派就成了一盘散沙。 从此,南宋的北伐成了南柯一梦。 听了朱樉的话,朱文正低头沉思了一阵,良久,他抬起头向朱樉问道:“小弟,在你看来,我大明军队的军魂是什么?” 朱文正的这个问题,朱樉早就思考过了。 明军能在乱世当中脱颖而出,陆续打败了各路枭雄,收复了丢失四百多年的燕云十六州,最后统一了天下。 这样的军队,当然是军魂的。 朱樉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回答:“明军的军魂就是卫所制。” 听到朱樉说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制度的时候,朱文正直接愣住了。 “卫所制?小弟此言何解?” 朱樉耐心解释道:“卫所就是一种屯守结合的制度,在州府划给他们一片土地,让他们世代耕种顺便担任守备地方之职。老头子规定了一户一丁世代当兵,就能领三十亩的土地,好处就是能有源源不断的兵员,而且朝廷不用承担一分钱粮。” 世兵制并不是朱元璋发明的,最远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从管仲划分士农工商开始,最早的士就指的是军士。 到了三国时,从曹操屯田开始,世兵开始大量的出现。 朱文正追问道:“那坏处呢?” 朱樉笑着说:“坏处当然是显而易见的,现在已经有不少军中的将领开始吃空饷,喝兵血,侵占士卒的耕地。长此以往下去,卫所制必然崩坏,会出现大量的军户逃亡。” 卫所制到了嘉靖年间,基本上就是名存实亡了。东南沿海一带的卫所长期空额,才让倭寇日益猖獗。 等到戚继光的戚家军出现时,就是到了募兵制彻底替代卫所制的时候。 听了朱樉的话,朱文正才明白为何这两年南方的卫所兵战斗力下滑的厉害,能让沿海闹起了倭寇。 为此,他的四叔朱元璋不得不颁布《禁海令》,“严令片帆不得下海。” 原来根子在这里,朱文正接着又问:“那你可有解决之法?” 朱樉摇了摇头,他说道:“卫所制成就了现在的明军,想要改革必然会遇到天大的阻力,哪怕是老头子也不敢轻易妄动。” 古往今来,所有改革的核心无非是重新划分蛋糕。满朝的开国功臣跟淮西勋贵们都在卫所制这块大蛋糕上分食, 谁要是改革卫所制,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第 519 章 朱棡的信 话说到这里,朱文正也没声了。 严格来说,他本人就属于开国功臣里的一员。他当然知道有不少同僚都在吃空饷还有喝兵血。 而且不仅是勋贵跟功臣在干这样的事,还有朱家的王爷们也没闲着。 毕竟侵占老百姓的农田很容易受到御史们的弹劾,而侵吞军户们的土地就不同了。 有几个文官愿意为地方上的穷丘八声张正义的?那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满朝文武都很有默契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朱文正的儿子靖江王朱守谦的罪状之一就是侵吞卫所的田地。 而且朱家的王爷们不止侵占卫所的耕地,他们还倒卖地方卫所的军马。 朱樉身为中军都督府都督,当然对这件事知道的很清楚。 但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就算告诉了老爹朱元璋,不过是派几个钦差下几道圣旨去申饬一下他那些不听话的弟弟们。 过几天,朱家的藩王们还不是外甥打灯笼,照旧吗? 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现在的身份是秦地的藩王,又不是当朝的太子。 自然不可能在宗室,还有朝廷里面给自己到处树敌。 朱樉跟朱文正没营养的闲聊了几句,他正要下令启程回营的时候。 远处有一匹快马,向着他们疾驰而来。 朱樉的眼力很好,大老远就看见了马背上坐着的那人正是他的亲兵千户赛哈智。 赛哈智的身后紧紧跟着一骑,正是晋王府的一名青年太监。 朱樉之所以认得他,因为他是三弟朱棡身边的贴身伴当,从小跟着朱棡一起长大。 两人一前一后骑着快马,很快到了山坡上。 到了朱樉身前,二人翻身下马。 赛哈智躬身道:“爷,晋王府来的宋公公说有急事要找您。卑职就带着他上山了。” 那名姓宋的太监迈着小碎步,走上前来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奴婢宋钟拜见二爷,二爷千岁。” 朱樉自然对这个名字特殊的太监,印象特别深刻。他打趣道:“送公公啊,我不是早告诉你了吗?你这名字‘送终’、‘送终’的多不吉利啊,听我的改成宋仲基多好啊?” 宋钟一脸尴尬,他说道:“回禀二爷,这名字都是爹妈取的,小人从生下来就叫宋钟了。叫别的,恐怕不太习惯。” 朱樉摆了摆手,说道:“本王就是随口一说,你是三弟的奴才还轮不到本王来管。” “说吧,三弟派你来找本王是为了何事?” 宋钟是晋王的贴身伴当,要是普通的小事,不会不远千里的派他过来传信。 正如朱樉所料,宋钟郑重其事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 宋钟跪在地上,双手将信高高捧起,呈到了朱樉面前。 朱樉接过信一看,信封上没有任何笔墨。 拆开信封一看,里面的信纸也是一张白纸。 朱樉让两人退下,他将信纸平铺在一块石头上,然后取过腰间的水壶直接水倒在了信纸上。 信纸被泡的湿透了以后,黑色的字迹才显现了出来。 这是朱樉小时候,跟朱棡他们玩的游戏。 用明矾墨水写下的字,只会在水中显现。 当时,朱樉来了这么一手,被小伙伴们惊为天人。 字迹浮现完整后,朱樉才躬下身子,仔细阅读了起来。 看完,朱樉将这张信纸揉碎,扔在了山脚下。 看到朱樉一个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低头沉思。 朱文正走了过来,见朱樉脸上愁眉不展,朱文正关心的问:“小弟,你刚才是有心事吗?” 朱文正是他多年的老搭档了,朱樉也没藏着掖着,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就在刚才,我三弟派人来送信。上面说我父皇有意迁都西安,三弟拿不定主意只好派人来问我了。” 听完朱樉的话,朱文正思考了一阵,才说道:“四叔有意迁都西安府,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 朱文正第一时间考虑的是这件事的真实性,朱樉回答道:“我父皇这些年一直不间断的拨钱扩建西安的王府,现在王城的规模比紫禁城已经差不了多少了。据我所知,父皇想迁都到西安这件事应该是真的。” 历史上洪武二十五年,洪武皇帝朱元璋派太子朱标前往西安考察,正是有迁都西安之意。 可惜太子朱标英年早逝,朱元璋从此不再谈论迁都之事了。 这个时空里,因为朱樉的出现,朱元璋的兜里有了不少银子,迁都西安之事可能要大大提前,这才是朱樉愁眉不展的原因。 因为他知道,以朱元璋的强硬性格,他想要做的事就会想方设法去做,而且谁也阻止不了。 朱文正摸着下巴,说道:“既然四叔有迁都西安之意,为何会是晋王来向你通风报信?这件事毕竟跟晋王没有任何瓜葛。” 一母同胞的几兄弟,自小都是一起长大的。 朱樉对这几个弟弟当然是非常了解,他向朱文正解释道:“以我对老三的了解,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害怕跟老头子当上了邻居,在老头子的眼皮子底下,他还能有逍遥的好日子过吗?” 朱文正摇了摇头,对朱樉说道:“我怀疑这是晋王的祸水东引之计,你要是带头上书反对,到时候惹得四叔大怒,你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听了朱文正的话,朱樉解释道:“刚开始我也以为是三弟耍心机,想让我去当这个出头鸟。可是在信里,三弟言明了利害关系,到时候朝廷迁都到了北方,有重兵驻守在京畿之地,有很大的可能性,北方就不再需要我们这些藩王塞边了。” 迁都是个浩大的工程,不仅是皇帝本人要搬家,朝廷的六部九卿,还有驻守京城的二十多万京营都会跟着朝廷一起搬家。 朝廷一旦迁都到了北方,北方驻守的军力迟早会超过南方,藩王塞边,屏藩朝廷的意义也就没有那样大了。 朱文正思索了一阵,才说道:“也对,以四叔的性格授予小弟你跟晋王那么大的权柄以后,必然不会任凭你两人坐大的。” 第 520 章 二人谈话 朱樉当然知道朱文正刚才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以朱元璋掌控欲极强的性格,势必不能容忍秦藩和晋藩这两个藩地脱离朝廷的掌控。 他已经猜到了迁都之后,老头子还会有下一步动作,那就是慢慢收回藩王手里的兵权。 朱樉脸色阴沉,他对朱文正说道:“以老头子的性格,给了我和三弟那么大的一颗甜枣,说不定早晚还会给我和三弟来上一巴掌,让我们兄弟俩摔上一个大跟头。” 听了朱樉的话,朱文正当然知道他这个四叔可不是什么老好人,面黑心狠手辣着了。 打一个巴掌,再给一颗甜枣不过是四叔朱元璋的常规操作。 四叔朱元璋真正最厉害的地方,还是在于他有一双火眼金睛,能够洞穿这世上的所有人心。 元末,天下大乱之时,这世间群雄辈出。 然而这无数的英雄豪杰不是被他四叔收入囊中成了大明的开国功臣,就是像陈友谅跟张士诚这样的人杰一样去阴曹地府见了阎罗王。 玩弄人心才是四叔朱元璋最擅长的本事,作为第一代的受害者,朱文正当然对此深有感触。 作为多年的老搭档,朱文正跟朱樉二人之间对彼此都非常熟悉。 一听这话,朱文正就听出了朱樉的言外之意,他向朱樉问道:“小弟,你的意思是四叔利用你跟晋王压服手底下那些不听话的骄兵悍将,等到没有利用价值之时,还会将你跟晋王一脚踢开是吗?” 眼下这里并没有其他外人,朱文正直接语出惊人。他索性不用藏着掖着,直接在朱樉面前说出了“大逆不道”之语。 出于对老搭档的多年了解,朱樉并没有半点见怪。 在朱樉的心目中,朱文正就跟他的兄长一样。在朱文正的面前,他难得可以卸下厚厚的伪装。 朱樉回答道:“兄长所言极是,老头子让我跟三弟分别掌管天下所有兵马,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等到朝中那批老将逐渐凋零,届时老头子只需下一道旨意就可以尽收我跟三弟手中的兵权。” 朱文正一听,这场面好像似曾相识啊。他对朱樉说道:“在夺取天下之前,四叔曾经任命我都督府的大都督,还特别授予我都督中外诸军事的大权。那时,为兄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可惜没有得意多久就被四叔以强抢民女之罪下狱了。” 严格来说,朱文正是大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大都督,可惜他这个大都督并没有担任多久,他想投诚张士诚那件事就败露了。 侄子造起了亲叔叔的反,这件事当然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结果就是朱元璋随便找了一个由头,以强抢民女之罪将朱文正下狱了。 朱文正也差点死在了狱中,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属于印象特别深刻了。 朱文正的意思,朱樉当然听明白了。朱文正这是在提醒他,要保持住自我,千万不能被那些虚头巴脑的名头给冲昏了头脑。 朱文正的那件往事,朱樉仔细思考过了。可以说朱文正的悲剧,除了是老朱一手造成的以外,也有他自己的原因。 朱樉笑着说道:“驴儿哥放心吧,我不会学你一样不自量力去跟我大哥争储的。” 朱樉不想争储的原因也很简单,按照历史的轨迹,大哥朱标很难活到他继位的时候,他没必要去跟一个将死之人争夺储君之位。 听了朱樉的话,朱文正直接闹了一个大红脸。那时的他刚打赢了洪都保卫战,立下了不世功勋。 那时的他何等不可一世,正是看着朱标年幼好欺负的份上,他才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结果他心里那点小心思,被好四叔一眼就看破了。在好四叔派人夺了他的兵权以后,朱文正发现了大事不妙,这时他派人给张士诚写信,打了投敌叛逃的主意。 朱文正红着脸说道:“我只是让你别学我一样年轻冲动,可没让你跟你大哥去争那劳什子的大位。” 作为老朱家的第一个二代,朱文正当然知道当年朱标的出生对四叔意味着什么? 当年,正在进攻集庆路的朱元璋听到朱标出生的消息是何等激动?派人直接在牛头山上刻下了“到此山者,何患无嗣”的话语。 翻译成今天的话,就是“到这座山的人,不愁没有儿子。” 朱标那可是自打一生下来,就被当做接班人来培养的。 看到朱文正难得老脸一红,朱樉调笑道:“驴儿哥除了你胆大包天以外,这天底下还没有人不知好歹敢去跟我大哥争储。” 朱樉一脸笑的不怀好意,朱文正当面被揭了老底,他面色一黑,有些羞恼道:“我这是在跟他谈论正事,别胡扯那些乱七八糟的。” 看见朱文正恼了,朱樉脸上的笑意一收,他一本正经说道:“关于父皇迁都之事,小弟恳请驴儿哥赐教。” 听到这句话,朱文正的脸色稍缓了一些,他拿出水壶润了润喉,这才缓缓开口:“你、我二人亲如兄弟,赐教就大可不必了。为兄要告诫你的是目前迁都西安一事还没有落到纸面上,一切都充满了变数。” 朱文正的意思很明白,迁都一事不过是朱元璋在暗中谋划而已,还没有经过廷议,也没有明旨下发,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朱文正接着说道:“就算是跟中都一样有明旨下发,只要是朝中的阻力重重,四叔势必也会要重新考虑的。” 当年为了将京师迁到中都凤阳,朱元璋不顾朝中反对的声浪,特意下发了一道旨意,将凤阳升级为中都行在,将现在的京师南京降级为大明的陪都。 结果在凤阳奉天殿的朱元璋不幸遇到了一场小型地震,迁都凤阳之事戛然而止。 直到现在,锦衣卫也没有调查出原因,那一次奉天殿震动的背后原因,究竟是不是人为的? 听了朱文正的话,朱樉点下了头表示赞同,他说道:“迁都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势必要朝中争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十年、二十年的前期筹备,很难完成这样浩大的工程。” 第 521 章 害羞的朱樉 迁都不是一件小事,历史上永乐皇帝为了迁都北京,顶着满朝大臣反对的声浪,耗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足足花费了十六年才完成了“永乐迁都”这一项壮举。 就是这样,到了仁宗朝的时候,朝中仍然有不少大臣怀念以前在南京的日子。就连明仁宗本人也动了几次想要将都城迁回南京的念头。 不过好巧不巧的是每当明仁宗想要下令迁都回南京之时,南京那边的钦天监都会回报“南京某处又遇到了地龙翻身。” 就这样,明仁宗的迁都之旅还没能成行,就戛然而止了。 现在是洪武十六年,西安的王城都还没有完工,工程进度只有一半不到。 按照现在的进度,朱元璋想要迁都西安,至少还要等十好几年。 按照历史的原本轨迹,只要等到大哥朱标一去世,老爹朱元璋也就没了迁都的心思。 看到朱樉的面色变得坦然,朱文正感到有些奇怪。 “四叔平日都是抠抠搜搜的一个人,现在花了大把银子大修西安城肯定是心意已决。小弟,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将来会变得无家可归吗?” 在朱文正看来,朱樉作为一名藩王,哪怕再受到四叔朱元璋的偏爱,早晚都会有就藩的那一天的。 朱樉笑了笑,向朱文正解释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父皇既然要在西安建都,想必到时候也不会亏待了我这个亲生儿子,我又何必为此烦恼呢?” “万一要是到时候,父皇把我封地换到了江南,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一听这话,朱文正板着脸,说道:“你这句话拿来骗兄弟们可以,可别把你自己都给骗了。” 朱文正向前走了两步,抓住朱樉的肩膀问道:“小弟,你老老实实告诉为兄,你真的对大位没有半点想法吗?” 得益于上面有个老朱镇着,朱文正这些年的养气功夫渐长。单从他的言行举止来看,朱文正已经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野心了。 如果不是多年以来的老搭档,互相了解颇深。朱文正一定会以为此时的朱樉是一个胸无大志,混吃等死的二世祖。 朱文正抓着朱樉的肩膀,来回不停的摇晃。“二弟,你快醒醒。你以前济世救民的理想哪去了?那个愿意为了天下百姓染血疆场的秦王朱樉哪去了?” 被朱文正一阵摇晃,朱樉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他赶紧求饶:“好了,好了,驴儿哥,我不逗你了还不行么?” 听到这句话,朱文正才撒开了他肩膀上的大手,他目光灼灼的望着朱樉。 “小弟,你认真告诉我。你现在对大位真的没有半分想法了吗?” 这个问题对朱文正来说非常重要,他的后半生能不能翻身这个希望就压在朱樉身上了。 朱樉当然知道像朱文正这样的人,如果不是运气好碰巧遇上了他,别说后半辈子能不能翻身了,早就下辈子投胎去了。 朱樉笑着回答:“朕敢当着你的面,对天发誓对紫禁城那个鸟位真的没有半点想法。” 朱文正抬着手指着朱樉,痛心疾首道:“才几年不见,小弟你怎么堕落到了这种程度?我们的理想,我们的抱负……” 朱文正说着说着,就发现了不对劲。他一脸激动抓着朱樉的肩头问道:“你刚才自称什么?” 朱樉以前还没发现,朱文正一激动就喜欢抓别人的肩膀,这个习惯可不太好。 他歪着头,一脸无辜道:“刚才什么都没说,你可能听错了吧。” 朱文正一脸激动,五根手指用力抓着朱樉的肩头。“我刚才没有听错,你明明自称的是'朕’,我一直最担心的就是岁月磨灭了你的雄心壮志。” “看到这么多年,小弟你一点都没变,我就放心了。” 在朱文正看来,能不能争到那个位置。完全取决于朱樉自己的态度,朱文正沉声说道:“当初太子刘荣还有太子李建成,他们的位置难道不是稳如泰山吗?” 说着,说着,朱文正的脸色渐渐变得狰狞起来,他咬着牙说道:“小弟,你要记住一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你意志坚定如铁,这天底下就没有撬不动的太子储君。” 太子刘荣是汉景帝刘启的储君,也是汉武帝刘彻的哥哥。因为太子刘荣的母亲栗姬不愿意与馆陶公主刘嫖联姻。 馆陶公主刘嫖就在汉景帝还有窦太后的面前,每日进栗姬的谗言,长期以往之后,栗姬被废,太子刘荣也被贬为了庶人,幽禁到死。 太子李建成更不用说,一场玄武门之变,不但丢掉了他的储君之位,还丢掉他的身家性命。 朱文正举了这两个例子,就是要告诉朱樉一个道理。这天下间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哪怕是铁打的太子之位也会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朱文正不知道历史的走向,朱樉可是清清楚楚记得历史的太子朱标是走在了朱元璋的前头,正因为朱标的突然去世,朱元璋才会立年幼的朱允炆为储君。 朱允炆被立为皇太孙之后,一直接受方孝孺还有黄子澄、齐泰等三人的教导。 等到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一去世以后,刚刚登基的朱允炆就迫不及待接受了黄子澄还有齐泰献上的削藩之策。 这可以说是整个靖难之役的导火索,严格来说朱樉的对手不应该是太子朱标,应该是皇太孙朱允炆还有燕王朱棣才对。 现在有些尴尬的是他跟吕舒那个毒妇有了一腿,不知道朱允炆这个拖油瓶到时候会不会认他这个后爹呢? 朱樉仔细一想,以朱允炆的性格说不定拿他开刀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朱允炆那个大侄子可是出了名喜欢偷袭亲叔叔啊。 朱樉正在胡思乱想之时,朱文正有些不乐意了。 “贤弟,你怎么不说话啊?” 朱樉难得有些害羞,“说什么?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看到他这个扭捏的模样,朱文正有些恨铁不成钢,他沉声道:“表态啊你,你不表态底下的人怎么知道该怎么做呢?” 第 522 章 别人赏赐的不如自己去抢 朱文正说的都是大实话,俗话说:“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 如果连朱樉这样的领头之人说话都言辞含糊,且态度十分暧昧,他底下的那帮人更不敢放开手脚,放心大胆的去做事了。 没等朱樉回答,朱文正就沉声说道:“自古以来,能成大事者无一不是脚踏实地之人。小弟如果你一开始就没有明确目标的话,只会让自己过得浑浑噩噩,白白蹉跎了这大好年华。” 朱文正抓着朱樉的箭头,十分认真地说:“小弟你快醒醒,造反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朱文正的这些话给朱樉敲响了一记警钟,回到京城与家人团聚的这两年里,朱樉的生活过得太过安逸。 导致他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失去了人生奋斗的目标。 用一句话来形容,他现在完全是在虚度光阴。 越是这样想着,朱樉的内心就越加愧疚。想着想着,他就发现了不对劲了。 自己完全是在顺着朱文正的话在思考,朱文正是谁?那是靠着造反才实现自我价值的一个反贼,他不仅造了大元朝的反,还差点造了老朱的反。 朱樉板着脸,说道:“驴儿哥,你说得不对。” 这句话让朱文正倍感意外,他指着鼻子问道:“我说的哪里不对了?” 朱樉认真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去造我爹的反,可是纵观历朝历代弑父篡位之人能有几人有好下场的。而且我是嫡次子,只要我哥一死,我就是当仁不让的太子人选。” 朱文正奇怪道:“你凭什么这么笃定太子就一定熬不到继位的时候?” 朱樉轻轻咳嗽了一声,“我大哥这两年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估计等不到我爹龙驭宾天那天了。” 朱文正面色凝重,他追问道:“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消息来源可靠吗?” 朱文正这么一问,朱樉的面色犯难了。这消息当然是大嫂在床上亲口告诉他的,至于消息的真实性虽然没有查证清楚,不过据他收集的一些消息来看,估计八九不离十了。 朱樉假装起了正经,“消息的来源十分可靠,至于是谁告诉我的,这件事暂时保密。” 见他三缄其口,朱文正感到更加的奇怪,在他看来,太子的身体健康事关国本,他病重的消息一定会严格保密。 除非是太子身边的亲近之人,寻常外人想要得到太子的确切消息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既然朱樉不愿意告诉他实情,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朱文正这个当哥哥的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 朱文正托着下巴低头认真思考,这是他特有的习惯。 半晌后,朱文正才出声询问:“既然太子的身体有恙,并且很有可能不久于人世。小弟你又正好领兵在外,你又如何保证四叔会让你继任储君之位呢?” 朱文正的话,让朱樉愣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他说道:“我娘还活着了,她说过将来一定会支持我的。” 朱樉的话,让朱文正轻笑了一声。 “小弟啊,你怎能如此糊涂啊?民间有句俗语:‘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对年过半百的老太太来说,亲儿子再亲能亲过大孙子吗?” 朱文正的话,在朱樉的脑海中反复回荡。他想起历史上的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标去世以后,朱元璋直接跳过了还活着的老二秦王、老三晋王、老四燕王,选择了年纪仅仅十五岁的朱允炆担任皇太孙。 可以说朱元璋的这一手操作,直接让几个嫡子的太子梦彻底泡汤了。这也是靖难之役发生的根本原因,毕竟手握重兵的藩王们,谁也不会服气一个侄子辈的儿皇帝坐上那张龙椅。 朱樉在心中反复自问,要是大哥朱标一死,自己真的能顺利继承太子之位吗? 问到了最后,朱樉越发没了自信。历史的惯性何等强大,真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准这储位还是会落到朱允炆的头上。 朱樉脸色阴沉,他向朱文正说道:“驴儿哥你说的对,真到了那一天,我的命运恐怕就要掌握在他人之手了,这种感觉实在是令我感到不爽。” 朱樉这句话,让朱文正的脸上出现了笑意,他笑着说道:“你能这样想就对了,小弟你要记住一句话,那就是真正的王者从来都不需要别人的施舍,因为别人给你的东西,迟早都能原封不动的拿回去。” “只有你抢到手的东西,那才是原原本本属于你的。” 朱文正的这番话说的很有蛊惑性,不过也很好的映射出了朱樉目前的现状。 他现在的一切权势都是老爹朱元璋赏赐给他的,他的头衔秦王、上将军、征南将军、锦衣卫都指挥使、东阁大学士看似很多。 实际上,要是真到了某一天,他不幸惹怒了老爹朱元璋,要收回他手中的权力不过是一道圣旨的事。 一想到这里,朱樉便觉得如鲠在喉。他双手抱拳朝着朱文正郑重一拜:“小弟愚钝,还请驴儿大哥赐教。” 听到这句话,朱文正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曾经跟朱樉一样天真,认为只要办好了差事,打了胜仗,立下大功。 叔父朱元璋就会兑现他的承诺,给他一个天大的奖赏。 那个奖赏甚至可以让他取代世子朱标,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他大都督的地位,手中的兵权都是来自于叔父的封赏,想要毁掉他这个不世出的少年将军不过是叔父朱元璋随口的一句话而已。 从朱文正被关在桐城监狱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别人给的东西就算再好,也不如自己亲手去打拼得来的。 朱文正自嘲的笑了笑,他对朱樉认真说道:“你将这群二世祖送到新兵营来集训的想法非常好,可是你还忽略了一点。” “哦?不知兄长所说的是哪一点?”朱樉有些不解其问。 朱文正目光炯炯的望着他,认真说道:“小弟似乎忽略了对他们加强‘思想教育’啊。” 第 523 章 自保的手段 朱文正说完以后,朱樉沉默了半晌。 在此之前,他不是没想过要对军中上下进行一番‘思想教育’,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以后,以老爹朱元璋的火眼金睛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抢班夺权呢? 朱樉向着朱文正解释道:“驴儿哥,我实话实说在你来之前,我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可仔细一想,这样的做法太过超前了,我怕会引起朝野上下的集体弹劾。” 朱樉的这番话一说出口,引来朱文正的一阵大笑。 他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很难想象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弟口中会说这样谨小慎微的话来。” 朱樉红着脸,向他解释道:“这些年,我不是当爹了吗?膝下有了儿女,我自然变得收敛了一些。” 朱文正拍着他的肩头说道:“前怕狼,后怕虎,怕到最后,只能一事无成。为兄认识的那个朱樉可是胆大包天,勇往无前的主。” 以前的朱樉生怕不把天给捅个窟窿眼出来,现在的朱樉生怕把天给捅个窟窿眼出来。 朱樉之所以能有这样大的转变,自然是这些年窝在京城里被老爹朱元璋给磨平了棱角。 他前世能出一个农村出来的小子在大城市里能闯出一片来,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小心谨慎的人。 奈何今生的他头上遇到了一个何等厉害的老爹,自然对他压制了许多。 朱文正的两句话,极大的刺激了朱樉。 他拍着大腿,一脸懊恼地说:“驴儿哥说的对,在京城里有老头子在,我不敢惹是生非就算了。现在都离了京城好几千里,我这心里还留着老头子的阴影,这他娘的算哥什么事啊?” 他直接大手一挥,干净利落道:“我现在就下令对他们进行‘思想政治教育’,这件事我亲自来抓,谁他妈敢弹劾我,我就找人削了他。” 听了朱樉的话,朱文正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样就对了,你尽管放手大胆去做,大不了就搅他一个天翻地覆。这才是我认识的秦王朱樉。” 朱文正的到来,可以说解开了一个压在朱樉心底的心结。 朱樉拉着朱文正朝着队伍走去,走在路上,朱樉向朱文正问道:“驴儿哥,你刚才问我有没有争大位的野心,我这就告诉你一句话,大位,舍我其谁。” 听到这句话,朱文正的脸上笑意更深了,他对着朱樉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拿出这种舍我其谁的气势,你越是不敢去争,别人啊就越瞧不起你。” “咱们啊,不光要去争,还要光明正大的争。” “光明正大的争?”朱文正的话,让朱樉泛起一阵迷糊。 朱文正点了点头,对他说道:“太子爷的地位之所以稳固,一个来自于四叔的偏爱,另一个就是他占嫡长,别人碍于祖制不敢与他相争。” “据为兄所知,太子爷这些年的仕途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在朝廷的大政方针上,太子爷的观点有不少是与四叔相左的,这就是你最好的机会。” 朱文正说的这些话,朱樉当然明白。朱标是儒家模板的圣君,而朱元璋是一个野路子出身的开国帝王。 一个是从小受到儒家的传统教育的太子,一个是半路出家,完全靠着自学当上的皇帝。 这也就导致了他们父子俩在一些朝政上的分歧,尤其是对胡惟庸一案,涉案的大臣处理问题上。 洪武皇帝朱元璋偏向于用雷霆的手段镇压涉案大臣,而太子朱标倾向于用怀柔手段。 这些年来,皇帝朱元璋跟太子朱标两人没少为了这些事而争吵,吵到不可开交的时候,朱元璋甚至会提起宝剑去追杀朱标。 而这个时候,中立的朱樉往往会充当他们两人之间的和事佬,为两人化解了不少纠纷。 听到朱文正的话,朱樉问道:“兄长的意思是让我不再像以前一样为父皇跟大哥二人再调解纠纷,反而要加大他们之间的裂痕是吗?” 朱文正点了下头,他认真的说:“小弟你看起来雷厉风行,实际上你的本质十分善良。你对别人的好,别人不一定放在心上。说不定在关键时候,还会对你落井下石。” 朱文正的话,让朱樉陷入了沉默。他也不藏着掖着了,将八年前的那场刺杀案和盘托出。 “不瞒兄长,韩国公曾告诉我,八年前想要置我于死地之人,正是我的大哥朱标。” 听到了韩国公李善长的名字,朱文正面露惊讶之色,他向朱樉说道:“小弟你确认当年的倭寇是太子爷所为吗?” 朱樉无奈的“嗯”了一声,他说道:“当年那群倭寇名为胡惟庸跟李善长主使,实际上是受了我大哥的命令一开始就冲着我来的。” 朱文正诧异道:“太子爷已经贵为国之储君,他为何要派人诛杀你一个藩王?” 在朱文正看来,朱樉跟朱标两个人的地位是不对等的,太子是储君,储君也是君,而藩王只是一个臣子。 朱樉一脸落寞道:“有一个人告诉我,我哥的身体在八年前,那场天象异变时,出了大问题。他可能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想为他的后人除去我这个隐患罢了。” 朱樉的脸上满是落寞之情,生在天家注定会有许多身不由己,再好的父子或是兄弟只要涉及到了权力争夺的时候,总是避免不了会骨肉相残的。 朱樉的话,令朱文正张大了嘴巴,他的嘴巴能塞下一个鸭蛋。 朱文正猛的一拍大腿,出声说道:“既然太子不仁,那就不能怪我们不义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积蓄力量,要有自保的手段才行。” 朱樉点头表示赞同,他说道:“如今,我的安民军被打散落到了各个卫所,我想重新将他们聚集起来,恐怕会难如登天。” 朱文正托着下巴,低头思索道:“要将安民军聚集在一起,或许并不是什么难事。” 朱樉一脸惊喜道:“兄长可有办法?” 朱文正抬起头,笑着说道:“小弟如今主管南方所有卫所,大可向朝廷上书将安民军召集起来组成备倭军,防备沿海的倭寇。” 第 524 章 廷议 听完了朱文正的话,朱樉提出了心底的疑问。 “这样搞的话,会不会太过明目张胆了一些?” 朱樉想说的是朝堂里的大臣都是一等一的人精,就算大臣们都装聋作哑也很难瞒过老爹朱元璋的火眼金睛。 朱文正笑着向他说道:“古往今来,多少成大事者都是不拘小节。贤弟切记男子汉大丈夫如果顾虑太多的话,反而束缚住了自己的手脚。” 说完,看到朱樉的目光中充满了疑惑不解,朱文正只好耐着性子跟他解释:“贤弟恐怕是误会了,为兄的意思并不是让你私底下偷摸着调动安民军。现在的形势是东南沿海各省片帆不得下海,而倭寇却泛滥成灾。贤弟尽可上书四叔,将安民军重新聚拢,独编成为一军,以备倭患。” 朱文正的这番话,令朱樉眼前一亮。他原本想尽了各种办法想将自己的老班底重新召集在一起,碍于一直找不到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朱文正的话,很好的提醒了他。防备倭寇真是一个不错的理由,哪怕是老爹朱元璋起了疑心,朱樉也有把握当面将他反驳的哑口无言。 朱樉对朱文正说道:“兄长说的没错,我这就立马回营去写奏折,然后派快马送到京师去。” 朱樉的脸上又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朱樉拍着胸脯说道:“我这是一颗红心向着大明,做事又正大光明。任谁来都挑不出一个理字。” …… 南京紫禁城的华盖殿内,朱元璋如同往常一样正在上着早朝。 自从秦王领兵出征的这小半年以来,紫禁城少了许多欢声笑语,多了几分冷冷清清。 洪武皇帝朱元璋越发变得不苟言笑,看到皇帝的脸上阴云密布,下面站着的各位大臣越发感到惴惴不安,他们一个个低垂着头,佝偻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出。 朱元璋抬起大手狠狠拍了下龙椅上的扶手,发出一声闷响。“谁能告诉咱这朝廷颁布了禁海令以后,沿海各地的倭寇为何越剿越多了?” 就在今日,杭州知府八百里急奏,一千名倭寇顺着钱塘江的潮汐登陆江浙一带,沿途卫所的士兵一触即溃,一千名倭寇竟然在东南沿海搅得天翻地覆。 这让朱元璋如何忍得下这口恶气,他直接对司礼监掌印太监陈忠说道:“传朕的旨意,杭州知府侯耀文还有杭州卫指挥使文华坐视倭寇肆掠一方,派东厂将两人捉拿到京师问罪。” 陈忠躬下身子,回答道:“奴婢遵旨。” 临了,朱元璋又有一些不放心,他说道:“让毛骧亲自带人去。” 东厂新立,东厂督公毛骧还没有上朝的资格。 “奴婢这就去给毛督公传旨。”说完,陈忠小步走下了台阶。 陈忠走后,朱元璋又将目光放回到了下面的诸位大臣身上,“诸位爱卿为何一言不发啊?” 皇帝正在气头上,下面的诸位大臣一个个都变得噤若寒蝉,哪怕是平日里最为胆大的御史此时也紧闭着嘴巴,生怕说错一句话惹得皇上大怒被砍了脑袋。 看着下面的大臣一个个都当起了泥塑木雕,一动不动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朱元璋没有了耐心,直接开始点名了。“亲家公,你来告诉咱,为什么小小倭寇能够在东南沿海横行无忌?” 能在朝堂上被皇帝亲切的喊一声“亲家公”的,自然三个女儿都许给了天家的徐达。 见到皇帝点了自己的名字,徐达迈开四方步走到了最前列,他向着金台一拱手才说道:“启奏陛下,倭寇头领陈祖义在满剌加自立为王,手下超过万人,足足有百余艘战船。倭寇之所以能够为祸一方,皆赖有本地人为内应。” 一听这话,朱元璋勃然大怒。“好啊,好啊,原来是有汉奸作为内应,出卖消息,怪不得倭寇能够来去如风,在咱的地界侵略如火啊。” 陈忠刚一回来,朱元璋就大声咆哮道:“派毛骧去东南六省,将那些数典忘宗的汉奸都给朕抓回来下油锅。” 陈忠弯下腰刚想说话,徐达就打断了他。“老臣恳请陛下息怒,如今那些鼠辈躲在暗处,朝廷的官军在明处。若是贸然兴起大狱,唯恐会牵连到沿海数省的无辜生灵啊。” 徐达并不是在帮东南的世家大族说话,而是倭寇能够在东南沿海形成祸患,不光是东南各省的世家大族助纣为虐,还有不少普通人为了走私充当了倭寇的带路党。 要想抓光这些人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究其原因还是朱元璋的海禁政策,断掉了普通人的生财之路。 这些人为了谋生,才会下海变成了倭寇。 在场的大臣们都是人精,每个人对倭寇泛滥的原因,可以说心知肚明。 但是这个原因涉及到了洪武大帝的海禁政策,这让在场的大臣们一个个都当起了泥菩萨,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一句实话。 徐达刚才的话,让朱元璋感到很不爽。 “天德,你的意思是咱坐视不管,让东南沿海的百姓被倭寇屠戮殆尽吗?” 连徐爱卿都没有称呼,可见朱元璋是真的生气了。 看到皇上的脸色十分难看,徐达小心翼翼的说:“老臣并无此意,倭寇来自海上,东南沿海的卫所各不统属,互相推诿之下才让倭寇有了可乘之机。” 徐达看了一眼朱元璋面色稍缓,他才壮着胆子说道:“东南承平已久,各地卫所武备松懈,老臣恳请陛下派一得力干将,在东南编练一支新军专门用以对付倭寇。” 听到徐达的意见是主战,朱元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指着徐达说道:“亲家公这一言乃是老成谋国之言,亲家,你来告诉咱,该由何人统军最为妥当?” 问题又回到了原地,近年来,朝中能打的将领都被朱元璋派到了各地担任镇守,现在老一代的开国功臣逐渐开始凋零了,新生代的将领还没有成长起来。 每次一涉及到了军务,朱元璋总是感叹自己的手中可用之人是越来越少了。 第 525 章 金杯共汝饮 听到皇上又点了自己的名字,徐达站出来,恭敬的回答:“老臣举荐信国公汤和总督东南军务,专司防备倭患。” 对于汤和这个人选,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是他的发小又是老兄弟,为数几个他能信过的人。 原本准备让汤和去四川盯着他那个不听话的二儿子,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朱元璋又改变了主意。 朱元璋对黄狗儿问道:“现在,信国公到了哪里了?” 从吴王府开始,黄狗儿就一直跟在朱元璋的身边。除了担当他的生活秘书以外,还要帮他记住那些不起眼的琐事。 黄狗儿躬身回答:“回禀万岁爷,信国公是三天前出发的,奴婢估摸着应该是宁国府的地界。” 宁国府就是后世的安徽宣城,一听到汤和的队伍还没有走出直隶省。 朱元璋直接大手一挥,说道:“传朕的旨意,加封汤和为平倭将军,总督东南六省军务,让他去浙江编练新军用以防备倭患。” 一旁的陈忠还在发呆,黄狗儿直接踢了这个干儿子一脚,他小声说道:“还不快去给万岁爷传旨。” 陈忠小腿吃痛,这才反应过来。他忙不迭地磕头,“奴婢这就派人去给信国公传旨。” 刚才的一幕完全落入了朱元璋的眼中,等到陈忠走后,他才冷哼一声:“狗儿啊,你这个干儿子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黄狗儿一脸惶恐,跪在地上连忙请罪。“都怪奴婢眼瞎了,当年才会找了这么一个不长眼的东西,碍了万岁爷的法眼,奴婢真是万死都不能赎罪。” 朱元璋摆了摆手,对他说道:“起来吧,陈忠这人虽然脑子不太灵光,好在他还忠心可嘉,朕用他就在于一个狠字,但愿他不会让朕失望。” 听了皇上的话,黄狗儿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黄狗儿心想:万岁爷这是要把他的干儿子当成一柄杀人的快刀啊,自古给帝王当刀使的人能有几个人有好下场的? 一想到这儿,黄狗儿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跟陈忠撇清干系,尽可能的离他远远的。 朱元璋还不知道黄狗儿心里的小九九,他现在正为一件事发愁。 选定了将领的人选,现在他又开始为银子发愁了。 虽说这些年以来,靠着那个不听话的二儿子,他捞到了不少银子。 靠着丝绸、茶叶、瓷器的海上贸易,还有钱庄的分红,朱元璋的小金库内帑里林林总总积攒下了上千万两银子。 只有当家才知道柴米油盐贵,他上千万两银子的家底遇上了迁都、移民这样浩大的工程时,才知道什么是花钱如流水。 大明越来越兴旺了,他朱元璋的家底也变得越来越穷了。 朱元璋啪的一声拍在身前的御案上,吓得台下的大臣集体打了一个哆嗦。 “到处都是要花钱,钱,钱,钱真是要了咱的老命啊。” 朱元璋直接开始点名了,“茹尚书,国库里还有多少银两?” 台下的列位大臣用同情的目光看向了户部尚书茹太素,大概是今天的第一个倒霉蛋要新鲜出炉了。 茹太素是洪武三年的举人出身,洪武六年担任四川的按察使。曾经因为上了一封裹脚布一样长的奏折,被朱元璋下令当朝打了板子。 他也是有记载以来,第一个受到廷杖的洪武朝官员。 一个六十多岁,白发苍苍的老翁穿着一身绯红官袍走到了前列。 茹太素躬下身子,颤颤巍巍地回答道:“老臣启奏陛下,湖广一地今年水灾泛滥,朝廷又要拨款赈灾,还要免去来年的赋税。如今国库空虚,老臣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说完,茹太素一把年纪直接在朝堂上抹起了眼泪,他哽咽道:“老臣乞求陛下能从内帑里拨出一笔银子来解朝廷的燃眉之急啊。” 眼见户部尚书在朝堂上跟自己哭起了穷,朱元璋直接耍起了无赖。 “咱的国库里没有银子,都是因为你这个户部尚书无能,连家都当不好。少来打朕内帑的主意,要钱一分银子都没有。” 年少时的朱元璋可是穷的连裤衩都打着补丁,穷了一辈子的他好不容易到晚年才有了自己的小金库,不管谁来要钱,他都只有一句话那就是要钱没有,要命倒是有一条。 不过要的是你的命,听到皇上当面斥责自己,茹太素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此时此刻,他哭的像一个孩子。 “老臣无能,拖累陛下受累,老臣实在是无颜去到地下面见列祖列宗。” 看到茹太素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朱元璋难得动了恻隐之心。 他当然知道大明国库里的银子都到哪里去了,给儿子们修建各地的王府,每年修缮皇宫都是从国库里拿出来的银子,哪怕是再多的银子也经不起他这么折腾啊。 朱元璋从御案上的酒壶倒起一杯酒,递给黄狗儿。 黄狗儿有些不解,朱元璋是想给茹太素道歉,可是他是一个帝王拉不下颜面。 朱元璋摆了摆手,对黄狗儿说道:“拿去给茹爱卿。” 黄狗儿端着酒杯,迈着小碎步从台阶走了下来。 递到了茹太素的面前,“茹尚书请吧,别让万岁爷等急了。” 茹太素看到眼前的酒杯,这就是传说中的鸩酒吗? 一想到毒酒、白绫这样的字眼,茹太素登时吓得面无人色。 他双手颤抖的从黄狗儿手中接过酒杯。 朱元璋看到他紧张的样子,有心想要缓解一下气氛。 诗兴大发的他当即诵吟了一句。“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茹太素低头看着手上那只金色的酒杯,他现在哀莫大于心死。 下意识的对上了一句。“丹诚图报国,不避圣心焦。” 说完,茹太素红着眼眶,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 他叩头称是,然后仰着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说完,茹太素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直接身子一歪倒在了大殿之上。 他的这一举动把殿内诸位大臣惊的呆若木鸡,朱元璋看见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当即对亲家使了一个眼色。 “去看看茹爱卿是不是喝醉了?” 第 526 章 户部右侍郎郭桓 华盖殿内,金石铺就而成的地板上,户部尚书茹太素仰面朝天就那样躺成了一个大字。 茹太素露出一脸解脱的表情,他的嘴角还挂着如释重负的微笑。 这个笑容看在其他大臣的眼里,更加显得格外凄凉。 围观的大臣们心中顿生兔死狐悲之感,徐达正在看好戏的时候,突然听见御座上那人点了自己的名。 “老臣遵旨。”徐达迈着四方步上前走了几步,用脚尖轻轻踢了躺在地上的茹太素两脚。 徐达黑着脸训斥道:“茹尚书,御前又哭又笑成何体统?还不快从地上起来。” 听到徐达的声音,茹太素这才睁开眼睛,一脸迷茫地看向四周。 “老朽这是到了阎罗殿吗?” 此话一出,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哄笑声。 “茹尚书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在这金銮殿上打起了瞌睡。” “陛下面前倒头就睡,不愧是陛下盛赞的‘茹大胆’。” …… 朝堂上议论纷纷,听着台下传来的嘈杂声,朱元璋的眉头微微皱起。 黄狗儿一看皇上有要发火的迹象,心道一句“不妙”。 黄狗儿赶忙出声,喝止台下众人。 “陛下在此,还请诸位大人保持肃静。” 黄狗儿尖细的嗓音在殿内回荡着,大臣们一听才发现朱元璋还坐在上面,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巴。 朝堂顿时安静了下来,茹太素刚才在同僚面前出了一个大丑,他一脸愧疚直接跪在了地上。“老臣一时孟浪,刚才在君前失仪。老臣自知已无颜面对君父,求陛下开恩,让老臣乞骸骨吧。” 对于茹太素这样的传统读书人来说,出来混就讲究一个面子。对他来说在朝堂上丢脸绝对要比杀了他还难受。 现在茹太素已经回过味来了,刚才因为他的情绪太过激动才会误解了皇上的好意,皇上要是真的想要鸠杀自己又怎么会选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呢? 因为他的原因,闹出了一个天大的误会。茹太素自觉没了颜面在官场上混了,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告老还乡。 可惜的是朱元璋并不会轻易让他如愿,在朱元璋看来,为人清廉正直的茹太素是他最喜欢的那一类官员。 朱元璋板起脸,沉声说道:“茹爱卿,朕刚刚才跟你说了‘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你给朕的回答是‘丹诚图报国,不避圣心焦’。” “现在茹爱卿又要跟朕提告老还乡,莫非你刚才的话都是用来诓骗朕的?” 听到皇上质问自己,茹太素今日是哑巴吃黄连——心里苦啊。 茹太素跪在地上,湿红了眼眶。他的声音都带着哽咽,“老臣自从担任户部堂官以来,国库年年空虚,还连累了朝廷上下过得拮据,这都是老臣一个人的过错啊。” 朱元璋的生活虽然是历代皇帝中最为简朴的,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他花钱方面是大手大脚的啊。 他现在有二十五个儿子,大明就有二十四个藩王,在各地新建的王府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还有逢年过节,宫里对王爷还有公主、王子、郡主的赏赐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大明现在是越来越强盛了,朱家的子孙们也过得越来越奢侈了。 在朱元璋看来,他打天下可是历尽了千辛万苦。 朱家子孙们维持奢侈生活所需要的银子理应由大明的国库来支出。 而且朱元璋还给朱家的子孙留下了一项特权,那就是永远都不用向大明的朝廷交税。 要是朱樉在场,一定会大骂老朱就是造成明末财政危机的元凶。 可惜朱樉不在这里,朱元璋自鸣得意,他给子孙留下了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饭碗。 这些年,大明朝国库的现状就是一穷二白,对此,朱元璋这个罪魁祸首早就习以为常了。 他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和蔼可亲。朱元璋朗声说道:“茹卿家,朕刚才问你话了,你怎么不回答呀?” 茹太素苦着脸,说道:“老臣年老体衰,在朝廷的公事上感到十分乏力。还请陛下另选贤能来接任臣的位置。” 茹太素的话,让朱元璋犯了难。他不是手里无人可用,而是他能信得过的人少之又少。 像管钱袋子的户部尚书这样重要的职位,朱元璋生怕会落到哪个贪官的手中。 到时候,要是鸡飞蛋打,没了银子。杀再多的头对他来说也无济于事。 朱元璋正在思考怎么挽留茹太素的时候,身旁一直沉默的朱标开了口。 “父皇,儿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听到太子朱标的声音,朱元璋说道:“大郎,你有话就直说。说错了,咱也不会怪罪于你。” 他低声说道:“父皇不妨选拔一名贤能的年轻官员来担任茹大人的副手,这样既能减轻他的负担,又不用担心会所托非人。” 朱标的话,让朱元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标儿,近来可是大有长进。为父感到十分的欣慰。” 朱元璋又问起,“标儿你看,谁人可以担任我大明户部的侍郎呢?” 朱标弯下腰,恭敬地说:“山西按察司佥事郭桓为人忠厚老实,一直勤勉任事。儿臣觉得可以让他担任户部左侍郎一职。” 六部侍郎为正三品,一般以左侍郎为尊。 朱元璋点了下头,对朱标说道:“好,咱就依你所言。” 他转过头,对着台下的茹太素说道:“茹爱卿,朕刚才就说了‘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你今日是要让朕食言而肥不成?” 听到这话,茹太素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不停摇着头说道:“老臣,老臣并无此意,还请陛下恕罪。” 朱元璋冷哼一声,“哼,谅你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朕念在你年事已高的份上,就不再计较你今日的君前失仪之罪了。” “邵爱卿拟旨,山西按察司佥事郭桓升任户部右侍郎,让他专司户部大小事务,给茹爱卿减减担子。” 因为按察司佥事是正五品官员,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让郭桓担任了户部右侍郎。 “微臣遵旨。” 华盖殿大学士邵质在底下奋笔疾书的时候,台下的大臣们一听这话就炸开了锅。 第 527 章 让朱樉出血 郭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官场小人物,从正五品到正三品,可以说一日之内,官升了四级。 最重要的是郭桓此人不是一名京官,而是在外地为官的地方官。 洪武皇帝让他执掌户部的大小事务,郭桓名为右侍郎,实际上就是户部的堂官。 一个外地的小人物一下子成了无冕的户部堂官,这让在场的各位大人无不感到震惊,纷纷猜测这名郭桓到底是走了谁的门路才入了洪武皇帝的法眼。 听见这道旨意,茹太素哭成了一个泪人,他用袖子一边擦眼泪,一边哽咽道:“陛下能够如此体谅老臣的艰辛,实在是皇恩浩荡,老臣感激涕零。” 在茹太素看来,他以后不用做事,又保留了户部尚书的官职。不用做事就意味着不会犯错,他反而乐于落得一个清闲。 解决完了户部侍郎的人选,朱元璋又开始为银子发愁了。 作为开国君主,马上皇帝。朱元璋当然知道一支新军要从新兵的阶段训练成为一支精锐,这个过程中自然要花费无数的银子。 老话说‘三年成军’,还有军械,粮草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朱元璋保守估计了一下,要建立一支十万人规模的备倭军,至少要花费一百万两银子。 一想到他的大明朝四处都是花钱的窟窿眼,朱元璋就愁的直掉头发。 他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的笑容变得和煦。 朱元璋面带微笑,对茹太素说道:“茹爱卿,给你一个任务。咱要编练新军剿灭倭患,你来帮咱筹备一百万两银子如何?” 朱元璋的笑容看在茹太素的眼里,仿佛一个恶魔咧着大嘴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茹太素如遭雷击,他直接白眼一翻,仰天向后一倒,直接晕在了大殿之上。 幸得一旁的徐达眼疾手快,一把就扶住了茹太素这个小老头。 一看茹太素晕倒了,朱元璋扯着嗓子大喊:“太医,快传太医。千万别让咱的财神爷因公殉职了。” 因公殉职这个词是朱樉发明的,在朱元璋的眼中,因公殉职就等于一笔抚恤金。 要是茹老头被当朝吓死了,他一分钱都捞不到不说还得乖乖给茹老头的家属掏一笔不少的抚恤金,以示他这个帝王的皇恩浩荡。 在值殿太监的催促下,几名太医背着药箱,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大殿里。 对着躺在地上的茹太素,这四名太医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忙着扎银针,还有灌汤药。 四人忙活了好一阵,茹太素这才悠悠醒来。 朱元璋一看人醒了,故作矜持对太医问道:“朕的茹爱卿刚才是怎么回事?” 领头的戴思恭向朱元璋说道:“启奏陛下,茹大人刚才是因为急火攻心导致的昏迷,好在没有任何大碍。” 朱元璋摆了摆手,“既然无事,你们就先退下吧。” 朱元璋赶走太医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太医留在这里的话,难免会给茹老头开药。太医院药局的药材都是各地进贡的天材地宝,每副药都很贵的。 一向精明的老朱自然不会去当这个冤大头了。 四名太医相继离开之后,朱元璋直接从御座上站了起来,他龙行虎步走下台阶走到了茹太素身边。 朱元璋一把抓起茹太素枯瘦的老手,他的眼中竟泛起了泪花。 “朕的茹爱卿,你为国事操劳已久致使身子每况愈下,这让朕于心何忍啊?” 茹太素睁开了双眼,看着朱元璋把自己抱在怀里,一脸深情的模样。他老脸一红,满是感动的说:“老臣的身体今日拖累了陛下,老臣真是罪该万死。” 朱元璋用磁性的男中音说道:“朕一想到倭奴在东南屠戮我大明百姓,朕就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夜不能寐啊。茹爱卿,朕只要一百万两银子,就可以扫平倭奴还我东南百姓一个朗朗青天。” 听到这句话,茹老头的身子不停颤抖,一口老血差点涌上他的心头。他只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哪里会点金之术能变出一百万两银子啊。 就是一两银子,他都变不出来。一想到这儿,一行流泪流出了茹太素的眼眶,他拉着朱元璋的手说道:“陛下就算把老臣的九族都卖了,老臣也凑不出一万两银子啊。” 如今,大明的国库里直跑耗子,每日靠着加印宝钞,搞得朝野上下怨声载道。 茹太素每日下值回到府中,在路上都要时时刻刻注意每一个路口,生怕哪个同僚躲在拐角拿着板砖杀出来跟他同归于尽。 因为宝钞贬值,民间还可以拒收。而他们这些朝廷官员就惨了,时不时还要被老朱来一个俸禄折色宝钞。 而宝钞贬值以后,他们俸禄还跟洪武元年一样,十多年了,一贯宝钞都没有上涨过。 洪武朝的官员要是不搞一点贪腐的副业,是真的有可能被活活饿死的。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朱元璋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对着眼前这个清廉的糟老头,再使劲去压榨也压榨不出半分油水来。 朱元璋一脸厌恶,甩开了老baby茹老头的手。 他吭哧吭哧又跑回了金台上,刚才下面的一幕都被朱标收入了眼中。 朱标弓着身子说道:“既然父皇还在为钱粮发愁,儿子觉得二弟家中宽裕,父皇不如派儿臣去与弟媳商量一番,挪一些银两来解决燃眉之急。等日后宽裕了,父皇再赏赐二弟如何啊?” 朱标的话,听的朱元璋抚掌大笑。他一个老公公去给儿媳妇开口借钱,这种丢面子的事,他是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脸皮的。 而大儿子自告奋勇,去跟弟媳商量。那就跟他这个当爹的没有关系了,反正都是他们两兄弟之间的事,就是要账的时候,也要不到自己的头上。 朱元璋点了下头,他说道:“大郎跟咱英雄所见略同,借钱这事,大郎你也不好出面。让太子妃去找秦王妃商量吧。” “儿臣遵旨。”朱标脸上出了一些细汗,他刚一说完,朱元璋的目光就停留在了他的脸上。 朱元璋目光灼灼盯在大儿子的脸上,他诧异道:“大郎,你现在为何要涂脂抹粉啊?” 第 528 章 太子的病情 因为天气十分炎热,朱标的脸上出了不少热汗。汗水顺着他的脸颊不停滴落,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印记。 朱标脸上的妆被汗水打花了,被老爹朱元璋看出了一丝端倪。 为了避免跟老爹朱元璋对视,朱标心虚地低下了头。 他强装起了镇定,“儿臣近来有些上火,脸上长了几个面疮。儿臣就让舒儿帮忙涂抹了一些脂粉来遮掩这些疮痘。” 朱标害怕朱元璋不信,他又补充了一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儿臣一介凡夫俗子,自然免不了俗。” 听了朱标的话,朱元璋的眉头微微皱起,一脸狐疑地望着眼前这个大儿子。 在他的印象当中,朱标从小到大都是乖巧懂事,从来都不会像魏明帝曹叡一样搞起涂脂抹粉那一套。 朱元璋对黄狗儿说道:“让他们都退下吧。” “奴婢遵旨。”黄狗儿甩了下手上的拂尘,用着尖细的嗓音说道:“万岁爷有旨,今日退朝。” 听到黄狗儿宣布“退朝”,大臣们按着官职大小,鱼贯走出了宫门。 等到所有人散去的时候,朱元璋才从龙椅上站起了身。 朱元璋朝着大殿外招了招手,“传太医,快传太医。” 听到皇上召唤太医,华盖殿的值殿太监一路小跑出了宫门。 不一会儿,原本已经快走到太医院的四名太医又按照原路折返了回来。 四名太医背着沉重的药箱,一路马不停蹄的小跑回了华盖殿里。 戴思恭、蒋用文几人都上了年纪,等进入了大殿内,四人早已累的气喘吁吁。 太医院院使戴思恭带领着几人往地上一跪,他们齐声高呼道:“臣等恭请陛下的圣旨。” 朱元璋抬手一指,指向了太子朱标。“戴爱卿、蒋爱卿,你们几人上前来给咱的大儿好好看看。” “臣等遵旨。”戴思恭跟蒋用文还有两名太医顺着台阶依次而上,四人排着队等候给太子朱标诊脉。 朱元璋将朱标拉到了龙椅边上,对朱标轻声说道:“标儿,你先坐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朱标选择了拒绝,他对朱元璋说道:“父皇,君臣之礼不可废啊。” 朱元璋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到了龙椅上。“你是咱的亲儿子倒也无妨,你先坐在这里让太医给你检查一下身子。” 说完,朱元璋站到了旁边的角落里让出了一大片空地,好让几名太医给朱标轮流诊脉。 等到诊完了脉,戴思恭、蒋用文四人的脸色变得格外凝重,四人正在小声商量是不是要向洪武皇帝如实禀报? 这时,朱标站起了身,走到他们四人的身后轻轻咳嗽了一声。 四名太医听到这声咳嗽就好像中了定身咒一般,他们几个就那样愣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朱标小声说了一句,“孤不过是身染小恙,几位不必藏着掖着了。” 听到朱标的声音,四名太医齐齐扭过头来,望向了太子朱标。 在一旁等待的朱元璋有些不耐烦了,他嚷嚷道:“你们几个在那里磨磨蹭蹭的,还不快告诉咱太子的身体怎么样了?” 其中领头的戴思恭,一时间心中百转千回。在不经意间,他看到太子朱标给他使了一个眼色,戴思恭立马会意。 他躬下身子,对朱元璋说道:“启奏陛下,微臣几人经过诊断,一致认为太子殿下的身体康健,只是有些气血不足的小毛病。开两副补气养血的药方即可痊愈。” 朱元璋站在朱标的身后,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听到太医这样讲,他就放心了,他摆了摆手,对几人说道:“你们退下去吧,一会儿让黄狗儿去太医院拿药。” “臣等遵旨。”戴思恭领着三人依次退出了华盖殿。 等到出了宫门,一路心情忐忑的蒋用文向身旁的戴思恭问道:“欺君可是杀头之罪啊,戴大人刚才为何不向陛下如实相告呢?” 戴思恭斜眼看了他一眼,都是当朝太医,这政治觉悟差的也太多了。 要不然怎么他是太医院的一把手,而蒋用文只是一名普通的御医呢? 戴思恭轻叹了一声,才对蒋用文说道:“太子殿下患上的是风疾之症,如今已然是病入膏肓了。太子殿下仁善,就是不愿意牵连我等卷入牢狱之灾,刚才特意向老夫使了一个眼色。” 听到这话,蒋用文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就瘪了下去。他当然知道风疾是医治不好的绝症,历史上的唐高宗李治就是因为得了风疾,搞得后半生痛不欲生。 而且得了风疾之人,有很大概率还会中风。太子一旦中风,便是生死难料。 良久,蒋用文长叹了一声,“唉,但愿上天垂怜,能让太子殿下平安度过此劫吧。” 几人心有戚戚,戴思恭看向三人,他一脸严肃的说:“既然太子殿下不愿意让我等告知圣上实情,尔等回去以后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绝对不能向其他人泄露半分太子殿下的病情。” 蒋用文跟其余两名太医,齐声说道:“多谢大人教诲,下官绝不会向他人透漏半分的。” 三名太医都是为官多年,自然知道轻重。这件事事关大明江山的国本,要是透露出去必定会在朝堂上掀起一阵波澜。 到时候,他们这四个人难免会被洪武大帝当成替罪羊来处理。 一想到这儿,戴思恭四人紧闭着嘴巴,四人一前一后朝着太医院的方向赶去。 刚刚得知了朱标得的并不是什么重病,朱元璋也彻底放下了心来。 对于朱标脸上的脂粉,他也见怪不怪了。 毕竟在大明朝,男子化妆又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 只要大儿子不学魏明帝穿上女装,朱元璋觉得朱标偶尔涂脂抹粉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朱元璋领着朱标去了偏殿,魏国公徐达一直在偏殿候驾。 一看到皇上跟太子驾临,徐达俯身拜倒在地高呼:“老臣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说完徐达又补了一句,“太子千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 529 章 朱扒皮生气了 一见到徐达行礼,朱元璋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亲家公这里又没有外人,就不用行那些虚礼了。” 徐达的性格一向小心谨慎,他跪在地上对朱元璋说道:“陛下偏爱于臣,老臣身负圣恩更应该以身作则才对。” 对方相当执拗,朱元璋一脸无奈道:“徐爱卿快快平身。” 听到这话,徐达这才从地上起身。朱元璋对他说道:“亲家啊,眼瞅着倭患日益猖獗,朝廷要编练新军剿灭倭患。可是咱这兜里没有两个铜板啊,你能帮咱想个好办法吗?” 眼见洪武大帝朱元璋又对自己哭了穷,徐达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义正言辞的拒绝道:“老臣家中的情况,陛下应该知道。每日有上千张嘴指着老臣一个人吃饭,老臣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别的公侯家里都是蓄养着几千人的奴仆,而魏国公徐达的家里寄养了三千名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 这些人都是缺胳膊、少腿的伤残老兵,大多数人都是生活不能自理的。 朱元璋当然不会疑心徐达有所图谋,因为徐达的做法变相为朝廷减轻了不少负担。 朱元璋上前两步,拍了一下徐达的肩膀。“天德,你有心了。你大可放心,这件事咱是万万不会怪罪于你的。” 徐达松了一口气,有了洪武皇帝盖章,他供养伤残老兵这件事就不会被别有用心之人拿去大做文章了。 朱元璋放下了想从徐达这里打秋风的心思,他眼珠子一转,又向徐达说道:“亲家啊,咱听说这秦王的钱财好像都是令千金在打理啊。” 朱元璋原本想让太子妃去跟秦王妃借钱,可是他转念一想跟儿媳妇要钱这件事有些丢天家的脸面,最好还是让徐达这个亲家去跟二儿媳开口。 一听皇上跟自己唠起了家常,徐达心中顿时警惕万分。作为洪武皇帝的发小,徐达自然知道朱扒皮的名声不是盖的,那是出了名的掘地三尺啊。 徐达不着痕迹,向后退了半步。跟朱元璋保持了一定距离,这才让他放下心来。 “民间有句俗语,正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从老臣的女儿嫁出了门成了天家的儿媳,秦王府的家事,老臣一概没有过问。” 害怕朱元璋不信,徐达又补充了一句。“陛下想要问询秦王府的事,老臣建议陛下派人召秦王妃进宫来面圣。” 朱元璋刚才在路上想好的托辞,就这样被徐达淡淡的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朱元璋张大着嘴“啊,啊”好半天,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的内帑里并不是拿不出这上百万两银子,只是以朱元璋抠抠搜搜的性格,真要让他挪出上百万两银子给朝廷练兵,不比杀了他还难受? 以前有二儿子在身边可以压榨,他朱元璋不用花一两银子就能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 那样舒心的日子,现在是一去不复返了。 朱元璋又把目光放回到了大儿子身上,他向朱标问道:“大郎,东宫里还有多少钱财?” 看见父亲将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朱标满脸都是无奈的表情,他是太子,自然不能自降身份像别的藩王府邸一样从事商贾的贱业。 朱标躬下身子,恭敬地回答:“儿臣宫中除了皇庄今年的收成以外,再无任何结余。” 朱元璋拍了下脑门,他这是病急乱投医,太子未来是要继承大明朝的,除了他赏了一万亩皇庄以外,太子的东宫用度都是宫里给的。 那一万亩皇庄也不是白给,未来等到朱标膝下的两个女儿出嫁时,赏给她们的。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这大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捞钱的本事比二儿子差的太多了。 一想到那个不听话的老二居然能从李善长那个铁公鸡的身上拔毛,朱元璋就不得不感叹,老二捞钱的本事得到了他的真传。 朱元璋心中顿时感慨万千,他长叹一声:“要是老二那个逆子在这里就好了,咱也用不着拉下脸去到处求人了。” 听到这话,站在一旁的徐达悄悄撇了撇嘴,心中暗骂:你朱重八一点都不厚道,老是想方设法从别人那里打秋风,跟你当亲家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朱元璋的余光一瞥,察觉到了徐达的小动作。他目光一转,看着徐达说道:“天德,你刚才嘴唇不停上下蠕动,是不是在说咱的坏话?” 被当场抓包的徐达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随即正色起来。“老臣刚才是在感叹,臣的不孝女婿要是在这里,一定会慷慨解囊为陛下分忧的。” 听到徐达这么说,朱元璋的脸色稍缓了一些,他点了下头赞同道:“天德,你说的没错,要是那个逆子在这儿,朕也用不着为银子发愁了。” 朱元璋正准备派人去传太子妃前来的时候,守在门口的陈忠大步走了进来。 陈忠一脸激动道:“万岁爷,秦王殿下派人送信来了。” 也难怪陈忠会一脸激动,作为皇上的贴身太监之一,陈忠自然知道万岁爷正在为银子发愁。 秦王就是宫里的财神,财神爷派人送信来解皇上的燃眉之急了,这能不让陈忠激动吗? 一听是老二来信了,朱元璋顿时感到如释重负,他招了招手,对陈忠说道:“还不快去,速速给朕拿过来。” 陈忠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高兴的太早了,信都没拿就进来给万岁爷报信了。 他迈着一百八十迈的速度像一阵风一样冲出了宫门,落在后面的黄狗儿看的目瞪口呆,这个干儿子办事实在不靠谱,更加加深了他要跟陈忠划清界限的决心。 不一会儿,陈忠手里捧着一个木盒子,又从原路折返了回来。 他跪在朱元璋的身前,双手将木盒子高高捧起。 朱元璋直接打开了盒子,这次他连信完印泥都懒得查看。 急吼吼的直接撕开了信封,拿出信纸一看。 朱元璋一目十行,刚看到了一半,朱元璋就勃然大怒。 “好你个逆子,竟然还想图谋不轨。” 第 530 章 惹事的鹦鹉 整个偏殿都在回荡着他的咆哮声。 “这个逆子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把咱当成猴耍。” 朱元璋气的手都在抖,他咬牙切齿道:“咱要是不将这逆子扒皮抽筋,实在难解这心头之恨。” 看着情绪激动的朱元璋,徐达跟朱标对视了一眼。 两人的脸上同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令徐达不解的是明明就在刚刚,朱元璋还在念叨着远在贵州的朱樉,结果下一秒就开始喊打喊杀了。 就好比上一刻朱樉还是老朱口中的小甜甜,下一刻就变成了隔壁的牛夫人。 朱元璋前后反差如此之大,让徐达有些猝不及防。 徐达暗道一声“家门不幸”,谁让朱樉这个祸害是他的大女婿呢? 徐达只好硬着头皮问:“还请陛下保重龙体,老臣斗胆一问这秦王在信上所言何事?竟然惹得陛下如此生气。” 朱樉虽然是他的女婿,但是身份地位比他高的多。因此在正式场合,徐达都是称呼朱樉为秦王。 朱元璋一把将信纸塞进了徐达怀里,没好气的说:“看看你这个不孝女婿,他竟然敢跟朕讲条件说要重组安民军。” 说完,朱元璋稍显不解气,又骂了一句。“这小畜生包藏祸心,分明是想造咱的反啊。” 徐达这才听明白来龙去脉,他在心里暗骂:好你个朱重八,念着秦王好的时候,就是你的好儿子。出了问题就成了我徐天德的不孝女婿了。 徐达拉下老脸,刚想帮女婿美言几句,让皇上消消气。 结果角落里传出几声,“老畜生,老畜生……” 差点没把徐达吓出一个好歹来,朱元璋一听,居然有人敢骂自己。 他的脸色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朱元璋握紧了拳头,发出几声脆响。 他紧咬着牙,蹦出几个字。“是谁这么大胆?咱要灭了他的九族。” 黄狗儿一看大事不好,连忙跑到角落里。他从矮凳上提出一个鸟笼,原来刚才发出声音的是一只鹦鹉。 那只鹦鹉个头很大,身上的羽毛是彩色的。 被黄狗儿提出来的时候,鹦鹉还在张着嘴叫嚷:“灭了他的九族,灭了他的九族……” 黄狗儿吓的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他不停磕着头求饶:“万岁爷息怒,奴婢这就将它拿走。” 朱元璋发现刚才跟他对话的居然是一只鹦鹉,他脸色一黑,对着黄狗儿说道:“把这只扁毛畜生送到御膳房去给朕蒸了。” 说完,朱元璋又觉得这样的惩罚还不够解气,“不行,把这扁毛畜生直接下油锅,朕要吃它的肉。” 朱元璋小时候也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没少上树掏鸟窝。他领着汤和、徐达、周德兴还拿过弹弓打鸟。 几十年没有吃过鸟肉的朱元璋,看着这么大一只鹦鹉身上的几两肉,朱元璋的嘴角登时流下了两行清泪。 他咂了咂嘴,对着还跪在地上的黄狗儿踢了一脚。“狗奴才还不去把它给朕油炸了。” 黄狗儿哭丧着脸,说道:“万岁爷,这只八哥是秦王殿下送给新丰郡主的礼物。郡主喜欢的不得了,一会儿放了学,郡主还要过来逗着它玩了。” 朱元璋一听这只鹦鹉是大孙女养的宠物,他脸上的怒气顿时就消了。 他跟变脸一样,一下子变得和蔼可亲。朱元璋摆了摆手,说道:“既然是万福养的,你就把它放在朕的御案上吧。” 黄狗儿提着鸟笼刚准备要走,他的身后就传来了洪武皇帝的声音。 “找一块布给它蒙上,朕看到它就来气。” 朱元璋恨不得将这只鸟给油炸了,可是这只鹦鹉的毛色十分稀有。 到时候,要是找不到一模一样的替代品,他老朱岂不是成了孙女心目中的坏爷爷吗? 朱元璋只好把鹦鹉犯的错算在了二儿子头上,他对黄狗儿又说了一句。 “去告诉邵质,秦王疏于管教,罚俸一年以示惩戒。” 邵质就是礼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 “奴婢遵旨。”黄狗儿领命而去。 旁观了全过程的徐达感到哭笑不得,别的皇子跟藩王都是赏赐不断,唯独他这个女婿俸禄已经被皇上克扣到了洪武二十年。 作为朱樉的老丈人,徐达不得不站出来为女婿说几句好话了。 “陛下息怒,老臣觉得这只八哥实在怪不到秦王的头上啊。” 朱元璋抱着手冷哼了一声,“这只扁毛畜生是那个逆子送来的,这笔账当然要算在他的头上。” 徐达的脸上满是无奈之情,民间常说“老人上了年纪以后,会变成老小孩。” 看到皇上跟着一只鹦鹉斗气,徐达顿时觉得这句话说的实在有理。 将朱樉那封信看完了以后,徐达对朱元璋说道:“启奏陛下,以老臣之见,秦王信上所言倒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经过鹦鹉的打岔,朱元璋心中的怒气消了不少,他向徐达问道:“天德,你的意思这逆子的提议并不全是私心吗?” 徐达点了下头,他解释道:“倭寇能在东南沿海横行,皆因东南的卫所互不统属,各自为战。最主要的是我大明开国十六年,南方近二十年都没有发生过战事了。” 徐达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南方的卫所武备早已荒废,如果用这样一批人去平定倭患,短期内很难看到成效。因此,老臣建议将安民军的老卒为班底组建一支备倭军。” 近二十年的时间,明军的主力早就换了一代人。跟朱元璋一起打天下的开国功臣主要镇守北方,防备着漠南、漠北的鞑虏。 朱元璋作为开国君主,马背上打天下的帝王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之所以不同意朱樉的意见,主要还是心里在闹别扭。 徐达刚一说完,原本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朱标开了口。 “魏国公的意见,请恕儿臣不敢苟同。” 听到这话,朱元璋望着眼前的大儿子,问道:“标儿,你是不是觉得你二弟的提议是别有用心啊?” 朱标很想说是,但在老爹的面前,他这个当大哥的必须要保持兄友弟恭的那一面。 第 531 章 掺沙子 朱标摇了摇头,他说道:“儿臣没有这样想过,既然二弟敢在父皇的面前这样提,说明他是没有私心的。” 听到朱标这样讲,朱元璋脸色缓和了一些。 他这一生最重视的就是亲情,朱标跟朱樉都是他的亲儿子。 这两兄弟要是闹到了兄弟阋墙的地步,朱元璋觉得到死那一天,他都闭不上眼睛。 朱元璋轻声问道:“标儿,那你为何不同意你二弟的提议呢?” 朱标躬下身子,恭敬的回答:“儿臣只是觉得开国老将们年事已高,要是再过几年,大明军中难免会陷入青黄不接的窘迫。” “以儿臣之见,应该加派一名年轻将领充任信国公的副手。既可以增长阅历,将来又可以成长为我大明军中的栋梁之才。” 听到这句话,朱元璋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大儿子居然知道往二儿子的地盘里掺沙子了,看来这些年,朱标也成长了不少。 朱元璋笑着问道:“标儿,你那里可有合适的人选啊?” 朱标大声说道:“儿臣觉得开国公年轻有为,正是信国公副手的不二人选。” 自从郑国公常茂因私通庶母,蓄养私兵被下狱以后,看在已故功臣常遇春的份上,朱元璋又加封常遇春的次子为开国公。 朱元璋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说道:“那常升可是标儿你的小舅子啊,你就不怕别人在背后说你太子朱标任人唯亲吗?” 朱标摇了摇头,认真的说:“常言道:举贤不避亲疏。常升是个可造之才,儿臣为国举才,儿臣的心中绝无半点私心又何惧他人的闲言碎语呢。” “好一个举贤不避亲,既然标儿你提出来了,那咱就下旨让常升统领这支备倭军。” 说完,朱元璋就派人去找邵质拟旨。看到这一幕,朱标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不过他的笑容里包含了一丝苦涩。 …… 当钦差带着朝廷的旨意来到征南军的大营里,朱樉拿着圣旨直接傻眼了。 前来传旨的钦差正是他的老熟人卓敬,卓敬在早前一直在宫中担任起居郎。 因此,跟朱樉打了不少照面。 朱樉一脸不可置信道:“老头子就为了这么屁大一点事儿罚了孤一年的俸禄?他那么有本事怎么不朝着朱万福撒气呢。” 卓敬是少年神童,今年不过三十五岁就担任了户部的给事中。 能在皇帝身边随侍,卓敬生的浓眉大眼,一脸正气,站在那里就气宇轩昂。 卓敬笑着说:“新丰郡主深受陛下跟娘娘的宠爱,郡主尚在懵懂之年,陛下又怎么会忍心怪罪于她呢?” 说着,卓敬又补充了一句。“殿下身为人父,自然是代郡主受过了。” 听了这话,朱樉心里顿时好受了很多,孩子不懂事犯了错,找他这个当家长也是情有可原嘛。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朱樉突然发现眼前这个中年文官实在是会说话,肯定是个难得的人才。 朱樉眼珠子一转,他迈开步子上前一把揽住了卓敬的肩头。 卓敬是个文官,还不习惯跟武将打交道的方式。 看到朱樉这样热情,他感到受宠若惊。 卓敬向后退了半步,弯着腰拱手道:“殿下乃是千金之躯,这样实在是折煞了下官。” 卓敬是皇帝的臣子,当然不会对朱樉这个藩王自称微臣了。 朱樉对他说道:“卓大人是本王的老相识了,咱们好久不见,待会组个局,跟本王痛饮几杯如何啊?” 卓敬苦着脸,拒绝道:“下官还要赶着回京,就不劳烦殿下了。” 他是户部给事中,负责监察整个户部的重任。 朱樉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拉住了卓敬的手。他一脸熟络的说:“卓大人来都来了,早一天和晚一天回京又有什么区别呢?本王难得见你一面,这就派人安排一顿丰盛的酒宴来为你接风洗尘。” 卓敬张开嘴,刚一说话就被朱樉打断了。 “卓大人要是不让本王尽地主之谊,分明是打从心眼里就看不起本王了。” 朱樉力气很大,卓敬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哪里是他的对手。 才说几句,卓敬就被朱樉连拖带拽拉到了外边。 朱樉扯着嗓子,对赛哈智吼道:“老赛去把老汤、老冯、老邓那几个给本王叫来,让他们好好招待卓大人。” 赛哈智得到吩咐,骑上了快马向着新兵营赶去。 不一会儿,赛哈智就带着汤鼎、邓镇、冯诚、傅正、李恒五人赶来了,几人刚一下马。 领头的汤鼎就向朱樉问道:“二爷,你把我们几个叫来,可是有事情要吩咐?” 朱樉点了下头,指着卓敬对几人说道:“卓大人在京城的时候,是本王的至交好友。他好不容易来我们这儿一趟,你们几个一定要像招待杨书办一样,让卓大人感到宾至如归。懂了吗?” 汤鼎、邓镇、冯诚几人从小跟朱樉一起长大,自然知道他的口中没有几句实话。 卓敬不过是跟他有个几面之缘,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在朱樉的口中,卓敬就成了他的至交好友。 要是卓敬碰巧跟朱樉喝过一顿酒的话,大概率会被他说成生死之交。 汤鼎、邓镇、冯诚几人在心里吐槽了一番,随即会意,领头的汤鼎向朱樉大声保证道:“放心吧二爷,哥几个保证把卓大人伺候的舒坦,保准会让他乐不思蜀。” 朱樉推了一把卓敬,将他推给了几人,朱樉摆了摆手说道:“去吧,这几天你们几个就算放假了。” 听到这句话,汤鼎、邓镇、冯诚几人齐齐欢呼,新兵营的地狱训练让他们这一个月来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 汤鼎几人上前,七手八脚拉着卓敬向不远处的一间营房一样。卓敬如同一个待宰的羊羔任由几人拖拽着。 他还不知道接下来将会面对怎样的命运,卓敬走后,朱樉对着护送卓敬前来的十名锦衣卫说道:“本王这里不养闲人,你们现在就可以打道回京了。” 领头的百户苦着脸说道:“王爷,不护送卓大人回去的话,卑职等人恐怕无法交差啊。” 朱樉黑着脸说道:“本王还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你们到底走不走?不走的话,通通给本王滚去看守诏狱。” 第 532 章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看到秦王这个顶头上司动了真火,领头的那名百户赶忙赔罪:“卑职刚才口不择言,还请王爷恕罪。” 锦衣卫上上下下拢共有上万人之多,像百户这样的底层军官,朱樉自然不可能每一个都认识。 他是从对方身上的服饰来看出这人的官职是一名百户,看到这人有些面熟,朱樉出声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秦王问自己的名字,那名百户一脸惶恐,单膝跪在了地上回答道:“卑职名叫刘勉,是前千户所的一名百户。” 一想到刚才不小心出言顶撞了秦王,刘勉心想:他一个小人物得罪了秦王,恐怕哪天不小心就会“因公殉职”了。 他满脸都是紧张之色,说话的声音都在跟着发抖。 看的出来他很害怕,朱樉脸上露出了笑容。 “本王记得你的名字,在开平王府的时候,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刘勉这个名字,朱樉当然记得。因为这个刘勉是历史上少数几个能够善终的锦衣卫指挥使。 听到秦王叙起了旧,不是要治自己的罪。刘勉在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大声的回答:“能够被王爷记住,是卑职的荣幸才对。” 下一秒,朱樉的一句话就让刘勉整个人转忧为喜。 “刘百户,你以后就跟在本王身边担任一名副千户吧。” 听到这句话,刘勉简直喜出望外。 如今,秦王在朝堂上炙手可热,能跟在他的身边将来一定前途不可限量。 刘勉一脸激动,对着朱樉磕了一个响头。“卑职愿为王爷肝脑涂地。” 朱樉对着赛哈智招了招手,让他过来了以后,朱樉才对刘勉说道:“你以后就跟着老赛,当他的副手吧。” “卑职遵命。” 刘勉走到赛哈智的身前,朝着他郑重一拜。“属下拜见千户大人。” 赛哈智伸手将他从地上扶起,赛哈智温声说道:“我们今后都是王爷的下属,你、我二人无需多礼,以兄弟相称即可。” 听到顶头上司这样说,刘勉的眼中满是感动之情。 他以前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在锦衣卫里没有任何靠山。 今日算是祖坟冒了青烟,能有幸跟在秦王的身边。 刘勉仿佛看见了吃香喝辣的好日子正在朝着他不停招手。 朱樉对赛哈智吩咐了一句,“老赛,你这两天就带着他到处逛逛,好好联络一下感情吧。” “小人知道了。”赛哈智直接将刘勉带了下去。 刘勉跟着赛哈智走了,剩下的九名从京师来的锦衣卫一脸紧张的站在原地。 看着刘勉离开的背影,那九个人的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在锦衣卫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他们这些没有背景的小人物最多能当到百户一职就到头了。 再往上的官职都是由一些勋贵子弟来世袭的,剩下的一名总旗、两名小旗还有七名校尉。 这九个人眼巴巴地望着朱樉,他们显然是不想回京城了。 朱樉眼带笑意,对着几人说道:“你们几个能跟着刘勉出京,想必都是他的心腹。本王现在让你们官升一级,以后还是跟在他的身边如何啊?” 那名总旗一脸不敢置信,贵州远离京城两千多里路,这一趟差事极为辛苦。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是不小心抽中签的倒霉蛋,没想到今天还有意外之喜。 一下子让他从七品的总旗升成了从六品的试百户,这怎能不让他惊喜万分呢? 最开心还要属那七名校尉,他们一下子从不入流的校尉变成了从七品的小旗,以后可以算作是朝廷命官了。 看着这九人满脸激动,要是朱樉不在这里,他们估计都要高兴的跳起来了。 他们现在的心情,朱樉当然可以理解。自古以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例子数不胜数。 那名总旗招呼着几人跪下,朝着朱樉连连磕了好几个头。 他们齐声高呼:“标下等人今后愿为大王效死力。” 这九个人都是锦衣卫底层的小人物,今日受到了秦王的恩惠。 几人心有默契,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当下就奉朱樉为主了。 严格来说锦衣卫是天子的亲卫,朝廷的鹰犬。朱樉的脸上露出笑意,他就是要一步步的在锦衣卫里面埋下钉子,早晚有一天会让锦衣卫变成他的家奴。 朱樉摆了摆手对这九个人说道:“你们都退下去吧。” …… 朱樉拿着圣旨走回了营房,他派人将朱文正请了过来。 一进门,朱文正就发现屋内没有点灯。 朱樉一个人坐在阴影之中,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朱文正走到他的身旁坐了下来,关心的问道:“贤弟,是不是四叔不同意让安民军重组啊?” 朱文正从小跟着四叔朱元璋相依为命,自然知道他这个四叔疑心病非常重。 朱樉摇了摇头,说道:“父皇同意了以安民军的老班底组成备倭军,但是……” 说到这里,朱樉冷笑了一声。“他下旨让常升去担任这支备倭军的统领,很显然有人在从中作梗,要坏我的好事。” 听到这里,朱文正直接愣住了,他愣愣说道:“这从中作梗之人不难猜测,常升的姐姐是已故的太子妃,那这人就是……” 说着、说着,朱文正的眉毛一挑,他一脸震惊道:“你的意思是太子爷在从中作梗?” 朱樉点了点头,他说道:“以前,我跟大哥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大哥也一直没有出面干预过我的事,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而这一次,大哥却公开干预了我的提议,我在想,这件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听完朱樉的话,朱樉左思右想也没有搞清楚朱标的用意,他只能凭着猜测说道:“太子爷该不会是想和你公开打擂台吧?” 朱樉摇了下头,他说道:“父皇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纪,你说的这种可能性不大。大哥想要公开跟我翻脸的话,父皇这个人极其重视亲情,一定会出手阻止的。” 听了他的话,朱文正想想也是,以四叔的性格,要在他活着的时候,发生亲兄弟手足相残这种事的可能性不大。 第 533 章 被人偷听 在洪武大帝的眼皮子底下,太子要是敢公开跟秦王打擂台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太子跟秦王两败俱伤,最终储君之位,只有便宜晋王的份儿。 朱文正想了想,以太子的性格也不是意气用事之人,他说道:“既然猜测不到太子爷的用意,那咱们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朱樉点了下头,他现在远离京城,宫里的情报能获得的有限。锦衣卫是朱元璋一手建立的,他自然不可能用锦衣卫来监视宫里。 那样,无异于取死之道。这件事让朱樉意识到了,要迫切的建立自己的消息渠道才行。今后再发生这种事的时候,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了。 朱樉沉声说道:“既然大哥已经出招了,我这个当弟弟的自然来而不往,非礼也。” 听到这话,朱文正忍不住发问:“贤弟,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回应?” 朱樉托着下巴,他低头思考了一阵才抬头说道:“大哥想要独吞我的安民军,我还怕他没有这么好的牙口。我这就上书父皇,把张玉、邱福、朱能这些人统统都召回来。” 朱樉刚一说完,朱文正又问道:“这样做,意图会不会太明显了?四叔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朱文正仔细一想,四叔朱元璋疑心很重,朱樉这样做被驳回的可能性极大,说不定还会专门下旨来申饬朱樉。 朱樉一脸自信的说:“没关系的,我会给出一个让父皇无法拒绝的条件的。” 朱文正对四叔朱元璋了解很深,听到朱樉这样说,他下意识说道:“难道你又要使银子让四叔答应你的条件不成?” 在朱文正看来,唯一能让四叔朱元璋动心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谁叫老朱家祖上数代贫农,穷怕了。从四叔老朱开始,后世子孙一个个都是见钱眼开的主。 朱文正这么一说,朱樉登时就不干了。 “你这么说是几个意思啊?我父皇可是富有四海,统一万方的千古一帝,在你嘴里就成了见钱眼开的守财奴?” 朱樉当然不是怕老爹朱元璋受了委屈,他是真心的舍不得白花花的银子。 朱文正吓的身子朝后仰,连连不停地摆手否认。“你可不要诬陷好人啊,为兄刚才明明什么都没说。” 一想到锦衣卫那暗无天日的死牢,朱文正就感到眼前一黑,险些没有晕倒在地上。 看到朱文正吓的跟惊弓之鸟一样,朱樉哈哈大笑了几声,“哈哈哈,驴儿哥瞧瞧你现在的胆子,一提到老头子就跟猫见了老鼠一样。我刚才是逗你玩的。” 一听这话,朱文正直想骂娘,他是四叔的大侄子又不是亲生儿子,当年关在桐城的监狱里面,差点被四叔朱元璋拿着皮鞭活活抽死。 朱文正没好气的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胆大包天,敢给我四叔一个过肩摔吗?寻常人要是碰掉了四叔的一根头发,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剥皮揎草。” 朱樉当然知道这些年来,他能不停地作死还能够毫发无损的原因,无非因为他是洪武大帝朱元璋的嫡子,只要老娘马秀英还活着。 他除了公开扯大旗造反,不然老朱拿他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看见朱樉用手不停在摩挲下巴上的胡须,嘴角露出痴痴的傻笑。 朱文正好奇的问:“贤弟,你刚才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吗?” 朱樉在朱文正的面前,摊开了一个巴掌,他一脸贱笑,说道:“我很想试试,抽老头子大耳刮子是什么感觉?” 朱樉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一个画面,他一个大逼兜过去把洪武大帝头上翼善冠都给抡飞了。 一想到这个画面,他就笑个不停。 听完,朱文正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他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朱樉神奇的脑回路了。 朱文正扯了扯嘴角,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贤弟要说你胆子大吧,别说是造反了,就是跟太子爷夺嫡,你都小心翼翼的。要说你胆子小吧,不光敢烧四叔的龙须,还敢给他一个过肩摔。” 朱文正的脑门上全是黑线,他又补充了一句。“贤弟这样的奇葩,恐怕是古今罕见。” 奇葩,原指奇特又美丽的花朵。在这个年头,通常用来比喻不同寻常的诗文或者非常出众的人才。 奇葩,明明是一个很好的褒义词。可是听在朱樉的耳朵里,这个词充满了讽刺意味。 朱樉一把抓住朱文正的领子,扯着嗓子朝外面喊道:“你才奇葩,你全家都是奇葩,你祖宗十八代都是奇葩。” 朱文正看到朱樉挤眉弄眼,不停朝着他使眼色。 朱文正当即会意,他梗着脖子喊道:“朱老二,你这是脑子坏掉了吗?我们两个是堂兄弟,我的祖宗就是你的祖宗啊。” 朱樉用余光瞥了瞥门外,发现门缝里有一个黑色的影子。 明显是有人过来偷听他们的谈话,朱樉勒着朱文正的脖子,喊道:“我不管,我要上书父皇把你开除宗籍,以后你就跟着你的媳妇儿一起姓谢好了。” 朱文正跟他老丈人徐达是连襟,两人都是娶了谢再兴的女儿。朱文正娶得是大女儿,徐达娶得是小女儿,按民间的规矩,徐达见了小三岁的朱文正,还要叫他一声大哥。 “朱老二,我跟你岳父是同辈,你居然这样侮辱我,我今日就要跟你同归于尽。” 说完,朱文正的一双大手掐住了朱樉的脖子,两个相差了二十来岁的堂兄弟就在这小房间内,你来我往扭打成了一团。 兴许是这些年,两个人心里都憋了不少气。朱樉跟朱文正两个人越演越真,两个人挥起了拳头,你来我往,打的不亦乐乎。 房间内传来砰砰的响声,那是拳拳到肉的声音。随后一阵哐当作响,显然是房间内的东西受到了殃及,被两人打坏了。 两人厮打了好一阵,门外那人靠在门边听的入神,半天都一动不动的。 朱樉悄悄摸到了门边,直接伸手猛的一下拉开了房门。 那人没有半点防备,房门一打开。一个黑影直接滚了进来,朱樉低头一看那人的长相,直接乐出了声。 “好大的胆子,谁派你来监视本王的?” 第 534 章 监视者马烨 马烨的半边身子斜靠在门边,他侧着耳朵正在偷听门内的动静。 房门突然嘎吱一声开了,马烨一个不防,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像个皮球一样直接滚了进去。 马烨直接摔了一个狗吃屎,他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就像一只大王八。 朱樉发出一阵桀桀桀的怪笑声,“马烨,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来监视本王,看来上次给你的教训不够深刻啊。” 马烨是马皇后的堂侄,也是老马家唯一在世的男丁。 看到朱樉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上次遭受过一次鞭刑的马烨突然感觉浑身上下都在隐隐作痛。 马烨直接一屁股从地上坐了起来,他随口胡诌了一个借口:“小弟那里收了不少冰炭的孝敬银子,第一时间就想着先来孝敬表兄您了。” 马烨以前在京城里仗着马皇后的势欺压平民百姓的时候,没少受到朱樉的铁拳招呼。 马烨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走到哪里都是躲着走的。 他说他今天是来送银子的,这话真是鬼都不信。 朱樉的眼睛盯在了马烨身上,盯得马烨感到头皮发麻。 马烨忙不迭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一股脑塞到朱樉的手中。 马烨一脸忐忑不安,说道:“表兄,我真是过来送银子的。” 朱樉随手翻了两下,他粗略的估算了一下,这些银票的面额虽然很小,但是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两千多两银子。 朱樉冷笑一声,“你这是耗子给猫拜年,分明是不安好心吧。说吧,是谁派你来的?” 马烨的脸上装起了无辜,他用委屈巴巴的语气说道:“表兄,没人派我来。我真的是来送银子的。” “不想说是吧?”朱樉冲着门外高喊一声:“老赛,刘勉,把这个鞑虏的细作给我拖出去砍了。” 他的话音一落,一群锦衣卫手握着绣春刀从外面冲了进来。 一群凶神恶煞的锦衣卫直接将马烨围在了中间,看到明晃晃的钢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马烨的脸色煞白,他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向着朱樉不停磕头求饶。 “表兄饶命,是姑丈派我来监视你的。” 马烨是马皇后的堂侄,他仗着有马皇后撑腰。别人不敢动他一根毫毛,但是二表哥朱樉不同,他这个狠人是真的说到做到啊。 姑父朱元璋远在京城,他要是被砍了脑袋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马烨这时也顾不得姑父会不会找他秋后算账了,直接将幕后主使交待了出来。 朱樉的脸色阴晴变换了一阵,过了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心情。 朱樉对着马烨说道:“军中应该有不少人跟你一样是朝廷的密探,这样吧,你把名单写出来交给我,你就可以走人了。” 听到这句话,马烨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现在虽然暴露了身份,但是没有人证物证,回到京城之后,他还可以矢口否认。 要是在朱樉手上留下了把柄,被姑父朱元璋知道了以后,一定不会轻饶了他。 看着马烨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朱樉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他向着手下人吩咐道:“这名鞑虏的细作看来很有骨气,是一个英雄好汉。兄弟们把他带下去,让他尝一尝锦衣卫刑具的滋味。” 锦衣卫的诏狱在普通人眼里就是十八层地狱,里面的刑具琳琅满目,别说马烨这样的软骨头,哪怕是铁打的汉子被锦衣卫用上了刑,也能给他熬成了骨头汤。 赛哈智迈开了双腿大步走上前来,他一把揪住了马烨的头发。赛哈智俯下身子,在马烨的耳边恶狠狠说道:“马侯爷,我们锦衣卫的诏狱里有十八班酷刑。其中最舒爽的一种就叫做刷洗,把犯人浑身衣服脱光,脱的白条条绑在那铁床上。然后将开水烧的滚烫,不断的浇在他的身上。等到身上的肉都被烫熟了以后,再用一条满是铁钉的铁刷只要那么轻轻一刮,你猜结果会是怎么着?” 第一次听到世界上还有这么恐怖的刑罚,马烨被吓得面如土色,他浑身发抖不停摇着脑袋。“别……别问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111。” 赛哈智趴在他的耳边,笑呵呵的说:“马侯爷,您说笑了。就算是三岁小孩来了,都能猜出结果。那就是铁刷那么轻轻一刷,人身上就会皮开肉绽。你身上的皮肉就会一点一点彻底跟骨头分开,刷洗到了最后,你就会剩下一具森森白骨。” 赛哈智刚一说完,他还恶趣味地对着马烨的耳朵吹了一口气。 马烨瞬间感到浑身上下的寒毛倒立了起来,他的身子情不自禁开始发抖。 马烨裤裆一湿,一股热流从他的裤管流了出来。 他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朝着朱樉不停求饶:“表兄我错了,我现在就写,你千万不要杀我啊。” 马烨被吓的尿了裤子,一股骚味传来,朱樉捏着鼻子一脸厌恶的说:“老赛,把他带下去,让他如实交代。还有从今往后,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让他自己掂量掂量的。” “小人会好好告诫他的。”赛哈智抱拳领命,他对着刘勉等人招了招手。 几人一拥而上,将马烨押了出去。 等到马烨走后,朱樉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看见他脸色阴沉的可怕,朱文正上前安慰道:“这是四叔的习惯,军中哪个将领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四叔并不是要有意针对你一个人。” 朱樉当然知道历史上的朱元璋将特务统治发挥到了极致,在他的任内,根本就没有一个将领可以拥兵自重。 这也是洪武四大案杀的人头滚滚,天下却没有一个人敢造他的反的原因。 “我跟了老头子二十多年,他的一举一动代表着什么意义?我都一清二楚,我当然知道他不是在故意针对我。” 朱樉的回答,令朱文正感到有些意外。他不解的问:“那你为何要生气呢?” 朱樉一拳头砸在了桌上,他一脸不满道:“我是他的亲儿子,老头子居然还对我不够信任。我又怎么能不生气呢?” 第 535 章 朱樉的条件 以前小的时候,老爹朱元璋一身心扑在大哥朱标身上,对他这个二儿子不闻不问。 那时候的他,拼命想要做出成绩来吸引老爹的注意。 现在长大了,老爹朱元璋开始在他的身边布置眼线,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这让朱樉感到十分不爽,人就是这样矛盾的生物。 听了朱樉的话,朱文正向他解释道:“四叔重视你,才会派人盯着你。归根结底还是害怕你会犯错,你要想想别的皇子还没有这个待遇了。” 朱文正说的也是实话,朱元璋一向爱憎分明,对于他喜欢的皇子大小事都是事无巨细的关心。对于他不喜欢的皇子,那就是几乎不管不问,从小放养。 对于老朱的性格,朱樉当然一清二楚。 一想到朱元璋跟后世那种大家长一样,在子女的房间装上摄像头,二十四小时都恨不得在身后跟踪。 他就感到一阵恶寒,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种才不是什么父爱,分明是偷窥狂老变态! 朱樉摇了摇头,说道:“驴儿哥,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就是觉得老头子这种关心的方式让我浑身都不自在而已。” 朱文正忍不住长叹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四叔关心子女的方式虽然过激了些,又何尝不是一种父爱呢?常言道:子不言父过,贤弟你忍忍就过去了。” 朱樉不满的说:“别人都是父爱如山,到了我这里就变成了父爱如山崩地裂。这种命运操纵在别人手里的感觉让我实在是不爽利,哪怕那个人是我的生身父亲。” 别的皇子,譬如燕王朱棣做梦都想让自己的父皇多看他一眼。朱文正觉得朱樉纯粹闲着无事自己作,身在福中不知福。 朱文正意味深长地说:“贤弟啊,为兄现在算是知道了。你跟四叔归根结底都是一种人。” 朱文正的话让朱樉有些不解,他问道:“驴儿哥,你说清楚啊。我跟老头子是哪一种人啊?” 朱文正笑着解释:“你们啊,都是不甘心屈于人下,控制欲极强的那种人。” 听了这话,朱樉顿时不干了。他厚着脸皮说道:“驴儿哥你说的这话好没道理,我又不跟老头子一样喜欢成天到晚在别人家里盯梢。” 在朱樉看来,朱元璋要是生在了后世,一定是那种被警察抓起来的偷窥狂。他太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实在是太变态了。 这样沉重如山的父爱,只会让朱樉感到一阵窒息。 刚才他俩都是演戏,实际上连身上的皮都没擦破。 朱文正一脸无奈,他向朱樉问道:“对了,贤弟,你刚才说的会开出一个让四叔无法拒绝的条件,那个条件到底是什么?” 朱樉负手而立,装出了一派高人风范,他对朱文正说道:“你别问,你只要知道山人自有妙计就对了。” 朱樉越是搞起了神秘,朱文正就越是好奇。他拉着朱文正的胳膊说道:“好贤弟,在为兄面前,你就别卖关子了。” “你且附耳过来。”朱樉对着朱文正招了招手,朱文正朝着他那边挪了挪屁股。 朱樉趴在朱文正的耳边,小声耳语了一阵。 朱文正听完,他的眉头微皱,似乎不太看好朱樉的主意。 “贤弟,你这个办法真的能奏效吗?” 看到朱文正的目光中充满了怀疑,朱樉拍着胸脯打包票,“放心吧,驴儿哥,我这个办法对付老头子保证好使。” 朱文正还是不信,不过他暂时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只能让朱樉自己去碰一碰运气了。 …… 南京,紫禁城的上书房内。 朱元璋看着从贵州送来的奏报,他的两条眉毛拧在了一起。 朱元璋看完奏折,一把扔到了他对面的徐达怀里。 徐达拿着好女婿写的奏折,他的脸上一片茫然。 “陛下将秦王的奏折给老臣,不知是何意啊?” 朱元璋冷哼一声,“哼,看看你这大女婿干的好事。他现在胆子挺肥啊,居然敢跟咱讲起条件来了。” 在朱元璋看来,他不仅是朱樉的亲爹,还是这九州万方的唯一主宰,居然敢有人跟他讲条件,这让他感到十分不满。 徐达一目十行,快速的翻了一遍奏折。 除了前面的一大段废话以外,里面其实只谈论到了一件事。 徐达合上奏折,向着朱元璋小心翼翼问道:“老臣实在不知这不孝女婿是何事触怒了陛下?” 朱元璋背靠在龙椅上,他抱着手对徐达说道:“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你这个女婿明明两样都占了,他可倒好竟然敢拿几百万移民的口粮来要挟起咱了。” 徐达心想:跟老朱结亲真是倒霉催的,一出了事就拿自己出来顶缸。明明是你生的好儿子,你跟谁俩呢? 徐达心里吐完了槽,他恭敬的说:“老臣这就准备快马,去贵州将这个不孝女婿捉到陛下面前来问罪。” 徐达的意思没有明说,那就是既然皇上对这个二皇子不满,那他就去把秦王的三军主帅之位换成傅友德。 朱元璋跟徐达也是多年的老搭档了,他立刻就会意了。 朱元璋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算了,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二郎纵然百般不是,也是个一心为国的好儿郎。” 徐达指了指桌上的奏折,小声提醒道:“圣上明鉴,在老臣看来,秦王这封折子里面可是包含了不少私心啊。” 一涉及到了亲儿子,朱元璋倒是显得很大度了。“天德,你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二郎虽然是朕的儿子,可他有些私心倒也寻常。毕竟老话说的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朱元璋意味深长说了一句,“周公唯恐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要是二郎真的表现的像一个圣人,咱倒不敢放心用他了。” 在朱元璋看来,他看重的儿子不怕他有野心,就害怕他的儿子跟宋仁宗一样是个怂包蛋。 听了朱元璋的这些话,徐达一时搞不清他的女婿朱樉在皇帝朱元璋的心目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了? 第 536 章 乐不思蜀 来贵州的这几天里,户部给事中卓敬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醉生梦死。 每天清晨一大早醒来,卓敬都还没从昨晚的宿醉当中缓过来。 这个时候,就有一大帮人强行闯入卓敬的房间内,把他从温暖的被窝里面拖了出来,在胡乱给他套上一身衣服以后,几双大手还会强行架着他的赴宴。 卓敬这几天的生活都是千篇一律,每天从清晨日出一直喝酒喝到日落黄昏。 他一个文人士大夫进了军营以后,被迫跟这群粗鲁的军汉打成一片。 这些军汉长着满脸横肉,他们个个都是虎背熊腰,一眼看上去就是很不好惹的那种。 卓敬的酒量就算是海量,他也熬不住这样一群莽汉子的轮番进攻啊。 不到七天的功夫,卓敬就彻底败下阵来。 他整个人都处于半醉半醒的状态,无意识地摆动着双手。 “汤世子、申国公、冯将军,下官真的不胜酒力了。” 汤鼎将酒杯斟满,一把塞进了卓敬的手中。 “卓大人,你好不容易从京城里来一趟,要是不把你这样的贵客招待好了,我们这帮弟兄都会被二爷治罪的。” 卓敬当然知道汤鼎这群人口中的二爷正是秦王朱樉,秦王一开始留自己在这儿,肯定是不安好心。 看见卓敬趴在酒桌上不肯起来,冯诚直接按住了他的头,将他的脖子高高扬起。 “卓大人,喝了这一杯养生酒。哥几个亲自送你回房休息。” 三勒浆虽然是药酒,度数也不高。可架不住后劲很大,卓敬这几天吐了无数遍,他的肠子都悔青了。 说完,冯诚立刻会意,直接用手掰开了卓敬的嘴。汤鼎直接拎起了酒壶,站在桌子上作势就要灌下去。 卓敬一看大事不妙,他连忙求饶道:“二位将军且慢,下官有话要说。” 汤鼎眼睛一瞪,语气变得有些不善。“怎的?卓大人可是嫌哥几个招待不周,还想着要赶回京城啊?” 卓敬连连摆手,他说道:“下官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贵州山清水秀,风景宜人,下官还想在此地多逗留几天,好好领略一下这里的山川秀丽。” “就留几天?看来卓大人还是没有感受到什么叫真正的宾至如归,什么叫他娘的乐不思蜀啊。哥几个今天不把卓大人给喝通透了,以后都没脸出门了。” 汤鼎吆喝着众人一拥而上,看到酒壶的壶嘴伸到了他的嘴边。 他又不是傻子,看到汤鼎这群人这个架势一下子就猜出了这是秦王的授意。目的不言而喻,秦王军中没有几个正经的文官,连读书人都少得可怜。 卓敬现在顾不上朝廷会不会追究自己误了归期,他要是再不举手投降,恐怕就要成为了开国以来,第一个在酒桌上“因公殉职”的朝廷命官了。 卓敬哭丧着脸,说道:“下官在军营里的这些日子,承蒙各位将军的盛情款待。下官已经把军营当成了自己家,根本就不想回京了。” 听到卓敬这样说,汤鼎、冯诚、邓镇这群人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汤鼎笑着对他说:“这可是卓大人你自己说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冯诚很有默契接了一句:“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汤鼎拍着手哈哈大笑,“对对对,就是这句话。卓大人,你今后可千万不要反悔啊,不然就白费了二爷的一番苦心。” 邓镇在一旁唱起了红脸,“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卓大人绝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小人。” 卓敬这个文官遇到了这群武人,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被架在火上烤的卓敬,无奈的说:“各位将军放心,下官一定会信守承诺的。” 眼见目的达到了,汤鼎等人也不再压着卓敬继续喝酒了。 …… 赛哈智审完了马烨,直接来到朱樉面前。 “爷,您交待小人办的事已经弄清楚了。” 说完,赛哈智将一份长长的名单交到了朱樉手上。 朱樉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名单。他粗略的估算了一下里面零零总总有上百号人,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官职十分低微,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角色。 没有看到傅友德、沐英等人的名字,朱樉心里一直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 除了他身边的十三名亲兵需要注意以外,其他的人不足为虑。 朱樉直接将这份名单交还给了赛哈智,他嘱咐道:“接下来,你多派一些人好好盯着这帮人。” 赛哈智阴恻恻地说:“需不需要将这些眼线都拔了?” 说完,赛哈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朱樉摇了下头,他说道:“这些人都是我父皇的密探,要是真把他们除的一干二净那跟公开谋反有什么区别?” “爷说的是,是小人考虑不周了。”赛哈智诚恳向他道歉,朱樉摆了摆手,说道:“多派几个人盯着他们,别让他们闹出动静就行了。” “小人遵命。”赛哈智躬身回答。 朱樉想起前几日刚收的一名小弟,他向赛哈智问道:“你来说说刘勉这个人到底如何?” 历史上的锦衣卫指挥使刘勉是赛哈智的继任者之一,刘勉能在锦衣卫里凭着一介白身混到金字塔尖。这样的人物,朱樉相信他的本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赛哈智仔细思考了下,才回答:“据小人多日以来的观察,刘勉其人办事十分有章程,为人又不迂腐是个可造之才。” 朱樉点了下头,又问道:“你觉得刘勉这个人跟你的特点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朱樉很是好奇,作为历史上难得善终的两个锦衣卫指挥使。赛哈智这个前任眼里的刘勉是怎么样的? 赛哈智斟酌了一下,才回答:“小人一向不善交际,刘勉则正好相反,他为人处事可以说八面玲珑。” 赛哈智这么一解释,朱樉算是对刘勉有了一个清晰的印象。 用前世的话来打比方,赛哈智就是单位里那种勤勤恳恳干事的员工,俗称的“牛马”。 而刘勉这个人稍有不同,他更善于经营人脉,维持办公室的氛围。俗称的“气氛组”。 第 537 章 你看我像不像朱元璋? 简单的闲聊几句以后,朱樉就摆手让赛哈智退下了。 赛哈智走后不久,卓敬脚步匆匆来到大帐里找朱樉。 卓敬一身酒气,他的脸色微醺,结结巴巴向朱樉说道:“殿、殿下……下官近日想要留在军营不走了,殿下可有事需要下官去办的?” 看到他这个醉醺醺的样子,显然是还没有醒酒。 朱樉突然玩心大起,有了一个恶搞卓敬的想法。 朱樉直接背过身去,他清了清嗓子,学着朱元璋的语气对卓敬说道:“卓卿家,你这浑身酒气跑到咱的面前来放肆,就不怕咱治你一个君前失仪之罪吗?” 朱樉在凤阳就冒充过老朱,他的长相虽然没有四弟朱棣那样神似老爹朱元璋,但是他的语气绝对是诸位皇子里面最像的一个。 卓敬在半醉半醒之间,他眯着一双眼睛望了过去。这不看还好,一看直接把他吓了一个大跳。 这高大宽阔的背影是那样英明神武,这一身的杀伐之气让人忍不住要瑟瑟发抖。卓敬的脑子被酒精麻痹了,有些转不过来了。 卓敬的脑海只有一个念头,眼前背对着他的这个人分明是洪武大帝朱元璋。 尤其是朱元璋那低沉的独特嗓音一响起,卓敬不由自主的撩起衣袍,双膝往地上一跪行了一个三拜九叩大礼。 卓敬一脸虔诚,他口称:“微臣不知陛下在此,还在白日饮酒冒犯了陛下的天威。微臣真是罪该万死啊!” 听到这话,朱樉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他转过身来,笑着说道:“卓大人,孤刚刚不过是跟你开了一个玩笑。这眼看就要入秋了,地上有寒气,卓大人小心着凉啊。” 一看到转过身来的是秦王,卓敬现在的脑子就算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他这是上了秦王的贼船啊。 此时此刻,卓敬的心中不停打鼓,就在刚刚,他在这大帐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对着秦王行了一个三拜九叩的大礼。 这件事可大可小,要是不幸流传了出去,他卓敬丢官罢职的下场都是轻的了。更有可能会被言官攻讦,坐实了他的谋反之罪。 一向清廉正直的卓敬,难得厚起脸皮找补了一句。“下官今日喝的酩酊大醉,刚才的话完全是口不择言。还请秦王殿下见谅,下官这就回房歇息。改日再来向殿下赔罪。” 卓敬刚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朱樉张开嘴,一句话就叫住了他。 “卓大人,刚才帐内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你现在想要抽身离开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卓敬回过头,一眼望去。帐内二十多个人都目不转睛的望着他,这些人显然都是秦王的亲信。 卓敬心知今日要是不顺了秦王的意,这件事恐怕会被秦王拿来大做文章。 卓敬苦着脸,说道:“今日的事都是下官之过,不知殿下想要下官如何弥补?” 朱樉摆了摆手,他一脸无所谓的笑道:“不过是个小小的玩笑,卓大人何必搞得那么严肃呢?” “殿下口中的小小玩笑,对于下官来说就是抄家,灭九族都重罪。下官实在笑不出来。”卓敬能在朱元璋的身边担任起居郎,一任就是好几年说明他是个十分小心谨慎的人。 朱樉板起脸,对着帐内众人叮嘱道:“刚才发生的事,谁要是敢乱嚼舌根告诉其他人,小心你们的脑袋。” 朱樉这个锦衣卫的特务头子对普通人来说,还是很有威慑力的。他这么一说,众人当即拍着胸脯赌咒发誓绝对不会向他人透露半句。 有了朱樉的保证,卓敬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他长舒了一口气,向着朱樉郑重拜了一拜。 “多谢殿下今日出手相助,下官真是感激不尽。” 朱樉一脸不悦道:“卓大人,咱们是老相识了。你这样讲就是成心把本王当成外人啊,本王真的是好伤心难过啊。” 卓敬很想吐槽一句,你秦王难不成还想当我桌某人的内人? 卓敬脸上露出苦笑,他对朱樉说道:“千错万错都是下官一人之错,殿下不必放在心里。” 朱樉迈开腿上前一步,直接拉起了卓敬的手。他说道:“卓惟恭,事到如今,你都不愿意称呼孤一声大王吗?” 惟恭是卓敬的字,看到秦王图穷匕见,卓敬现在的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粑粑了。 他咬了咬牙,对着秦王郑重其事的说:“臣卓敬,谨听大王的吩咐。” 古人的称呼都是相当讲究,卓敬这么一说就是彻底上了秦王的贼船,跟秦王确立了从属关系。 这件事要是流传了出去,被那些御史言官知道了以后。一定会弹劾他卓敬身为朝廷命官私自结交藩王,难逃一个图谋不轨之罪。 朱樉笑了笑,对着卓敬说道:“卓大人,接下来你就在军中当一名教习,跟杨士奇和铁铉一起教导军中的文吏吧。” 听到杨士奇的名字,卓敬脸上苦笑连连。他本以为杨士奇是因为跟秦王有旧才留在了这军营之中,没想到他这个点头之交也被秦王强留了下来。 看来这征南军的大营还真是龙潭虎穴,来传旨的钦差大臣进来以后,一个都跑不出去。 秦王的吩咐令卓敬有些不解,他问道:“不知大王要我三人来教导军中的文吏,莫非是为了将来……” 在卓敬看来,随军文吏大多是一些屡试不第的老童生,有功名的读书人,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秀才都是自视甚高,不屑于成天跟这些丘八们混在一起,那样简直是有辱斯文。 老童生能识文断字,写写画画就行了。专门让他一个年少成名的神童还有翰林学士杨士奇、中军都督府断事官铁铉这样的豪华阵容去当老师简直是杀鸡用牛刀,何止是浪费啊! 经过了刚才的惊吓,卓敬的醉意早就清醒了,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秦王这样大肆搜刮文人,莫非是想学历史上的秦王李世民,重建天策府的十八学士? 卓敬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越大,他忍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 第 538 章 谈判(1) 看着卓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目光直勾勾盯在自己的脸上许久都没有移开过。 朱樉头一次被一个大男人盯了这么长的时间,他摸了摸鼻子缓解一下尴尬。 朱樉向卓敬问道:“卓大人,为何要用这样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本王?难道是本王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听到秦王问话,卓敬这才收回了目光,他刚才在秦王的脸上看到了两个大字,那两个字分明就是野心。 卓敬拱手说道:“臣刚才一时不慎失神,还请大王恕罪。” 紧接着他又问了一句:“不知大王派遣臣等去教导这群读书人是有何用意?” 卓敬才不相信秦王会为了培养几个军中的文吏如此的大费周章,他一定要弄清楚秦王的意图,不然这贼船就算白上了。 看到卓敬一脸紧张不安,朱樉笑着解释:“卓大人不必紧张,本王一心为公,培养这些读书人自然是为了朝廷,为了大明。” 朱樉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卓达人不妨仔细想想云南地处西南边陲,在江南人士的眼中这里就是不毛之地,有功名的读书人很少会愿意到这里屈就。等到咱们的大军收复了云南,总需要一些文官来安抚地方,代天牧民吧。” 听了朱樉的解释,卓敬心中的忐忑不安顿时烟消云散了。他没有想到秦王居然考虑的这么长远,已经想到了在战后如何治理地方的层面。 卓敬撩起衣袍,对着朱樉郑重一拜:“大王爱民如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臣一定全力以赴为大王培养出治理云南的人才。” “惟恭,你先回房歇息两日再去教导营报到吧。” 说完,朱樉让赛哈智派人送卓敬回去休息。他刚才还有一句话没有明说,那就是要彻底掌握云贵两省之地,只有自己培养出来的人才是最可靠的。 卓敬刚走不久,赛哈智从帐外走进来报信。 “爷,贵州宣慰使和麓川国使臣求见。” 舍兹那边终于有消息了,一听到她还把麓川使臣给直接带来了。 朱樉面露喜色,对着赛哈智说道:“老赛,快快有请。” 赛哈智走到门口,直接掀起了帘子。 不一会儿,一身土司打扮的舍兹直接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一名中年胖子。 那个胖子正是麓川国的世子思行法,朱樉上次跟他见过一面。 舍兹身上挂满了银饰,帽子上的银饰随着风儿摇荡发出一声声叮当脆响。 舍兹屈身向朱樉行了一礼,她说道:“舍兹幸不辱命,将人给你带来了。我先走了,咱们一会儿再叙旧。” 舍兹刚要转身要走,朱樉就叫住了她。“舍宣慰使稍等片刻,这里都是自己人,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听到这句话,舍兹的眼中充满了感动,跟朱樉寒暄了两句以后,舍兹走到角落里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麓川表面上臣服于大明,背地里一直在跟北元暗通曲款。 不过思行法这次没有做蒙元人的打扮,而是穿起了本民族的传统服饰。 他走到朱樉的面前,躬身行了一个跪拜礼。“麓川国世子思行法拜见大明秦王殿下。” 思行法向朱樉行了一个藩属国的礼仪,对方表面上的恭敬行为,朱樉并没有放在心上。 朱樉伸出双手虚扶,假意跟对方客气道:“世子与我曾有一面之缘,我们是老相识了。大明与麓川友邦亲如一家人,咱们兄弟之邦相见,世子不必多礼。” 思行法从地上起身,向着朱樉问道:“小人此次是代表国主前来,不知秦王殿下是为了何事相召?” 思行法明明知道朱樉找他是商谈购买粮食,事到临头,思行法却明知故问装起了糊涂。 思行法的这点小伎俩被朱樉一眼就看穿了,前世他参加过不少商业谈判,当然知道生意场上哪一方先开口求人就意味着哪一方先丧失了主动权。 朱樉直接打了一个太极,他对思行法说道;“贵使稍等片刻,一会儿,安南国还有占城国、蒲甘的使臣就要到了。” 这三个国家都是东南亚的产粮大国,一听到这三个名字,原本准备坐地起价的思行法暗道一声“大事不妙”。 思行法强装起了镇定,站起身来说道:“王爷既然想与我麓川国进行贸易,今日又私自将我麓川的三个藩属国召来是何意啊?” “在下还有要事,今日就恕不奉陪了。”思行法一起身就作势要走。 朱樉对他没有半点挽留,思行法刚一走到门口,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就挡在了前面,拦住了他的去路。 思行法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之人正是上次冒充秦王的沐英,他的身材矮小刚刚达到对方的胸口,思行法抬头望着沐英,他的脸上没有半分惧意。 “沐将军为何要拦住本使的去路?” 沐英冷笑了一声,“贵使可别忘了麓川现在还是我大明的藩属,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军中大帐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沐英是朱樉请过来唱白脸的,沐英一说完,朱樉立马上前唱起了红脸。 他拉着思行法坐下,才说道:“常言道: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况且咱们都还没开口谈生意,贵使就何必急着要走呢?” “贵使就当给本王一个面子,先稍等片刻,等一会儿人到齐了,咱们就开席。” 听到秦王降低身段这样说,思行法面色稍缓,他哼了一声,对沐英说道:“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本使今日就不跟小人一般计较。” 面对思行法的挑衅,沐英只是撇了撇嘴,在他看来麓川这样夜郎自大的国家,迟早会有灭国之祸,被大明修理是早晚的事。 沐英没有跟思行法一般见识,直接走到了朱樉的身边坐了下来。 等了好一会儿,赛哈智才走进来通报。 “安南国使、占城国使、蒲甘国使求见。” 安南就是后世的越南、蒲甘就是后世的缅甸、占城国虽然在后世被越南吞并了,不过最出名的有“占城稻”。 第 539 章 谈判(2) 三个国家的使节排着队走进大帐内,依次对着秦王行跪拜礼。 “安南国使拜见秦王殿下。” “蒲甘国使拜见秦王殿下。” “占城国使拜见秦王殿下。” 安南、蒲甘、占城三国的使节是奉了洪武皇帝的旨意,特地从京城的鸿胪寺会同馆不远千里赶来贵州的。 他们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给麓川国压价。 在麓川强盛时期,这三个邻国没少受到麓川国的压榨。一听到能给麓川添堵的消息,三个国家的使节自告奋勇前来了。 朱樉伸手虚扶,对着三人说道:“三位贵客快快请起,今天也是巧了,麓川国的世子也刚好在场。我大军购粮一事还得麻烦诸位友邦通力合作了。” 安南使节阮文元留着一撮小胡子,他是三个使节里面最年长的,三国使节以他为首。 阮文元对朱樉说道:“承蒙天朝上国看得起安南小邦,我主陈暊自然愿为天朝上国效死力。” 陈暊,别名陈叔明,是现在安南陈朝的太上皇。 阮文元一说完,占城国使与蒲甘国使也相继向着朱樉表态,他们会忠心耿耿效忠大明这个天朝上邦。 看到三国使节一副大明忠犬的做派,思行法这个麓川未来的继承者有些不乐意了,他黑着脸说道:“安南、蒲甘、占城你们三国身为我大麓川的藩属,竟敢越过我主与大明私下进行交易。你们三国是不是太不把我大麓川放在眼里了?” 思行法刚才在大明秦王面前还能算是恭敬,在这些小国使臣的面前,他直接换了另一副嘴脸,现在的思行法异常的盛气凌人。 阮文元三人这才发现帐内还有麓川国的世子在场,他们脸上一僵,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丝害怕的神色。 没办法,在中南半岛上,三国或多或少都挨过麓川小霸主的铁拳。 看到思行法怒斥着三国使节,沐英直接拍案而起,他霍然起身对着思行法呵斥道:“麓川世子如果你再咆哮大帐,别怪本公不客气将你亲手扔出去了。” 思行法跟他父亲思伦发一样狂傲,在中南半岛上的小国面前作威作福惯了。 但是他这一套到了天朝上国大明的面前就不好使了。 沐英的大名威震整个西南,思行法当然知道眼前这个猛将不是自己可以拿捏的人,他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抱着手一言不发。 朱樉又站出来充当起了和事佬,他对众人说道:“大家今天都是来谈生意的,我还是那句话‘买卖不成,仁义在。’大家可千万不能伤了和气啊。” 说完,朱樉对着安南、占城、蒲甘三国的使节使了一个眼色。 三人立马会意,有了天朝上国做靠山,他们三个也不再畏惧麓川国世子了。 思伦发的官职是平缅宣慰使,蒲甘与麓川是邻邦,平日里被麓川欺负的老惨了,大半国土沦丧都成了麓川的领土。 蒲甘的使者苏欣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他别有深意望了思行法一眼,他的眼中充满了仇恨。 苏欣对着朱樉躬身一礼,才开口说道:“听闻天朝上国要发兵云南,我主特意派小人前来,蒲甘愿捐出十万石粮食作为大明的军资。” 蒲甘一上来就要白送十万石粮食给大明,直接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蒲甘是在座的三个国家里面,实力最为弱小的国家。 面对着麓川国大军的兵锋威胁,可以说蒲甘随时都有亡国之危。 蒲甘可以说是拿出了全部诚意,来竭尽全力的讨好大明。 蒲甘使者之所以这么做,就为了一件事给自己的世仇——麓川国添堵。 这个桥段并不是朱樉事先安排的,听到这句话,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朱樉对着苏欣说道:“今后,蒲甘就是我大明的友邦,谁要是与蒲甘为敌就是与我三十万征南大军为敌。” 此话一出,蒲甘使者苏欣的脸上喜不胜收,有了大明这个强大的后盾。 他们的国主再也不用担心会被麓川这个强盗国家吞并了。 跟一脸高兴的苏欣不同,思行法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蒲甘是紧挨着麓川的国家。 因为蒲甘国内四分五裂,麓川国才有机会将蒲甘的领土一步步蚕食。 要是蒲甘这个行将就木的王朝有了大明这个强大的外援,那么今后麓川想要图谋蒲甘的国土就不再是那样容易的事了。 如今的大明立国不过十余年,国力正在蒸蒸日上,就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巨人。 这是麓川根本无法抗衡的,思行法黑着脸,对苏欣警告道:“苏欣,你别忘了,蒲甘是我大麓川的臣属,你敢越过我主私自向大明进贡?” 思行法一说完,沐英毫不客气地说道:“思行法,请你也别忘了。无论是蒲甘还是麓川都是我大明王朝的藩属国,蒲甘的国事还轮不到你麓川插手。” 思行法只敢威胁这些小国,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沐英面前咋舌。 思行法只能阴阳怪气的说:“既然大明如此没有诚意,那小臣今日只好跟秦王殿下告退了。” 思行法作势起身要走,朱樉见状唱起了红脸,拉住他说道:“世子别急,这生意场上就讲究一个和气,大家有钱一起赚嘛。咱们征南军做的是大买卖,有的是你们麓川赚钱的机会。” 看到朱樉出言挽留自己,思行法又一屁股坐了下来。他打定主意,今天绝不能便宜了这三个不长眼的小国。 朱樉站起身,对着众人说道:“我征南大军还需要六十万石粮食,由我大明水师亲自押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绝对童叟无欺,你们四位友邦现在开始报价吧。” 朱樉的话音一落,占城国的使节因陀罗直接站了起来。 “我占城国盛产粮食,愿意以每石一两白银的价格卖给天朝上国。” 这个因陀罗是朱樉安排好的人,目的当然还是为了压价。 他一发话就将粮食压到了一个比市价稍高一些的价格,朱樉目光一扫直接看向了阮文元,阮文元直接站起身说道:“我安南愿意以每石八百文的价格将粮食卖给天朝上国。” 看到这一幕,思行法面色一黑,他原本还想坐地起价狠狠敲大明一笔竹杠。眼下这个形势,对他来说越来越不利了。 第 540 章 谈判(3) 在安南使臣阮文元报出800文一石的价格以后,思行法觉得这笔生意还有不少赚头,他直接开口说道:“七百文,麓川愿以700文每石的价格将粮食卖给大明。” 听到麓川的报价,朱樉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这年头的粮价,粮价的大头都在路上运输时产生的损耗上面。 打个比方,不走海运的话,要从南京运送一石粮食到大概三千里外的贵州,一路上人吃马嚼至少要消耗三石的粮食。 朱樉让水师去押运粮食就等于变相的承担了路上这部分的损耗,因此,这三家的报价都让他很不满意。 蒲甘使臣苏欣刚要开口的时候,朱樉直接打断了他。 朱樉直接从座位上站起了身,他毫不客气地说:“不瞒各位,我对在座各位的报价都很不满意。我们大明的水师承担了押运的职责,你们给出的价格却跟我大明市场上的价格差不多,既然如此,孤还不如找我大明的粮商来购买这批粮食,还不用劳烦我水师的弟兄在路上白白辛苦一路。” 说完,还没等四国使臣发话,朱樉又补充了一句。他望着这四人说道:“今天叫你们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看看你们麓川、安南、占城、蒲甘四国,谁是我大明的朋友?谁又是我大明的敌人?” “刚才蒲甘国使已经向孤表示出了他们的诚意,现在轮到你们三位朋友向孤表示出你们的诚意了。” 思行法跟阮文元还有因陀罗这三人面面相觑,在来这里之前,他们完全没有想过蒲甘使臣苏欣会横生枝节,白白送给大明十万石的粮食。 现在的状况是秦王将蒲甘进贡十万石粮食这件事摆到了台面上来说,就像后世的黑道大哥一样眼神凶狠的望着众人,好像在说还有谁敢不向他交保护费一样。 朱樉的话音一落,帐外就传来了赛哈智的声音。 “暹罗使节求见秦王殿下。” 一位身材圆滚滚的胖子身穿泰服走了进来,他对着朱樉跪地行了一礼。 “暹罗使臣旺猜拜见大明秦王殿下。” 朱樉双手虚扶,对着旺猜说道:“贵使一路远道而来,甚是辛苦。还不快快请起。” 旺猜从地上起身以后,对着朱樉说道:“小使这次代表我王昙摩罗阇二世前来,愿意向大明献上二十万石粮食,以表示我王的诚意。” 朱樉点了下头,他笑着对旺猜说道:“我大明与暹罗、蒲甘两国的友谊源远流长,我代表大明的洪武皇帝陛下接受你们这些朋友的馈赠。” 朱樉没有用中原王朝常用的藩属来称呼蒲甘、暹罗两国,而是用了较为平等的“朋友”一词算是在众人的面前,给足了两个小国的面子。 暹罗使臣旺猜、蒲甘使臣苏欣两人顿时红光满脸,不止是大明这样的天朝上国在意面子,他们这样的东南亚小国的使臣同样在意国家的颜面。 能够用一点粮食换来大明王朝最为炙手可热的秦王称呼他们一声“朋友”,这笔买卖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划算了。 朱樉对着旺猜、苏欣两人说道:“两位使者今日都是我大明的贵客,今日就请二位坐上座了。” 朱樉指了一指他下首的两个空位,旺猜跟苏欣两人红光满面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以往藩国使臣的位置都是由各自国家跟大明的远近亲疏,还有实力强弱来排位次的。 朱樉今天特意打破了这一个惯例,这让麓川世子思行法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他刚想要开口争辩,身旁的占城使节因陀罗就抢先一步说道:“我王作阿答阿者一向对天朝上国十分恭敬,小使愿意代表我王向大明献上十万石粮食以助大明天军伐元。” 朱樉面带微笑,对着因陀罗说道:“有请占城使节挨着蒲甘国使坐下。” 因陀罗欣然同意,谁叫他比别人慢上一步了。 因陀罗入席以后,阮文元也坐不住了,蒲甘跟麓川是世仇,占城同样跟安南是世仇,十五年前,大明立国之时,正是占城国的大军趁着安南陈朝的皇子内乱,攻破了安南国的国都升龙,不但将升龙付之一炬,还大肆劫掠了一空。 阮文元咬着牙,说道:“安南愿为大明献上二十万石粮食以表示我王的诚意。” 朱樉早就知道安南陈朝僭越称帝,现在主政的正是安南陈朝的太上皇陈叔明。 这也是历史上永乐皇帝朱棣派兵征伐安南的原因之一,不过他没有当面戳破,对着安南使者阮文元说道:“安南很有诚意,有请阮国使坐在旺国使的旁边了。” 帐内摆着一张巨大的圆桌,四国的使者已经相继入座。留下思行法一人孤零零的坐在角落里,思行法脸上阴晴不定,现在这个情形是输人不输阵,要是今日的宴席上,麓川出了一个大丑。 这个消息要流传出去,回到国内,一向爱面子的父亲思伦发一定会勃然大怒。搞不好他的世子之位还会便宜了其他的兄弟。 一想到这儿,思行法就彻底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对着朱樉说道:“小使愿意代表父王献上三十万石粮食作为国礼进贡给天朝上国。” 思行法在字眼上耍了一个小心眼,他用的是进贡两个字。因为按照惯例,向天朝上国进贡了贡品以后,会得到一笔价值不菲的赏赐。 麓川显然是不想做亏本生意了,思行法的小伎俩被朱樉一眼就看穿了。 朱樉笑了笑,对着思行法说道:“我想世子一定是搞错了,本王一个区区的藩王还没有资格代表皇帝陛下接受藩属国的进贡。本王一向按照朝廷的章程办事,贡品的规格还有数量都要有礼部颁发的照会才行。” 因为大明的朝贡制度,来向大明进贡的番邦小国都会得到数倍不等的相应回报。因此,这些小国也热衷向大明进贡一些不值钱的物品来换取丰厚的赏赐,上次经过朱樉的提议以后,洪武皇帝朱元璋下诏让礼部跟鸿胪寺严格控制各藩属进贡的数量还有规模。 第 541 章 谈判(4) 眼见秦王在他的面前打起了太极,迟迟不肯邀请他入座了。 思行法现在是走也不是,坐也不是,他现在是坐立不安,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看到思行法脸上窘迫的表情,作为麓川的世仇,蒲甘使者苏欣的脸上露出了讥笑之色,“看来堂堂麓川国的王室过得也不宽裕,连区区三十万石粮食都要在这个场合讨价还价。” 作为麓川国的世子被蒲甘的小小使臣讥笑,思行法哪里受过这个委屈,他抬手一指,指着苏欣怒骂道:“苏欣小人,你今日不要猖狂。等本世子回到国内一定会禀明父王发大军灭了你蒲甘。” 思行法刚一说完,沐英就直接站起了身,他一脸怒容对着思行法警告道:“蒲甘是我大明的朋友,你麓川要是敢兴兵犯境,那我征南大军的兵锋一定直指广贺罕。” 广贺罕是麓川国的王城,听到沐英这样说,思行法不敢在大庭广众跟沐英争执,他只能咽下这口恶气,思行法一脸怨毒地看向苏欣,恨不得将他当场撕个粉碎。 朱樉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在座的各位都是我大明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就要表现出朋友该有的诚意。就是不知道思世子愿不愿意成为我大明的朋友?” 朱樉这句话的语气十分平淡,其中包含了不少威胁之意。 思行法当然听的出来,上次在跟秦王签订密约以后,他的父王思伦发自作聪明,派人去鸿胪寺求证这件事的真伪。 听说这件事惹得洪武皇帝龙颜大怒,虽然没有下旨废除了密约,但是派钦差来申饬了秦王。 因为这件事弄巧成拙,惹得了秦王非常不满。思行法在秦王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怒气,他生怕对方会让密约作废。 思行法咬了咬牙,说道:“小使愿意献出三十万石粮食作为军粮,以助大明天军攻伐暴元。” 听到这句话,朱樉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他高兴的不是因为白得了三十万石粮食,而是麓川为了云南半省的土地要跟北元划清界限了。 说明他离间麓川跟北元的计策的生效了,没有麓川这个助力,盘踞在云南的元军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朱樉拍着思行法的肩膀说道:“我们大明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麓川的朋友诚意十足就请世子坐到本王的左边吧。” 一旁的沐英看的目瞪口呆,没想到朱樉这个弟弟略施小计就凭着空手套白狼弄到了七十万石的粮食。 沐英倒是没有想过这些国家的使臣会赖账的口能,这年头都讲究一口唾沫一个钉,这些小国要是敢在外交上戏耍大明这个天朝上国,对它们来说无异于取死之道。 正好会成为大明攻伐它们的借口,众人依照位次入座,思行法坐在了朱樉的左边,沐英坐在了他的右边。 暹罗使节旺猜跟安南使节阮文元分别坐在他的下首,占城使节因陀罗和蒲甘使节苏欣坐在了最末尾。 苏欣的脸上没有半分难过之情,反而因为麓川国这个世仇今日大出血了,苏欣的嘴都要咧到了后耳根。 宴会上,苏欣笑的合不拢嘴。思行法用愤恨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朱樉举起酒杯,吆喝着众人说道:“今日在座的都是我大明的朋友,本王谨以此杯代表洪武皇帝陛下,敬在座的各位朋友一杯。” 这些使臣在觐见之前,都接受过鸿胪寺的培训。 朱樉一提到皇帝,五位使臣弓着身子,异口同声说道:“我等小邦使臣多谢天朝上国大皇帝陛下的洪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樉仰头将酒杯一饮而尽,五位使臣依次将酒杯倒入口中。 朱樉笑着说道:“不瞒各位,其实今日本王召尔等前来是为了谈一笔大买卖。” 听到大买卖几个字,在座的五国使节脸上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笑容。 六十万石的粮食对于这几个盛产粮食的国家来说,有些如同鸡肋一般弃之无味,食之无味。 如果不是洪武皇帝下了旨意,他们根本不会跑这么远的路来这里浪费时间。 众人原本的想法无非是跟秦王结一个善缘,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之喜。 听到秦王这样说,思行法、阮文元、旺猜这些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离朱樉最近的思行法刚才出了不少血,他显然有些等不及了。 思行法向着朱樉问道:“不知秦王殿下所说的‘大买卖’是什么样的买卖?” 看到鱼儿上钩,朱樉的嘴角露出了笑容,他大声对着众人说道:“不知道三百万石的粮食对于在座的各位算不算得上一笔大买卖?” 听到三百万石这几个字,思行法、阮文元、旺猜这几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阮文元直接问道:“小使有一石不明,还请秦王殿下指教。” 朱樉摆了下手,说道:“在座各位都是我大明的朋友,大家都是朋友,自然无需多礼了。阮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阮文元壮着胆子说道:“天朝上国年产两千万石的粮食,殿下从国外购买这么多的粮食是为了做什么?” 在阮文元看来,大明的府库粮食堆积如山,犯不着再从国外购买那么多的粮食。他猜不到朱樉的用意。 朱樉笑着解释道:“我大明的天下刚刚承平不久,北方之地满目疮痍,百废待兴,我父皇决定从山西、江南各地迁移数百万人去充盈北方的人口,这三百万石粮食只能算杯水车薪。” 朱樉此话一出,在座之人无不震惊。 暹罗使臣旺猜一脸震惊之色,他张大着嘴,由衷感叹道:“不愧是天朝上国的大皇帝陛下一出手就是如此惊人的手笔。” 在这些小国看来,数百万人差不多等于他们全国的人口了。 像蒲甘、占城这样的小国,国内还不到一百万的人口。 数百万人的移民这样浩大无比的工程,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麓川国世子思行法的脸色最为难看,他的父王思伦发原本还想跟大明较一下劲,在边境上掰一掰手腕。 当他听到大明的国力居然强盛到了这个地步,思行法更加不看好父王的做法了。 第 542 章 谈判(5) 在阮文元、旺猜、因陀罗、苏欣这几个小国使臣的眼中,大明这样的天朝上国不仅历史悠久,底蕴更是无比深厚。 安南、暹罗、占城、蒲甘这些国家的实力就算是加在一起也无法同大明这个庞然大物相比。 一想到这,阮文元同旺猜,苏欣同因陀罗互相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几人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念头就是要牢牢抱紧大明这个天朝上国的大粗腿。 苏欣举起酒杯,对着朱樉说道:“久闻秦王殿下的大名,小臣今日借花献佛敬秦王殿下一杯。” 眼前这几个番邦的使臣都是久居京城,在耳濡目染之下,对一些儒家的典故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朱樉拿起酒杯跟他碰了一碰,在两人喝完一杯之后,阮文元、旺猜、因陀罗、思行法几人也有样学样,排着队依次向秦王敬酒。 酒桌上觥筹交错,在酒过三巡之后,蒲甘使者苏欣突然从座位上站起了身,他一脸气愤的说:“思伦发此人狼子野心,屡次兴兵犯我蒲甘边境,不仅夺我领土还杀我百姓。小臣在这里请秦王殿下做主,为我蒲甘百姓讨回一个公道。” 苏欣的这句话一说出来,酒桌上原本还算热烈的气氛突然一下子冷了下来。 思行法横眉怒目站起身,他表情凶狠的望着苏欣。如果这里不是大明的主场,他恨不得把对方当场生吞活剥了。 “苏欣老贼,你今日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跟我父王作对了?他日,我麓川三十万大军一到,尔等只有身死国灭一个下场。” 苏欣冷笑一声,他面色丝毫不惧,望着思行法说道:“你麓川国穷兵黩武,窥伺我蒲甘的国土已久。今日,小臣就要请天朝上国的秦王殿下来为我蒲甘主持公道。” 思行法闻言大怒,他一伸手从腰间拔出一把镶嵌满宝石的匕首。思行法手持匕首对着苏欣这个瘦弱文人就要扑上去动手。 看到这个剑拔弩张的场面,朱樉悄悄给了右手边上的沐英一个眼神。 沐英立马会意,他从座位上霍然起身,大步流星走上前去直接挡在了思行法跟苏欣两人的中间。 思行法高举着匕首就要朝着苏欣的胸口刺去,沐英轻舒猿臂,他轻轻一抬手就捉住了思行法的手腕。 思行法使劲挣扎了几下,却发现对方的一只大手好似一道铁钳牢牢卡住他的手腕纹丝不动。 沐英的大手稍稍用力一握,思行法就感到手腕上一股巨力传来,匕首从他手中滑落,哐当一声直接掉落在了地上。 沐英轻点着脚尖一脚把地上的匕首踢飞出了老远,他转过身来对着思行法说道:“本公今日不妨提醒你一句,令尊的官职应该是大明的平缅宣慰使。” 沐英的言外之意是给你面子叫你一声世子,不给你面子,你就是一个土司之子。 思行法长这么大以来,何曾受到过这等屈辱?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思前想后,自己还是不是沐英的对手,只有来日再寻机会报复了。 思行法正要拂袖离去之时,朱樉又站出来唱起了红脸。 只见朱樉一脸笑意端起了酒杯,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不经意的小插曲一般。 朱樉举着酒杯对众人说道:“咱们今日谈的是一笔大买卖,这酒桌上的规矩向来就是只谈风月不谈国事。苏大人刚才酒后失言,本王就罚他自罚三杯。” 朱樉转过头对思行法说道:“世子你看,本王这个处理是否还算妥当啊?” 思行法朝着沐英冷哼一声,“看在秦王殿下的面子上,今日本世子就不跟你这个莽夫一般见识。” 沐英斜眼瞥了思行法一眼,显然一点都不把他这个麓川世子放在眼里。 思行法看到沐英脸上轻蔑的神情,气的咬牙切齿。 朱樉轻轻一抬手,按着思行法的肩膀坐下。随后,他将目光放到了苏欣身上,苏欣胸中憋着一口恶气,可是眼下有秦王的吩咐,他不敢有丝毫顽抗。 苏欣拎起了酒壶,在杯中倒满了酒。他端着酒杯对朱樉说道:“今日小臣酒后失言,自罚三杯向秦王殿下赔罪。” 说完,苏欣扬起脖子将三杯酒一一饮下,饮完了酒,苏欣将酒杯放到桌上,他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看向了麓川世子思行法。 在苏欣来到贵州之前,蒲甘国王修列门就派人给他传信,无论如何也一定不能让麓川这个世仇好过。 可以说,苏欣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相同的,还有安南国的使节阮文元,占城对安南有攻破国都的之仇,他也得到了安南太上皇陈暊的吩咐要暗中给占城国使绊子。 暹罗与蒲甘的邻邦东吁有灭国之仇,他们两国也不太对付。 今天这场聚会,可以说在座各位都是心怀鬼胎。 朱樉眼带笑意,对着众人说道:“旺大人来的有些晚,可能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现在,孤就重新再说一遍,我大明有意向你们各国采购三百万石粮食,全程由我大明的水师押运。希望各位能看在本王的薄面上,能给出一个合理的价格。” 合理的价格几个字,朱樉咬的特别重。在场之人都听出来了,刚才的报价显然是让秦王感到很不满意。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刚才发生的事,他们都看在眼里了。麓川国在中南半岛横行无忌,可是到了大明这个天朝上国的面前,思行法这个麓川国未来的继承人只能吃哑巴亏。 可见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徒劳的。大明这个金闪闪的天字号粗大腿就成了他们要竭力讨好的对象。 听了秦王点了自己的名,暹罗国使者旺猜立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弓着身子,一脸恭敬的对朱樉说道:“暹罗自古以来就是华夏的藩属,为表示我王的诚意,小臣愿以每石500文的价格将粮食卖给大明。” 旺猜一开口就将粮食压价到了一个极低的价格,直接让众人目瞪口呆,尤其是麓川国的世子思行法望着旺猜简直恨的牙痒痒。 在来到贵州之前,思行法原本计划着要趁着这次狠狠宰大明这个凯子一刀的。 第 543 章 谈判(6) 五百文一石的报价一出,朱樉撇着嘴显然是对这个报价一点都不满意。 他将目光放到了占城国使者因陀罗的身上,因为有占城稻的存在,占城自古以来就盛产粮食的国家。 看见秦王的目光停留在了自己身上,因陀罗连忙起身,他弓着身子说道:“占城愿意每石四百五十文的价格将粮食卖给天朝上国。” 四百五十文一石的价格,跟朱樉的心理价位还差了不少。 他又把目光看向了占城的仇家,安南国使者阮文元身上。 阮文元在来这里之前,就得了陈朝太上皇陈叔明的授意,一定要坏占城国的好事。 阮文元当即站起身,恭敬的说:“安南愿以每石三百五十文的价格,将粮食卖给宗主大明。” 阮文元一下子把粮价砍掉了一百文,让在座的众人无不感到瞠目结舌。 可是朱樉这个当事人还是感到很不满意,他对众人说道:“尔等作为我大明的藩属,又是本王新认的好朋友。给出的价格太过官方,不足以展现出你们的诚意。” 他站起身来,拍了一下桌子对众人接着说道:“我作为大明的诸藩之长,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能展现出足够的诚意,今后你们之间发生的任何纠纷,我大明都可以居中调解。如果有谁胆敢举兵侵吞他国的领土,那将视为对我大明的挑衅,等我大明天军一到,此人必将化为齑粉。” 朱樉就像一个黑道大哥一样抱着手巡视着众人,似乎在说你们的保护费交的好像不太够啊。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震惊。蒲甘国使者苏欣当场就心动了,他们的国家一直饱受麓川国的欺辱,苏欣下定决心,大明这条天字第一号的大粗腿无论如何,他也要抱上。 蒲甘使者苏欣当即就站起了身,对着朱樉说道:“蒲甘愿意以每石三百文的价格,将粮食卖给大明。” 朱樉面带微笑,微微颔首。身旁的沐英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衣带,沐英在他耳边说道:“小弟啊你可别上当啊,蒲甘一国恐怕难以拿出三百万石的粮食。” 蒲甘的粮食年产量,在座的各位都一清二楚。以蒲甘的国力,砸锅卖铁最多凑出一百万石的粮食。再多可就要伤筋动骨了。 朱樉当然调查过蒲甘的底细,他对着沐英小声说道:“那些都是细枝末节,眼前最重要的是先把粮价打下来再说。” 沐英擅长的是领兵打仗,对于商业谈判他一窍不通。听到朱樉这样说,沐英直接闭上了嘴,安静的坐在一旁看朱樉表演。 等到苏欣一说完,一直憋着一口气的思行法立马不干了,他站起身指着苏欣大声说道:“你蒲甘一国根本拿不出三百万石粮食,我怀疑你苏欣老狗今天是将秦王殿下当成猴来耍。” 思行法也不是傻子,刚才憋了一肚子火,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就在苏欣跟朱樉之间开始挑拨离间了。 思行法的话音刚一落,苏欣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他笑吟吟的说道:“你说的没错,只有我蒲甘实在是拿不出三百万石的巨额粮食。可是你忘了,今天来的可不止我蒲甘一国。” 看到苏欣脸上自鸣得意的笑容,思行法气的想当场打人。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安南使者阮文元、暹罗使者旺猜、占城使者因陀罗等人相继站了起来。 安南使者阮文元淡淡说道:“我安南愿意借八十万石粮食给蒲甘国。” 等到阮文元说完,旺猜也站了起来,他接着说道:“我暹罗也愿意借八十万石粮食给蒲甘。” 等到旺猜一说完,占城国使臣因陀罗就迫不及待说道:“我占城同样愿意借六十万石粮食给蒲甘。” 看到在场的五国使者里,有三个国家的使者愿意向蒲甘施出援手。思行法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麓川国一向横行霸道,得罪了不少中南半岛的小国。 可惜思行法这个人没有半点自觉,他反而觉得是这些小国不知好歹联合起来想要反对麓川国。 输人不输阵,思行法今天接二连三受到苏欣挑衅,他也是动了真火,在他看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蒲甘如愿卖出这批粮食。 要是让蒲甘受到了大明的庇护,他父子几代人想要吞并蒲甘的梦想就变得遥遥无期了。 暴怒之下,思行法直接一巴掌拍在了桌上,桌上的碗碟发出一阵叮当脆响,思行法直接拍案而起,他指着苏欣骂道:“苏老狗看来你今天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本世偏不让你如意。” 他怒容满面,转过头来对朱樉说道:“我麓川愿以每石两百文的价格将粮食卖给大明,三百万石的粮食一分不少。” 以麓川的国力,拿出三百万石的粮食也是要伤筋动骨的。 听到两百文一石的价格,沐英直接张大了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朱樉动了动嘴唇,虽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可是他的口型是好戏才刚刚开场了。 朱樉悄悄给苏欣使了一个眼神,苏欣立马会意,他走到思行法的面前,张开嘴大声说道:“蒲甘的粮食卖给大明,只要每石一百五十文。” 苏欣这话一出,直接将思行法的怒火全部点燃了,看到阮文元、旺猜、因陀罗等人都是抱着手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望着他。 思行法更加坐不住了,他今天要是输给了苏欣丢的不止他一个人的面子,而是他麓川国上下包括他父王思伦发的颜面,今后在这些小国面前将荡然无存。 思行法咬了咬牙,大吼了一声:“一百文,我麓川的粮食只要每石一百文。” 思行法这一声吼,让在场众人面色各异,苏欣不甘示弱道:“九十文,我蒲甘只要九十文一石。”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思行法黑着脸说道:“每石八十文不能再低了。” 苏欣刚想说话的时候,朱樉直接打断了他,现在已经是半卖半送的价格了,再喊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反而还给了思行法可以反悔的借口。 朱樉转过头,对等候在一旁的赛哈智吩咐道:“老赛,去拿纸笔来,让他们当场签下文字契书。” 第 544 章 谈判结束 赛哈智带来了纸砚笔墨,朱樉将提前拟好的文书递给了思行法。思行法拿起文书草草看了一遍,文书上条款写明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货款两清没有任何问题。 思行法拿起桌上的笔正要签下他的名字时,他的动作突然变得有些迟疑。 思行法现在冷静了下来,他将刚才发生的事在脑海中仔细回想了一遍。 安南、暹罗、占城、蒲甘这四国毗邻麓川,这四国或多或少都跟麓川有一些仇怨。 今日这场商业谈判,四国使臣联袂而至,阮文元、旺猜、因陀罗、苏欣四人明里暗里都有针对他这个麓川世子之意。 此刻,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今日的谈判很有可能是一场针对的麓川的骗局。 看见思行法埋着头迟迟不肯落笔,朱樉心想:这老小子非常狡猾,不会是被他看出什么了吧? 还好他早有准备,朱樉轻轻咳嗽了一声,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目光。 朱樉不咸不淡的说:“既然麓川世子不愿意将粮食卖给大明,那说明我大明跟麓川的友谊还不够深远啊。” 朱樉转过头,向苏欣说道:“苏大人诚意十足,我大明不仅向蒲甘购买三百万石粮食,而且我大明水师愿意在仰光港口驻军,无偿为蒲甘提供军事保护。不知苏大人意下如何啊?” 听到“军事保护”四个字,苏欣面露喜色,蒲甘一直被麓川欺压,随时都有亡国之危。 要是能有大明的水师驻扎在仰光港,相信麓川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苏欣拱手一拜,对着朱樉说道:“小臣愿意代表我王与大明签订协约。” 一听到大明想要在蒲甘的仰光港驻军,思行法瞬间就慌了神,要是真的让大明同蒲甘达成了军事同盟,那他们父子几代人想要吞并蒲甘全境的梦想就会化作一团泡影。 以麓川一国的国力是万万不能同大明这样的庞然巨物相较量的,思行法立马不再迟疑,刷刷两下在文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签完了名字,思行法抬起头对朱樉说道:“秦王殿下,外臣已经签下了文书。我们两国先前达成的约定,还希望秦王殿下能够信守承诺。” 思行法的话外之意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上次同朱樉达成的大明与麓川两国一起瓜分云南的密约。 听到这话,朱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对思行法说道:“世子还请放心,我大明有一句古话叫'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世子可以到处打听打听,本王为人一向是言出必行,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那种。” 朱樉的话,让思行法顿时放下了心。在他看来,大明这样的天朝上国始终都要保持一个体面,秦王这样身份尊贵的皇子总不至于跟街上的地痞无赖一样玩食言而肥的那一套吧。 朱樉跟思行法约定了一下交易的时间还有地点以后,思行法抱了抱拳,向朱樉说道:“秦王殿下,外臣还有俗务在身就不便在此久留了。” 朱樉转头对着赛哈智说道:“老赛,你代表我送一送麓川世子。” 赛哈智抱拳领命,对着思行法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等到思行法离开后,朱樉才对着苏欣等人说道:“今日还得多谢诸位朋友不远千里前来,为我大明的事的忙活了大半天了。” 说着,朱樉向着众人抱了抱拳。“诸位今日的恩情,小王都铭记在了心中。他日,诸位若有用的着小王的地方尽管直言,小王绝不会有半点推托。” 朱樉放下了身段,他的言辞恳切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严格来说,安南、暹罗、占城、蒲甘四国的使臣都是他托老爹朱元璋派来,陪同他演这场好戏的。 朱樉一说完,蒲甘国的使者苏欣就急忙开口,“秦王殿下,刚才我们几人商量了一下,愿意以九十文的价格向大明出售三百万石的粮食。但是有一个条件……” 听到这句话,朱樉眉毛一挑,他没想到今天这场好戏居然还有意外的惊喜。显然是他刚才那个提议让蒲甘的使者苏欣动心了。 “苏大人不妨直说,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本王都可以代表父皇答应。” 苏欣一脸紧张,说道:“其实就是殿下刚刚的提议,只要大明愿意给我蒲甘、安南、暹罗、占城四国提供军事保护,我们四国愿意将粮食低价卖给大明。” 朱樉的目光看向了阮文元、旺猜还有因陀罗几人,阮文元开口说道:“小臣跟苏欣的意见是一样的。” “小臣也是这样想的。” “小臣同意苏大人的提议。” 安南、暹罗、占城、蒲甘这几个小国深受儒家文化的影响,唇亡齿寒、居安思危的道理,他们是懂得。 现在麓川在中南半岛一家独大,军力强盛的麓川疯狂扩张,到处勒索各国向他缴纳岁贡。 向大明这样的天朝上国朝贡,让这些小国赚的盆满钵满。给麓川缴纳的岁贡就是一笔赔本买卖,时常弄得这些小国苦不堪言。 这更加让这些小国使臣确定要紧抱大明这条粗腿的念头,朱樉的嘴角露出了微笑,显然几人的提议正好正中他的下怀。 朱樉笑着对众人说道:“众所周知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诸位想要我大明为你们的国家提供军事保护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们能答应本王一个小小的条件。” 苏欣等人会意,向朱樉问道:“不知秦王殿下要我等答应什么条件?” 朱樉招了招手,让刘勉等人去取来一幅巨大的地图。 地图在挂架上徐徐展开,朱樉拿着马鞭指了指地图上的四个港口,对着众人说道:“我要蒲甘的仰光、安南的西贡、占城的大占海口还有暹罗的曼谷这四个港口。” 苏欣、阮文元、旺猜、因陀罗四人发现秦王要的都是海边的一些小城镇,虽然是不起眼的小地方,但是涉及到了领土。 苏欣苦着脸,说道:“涉及到了国家的领土,殿下请恕小臣等人无法做主。” 朱樉摆了摆手,他笑着对众人说道:“我大明朝乃是堂堂的礼仪之邦,怎么可能跟强盗一样向友邦勒索土地?诸位请听好,本王说的不是割让,而是租借。” 第 545 章 租借港口 “租借?”听到这个全新的词汇,苏欣、阮文元等人都有些发懵,苏欣不解的问:“不知殿下口中的租借是何意呢?” 朱樉笑了笑,向他解释道:“就是字面意思,我们几国在一起签订条约,你们将那几个港口租借给大明水师作为军事基地和补给站,等到租借期一到,大明再将那几个港口原封不动的还给你们。” 听到朱樉这样说,苏欣还有阮文元、旺猜、因陀罗几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在他们看来大明这样的礼仪之邦讲究的是一个体面,像地痞无赖一样赖账不还的事情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这个时代的港口对于这些小国来说只有一个用途,那就是作为渔船登陆的港口,港口旁边住着一些渔民聚集的村落,对他们来说完全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租借出几个不重要的渔港就可以获得天国上朝的军事保护,在苏欣、阮文元等外国使节看来完全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苏欣向着朱樉问道:“不知殿下想要租借这些港口多长的时间?” 朱樉伸出一根手指,对众人说道:“本王只需要租借九十九年的时间,如果港口到期之后,我们双方都没有异议的话,可以自动续期成永久的。” 苏欣等人虽然不明白朱樉为什么要强调是九十九年的时间,不过在他们看来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几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商量了一阵,就痛快的答应了朱樉的要求。 苏欣代表众人对朱樉说道:“我等刚才经过了商议,一致同意跟大明签订下租借港口的条约。” 听到苏欣的话,朱樉的脸上笑意盎然,仰光、西贡、曼谷、会安这几个港口,现在看起来是不起眼的小渔村,等到他开启大航海时代的时候,这几个港口将会在东南亚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朱樉派出刘勉让罗贯中、铁铉等人来草拟条约,铁铉当了中军都督府断事官那么久,他破天荒的头一遭遇上这种事。 铁铉拿着笔,他一脸茫然的看向了朱樉,他问道:“大王,这条约到底该从哪方面开始起头啊?” 听到铁铉发问,朱樉感到非常意外,他向铁铉说道:“你以前不是礼部给事中吗?礼部跟鸿胪寺一起负责外交事宜,你怎么可能不会啊?” 听到朱樉反问,铁铉苦着脸说道:“严格来说,臣以前担任的礼部给事中应该属于言官。外交方面的事务还轮不到臣的头上。” 朱樉这才发现他的手底下居然没有负责外交方面的人才,可惜李景隆那个交际花不在这里,不然可以给他当一下参谋。 此时此刻,朱樉只能赶鸭子上架了,他派刘勉去将杨士奇、卓敬这几人全部叫来,让铁铉、杨士奇、卓敬、罗贯中他们几个商议出一个草案。 杨士奇和卓敬两人也没有从事过外交事务,几人只能派人去贵阳的土司衙门里取来一本借贷文书的范本。 照着衙门里借贷文书范本,几人一阵商量,经过几番修改以后,将最终的条约拿到了朱樉面前,朱樉仔细翻看了几遍,条约里面的条款还算严谨没有什么明显的漏洞。 他这才点了点头,将条约的草案拿到了苏欣、阮文元、旺猜、因陀罗等人的面前。 朱樉指着桌上的条约草案,对几人说道:“诸位看一看,如果你们没有异议的话,我们不如趁热打铁,今日就把条约签下来吧。” 苏欣等人仔细将条约的草案翻看了一遍了以后,才对朱樉说道:“秦王殿下,我等并无任何异议。” “嗯”朱樉应了一声,又让杨士奇、铁铉等人将条约誊抄了几份,等到一式四份条约摆到了桌面上以后,苏欣、阮文元、旺猜还有因陀罗几人轮流在条约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签完了条约,朱樉吩咐刘勉派人将租借条约用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去。 朱樉举起酒杯对众人说道:“诸位让我们共举此杯,为大明还有安南、暹罗、蒲甘、占城五国的友谊长存干杯!” 苏欣、阮文元、旺猜、因陀罗等人经过刚才的酒宴已经明白了干杯是什么意思,他们一脸受宠若惊的跟秦王碰了碰杯。 等到夜深人静之时,这场酒宴才散场,朱樉派人将四国使臣送回了驿站去休息。 今天一整天都沉默寡言的沐英这才找上了朱樉,沐英望着他一脸钦佩的说道:“小弟,你现在空手套白狼的本事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八十文,九十文一石的粮食要是让义父知道了,他一定会乐的合不拢嘴的。” 南京的粮价是七百文一石,八十文,九十文一石在沐英看来简直跟白送没有区别,今天旁观了全过程了以后,沐英对朱樉的本事是打从心眼里由衷的佩服。 朱樉打了一个酒嗝,才对着沐英说道:“英哥儿,你有所不知啊。像思行法那个老小子今天能吃下这个哑巴亏,无非是觊觎云南那半省之地。像蒲甘、安南、暹罗、占城那样的小国无非是向我大明交保护费,花钱买平安罢了。” “保护费?”沐英听到这个新词,形容的特别生动形象。他扑哧一声直接乐出来了,沐英咧着嘴笑道:“义父以前最头疼的就是这些小国一个个一毛不拔,光想从咱们大明这里捞好处。这次你让这些小邦狠狠的割下了一大块肉,要是让义父知道了,一定会直夸我家二郎长本事了给他长脸了。” 沐英从小就跟在朱元璋的身边,自然对这个养父了解颇深,在他看来,朱樉今日的表现已经不亚于义父朱元璋年轻的时候了。 朱樉扯了扯嘴角,今天发生的事完全都是他自作主张,朱元璋那个逆爹要是知道了以后,不大发雷霆就好了。 好在今天的这笔买卖,大明算是赚的了盆满钵满。在他看来,能得到那四个地理位置特殊的港口意义要比这六百万石的粮食大的多。 从今以后,大明算是有名正言顺的借口,可以出兵干预东南亚各国的冲突了。 第 546 章 洪武大帝的大手笔 看到朱樉紧紧抿住嘴唇,像雕塑般低着头,半天都没有说一句话。他的脸色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完全没有立了大功以后应有的喜悦之情。 沐英作为朱樉的兄长之一,看见自己的小老弟像霜打的茄子一样闷闷不乐,他忍不住关心了起来。 “小弟,你怎么像个闷葫芦似的不说话了?要是有什么心结,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出来,为兄可以为你疏导一下。” 朱樉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在沐英的心中,朱樉就跟他的亲弟弟一样。大帐前,朱樉潇洒地一摆手,屏退了众人。 只留下了他跟沐英两个人,朱樉望着眼前这个中年将领,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历史上的沐英,正是用他的一生完美诠释了忠诚这两个字的含义,他忠诚的对象不仅是自己的养父朱元璋,更是整个大明王朝。 朱樉望着沐英,发现此时此刻,对方正用关怀的目光看向自己,那目光犹如冬日里的暖阳,温暖着他的心房。 朱樉站在阴影里,向沐英问道:“英哥,小弟心里一直有句话想当面问你。” 沐英大步走了过来拍着朱樉的肩头说道:“你和我与亲兄弟无异,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当面交心的呢?” 有了沐英的鼓励,朱樉难得鼓起勇气开口,向沐英说出了实情。 “如果有一天,小弟也想争夺那太子之位,英哥,你会站在我这一边吗?” 听到这句话,沐英的嘴角露出了笑容,他搂着朱樉的肩膀说道:“原来你一直在苦恼的是这件小事啊,在我跟驴儿哥还有保儿哥的眼里,你朱樉就是我们哥仨的亲弟弟。” 沐英望着他认真的说:“前方无论是什么刀山火海,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去闯。我们哥仨永远都会站在你的背后,为你撑腰的。” 有了沐英的这个表态,原本悬在朱樉心头上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有朱文正、李文忠、沐英这三位兄长充当自己的坚实后盾,朱樉对自己的未来之路更加充满了信心。 …… 南京,紫禁城,华盖殿内。 朱元璋正像往常一样举行着朝会,自从上一次好不容易解决了备倭军的问题以后,朱元璋现在又开始为接下来的移民问题发愁了。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手指很有节奏的敲击着龙椅上的扶手。他的目光来回巡视着台下的诸位大臣,朱元璋轻轻咳嗽了一声,对着台下众人说道:“茹爱卿,你来说说如今山西的人口增长到了什么地步?” 茹太素听到皇上点了自己的名,他那枯瘦的身子忍不住发颤,身后的户部右侍郎郭桓悄悄将一张小纸条塞进了茹太素的手中。 茹太素拿到了小纸条仿佛拿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颤颤巍巍走到了前面,对着金台上的御座俯身拜倒在地。 茹太素将纸条隐藏在了笏板后面,照着上面念道:“启奏陛下,经过户部的清查,山西一共有九十三万户,一共是四百一十万三千四百五十人。” 听到这话,朱元璋的眉头一拧,他对着台下众人问道:“大明的北方人口不过千万,仅山西一地的人口几乎要占了北方人口一半之多。诸位爱卿何人来为朕解答一下,为何会变成了这般模样?” 对于这个原因,台下的大臣们都心知肚明。元末,北方的红巾军势如破竹,在中原大地肆掠。而山西正好是察罕帖木儿跟王保保的老巢,有那两个猛人坐镇在山西。 大量中原的百姓就携家带口逃亡了山西一地避乱,可是这个原因不能拿出来明说,因为当今陛下朱元璋起家时,正是红巾军的一支。 跟北方红巾军有一丝剪不断,理还乱的香火情,大臣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当起了泥塑木雕,这让洪武皇帝朱元璋感到很不高兴。 他迫于无奈,只好又开始点名了。朱元璋的目光望向了徐达,他开口说道:“亲家公,你来告诉咱山西一地为何会多了这么多的人口?” 徐达自从箭疮好了以后,重新出山的他有事没事总会被当今皇上拖出来当挡箭牌。 听到皇帝点了自己的名,徐达用笏板挡住脸,悄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他小声骂道:“我当初怎么那么眼馋那几只烧鹅?跟天家结了亲以后,倒霉事老是轮到我头上。” 徐达越出了众人,出班奏对道:“启奏陛下,元廷无道,天灾频发,黄河泛滥,山西一地不再黄河黄泛区,一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是以中原的百姓大多背井离乡,逃亡了山西避难。” 徐达没有提半句红巾军,直接将锅甩给了大元朝跟天灾。他这一番操作,看的台下的诸位大臣目瞪口呆,他们在心中忍不住暗骂一声:老狐狸。 听了徐达的这个解释,朱元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每逢朝廷的大政方针实施以前,最重要的就是定调子。 虽然他朱元璋本人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以及在开国以前,写给元帝的信中不止一次跟红巾军划开过界限。 但是移民的事涉及到了元末的历史遗留问题,这个黑锅必须牢牢的扣在大元朝还有天灾的头上。 朱元璋请了清嗓子,说道:“天德说的没错,北方人烟稀少、民生凋敝皆因元廷无道、天灾不断之过,但是现在九州合一,天下归于我大明一统。作为九州万方之主,朕朕绝不能坐视北方再沉沦下去了。”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如今中原人烟稀少,山西人满为患。朕决定在山西洪洞县大槐树那里设立移民点,迁山西之民充实整个北方的人口。” 洪武大帝朱元璋的大手笔一出直接震惊了在场的众人,只有徐达等少数几人知道朱元璋为了这一刻谋划了足足有十多年了。 从大明朝平定北方开始,朱元璋就发现山东、河北、河南、皖北几个地方因为年年战乱还有天灾不断,已经到了十户九空,白骨露于野,百里人烟荒芜的地步。 第 547 章 朱元璋的办法 对于大明王朝来说,想要恢复北方往日的繁荣景象,可以说迁移人口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 朱元璋的话音刚一落,台下的诸位大臣就开始了窃窃私语。 茹太素这个户部尚书事先没有受到半点风声,完全被蒙在了鼓里。 他问道:“皇上怎么会突然心血来潮要迁移山西的人口?” 他身后的户部右侍郎郭桓小声说道:“茹大人有所不知,年初的时候,户部郎中刘九皋还有郑州知州苏琦相继上书陛下:古者狭乡之民迁于宽乡,盖欲地不失利,民有恒业,今河北诸处,自兵后,田多荒芜,居民鲜少。山东、西之民自入国朝,生齿目繁,宜令分丁徙居宽闲之地,开种田亩,如此则国赋增而民生遂矣。” 自从有了郭桓这个能干的副手以后,茹太素的工作量算是减轻了不少,他转过头望了郭桓一眼,小声说道:“各地都在兴建,如今是国库空虚,本官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哪里能有这么多的银子支持这上百万的大移民?刘郎中这不是在乱弹琴吗?” 皇帝都亲自发话了,茹太素用屁股去想都知道这移民的规模不可能会小。动辄上百万人的大移民,一路上要花费无数口粮,还要有海量的银子去给这百万移民购买农具、耕牛还有种子。 这样浩大的工程背后,代表着堆积如山的粮食还有无数白花花的银子。 一想到这,茹太素这个主管财政的户部尚书就头疼不已,地方官苏琦还有郎中刘九皋拍拍脑袋写出的奏章,最终还是要他这个户部尚书去擦屁股。 朱元璋观察着台下众人脸色各异,他使了一个眼色,身旁的黄狗儿瞬间会意。 黄狗儿扯着嗓子,喊道:“诸位大人,朝堂之上还请肃静。” 黄狗儿的话音刚一落,宫门外丹陛石上的锦衣卫就甩响了三声鞭子。 鞭子的脆响声一响起,大殿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朱元璋望着众人说道:“诸位卿家,今日朝堂之上尽可畅所欲言,朕赦你们无罪。” 茹太素站了出来,他的那张老脸顿时皱成了一朵菊花。 茹太素苦着脸说道:“启奏陛下,湖广两地湘江水患至今未平,国库里实在是挪不出那么多的粮食来供应山西各地的移民啊。” 大明朝虽然年产两千多万石的粮食,但是收上来的赋税每年只有三百多万石。湖广一省是大明重要的粮食产地,湖广地区受到了湘江水患,朝廷不仅要免去湖广这几年的赋税,还要拨出大量的粮食去救灾。 不然湖广地区的灾民要是没有吃的糊口,用不了多久这些灾民就会揭竿而起变成乱民。 听到茹太素又哭起了穷,朱元璋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朱元璋当初大手一挥为家里的二十多个儿子在各地兴建起规模宏大的王府时,那时候的他有多豪爽,现在的他就有多狼狈。 茹太素憋了半天,才试探性的说出一句:“老臣有个提议,陛下可以让那些还未就藩的王府停工,那样至少可以挪出不少银两。” 不得不说,朱元璋绝对是一个好父亲,哪怕朝廷到了穷的揭不开锅的地步,他也不忍心自己家的儿子们受到一丁点的委屈。 朱元璋攥紧了拳头,要不是他前几天在大庭广众对着茹老头说了“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的话,他现在就恨不得让大汉将军把茹老头拖到西市口去斩首。 为了不打自己的脸,朱元璋将这口恶气咽到了肚子里去。 朱元璋脸色不善,对着茹太素没好气的说道:“朕的那些儿子们迟早都会有就藩的那一天,你这老匹夫让朕停工王府是安的什么心?你是想让朕的皇子们都睡到大街上去吗?” 朱元璋的后半句话几乎是咆哮而出,看到皇上动了真火,茹太素枯瘦的身子不停的摆动,显然是他被朱元璋吓的瑟瑟发抖了。 朱元璋冷哼了一声,对着台下说道:“念在你年事已高,脑子糊涂了的份上,朕就饶过你这一回。谁要是敢再提这种没名堂的话,朕就摘了他的脑袋。” 朱元璋这样一说,台下诸位大臣噤若寒蝉,顿时不敢再言语半句了。 谁都看的出来,当今圣上是一个护崽狂魔,那些藩王能在地方上为非作歹,无非就是仗了皇上的势,谁要是敢弹劾半句,只有一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朱元璋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他目光一转,放到了身旁的朱标身上。 朱元璋直接对朱标说道:“标儿,吩咐下去让户部再加印一倍的宝钞。” 对于朱元璋来说,朝廷没有银子,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加印宝钞。反正那玩意就是一张盖了户部印章的白纸,想印多少就能印出多少。 听了老爹的话,朱标躬下身子,他苦着脸说道:“父皇,近来京城的粮价持续高涨,这宝钞再加印下去,恐怕文武百官有不少人都吃不起饭了。” 朱标虽然不懂什么叫经济学,但是他知道每次一加印宝钞,最直接的反应就是京城的物价疯狂上涨。 这宝钞虽然没有贬值到一张废纸的地步,但是京城里的很多商家还有摊贩都开始自发抵制宝钞,用白银进行交易。 百姓手里虽然没有白银,不过以物易物的风潮又开始在各地盛行了。 朱元璋一听这话,当即就不高兴了。他脸色一黑,对着朱标不满的说:“标儿,你现在怎么跟二郎一样变得婆婆妈妈了,现在是火烧眉毛的地步了,哪里还顾的上那些乱七八糟的?” 在朱元璋的眼里,大明朝的官员或许还比不上长安街上的乞丐的值钱。朱元璋只知道百姓要是没有吃的,就会揭竿而起去造反。而他忘了一个最基本的道理,那就是官员要是没有吃的,那他们的魔爪就会伸向平民百姓去掠夺民脂民膏。 朱元璋一点都不关心朝廷命官的死活,他现在只想拆东墙补西墙,在地基上挖一个窟窿去补另一个窟窿。 朱标迫于无奈刚想答应的时候,宫门外就传来值殿太监的声音。 “万岁爷,万岁爷,贵州有八百里加急的奏疏传来。” 第 548 章 臣弹劾秦王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听到有来自贵州的奏疏,他下意识的问道:“又是二郎派人带来的书信吗?” 听到皇上问话,值殿太监马仲良十分恭敬的回答:“回禀万岁爷,是秦王殿下的奏疏。” 这封奏疏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束手无策之际才送到了宫里,几次的巧合让朱元璋心中不免遐想朱樉那个小兔崽子不会是故意掐着点送来的奏疏。目的就是为了让大臣们看他这个洪武皇帝的笑话吧? 朱元璋一向疑心病很重,他越想越是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值殿太监马仲良手捧着木制的锦盒跪在下面很长的时间了。 台上的洪武皇帝迟迟没有做出回应,马仲良跪的双腿有些发麻,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看到这一幕,太子朱标有些于心不忍,他终于开了口:“马内侍将二弟的奏疏呈上来吧。” “奴婢遵命。”听到太子殿下发话,马仲良如蒙大赦,他一路迈着小碎步顺着台阶而上,将手中的木盒放到了御案上。 朱标捧起木盒,对朱元璋小声说道:“父皇,要不咱们还是先看看二弟的奏疏再做决定吧?” 朱元璋瞥了一眼木盒,脑海里浮现出二儿子那张得意的笑脸,他冷哼了一声,朱元璋不满的说:“哼,这里面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那个逆子无非就是憋了一肚子的坏水想要来看咱的笑话。咱今日就偏不能让他如了意。” 父皇这番话说的如同小孩子斗气一般儿戏,让朱标感到一阵无奈。对于父皇与二弟父子两人之间那种相爱相杀的关系,朱标早就习惯了。 朱标吩咐黄狗儿取来钥匙,他用钥匙将木盒上的铜锁打开,木盒子里装的满满当当显然不止一封奏疏。 朱标取出了最上面的一本奏折,直接在手里摊开。他余光瞥见父皇朱元璋伸长了脖子朝着他这边望了过来。 朱标立马会意,照着奏折上面读了起来。 “儿臣秦王樉谨奏,伏惟陛下圣明烛照,幸赖祖宗之灵在天庇佑。安南国使臣阮文元、暹罗国使臣旺猜、占城国使臣因陀罗、蒲甘国使臣苏欣愿意向我大明水师租借西贡、曼谷、会安、仰光等四地港口以换取我大明对安南、暹罗、占城、蒲甘四国的军事保护……” 听到了后面,朱元璋的脸色早已涨的通红,他抬起蒲扇大手直接啪的一声拍在桌案上,朱元璋一下子怒而起身。 “这逆子真是好大的贼胆,前些日子,他竟敢私下里跟麓川媾和,一道瓜分我云南的大明国土。现在他居然敢擅自替朕做主与这些小国达成私约,这逆子真的是胆大包天,他这是想把朕变成他的牵线木偶啊。” 难怪朱元璋会暴跳如雷,当年他处死胡惟庸的最直接罪名,就是胡惟庸私自接见了占城国的使节,并且向他的隐瞒不报。 现在他的好儿子朱樉又在他的面前重新上演了这一出,胡惟庸不过是私吞了占城国的贡品,而朱樉更加胆大包天,居然敢自作主张代替他这个皇帝与大明的藩属国私自达成盟约。 这是完全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啊,看着暴怒的父皇,朱标手捧着奏折,他的脸上装作茫然无措。 朱标悄悄向着台下使了一个眼色,东宫侍读,礼部郎中李至刚立刻会意。 李至刚心里清楚,太子的意思是让他在火上浇油。 李至刚快步上前,越出了众人。他弓着身子,一拱手:“臣礼部郎中李至刚有本奏。” 朱元璋轻轻抬了一下手腕,旁边的黄狗儿立马会意,他出声说道:“李大人,万岁爷让你继续说下去。” 李至刚在笏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他朗声读道:“臣要弹劾秦王畏战避战,致使我大明天威在敌酋面前沦丧。此其罪一。” 李至刚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秦王按兵不动,私下与当地土司相互勾连有卖国之嫌,此其罪二。” “秦王私自与他国缔约有藐视朝廷之意,此其罪三。” 李至刚正准备说下去的时候,黄狗儿翻开了盒子,突然惊叫了一声。“万岁爷,下面还有一封二爷的奏疏。” 朱标一阵无语,这二弟真是别出心裁,一道折子搞了两封奏疏完全是有备而来。二弟不讲武德,偷袭他这个大哥啊。 朱元璋抬手一指第二封奏疏,对着朱标说道:“标儿,你来念念。看来这个逆子今天是存了心要气死咱啊。” 朱标从黄狗儿手中接过奏疏,展开念道:“儿臣与安南、暹罗、占城、蒲甘四国达成合议,以每石九十文的价格采购三百万石的粮食。又与平缅宣慰使思伦发之子思行法达成约定,以八十文每石的价格向麓川采购三百万石粮食。皆因父皇英明神武的圣裁,儿臣不敢居功……” 听到这儿,朱元璋的一张老脸跟便秘一样,变成了哭笑不得。 “这小兔崽子是成心把咱当成猴耍啊。” 台下的李至刚此时此刻还不知道上面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念完了朱樉的八大罪状,他将身子趴在地上撅起屁股说道:“臣恭请陛下拨乱反正,罢黜秦王的三军主帅之职。” 朱元璋耷拉着眼皮,向李至刚问道:“李爱卿,要不要朕将秦王贬为庶人,再发配到凤阳的高墙之下圈禁终身啊?” 太子朱标在台上不停地给李至刚使眼色,可是李至刚的头埋得太低,丝毫没有注意到太子的目光。 听到皇上的话,李至刚的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他压低着声音才让自己没有笑出声来。 “常言道:惯子如同杀子,陛下乃是严父明君,秦王之罪罄竹难书,陛下若有此意,在臣看来并无不可。” 李至刚此话一出,在场的诸位同僚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向了他,李至刚此时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没有注意到旁人目光里包含了同情之色。 “好一个李至刚,好一个并无不可。”朱元璋黑着脸,拍了拍巴掌。 听到台上传来一阵鼓掌之声,李至刚还以为是自己的计策奏效了,他心中一阵窃喜,面上装着镇定的回答。 “陛下明鉴,臣弹劾秦王都是出自公心,微臣不敢居功。” 第 549 章 朱标的苦涩 听到李至刚的回答,朱元璋脸色一沉,他怒极反笑道:“好一个出自公心,既然你那么喜欢秦王,朕就派人护送你去贵州,好好跟秦王待在一块儿吧。” 李至刚一听,他直接傻眼了。这好好的风向怎么会说变就变呢?他刚才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弹劾了秦王朱樉,已经闹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要是真的把他贬到了贵州,到了秦王的地界上,那他岂不是成了羊入虎口,有去无回了吗? 李至刚伏在地上,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泪流满面说道:“微臣一时不察,偏听偏信了小人之言,微臣并不是有心要弹劾秦王的啊。” 李至刚的哭喊声震天响,扰的台上的朱标一阵心慌意乱,他向朱元璋求情道:“父皇,李大人一直勤勤恳恳,他一时不察才中了贼人的奸计,还请父皇看在儿臣的面子上饶过他这一回吧。” 朱元璋斜着眼睛,望向太子朱标。他撇了下嘴,没好气的说:“咱还想问问他到底是受到哪个贼人的蛊惑?不过看在标儿你的面子上,今天这事就罢了。” 朱元璋抬手一指,指着李至刚说道:“离间天家骨肉亲情,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传朕的旨意将李至刚贬为兴化知府,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回朝。” 兴化府位于福建,李至刚一个六部的京官变成了福建地方上的知府,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贬谪。 一听到不用去贵州跟秦王作伴了,李至刚面露喜色,他不停叩头谢恩:“微臣领旨,多谢陛下的皇恩浩荡。” 朱元璋轻轻一抬手,几名大汉将军走上前来,几人合力将地上的李至刚直接架了起来,拖出了殿外。 李至刚走后,朱标的眼中满是无奈之情,他跟二弟之间还没有正式开战。他手下的一名大将李至刚就先折损了,望着宫门外,朱标的心中一阵惊疑,莫非二弟真有天助? 朱元璋的一句话将朱标从胡思乱想中又重新拉回到了现实,“标儿啊,这一次你二弟算是干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有了六百万石粮食打底,朝廷在短时间内也犯不着再为钱粮发愁了。咱的洪武移民之策也可以如期进行了。” 听到父皇这样说,朱标立马换上了一副老实人的面孔,他一脸老实相的说道:“二弟这次为大明立下了汗马功劳,儿臣还请父皇下旨特意嘉奖二弟。” 听到大儿子的这个提议,朱元璋摆了摆手,说道:“那个小兔崽子胆大包天,咱再奖赏他,他那兔子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咯?这小兔崽子不过是将功补过而已,咱这次就算是既往不咎了。” 看到父皇还是一如既往的偏爱自己,朱标心中长长舒了口气。没等到他如释重负之时,朱元璋又补充了一句,“这小兔崽子上次奏请让张玉、邱福、朱能三人担任备倭军三卫的指挥使,咱准备允了。不知道标儿你心中可有其他的想法?” 朱元璋目光炯炯的望着身前这个大儿子,朱标心中有万般不情愿,面上还是恭敬的回答:“安民军是二弟一手建立的,张玉、邱福、朱能三位将军又是安民军的老将,在儿臣看来,二弟的请求十分合理并无半点不妥。” 听到大儿子的回答,朱元璋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笑着说道:“标儿,你的想法跟咱一样。江南各省是咱大明的财税重地,沿海闹起了倭寇弄得百姓民不聊生,单靠那些武备松懈的卫所来抵御倭患,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父皇圣明烛照,儿臣受教了。”朱标弓着身子,回答道。 朱元璋笑了笑,又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标儿,你要记住咱的话。民间有句俗语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咱看来只要是个人都有私心,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在咱心里你跟樉儿都是顾大局,识大体的好孩子。” “标儿,你要谨记咱说的一句话,千万不能将自己的私心用在国事上,因为那会误国害民知道了吗?” 听到父皇敲打自己,朱标将头埋得更低了,他抿了抿嘴,沉声答道:“儿臣一定谨记父皇今日的教诲。” 快马不用鞭催,响鼓不用重锤。不管朱标听没听进去,朱元璋都点到为止了。 台下诸位大臣的简历,每一个人,朱元璋都了然于胸。他自然知道李至刚的背后是谁在主使? 在朱元璋看来,他在大儿子的身上倾注了大半生的心血。临到老了,却发现眼前这个大儿子的做法让他感到有些失望了。 看着父亲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朱标心中有苦难言。 散朝以后,天上乌云密布,一阵轰隆隆的雷声过后。 天空中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朱标坐在软轿当中,听到外面的雨声,他伸手掀开了轿帘。 朱标从里面探出头来,吃力地眺望着西南的方向,他的眼前只有一道朱红色的宫墙还有明黄色的琉璃瓦。 他的眼神涣散,双眼没有半点焦距。朱标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他自言自语道:“老天爷,你还会给我朱标多少时间呢?” …… 贵州,征南军的大营里,朱樉刚刚接到从朝廷里传回来的消息。 朱樉拿着一封邸报,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说道:“户部新任的右侍郎居然会是郭桓这个人?有没有搞错啊?” 看着他大呼小叫的样子,他的贴身秘书刘莫邪一脸无语,半晌后,她才说道:“我看过这个郭侍郎的履历,他在山西按察司的任上干的不错是当地有名的青天大老爷。你用的着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听到郭桓成了刘莫邪口中的清官,朱樉差点笑出来声来,他可是清清楚楚记得洪武四大案里郭桓案可是唯一的贪腐案。 朱樉将手里的邸报一扔,他半躺在太师椅上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看来,这历史的车轮又要开始转动了。” 他的话让刘莫邪听的一头雾水,她忍不住埋怨道:“你一天到晚什么正事不干,尽整这些神神叨叨,让人听不懂的话。” 第 550 章 东宫的异常 朱樉随口发了一句牢骚就被刘莫邪好一通的埋怨,他从太师椅上站起了身,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 朱樉打了一个哈欠,对着刘莫邪说道:“刘姑娘,此言差矣。俗话说术业有专攻,有老傅跟我的三位兄长在,我这个闲人实在是无事可做啊。” 不怪他朱樉整天游手好闲,因为征南军的阵容实在是太豪华了,傅友德、朱文正、李文忠、沐英这四位名将随便单拎一个出来都是可以独挡一面的帅才。 整个征南军可以说是将星云集,有了傅朱李沐这四位名将帮他打理军营里的大小事务,朱樉一脸无奈,因为他彻彻底底沦为了一个闲人。 朱樉每天唯一的工作就是在吃完晚饭之后,去新兵营充当临时的教习给那群二世祖们上一上“思想政治课”。 听了朱樉的话,刘莫邪对着他直接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刘莫邪瘪着嘴说道:“你一个三军主帅大白天的就在大帐里睡大觉,成天无所事事的让别人看见了不得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啊?” 朱樉满不在乎的说道:“参就参呗,我堂堂一个藩王难道还怕被人弹劾啊?话说我那十弟鲁王还没就藩,就成天躲在宫里炼丹,搞得宫里乌烟瘴气被老头子抽的那叫一个惨啊!” 作为老朱家的初代藩王就是有这点好处,只要你不扯大旗公开造朝廷的反,就算你在封地上杀人放火也不会有地方官敢来干涉的。 因为老爹朱元璋的《皇明祖训》规定了“藩王虽有大罪,亦不加刑;重则降为庶人,轻则当因来朝面谕其非。或遣官谕以祸福,使之自新。”也就是说对藩王的最重刑罚就是贬为庶人了,哪怕是沦为庶人也不得加刑。 朱樉美滋滋的想着,要不是遇到了最爱偷袭亲叔叔的建文,老朱家的藩王还真是混吃等死的最理想职业。可惜等到后来老四朱棣一登基,他这样的藩王只能圈禁在王城里成了被养猪的对象。 朱樉仔细一想,他正好夹杂在建文跟永乐这叔侄两人的中间,他的处境还真是前有饿狼,后有猛虎啊。 听到他的话,刘莫邪美目一翻又给了朱樉一个好看的白眼,她用嗔怒的语气说道:“太子殿下这样的仁厚君子你不学,你去跟鲁王那种荒诞无稽的人学?” 太子大哥仁厚?这大概是朱樉听过最好笑的年度笑话,他很想告诉刘莫邪,他的那位太子大哥表面上仁善厚道,实际上内心腹黑的很啊。 太子大哥可是从小到大没少让他这个二弟背锅,朱樉想了想,还是没有忍心告诉刘莫邪实情。 正在他想要跳过这个话题的时候,赛哈智从外边大步走了进来,赛哈智走到朱樉的身边,附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爷,刚从京城传来的消息,东宫侍读、礼部郎中李至刚因为在朝堂上弹劾您,他被皇上贬为了兴化知府。” 听到李至刚被贬,朱樉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意,他转过头向赛哈智问道:“我大哥好不容易折了一条左膀右臂,他后续还有什么动作吗?” 赛哈智摇了下头,他小声说道:“东宫那边暂时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不过苟公公打听到一件事,据说在早朝的时候,太子爷被皇上严词警告了一番。小人猜测太子爷那边在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有任何动作了。” 大哥被老头子警告了?朱樉猜测应该是他上次故意将一封奏疏写成了两份,才会让他的大哥朱标上了钩。 朱樉低头思考了一阵,等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说道:“不对劲,这件事很不对劲。” 听到他这样说,赛哈智一脸的问号,他问道:“小人不知爷说的是哪里不对劲?” 朱樉托着下巴,说道:“我这个太子大哥性格沉稳,以我多年对他的了解,他不是这样沉不住气的人。最近这一阵子,我太子大哥那边昏招频出,在我看来这件事极为反常。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会让他变的这样急躁。” 说完,朱樉又朝着赛哈智问道:“对了,吕舒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赛哈智摇了摇头,对朱樉说道:“太子妃那边口风很紧,苟公公花了很多银子也没有打听到半点消息。” 苟宝是打探消息的一把好手,因此,朱樉才放心将秦王府的情报系统交给苟宝一个人来掌管。 紧接着赛哈智又说了一句,“不过苟公公那边倒是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近来,东宫里面太子身边的许多人都换成了生面孔,那些宫人的籍贯都是来自于凤阳寿州。” 听到凤阳寿州这几个字,朱樉顿时想起了这个地方正是太子妃吕舒的老家。吕舒这个娘们将太子大哥身边的宫人都换成了她的同乡,这娘们儿到底是何居心? 朱樉严重怀疑这件事背后一定存在着什么阴谋?可惜他现在身在贵州,与京城相隔甚远能够收集到的消息都十分滞后。 朱樉现在是有心无力,只能对赛哈智叮嘱道:“让苟宝盯紧东宫那边的一举一动,顺便让他再向太医院打听打听是不是我大哥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赛哈智点了下头,抱拳领命:“小人这就派人去向京城传信。” 等到赛哈智走后,刘莫邪被晾到了一边大半天,她一脸不满的说:“你们两个刚刚在那里大声密谋些什么呢?” 朱樉装起了一脸无辜,对着刘莫邪说道:“啊?你说刚才老赛跟我说了些什么啊?他刚刚向我汇报近期的工作来着。” 朱樉的这个解释明显是信口胡诌,刘莫邪黛眉轻蹙,她说道:“汇报工作用的着搞得那么神神秘秘吗?搞得跟你们两个人见不得光一样。” 朱樉摆了摆手,他笑着说道:“你这是妇人之见,这大营里面人来人往不断,有句老话说得好,人多眼杂。说不定还有敌军的探子混在里面,咱们小心谨慎一些总是没有什么大错的。” 他的话,让刘莫邪忍不住又给了他一个白眼,刘莫邪嗔怪道:“你这人啊,油嘴滑舌。什么破事儿到了你嘴里都有了几分歪理。” 第 551 章 思想政治课 收到佳人一个白眼,朱樉一脸坏笑的反击道:“我这张嘴油不油?你又不是没尝过,这里又没有外人,刘姑娘你装的那么正经让我一点都不习惯啊。” 听到这句话,刘莫邪直接闹了个大红脸,她的脸色跟秋天熟透的苹果一样直接红透了半边天。 刘莫邪连忙抬手,用力的推了一下身旁的朱樉。她红着脸说道:“时辰到了,你赶紧去上你的课,别来打扰我做正事。” 看到了佳人面红耳赤,朱樉一脸坏笑,吹着口哨走出了大帐。 走到帐外的时候,天色变暗,夜幕刚刚降临。朱樉眼瞅着时辰差不多了,他让赛哈智备好了一匹快马,朱樉脚踩着马镫一个翻身直接上了马背。 朱樉一挥马鞭甩在马屁股上,他口中喊了一声“驾”。 身下的坐骑撒开马蹄朝着新兵营的方向疾驰而去,等到他出发之后,赛哈智这才骑上一匹快马不紧不慢的跟在他的身后。 等到来到了新兵营的营地,朱文正正好领着那群教官站在营房外,排着队迎接他的到来。 隔着大老远,朱樉就坐在马上笑着打起了招呼:“驴儿哥,你每次带着这么一大帮人来接我,弄得我这个当弟弟的怪不好意思的。” 听到朱樉这样说,朱文正笑着解释道:“你现在是三军的主帅,又是咱们大营的主心骨。这仪式不搞的隆重一点又如何配得上小弟你的身份呢?” 朱文正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作风有些老派。经过这么多年的搭档,朱樉也是见怪不怪了。 他直接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了上前的陈二狗,朱樉的腋下夹着教案跟朱文正并排走在一起。 走在路上,朱樉向身旁的朱文正问道:“驴儿哥,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吗?” 朱文正回答道:“准备好了,不仅是新兵营,还有各营的旗官、把总、千总,为兄都给你叫来了,要想彻底掌握这支队伍,你得在他们面前好好露一手才行。” 没有这么大的营房能同时容纳数千人,朱文正让这些人围坐在草地上。 天气渐凉,中间燃起了一堆巨大的篝火。 朱文正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朱樉说道:“小弟,咱们可是刀枪里滚出来的啊。咱们可别丢份儿啊。” 说完,朱文正推了一下朱樉的后背,把他推到了台上。朱文正在身后向他大喊:“小弟精神点儿,别丢份儿。” 他前世没当过老师,自然不知道怎么跟别人上课。朱樉破天荒的头一次就遇到了这种大场面,朱文正自作主张的做法,让朱樉恨的牙痒痒。 他甩了甩头,说了一声:“焯。” 望着台下近四千双眼睛,朱樉心里忍不住开始打鼓,他忍不住怀疑朱文正这老小子是故意想要看他出丑的。 他原本打好的腹稿都是针对的新兵营,在这种场合下显然变的没了用处。 朱樉张着嘴啊啊了好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气的他直接飙出了一句国粹。 “朱文正,我草泥马。” “哈哈哈哈……” 朱樉一句话引得台下哄堂大笑,那些大营里的旗官、把总、千总都是一个个粗人,听到这句倍感亲切的问候,他们一个个乐的合不拢嘴,笑的东倒西歪。 看到这个热闹的场面,朱文正玩心大起,他坐在最前排捂着脸冲着台上大喊:“朱老二你个王八蛋,连自己的婶婶都不放过。” 朱樉刚刚骂完一句娘,缓解了一下内心的紧张之情。 台下的人大多都是军营里的老油条,他准备好的什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对这些人来说完全就是对牛弹琴。 朱文正自作主张行事,让他准备了一晚上的教案成了一张废纸,不骂一句,朱樉实在是不能咽下这口恶气。 台下的这一大帮子人说白了就是一群兵痞出身,跟他们谈什么是纪律完全是浪费口舌。 朱樉直接换了一副嘴脸,他粗着嗓子对台下这群人放声怒吼道:“你们这群王八羔子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东张西望的看什么看?还不快给老子坐好了。” 朱樉一声嘶吼,犹如虎啸山林。台下那群兵痞被他吼的心神俱震,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些兵痞一个个就像乖宝宝一样坐的规规矩矩的。 也不怪他们胆子太小,实在是朱樉给他们的印象太为深刻了。新兵营那群二世祖们平日里在大营内无法无天,我行我素的。 结果这群二世祖被秦王集中了起来,拉练了一个多月给整的老惨了。这群二世祖的惨象都被这群兵痞看在了眼里,他们自然生怕会步入这群二世祖的后尘。 看到台下稍微坐的整齐以后,朱樉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把你这些人叫到这里来,就是要告诉你们一个道理。” 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大字都不认识几个,不过你们不要担心,接下来我说的这个道理非常的浅显易懂。” “这个道理很简单那就是跟着我秦王朱樉不仅可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而且还能够帮你们升官发财。” 台下这群兵痞虽然听不懂什么保家卫国的大道理,但是升官发财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他们还是听的明明白白。 这群兵痞在一阵交头接耳之后,他们的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朱樉继续说道:“从今往后,你们只要在沙场上建了功、立了业,不论尔等官职大小,本王都会如实上报。本王的功劳还有赏钱都会一份不要,全部分到兄弟们的手中。以后的缴获除了上缴朝廷的那部分,都会一分不少的送到兄弟们的手中。你们明白了吗?” 论官职,他是三军主帅,最大的那一份功劳和赏赐肯定会是他的。 朱樉这话一出,台下众人皆惊。 这群兵痞们哪里见过这么大方的一位主帅,听到他这样说,一个个红了眼睛嗷嗷叫恨不得立马提着刀跟秦王一起杀向战场上去。 朱樉笑了一笑,他双手压低示意众人安静。他向着后台招了招手,赛哈智还有几名锦衣校尉抬着一个大麻袋走到了台上。 麻袋上印着一个大大的“秦”字,台下众人一脸不解的望着朱樉。 第 552 章 小银山 台子中间放着一个鼓鼓胀胀的大麻袋,台下的众人隔的老远一眼望过去只能望见麻袋里面装的满满当当。 他们纷纷开始好奇起来,这写着“秦”字的麻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众人心生好奇,不少人紧挨在一起开始交头接耳,一名膀大腰圆的把总拉着他身前相熟的一名千总问道:“童千总,你说秦王这麻袋里面装的是什么玩意?” 那名姓童的千总回头瞪了一眼百户,他捂着嘴压低声音说道:“老娄啊,你嗓门那么大是想吃军棍吗?” 那名娄把总一听,顿时捏着嗓子说:“秦王这么大张旗鼓的搞这一出,卑职这不是好奇吗?” 姓童的千总拿这个同乡没有办法,他一脸无奈的说:“这麻袋里面装着的除了是粮食还能是什么?” 听到上司这样说,娄把总瘪了瘪嘴,他说道:“这可说不准,我听说京城里来的达官贵人最喜欢拿我这些穷军汉寻开心了,说不定那麻袋里面装着一口袋的泥土。” 这句话让童千总瞬间就炸毛了,他侧着身子直接抬起手给了下属一个爆栗。童千总一脸紧张的看了看周围,这才压低声音骂道:“娄大胆,你小子想要找死,可别拉上我啊。” 娄把总一脸委屈的低下头,用手揉了几下发红的额头。这边的动静不小,很快引起了新兵营里一名年轻纨绔子弟的注意。 那名年轻的纨绔子弟一看正在闹事的两人正是他的下属,他连忙出声制止:“童大元,娄雄你们两个在这时候还在叽叽歪歪什么呢?你们俩到底还有没有规矩了?” 童千总跟娄把总一听说话的是自己的上司蔚州卫指挥佥事李远,两人赶紧闭上了嘴巴不敢再有半点动作。 台下刚刚发生的一点插曲,朱樉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全身心都放在了接下来的表演上,朱樉一转身对着赛哈智使了一个眼色。 赛哈智当即会意,他迈开步子走到了台子中央,赛哈智的手摸向腰间噌的一下子将绣春刀从刀鞘中拔出。 赛哈智一手拿着刀一手提着麻袋口,在众目睽睽之下,赛哈智将绣春刀高高举起,对准扎在麻袋口上的草绳就是一刀斩下。 雪白的刀光一闪而过,麻袋口上的草绳应声而断。赛哈智抬起了腿对着那个大麻袋就是一脚用力的蹬了过去。 麻袋被他踹了一脚过后,直接朝着前方倒了下去。 台下不少人伸长着脖子,脚下的步子不自觉的朝着前头拥挤,他们都想在第一时间一睹麻袋里面的真容。 一个一个足足有拳头大小的银锭子顺着麻袋的口子滚落了出来,在台子上正好堆成了一座小土包。 一座银锭堆成的小山在火把的照耀下,发出雪白的银光晃的台下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先前还是一脸不屑的娄把总,在此时,他捂着嘴惊呼道:“我的老天爷啊,我娄某自打娘胎生下来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站在他身前的童千总两只眼睛瞪得跟牛眼一样大,他张大着嘴足足能够塞下一个鸭蛋。好半天,童千总才憋出来一句:“我勒个亲娘哎,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这么多银子至少有上万两吧。” 两人的大呼小叫很快引来了不远处的李远一阵白眼,他抬了抬手指着两人说道:“童大元,娄雄你们两个龟孙没见过银子吗?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少给老子丢脸啊。” 娄把总一脸委屈,他委屈巴巴的说:“远少爷,小人可以对天发誓真的没有见过这么多白花花的雪花银啊。” 看到下属又在犯蠢,童千总连忙出来打圆场,“老娄是乡下人没有见识,远少爷您老大人有大量可不能跟他一般见识啊。” 说完,童千总还拉了拉娄把总示意他赶紧闭嘴别说话了。看着眼前这两个逗乐子的憨子,李远的脸上满是无奈之情,娄雄还有童大元都是他父亲生前留下来的亲信,他也不忍心对两人太过苛责了。 看着台下的众人脸上都是目眩神迷,一脸向往的表情,朱樉忍不住扑哧一笑,因为他看见不少人望向银子的目光,尤其是那一双双充满渴望的眼睛都变成了孔方兄的模样。 果然是财帛动人心啊,朱樉大步流星,走到台子中间。他抬手一指,指着那堆银山说道:“就在刚才,你们大家的表情告诉我,你们很喜欢这些银子对吗?” 他的话音刚一落,台下三千多人的脑袋就如小鸡啄米一般不断的点头。 朱樉请了清嗓子,大声的说道:“只要我能让你们吃饱穿暖,再给你们白花花的银子。从今以后不管是我说什么,做什么,你们都会听我的,对吗?” 朱樉每说出一句话,三千多颗脑袋就会跟着他的节奏情不自禁的点起了头。 这一幕搞笑的画面像极了后世的音乐节,朱樉在心中感叹了一句,“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人诚不欺我。” 这个年头,一腔热血,有家国情怀的军人毕竟是极少数的,而大多数人只是随波逐流,他们的参军的目的非常简单就是为了当兵吃粮,这一个目的而已。 这也是靖难之役里,总数超过上百万的南军遇到人数不过十来万的燕军,为什么会一触即溃的原因。 因为对于绝大部分的人来说,他们当兵的目的是为了讨生活。军人这个职业并没有为他们带来任何光环,自然也不会让他们产生什么归属感。 而那十多万燕军就不一样了,他们的家中妇孺老幼都被燕王朱棣裹挟成了反贼。这十多万燕军只有拼死相搏将燕王推上皇位,才能洗干净他们身上的反贼身份。 靖难之役一开始,胜负的天秤就向着朱棣的一方的倾斜了。 一想到这儿,朱樉看到眼前这帮人也不难猜出,这些人跟历史上的南军一样,他们中间的大部分都是为了生计才来参军的。 朱樉望着众人,他笑着说道:“大家都是俗人,你们当兵为了升官发财这一条,其实我不怪你们。” 第 553 章 见面礼 朱樉刚一说完,台下的娄把总就撇着嘴说了一句。“这不是废话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卖命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还能是为了什么?” 娄把总的这话一出,童千总深有同感跟着点了点头。看着这一对活宝表演,李远哭笑不得的说道:“你们两个王八蛋就这点出息?到处丢老子的脸。” 看到直属上司李远一训斥,童千总赶紧闭上了嘴。只有娄把总嘟囔着嘴说道:“你远少爷生下来就是衙内,哪里会知道咱们庄稼汉的穷苦?” 看到娄把总的嘴唇一张一合,李远直接瞪了他一眼,李远一脸不善的问道:“你支支吾吾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娄把总换上一副老实人的面孔,只见他委屈巴巴的说:“远少爷,您老人家听错了。小人刚刚说的是您说的对,是小人太过肤浅了。” 李远冷哼了一声,“这句话倒也没说错。娄雄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别丢少爷我的脸。”说完,李远直接别过脸去。 朱樉站在台子中间,对着台下的众人大声说道:“我刚才说了不但不怪你们,相反我还会让你们想要升官发财的梦想变为现实。” 朱樉拍了下手,对着赛哈智说道:“老赛,把东西都抬上来吧。” 赛哈智瞬间会意,对着后台招了招手。 很快,就有上百名锦衣力士排着长队,抬着跟刚才一模一样巨大的麻袋依次走到了上台来。 看到十个装的鼓鼓囊囊的麻袋摆在台上,台下众人的呼吸声都不由自主变的急促起来。 朱樉高举着手臂,对着赛哈智等人下令道:“今天就好好让兄弟们看看我秦王朱樉的诚意。” “开袋!” 随着朱樉的一声令下,赛哈智跟二十多名锦衣力士上前将扎在麻袋口上的草绳割断,他们齐声大喝用力一推直接将十个麻袋里的银元宝直接倒在了台上。 白花花的银锭顺着麻袋口子哗啦啦的滚落了一地,直接在台上堆成了一座巨大的银山,那座银山堆起来竟然有一丈多高。 这一幕看的台下众人目瞪口呆,现场的三千多人仿佛脚下生根,齐齐被朱樉施了定身术一样。 他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张大着嘴望着台上那座巨大的银山,身子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了。 这三千多号人被朱樉的大手笔震惊到了说不出话来,他们哪里见过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这可是一座银灿灿的“金山”啊。 连新兵营的上千号二世祖们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汤鼎好半天都合不拢嘴,他对着身旁的冯诚说道:“朱老二太过分了,他这是想干什么?他分明是想用银子来勾引咱哥几个啊。” 冯诚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台上的那座银山,嘴皮忍不住发干。他对汤鼎说道:“这么多的银子起码有二十万两,二十万的雪花银,别说他朱老二要买哥几个的身子了。这些银子,买哥几个的命都够了。” 邓镇自打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他的语气变的酸溜溜起来:“没看出来我姐夫居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大土豪,我这个穷鬼小舅子实在是太丢他的脸了。” 李恒同样被这一幕震惊到许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在下只听说过一些有关二哥有钱的传闻,没想到二哥居然有钱到了这个程度。家里的银子多到没地方放,拿来堆着玩,我的天呐!” 朱樉当然注意到了台下饱受震惊的小伙伴们,他咧了咧嘴,露着大白牙冲着台下的众人笑道:“这里有二十二万两白银,这些银子是我今天准备送给你们的见面礼。” 听到他要将二十多万两银子拿来送人,台下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娄雄娄把总咧着嘴笑道:“这哪是秦王爷啊?这他娘的分明是财神爷啊。” 听到这句话,童大元童千总也忍不住赞同,他附和道:“这可是他娘的活财神啊,打今儿以后,我家里的关二爷都不供了,我把秦王爷放在香案中间供着。” 又是这两个活宝在逗乐子,李远听到动静,直接转过头对着二人骂道:“你们两个没出息的东西真是气死本少爷了,粗鄙,粗鄙不堪。” 李远指着两人骂了一句,又怕被教官发现,随即他又转过了头去。 朱樉耳聪目明,台下众人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尽收在了眼底。 众人震惊的表现,令朱樉十分满意,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朱樉拍了拍手,指着新兵营的方阵说道:“新兵营的兄弟跟着我训练了一个多月,吃了不少苦头。我朱某人的人生有一个信条,那就是兄弟们跟着我吃了苦就不能再吃亏了。” 朱樉对着新兵营领头的朱文正说道:“新兵营报数。” 朱文正有模有样的走到了前面,他转过身对着新兵营众人大喊:“新兵营全体都有,现在开始报数。” 从前面开始,“一、二、三、四……一千零一” 汤鼎小跑上前,对着朱文正说道:“报告副营官,新兵营应到一千零三人,实到一千零一人。” 台上的朱樉一直注意着这边,听到他们报完了数自然知道缺陷的那两个人是谁? 当然是消失的李景隆还有徐增寿两个难兄难弟,朱樉点了点头,对朱文正说道:“驴儿哥,让兄弟们都上来领银子吧。” 说完,朱樉又冲着新兵营的方阵那边大喊:“兄弟们每人五百两都是你们一个月来的辛苦钱,大家可千万别嫌少啊。” 听到五百两这个数字,汤鼎、冯诚、李恒、傅正等人直接瞪大了眼睛,除了申国公邓镇以外,他们都是没有袭爵的二世祖,五百两银子已经超过他们一年的俸禄。 再说朝廷发的都是宝钞,而朱樉发的直接是白花花的银子。汤鼎、冯诚、邓镇等人一脸喜气洋洋的走到了台上。 汤鼎忍不住朝着朱樉的方向竖了一个大拇指,他转过头朝着小伙伴们说道:“要不京城里怎么都说二哥仗义呢?我老汤这辈子就服二爷这一个人。” 第 554 章 发钱 汤鼎刚刚一说完,紧跟着,冯诚附和了一句:“别的人都是在那里使劲给下边的人画饼,只有二哥是真金白银的给啊。” 冯诚的这句话引来周围人的一阵共鸣,自从年前,洪武皇帝下了一道旨意让文武百官的俸禄折色成宝钞,宝钞又在持续不断的贬值。现如今,各家公侯的府邸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 好在这一大帮开国勋贵的家中都有皇帝赏赐下来的庄田,勋贵庄田跟王府的宗室庄田一样不用向朝廷缴纳赋税。 每年有庄田的田产用来补贴家用,这群开国勋贵的府中还能够勉强度日,不至于像朝中那群文官一样沦落到家里揭不开锅的地步。 新兵营的官二代们在台子上大排起了长龙,每个人排着队从朱樉手上接过五百两银子。 汤鼎排在了第一个,朱樉从赛哈智的手里接过了五百两银子,一共五个拳头大小的银锭,朱樉用双手捧着一股脑的塞到了汤鼎的手中。 沉甸甸的银子拿在手上,汤鼎的眼中满是感动之情。他张着嘴,说道:“二爷真是仗义,这么多的银子你是真给啊。” 朱樉拍了拍汤鼎的肩膀,对着他说道:“老汤啊,我朱樉从小到大都是说到做到,说一不二的人,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汤鼎抱着银子,一脸笑呵呵的说:“二爷这为人就是仗义,我老汤能跟着你混是我的福气。” 说完,汤鼎又感叹了一句。“要是有下辈子,我老汤还是跟在你的身边。” 听到他这样说,朱樉突然想起来历史上的汤鼎正是在明军平定云南的途中去世的。 朱樉捏起了拳头轻轻捶了一下汤鼎的胸口,他一脸关心的说:“老汤好好打起精神,别说这样丧气的话。咱们这辈子的兄弟都还没有当完呢。” 感受到了对方浓浓的关切之意,汤鼎嘿嘿一笑对着朱樉说道:“能跟二爷这样的人当兄弟,我老汤这辈子算是值了。” 朱樉摆了摆手,对着他催促道:“行了,后面的兄弟都等急了,咱们两个就别娘们唧唧的了。” 汤鼎抱着银子走了以后,朱樉转过头对身旁的朱文正说道:“驴儿哥,李景隆走了以后,管理后勤辎重的那群杂役还没人带吧?” 听到朱樉这样说,朱文正很快会意,他说道:“小弟,你的意思是让汤鼎来带?” 朱樉点了下头,他对着朱文正说道:“我看着老汤最近面堂发黑,恐怕会有不测。为了稳妥起见,我觉得这次还是不要让他带兵上场了。” 朱文正听完一脸的困惑,他问道:“小弟,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给人看相?” 这未卜先知的能力是穿越者自带的,朱樉一时不知道如何向朱文正解释,他只好换了一个说辞:“是在出征之前,京城里一个很厉害的相士跟我说的。” 朱文正打了半辈子的仗,他一脸不屑的说道:“小弟,你听为兄一言。这些江湖术士都是打着旗号,招摇撞骗的,他们口中的话,你可千万不能相信。因为那些阴阳术数都是用来忽悠村野愚妇的。” 很显然,在朱文正的眼中,神棍都是骗子。朱樉笑着对他说道:“驴儿哥,这是刘基,刘伯温告诉我的。” 一听到刘伯温三个字,朱文正立马打了一个寒颤,他拉着朱樉说道:“此话,千真万确?” 朱樉点了点头,朱文正马上变了脸色,他一脸正色的说:“那这件事,为兄立马去办。” 朱文正刚要走,朱樉一把拉住了他。朱樉笑着打趣道:“老刘头不过就是随口那么一说,驴儿哥,你为何就会信以为真?” 朱文正板着脸说道:“小弟你这就是有所不知了,别的江湖术士都是骗子,这刘伯温可不一样,他是那种有本事的隐士高人。” 说完,朱文正就换乘上了一匹快马,他上马挥鞭朝着大帐的方向疾驰而去。 看着朱文正离去的背影,朱樉对他刚才的话有些嗤之以鼻,历史上的刘伯温号称算无遗策,他算了一辈子都没有算到自己的结局会是那样的凄惨。 朱樉在凤阳的时候,被刘伯温师徒暗算了一次。这让他对这个老神棍更加没有什么好感了,所以这一次出征云南,他都没有带上刘伯温这个谋士随行。 经过刚才跟朱文正的对话,朱樉发现大名鼎鼎的刘伯温还有一个用处,以后,要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释的地方都可以借用老刘头的名义。 朱樉正在自鸣得意的时候,冯诚走到了他的身前。看到朱樉正望着远处发呆,嘴角上还挂着一抹坏笑。 朱樉那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让冯诚感到有些害怕,他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打搅到了二哥。 朱樉身旁的赛哈智忍不住出了声,“爷,冯将军来了。” 听到赛哈智的声音,朱樉这才回过神来,他发现冯诚正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 他拍了拍额头,从赛哈智手里接过了五个银锭塞到了冯诚的手中。 朱樉一脸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啊,老冯。刚才我只顾着想事情了。” 冯诚的脸上难得露出腼腆的笑容,他抱着银子,说道:“没关系的,二哥,我才刚来一小会儿。” 朱樉按照惯例,走上前去拍了拍冯诚的肩头。他鼓励道:“老冯啊,从今日开始,咱们这个新兵营就彻底散伙了。到了新的岗位上,也不要有半分懈怠之情。要继续发扬咱们新兵营吃苦耐劳的精神,知道了吗?” 冯诚将怀中的银子放到了地上,他整理了一下衣物,朝着朱樉行了一个军礼。 冯诚一脸正色,他郑重其事的说:“二哥的教诲,我老冯这辈子都会牢记在心里的。” 看到冯诚的精神面貌,已经跟当初截然不同了。现在的冯诚腰杆挺得笔直,一言一行都有板有眼。 再也不复当初的纨绔之色了,朱樉为他由衷的感到高兴,他对冯诚说道:“去吧,老冯。等收复了云南,兄弟们再聚到一起庆功。” 冯诚点了点头,他捡起地上的银子快步走下了台子。 第 555 章 蔚州卫李远 等到冯诚走后,邓镇紧随其后,走上了前来。 一个月前,邓镇长得白白净净,高高瘦瘦,因此,他在小的时候,没少受到李恒等人的欺负。经历一个多月的魔鬼训练,邓镇的皮肤晒的黝黑,整个人也壮实了许多,看起来很有男子气概。 朱樉从赛哈智的手上接过了五个银锭,放在了邓镇的手里。他望着邓镇,认真的说:“你是我的小舅子又是当朝的申国公,我把你放到新兵营里面跟其他人一样的待遇,说实话,你心里有没有怪过我这个当姐夫的不近人情?” 邓镇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他摇了摇头,说道:“是我自己强烈要求跟着兄弟们一起进行训练的,你是我的大姐夫又是为了我好,我邓镇不是那种不识好歹之人。” 听了邓镇的话,朱樉感到很欣慰,他走上前去拍着邓镇的肩膀说道:“黑了也壮实了不少,现在的你是个堂堂的男子汉了,老泰山在天有灵,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他一定会感到欣慰,老邓家后继有人了。” 朱樉的话,让邓镇红了眼眶,他低着头一阵哽咽道:“要不是当初有姐夫出手相助,小弟焉能会有今日袭爵之荣?” 当初,邓镇娶了李善长的外孙女,就在李善长事涉胡惟庸案的时候,邓镇都觉得的此生都袭爵无望了。他处在人生的最低谷,恰好是朱樉出手拉了他一把。 才让邓镇有机会继承父亲邓愈的国公之位,对于邓镇来说,朱樉不仅是他的姐夫还是他一生的大恩人。 邓镇的眼中充满了感激之情,朱樉张开手臂给了邓镇一个大大的拥抱,他对邓镇说道:“兄弟之间,你帮帮我,我帮帮你都是人之常情。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兴许哪一天你姐夫落难的时候,说不定还要求你帮忙了。” 邓镇眼含热泪,用力的点了下头,他对朱樉说道:“倘若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到时候,姐夫只管开口,但凡小弟做得到的,绝对不会含糊。” 两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朱樉自然知道邓镇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他轻轻推了邓镇一把,朱樉笑着对他说:“你是一个言而有信的男子汉,姐夫当然相信你。咱们别磨叽了,后面的兄弟该等急了。” “姐夫,我先走了,等会儿再见。”邓镇说完,就抱着银子转身离开了。 傅正一脸忐忑的走上前来,朱樉从赛哈智手中接过银子递给了他。 傅正接过银子,他低声喊了一句。“二哥,我受之有愧,我在营里的表现实在是差强人意……” 说完,他将银子又推了回来。 傅正是朱樉身边的一群发小里面,傅正是存在感最弱的一个,朱樉拍着他的肩头说道:“二哥拿给你的,你就收着吧。” 傅正的眼中满是感动,他傅正从小到大,哪怕是亲哥哥傅忠都有些瞧不起他不愿意跟他在一起玩儿,只有朱樉这个大哥哥愿意带着他玩。 傅正不善言辞,他抱着银子小声抽泣说不出一句话来,朱樉又拍了拍他的肩头,认真叮嘱道:“傅正啊,我知道自从你大哥尚了公主以后,你在家里的地位就急转直下了。不管你走到哪里,脸上总是一副不自信的表情。” “这一次你们父子一起出征云南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你要好好表现让你爹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再是以前小时候那个总哭鼻子的鼻涕虫了。” “男子汉大丈夫要抬头挺胸的,知道了吗?” 傅正挺起胸膛,对着朱樉认真说道:“二哥,你今天说的话,小弟都记住来了。我一定会让父亲看看我傅正也是傅家的好儿郎。” 朱樉一脸欣慰,对着他点了点头,说道:“去吧,不论走到哪里,一定要拿出你男子汉的气概来。” 傅正抱着银子,昂首阔步的走下了台子。 傅正走后,李恒走了上来,他的脸上满是不安的表情。他跟别人不一样,他不仅不是朱樉的发小,相反因为他小时候经常欺负邓镇。 跟朱樉这一帮人还爆发过不少冲突,朱樉从赛哈智手中接过银子,然后亲手送到了他的眼前。 李恒低下了头,他一脸惭愧的说:“之前,我不该质疑营官你,是我错了。这银子,我不配拿。” 听到李恒这样说,朱樉拍了一下他的胸口,笑着打趣道:“怎么?你京城李大郎还会嫌这银子烫手啊?” 李恒不好意思的说:“我实在是心里有愧,对不住营官你……” 之前的李恒在大营里是一个出了名的刺头,处处都跟着朱樉对着干。现在朱樉以德报怨将这么多的银子放在他的面前,让他觉得心里有愧。 朱樉拍着他的肩头,笑道:“大家都是大老爷们儿,讲究的是一个一笑泯恩仇。从今以后,你跟他们一样叫我一声二哥,二哥一辈子都会把你当成兄弟一样照顾。” 说完,朱樉将银子塞进了他的怀里,李恒的脸上满是感动之情,他哽咽道:“二哥心胸宽广,小弟以前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错把二哥这样的好人当成了仇敌。” 朱樉毫不在意,他笑道:“哪个年轻人还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只要知错能改就是男子汉大丈夫。放心吧,你二哥不会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此时此刻,李恒被感动的说不出话来。要是李景隆在场,一定会跳出来大骂一句:你朱樉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一个小心眼的男人。 朱樉挥了挥手,让李恒走了下去。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走上前来,刚才台下的一举一动都被朱樉尽收眼底,朱樉自然知道对方的身份。 朱樉从赛哈智手中接过银子,递给了对方。他开口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蔚州卫指挥佥事李远吧?” 李远闻言怔了一怔,他好半天才回答道:“回王爷的话,小人正是蔚州卫指挥佥事李远。只是小人有个困惑,王爷为何会知道小人的名字?” 第 556 章 收下李远 历史上的李远是永乐皇帝朱棣手底下的一名悍将,靖难之役在燕军进攻蔚州的时候,李远率部举城投降,至此,归降了朱棣。 李景隆率领五十万大军驻扎在山东德州的时候,李远率领六千轻兵穿上南军的甲胄,背后插着一根柳条,假装为南军运输后勤。悄悄绕到了南军的背后,经过济宁、沙河一直插到了徐州的沛县。 沛县是南军的粮道,李远带军在此地大肆破坏,南军的数万粮舟被他付之一炬,大火一连焚烧了几天几夜,河水被烧的滚烫,河中的无数鱼鳖死后浮上了水面。 李景隆派出将领袁宇率领三万骑兵去追击李远,却被李远事先安排好的伏兵击败。还有藁城一战,李远率领八百骑大破南军数万人,斩首四千,获马千匹。 由此可见,李远是一名智勇双全的将领,更为难得的是他跟邱福一起出征漠北的时候,苦劝邱福不要轻兵冒进,可惜邱福不听他的劝说致使明军大败。李远率五百人突围之时,激战中他的坐骑不幸蹶了腿,李远被鞑靼俘虏,他宁死不降大骂敌军而死。 这样一名智勇双全又有气节的将领,在朱樉看来,李远这样的人是他必须要纳入麾下的。 李远在军中是一名不起眼的小人物,他很好奇他的姓名,秦王是从哪里得知而来的? 朱樉笑了一笑,他随口编了一个谎话。“你跟朱能是同乡,是他告诉本王,你李远弓马娴熟是一名难得的猛将。” 听到朱能的名字,李远恍然大悟,他跟朱能都是怀远人,朱能的父亲朱亮跟他的父亲是军中袍泽,两家还算得上是世交。 李远将怀中的银子放在地上,他单膝跪下对着朱樉抱了抱拳说道:“既然是士弘向王爷推荐了在下,我李远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从今以后,我李远愿意奉王爷为主。” 士弘是朱能的字,对李远来说,他这样的小人物想要在军中混到出人头地,无非就是要找一座靠山。而在这百万明军之中,秦王就是最大的一座靠山。 有了同乡好友朱能的引荐,李远当即决定顺着杆子往上爬。 看到李远的表现,朱樉的嘴角露出了笑意,眼前这个年轻人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能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说明李远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 也难怪他能在靖难之役中投诚燕军以后,还能在战场上大放异彩了。 朱樉迈开步子上前,他伸出手将李远从地上扶了起来。朱樉拍着李远的肩头,说道:“你年纪轻轻就有勇有谋,将来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啊。” 李远躬下身子,答道:“王爷谬赞了,我李远今年二十有五了,还是一个寸功未立的无名小卒。” 朱樉摆了摆手,笑着对李远说道:“大丈夫有志不在年高,你今后跟在本王的身边,何愁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啊。” 听到秦王这样说,李远腼腆一笑,他俯下身子对着朱樉郑重的拜了一拜。 “卑职李远拜见大王。” 朱樉双手虚扶,对着李远说道:“从今天开始,你,我都是自家兄弟,以后见了本王自然无需多礼。” “大王有令,卑职自然遵命。”李远站起身以后,对着朱樉抱了抱拳。 “你下去吧,别让后边的弟兄等急了。”朱樉摆了下手,李远拿着银子退了下去。 等到新兵营都发完了银子,已经足足过了两个多时辰的时间。 不过好在有着银子的魔力加持,台下的众人依然精神头十足,他们一个个都睁大着眼睛紧紧盯在了台子上面那一座银山上。 朱樉拍了拍手,对新兵营的方阵说道:“好了,新兵营从今天开始就此解散了,希望诸位回到各自的岗位上,继续发扬我新兵营吃苦耐劳,艰苦奋斗的优良作风。” 朱樉这个命令一宣布,新兵营的众人就红了眼眶,这一个多月以来,跟战友朝夕相伴,他们彼此之间都建立了深厚的兄弟情谊。 他们的眼中充满了不舍,因为新兵营一解散,他们日后再想像这样聚到一起就不容易了。 不少人都开始已经抱头痛哭了,看到台下正在上演着依依不舍的画面,朱樉感到一阵好笑,他对着新兵营的众人说道:“一帮大老爷们儿抱在一起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新兵营虽然没有了,可是咱们的情谊还在。以后,咱们还会是一个大营里的袍泽弟兄啊。” 朱樉的一句话让台下的众人纷纷破涕为笑,经过他一提醒,很多人这才反应过来,大家都在一个大营里面效命,今后还能够聚在一起的时间还有不少。 新兵营的众人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泪痕,他们将沉甸甸的银子抱在怀中,此时此刻,每个人都感到心里暖暖的。 经过今天这一件事,新兵营的上千号人,这些二世祖们更加坚定了一个信念,那就是跟着“二哥混,有肉吃。” 刚赶回来的朱文正正好看到台下的这一幕场景,他对着朱樉说道:“你这个脑瓜子真不知道是咋长得?经过你这么一搞,这些酒囊饭袋不但有了几分军人的模样,而且咱们这个大营也变得更加团结了。” 来自朱文正的夸奖,朱樉笑了笑,谦虚的说道:“老话说得好,这磨刀不误砍柴工。驴儿哥,这可不是小弟一个人的功劳。这是我们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朱文正比他大二十来岁,像个长辈一样拍了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弟啊,你给新兵营发银子,我当然没有意见。你要是给大营里这些武官发银子,传到京城里去,恐怕会被那帮御史言官弹劾你邀买军心的。” 朱樉抱着手,满不在乎的说道:“自从上一次,我提议向麓川购买军粮的时候,朝堂上就有不少言官在弹劾我了。不管我做还是不做,他们都会弹劾我图谋不轨,既然如此,我秦王朱樉索性不装了,反正我现在也是身上的虱子多了,不怕咬。” 第 557 章 又被哥哥们试探了一次 朱樉摆出一副无可救药的姿态,朱文正还是耐着性子,劝道:“你是皇子亲王,别人就算弹劾也动不了你一根头发,可是你要想想,四叔那边要是起了疑心,对你加以防范。你以后要是再想做事就难了啊。” 朱文正提起了老爹朱元璋,对此,朱樉冷笑一声,他不满的说:“我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老头子不但不奖赏我,还把我圈禁在了京城。既然他先不仁就不能怪我不义,我秦王朱樉现在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这西南三省就是我的草原我的马,我想咋耍就咋耍。” 看到朱樉一意孤行,朱文正在他耳边小心提醒了一句:“小弟啊,你可不能因为一时头脑发热就上头了啊。你要想想你的妻儿此时此刻都还住在京城里啊。” 一说到了妻儿老小,朱樉就更来劲了,他直接说了一句话直接把朱文正给整无语了。 只见朱樉抱着手,冷哼了一声。“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大丈夫此生何患无妻?” 朱樉的这一句话一出,把朱文正都弄的沉默了。朱文正心想:眼前这个打小看着长大的弟弟比四叔朱元璋还狠,朱樉一旦发起疯来就是六亲不认的那种。 朱文正感到周身出现了一阵寒意,他不由自主地挪着脚后退了大半步跟朱樉拉开了一段距离,生怕自己会被这个六亲不认的好兄弟干掉。 看着朱文正小心翼翼的动作,朱樉扑哧一笑,对着朱文正哈哈大笑道:“文正哥,我刚才不过是闹着玩儿的,老头子可是我的亲爹,我从小就熟读儒家各种经典,信奉仁智礼义信。我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大逆不道之事呢?” 听到朱樉的话,朱文正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他生怕朱樉会因为这些年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朱樉的脑子一发热就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朱文正小声说道:“小弟,你刚才满身戾气的样子真是吓死为兄了。咱们千万不能跟四叔作对,那样,我们可没有半点胜算。” 朱文正现在只有一个感受,那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些年的牢狱遭遇,显然让四叔朱元璋在他的心中造成了不小的阴影。 阴影下,朱樉一脸阴鸷,他阴恻恻的笑道:“要是真到了鱼死网破的那一步,别管他是天王老子,我朱樉就算是死也要把那皇帝老儿拉下马来。” 在火把的照耀下,朱樉脸上的笑容阴森森的,让朱文正这个沙场老将都忍不住感到了一阵寒意,经过多年的了解,朱文正知道朱樉的话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眼前这个弟弟在有朝一日一定会掀起一阵滔天巨浪,那个浪潮会席卷整个天下,直到淹没整个大明王朝。 朱文正怔怔出神的望着他,朱樉随即又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面孔,对着朱文正笑道:“驴儿哥,你这么盯着我干嘛?害的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朱文正回过神来,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对着朱樉说道:“小弟,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心里积攒了不少怨气。可是咱们要做的是大事,这行事要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朱樉当然知道朱文正在担心什么?无非是害怕事情闹得太大,到时候会不好收场。朱樉搂着朱文正的肩头,向他解释道:“现在这三十万征南军里,咱们最大,咱们说了才算。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你觉得他们这些收了钱的武官会主动向朝廷交待事实吗?” 朱文正向朱樉,劝道:“为兄这不是怕大营里还会有四叔的眼线吗?” 朱樉笑了笑,对朱文正说道:“驴儿哥,放心吧。上次马烨招供出来的名单,上面的人都被我收买了,收买不了的都已经去阎王了。对了,不是上次你鼓励我,不要怕这怕那,怕的太多了就成不了大事的吗?” 听了朱樉的话,朱文正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笑着说道:“为兄原本还以为这些年的囚徒生涯磨灭了你身上的锐气,没想到你还跟当初一样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秦王朱樉。” 说完,朱文正上前拍了一下朱樉的肩膀,他接着又说道:“看到你还是这样朝气蓬勃,为兄跟你几位兄长就彻底放心了。” 看到朱文正前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反常表现,朱樉愣了一愣,当即反应了过来,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朱文正在试探自己。 朱樉面露尴尬之色,对着朱文正抱怨了一句。“驴儿哥,你们一把年纪还耍这种小伎俩,到底无不无聊啊?” 朱文正拍着手,哈哈笑道:“小弟勿怪啊,这是保儿还有沐英,我们三个一起商量的。目的就是为了看看你做大事的决心,毕竟这种事要是败露的话,我们三个可是要抄家灭族的啊。” 朱樉一脸闷闷不乐,朱文正拉着他又小声说了一句:“小弟,你要记住。我们哥仨可是把全部身家性命都压在你身上了。” 听到朱文正这样说,朱樉也猜到了对方心里最担心的事是什么?无非就是他的立场不坚定,到时候,一反悔把朱文正、李文忠、沐英他们三个都卖了。 朱樉让赛哈智去发钱,站在角落里,朱樉拍了拍朱文正的手,他认真说道:“驴儿哥,你就放心吧。以后咱们兄弟四人有福一起享,有难一起扛。” 听到这句话,朱文正的脸上笑开了花,他对着朱樉说道:“有你这句话,为兄就放心了。你是为兄从小看到大的,你朱樉跟四叔不是一路人,因为你不会卸磨杀驴。” 听到朱文正这样说,朱樉一脸笑呵呵的,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朱文正、李文忠、沐英三个兄长能选择自己,除了从小建立起来的深厚感情以外,还有一个因素。 那就是他们四个人的利益是牢牢捆绑在一起的,只有朱樉登上了皇位,他们这些淮西勋贵才会继续得到重用。 而大哥朱标不同,太子朱标的身边围绕着的都是一群文臣,哪怕是大哥的子嗣登上了皇位,他们这些武人注定要被边缘化的。 第 558 章 试探一下沐英 “驴儿哥,你就放心吧。在我心里你跟保儿哥还有英哥就跟我的亲哥哥一样,我朱樉绝对不会做那等背信弃义之事。” 朱樉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非常真挚让朱文正的心中感到一阵暖意。 眼前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弟弟不仅在年少时就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天赋,更为难得的是他还有一副侠义心肠。 尤其是他的悲天悯人之心,不仅跟仇敌化干戈为玉帛,更重要的是他无时无刻不在忧国忧民。 这样的人在朱文正看来,他秦王朱樉就是继承四叔朱元璋衣钵的最好人选。 朱文正迈开步子上前两步,用力地拍了下朱樉的肩头。他目光炯炯的看着朱樉,认真地说:“小弟你要加油啊,为兄还有保儿这辈子能不能够翻身的希望可就全部放在你一个人的身上了。” 朱樉当然知道朱文正这句话的另一层含义,他跟着李文忠二人曾经密谋想要投降张士诚,自从东窗事发了以后,受到亲侄子还有亲外甥的接连背叛,可以说对两人不信任的种子已经在老爹朱元璋的心中彻底埋下了。 虽然李文忠的国公爵位还在,他的处境要比朱文正好上一些。可是他跟舅舅朱元璋之间的裂痕已经是永远无法弥补的了。 朱樉郑重其事地点了下脑袋,他对着朱文正说道:“驴儿哥,你说的话我都知道了。我身上肩负着你们这么多人的希望,我一定会努力不让你们的期待落空的。” 作为兄弟,朱樉在朱文正还有李文忠人生最艰难的时期,伸出了宝贵的援手拉了他们两个人一把。 就此,朱樉跟他们三个有了过命的交情。朱文正面露微笑,他对朱樉说道:“古语有云四十而知天命,我跟保儿都是年过四十的人了。我们两个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 说着,朱文正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我跟保儿这一生只剩下了一个心愿,就是能够在有朝一日看到你朱樉登上那奉天殿的金台陛阶之上。” 奉天殿的金台陛阶之上放着龙椅,当国朝举行登基大典之时,皇帝会顺着陛阶而上即位大宝被称为登基。 今天,朱文正的话里话外都充满了暗示的味道,让朱樉起了疑心,他有些怀疑朱文正是带着任务来的。 莫非是老爹朱元璋派他远道而来,专门为了试探自己的?这还是洪武十六年,朝中的局势现在还不明朗,朱樉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他给了朱文正一个模凌两可的回答:“得之,我幸也。失之,我命也。” 听到朱樉的回答,朱文正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头笑道:“小弟,你能有这样的警觉性,为兄就彻底放心了。你不用担心我是四叔派来的细作,咱们兄弟四人终究是一根藤上的蚂蚱,还望你,我还有保儿、阿英几人今后能在一起同舟共济,共同完成这大业。” 朱文正跟他是多年的老搭档了,李文忠跟他不仅是表亲,李景隆更是跟他是儿女亲家。曹国公府一定会坚定不移的站在他的那一边,老朱家大院里的铁三角,只有沐英这个人是他拿不准的。 朱樉仔细一想,若论感情深厚,沐英同他的大哥朱标自小的感情同样深厚。尤其是历史上的沐英在马皇后与太子朱标接连去世以后,听到消息的沐英直接在云南的黔国公府里吐血而亡。 朱樉想了一想,还是决定对朱文正实话实说,他问道:“不瞒驴儿哥,在你来贵州之前,小弟在这征南军中一直放不开手脚做事。其实小弟心中一直都有一个顾虑,那就是真到了那一天,英哥儿会真的站在我这一边吗?” 刚来不久的时候,朱文正一直很好奇,在离京以后,朱樉在征南军里一直小心谨慎的行事,这明显不是他的风格。 听了这话,朱文正恍然大悟,他向朱樉说道:“你的意思是你怀疑阿英是奉了四叔的旨意一直在暗中监视你吗?” 朱樉说出了心底的顾虑,他说道:“不仅是这样,我还担心的是真到了那一天,说不定英哥儿会反悔,然后站到我太子大哥那一边。” 现在朱标还活的好好的,朱樉自然不会说是站到朱允炆的那一边。历史上的沐英在太子朱标去世后不久就悲痛离世了,现在这个世界因为朱樉的蝴蝶效应,某些地方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历史上的沐家在靖难之役中当了一回看客,是因为沐英这个关键人物的离世,沐家没了下注的资本。 沐英跟朱文正、李文忠两人不同,他一直勤勤恳恳做事,深受老爹朱元璋的信任,而朱文正跟李文忠两人在洪武朝已经事实上出了局成了边缘化的人物,他们两个要想彻底翻身,只有铁了心思跟朱樉一条道走到黑了。 而沐英不同,他深受皇帝的信任,前途一片光明。朱樉是个成熟的政治家了,他可以信任别人,但不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一个用感情来维系的“兄弟”。 在洪武朝夺嫡的难度不亚于造反,朱樉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有一点点翻车的可能性。 听了朱樉的话,朱文正的面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思索了片刻之后,朱文正对着朱樉说道:“小弟,你的担心并不是不无道理的。古人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人心隔着肚皮,咱们也不清楚阿英心中的真实想法。这样吧,你先把沐春、沐晟这两个人调到你的身边来担任亲卫,咱们再慢慢试探阿英的态度。” 朱文正给他出了一个主意,朱樉听完,他摇了摇头说道:“英哥儿是个聪明人,咱们一旦这么做,他肯定会认为我不信任他,要把两个大侄子当做人质来放到身边才安心。相互之间的信任一旦没了,我跟他以后恐怕很难再做兄弟了。” “小弟,你要是真的害怕伤了你跟阿英两个人之间的和气,那这个恶人还是让为兄去当吧。”朱文正给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第 559 章 利益结合才是最牢固的 将领带兵出征以后,朝廷将妻儿老小扣下作为人质,可以说是明军的老传统了。 元末,至正二十三年,红巾军的将领邵荣就因为家眷长期被朱元璋扣留,与另一位将领赵继祖一起发动政变,想要推翻吴王朱元璋。 之后,事情败露,邵荣跟赵继祖两人相继被擒杀。 在朱文正看来,带兵打仗的这些年,他跟李文忠、沐英这些淮西老将都是这么走过来的。把沐英的两个儿子沐春还有沐晟当做人质留在朱樉的身边,是他认为的最好一个办法。 朱文正的话,让朱樉陷入了一阵沉思,思索了片刻之后,朱樉抬起头,望着朱文正,说道:“驴儿哥,沐春是后军都督府佥事,沐晟是贵阳卫的指挥使,他们的官职都不低,要是我强行把他们两个留在身边担任亲卫,你让英哥儿以后会怎么看我?” 朱文正一听就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小弟你要记住做大事最忌讳的是前怕狼,后怕虎,最终只会驻足不前,落得个一事无成的下场。” 朱文正是真的急了,朱樉托着下巴,笑道:“我这儿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打完仗以后,父皇不是决定让英哥儿世代镇守在云南吗?咱们只要把整个西南经营成一个牢固的大后方,再拉着英哥儿一起入伙做生意,将沐家牢牢绑在咱们这一艘大船上。” 听了朱樉的话,朱文正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他惊呼了一句。“小弟,你要在这大西南做生意?除了四川以外,这云贵可是不毛之地啊。” 云贵川三地,哪怕在后世都属于经济不发达地区,国家西部大开发以后,西南地区的经济才渐渐有了起色。 朱樉想在这里做生意,这个想法听在朱文正的耳朵里,只觉得是天方夜谭。 朱樉笑了笑,对他认真说道:“驴儿哥,你可别小看了云贵川。云南的茶叶、四川的井盐还有贵州的铜矿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啊。” 云南的普洱茶在全国都有名,贵州的铜矿虽然没有大规模的开采,不过露天铜矿的产量一直位居大明朝的前列。 说到四川自贡的井盐,朱文正忍不住泼了一瓢冷水,他说道:“小弟啊,你别怪为兄给你难堪。四叔已经册封了蜀王,这井盐迟早是你十一弟的盘中餐啊。你打他的主意,四叔恐怕不会放过你的。” 朱樉摆了摆手,他满不在乎的说道:“我一直信奉的是有钱,大家一起赚。将面饼做大,大家才能合作共赢。这次平定了云南以后,我就会向父皇上书就藩西安。到时候,十一弟这里出产井盐,势必要通过马帮去贩卖给西番。陕西边境上的茶马互市会成为丝绸之路上的重中之重。” 西安是古代丝绸之路上的起点,陕西的茶马互市承担了大明北方边境上的贸易。朱樉就藩西安就是为了打通这条路上的丝绸之路。 听到朱樉这样说,朱文正是打从心里由衷的佩服,他说道:“别人是走一步看一步,没想到小弟你已经做到了走一步看十步的地步,难怪你年纪轻轻就能攒下偌大的家业,在诸王之中唯有你一人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的富可敌国。” 听到朱文正的夸奖,朱樉的嘴角露出了笑容,他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上以来,一直都在考虑一个问题,就是他与朱标之间的最大区别是什么? 要是说到读书,十个朱樉加起来也不一定是朱标的对手。 他的最大的优势就是赚钱,只有源源不断的累积资金,才能不断积蓄起力量,将来才能让他有足够应对危机的资本。 朱樉笑了笑,谦虚的说道:“荣华富贵缺一不可,驴儿哥,你跟保儿哥还有英哥儿现在已经是人前显贵了,荣誉什么的也不缺了。我这个当弟弟的只能送你们后世子孙一个富字了。” 听了朱樉的哈,朱文正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笑着说道:“世人慌慌张,只为那碎银几两。这世上就没有几人不爱钱的,小弟你搞钱的本事很大,哥哥们相信你一定能成。你能有这一份心,为兄还有保儿都感到很欣慰。” 朱文正还有一句话没有明说,那就是哪怕是九五之尊的四叔也成天在为了银子发愁。 朱文正一说完,朱樉就顺势接了一句。“只有这碎银几两,能解这世间惆怅。” 在朱樉的心底深处,他一直真正信奉的是什么感情,什么联姻都不过是表面的一种方式,只有利益的结合才是最牢固的结盟。 跟朱文正聊完了以后,他拉着朱文正一起走出了角落,走到了台子的中央。 银子刚刚发了一半,朱樉就从赛哈智的手中接了过来,他对着台下的众人说道:“今天还有一件事没有宣布,我要在这里单独的奖励两个人,每个人五百两银子。” 听到每人五百两这几个字,台下的众人炸开了锅,他们这些旗官、把总、千总都不是秦王的嫡系,看到新兵营那群二世祖们一个人拿了五百两银子,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羡慕的表情。 他们伸长着脖子不停的东张西望,想要看看秦王口中的那两个幸运儿到底是谁? 朱樉顺手一指,指着台下的两人说道:“今天我要奖赏把总娄雄还有千总童大元,因为这两人刚才在台下直言不讳,没有把我这个秦王放在眼里。” 他的这话一出,台下的众人一片哗然,他们脸上都是不敢置信的表情。其他人忍不住出声骂娘,“那两个傻蛋出言冒犯了秦王,秦王居然还要出钱奖励他们?” “我刚刚没听错吧?秦王说的是奖励他们而不是把这两个憨货拖出去砍了?” “这两个傻蛋要是落到了别的将军手里,这两个傻蛋最轻也是挨一顿军棍,然后乖乖卷铺盖滚回家去。” “我勒个亲娘也,秦王这心胸真不是一般的宽广啊。” ……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娄把总还有童千总两个主角被众人围在中间,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被人围观,他俩脸色涨红,站在原地一脸茫然无措。 娄把总跟童千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们俩隔着台子那么远吐槽,居然被秦王听了个真真切切。 第 560 章 两个倒霉蛋变成两个幸运儿 童大元还有娄雄两人第一次成了全场注视的焦点,他们两个人肩膀低耸脖子紧缩低垂着个脑袋,生怕被在场的熟人当面认出来。 童千总压低声音,小声埋怨道:“老娄,你说你怎么总是管不住你的那一张破嘴呢?现在可好,被秦王爷抓了个正着。咱们这两个倒霉蛋可有的罪受了。” 被老上司好一通的埋怨,娄雄抬起手就啪的一下给了自己一记嘴巴子,他一脸羞愧的对童千总说:“老童啊今天这事儿实在是对不住了,都怪我这张破嘴实在是太碎了。” 说着,娄把总又补了一句,“不过老童你不用担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对不会让你受到牵连的。” 看到娄雄的半边脸上一个硕大的巴掌印,童大元心里的那一丁点怨气也登时烟消云散了。童大元侧过身子转过头来安慰对方,“老娄啊,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咱们可是一起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生死相交多年的老伙计啊。” 说完,童大元又望着他,郑重地说:“我老童不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人,出了事儿,当然是咱们兄弟一起扛了。” 童大元的话,让娄雄顿时安下了心,他握着对方的手笑道:“老童你真是够哥们儿,也不枉咱们兄弟认识这么多年了。” 娄雄刚一说完,他们两人的直属上级李远等的直上火,李远转过身来瞪了童大元、娄雄两人一眼,他口中不耐烦道:“你们两个磨磨蹭蹭的,在这里搞什么名堂?” 说完,李远又警告了一句,“你们两个憨货要是让大王等急了,等一会儿,大王问罪下来,别怪本少爷心狠手辣,拿你们两个憨货是问了。” 看到李远动了真火,童大元还有娄雄两人不约而同缩了缩脑袋,见两人还是站在原地不动,李远迈开步子大步走上前去对着二人的屁股一人踢了一脚。 李远边踢边骂道:“你们两个憨货,自己闯下来的祸,自己兜着。还不快给本少爷滚上台去。” 娄雄和童大元两人屁股上挨了李远一脚,他们二人现在是敢怒不敢言,只好夹着尾巴顺着台阶一步步走上去。 蔚(yu)州离北平不远,是历史上著名的燕云十六州之一。 看着李远手下的这两名哼哈二将,朱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对着童大元、娄雄二人问道:“你们两个知道本王今天为何要单独奖励你们二人吗?” 娄雄跟童大元两人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他们两个站在上面,迎面而来的是数千人的目光。一向胆大的娄雄和童大元两人就像大姑娘头回出嫁一样,连手脚都无处安放了。 看到两名手下在台上显得格外紧张引起众人一阵哄笑声,李远有些看不下去了,到头来搞得他跟这两个憨货一起丢脸。 李远大步走上台来,他长身玉立朝着朱樉行了一礼后,说道:“这两个憨货在今日胡言乱语惊扰了大王,都是卑职御下不严之过。还请大王宽宏大量饶过这两个粗人一回,卑职愿意替他们受罚。” 李远这一番话说的非常有担当,让朱樉对他刮目相看。朱樉笑着说:“李远,你误会了。我之所以让他们二人上来,不是为了要责罚他们。” 听了这句话,李远作为童娄二人的上司,他拿不准秦王的心思,只好出言问道:“卑职斗胆问一句,大王要他们上来是为了做什么?” 朱樉笑了笑,对着童大元、娄雄二人说道:“你们两个虽然莽撞了些,但是你们敢于说真话的精神让本王很是欣赏。” 说完,朱樉转过头,对着赛哈智吩咐道:“老赛,给他们一人拿五百两银子。” 赛哈智一招手,两名锦衣力士上前,一人抱起一堆银锭走到了童大元、娄雄两人的身前,直到锦衣力士将银子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娄雄还有童大元两人睁大着眼睛,一脸的不敢相信。娄雄转过头,望向身旁同样惊呆了的童大元,娄雄张着嘴喊道:“老童,我这真不是在做梦吧?” 听到娄雄的喊声,童大元这才回过神来,他伸出了一条腿在娄雄的脚背上踩了一脚,一股钻心的痛从脚上传来,娄雄跳着脚大呼小叫了起来,“疼、疼……老童,你干嘛踩我一脚啊?” 看到了娄雄的反应,童大元终于放下了心,他压低了声音向对方说道:“老娄,你没有在做梦,秦王爷不但没有追究,还给了我们每人五百两银子。” 说完,童大元兴奋地叫出声来,他哈哈大笑道:“老娄,足足五百两的雪花银,我们两个是真的发财了。” 五百两银子按现在物价来说,至少能够兑换四千贯的宝钞,相当于一个国公两年的俸禄,对于他们来说是实实在在的一笔巨款,两人脸上都乐开了花。 娄雄激动了好半天,才勉强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五百两银子足够我在江南买一百亩上好的水田,爹娘,孩儿终于出息了。” 说着,说着,娄雄就红了眼眶,他本是江南人士,父母那一辈为了躲避战乱才背井离乡去了蔚州安家。 有了这么大的一笔钱,等到他年老致仕的时候,可以回到家乡置办一笔田产,过上实实在在的富家翁生活了。 童大元哭成了一个泪人,他虽然是正五品的千户,可是这些年来,朝廷给出的俸禄越来越低。童大元是一个正直的人,他又不会喝兵血跟吃空饷,这让他的生活陷入了窘困。 这五百两银子对他来说,正如久旱逢甘霖一般。 看到手下这两个哼哈二将在台上又哭又笑,李远满脸通红,只感觉这两名手下今天是来给他丢人现眼来了。 爱面子的李远走上前去,挨个推了一把,他心里为两人感到高兴,嘴上却骂道:“别在上面丢人显眼了,你们两个憨货还不赶紧滚下台去?” 听到李远的笑骂声,娄雄跟童大元二人这才回过神来,他们抱着银子,一脸傻笑的顺着台阶而下,迎面全是同僚们投来艳羡的目光,让娄雄、童大元二人乐的合不拢嘴。 第 561 章 听懂,掌声 等到李远带着娄雄、童大元下去了以后,朱文正一脸不解的向朱樉问道:“为兄有一事不明,这二人刚才在下面分明是冒犯了你,小弟你为何还要奖赏他们?” 朱文正的这个问题,朱樉没有正面的回答,他说了一句,“驴儿哥稍安片刻,等一会儿你就会明白小弟的用意了。” 说完,朱樉重新回到了台子的中央,对着台下众人大声说道:“本王知道你们当中有很多人都会有一个困惑,按照常理来说,我明明应该责罚他们才对,先让他们吃一顿军棍,再将这二人革除职务,打回原籍。” 朱樉的话刚一说完,就引起下面人的一阵点头赞同,军营里一向规矩森严,下属要对上级保持绝对的服从。像童、娄二人刚才的做法,分明是挑战他这个三军主帅的权威。 就算秦王抓着这件事不放,将童、娄二人当场杖毙,事后也不会有一名御史敢上书弹劾他,因为这是自古以来的惯例,主帅的威严在军中是绝对不容挑衅的。 下面的很多武官都不理解朱樉的做法,在他们看来,秦王的做法与其说是大度,不如说是人傻钱多,钱多到了心里烧的慌。 朱樉的目光在人群当中来回巡视,他看到不少人的脸上都是疑惑不解,还有部分人对他的做法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朱樉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才向着众人解释道:“今日,我之所以不责罚这两人,让他们引以为戒。就是想告诉你们一个道理,我秦王朱樉跟别的主帅不一样。” 他清了清嗓子,大声的说道:“我秦王朱樉的权威不需要拿军中袍泽来立威,我奖赏他们俩就是要告诉你们在座的各位。” 朱樉身体前倾,趴在桌子上说道:“冒犯本王的人,我给了他五百两银子。而忠于我的人,将会得到的是高官厚禄乃至是公侯伯的爵位。” 朱樉这句话仿佛有魔力一般,牢牢吸引住了台下众人的目光,刚才得了五百两还一脸兴奋地娄雄跟童大元两人,听到官职、爵位几个字,他们两人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去,怀里的五百两银子好像变得不香了。 朱樉张开双臂,对着众人恶趣味的笑道:“弟兄们,听懂掌声。” 赛哈智立马会意,带着头鼓起掌来,台下的众人不由自主的跟着一起鼓起了掌,现场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数千人在一起哗啦啦的鼓掌,在场之人没有一个怀疑秦王到底能不能够兑现,因为整个大明都知道秦王爷…不对,是财神爷实在是太有钱了。 这一幕荒唐的场景,看的台上的朱文正目瞪口呆,良久,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朱文正凑过身来,在朱樉的耳边小声的说:“小弟,你这一手千金买马骨实在是玩的炉火纯青啊。就凭你这身蛊惑人心的本事,比起四叔当年也是不遑多让啊。” 说起老爹朱元璋,朱樉的脸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他压低声音说道:“老头子只会成天给别人画大饼,哪像我这个人这么实诚,几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就跟洒洒水一样。” 四叔朱元璋画饼的本事,朱文正深有体会。要不是当初守卫洪都的时候,四叔给他画了一个大饼,他后来也不会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朱文正心中五味杂陈,他苦笑道:“四叔那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会说话不算话。” 听了这话,朱樉撇了撇嘴,他直接骂道:“老头子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赖,谁要是真的信了他,嘿嘿,那就等着倾家荡产吧。” 朱樉不是朱元璋的黑粉,他说的话完全是有理有据。毕竟历史上能把免死金牌当成催命符来使用的开国君主,唯有洪武大帝朱元璋一人。 就因为这个前车之鉴,朱樉至始至终都没相信过老头子曾经说的“太子多病,汝当勉励之。” 他要是真信了这句鬼话,难保将来不会沦落到父子一起当“瓦罐鸡”的下场。 等到他们两人聊完的时候,银子差不多也发完了。 新兵营这一千号官二代们是秦王的嫡系,每人领了五百两的银子就是差不多五十万两。自古以来在军中就是亲疏有别,因此,在场的众人没有任何的异议。 剩下的十五万两的银子发给了在场的三千名武官,每个人不论官职大小,差不多领到了五十两银子。 这一大笔银子发下去,白花花的银子拿在了手上,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笑开了花。 秦王这一次给出的小小见面礼,规模超过了任何一次大胜之后,朝廷派出钦差来犒赏大军花费的数量。 让这群兵痞们心服口服,有一名千总直接对着朱樉竖起了大拇指,他由衷的赞叹道:“朝廷犒赏大军发下来的都是宝钞,哪像秦王爷这么大气,几十万两雪花银说发就发下来了,人家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另一名相熟的千总也附和道:“老薛说的对,这仗都还没打,兄弟们都还没有卖命,这银子就先发下来了。秦王爷,这是何等的豪气啊?” 那名姓薛的千总笑着说道:“秦王爷这人实在又豪爽,我老周这条命,以后就彻底卖给他了。老李,你呢?” 那名姓李的千总也笑着回答:“咱们这群沙场搏命的汉子难得遇上一个好主子,我李彬这条命同样卖给秦王爷了。” 薛千总上前两步,走到李彬身边,看了看手里孤零零的一个银锭,看着李彬怀中的五个银锭,薛千总一脸羡慕的说:“还是老李你这种衙内好命啊,能进了那新兵营以后就是秦王爷的嫡系了,哪像老薛我啊,想要投效秦王麾下都无门啊。” 听到这话,李彬一脸无奈,他在新兵营中表现平平,没有像李远一样被秦王看上。他解释道:“老薛,你也不用灰心丧气。这新兵营一解散,以后,我李彬就跟你一样都是这大营里的千总了。” 薛千总却摇了摇头,眼睛往李彬怀里瞟了一眼,他说道:“我哪能跟你一样,你好歹得了五百两银子,我薛禄啊,估计这辈子都出不了头了。” 第 562 章 三人结伴走后门 薛禄刚一说完,一名身型壮硕,长相方面大耳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他身上穿着副千户的服饰向着二人打起了招呼。“薛大哥、李大哥,你们两个刚才在聊什么?” 看到年轻人过来,李彬抬起手向着他招了招手,“我们俩刚刚在这里闲聊了几句,噢对了,谭家小子,秦王爷有没有在私下找过你?” 李彬果断岔开了话题,跟年轻人打起了招呼。 被称为“谭家小子”的青年摸着头露出了腼腆的笑容,他说道:“李大哥说笑了,秦王爷是三军主帅每天都要日理万机,哪有闲工夫想起我这么一个无名小卒。” 说完,青年脸上的笑容变得落寞,对于他的遭遇,李彬感到十分惋惜,他对着年轻人安慰道:“谭渊,你在新兵营中的表现十分亮眼,秦王爷没有注意到你这员猛将真是可惜了。” 说着,李彬上前了两步,拍着谭渊的肩头,说道:“你自幼弓马娴熟,能开二石的硬弓是难得猛将。是金子早晚都会发光的,谭渊你可千万不能灰心丧气啊。” 听到李彬的鼓励,谭渊的心中一暖,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年轻人特有的朝气,谭渊笑着说道:“多谢李大哥关心,我谭渊年幼时丧父,曾在父亲的灵前发过誓,这辈子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谭渊的这一番豪言壮语,听在李彬跟薛禄二人的耳中,顿时对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薛禄咧着嘴笑道:“谭家小子好样的,你能有这样的志气一定会让你父亲含笑九泉的。” 李彬、薛禄跟谭渊的父亲早年都在北平从军,论关系,三人之间称得上是世交,谭渊一直将薛、李二人视为自己的兄长。 谭渊向着薛禄、李彬二人抱了抱拳,他说道:“今日还得多谢两位兄长鼓励,小弟营中还有要事就不在这里打扰两位兄长叙旧了,咱们在此别过。” 今天,谭渊虽然得了五百两银子,不过从他脸上凝重的表情看得出来,钱财对于他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远不如在沙场上建功立业来的重要。 向薛禄、李彬二人告辞之后,谭渊此时正要转身离开。 李彬直接叫住了他,他对谭渊说道:“谭家小子暂且留步。” 听到李彬在叫自己,谭渊转过头不解的问:“李大哥叫住小弟,可是还有其他事?” 李彬上前一步,亲热的搂住了谭渊的肩头,他说道:“谭渊老弟,老哥实不相瞒,我祖上与郢国公有旧,郢国公之子冯诚又与秦王爷交好,刚才我与老薛商议准备让冯将军为我二人引荐一下。” “既然碰巧遇上了你,正好我们兄弟三人一路同行。” 郢国公冯国用宋国公冯胜的哥哥,也是冯诚的父亲。这三人同李彬的父亲都是安徽凤阳府定远的老乡。 谭渊正苦于投效无门,听到李彬的话,让他大喜过望。 谭渊抱了下拳,对着李彬说道:“承蒙二位兄长不弃,小弟愿意与二位兄长结伴而行。” 站在一旁的薛禄咧着大嘴笑道:“好你个老李藏的真他娘的深,既然有这么好的门路,你居然不早点说。害的我老薛在这里白担心了大半天的时间。” 薛禄的话,让李彬面露无奈之色,他说道:“如果不是恰好碰到了谭老弟,我才不会浪费这个天大的人情去举荐你,你薛六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老兵油子。” 听了李彬的话,薛禄脸上没有半点气馁之色,他反而哈哈大笑道:“你们打从娘胎里就有官职,咱老薛跟你们这些个衙内没得比,只能靠自己的本事在军中闯出一片天地。” 听到好友这样揶揄自己,李彬垮着脸,说道:“你薛六真是狗嘴里面吐不出象牙,你要是不愿意同去,谭老弟咱们两人就先走一步了。” 见李彬想要丢下自己一个人,薛禄立马换了一副嘴脸,他上前赔笑道:“都是我这张臭嘴里面吐不出来象牙,老李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这种小人计较了。” 看到薛禄嬉皮笑脸的模样,李彬连连摆手,他说道:“你薛六不是要靠自己的本事在军中闯出一片天地吗?谭老弟和我是去走门路,你薛六就别跟着我们一路了。” 薛禄厚着脸皮凑上来,笑道:“眼前有这么好的一条门路不走,我薛六又不是傻子。老李等等我,咱们兄弟三人一路同去。” 说完,李彬、薛禄、谭渊三人一路上有说有笑,朝着冯诚的居所结伴而行。 …… 刚发了六十万两白银,朱樉坐在大帐之中,对着赛哈智吩咐道:“老赛,麻烦你跑一趟,去把申国公和廖将军请到这里来,还有郑和、王景弘两人也给我一道叫过来。” “小人这就去办。”赛哈智抱了下拳,然后领命而去。 朱樉在帐中等了片刻之后,廖永忠和邓镇、郑和、王景弘几人就结伴而来了。 刚一进门,邓镇跟廖永忠就拜倒在地,对着朱樉行了一礼。 邓镇大声说道:“小弟拜见姐夫。” 朱樉伸手虚扶了一下,对着廖永忠、邓镇二人说道:“大家都是熟人,以后在我面前就不必多礼了。” 廖永忠被割了舌头,说不了话,他伸着手比划了半天,朱樉看不懂手语,转过头向一旁的王景弘问道:“廖将军刚才在说什么?” 王景弘瞥了几眼,翻译道:“师傅刚才说的是多谢秦王殿下的救命之恩。” 郑和跟王景弘二人拜在廖永忠的门下已经有小一年的时间了,王景弘自然对廖永忠十分的熟悉。 朱樉连连摆手,对着廖永忠说道:“德庆侯与郧国公在我父皇最艰难的时刻,率部投诚我大明于国有大功。本王施以援手是应有之义,德庆侯不必言谢。” 郧国公就是廖永忠的哥哥廖永安,廖氏兄弟当年率领着巢湖水师在关键时候,投诚到了朱元璋的门下,让朱元璋有了进攻集庆还有定都南京的资本。 廖永忠还奉命在瓜步长江中溺死了小明王,让老朱名正言顺的接管了各路义军。 第 563 章 水师运粮 与廖氏兄弟给大明立下的汗马功劳相比,廖永忠犯下的那点错事对朱樉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如果不是廖永忠在溺死小明王的时候,顺道淹死了他的便宜老丈人刘福通,说不定朱樉还会对他心怀愧疚。 等到邓镇、廖永忠二人从地上起身以后,郑和跟王景弘二人齐齐拜倒,二人口称:“奴婢见过主子爷。” 朱樉早就把郑和当成了家人一般的存在,他大步流星上前,相继扶起了二人。 邓镇向他好奇的问:“姐夫,你把我们一道叫过来,可是有什么重要任务要交给我们去办?” 邓镇很聪明,在来之前,他就猜到了几分。朱樉笑着对他说道:“前些日子,麓川还有安南、暹罗、蒲甘、占城五国向我大明捐助了七十万石的军粮,这次,我准备派你们从水路去押运这一批粮食。‘’ 朱樉的意思很明白,这几个国家的国境线现在跟大明并不接壤,中间隔着云南一个省份,陆路根本无法走通,所以只能走水路。 听到秦王要派他们水师押运一批粮食,廖永忠咿咿呜呜比划了半天,王景弘在一旁翻译道:“师傅说的是要走水路的话,可以从蒲甘的仰光港到广东的雷州府,再运到广西再从广西的水路将粮食运到贵州。” 廖永忠是巢湖的水贼出身,这些年,他都一直在海上巡捕倭寇,对于南海一带的水域,廖永忠可以说十分的熟悉。 王景弘刚一说完,朱樉点了点头,他说道:“廖将军的想法跟本王不谋而合,这次除了派你们水师去押运粮草以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让你率部去接受蒲甘的仰光、安南的西贡、占城的会安、暹罗的曼谷这四个港口。” 廖永忠跟邓镇等人对朱樉前段时间跟五国使节秘密谈判的事一无所知,听到秦王要他们去接收这四个港口,邓镇直接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向朱樉问道:“姐夫,我们水师只有战船五十六艘,总数不到两万人。要想同时驻守这四个港口,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邓镇说出的这个问题非常的现实,这四个港口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分散在了中南半岛的四个国家。想要同时派重兵驻守四个港口,对于征南军这点数量的水师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朱樉叫人搬来了一幅巨大的地图,他指着仰光港的位置说道:“西贡、会安、曼谷这三个港口最多留下五个百户所象征性的驻守,真正要重点盯防的是这里——仰光港,这里离麓川不远,留下五千人的水师驻守在这里。” 顺着朱樉一指,邓镇、廖永忠的目光看向了与蒲甘接壤的麓川国,廖永忠比划了一通,王景弘翻译道:“师傅说王爷让他们驻守在这里,是不是做着将来跟麓川国开战的准备啊?” 廖永忠是沙场老将了,他一眼就看穿了朱樉的意图。朱樉笑了笑,向他解释道:“麓川国主思伦发此人狼子野心,一直想要东扩染指云南省的领土,等到我大明收复了云南一省与麓川接壤之后,两国之间势必早晚都会有一战。” 麓川的建立是在云南和缅甸的部分土地上,麓川国想要扩张只能选择向云南或者缅甸两个方向,对于大明来说,麓川无论是向东或者向西扩张都会威胁到大明西南的腹心之地。 麓川这个国家是大明实打实的心腹之患,历史上明英宗朱祁镇在正统年间,发动了四次大军征伐,耗空了整个国库,耗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才清除了麓川这个隐患。 说完,朱樉又接了一句,他说道:“我让你们派五千人规模的水师驻守在仰光港,就是为了在麓川的大后方埋下一颗钉子,等到大明与麓川开战时,我们就可以从水路派出一支大军,到时候与在云南的征南军实现东西两面夹击,一举荡平整个麓川国。” 历史上明军远征麓川都是走的陆路,从云南一地出发。那是因为到了正统年间,永乐时期的强大水师早就衰落了,明军无法从水路绕到麓川的大后方实施前后夹击的策略。 从陆路去进攻麓川,无异于劳师远征。最关键的是当麓川打不过的时候,还可以向着中南半岛撤退,让明军无法毕其功于一役。 朱樉定下前后夹击的策略,就是为了在将来一举荡平麓川国这个心腹大患。 听了朱樉的话,廖永忠跟邓镇二人的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邓镇向朱樉说道:“姐夫,你刚才说的,小弟都记住了。” 朱樉对着邓镇叮嘱道:“这一次海上押运,以廖将军为主,你为副将,在廖将军身边,你一定要虚心求教才行。姐夫送你六个字,多看,多学,少说。” 邓镇认真的说道:“姐夫,我一定会谨记你的教诲。” 邓镇年轻气盛,朱樉自然把主将的位置给了老成的廖永忠,同时他也把小舅子邓镇作为大明水师未来的统帅来培养。 廖永忠比划了一通,王景弘翻译道:“师傅说王爷放心吧,有他在,这一路上都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有了廖永忠的保证,朱樉终于放下了心来。他对着几人说道:“事不宜迟,你们回去之后早点休息,没有其他变故的话,明天一大早就出发吧。” 邓镇、廖永忠二人抱拳说道:“是。” 朱樉转过头,对郑和说道:“三宝,这是一次难得的出海远航的机会,希望你能跟在廖将军的身边好好学习。” 听到这句话,郑和的眼中满是感动之情,他的父亲叫马哈只,哈只就是朝觐者的意思。出海远洋到麦加去朝觐一直是他的梦想,本以为进宫以后,此生都再无机会了。 没想到遇到了秦王以后,他的一生峰回路转。 郑和语带哽咽,对朱樉说道:“能遇到主子是三宝十世修来的福气,主子请放心,三宝一定会好好珍惜这次机会的。” 朱樉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我祝你们此行一帆风顺,早日归来。” 第 564 章 我看好这两个人 给廖永志和邓镇等人布置完了押运粮草的任务,朱樉就下令让他们几个先回去做好准备工作。 廖永忠一行人才刚走不久,冯诚就大喇喇从外边闯了进来。 赛哈智迈步向前长手一伸拦在了冯诚的面前,他厉声喝道:“冯将军,这里是军机重地,寻常人不得擅闯。” 说完,赛哈智的另一只手摸向了腰间系着的绣春刀。看见对方想要拔刀,冯诚将双手高高举起,示意自己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兵器。 他连忙解释道:“我今日有一件要事来找二哥相商,刚才在情急之下,一时忘记坏了规矩,还请赛千户见谅。” 说完,冯诚对着赛哈智抱了下拳,赛哈智转过头看向朱樉,明显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看见冯诚的脸色很慌张,朱樉笑着跟他打起了招呼。“老冯稀客啊,今天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啊?” 军中的规矩十分森严,不经通传,擅闯主帐者受到的处罚最轻都是一顿军棍。 看到朱樉没有半点要追究他的意思,冯诚胸中长舒了一口气,他回答道:“二哥,新兵营里有三个弟兄要我帮忙向你引荐,其中领头的两个人家里还跟我爹有一些渊源。我这边实在是不好推托,只能厚着脸皮来找二哥你了。” 听了冯诚的话,朱樉感到有些意外。在军中,找关系,走后门是一件非常普遍的事,好比在出征之前,定远侯王弼就企图拿金银来贿赂他以谋取先锋官一职。 令朱樉感到意外的是冯诚这个人虽然说不上是刚正不阿,但也是个油盐不进的主。一般人想要走他的后门,肯定是难如登天。 一想到这,朱樉顿时来了兴趣,他向冯诚问道:“老冯,你说说这几人叫什么名字?家里跟郢国公到底是什么关系?” 郢国公就是冯诚的父亲冯国用,冯诚解释道:“这三个人分别叫李彬、谭渊、薛禄,李彬跟谭渊二人的父辈是我爹曾经的旧部,后来又跟过我二叔一段时间。” 冯诚的二叔就是宋国公冯胜,原名冯国胜。听到冯诚的解释,朱樉瞬间就明白了这几个人为何要走冯胜的门路了。 大概是昨晚,他在台上对李远的亲密举动,刺激到了这三人。 谭渊、李彬、薛禄这三个人的名字引起了朱樉的注意,他问道:“老冯啊,这几个人原籍是哪里的,在哪个卫所任职?” 以冯诚对朱樉多年以来的了解,一听这话就知道今天这件事有门儿了。 冯诚上前了几步凑到了朱樉身边来,他眉开眼笑道:“二哥,这李彬跟谭渊都是我定远的老乡,这个薛禄是胶州人,他们三个都在燕山卫任职。” 燕山卫的卫所驻守在北平,是燕王府的三护卫之一。 朱樉一脸纳闷的说道:“这三个人应该是老四手底下的武官,他们为何要走你的门路来我这里求职?” 听到他的问话,冯诚猛的一拍大腿,朝着他挤眉弄眼道:“二哥,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古人云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在军中,你现在就是这个。这些人当然挤破了头都想投到你的门下来了。” 冯诚一边说,一边冲着朱樉竖了一个大拇指。听了冯诚的解释,朱樉顿时恍然大悟。 朱樉在潜意识里一直小瞧了自己的影响力,对于这些武人来说,他秦王朱樉是诸王之长,他的为人豪爽又大方,能在他的手下办事既能升官又能发财。 对于李彬、谭渊、薛禄没有靠山的这三人来说,秦王府简直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去处。 这三人的名字,朱樉当然有印象,历史上李彬、谭渊、薛禄三人都是靖难之役的功臣,也是燕王朱棣能够造反成功的重要班底之一。 一想到这,朱樉就哑然失笑道:“老四手底下的能臣干将都到我这边来了,我这个四弟手下无人可用岂不是太可怜了。” 听到朱樉的话,冯诚也笑着附和道:“跟着燕王有个屁的前途?跟着二哥干,将来搞不好还能封妻荫子。” 冯诚的说法,代表了朝中大部分人的现在主流看法,秦王几乎就是除了太子以外的最好选择,文官还有进东宫去陪伴太子的希望,而武官完全是没得选。 朱樉玩心大起,对着冯诚考校道:“老冯以你之见,李彬、谭渊、薛禄这三人里面,到底哪个是可造之才啊?” 冯诚低头沉思了一阵,片刻后,他抬起头说道:“谭渊少有臂力,能开两石硬弓且百步穿杨算的上是难得的猛将。” 朱樉没想到冯诚在三人之中最看好的那个谭渊,若论历史上的成就,不论是李彬还是薛禄后来都远远高于谭渊。 特别是薛禄可以说是永乐、洪熙、宣德的三朝元老,还是老四一家爷孙三代人的心腹。 朱樉沉吟了一下,对冯诚说道:“我听说这个谭渊喜欢好勇斗狠,动不动就要取人性命,性情十分好杀。在我看来,薛李两人的成就将来必在谭渊之上。” 冯诚没想到,朱樉给三人的评价里,谭渊是三个人里面最低的那一个。 他一脸不解的问:“二哥,在来之前,我就轮番试探了这三个人,薛、李两人,尤其是这李彬的武艺稀松平常,在小弟看来完全没有过人之处。” 在冯诚看来,三人之中,谭渊的武艺最为高强,又擅骑射。薛禄次之,而李彬是武艺最差的一个,在战场上这种人往往会成为拖累。 朱樉却不这样认为,历史上的李彬在永乐朝平定叛乱的次数最多,尤其是在大明吞并安南以后,李彬一直担任交趾布政使司的总兵。 李彬一死,后继者再也无力镇压交趾的叛乱,直到正统年间,交趾彻底脱离了大明的版图,可以说李彬在交趾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 薛禄、李彬这两个能带兵打仗又能治理地方的人才才是朱樉手底下最为稀缺的。 朱樉想了一想,对着冯诚说道:“李彬和薛禄二人,我愿意见他们一面。至于这个谭渊,你告诉他愿不愿意来我身边当一名亲兵?” 朱樉的这个安排让冯诚很不理解,他问道:“二哥,这个谭渊年轻气盛,我担心他会拉不下脸去当一个小兵。” 第 565 章 冯诚与狼 冯诚说出了他心底的担忧,朱樉笑了笑,满不在乎的说:“如果他谭渊不愿意屈就在本王身边,那就随他去吧。” 朱樉手底下的武将人选实在是人才济济,有他的老班底张玉、邱福、朱能,还有大明铁三角朱文正、李文忠、沐英。 甚至大明第一代“战神”李文忠、靖难二五仔徐增寿都在他的手下,犯不着为了一个爱杀降的谭渊给自己找罪受。 听了这话,冯诚算是明白了朱樉真正看重的是薛禄、李彬这二人,对于谭渊这个猛将,朱樉反而不怎么感兴趣。 冯诚一拱手,回答道:“既然二哥愿意见薛、李二人,那小弟就去代为传话。至于这个谭渊,小弟会如实向他转述二哥的话。” 朱樉轻轻点头,冯诚向朱樉告了辞。 冯诚刚走出大帐不远,一直在帐外等待消息的李彬、薛禄、谭渊三人一见到他就立马迎了上来。 一见面,领头的李彬就迫不及待发问:“冯少爷,秦王爷今日愿意召见我等吗?” 冯诚听到声音,一扭头就看见三人脸上焦急不安的神色,好似等待宣判的死刑犯一般忐忑。 冯诚坦然一笑,对着三人说道:“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听到前半句,李彬、薛禄三人如释重负,等他们听到了后半句的时候,三人又变得惴惴不安。 薛禄、李彬二人对视了一眼,他们俩还没有说话的时候,年纪最轻的谭渊第一个沉不住气了,他率先开了口:“冯大少,你不用卖关子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听到这话,冯诚直接皱起了眉头,谭渊这人不仅是年轻气盛,而且一向自视甚高。冯诚心想:谭渊跟他说话的口气一点都不像求人办事的时候该有的口气,怪不得二哥会对谭渊这个人不感兴趣。 三人之中最为年长的薛禄第一个注意到了冯诚脸上的神情变化,他开口为谭渊说起了好话。 “冯小公爷,谭渊是一个粗人,说话没轻没重的。您就宽宏大量一回,别跟他一般见识啊。”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李彬跟谭渊的父辈不仅是他爹冯国用的旧部,而且这三人来找他的时候,还送了不少金银。冯诚又怎么会真的生谭渊的气呢? 冯诚长叹了一声,他一脸无奈的说:“好消息就是二哥同意见你们俩了,坏消息是二哥暂时还不想见谭渊。” 冯诚虽然没有明说秦王愿意召见的是哪两个人,不过就算是傻子都听得出来,秦王对谭渊这个人是一点都不感冒。 冯诚一说完,李彬的脸上是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秦王同意召见他们二人,难过的是秦王没有看上谭渊。 谭渊跟他们一路而来,李彬不忍心扔下谭渊一个人,他帮着谭渊说起了好话。 “谭家小子这些年一个人挺不容易的,要使多少银子?冯少爷您说个数,我跟老薛一定会想办法凑齐的。” “二哥那个人你们也看见了,几十万两银子就这样撒出去,眼皮都不眨一下。这普天之下,还有几个人能比二哥有钱的?这压根就不是钱不钱的事儿。” 冯诚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们三个不是傻子都听出了冯诚的话外之意,那就是这件事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了。 看到三人脸上难过的神色,冯诚直接把朱樉的话转述给了三人,他说道:“二哥跟我说了谭渊要是愿意留在他身边的话,就要先从亲卫做起。” 听到这句话,薛禄跟李彬二人的脸上露出喜色,薛禄拍了一下谭渊的肩头,跟他催促道:“秦王爷愿意收下你了,傻小子,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答应下来啊。” 李彬同样为谭渊感到高兴,他笑着解释:“傻小子,你可别嫌亲卫的官职低微啊,能留在秦王爷的身边将来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薛禄跟李彬二人看的很明白,给别人当亲卫看似是一个苦差事,可实际上宰相门前七品官。给皇上当勋卫的都是公侯子嗣,给秦王爷当亲卫,那可是一个指挥佥事都换不来的美差。 可惜他们眼中的美差,在谭渊看来却是对他的侮辱,只见谭渊面色涨红,他满脸愤慨道:“让我堂堂的从五品副千户去当一只看门狗,秦王实在是欺我太甚!” 此话一出,李彬跟薛禄两人同时以手扶额,李彬仰天长叹一声“完了”。 果不其然,冯诚勃然大怒,他喝道:“好一个有眼无珠的黄口小儿,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说完,冯诚从腰间解下荷包,掏出五百两银票直接扔在了谭渊的脸上。 冯诚如此生气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本人就是勋卫出身,谭渊这番话等于骂他冯诚是皇宫大内的看门狗。这句话简直是戳了冯诚的肺管子,要不是看在两人的父辈间还有一些渊源上,冯诚都想上去跟谭渊拼命了。 那张银票糊住了谭渊的脸,风一吹,又飘落在了地上。 受到这般屈辱,暴脾气的谭渊当即大怒,举起拳头就要朝着冯诚冲去。 薛禄跟李彬两人见势不妙,两人一左一右死死抱住谭渊,不敢让他有半点动弹。 谭渊挣扎了几下,没有从李彬跟薛禄两人的手中挣脱,他扯着嗓子大骂道:“冯诚小儿,你今日竟敢这般折辱我,他日,我一定会取你的狗命。” 他的这句话彻底将冯诚激怒了,冯诚跨步向前单手一指,指着谭渊的鼻子骂道:“你谭渊不仅是不识好歹,而且还对我恩将仇报。枉我今日在二哥面前为你说尽了好话,没想到你谭渊竟是这样的小人。” 刚开始在三人之中,冯诚最好看好的就是他谭渊。没想到,这回旋镖来的那么快,直接扔到了他自己身上。一想到这儿,冯诚就那个气啊。 如果不是看在谭渊死去多年的老爹面子上,冯诚今日就要治他一个冲撞上官之罪。按军法从事的话,谭渊就算侥幸没死,都要活生生的脱一层皮。 第 566 章 用拳头讲道理 “李大哥、薛大哥你们赶紧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我今日就要他的狗命。” 谭渊红着眼睛在薛禄跟李彬的手中死命挣扎,二人丝毫不敢半分松懈,手上的劲也越来越大。 李彬在他耳边高声劝道:“冯少爷是左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你跟他冲撞就是冒犯上官按军法,冯少爷可以治你一个死罪啊。” 李彬刚一说完,薛禄勒着谭渊的脖子,他大声喊道:“谭家小子,我跟老李都是为了你好,你可不能意气用事犯下大错啊。” 谭渊现在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把刚才侮辱他的冯诚碎尸万段才能解恨。 “冯诚,我要杀了你。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谭渊紧握着拳头,他的那双拳头都要攥出了水来。他拼命扭动着身子,想要摆脱薛李二人。 谭渊毕竟是年轻气壮,挣扎了好一会儿,薛禄跟李彬两人渐渐有些体力不支。 就在谭渊正要挣脱之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音响起。 “你们两个放开他吧,我倒要看看何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本王的帐前行凶杀人?” 说话之人正是朱樉,他原本在里面办公,听到外边的动静闹得很大,还有不少人跑过来围观看起了热闹。 朱樉大步流星走到了外面,他定睛一看,闹事的那个人身上穿的服饰是一名副千户。 朱樉转念一想,立马猜测出了这人的身份就是那个爱杀降的谭渊。 看到谭渊目眦欲裂,恨不得要将冯诚生吞活剥的架势。他直接皱起了眉头,这个谭渊跟他料想的如出一辙,是个性情好杀之人。 秦王一发话,李彬跟薛禄两人直接松开了谭渊身上的手,谭渊挣脱了束缚以后,不管不顾朝着冯诚的方向冲了过来。 看到这个场面,李彬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哀叹一声:“完了,这小子魔障了,今天要坏事了。” 薛禄双手捂脸,仰天叹气:“等一会儿,只有求漫天神佛保佑秦王爷不会迁怒在我们两人身上了。” 距离冯诚不远时,谭渊一双眼睛血红,他双腿一抬在地上猛的一蹬,整个人腾空而起。犹如猛虎出闸一般,朝着冯诚一个飞扑过来。 就在谭渊马上要扑到冯诚身上的时候,一直在冷眼旁观的朱樉终于动了,只见他动如脱兔,双脚一发力,就一个箭步窜到了冯诚的身前。 朱樉负手而立,轻轻一抬手,伸出了五根手指,好似一双利爪直接抓向了谭渊胸前的衣襟。谭渊见势不妙,他招式一变,双臂交叉直接挡在了胸口处。 谭渊的反应很快,可惜朱樉比他还要快,只见朱樉那双手十分灵敏动作绵软,像一条灵蛇一般滑溜,顺着谭渊的手臂滑向了他的脖颈。 朱樉五爪并拢,伸手一抓直接抓住了谭渊的衣领。朱樉气沉丹田,大喝一声:“给老子下来。” 只见身高八尺的谭渊被他直接抡了起来,从半空中狠狠砸向了地面。 谭渊像个破布麻袋一般砸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好在地面都是泥土作为缓冲,好让谭渊砸出一个好歹。 谭渊在地上被摔的七荤八素,他刚刚从地上艰难的爬起身。就看到朱樉迈开大步朝着他追了过来,朱樉一个小助跑就从地上一跃而起,整个人都腾空了起来。 朱樉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翻转了姿态,抬起脚一个回旋踢就正中了谭渊的心窝,谭渊将近两百斤的体重被他踢的整个人飞了出去,像个皮球一样在地上翻滚了十来米才停下来。 谭渊支着手强撑着身子爬起来,他喉咙一甜,一股鲜血从口中流出。谭渊吐了一口血沫,然后,他白眼一翻,仰面朝天往后面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朱樉的亲卫队长赛哈智都还不来及有半点反应,就结束了。 朱樉指着地上的谭渊,对赛哈智说道:“老赛,派两个弟兄送他去看大夫吧。” 看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谭渊,赛哈智这个亲卫队长感到他的压力跟一座山一样大,别人的亲卫都是护驾有功,唯独他自从跟了秦王以后,不但没有半点建树还一直在担任善后的角色。 赛哈智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对着朱樉抱了下拳说道:“都怪属下救驾不力,还请大帅治罪。” 朱樉连连摆手,向赛哈智安慰道:“刚才是我派你去送申国公和廖将军的,这件事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朱樉不但没有怪罪,反而还安慰起了他。赛哈智的心中充满了感动,他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苦练武艺,好好报答朱樉的恩情。 “卑职遵命。”赛哈智说完,从地上起身后,叫来了两名锦衣力士。两名锦衣力士用担架将昏迷不醒的谭渊从地上抬了起来,向着伤兵营的方向去了。 看着谭渊被抬走,李彬和薛禄两人一脸担忧,他们跟了上去,想要去看看谭渊的情况。 “薛禄、李彬,你们两个不用跟着去了,谭渊受的是皮外伤。本王很有分寸,刚才压根就没使出多大的劲。” 朱樉直接叫住了薛、李二人,薛禄、李彬二人跪在了地上,齐声说道:“标下拜见秦王殿下。” 说完,两人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害怕不已,生怕秦王会追究起刚才的这件事。 看到两人一脸惶恐不安的样子,朱樉当然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他笑着说:“谭渊已经受到了惩处,这件事就算彻底过去了。本王一向都是很讲道理的,不会迁怒到你们身上的。” 冯诚刚才都被吓傻了,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听到朱樉这句话,他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原来二哥的道理都是用拳头来讲的,今天还好有二哥出手,要不然他老冯这条小命说不定就被谭渊那个疯子折了。 听到秦王没有追究,薛禄和李彬二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看到秦王伸手虚扶,两人才敢从地上起身。 看着薛、李二人,朱樉笑呵呵的说道:“二位都是军中难得的青年才俊,听说你们想要投到本王的门下?” 第 567 章 收下了薛禄和李彬 刚刚发生的事,不过是一个小插曲。朱樉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对谭渊刚才莽撞无礼的行为,他没必要紧抓着不放。 朱樉一脸微笑看着薛禄和李彬二人,他静静站在原地等待着二人的回答。 如果不是为了在秦王的麾下效力,薛、李二人又何必花冤枉银子找冯大少的关系来走后门呢?在冯诚看来,二哥这一句话问的完全是明知故问。 冯诚脑婆脑袋也想不明白二哥为何要多此一举?故而他压低了声音,在朱樉耳边说道:“二哥,这二位就是小弟先前向你的举荐的薛千户和李千户。大家都是自己人,就用不着这么正式了吧?” 朱樉瞪了冯诚一眼,他小声解释道:“老冯,你当我不知道你是他们俩的介绍人吗?现在这么多人都在看着,难道你想让我这个三军主帅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两人开后门?这不是授人以柄的事吗?” 说完,朱樉冲着四周抬了抬下巴,冯诚顺着他一眼望过去,好家伙,周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密密麻麻全是赶过来看热闹的士卒。 若是换在了平日里,朱樉大可以不必这么麻烦,直接下一道军令驱赶这些士卒回营。可是就在方才,谭渊闹出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闹到了整个大营都知道了的程度。 虽然在军中,上下官员的裙带关系是非常普遍,但是走后门,终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为了不让关系户动摇到自己这个三军主帅的权威,朱樉只能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了。 朱樉脸上笑呵呵的,又将方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听说二位都是军中难得的青年才俊,你们今日一同前来,可是想要投到本王的门下?” 薛禄从军入伍了十来年,从一介白身的小卒子混到了卫所的千户。在军中混得久了,薛禄是个十足的兵油子,在军中混的久了,自然会钻各种规则的空子,他这个人也像泥鳅一样的油滑。 一听到秦王问话,薛禄就立马反应了过来,他一抱拳说道:“标下薛六,久闻大王的贤名,标下很想到大王的帐下效力。” 朱樉虽然是三军主帅,但是他本质上是一个藩王,跟军中的将领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从属关系。 薛禄说的是要到他的帐下效力,自然想去的地方是西安秦王府的三卫所了。 薛禄的话引来了周围的一阵叫好声,“秦王爷是个豪爽大方的主,为人又那么仗义。要是能去他的帐下效命,我做梦都会笑醒的。” “标下也想去秦王爷的帐下,可惜秦王爷他老人家看不上我。” “薛千户真是好样的,真是我辈男儿的楷模啊。” …… 朱樉的目光看向了一旁正在发呆的李彬,眼见好友还在发呆,跪在地上的薛禄伸手悄悄拉了下李彬的衣袖。 李彬这才反应了过来,他双手抱拳,单膝跪在了地上,说道:“标下李彬,仰慕大王已久。如若今生有幸能在大王的帐前做一小卒,则此生足矣!” 比起底层出身的薛禄,李彬的一言一行更像一个文人,有儒将的风范。 朱樉对着二人说道:“二位千户快快请起。” 看到秦王双手虚扶,薛禄跟李彬二人从地上慢慢起身。 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做戏一定要做足全套。 朱樉笑着对两人说道:“薛千户和李千户都是军中的青年才俊,将来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本王的秦王府三护卫是座小庙,恐怕容纳不下两位俊才。” 朱樉先是一番婉拒,听在薛禄的耳中,立刻心领神会,他说道:“标下不要任何官职,能到大王的手下做一名看门的小卒便足以了却此生心愿。” 说完,薛禄悄悄踢了一下李彬,李彬立马会意,对着朱樉拜道:“能在大王手下效命,应该是标下跟薛兄三生有幸才是。” 薛、李二人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周围看热闹的不少人为他们帮腔道: “薛千户跟李千户都是好样的!” “秦王爷您老人家就发发善心,收下他们吧。” …… 眼下气氛差不多了,朱樉面露微笑,他笑着说:“既然你们二位心意已决,那么本王也不好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今后只好委屈二位跟在本王的身边了。” 听到这话,薛禄和李彬二人同时面露喜色,两人异口同声说道:“标下愿为大王效死。” 朱樉上前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引来周围的一片叫好之声。 “秦王爷从善如流,真是一个贤王啊。” “秦王爷大气,薛千户跟李千户今后算是有了个好去处了。” …… 这些凑热闹的人迟迟不愿散去,朱樉看了一眼周围,他板起脸,大声的说:“你们看热闹看够了没有?我数三声,谁还不愿意回营,滞留在这里的直接军法从事。” 朱樉直接竖起三根手指,数了一声“三”。、 看到秦王动了真火,周围的人群立马作鸟兽散了。 等到所有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朱樉这才转过身对着薛禄和李彬二人说道:“你们先回自己的营中待着,等到平定了云南以后,本王会对你们二位的去处做出安排。” 薛禄、李彬二人会意,两人异口同声说道:“标下就先行回营了。” 今天能够搭上秦王的线,对他们二人来说已经满足了。秦王的这个承诺算是他们此行的意外之喜。 朱樉轻轻点了下头,等到薛禄、李彬二人离去了之后,冯诚凑到了他的身边,对着朱樉竖了一根大拇指,冯诚笑着说:“二哥,真有你的。本来以为今天这事被谭渊那么一闹算是办砸了,没想到峰回路转,经过二哥这么一表演,坏事竟然变成了好事。” 冯诚的话,把朱樉弄的哭笑不得。他板起脸,对冯诚说道:“老冯啊,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你这看人的眼光,以后还有待提高啊。” 经过了多年以来的了解,冯诚当然知道了朱樉说的这话指的是谭渊那个人。冯诚一脸懊恼的说:“二哥,你说的没错。我做梦都没想到谭渊那小子居然会忘恩负义对我这个恩人动起了手。” 第 568 章 二哥,我现在想入会还来得及吗? 听到这话,朱樉直接翻了一个白眼,他对着冯诚语重心长的说道:“谭渊这人虽然十分勇猛是一员难得的猛将,但是他这个人心高气傲又残忍好杀。这种人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变为吕布之流,弑主也难说。” 历史上的谭渊幸亏死的早才落了个忠臣的名声,实际上在沧州之时,谭渊就违背了燕王朱棣的命令,一夜之间屠杀了三千多名南军的俘虏。 谭渊这个人要是活的久一些,说不准会变成另一个蓝玉。连老四朱棣都驾驭不了的武将,朱樉自然会不感兴趣了。 听了朱樉的话,冯诚扯着嗓子反驳了一句,“二哥,你这话说的不太对啊。我听我二叔说过开平王活着的时候,也是动不动就喜欢杀降来着。难道开平王就不是我大明的忠臣良将了吗?” 朱樉压根就没想到眼前的冯诚居然还有当杠精的潜质,他一把抓过冯诚的衣领,将冯诚拎到了自己的身前,他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冯,你这就是跟我抬杠了。开平王英年早逝能跟这谭渊一样吗?谭渊要是能有开平王那一身武艺,别说杀降了,就是他喜欢吃人,孤都能天天惯着他。” 常遇春这种等级的猛将可以说百年都难得一遇,在朱樉的眼中,谭渊连蓝玉都比不上,更遑论同常遇春相比了。 看到二哥咬牙切齿的看着自己,冯诚一瞬间感到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窜到了后脖颈,后脖颈好似有冷风在吹,飕飕的发凉。 冯诚求饶道:“二哥,我这不是随口开了一个玩笑吗?你可不能当真啊。” 朱樉撒开了抓住冯诚衣领的那只手,他抬起手在冯诚的胸脯上拍了几下后,说道:“我们兄弟之间什么玩笑都可以开,但是不能拿逝者开玩笑。死者为大这个道理,你懂吗?” 冯诚愣愣的点了下头,又听到朱樉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老冯啊,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开平王去世时龙袍下葬,算是极具哀荣,死的恰如其所了。要是再多活个几十年结局就不一定了。” 这句寒气森森的话让冯诚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冷颤,他抬起头望着比自己高一头的朱樉问道:“二哥,你的意思是开平王要不是突然暴毙,终有一天会落得一个身死族灭的下场吗?” 冯诚在问这话的时候,两股颤颤,整个身子都在跟着发抖。朱樉脸色阴鸷,对着冯诚点了下头。 看到朱樉的脸色,冯诚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永嘉侯朱亮祖惨死时的画面。 朱樉说出这话并不是用来吓唬冯诚的,常遇春还不到四十岁就暴毙了,如果活的久一些,等到他大哥朱标一去世,常遇春这个太子的前老丈人百分之百会落得跟蓝玉一样的下场。 冯诚在年幼时丧父,是二叔冯胜将他抚养长大的,在冯诚的心里,二叔冯胜就跟他的亲生父亲一样。 冯诚战战兢兢的又问了一句,他一脸担心的问:“二哥,我二叔在有朝一日不会落得跟永嘉侯一样的下场吧?” 听到冯诚这样问,朱樉就像事不关己一样,他冷冷笑道:“如果有一天,我太子大哥突然暴毙了。他的膝下只有朱允炆跟朱允熥这两个儿子。吕妃现在是太子正妃,朱允炆就是嫡长子,要是等到某一天,朱允炆被立为了皇太孙,剩下的,你可以自己去想。” 说完,朱樉伸出手拍了拍冯诚的脸颊就转身离开了。冯诚手捂着脸,突然想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可能,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起来。 如果说太子朱标的岳父常遇春是淮西勋贵中的一员,论关系,太子朱标还勉强跟淮西勋贵沾的上边。 而皇孙朱允炆的生母太子妃吕氏,则是太常寺卿吕本的女儿跟他们淮西勋贵八竿子都打不着一点关系。 冯诚的两片嘴唇发白,他喃喃自语道:“要是皇孙朱允炆真的成了皇太孙,那我们这些淮西勋贵还有活路吗?” 一想到这儿,冯诚就感到坐立不安,他迈开大步往前追,三两步就追上了朱樉。 冯诚也是发了狠,他上前一把抓住了朱樉的胳膊。 冯诚一脸严肃的说道:“二哥,你不是办了一个会社叫什么洪武门吗?” 朱樉面无表情,若无其事的说:“怎么你到现在才想通啊?” 朝中这些淮西勋贵,一个个都是年老成精的主,不见兔子不撒鹰。哪怕是朱樉跟冯诚、傅友德这些人定下了儿女亲事,可娃娃亲毕竟是娃娃亲,没到那一步,冯胜、傅友德这些老狐狸还是没有旗帜鲜明的变成了亲王党。 朱樉刚才的话,彻底刺激到了冯诚。他搂着朱樉的肩头,急吼吼的说:“现在都急死个人了,二哥,你就别开玩笑了。我想在今天就代表我二叔加入你这个洪武门。” 朱樉摇了摇头,他笑着说道:“当初,你们淮西勋贵对我爱搭不理,现在的我,你们恐怕是高攀不起了。” 听到朱樉这样说,冯诚直接急了,他不停摇晃着朱樉的肩头。 “我的好二哥,咱们从小一起长大,都到了这个关头,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在冯诚看来,朱樉刚才的话很有可能变成现实。真到了那一步,眼前的秦王朱樉就是他们这群淮西勋贵的唯一救命稻草了。 朱樉笑呵呵的说:“呵呵,不好意思啊。洪武门现在已经满员了,暂时不会再招收0新人入会。” 当初,他苦口婆心的劝说淮西勋贵这帮人加入洪武门,除了老丈人、李文忠、沐英邓镇这些人,大明王朝的公侯世家里面,没有一个人理他的。 现在,冯诚被他一句话给直接整急了,朱樉自然不会这样轻易的就让他如愿以偿。 冯诚现在是心急如焚,听到朱樉这样说,他直接耍起了无赖,上前一把抱住了朱樉的腰不停哀求道:“二哥,小弟现在是彻底想明白了,咱们不能吊死在太子爷这一棵树上。要是太子爷有个好歹,二哥你就是我大明朝的参天大树。” “二哥,你放心好了。只要你今天让我二叔入了会。回去以后,我一定会劝说老汤还有傅正、沐春、李恒、周骥他们几个一起来入伙的。” 第 569 章 冯诚的噩梦 听了这话,朱樉斜着眼瞥了冯诚一眼,“你二叔是开国六公爵之一,你是荫封的右军都督佥事。你们叔侄两人身份地位悬殊,我觉得还是不要混为一谈的好。” 在说这话的时候,朱樉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他的言外之意是冯诚的分量不够,代表不了宋国公冯诚。 朱樉轻飘飘的一句话,深深刺痛了冯大少的自尊心。他梗着脖子,说道:“二哥,你这话就说的过分了。我冯诚是老冯家唯一的一根独苗,凭什么代表不了我二叔啊?” 冯诚一脸的不服气,朱樉望着他,笑道:“你二叔膝下有两个女婿,一个是常茂,另一个是我五弟周王。俗话一个女婿半个儿,对你二叔来说,两个女婿跟他的关系肯定要比亲侄子更近啊。” 这一番话说的冯诚哑口无言,他自幼丧父是二叔冯胜亲手抚养长大的。二叔也一直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可惜他的身份始终是侄子加养子,无法与真正的亲生儿子相比。 自古以来,只有儿子代表父亲的,何曾听闻过侄子代表叔叔的?哪怕是二叔的膝下无子,他冯诚要代表二叔也名不正言不顺。除非…… 冯诚眼睛一亮,就在刚刚,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二叔曾经动过一个念头,想要把我过继到他的名下。可惜我那时候年龄尚小,不懂的二叔的良苦用心,直接出言拒绝了他。为此还让我二叔伤心了好长的一段时间。” 冯诚这一句话让朱樉愣了一下,他低头沉思了片刻,就明白了宋国公冯胜的良苦用心,对于他来说膝下无子,苦于没有子嗣继承宋国公的爵位。 冯胜年事已高,开始考虑起了身后事了。对于他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从近亲的族人里面挑选一个来继承他的爵位。 亲哥哥冯国用的儿子冯诚不仅是他的亲侄子,还是他一手抚养成人的又知根知底。冯诚对于冯胜来说,就是宋国公爵位的最好继承人。 至于冯国用的那一个郧国公爵位是追封的,而且没有世券是无法让后代继承的。 听了冯诚的话,朱樉笑呵呵的问:“难道你想写信告诉你二叔,你冯大少现在是回心转意了吗?” “好二哥,你就别嘲讽我了。我现在跟我二叔写信认错还来得及吗?” 冯诚反问了一句,在他心里二叔跟他的亲生父亲一样。要是真的有一天,朱允炆真的当上了皇太孙,二叔身在高位,难免会被卷入到漩涡当中。 朱樉笑了笑,他对冯诚说道:“当然来得及了,与其让你二叔的宋国公爵位便宜了冯氏族人,还不如便宜你这个亲侄子。” “那我跟我二叔一起入会这件事还有眉目吗?”冯诚问出了他最关心的一件事。 朱樉轻轻点了下头,他对冯诚说道:“只要你二叔将你过继到了他的名下,这件事我立马去办。” 按照《大明律》还有民间的习俗,过继过去的子嗣与亲生子无异,同样享有继承权。 听到了这话,冯诚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他终于感到安心了。冯诚在心中暗道:现在上车虽然有点晚,但是总比那些上不了车的人要好的多。 在两人敲定了入会这件事以后,朱樉对冯诚说道:“到时辰了,我要回去睡午觉了。没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二哥慢走,小弟这就回去给二叔写信。”冯诚挥了挥手,向朱樉告别了。 …… 深夜,冯诚一个人睡在营房里。 大半夜的时候,他突然从睡梦当中惊醒了过来,冯诚坐在床上不停喘着粗气。 就在刚刚他做了一个噩梦,在梦里,他最敬爱的二叔冯胜嘴角流出黑色的,口中吐出的黑血染黑了一身衣裳。二叔走过来,拉着他的手向他哭诉:“诚儿,我死的好冤啊。皇上为了皇太孙要杀我。” “我冯胜一生都忠于大明,从来不敢有半分懈怠。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会落得个如此下场?” “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 二叔凄厉的哭声在冯诚的脑海当中不停地回荡,冯诚感到胸口有一块大石头堵着,压的他都快喘不过气了。 冯诚打开了窗,一阵凉风吹了进来。刚刚出了一身冷汗的冯诚,瞬间就感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 一想到刚才的那个梦,梦里二叔凄惨的样子。冯诚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捏紧了拳头,喃喃自语道:“一定要让二哥坐到那个位置上,不然二叔早晚有一天会跟梦里一样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冯诚想通了一个关键之处,那就是淮西勋贵与秦王之间是一荣俱荣,一孙局送的关系。只有二哥坐上那把龙椅,淮西老将们才能平平安安活到终老。 冯诚换上衣服,直接推开了房门。 一个时辰后,除了早先离开的李景隆跟徐增寿二人。在征南军大营当中的淮西勋贵子弟们齐聚一堂。 营房之中没有点亮油灯,除了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以外,整个房间都显得阴森森的。 汤鼎打了一个哈欠,对着冯诚说道:“老冯,这大半夜的把兄弟们叫到了一个屋,连个油灯都不点,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汤鼎的语气略带调侃,换在平时,冯诚肯定要骂他几句才甘心。 看到冯诚的面色格外阴沉,汤鼎也意识到了事态有些不对,他脸上的笑容一收,直接问道:“老冯,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跟大伙说说,大家伙帮你一起想办法。” 可惜,冯诚现在没有半点调笑的心情,他压低了嗓音对着众人说道:“诸位都是我跟二哥的发小弟兄,今天把诸位叫到这里,就是要告诉大家一件实情。” 邓镇原本是明天就要从水路出发去运粮,看到冯诚这个样子,他有些不放心。 “老冯,你今天的状态的好像有点不太对啊。听说你白天去找我姐夫了,不会是我姐夫骂了你,让你现在不高兴了吧?” 第 570 章 黑屋夜话 冯诚摇了摇头,对邓镇说道:“白天的时候,我受人之托去找二哥。二哥那里倒是没有半点对我为难,相反还为我解决了一个小麻烦。” 听到冯诚这样说,众人齐齐舒了口气,他们原本以为是冯诚白天去走后门被朱樉刁难了,冯诚气不过才会在大半夜找大家来商谈。 一直沉默寡言的傅正有些不解,他向冯诚问道:“冯哥,既然二哥那边没有为难你,你为什么要想不开啊?这大晚上的灯也不点,屋里黑漆漆的一片,怪渗人的。” 冯诚面沉如水,对着众人说道:“我之所以要在这个时间,将大家伙召集在一起。是因为二哥白天对我说了一些话,恰好就在刚才,我做了一个噩梦。” “做了一个噩梦?”汤鼎看着冯诚阴郁的表情,他的脸上一片迷茫,只好问道:“老冯,你说吧,大家伙都听着了。到底是二哥说了些什么话?把你这个冯大胆吓的半夜做噩梦了。” “就在今天,二哥跟我在谈论开平王的时候,二哥突然说了一句,大概的意思就是开平王如果还活着,将来未必能够善终。” 冯诚刚说了一句,李恒就打断了他。“开平王都已经逝去了多年,你们两个人好好的为什么要谈论开平王?” 冯诚耐着性子,将白天发生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汤鼎听了恍然大悟,他一拍脑门说道:“原来是老冯,你先提起开平王的名讳。拿谭渊那厮跟开平王这等绝世猛将相提并论,也难怪二哥会发火了。” 说完,汤鼎又补了一句:“老冯别怪我这个当哥哥的说你小肚鸡肠啊,你该不会是因为二哥一句重话就生气了吧?” 汤鼎一点都没有抓住重点,遭到了冯诚的一记白眼。冯诚面色一恼,对汤鼎说道:“老汤,你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冯少是那种娘们唧唧,小心眼的男人吗?” 汤鼎的下一句话就让冯诚气的想打人,只见他扭捏了半天,憋出了一句:“难说。” 冯诚气疯了,他直接大手一拍桌案,直接拍案而起,对着汤鼎沉声道:“老汤,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立马就跟你来场生死决斗啊。” 如若不是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冯诚真想立马冲上前去一把撕烂汤鼎的嘴。 看到冯诚是真的生气了,汤鼎用力地咬着嘴唇,闭上了嘴,生怕冯诚当场会发起失心疯来。 “老冯,你别生气了。快给兄弟们讲讲后面发生的事。”邓镇挨着冯诚坐在了床边,用手抚摸冯诚的后背让他顺气。 冯诚好一阵才消了气,咳嗽了一声清清嗓,继续说道:“今天叫大家伙来,是因为二哥说了一句话,让我现在都感到一阵后怕。” 冯诚将今天跟朱樉的对话讲了一遍,关于谭渊对他动手这件事,因为当时,冯诚怯了场自觉的面上无光,冯诚果断将谭渊对他动手的细节直接略过了不提。 冯诚很有讲故事的天赋,每到关键时候,他就戛然而止。让在场之人无不握紧了拳头,忍不住很想暴揍他一顿的冲动。 李恒黑着脸,说道:“老冯,你这样总卖关子会让大家伙觉得不爽的。兄弟们大半夜的觉也不睡了,不是来听你老冯说书的。” 冯诚自鸣得意,因为拖章节这一套,他是跟京城茶馆酒楼里的说书先生学来的。说书先生都是靠嘴皮子吃饭的,一本书的精彩之处就那么一点。 要是一两天就讲完了,说书先生到哪里去找饭吃呢? 冯诚埋下头咳嗽了两声,他抬手一指,指着桌上的茶杯。 汤鼎瞬间会意,他走了过去,伸手一摸桌上的茶壶,入手一片冰凉。 汤鼎暗骂:冯诚是一个戏精,变着方的折腾人儿。 骂完以后,汤鼎拎着茶壶出了门,打来了热水又重新给冯诚泡了一壶茶。 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了冯诚的手中,冯诚也不嫌烫,将杯中热茶一饮而尽。 他的身上才感到了一丝暖意,冯诚瞟了一眼众人,问道:“你们都想知道二哥说了什么话才让我现在都感到心有余悸,对吗?” 众人齐齐点头,不少人打起了哈欠。大半夜睡得正香的时候,就被冯诚从被窝里叫醒,拖到了他的房间里来听故事。 看到众人的反应,冯诚这才满意,他面色一沉,对着众人说道:“就在今天……” 眼见冯诚又要从头再来,邓镇直接出声打断了他。 “停,停,停……老冯,你就别从开头讲了,直接告诉大家伙真相吧。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到天亮了也说不完。” 听到邓镇这样说,冯诚面色一红,毕竟他一个人睡不着,拖着大家伙一起来受罪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冯诚索性不再卖关子了,他直接了当的说:“二哥,今天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他说如果开平王还活着,说不定会落得跟永嘉侯一样的下场。” 汤鼎扑哧一笑,他指着冯诚笑道:“开平王跟永嘉侯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再说了永嘉侯作恶多端,落得那样的下场实属是活该。” 在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周骥也附和了一句:“对啊,永嘉侯朱亮祖那样的人不得好死应该是大快人心的一件事,老冯,你怎么会扯到了开平王身上去了?” 周骥自从被关进了马厩里跟几匹发情的母马发生了不可描述的情节以后,他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彻底对女人失去了兴趣。用他的话说,女人只会影响他骑马的速度罢了。 傅正也忍不住说道:“开平王龙袍加棺简直就是我辈武人的楷模,朱亮祖之流根本不配与开平王相提并论。” 李恒自以为想通了关键之处,他对冯诚提了一句:“老冯,你这就是杞人忧天了。就算开平王还活着,有丹书铁券这样的免死金牌傍身。只要他不会想不开到去造反,圣上昏了头也不会去动开平王一根汗毛的。” 看到李恒一脸自信的模样,冯诚冷笑了一声,他说道:“假如开平王还活着,太子爷活着,他自然可以富贵到终老。要是太子爷突然薨了,走在了开平王的前头呢?” 第 571 章 神色各异 冯诚刚一说完,李恒立马就出言反驳:“这些年,虽说太子爷的身子骨一直都不太好,但是也没有什么大的毛病。” 他的话,让在场众人连连点头。汤鼎也跟着附和了一句,“李恒说的很对,太子爷正值壮年又没病没灾的,怎么可能会英年早逝啊?” 在场的人绝大部分都认为李恒和汤鼎说的很有道理,太子朱标的身体,虽然看起来比常人瘦弱了一些,可是这么多年了,太子一直都没有生过什么大病。 在他们看来,冯诚刚才说的这些话简直是危言耸听。 看到大家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自己,众人的脸上都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冯诚沉不住气了,他急道:“你们不要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我冯诚不是那种大晚上睡不着觉,要把兄弟们一起叫起来逗乐子的人。” 看到好兄弟真的急了,汤鼎连忙站了出来,他说道:“在老冯说完以前,大伙先不要插嘴了。就当是给我老汤一个面子了。” 全场的勋贵子弟之中,汤鼎最为年长。他这一发话,众人都很有默契地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房间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冯诚才慢悠悠开口:“我知道你们都不相信,我实话告诉你们刚才那一番话不是我说的,是二哥告诉我的。” 说完,冯诚又加了一句:“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不能不相信二哥吧?” 听到这话是朱樉说的,原本是一丁点都不相信的众人变得半信半疑。 想起汤鼎刚才的话,众人屏气凝神,忍着一肚子的疑问等待着冯诚继续说下去。 在阴冷的月光下,冯诚幽幽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二叔浑身是血抓着我的手,不停地向我哭诉他死的好惨,皇上为了太孙要杀他。” 冯诚刚一说完,汤鼎首先憋不住,插了一句嘴:“老冯,你别怪当哥的说你一句啊。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说完,傅正附和道:“是啊,冯哥,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噩梦,说明不了什么的。” 看到大家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冯诚叹了一口气,他对汤鼎说道:“老汤,你还记不记得在小的时候,我跟你说过在我爹临死之前,我做过一个噩梦。梦到他脸色苍白,形容枯槁,对我说他要不久于人世了。这是我第二次做关于亲人的噩梦了。” 听了冯诚的话,汤鼎在脑海中渐渐回忆了起来,那个时候,他跟冯诚两人年纪还很幼小,冯诚做了这个噩梦以后,一个人不敢入睡。好几天都是汤鼎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结果不久之后,就传来了亲军指挥使冯国用暴毙了的消息。 汤鼎还记得当时刚听得到这个不幸的消息传来,冯诚脸上的表情不是悲伤,而是非常错愕。所以他的印象特别深刻。 害怕好兄弟会难过,汤鼎走过去,拍着冯诚的肩头安抚:“老冯,我想起来了。那时候,你整晚都在做着噩梦,是我陪伴在你的身边。你放心,就算他们都不信你。我永远都会相信你这个兄弟的。” 有了汤鼎的鼓励,冯诚一直悬着的心安定了些。在旁边一直都在低头思考的邓镇突然抬起头,向冯诚问道:“冯哥,你那边是不是收到了一些关于太子爷的消息?” 冯诚在勋贵子弟里一向以胆大著称,却在今日被一个噩梦吓到了面色惨白的地步。邓镇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冯诚摇了摇头,对着邓镇说道:“关于太子爷的身体是否抱恙,我这边虽然没有收到半点风声,但是我敢肯定二哥肯定是知道一些内幕的,不然他今天说这话的神情不会是那样的胸有成竹,就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样。” 这群勋贵子弟相互之间都是知根知底的,冯诚是他们中间心眼最多的一个。他这么一说引起了众人的深思。 太子爷正值壮年又没病没灾的,会在某一天会突然暴毙。李恒打从心眼里都不愿意相信这件事会成真,李恒想到了一些疑点,他向冯诚反驳道:“我有一句话不得不说,太子爷会不会死这件事跟你二叔宋国公之间没有必然联系。” “就算太子爷有一天真的不在了,秦王、晋王、燕王、周王这么多位年长的皇子尚在,古人云国赖长君,皇上也不见得会一意孤行去立太子的子嗣为储君。” 李恒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引来周围一阵附和之声。 “李家大郎说的很对,如今诸王尚在,皇上没有道理去立一个孩童啊。” “二哥的话也不见得当真,冯哥就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天都快亮了,大伙还是各自回房去睡觉吧。” …… 众人开始起哄,不少人已经开始了动了离开的念头。冯诚发出了一声冷笑,才对着李恒说道:“刚开始,我跟你的想法一样。可是到了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劲,尤其是白天时,二哥提了那么一嘴,我整个人都如醍醐灌顶一般。” 说完,冯诚的目光转到了众人身上,他接着说了下去:“这些年来,皇上对太子到底态度如何?” 邓镇接过了话茬,他回答道:“皇上对太子信任有加,甚至可以用偏爱来形容。” 汤鼎跟着点了下头,他深有感同的说:“皇上对太子的偏爱,可以说是冠绝了历朝历代。” 这一句话,在场之人无不点头。他们是勋贵子弟又都是勋卫出身,一直宿卫在皇宫大内。可以说皇帝朱元璋跟太子朱标之间的父子之情,他们是有目共睹的。 看到大家都这样说,冯诚苦笑了一声,他叹了一口气,说道:“皇上这些年呕心沥血,费尽心血栽培太子,这是铁一般的事实。要是太子不幸英年早逝,这份父子情深难难免不会转移到东宫的皇孙身上,目前最有可能继嗣东宫的就是皇孙朱允炆。” 冯诚的话一说完,众人脸上面色各异。大部分人面色凝重,显然是信了冯诚的话,还有一小部分人满不在乎,显然是一脸的不信。 第 572 章 淮西子弟表态 听了冯诚的话,刚才还反驳他的李恒仔细一想,他也觉得冯诚的话说的很有道理。很难排除这一个可能性。 李恒一脸惊讶,他张大着嘴说道:“如果真的是皇孙允炆正位东宫,恐怕我们这些淮西勋贵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先前的噩梦让冯诚心有余悸,他的面色直到现在都是苍白的。冯诚的嘴唇没有半点血色,他冷冷的自嘲了一句:“如若有一天,噩梦成真。届时,皇太孙年幼,皇上为了安定朝局,必定会拿我等淮西将门开刀,到时候,何止是好日子到头了?恐怕京城的西市口会沾满公卿的血。” 听了这话,一向粗枝大叶的汤鼎面色一寒,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恐怖的画面。京城的西市口,白发苍苍的淮西老将们连同家眷一起被杀的人头滚滚。 一座座人头堆积而成的小山,堵满了西市口的每一条街。 一想到这个画面,汤鼎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扯着嗓子嘶吼了一声。 “不行,我们绝对不能这样子坐以待毙。大家伙得齐心合力想出一个好办法来以防万一才行。” 整个房间都是汤鼎的嘶吼声,之后,房间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宁静,在一旁沉默寡言的周骥,难得出声插了一嘴。 “大伙儿先不要自乱阵脚,情况还没有坏到这种地步,我在想会不会是我们这几个人太过杞人忧天了?兴许太子一死,皇上说不定会立二哥为太子。到时候,不就是皆大欢喜,大伙儿都相安无事了吗?” 在众人的印象之中,周骥一直是一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花花公子。没想到今天,他会说出这么有条理的一番话来。 冯诚别有深意,看了周骥一眼。为期一个多月的新兵营训练,对他们来说,改变最为巨大的就是周骥这个酒囊饭袋。周骥在前前后后的转变可以用天翻地覆来形容,冯诚在心中对朱樉的佩服之情又加深了几分。 周围一阵附和之声,“周骥说的对。” “皇孙允炆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 “皇上怎么可能不选二哥,去选一个黄口小儿来继嗣大统啊?” “对对对,让朱允炆当皇太孙,这很不符合常理。” …… 众人七嘴八舌,冯诚一言不发冷冷的看着众人。 他没有急着反驳,等到他们都全部说了以后,冯诚这才转过头去,看向了周骥。 冯诚才慢悠悠地开口:“不得不承认你说的那个也很有可能。但是在座的各位别忘了,那长安街上哪家的公侯府上不是百八十号的亲族?” 他的目光又转向了众人,冯诚望着他们,接着说道:“咱们在座的各位正直青壮,哪一个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大好男儿。我冯诚让你们扪心自问一句,你们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亲人去赌吗?” 邓镇摇了摇头,他说道:“我大姐许给了秦王,申国公府与秦王府同气连枝。朱允炆当皇太孙的可能性,哪怕只有一成,我也绝对不会眼睁睁让这种事发生的。” 邓镇这个申国公的爵位,是二哥极力争取才帮他争取下来的。邓镇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加上他的利益得失早就跟秦王府深深绑在了一起。 别说是朱允炆当不当的上皇太孙了,哪怕是等到了太子朱标登基那天,说不定还会清算到他的身上。 邓镇跟别人不同,他的眼前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那就是跟姐夫秦王一条道走到黑。 邓镇刚一说完,李恒看了他一眼,鼓起勇气说道:“阿镇说的对,事关自家的身家性命还有亲人的安危,哪怕只有不到一成的可能性,我们也绝对不能听天由命。” 傅正点了下头,他又附和了一句:“我支持二哥,我相信要是二丫头跟阿寿在这里,肯定跟我一样的。” 傅正的话,让汤鼎直接白了他一眼,这不是说的废话吗? 李景隆跟徐增寿可是秦王身边的哼哈二将,换了别人上位必然要清算这两个人。 汤鼎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对着众人说道:“在座的各位或多或少都跟二哥有一些关系,真要是到了被老冯不幸言中的那一天,朱允炆当上了皇太孙,大伙儿不妨扪心自问一下,我们这些个淮西子弟还有好果子吃吗?” 汤鼎这番话,点醒了在座的众人。他们心中一直都是在心存侥幸,大家都认为即使是有朝一日等到了太子登基,太子身为秦王的同胞长兄,势必不会对他们这些淮西子弟搞大清洗那一套的。 可是经过冯诚这一提醒,众人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要是真如冯诚所料,皇孙朱允炆被立为了皇太孙,继而登基为帝。那等待他们的将是覆灭之灾,因为皇孙允炆跟秦王之间是叔侄,纵观历朝历代,但凡涉及到了皇位之争,有几对叔侄之间,能够和和气气过下去的? 汤鼎一说完,众人相继表态,“咱们跟二哥是发小,跟皇孙允炆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我旗帜鲜明的支持二哥,只有二哥正位东宫,咱们这帮人才有活路。” …… 周骥大声说了一句:“是二哥让我改邪归正,我这辈子都会站到他的一边。” 他一说完,冯诚就很想吐槽一句,周骥感谢的是二哥改变了他的性取向吧,要是他在那样色胆包天下去,说不定会在哪天给家里闯下灭门之祸的。 众人相继表态以后,冯诚的目光看向了一直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两个人,那是沐家兄弟,沐春跟沐晟兄弟两人。 冯诚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让开,众人会意,退到了一边让开了一条路。冯诚从床上站起身,他走到了沐家兄弟俩的身前。 冯诚的目光紧紧盯在了兄弟两人的身上,他认真的问:“今日,在座的各位都是自家兄弟,大家伙都在群策群力,齐心协力共渡难关。唯独你们兄弟二人在边上一言不发,不知你沐春和沐晟二人是不是在心中不把大伙儿当成兄弟啊?” 沐春摸了摸后脑勺,他一脸傻笑道:“冯哥,你说笑了。看大家伙刚才说的挺热闹了,我跟阿晟只顾着听大家发言了,一时忘记该说了些什么了。” 第 573 章 赶鸭子上架 沐春刚一说完,沐晟立马跟着点头。沐家兄弟二人脸上敷衍的神色,被冯诚尽收眼底。 冯诚不满的说:“大春还有阿晟,大伙儿都是淮西乡党出身又是打小就在一起长大的弟兄。我们淮西勋贵里来都是唇齿相依,唇亡齿寒这个最简单的道理,你们兄弟两个不会一点都不懂吧?” 说完以后,冯诚的目光看向了身旁的汤鼎。 显然他的这些话都是说给旁人听的,正如他的所料,汤鼎一听完就立马不高兴了,他走了过去,走到沐春和沐晟兄弟两人的身前。 汤鼎在兄弟俩的面前扬了下拳头,他威胁道:“大春,大家都是自己人。你在这儿玩装傻充愣的那一套,很明显是把兄弟们当成了傻子玩儿。” 汤鼎一发话,众人就围了上来。众人像一群饿狼一样将沐家兄弟俩围在了中间,看到众人面色十分不善,不少人正在摩拳擦掌,凶狠的目光牢牢锁定在了兄弟二人的身上。 年仅十多岁的沐晟直接躲在了大哥沐春的背后,他的脸色十分畏惧。 冯诚目光灼灼,紧盯着沐春,说道:“从今往后,大伙儿跟你们兄弟之间是敌是友,就看你们兄弟今日的态度了。” 沐春的心里非常清楚,现在的局面是刀架在脖子上了,已经不好再糊弄下去了。 他缩了缩脖子,嘴角苦笑道:“我跟阿晟压根就在府中说不上话。冯哥,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呀。” 沐春耍了一个滑头,冯诚冷哼了一声,对着他说道:“跟你爹没关系,我现在问的是你们兄弟两个的态度。” 冯诚在心中冷笑一声,只要抓住了小的,老的就算跑的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冯诚刚一说完,汤鼎就追问道:“大春,二哥一直对你怎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我汤鼎平生最恨的就是忘恩负义的人,要是咱们今天真的闹到了做不成兄弟的地步,那今后,大家都只能当仇人了。” 汤鼎的这句话犹如一柄利剑直刺沐春的心房,他百般无奈的说:“二叔一直待我沐春跟亲侄子一般无二,我沐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我当然是坚定不移的站在二叔的那一边。” 沐春脸上无奈的神情一闪而过,被冯诚看在了眼里。不过他一点都不在乎沐春到底是真心实意的答应还是委曲求全,只要在今天把沐家兄弟绑上了二哥的贼船就行。 今天,冯诚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他向汤鼎使了一个眼色。汤鼎立刻会意,他大步向前将躲在沐春身后的沐晟一把拉了出来。 年仅十六岁的沐晟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一样被汤鼎攥在了手里,他一抬头就看到满脸胡须的汤鼎像一只凶恶的大灰狼一样,望着他不怀好意的笑道:“你哥刚才都已经答应了,就剩下你了,小晟。” 说着,汤鼎嘴里发出桀桀桀的怪笑,他扬起一只拳头恶狠狠说道:“小晟,你要是不识相的话,哥哥们正好缺一个沙包练拳,你可不要怪我们这些当哥哥的心狠手辣啊。” 汤鼎刚一说完,众人齐齐开始摩拳擦掌,拳头捏的嘎嘣脆响。沐晟身上的那个贵阳卫指挥使是沾了老爹沐英的光荫封的。 十六岁的沐晟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他结结巴巴说道:“汤……汤大哥,小弟的意见跟我哥一样,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说完,沐晟缩着脖子往后退了半步,他摇晃着手掌说道:“汤大哥,我也答应了。你……你不能对我动手啊。” 奸计得逞以后,汤鼎如释重负的笑道:“大家都是好小弟,早点像这样坦诚相对该多好呀。” 沐春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你们刚才那叫坦诚相对吗?你们这种行为明明应该叫作赶鸭子上架才对。” 可惜沐家兄弟在这里势单力薄不敢当众说出来,他们兄弟俩只敢在心里腹诽几句。 看到沐春和沐晟兄弟两人点头答应后,汤鼎的目光转向了冯诚,他向冯诚问道:“兄弟们都是大老粗一个,在这里,你老冯的鬼点子一向是最多的。你来说说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随着汤鼎的话,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冯诚,众人屏气凝神静静等待着冯诚的发言。 冯诚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对着众人说道:“在座各位都是自家兄弟,今日难得聚在一起。我老冯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跟大伙儿明说了吧。” “各家都是公侯府第,到了这个份儿上犹如逆水行舟一般,不进则退。二哥从小到大就是我们这些人里面的主心骨,我们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就跟二哥牢牢绑在了一起。” “不管是太子继位还是将来的皇太孙继位,对我们这些淮西勋贵来说,都是一场灭顶之灾。除非在将来登基为帝的那一个人是二哥。” 冯诚这一段话引起了众人的深思,在场的众人里面除了沐家能够跟太子有一些联系,其他人可以说跟东宫扯不上半点关系。 众人之中有一人不解的问,“冯哥,小弟肚子里还有一个疑问。宋国公的次女嫁作了周王妃,以你的身份按理应该要支持周王才对。” 众人顺着话音一眼望过去,说话之人正是航海侯张赫之子张荣。 在冯诚还没有回答的时候,他最要好的汤鼎就抢先一步作答:“张荣,你小子傻啊。周王前面还有秦、晋、燕三位藩王,就算太子爷真的没了,夺嫡也轮不到周王的份儿。” 有洪武大帝御制的《皇明祖训》在前,不出意外的话,周王今生今世都与储君之位无缘了。 听了汤鼎的话,张荣闭上了嘴不再言语了。四周安静了下来,冯诚这才慢悠悠的开口:“相信你们有不少人跟张荣想的一样,要论姻亲关系,我冯诚与周王更近。我为何要不留余力的去支持二哥?” 没等其他人说话,冯诚就给出了答案。“经过我左思右想之后,这个道理很简单。因为只有二哥才是我等淮西勋贵存续下去的希望。” “你们不妨用脑子好好想一想要是换作其他的藩王或者皇孙继承了储位,皇上会放任我们淮西勋贵继续执掌兵权吗?” 第 574 章 闹出了幺蛾子 冯诚说出的话,引起了另一个人的反驳。 东川侯的长子胡斌挤出了人群,他走到了中间对着冯诚说道:“就算我等淮西勋贵失去了兵权,各家府第之中都藏有御赐的丹书铁券。有免死金牌在身,我等在余生都可以安享富贵。” 在淮西勋贵里面,野心家只是零星的少数人,大部分人的还是愿意随波逐流,安享太平的。 胡斌的话引来一阵赞同之声,“对啊,事情又没有坏到那个地步。” “有免死金牌在身,谁当皇帝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 “大家还是不要太纠结了,各自先回房去睡大觉吧。” …… 胡斌的说法让冯诚嗤之以鼻,他冷冷的说道:“难道永嘉侯朱亮祖没有御赐的丹书铁券了吗?免死金牌救了他的命了吗?” 冯诚冷笑了一声,又接着说道:“换作是遇上了别的帝王,永嘉侯或许还能有活命的机会。可惜当今圣上偏偏是一个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的人。” 冯诚这句话,让周围的温度顿时冷了下来。刚才原本还在嚷嚷着要走的那些人一下子就没了声音。 胡斌小声争辩了一句:“永嘉侯是自己作恶多端,罪有应得。我们只要守好本心不去违法乱纪,皇上不可能会拿我们淮西勋贵开刀的。” 胡斌的话,让冯诚发出了一阵轻笑,他冷笑道:“如果说永嘉侯是活该的,那么德庆侯呢?要不是二哥出手相助,现在的德庆侯恐怕不止是少了一根舌头和被除爵那么简单了吧?” 德庆侯廖永忠在开国勋贵当中,为人是出了名的清廉。而且众人皆知,在当年,廖永忠还为洪武皇帝朱元璋干了不少脏活。其中,最出名的一件就是溺死了小明王韩林儿和刘福通。 冯诚这句话让胡斌一时语塞,冯诚并没有善罢甘休,他接着又说道:“靖江王之父、曹国公还有诚意伯都是二哥拼命救下来。要是没有二哥出手,你们能想象这些人的下场吗?” 反正已经说了不少犯忌讳的话,冯诚索性放开了也不再避讳什么了。 “当今圣上性情酷烈如火,亲侄子跟亲外甥尚且都有性命之忧。我等淮西勋贵于圣上来说都是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外人,难道你们就愿意听天由命,将全家老小的性命交给天意不成?” 朱文正、李文忠、刘伯温、廖永忠这些人的下场给当场之人敲响了一个警钟,可以说不是秦王朱樉出面干预的话,这些人早就去了西方极乐世界,去见如来佛祖了。 胡斌被冯诚噎的说不出话来,他是御林军亲军十二卫,龙虎卫的指挥使。 终日都在宫中伴驾,可以说洪武皇帝朱元璋的性格如何?他比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清二楚。 胡斌哪怕再忠心耿耿,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出洪武皇帝朱元璋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胡斌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只见他抬手指着冯诚,怒喝了一声:“冯诚,你这话说的是大逆不道。你就不怕我将你绑缚到京城,在陛下御前问罪吗?” 见到好兄弟被当场威胁,汤鼎直接站了出来,他上前一步挡在冯诚身前。 面对胡斌,汤鼎的气势一点都不弱,向着胡斌厉声喝道:“胡家小子少拿你御林军的身份来唬人,今天大家伙坦诚布公,谈论的都是咱们淮西勋贵生死存亡的问题。” 说完,汤鼎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在月光的照射下,明晃晃的刀光映照在了胡斌的眼前。汤鼎举起短刀,他一脸阴寒的说:“如果你胡斌想要向朝廷邀功,那就别怪我老汤翻脸不认人要了你的命了。” 面对汤鼎的致命威胁,胡斌没有半分退缩,他上前一步抵着刀刃,大声说道:“汤鼎,你们做的出来就不要怕别人说。你们在这里非议圣上就是十恶不赦的谋逆之罪。” 他望着汤鼎,接着说道:“今天要是在这里,你不敢动手杀了我。我一定会派快马回京回报给陛下,让陛下治你们的大逆不道之罪。” 淮西子弟们好好的一次会谈,眼看闹到了不可收场的地步,冯诚有些后悔,刚才不应该提到洪武皇帝的身上。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现在想要收回先前的一番话显然是不可能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淮西子弟当中还隐藏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忠臣。 听到了胡斌刚刚说的要告发他们,涉及到了生死存亡的问题迫在眉睫。 汤鼎拿着刀,眼底闪过一丝寒芒。他忍不住动了杀意,手中的短刀高高扬起,“胡斌,你要是这般不讲兄弟义气。那就别怪我对你真的动手了。” 面对死亡的威胁,胡斌也是一个硬汉,他发了狠梗着脖子说道:“擅杀禁军将领视同谋反。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别想逃脱干系,来呀,汤鼎要是有种的话就赶紧动手啊。” 看到胡斌这种软硬不吃的主,汤鼎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口。一想到胡斌告发他们以后,信国公府上下近百口人绝对会落得个惨死西市口的下场。 汤鼎闭上了眼睛,他手中利刃对着胡斌的脖颈直直刺了下来。 “住手。”一声大喝之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汤鼎的手上停滞了一下,他一睁开眼睛是一个高大威武的身影站在门口。 来人正是朱樉,他对着汤鼎大声呵斥道:“老汤,你在做什么幺蛾子?刀尖是冲着仇敌的,不是冲着自家兄弟来的。你这种做法就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汤鼎一下子像泄气的皮球一样,将短刀一扔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指着胡斌,对着朱樉说道:“二哥,这小子翻脸不认人要告发我们。” 朱樉刚才一直都在门外偷听,这个时候,他换了一副面孔,装着刚来的样子一无所知。朱樉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众人让开了一条道路,朱樉向着胡斌问道:“他们刚才说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告发他们?” 胡斌一脸气愤的指了指冯诚说道:“二哥,刚才冯诚他们在非议陛下,这是大不敬之罪。” 朱樉瞥了一眼胡斌,这个胡斌对太子朱标没有什么好感,倒是对老头子朱元璋忠心耿耿。 第 575 章 胡斌上当了 “捉奸要捉双,抓贼要抓赃。”朱樉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他向胡斌问道:“你来跟我说说,冯诚他们几个在刚才到底说了哪些大逆不道的话?” 胡斌二十郎当岁,此前一直都在皇宫大内当中任职,这次出征云南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跟随大军出征。 胡斌的人生履历相当单薄,他就像一个刚从象牙塔里走出来的大学生一样不知道社会上的人心险恶。 听到朱樉这么一问,胡斌还以为他来这里是来主持公道的。胡斌义愤填膺地说:“二哥,他们刚才说的是陛下薄情寡义,不仅苛待功臣还卸磨杀驴之类的话。” 胡斌满脸愤慨之色,愤怒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殊不知,他这一嗓子大声嚷嚷出来恰好就踩中了朱樉给他埋下的陷阱。 胡斌刚一说完,朱樉脸上原本笑眯眯的表情突然一变,他双目喷火望着胡斌,咬牙切齿道:“胡斌小儿,枉我父皇看在东川侯劳苦功高的份上一直厚待于你。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等忘恩负义的无耻之人,竟敢在背地里如此污蔑我的父皇。” 说完,朱樉大手一伸直接抓住了胡斌的衣领,胡斌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喝给吼懵了,他毫无半点防备就这样被朱樉单臂提了起来,像一只小鸡仔一样被拎到了半空中。 “二哥,这些话不是我说的,是他们……”胡斌刚想出言反驳,就被朱樉一双铁钳一般的大手牢牢掐住了脖颈,胡斌还没有说完的话一下子就被卡在了嗓子里。 朱樉掐着胡斌的脖子,厉声喝问:“我父皇一直没有亏待过你,你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往他老人家的身上去泼脏水。你这贼子到底是何居心?” 胡斌被朱樉的一双铁手掐成满脸猪紫色,他就是再蠢也发现了秦王是故意在针对他的。 胡斌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栽赃陷害四个大字,胡斌恨不得立马澄清,可惜朱樉没有给他一点机会,直接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手上传来,胡斌的嘴唇发紫,他的大脑开始缺氧,意识渐渐开始模糊。胡斌的脖子一软,彻底晕了过去。 看到胡斌不省人事了以后,朱樉松开了掐在胡斌脖子上的大手,将胡斌随手一扔直接扔在了地上。 朱樉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他的目光一转看向了众人。 朱樉一脸若无其事,他问道:“胡斌口中的那些大逆不道之言,你们都听到了吧?” 刚才,朱樉的忽然暴起完全出乎众人的预料之外,众人嘴巴微张,表情呆滞显然是还没从刚刚那一幕变故当中回过神来。 听到朱樉这样说,鬼点子最多的冯诚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率先开口:“胡斌这个贼子狼子野心,竟敢在背地里蛊惑我等去谋逆圣上。还好二哥你及时赶到,当场戳穿了这个小人的阴谋。” 冯诚一说完,就将手背了过去悄悄拉了一下身旁的汤鼎。看到冯诚向他使了一个眼色,汤鼎当即会意,他立刻站了出来“指认”胡斌。 “如果不是二哥及时出现,我们差点就遭了胡斌这个奸邪小人的道了。” 说完,汤鼎稍嫌还不够解气,走过去对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胡斌脸上就是“呸,无耻小人。”了一声,一口唾沫吐在了胡斌脸上。 在汤鼎表演完了以后,该轮到邓镇出场了。 邓镇一张嘴骂道:“胡斌这个贼子竟然敢撺掇我们行图谋不轨之事,还好我等皆是忠良之后,一直坚守住了自己的本心才没有上他的恶当。” 说完,邓镇走到了胡斌的身边,看到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胡斌,邓镇一脸厌恶之色,他伸出脚直接踢了胡斌一脚。 胡斌躺在地上睡得跟死猪一样,肚子上挨了邓镇一脚重击。 胡斌本能的干呕了一声,然后一歪头又昏了过去。 邓镇一骂完,李恒就走了过来,他抬起脚朝着胡斌的后背上“砰砰”踢了两脚。 李恒指着地上的胡斌,他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胡斌这个贼子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蛊惑人心,说出大逆不道之言。我觉得在他的背后一定是有人在主使。” 李恒的话,引起一阵附和之声。 巩昌侯之子郭景仪站出来说道:“李家大郎说的对,听说东川侯胡海自诩功高一直对陛下没有封他国公耿耿于怀,这胡斌小贼的背后搞不好是胡海那个老贼在指使。” “对对对,胡家父子两人看似老实本分,没想到居然在背后干着这种勾当。” “陛下一直对他们父子两人信任有加,没想到这父子二人都是卖主求荣之徒,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先前,胡斌一点都不念旧情,想要告发众人。显然是惹下了众怒,现在好了,大家伙对胡斌恨之入骨了,不准备放过他们一家人了。 众人一边声讨,一边对着地上的胡斌拳脚相加。 挨了好一些拳脚,虽说胡斌作为御林军的指挥使,他的身体一直都很强壮,可是架不住人多啊。 再这样下去,朱樉有些担心胡斌会当场被众人群殴至死。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制止了众人。 “行了,行了,再这样打下去,他就没命了。好歹他胡斌也是禁军指挥使,就这样被活活打死,到时候闹大了就不好收场了。” 听到朱樉发话,众人不约而同停下了手,他们刚才脑子一热就上前围殴起了胡斌,现在想起他的禁军将领身份。 众人感到一阵后怕,要是真的就这样将胡斌给不明不白的打死了,洪武皇帝一定会派人来彻查到底的。 到时候,一旦纸包不住火了,在场的这些人,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看到众人脸上心有余悸的表情,朱樉扬起嘴角轻笑了一声。 朱樉在刚才明明可以下死手一下弄死胡斌的,可是他转念一想,胡家父子对大明王朝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他还是决定给胡斌一个机会。 要是等到胡斌醒来以后,还是这样不识时务的话,那就别怪他朱樉辣手无情了。 第 576 章 鳄鱼的眼泪 胡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跟死人一样,他的胸口在不断地起伏,眼看就要出气多,进气少了。 朱樉转过了身去,向着门口招了招手。 汤鼎和冯诚等人向门口张望,一个完全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马烨,你居然躲在门外一直偷听我们说话。” 冯诚见了马烨的表情,跟见了鬼一样。 马烨是马皇后的堂侄,他的这个身份众人皆知。 众人脸色各异,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要是马烨知道了今天的事,差不多就等于直接告诉了皇上。 马烨走到朱樉的面前,十分恭敬的行了一个跪拜礼。 “表哥有什么吩咐?小弟立马去办。” 朱樉顺手一指,指着地上的胡斌,对他说道:“刚才胡斌说的话,你都记下来了吧?” 马烨在朱樉的面前俯首帖耳,他点了下头,回答:“胡斌刚才说的每一个字,小弟都如实记下来了。用不用小弟现在就派人送到京城去?” 朱樉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先把他送到伤兵营去治伤,等胡斌醒过来以后,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说完,朱樉冷笑了一声,“要是胡斌还是这样冥顽不化的话,就随便找个由头让他战死了吧。” 他现在已经牢牢掌握住了整个征南军的大营,真心想要弄死某一个看不顺眼的人,根本不用亲自动手。 听到这话,马烨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秦王的言外之意,就是要他去当白手套干一些脏活。 尽管马烨的心中百般不情愿,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被秦王在马厩里关了三天三夜,二十匹性情暴烈的公马喂了催情药跟他关在一起。 对马烨来说,那种滋味真是生不如死,可以说令他终身难忘。 一想到这儿,马烨在朱樉面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他趴在地上俯首听命。 “小弟这就带着胡斌去治伤。” 说完,马烨又觉得他的态度还不够恭敬,又补充了一句:“表哥尽管放心,小弟一定会好好开导胡斌的。” 赛哈智派两名锦衣力士抬着担架进来,两人合力将胡斌抬到了担架上。 朱樉摆了摆手,让马烨带着人退了下去。 等到马烨带着胡斌走了以后,朱樉转过身看向了众人,他对冯诚说道:“你能为二哥着想,二哥很高兴。但是你办事的方法,二哥很不喜欢。” 听到朱樉这么说,冯诚直接愣住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单膝跪下对着朱樉抱了下拳,带着一脸歉意说道:“二哥,今天这事闹成了这个样子,都是我办事不利。还望二哥赎罪。” 朱樉看了一眼冯诚,冯诚这属于好心办坏事。 朱樉将冯诚从地上扶了起来,他拍着冯诚的肩头,说道:“我没有半点要怪罪于你的意思,只是告诫你一下,老冯你办事有些急功近利了,人嘛,有过改之,无则加勉。你以后注意一下就是了。” 冯诚虽然没有把事情办成,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的。 听了朱樉的话,冯诚心中一暖,他的脸上满是感动之情。 如果不是二哥及时出手,被胡斌这么一闹,今天这件事就是彻底办砸了。还好现在还有挽救的余地,冯诚转过身,望着众人说道:“现在二哥也在这,大家不如坦诚布公,当面告诉二哥,你们接下来的选择。” 冯诚刚一说完,朱樉就摇了摇手,制止了冯诚的做法。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老冯啊,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急躁了一些。刚刚才说你了,怎么你这身老毛病就又犯了啊?” 冯诚一脸不解的问:“二哥,事到如今,咱们这些淮西勋贵之家的处境,你是知道的啊。真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那一天,咱们除了指望的上你,还能指望的上别人吗?” 冯诚一说完,众人就跟着点头。其中大部分人的想法都跟冯诚一样,秦王朱樉有情有义,还跟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换做是别人登基为帝肯定不会给他们留一条活路的。 朱樉摇了摇头,唱起了红脸:“老冯,这是你一个人的想法。大家伙不一定会跟你一样,你打着我的旗号逼着兄弟们做二选一的选择,这不是要陷我于不义吗?” 冯诚还没说话,汤鼎就抢先回答:“二爷,你这话说的不对。” “我这话哪里不对了?”朱樉装作一脸不解的样子,汤鼎接着说道:“你待人豪爽又为人仗义。诸王之中,兄弟们打从心眼里就服你一个人。” 听到汤鼎这话,朱樉心中一乐,他表面上还是装作万般无奈的样子,对着汤鼎说道:“我大哥是父皇钦定的皇太子,将来是要做大明的皇上。你们跟着我这个藩王算是个怎么回事啊?” 冯诚将他半夜做的那个噩梦,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朱樉。 朱樉刚才一直都在门外偷听,自然是对这件事一清二楚。 他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就好像刚刚才听到一样。 朱樉低下头沉思了片刻,才抬起头,说道:“老冯,你刚才说的这些话都是千真万确的吗?” 冯诚竖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的说:“二哥,我对天发誓。我刚才所说的话都是实话,如果有半分虚假,我冯诚一定会引起人神共愤。” 作为穿越者,朱樉早就知道了太子朱标的结局。所以听到冯诚的话后,他的心里一点都不惊讶。 朱樉装作十分震惊的样子,说道:“我大哥正值壮年,居然会不久于人世。要是被你不幸言中,我这个当弟弟岂不是要失去一位宅心仁厚的好大哥。” 说完,朱樉眼皮一开一合,两滴鳄鱼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看到朱樉难过至极的模样,冯诚上前安慰道:“二哥,这是命中注定的事。你不用伤心难过,千万要振作起来啊。” 一听到冯诚的噩梦十有八九都会成真的消息,朱樉心中高兴还来不及了,他表面上装作十分难过的样子,对着众人说道:“就算真有一天,大哥不幸身故了。东宫尚有皇孙允炆还有允熥尚在人世,大哥对我恩重如山,我朱樉自然要力保大哥的遗孤继承大明的皇太孙之位。” 第 577 章 立人设 朱樉这些话犹如一记惊雷在房间内炸响,将在场的所有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在朱樉来到这里之前,冯诚的脑海中想过了一万个可能,唯独没有想过作为当事人的二哥会对皇位一点都不动心。 冯诚直接急了,上前一步拉住了朱樉的衣袖。“二哥,都到这一步了,你可不能耍性子啊。那可是一言九鼎,主宰九州万方的人间至尊之位啊。” 朱樉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做法,让冯诚感到心急如焚。 他仿佛一闭上眼,下一秒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二叔冯胜浑身是血的画面。 眼前的冯诚神色十分焦急,他形容出了帝王的至高无上就是想让二哥能够回心转意。 朱樉一脸的云淡风轻,他淡淡的说:“义,我所欲也。皇位,非我所欲。二者不可得兼,舍皇位而取义者也。大哥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又待我恩重如山,我朱樉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此生都不会做出对不起大哥的事。” 这种大义凛然的话,换作是别的人来说。屋里的这群勋贵子弟表面上或许会口是心非,实际上心中一万个不相信。 可这句话偏偏是从二哥的口中说出来的,他们坚信不疑,因为二哥有情有义的形象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 在座的每个人脸上是既感动又难过,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冯诚刚想说话,朱樉侧过身悄悄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朱樉转过身,拍了拍手对众人说道:“在座的各位都是自己人,我就跟大家实话实说了。我朱樉有幸生在了帝王之家,在有生之年能够就藩秦地对我来说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又郑重其事的加了一句:“我本来就无意于大位,大家没有必要跟着白忙活了。从今天起,咱们这帮人就彻底散伙了。以后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吧。” 说完,朱樉丝毫不给众人一丁点反应的时间。他昂首阔步朝着房间门外走去,邓镇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撒开步子奔跑直接用身子挡在了门前。 看到去路被邓镇拦住了,朱樉一脸的不乐意,伸出手扒拉了一下邓镇。邓镇用双臂抵在了门柱上,朱樉的手没有推动他挪动半步。 “你小子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里瞎凑什么热闹?赶紧给我让开。” 看到朱樉脸色发青,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邓镇丝毫没有退让半步,他昂着脖子说道:“姐夫,我知道胡斌刚才的做法令你彻底寒心了。可是我们其他人是无辜的啊。” 朱樉很罕见的发起了火,他对邓镇说道:“你一个半大小子跟着在这里瞎掺和什么,你姐夫现在要回房睡觉了,赶紧给我让开。” “姐夫,我今年二十三了。该懂的道理,我都懂了。你就想这样一走了之,根本没门儿。除非,你现在就给大家伙一句准话。” 邓镇也是耍起了性子,他的两条腿一岔开直接卡住了门槛,看他这副架势死活都不想让朱樉离开。 “好小子,你现在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威胁起你姐夫了。今儿,我就不信这个邪了。我还治不了你呢?” 朱樉手臂一抬高,举起拳头作势就要打在邓镇的胸膛上。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汤鼎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他绕到了朱樉的背后,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朱樉的腰。 汤鼎死死抱住朱樉,嘴里还高喊着:“二爷,我的好二爷。难道你就狠得下心,眼睁睁看着兄弟们以后都自生自灭吗?” 朱樉假装挣扎了两下,他一脸无奈的说:“我刚才不是跟你们明说了吗?紫禁城里规矩森严,我的志向是在封地当一个逍遥自在的王爷。” 冯诚见着机会,上前一把抱住了朱樉的左手。冯诚装起了可怜,向着朱樉哀求道:“二哥,你要是不管我们,说不定哪一天,我们这些淮西子弟就会落得个跟临川侯一样的下场啊。” 冯诚提到了临川侯是胡美,傅正心领神会,他大步向前抱住了朱樉的右手。 “冯哥说的对,临川侯跟他外甥一起死的不明不白的。二哥,你可不能真的抛弃我们啊。” 李恒眼中闪过一片精光,他上前问道:“二哥一直住在养心殿,临川侯是怎么死的,二哥肯定知道一些真相。这里又没有其他外人,二哥,能方便向大家伙透露一二吗?” 因为涉及到了洪武皇帝朱元璋本人一些不可描述的情节,胡美跟他外甥康泰的死因没有对外公布。 坊间传闻的一些风言风语,真真假假让人分辨不清。一时间让临川侯胡美的死因更加众说纷纭。 看到李恒万分好奇的样子,朱樉的眼睛看向了缩在角落里的沐春还有沐晟兄弟俩,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兄弟俩,一句话也不说。 朱樉的小舅子邓镇隔得老远,冲着沐春跟沐晟喊道:“我姐夫一直待你们兄弟俩不薄,你们俩刚才一直都在装傻充愣。对得起我姐夫吗?” 汤鼎也扭过头,冲着沐春、沐晟二人喊道:“你们哥俩把大伙当傻子玩儿,现在还有脸留在这里?” 众人一阵附和,“沐家哥俩一点都不讲义气,以后还是别跟我们称兄道弟了。” “跟这等忘恩负义之人称兄道弟简直是丢大家的脸。” “黔国公的一世英名就毁在了你们手上。” …… 沐春跟沐晟两兄弟刚才卖弄小聪明的做法,被在场的所有人看在了眼里。 众人刚才都是看在右副将军的沐英的面子上,才将对沐家兄弟的不满压在了心底。现在有人起了头,众人开始声讨了起沐春跟沐晟二人。 眼见矛头指向了自己,沐晟又藏在了兄长的背后。沐春现在是哑口无言,刚才他的确起了让秦王府跟东宫鹬蚌相争,他们沐家渔翁得利的心思。 在场的勋贵子弟从小就跟在长辈身边耳濡目染,没有一个人是傻子都是人精。 沐春刚才在心里打的那些小算盘,可以说他们一个个都是门儿清。 冯诚立马会意,他走了过去。 冯诚伸手一指,指到了沐春的鼻子上。 他满脸寒霜,一点都不客气道:“二位还是请吧,这里不欢迎你们俩。” 第 578 章 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 屋子的主人冯诚下了逐客令,要是在今日被赶出了这道门,沐春非常清楚他们兄弟俩从今往后都别想在勋贵子弟的圈子里面抬起头来做人了。 沐春的脑子转的飞快,一时间在脑海里想出了几十种不同的借口。可是他仔细一想,每一个借口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沐春的嘴巴一张一合,他很想澄清解释一下。 可是当他一抬头就望见了二叔朱樉脸上满是失望的神情,那种表情很复杂,对他满是失望的同时又夹杂着一丝丝的惋惜之情。 一看到二叔,沐春心中哪怕是有千万种借口也再难说出口了。沐春低着头弯下了腰向朱樉鞠了一躬。 “对不起,二叔。我今天干了一件傻事让您失望透顶了。” 说完,沐春低垂着脑袋,默默地牵起了弟弟沐晟的手,一步步向着门外走去。 走到了大门口,邓镇别过头让开了一条道,邓镇一脸厌恶的表情,没有看他们兄弟两人一眼。 沐春心如死灰,他知道了自己的结局。走出了这道门,他们哥俩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他们兄弟二人将会背负上忘恩负义的骂名,甚至会连累到整个沐家。 因为在这个气节大于一切的时代,一个人的名声要是毁坏了,那就会终身被打上不忠的标签。 用现代人的一句话来形容就是这个人已经社死了,俗称社会性死亡。 沐春牵着弟弟沐晟的手,他迈着沉重步伐,一只脚已经迈过了门槛。 从今往后,他的心中纵使有对昔日好友的万般不舍,可惜已经由不得他了。 沐春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在他即将离开之际,身后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傻春,你后悔了吗?” 沐春转过身来,重重地点了下头。 “二叔,跟阿晟没有一点关系,都是我一个人在自作聪明。他们说的一点没有错,我沐春真是一个自诩聪明绝顶的大傻春!” 如果不是身为沐春的长辈,朱樉很想嘲笑他一句:这个世上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 看到沐春后悔不已的神情,朱樉也不好在他伤口上继续撒盐了。 朱樉叹了口气,对着他说道:“在我父皇的三个义子当中,要论聪明才智当属我堂哥朱文正第一。要论机敏善对,当属我表哥李文忠第一。可是我父皇独独最看重的就是你们的父亲,我的义兄沐英。你知道为何吗?” 沐春一脸不解,他摇摇头。 朱樉笑了笑,对他说道:“要论资质,你父亲沐英在三人当中最为平庸。可是沐英一生都是奉行的谨言慎行,用一句话来形容你父亲就是‘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 这句话原本出自明代的大思想家李贽,很可惜李贽出生于嘉靖年间,现在还是一个草履虫。朱樉这个穿越者就成了这句话的原创。 “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沐春在口中默默念诵,反复品味着这一句话的含义。 诵读了几遍以后,沐春的心中有了一些明悟,他眼睛一亮,抬起头说道:“二叔,我懂了。” 朱樉笑着问他:“你悟到了什么?” “二叔这句话告诉了我一个道理,为臣之道在于一个忠字。” 沐晟一说完,朱樉一脸欣慰的笑道:“你能懂得这个道理,让二叔感到很欣慰。你们兄弟二人跟你父亲不同,你父亲沐英是大智若愚之人,你们兄弟俩则恰恰相反,肚子里的小心思太多了。” “大春、阿晟,你们兄弟俩要切记耍小聪明只能聪明一时,聪明不了一世。” 朱樉说的是实话,历史上的沐春和沐晟都不是省油的灯,他的十八弟岷王就藩云南,被地头蛇沐春整治的很惨。 那可是在洪武帝朱元璋还活着的时候,另一个沐家家主沐晟就更不用说了,在靖难之役时,沐晟在建文帝和燕王朱棣那边两头下注。 沐春躬下身子,说道:“多谢二叔教诲,我们兄弟二人会铭记于心的。” 教训完了沐家兄弟,朱樉低头看了下身上,只见汤鼎、冯诚、李恒三名大汉跟树袋熊一样挂在了他的身上。 朱樉不满的说:“你们三个臭汉子,还要抱着我抱到什么时候?” 被强人锁男,男上加男的朱樉很不爽,要是三个美人一丝不挂抱着他,他可以抱到天荒地老。很可惜,现在抱着他的是三个满面胡须的大汉。 “二爷,只要你说一句不走。我们立马就从你的身上下来。” 汤鼎这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汉子说话的语气跟恋人撒娇一样,让朱樉感到一阵恶寒,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朱樉万分无奈的说:“行了,行了。我今天就不走了,赖在这儿了行吧。” 听到他亲口承诺了不走,汤鼎、冯诚还有李恒三人同时撒开了手。汤鼎高兴的跟个孩子一样,在原地还蹦哒了几下。 “太好了,二爷说他不走了。” 看着还在原地撒欢的汤鼎,朱樉不但不觉得跟可爱有半毛钱的关系,反而还觉得格外的辣眼睛。 以前,他怎么没发现汤鼎这个糙货,居然还有当水手服大叔的潜质呢? 李恒满脸好奇,拉着朱樉不停追问:“二哥你就别卖关子,跟大家说说临川侯到底是怎么死的?” 听到他们要谈论宫中秘辛,沐春和沐晟兄弟俩一脸尴尬的站在门口,他们是走也不是,进来也不是。 对这兄弟俩的表现,冯诚的心中很是不满。他向门口看了一眼,对着沐家兄弟又下起了逐客令。“你们二位怎么还没走啊?难道还想偷听我们接下来的谈话,好跟胡斌一样跑到京城去告密吗?” 冯诚的嘴上还是很客气的,但是他说出的话一点都没有给沐家兄弟留情面。 沐春目光呆滞,手足无措的看向了二叔朱樉。 朱樉又唱起了红脸,为兄弟二人缓解起了尴尬。 “老冯,你差不多得了。今日之事,皆因我一人而起。他们俩是我的晚辈又是年轻人,对于年轻人要宽容,要给他们改正错误的机会。” 朱樉的语气老气横秋,实际上他的年龄比沐春也大不了几岁。 第 579 章 沐家兄弟,上演撕逼大戏 朱樉这个当事人一发话,冯诚也不好再给沐家兄弟难堪了。 “今日就在二哥的面子上,饶过你们兄弟一回。要是下次再打小算盘,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冯诚刚一说完,汤鼎就接过了话茬。 “不看僧面,看佛面。二爷为人大度,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原谅你们这一次。要是依我老汤的脾气,你们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一辈子都甭想跟我们有所来往了。” 汤鼎瞪了兄弟二人一眼,一脸不耐烦道:“都愣着干什么?你们哥俩还不赶快过来好好谢过二爷。” 好不容易有了重新融入小圈子的机会放在眼前,沐春不敢有丝毫耽搁,一把抓起了弟弟沐晟的手,拉着他走到了朱樉的面前。 沐春拉着沐晟跪了下来,他一脸真挚的说:“听了二叔的话,我今天才知道了做人不能朝秦慕楚,耍小聪明。二叔,我错了。我以后都会一心一意,脚踏实地的做人。” 沐春道歉的态度还算真诚,朱樉走了过去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该轮到沐晟了,十六岁的沐晟明显是养气功夫还没有修炼到家。一看到二叔眼中闪动着精光,紧盯在他的身上跟探照灯一样在他身上来回不停扫描。 沐晟浑身都不自在,他的心中不免慌乱,一不小心就把真心话说了出来。 “二叔,我千不该万不该跟大哥密谋,在秦王府跟东宫之间两头下注。二叔,你能原谅我的年少无知吗?” 此话一出,现场的气氛顿时冷下了几分。沐春目瞪口呆的望着弟弟,他手捂着眼睛一副完蛋了的表情。 沐春一脸痛苦,心中暗骂了一句:“沐晟这个蠢货,我让你说真心话。没让你不打自招,你这不是打着灯笼去茅房——找屎吗你?” 朱樉想过沐晟会老实交代,万万没想到沐晟居然会老实到家。 沐晟的这一举动算是把沐家的底裤扒了下来,看的在场的众人啧啧称奇。 冯诚拍着手,说道:“今天真是小刀喇屁股,开了眼啊。你真黔国公府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挑拨秦王和太子,离间天家的骨肉亲情。沐晟你刚才的这句话要是传到了皇上的耳中,你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做法,在历朝历代的公卿门第之中是屡见不鲜之事。 明朝的开国功臣,淮西勋贵里面的公侯有不少人都是这样做的,可以说是朝堂上的一种潜规则。 可潜规则始终见不得光,一拿到了明面上就是犯忌讳的事。 李恒嘿嘿,冷笑了一声:“沐晟,你刚才的这句话,在场的不少人都听的一清二楚。你真是闯下了天大的祸,给沐家惹上了灭顶之灾。” 李恒这话一点都没有夸大其词,今天他们集体站队秦王这件事,就是不小心泄露出去也是稀松平常。 历朝历代的大臣武将都有拥立皇子的传统,更别说他们目前还是勋贵子弟。 只要不牵扯到了家中的长辈,都是一群年轻人在一起瞎胡闹,就算是被洪武帝朱元璋知晓了也会一笑而过。 而沐晟刚才的话就不同了,沐家在东宫和秦王府之间两头下注。 这件事要是说的严重一点,就是沐家在挑拨太子和秦王内斗。 洪武帝朱元璋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拿起屠刀用沐家杀鸡儆猴的。 看到众人不怀好意的目光,沐晟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他满脸慌乱,目光飘忽不定的解释:“我刚刚是一时口不择言,二叔,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 沐英一生都小心谨慎,好不容易在他小儿子沐晟的身上抓住了沐家的把柄。 让朱樉喜出望外,他故意板着脸,说道:“阿晟啊,你闯了这么大的一个祸。二叔一心为公,身为锦衣卫的都指挥使,二叔实在是很难做啊。” 听到锦衣卫三个字,沐晟感到汗毛倒立,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跪在地上,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拽住了朱樉的衣角。 “二叔,求求你放过我吧。我还年轻不想去诏狱那个鬼地方度过余生啊。” 朱樉别过头,没有说一句话。汤鼎一脸坏笑,走了过来。 “你还想去诏狱?简直就是做梦。你们一家子就等着去西市口让刽子手杀头吧。” 听到杀头两个字,沐晟面如土色,整个人都跟丢了魂儿一样。 沐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拉着朱樉求起了情。 “二叔,阿晟这个人没有脑子,说话没轻没重的。他的胡言乱语只能代表他一个人,跟我们沐家没有一点关系。” 眼见彻底无法狡辩了,沐春当机立断跟亲弟弟来了一招割袍断义。 眼见亲哥哥要跟自己切割,沐晟整个人都傻眼了。亲哥的无耻行为将他的世界观狠狠击碎了。 “阿晟说的话,跟你们沐家有没有关系,你说了不算数。只有在皇上亲审之后,才能有出定论。” 李恒抱着手,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刚刚还在失魂落魄的沐晟听到了这一句话又活了过来,他望了一眼旁边的亲哥沐春,咬牙切齿挤出了几个字。 “既然是你先不能仁的,那就不要怪我不义了。” 沐晟的年纪虽然很小,可是他也不是什么善茬。 “在东宫和秦王府之间两头下注是我大哥出的主意,只有我父亲是毫不知情的。二叔,你千万不能放过我大哥啊。” 眼看着亲弟弟自曝以后,还想拉着自己同归于尽。 沐春简直气疯了,他伸手一推,直接将弟弟推倒在地。 “沐晟,你疯了?你惹下来的祸患,你自己一个人扛。跟我和爹都没有半点关系。” 沐春放声大骂,沐晟索性破罐子破摔了,他爬起身毫不示弱的推了大哥沐春一把。 “你说的对,我沐晟是疯了。你沐春自作聪明出的馊主意闯下了弥天大祸还想赖到我一个人的头上。我告诉你两个字——没门儿。” 兄弟俩这出狗咬狗的大戏,看的在场的众人是一个瞠目结舌。 朱樉咂了咂嘴,笑眯眯地看着沐晟。 “沐晟,你刚才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吗?” 看到朱樉的这个表情,沐春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一个画面,坐在龙椅上的洪武帝朱元璋要大开杀戒时的表情。 第 580 章 沐家的把柄,到手了! 沐春心知大事不妙,他一个翻滚从地上爬起了身。想要去捂弟弟的嘴,可惜朱樉眼疾手快,直接大手一伸拽住了他的脖领。 朱樉拖着他倒退了一米多远,沐春挣脱不了半分,他的双手不停的乱舞。 “沐晟,你不能说啊。你会害死我们一家……” 沐春刚一张口,朱樉就给了旁边的众人使了一个眼色。 汤鼎、冯诚几人上前,几人七手八脚将沐春牢牢按在了地上。邓镇从桌上随手拿来一张抹布直接塞进了沐春的口中。 “呜呜呜……” 沐春的嘴巴被抹布堵住了,他的头无力地垂了下去,嘴里只能发出呜咽声。 制服住了捣乱的沐春,朱樉转过头来又对着沐晟问了一遍:“阿晟,你刚才说出的话都是千真万确的吗?” “千真万确。” 遭到了亲哥哥的背叛,沐晟现在是心如死灰。 朱樉表面上一脸严肃,实际上心里乐不可支。 他冲着门外喊了一声,“老赛,进来。” 话音刚一落,一直守候在外面的赛哈智走了进来。 朱樉将沐晟刚才说的话,简短的跟赛哈智讲述了一遍。 然后,他就吩咐道:“你录一个笔录,再让他签字画押。” “卑职遵命。”说完,赛哈智让人拿来了纸笔。 将沐晟拉到了一旁去做笔录。 等到赛哈智刷刷写完以后,沐晟拿起毛笔在末尾处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赛哈智拿来了一盒红泥,让沐晟按上了手掌印。 眼睁睁看着弟弟的手印落在了卷宗上,沐春的眼中泛起了泪花。 他现在后悔万分,不该自作聪明让沐家落下这么大的一个把柄在秦王的手上。 这个把柄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足以让整个黔国公府覆灭的程度。 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是眼前的这对亲兄弟闹到了这个地步,朱樉还是头一回见到,他托着下巴在边上啧啧称奇。 “放开他吧。”拿到了卷宗,朱樉不咸不淡说了一句。 他一发话,汤鼎、冯诚等人松开了手。 沐春坐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 “呜呜呜……我跟爹可怎么办啊?今天真是被阿晟你这小子害苦了啊。” 面对亲哥倒打一耙的行为,沐晟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的说:“要不是你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我一个人的身上,我也不会被你逼到了墙角,才会出此下策了。” 一听这话,沐春的肺都要气炸了,他从地上爬起身,朝着弟弟扑了过去。 沐春挥舞着拳头,歇斯底里:“我打死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义的无耻之徒。” 眼看这两兄弟又要扭打在了一起,朱樉面无表情,冷冷地说:“你们两个蠢货要打,就滚出去打。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别在这里给你们的爹丢人现眼了。” 沐春松开了手里的沐晟,就像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一样直接一屁股瘫倒在了地上。 朱樉面向众人叮嘱了一句:“今天的事,都管好自己的嘴巴。要是让我知道了谁要是敢在背后嚼舌根将这件事泄露了出去,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啊。”、 冯诚郑重地点了下头,“二哥放心,兄弟们都是分得清轻重的人,不会有人出去乱说的。” “是啊,二哥,你放心。今天这事就算打死我们也不会说的。” “是啊,这种关乎身家性命的事儿,谁要是传出去就是大伙儿的公敌。” …… “二爷,你放一万个心好了。我老汤的嘴巴严实的很。” 朱樉瞥了一眼汤鼎,他的脸上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老汤,我们这帮人里面就属你的嘴巴最大跟个大喇叭似的。你要是敢在酒后胡言乱语,我一定会找人把你这张臭嘴给缝上的。” 汤鼎这人什么的好,就是没有什么酒品。尤其是喝醉了以后,就开始胡说八道了。 以汤鼎对朱樉多年以来的了解,当然知道朱樉绝对是个说一不二的主。 汤鼎拍着胸脯,向朱樉保证道:“放心,我老汤打从今儿起,就开始滴酒不沾。” 汤鼎嗜酒如命的德行,朱樉当然是一清二楚的。 若不是历史上的汤鼎也不会在出征云南的途中就英年早逝,作为发小,朱樉一直苦于找不到借口让汤鼎戒酒。 今天终于逮到了一个好机会,朱樉一脸严肃的说:“既然你自己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成全你。从今天开始,你要是沾一滴酒,我就打你十军棍。而且是我亲自行刑。” 一听到朱樉要玩真的,汤鼎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 “二爷,我刚才是说笑的。” “军中无戏言,谁跟你嬉皮笑脸,在这儿说笑了?” 朱樉直接背过了身去,汤鼎苦着脸,哀求道:“我以前每日要饮一坛酒,现在戒一半,改成只喝半坛子行不行啊?二爷!” 朱樉扭过头,笑呵呵的反问了一句:“二爷身边还缺一个贴心的人,要不跟你爹打个商量。让你净了身来侍奉二爷行不行啊?” 御医早就诊断出了汤鼎不能再喝酒了,他好不容易出了远门,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听到这话,汤鼎心知以老爹汤和的性格,反正他都有了子嗣,与其看着他喝酒喝到吐血身亡,不如净了身送到秦王身边去做公公,好歹能保住命不是。 一想到这儿,汤鼎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二爷,酒是男人胆,你知道我老汤真的是一天离不开酒啊。” “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在酒跟你的二弟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 朱樉背着手走开了,将面如丧考的汤鼎丢在了原地。 没想到今天还有意外收获,朱樉让赛哈智收好了卷宗。 赛哈智抱了下拳,直接拉上了门走了出去。 等到赛哈智走后,眼下没了外人。 对于临川侯的死因,李恒心里跟猫爪子在挠一样痒痒。 他凑了上来,急不可耐的追问:“二哥,你赶紧说说临川侯到底是怎么死的?” “临川侯就那么不声不响的没了,这死的也太过蹊跷了。” “对啊,二哥,兄弟们都想知道。” 众人七嘴八舌向着朱樉追问个不停。 作为始作俑者的朱樉,对于临川侯的死因,当然是十分清楚。 第 581 章 再说下去,洪武帝头上的绿帽子就扣实了! “临川侯的死,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简单。父皇已经下达了严令封口,我身为人子自然不能忤逆不孝。这件事,我实在是不方便讲。” 在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以后,朱樉这个始作俑者立马闭口不言了。 在场的人只能通过一些疑点来推断临川侯胡美的死因。 “临川侯死了大概有小半年的时间了,他好歹是一个世袭罔替的侯爷又是皇亲国戚。皇上不仅没有给他下旨追封也没有派湘王去他府中祭奠,朝廷那边更是没有给临川侯定下任何谥号。这件事也太反常了。” 冯诚一阵分析让在场之人无不跟着点头。 “湘王朱柏乃是胡顺妃所生,外祖父去世了,按理说皇上应该会派湘王去胡府悼念亡人。” 连汤鼎这个大老粗都觉得临川侯之死不同寻常,这更加引发了众人的猜测。 “我家离胡府不远,就在一条街上隔了一个胡同的距离。我听府里的下人说胡府那边给临川侯办丧事的时候,既没有发白帖去通知亲朋好友到场,又没有去找工部的人来给临川侯修亭立碑。” 凤翔侯之子张麟一说话,让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望向了他。 张麟接着又说了一句,“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胡府在临川侯去世的头一晚迎回了他的棺椁,结果第二天清晨,天都还没有亮就将临川侯的棺椁用驴车拖到了城外的牛首山上去埋了。胡府这副偷偷摸摸的做派就像是在做贼一样。” 张麟这一番话,让临川侯胡美之死仿佛成了一个谜案越发显得扑朔迷离。 李恒想起了坊间的一些传闻,他说道:“据说在临川侯死后不久的某一天晚上,皇上在长春宫中不知因何事大发雷霆,还下了御旨将顺妃娘娘打入了冷宫。” 李恒的话,更加深了众人心里的怀疑。 冯诚猜测道:“你们说临川侯的死因会不会跟顺妃娘娘有关?亦或者是因为顺妃娘娘做了一件让皇上觉得很不高兴的事,不仅让她失了圣宠还迁怒到了临川侯的身上?” 冯诚这个猜测让众人觉得很有道理,李恒附和道:“冯哥说的很有道理,只是我有一事始终不明。顺妃娘娘身份高贵,位列贵妃究竟是犯下了何等大错才会让皇上对临川侯动了杀心。” 朱樉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他抱着手在一边看着众人集思广益。 不得不佩服他这帮好哥们儿的想象力,虽然在大体上还有一些偏差,不过杀害临川侯的真凶已经被他们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朱樉一言不发,就在他稳坐钓鱼台的时候,汤鼎这个大老粗,扯着嗓子叫道:“大家都没必要在这里瞎猜了,男人嘛,懂得都懂。还能因为什么啊,不就是裤裆里那点破事吗?” 汤鼎一点也不嫌脏,直接拿起冯诚喝剩下的半杯茶倒入了口中。 他眉飞色舞的说:“顺妃娘娘三十好几了吧,用二爷的那句话来说就是三四十岁的女人如狼似虎。再加上皇上一向最喜爱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这顺妃娘娘每日独守空闺,这日子长了自然就耐不住了寂寞。你们说除了顺妃娘娘红杏出墙,跟他人勾搭成奸以外。还能有什么事能让皇上这样生气,不念旧情直接处死了临川侯啊?” 汤鼎的话,让在场众人眼睛里放起了光。如果不是顾及到还有二哥这个皇子在场,估计不少人还会为他这句话鼓起掌来。 宫中的桃色秘闻,可是历朝历代最让人热衷的八卦啊。越是禁忌的话题,往往就会越吸引人。 原本还坐在边上看戏的朱樉一下就站了起来,他不敢再让这群勋贵子弟聊下去了。 要是再这样瞎聊下去,洪武帝朱元璋头顶上那顶绿油油的帽子就彻底坐实了。 朱樉走过去瞪了汤鼎一眼,“你这张臭嘴在这儿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二爷,我这不是看兄弟们都挺无聊的,说点乐子给大家伙解闷啊。” 汤鼎一脸委屈的表情,让朱樉更加的生气。 “你这个狗胆包天的玩意儿敢拿我父皇来逗乐子玩儿,你说你这肩膀上到底是多长了几个脑袋?” “二爷,我知道错了。我就是老管不住自己这张臭嘴。” 汤鼎意识到了严重性,他抬起双手一左一右甩了自己两个巴掌。 “你嘴上老是没个把门,迟早有一天连信国公都会被你这张臭嘴害死。” 朱樉恨铁不成钢,他在前世一直都很疑惑历史上的信国公汤和是善终的,汤鼎虽然死在了出征云南的途中,可是信国公一脉始终都没有断绝过。 以老汤家跟老朱家那种铁打的关系,为何会在汤和去世之后,他留下来的国公之位就变成了无人继承呢? 要知道汤和是在洪武二十八年去世的,那个时候,洪武帝朱元璋可还活得好好的。 汤和为人精明,说是修炼成精的老狐狸也不为过。 他不可能去主动得罪洪武帝,朱樉今天算是知道了真正的原因,坏就坏在了汤鼎这张百无禁忌的嘴上。 看到了朱樉脸色发青,汤鼎心道大事不妙,他哭丧着脸说:“我家中尚有八十岁的老母要赡养,下有三岁小儿嗷嗷待哺。二爷,您大人有大量就放我一马吧。” “都是光屁股玩泥巴一起长大的发小,你老汤家里有八十岁老母骗鬼去吧。你要是真的管不住这张臭嘴就给我去打扫马厩。” 一听到马厩两个字,汤鼎脑海中就出现了“周骥快乐屋”五个大字,他使劲摇着头说道:“二爷,你放心。我今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要是这张嘴再胡咧咧,我亲自拿绣花针给他缝上。” 周骥在一旁不满的说:“二哥,老汤犯下了这么大的错,你不应该奖励他,应该狠狠的罚他才对。” 周骥的话,让周围的人脑门上挂起了黑线,众人用一种看变态的目光看向了他。 严厉警告了一番,朱樉又想起了他嗜酒如命的德行,他补了一句:“要是让我发现了你在偷偷喝酒,我就先把你阉了。让你下半辈子连马都骑不了。” 汤鼎倒吸了一口凉气,皇上赏赐了一百名美貌的侍女给他老爹,可惜他老爹年纪大了腰不好。要是真到了做不成男人的那一天,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性福可言? 第 582 章 临川侯的死因,居然是? 冯诚上前了几步,帮汤鼎说起了好话。 “二哥,老汤这人就是喜欢胡言乱语。你就不要跟他这样的腌臜货一般见识了,与其让兄弟们这样无端猜测下去。不如还是让二哥来告诉大家伙真相吧。” 朱樉瞥了几眼,看到众人渴求的目光,还有他们脸上一副求知欲旺盛的表情。 眼见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他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才向众人娓娓道来:“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只是临川侯犯了忌讳。看在你们都是自家兄弟的份上,我就冒着被贬为庶人的风险告诉你们实情吧。” 听到他这样说,在场所有人的脸色变得复杂,他们心中感动不已,二哥这人真是出了名的仗义啊。 “临川侯死的那一晚,我没有住在宫中而是去了秦王府。以下的这些话,都是我从宫里的侍卫和太监们的口中得知而来的。” 朱樉先是将胡美之死跟自己的关系撇的一干二净,众人静静听着他的讲述。 “我听说在那天晚上,临川侯和他外甥康泰乔装成了小太监夜闯宫禁,然后躲藏在了长春宫里。不小心被我父皇撞见了,惹得父皇龙颜大怒下令处死了这两人。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内幕。” 听到胡美跟他外甥乔装成了小太监,不少人的心里都产生了疑惑。 冯诚直接问道:“这临川侯好端端的为何要夜闯宫禁?这两人还偏偏乔装成了宫人。” 朱樉摇了下头,他一脸苦恼道:“别问我,我也是道听途说。兴许是那些人对我说了谎也不一定。” 朱樉装起了白莲花,他一脸无辜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件事跟他扯不上半点关系。 李恒闷头思索了片刻,他说道:“不知各位还记得洪武七年在苏州被腰斩的诗人高启吗?” 汤鼎一脸不解,“这高启写怀念张士诚的反诗被诛,跟临川侯八竿子打不着一点关系。你好端端的提他干嘛?” “这里面的关系可大着了,我小时候听我爹说皇上一直仰慕高启的才华已久,他给苏州知府魏观作的那篇《上梁文》。皇上看了以后,不过是付之一笑。真正让皇上动了杀心的原因是高启还写了另外一首诗,那首诗还传遍了江南的大街小巷。” 李恒刚一说完,傅正就问:“李家大哥你快说啊,究竟是什么诗?才会让高启招来杀身之祸啊。” 那首诗,在座的勋贵子弟年纪小的都没有听过,只有年纪大的才会稍有一些印象。 航海侯张赫之子张荣虽然祖籍在淮西,可是因为父亲是水师将领的缘故,他自小都是生长在江南水乡。 张荣挤到了跟前,他情不自禁吟诵道:“女奴扶醉踏苍苔,明月西园侍宴回。 小犬隔花空吠影,夜深宫禁有谁来?” 听完以后,汤鼎这个大老粗,更加疑惑了。 “听起来,不过就是一首情诗而已,怎么会惹到了皇上?” “怪不得二哥对你恨铁不成钢,这首诗的名字叫作《宫女图》。夜深宫禁等谁来?这不就是暗讽后宫之中有人红杏出墙了吗?” 看到汤鼎一脸迷茫地样子,冯诚这个好哥们儿对他是既好气又好笑。 汤鼎心道:“有人敢给皇上戴绿帽子,怪不得高启会和魏观一起被腰斩啊。” 不过经过了刚才的教训,汤鼎长了一个心眼,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张嘴胡咧咧了。 眼前众人在谈论老爹朱元璋的八卦,朱樉作为人子不好开口插话。 冯诚若有所思的说:“自从高启写了这首诗,皇上就下旨不准大臣出入后宫,宫女除了年纪大了以后才能放出宫,一律不准后宫嫔妃回家探亲。” 李恒接过了话茬,“我估摸着顺妃娘娘差不多该有十年没有回家探过亲了。” 二人的对话,汤鼎没有听懂其中的深意。 在好奇心作祟之下,汤鼎直接问道:“你们两个一会儿又是高启,一会儿又是顺妃娘娘这到底跟临川侯的死有什么联系啊?” 朱樉没有说话,他开了头以后,抱着手静静等待着众人自由发挥。 “老汤,你用脑子想想。一个父亲有十来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儿和外孙一面了。在忧思成疾之下,会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也是在所难免的。” 冯诚的话,点醒了汤鼎。他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了明黄色龙袍之上,那一张冷酷无情的面容。 汤鼎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一个父亲进宫去看自己的女儿,好歹也是人之常情。临川侯好歹也算得上是半个国丈吧,他居然铁石心肠狠得下心去杀自己的老丈人。” 汤鼎一激动就忘了之前的教训,冷静下来,汤鼎才发现一双眼睛直直的盯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敢跟朱樉对视。 朱樉当然不是为了给老朱打抱不平,如果不是现在人多眼杂,他都想上去拍着汤鼎的肩头夸他一声“干得漂亮。” 在穿越以前,朱樉是不折不扣的明太祖铁粉。可是这些年来的遭遇,让他懂得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洪武帝朱元璋这种薄情寡义之徒,无论怎么抹黑都不为过。 朱樉现在的心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感,要不是老朱家的祖坟冒了青烟,让朱元璋有了他这么一个好儿子。 朱樉上位以后,一定会编纂出一本《明太祖卖沟子实录》。像前世互联网上的某乎一样,狠狠对朱元璋进行一番灵魂拷打。 一想到老朱的神主牌将来会堂而皇之的供在太庙的主殿,朱樉就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他心中暗想:“将来得找个机会,跟道长一样把老朱的庙号改了,然后再一脚踢到偏殿去。” “二哥,我们在这里谈正事,你在想什么开心的事?嘴角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看着朱樉一脸痴笑的表情,冯诚感到有些害怕。以他多年对二哥的了解,二哥肯定又是在憋着一肚子坏水想要整人了。只是他挠破头也想不出来,被二哥记恨上的那一个倒霉蛋会是谁? 朱樉假装挥了挥衣袖,擦拭了下嘴角留下的唾液痕迹。 “不好意思啊,你们现在讨论到了哪一步了?” 第 583 章 “忠臣孝子”,还的是我朱樉! 就在朱樉发呆愣神的那一小会儿工夫,众人集思广益之下讨论出了一个结果。 “当年,临川侯是陈友谅麾下的一名大将,驻守在了江西的龙兴。皇上攻下江州之后,派人去招降临川侯。临川侯选择了弃暗投明,率部献上了洪都城。让皇上兵不血刃就拿下了陈友谅的龙兴之地。” 龙兴和洪都都是南昌的古称,冯诚接着说:“临川侯是有功之臣,于国有大功又是朝野皆知的皇亲国戚。于情于理来说,皇上不该为了一丁点小错就处决了临川侯。” 封建时代讲究的是一个法不外乎大于人情,但凡国朝有天大的喜事,譬如新君登基、天子大婚、册立东宫等。皇帝都会照例颁布圣旨大赦天下,以彰显皇恩浩荡。 冯诚的话,引起了在场之人的共鸣。一想到临川侯胡美因为思念爱女,进宫去探望女儿就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每个人的心中难免会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汤鼎面色涨红,他激动道:“在座的各位,谁府中不是跟临川侯一样珍藏着御赐的丹书铁券,上面御笔亲书了除谋逆大罪外,一律可以赦免。可是结果,临川侯就这样死的个不明不白了,你们说皇上说的这话,今后还能够作数吗?” 涉及到了自身,汤鼎忘记了朱樉先前对他的告诫。他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众人沉默了,房间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宁静。 朱樉现在是越看汤鼎越觉得顺眼,以前都没发现汤鼎这个大老粗的身上还有股子真性情,还怪招人喜欢的。 “临川侯那样的皇亲国戚尚且做不到保全自身,我们中间的大部分人跟皇上没有沾亲带故,今后的下场恐怕比起临川侯也好不了多少。” 李恒的话犹如雪上加霜,让屋内的气氛降下了几分。 屋子里黑暗之中,众人无不感到身上有一股寒彻刺骨的凉意袭来。 “冯哥能把灯点亮吗?屋子里阴森森的,怪渗人的。” 一想到洪武帝那张冷酷无情的面容,傅正就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了天灵感,整个头皮都在发麻。 冯诚走了过去,拿起火折子用火绒将桌上的油灯点亮了。油灯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床头的一角,正好映照在了坐在角落里的朱樉身上。 油灯的微光,照亮了朱樉坚毅的脸庞让众人感到一阵暖意。 冯诚一拍大腿,一脸惊喜道:“想当初,诚意伯就是二哥救下来的。只要有二哥这个主心骨在那么一切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二爷有情有义又为人豪爽大方,我汤鼎生平就服二哥这一人。二哥,你给句准话。咱们下一步就回师打到紫禁城去。” “打进紫禁城?老汤,你这是把我看成了赵匡胤那种欺负孤儿寡母的无耻之人了。我朱樉在南京城是出了名的忠臣孝子,这等弑君篡位的言论休要再提。” 朱樉义正言辞的反驳了汤鼎,开玩笑,洪武帝朱元璋可是开局一个碗,结局改朝换代的猛人。这样的猛人上千年才出了那么一个的天降猛男,跟老朱硬碰硬的掰腕子这不是拿着鸡蛋去碰石头,老寿星上吊——找死吗? 汤鼎刚才也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细想之下,他也觉得自己的提议很不靠谱。胡维庸案就是最好的例子,就算淮西勋贵绑在一起造反也不一定能奈何得了洪武大帝。 “二爷,刚才的提议就当我是在放屁得了。不过咱们这些兄弟是真心实意拥戴你当太子的,不然老冯今天不会在大半夜的组这个局了。” 拥有免死金牌的胡美因为夜闯宫禁被洪武帝下令处决,可以说这件事成了这群勋贵子弟心中的阴霾。 汤鼎刚一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朱樉,显然他们是把希望放在了朱樉的身上。 看到这么多人炽热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朱樉很想告诉他们一个实情,那就是老朱批发下来的这些免死金牌,虽然他这个始作俑者不太认账,可是后世的朱家子孙出于孝道还是会捏着鼻子认下来的。 只是真到了那个时候,眼前这群淮西勋贵恐怕剩不下几个活人了。 朱樉转念一想,这洪武朝的黑色笑话还真是跟前世互联网上的那些苏联笑话差不多,反正都是很费人的那种。 见朱樉闭口不言,冯诚上前一步,望着他:“二哥,兄弟们都商量好。除了扶保二哥正位东宫这一条路之外,咱们这群淮西乡党没有任何退路。” 冯诚说完,李恒附和道:“二哥,你的战功卓著,资历够高才能压服军中的骄兵悍将。换作是其他人的话,皇上迟早有一天会对我们挥动屠刀的。” 如果是历史上的淮西勋贵,在李善长死后自然成了一盘散沙。可是这一世因为有了朱樉的出现,这些勋贵子弟们拧成了一股绳。 朱樉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众人脸上的急切,他老神在在,开始推辞:“众所周知,我这个人很讲情义又是小富即安的性格,与大哥相争有违兄弟间的情谊。这种背信弃义之事,我朱樉一点都不屑去做。” 朱樉这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在场之人听完以后,每个人脸色复杂,他们的心中是既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他们没有看过二哥果然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难过的是二哥太讲情谊了,甚至到了有些迂腐的地步。 要是让这群人知道了朱樉睡了自己的大嫂,而且还不止一次。不知众人的心中又是作何感想? “二哥,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于人下?” 张荣用《三国演义》里面的一句台词来规劝朱樉,朱樉一听直呼好家伙,“张荣你这竖子是想让我当那三姓家奴吕奉先啊?我朱樉是出了名的忠臣孝子,怎么可能做出背刺亲爹那种事呢?” 众所周知,吕布这个人是三国里面出了名的“大孝子”。他的感人事迹简直可以写入二十四孝。传颂了上千年至今还为人津津乐道。 第 584 章 不是太子不够贤德,而是二哥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一计不成,张荣又心生一计。“二哥,难道你就能眼睁睁看着大家伙在不久的将来,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吗?” 张荣的话提醒了冯诚,他拉着朱樉的手。冯诚眼含热泪说道:“二哥,你不是为了自家的荣华富贵,你是为了大家的身家性命啊。你要是不争这个太子,那我就在你面前跪下,跪倒二哥你回心转意的那一天为止。” 冯诚说完,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的情不自已。 看到冯诚跪下,众人跟着也跟着上前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围在了朱樉身边。 “二爷,我们也给你跪下了。求求你心软一次,就随了大家伙儿吧。” 汤鼎一说完,屋内众人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 “二哥,你就发发善心,去帮大家伙争一回吧。” “二哥,你不是在给自己争夺储位,你是替大伙儿争的啊。” …… 众人七嘴八舌,向朱樉求情。 朱樉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还是维持着镇定。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都快给我起来。” 朱樉抬起手假装拉了一下冯诚,他的手上压根就没有使上劲。 冯诚轻轻一扭身就挣脱了他的手,冯诚哭着说:“二哥,你要是一天不答应,兄弟们就一天不起来。就在这地上跪着,跪到金石为开的那一天。” “冯哥,说的对。二哥,你不答应,我们就绝不起来。” 朱樉万分无奈的闭上了眼睛,他仰天长叹一声:“一边是待我恩重如山的好大哥,一边是亲如兄弟的你们。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这是成了心要逼我这个好人犯错误啊。” “二爷,我这个人一向粗枝大叶,心里藏不住事儿。我说一句难听的话,大明朝需要的是一个文武双全的皇太子,而不是东宫那一位上不得马的病秧子。” 汤鼎快人快语,朱樉嘴角一抽,随即他黑着脸指着汤鼎的鼻子骂道:“我不许你这样污蔑我的亲亲好大哥,我大哥至少在读书上比我强的了一万倍。” 汤鼎不屑一顾,“太子爷不过是一个书呆子而已,论带兵打仗或是治理朝政,哪里能跟二爷你相提并论,只有二爷,你这样的文武全才将来才能安邦定国。” 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朱樉帮洪武帝朱元璋批改奏章这事,随着他那日在左掖门殴打礼部给事中铁铉。已经闹到了众人皆知的地步,在外朝彻底传开了。 朱樉当然不是心血来潮,为了出口恶气才去打铁铉一顿的。可以说他早就蓄谋已久了,正如他的所料。 “太子处理政务这么多年,时常还会受到皇上的申饬。而二哥批改的那些奏章,却让皇上挑不出来一点毛病。这不是恰恰证明了二哥的治国之才远在太子之上了吗?” 冯诚的话,引来周围一阵附和之声。 “冯哥说的对,皇上那么苛刻的一个人都挑不出二哥的刺来,说明二哥的本事比太子爷大了不是一星半点。” “二哥能文能武,这样的人不当太子。太子还有何人可当?” “除了二哥,谁当太子,我都会不服气的。” “只有二哥当上了太子,皇上才会后继有人,我大明朝才能够欣欣向荣。” …… 众人七嘴八舌,对朱樉好一顿夸。 朱樉万般无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假装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幽幽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我这个当二哥不能真的铁石心肠。看在大伙儿的面子上,我就厚着脸皮去碰碰运气吧。” 见到他松了口,众人像打了胜仗一般,抱在一起激动的热泪盈眶。 “太好了,二哥终于答应下来了。” “从今以后,有了二哥撑腰,我们这些淮西人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着过日子了。” “二哥,永远都是那个热心肠的汉子。能遇到二哥真是我们大伙儿的福气。” …… 朱樉右手向下一压,制止了正在庆祝的众人。 众人扭过头,将目光重新放回了朱樉身上。 “既然你们铁了心要跟我一条道走到黑,凭良心讲我也没辙。俗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咱们丑话先说在前头。不管这事儿到了最后成与不成,将来你们要是违反乱纪,我一样会拿你们治罪。” 朱樉望着众人,他一脸正色难得说出了心里话。 老头子发出去的免死金牌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将来这帮人要是跟朱亮祖一样仗了他的势四处作恶,朱樉的选择一定会跟朱元璋一样。 听到朱樉这样说,众人的脸色变的凝重起来。 冯诚率先开口,“二哥说的一点都没错,真到了那一天,谁要是仗着自己身上有从龙之功去残害黎民百姓,那跟朱亮祖那个混蛋有什么区别?” “我一向最看不起的就是朱亮祖那种为非作歹的小人,要是咱们这群人中间不幸出了朱亮祖那种败类,不等二哥降罪,我汤鼎第一个跟他翻脸。” 汤鼎虽然是个粗人,但是他也有侠义心肠的一面。这让他在勋贵子弟当中有很高的威望,汤鼎一发话,众人跟着附和。 “对对对,像朱亮祖那种无耻败类,咱们绝不能跟他一样。” “咱们今后一定要严于律己,不去做那些违反乱纪的事。” 周骥难得插了一句,“升斗小民能有几个铜子啊?二哥脑子里有那么多的赚钱的好法子,咱们以后紧跟在二哥的身边,还怕会为那几两银子发愁吗?” 周骥的话,一下子就点醒了众人。他们七嘴八舌又议论了起来,“周家小子难得出了一个好主意,二哥可是紫禁城里的活财神,跟着二哥这辈子都不用发愁了。” “二哥是名副其实的千万富翁,比国库还有钱。一辈子?咱们子子孙孙十辈子都不用发愁了。” 众人这才想起朱樉那个千万富翁,可是千万两银子的家底。连洪武帝朱元璋都眼红,众人转念一想,不是太子不够贤德,实在是二哥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太子年年有,二哥这种活财神可不多见。咱们可要牢牢抱住这条发家致富的金大腿啊。” “跟着二哥能好好做生意赚银子,用的着去跟老百姓争那几个铜子?” 第 585 章 从前你们对我爱答不理,现在你们高攀不起! 众人异口同声,对朱樉大吹特吹起了彩虹屁。 正在众人讨论的热火朝天之时,朱樉往周骥身上瞥了一眼。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周骥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两世为人,用利益来拉拢人心一向都是朱樉最为擅长的事。 这种收买人心之事,是等他来做还是由勋贵们自己提出。一个是主动提出,另一个是被动接受,这其中的区别可就太大了。 要是勋贵们被动接受了他的好意,哪怕是他做的再好,充其量最多是锦上添花。而勋贵们主动提出了他们的需求就大不一样了,只要朱樉能够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对于他们来说,这意义不亚于雪中送炭了。 一想到这儿,朱樉别有深意的看了周骥一眼。以前的周骥只会吃喝嫖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自从在上次被他狠狠的整治了一次以后,周骥这小子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 从此改头换面了,周骥不光改掉了沉迷女色的臭毛病,还在新兵营为期一个月的训练当中有着不错的表现。可以说周骥是这群勋贵子弟里面,进步最大的一个。 他还有些拿不住周骥这个人,是真的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还是隐忍了下来学起了越王勾践卧薪尝胆那一套。 因为周骥在事先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功揣摩出了他的心思。这让朱樉难免起了疑心,周骥这小子不会是表面上为了他好,实际上是给他挖了一个坑。 毕竟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赢家,有利可图的时候,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要是一不小心就赔了个底朝天呢?到时候,眼前这些人八成会跟他闹得不欢而散。 之前,分给老朱的那些股份本来就是无奈之举。因为老朱这个人做人做事一向没什么底线,一旦要是穷疯了,他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儿都干的出来。 分给老丈人徐达还有表哥李文忠的那些股份,自然是为了将魏国公府和曹国公府牢牢绑在自己这一艘贼船上。因为徐辉祖跟李景隆这两个人,在历史上的建文朝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在汤鼎、邓镇等人相继去世以后,徐辉祖这人算得上是后洪武时代的勋贵领袖。可惜历史上的建文帝并不信任他,不然的话,靖难之役的结果就难说了。 初代“战神”李景隆更不必说,这是一个可以决定天下归属的男人。从懵懂记事起,朱樉就计划着将李景隆彻底变为他的死党,好在计划一直都很顺利。 李景隆这辈子算是摆脱不了他的魔掌了,“二哥,我二叔入会的那事还有着落吗?” 为了拉拢这群勋贵子弟,冯诚今天花费了不少力气。 中间差点被胡斌搅局,好在二哥及时出场收拾了残局。 从结果来说,还算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朱樉正在胡思乱想,听到冯诚发问,将他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 “只要你二叔那边点头,我这里没有任何问题。” 听到了这话,冯诚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他悬着心终于放下了。今天晚上可以安安心心睡一个好觉了。 “老冯,你跟二哥在说什么悄悄话?我怎么一点都没听懂啊。” 汤鼎在大晚上睡得正香,被冯诚突然叫醒来商量要事。对朱樉跟冯诚两个人的事先约定,他一点都不知情。 冯诚没有藏着掖着,跟汤鼎选择了实话实说。“二哥在两年前创立了一个会党,叫作洪武门。我这次将大伙儿一起叫来,就是为了让我二叔加入这个洪武门。” 洪武门招收新人一直都是在秘密进行的。除了刚创建的那一会儿,朱樉在小范围的试探过一次各家勋贵的态度,结果令他非常的失望。 之后,朱樉在公开场合再也没有提过招人的事儿。 听到冯诚这样说,汤鼎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你就为了自家的破事儿,大半夜的拉着兄弟们来回一起折腾啊。” 洪武门成立这件事,汤鼎是知情的。因为当时的朝局还不够明朗,他父亲汤和让他再观望一段时间。说白了就是当年的朱樉羽翼还不够丰满,各家勋贵没有半点要下注的意思。 好在二哥在那以后再也没有提过,也没有强制让他们加入洪武门的意思。 冯诚冷笑一声,他沉着脸:“刚才你听的还不够明白吗?我们这些淮西人要摆脱临川侯的下场,只有让二哥上位这一条出路。” “你加不加入是你的事儿,我管不着。反正我今天是一定要加入的。” “二哥,算我一个。我李恒也想加入这个洪武门。” 冯诚的话说的非常冲,一点都没有给汤鼎这个好兄弟留面子。 不过汤鼎没有跟他计较,他厚着脸皮笑道:“咱们都是同生共死的好哥们儿,既然老冯你要加入洪武门,那我老汤自然会紧随其后。” 李恒的脑子转的非常快,之前,他还觉得洪武门这个新成立的会党很不起眼。不过经过了今晚,他发现这洪武门分明就是一个挂羊头卖狗肉的秦王党。 看到冯诚脸上急切的神情,李恒更加坚定了要加入洪武门的信念。 经过今天的事儿,张荣对这个洪武门来了兴趣。 “二哥,算上我一个呗。” 周骥小心翼翼的问:“二哥,我现在也算是改过自新了,能让我加入洪武门吗?” “二哥,我们也要加入。” “对,我也要加入洪门。” “二哥,在哪里报名啊?” 见到这么多人加入,众人七嘴八舌,不断嚷嚷着要加入洪武门。 朱樉的双手向下一压,示意安静。 等到众人安静了下来,朱樉才慢悠悠的开口:“你们想加入洪武门是好事儿,但是得按规矩一步一步的来。明天早上,你们去赛哈智那里领取一张报名表。找一个会员来当你们的入会介绍人,填完表格再交到我的手上。就可以回去等通知了,到时候会有人考察你们的。” 听到入会条件这么苛刻,汤鼎有些傻眼了。“洪门不就是一个江湖会党吗?二爷用的着搞出这么多磕磕绊绊的道道来吗?” 第 586 章 洪武门不仅规矩多,还要我们倒交钱! “纠正你一下,我们会党的正式名字叫作洪武门。是经过了朝廷的批准,获得父皇认可的正经组织。你以为跟民间成立的那些会党一样,什么样的阿猫阿狗都往里面招吗?” 朱樉端起架子,在众人面前大吹特吹。 听的汤鼎瞠目结舌,他本来还以为这洪门跟江湖上那些耍把式,卖艺一样的草台班子。充其量就是二哥一时兴起,搞出来的另一个帮派。 在场的大多数都跟汤鼎一样,他们原本以为洪武门是二哥搞出来,类似白莲教或者明教一样的民间组织。 这些民间的结社对他们来说无比熟悉,因为他们的父辈就曾经加入过白莲教领导下的红巾军,还跟明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以说在座的勋贵子弟从小就是听着父辈们口中的故事长得大的,什么白莲教,明教对他们来说耳朵里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没想到这洪武门还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官方组织。谁知道邓镇接下来一句话,让在场的众人直接跌破了眼镜。 “哥几个都知道咱们洪门的魁首是谁吗?” 在场的所有人里面,邓镇是最先加入洪武门的。洪武门的组织人员从不对外公布,宫里的小太监只能加入外围的编外人员。 因此,洪武门的核心成员对于外人来说,显得格外的神秘。 邓镇的话,让在场的众人一头雾水,他们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看到众人茫然无知的表情,邓镇高昂着头,他一脸神气的说:“咱们的会首可是大有来头,他不仅圣明神武,还是这世间一等一的伟男子,真丈夫。你们绝对猜不到这一位的身份。” 在场的人中间就有人看不惯邓镇这臭屁的样子,巩昌侯之子郭景仪站出来,冷嘲热讽:“咱们在场的有谁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不就是二哥吗?你这人成天到晚就知道到处卖弄。” 郭景仪和邓镇平日里的关系还算不错,被人吐槽了几句,邓镇还不至于恼火。 他笑呵呵的摇头:“很不幸你猜错了,说起来我们这一位会首,不仅有气吞山河的气魄,更是一双能够洞悉世事和人心的眼睛。我在这里给大家一个提示,这位会首大人不仅认识你们,你们家中的长辈跟他还有不小的渊源。” 邓镇耍起了小心机,恨的在场的众人牙痒痒,他们的拳头情不自禁捏紧。如果不是二哥还在这里,他们八成是要冲上去暴打邓镇一顿才能出气。 邓镇的话,让冯诚闷头沉思了片刻,突然之间他的脑海中划破了一道闪电。冯诚失声叫道:“紫禁城里洪武门所在的位置,不是直通那一位的寝宫吗?” “老冯,你倒是说清楚到底是哪一位啊?洪武门的前边是午门,后面是千步廊,千步廊的后边是承天门,承天门的后面是三大殿,三大殿的后面是……” 说到了后面,汤鼎直接捂住了嘴巴。在场的勋贵子弟们都是宫中勋卫出身,对皇宫里面的地形可以说比自家的府邸还要熟悉。 紫禁城的中轴线俗称龙脉,正式的称呼是地龙。一直沿着三大殿直通到皇帝的寝宫——乾清宫。 至于乾清宫后面的交泰殿还有坤宁宫,被这群勋贵子弟自动忽略了。 冯诚激动的手都在发抖,他冲着朱樉问道:“二哥,咱们洪门的会首真的是那一位吗?” “这普天之下,除了他还有谁有资格居于我的上位呢?” 朱樉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是在场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听到这话,他们瞬间明白了过来其中的含义。 冯诚满面红光,激动的浑身发抖。他没有想到这一次,误打误撞居然歪打正着给老冯家押对了宝。 有那一位当今天子站在二哥的背后撑腰,将来何愁大事不成啊? 众人一晃神才回过味儿来,他们想加入洪武门的心情更加迫切了。 “二哥,我替我爹巩昌侯报名。” “二爷,我们可是父子两代人的交情啊。你就让我老汤先入会呗。” 汤鼎刚一说话,就被后头的周骥推了一把,被挤到了半边。 换作是在平日,胆小怕事的周骥肯定是不敢主动去招惹汤鼎的。可是现在涉及到了自家荣华富贵是否能继续延续下去,周骥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挤开了汤鼎。 “就好像你老汤家一个跟天家有交情似的,我老周家自然也不落人后。” “二哥,我替我爹江夏侯报一个名。” 周骥的话说的十分嚣张,直接激怒了汤鼎。汤鼎举起沙包大的拳头在周骥眼前挥舞了两下,“周家小子,你想要插队的话,就要先问问我的拳头。” 汤鼎高举着拳头作势就要打下去,一向胆小怕事的周骥直接缩了缩脖子。 朱樉出声制止了这场闹剧,“要打,你们两个去外边儿打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的,我实话实说,你们都是成年男子,有不少人都成家立业了。你们只能代表你们个人的意见,至于你们的长辈是否愿意加入洪武门,你们身为人子只能代为转达一下。” 朱樉没有告诉他们实情,这个洪武门成立以后,实际上老头子只是挂了个名,一直都不怎么上心。 不然洪武门也不会沦落到了满朝的文武百官无人问津的地步,不过朱樉对此一点都没有在意。他成立洪武门的目的就是为了拉老头子这张虎皮来扯大旗,要是老头子管的太宽,他反而不好打着洪武帝的旗号做事了。 朱樉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不仅考虑了他们的感受,还尊重这些勋贵子弟家中长辈的意见。在场之人无不深受感动,二哥这人不仅仗义还那么的暖心。 “行了,加入洪武门的条件还有程序,我都告诉你们了。接下来的就看你们自己的了,我提前说下我们洪武门来去自由,不过你们要是一时头脑发热退了会,将来就不好再进入进来了。还有我们洪武门每个月会收三两银子充当会费,这些会费,我不会贪墨一分银两会全部用来洪武门的组织建设上还有日常的维护。” 朱樉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满脸震惊。他们心中不约而同想到,这个会党不仅不发一个铜子儿,居然入会还要交钱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第 587 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何苦为难自己人! 别的会党招人不仅不会收半个铜子儿,还要时不时给下面的人尝一点甜头。 用一些小恩小惠来收买人心,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二哥创立的洪武门,居然会反其道而行。 看到众人脸色各异,冯诚凑到朱樉面前,压低了声音:“二哥,这洪门的规矩好像跟别的帮派不大一样啊。” “咱们可是正二八经的政党,有朝廷的官方认证跟江湖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帮派当然是大有不同,怎么能会为一谈呢?” 朱樉说完了以后,又补充了一句。 “对了,咱们的会名叫做洪武门,可千万不要弄错了。” 听到洪门两个字,朱樉的脑海里总会联想到前世看过的一些港片,那里面的洪门前身正是反清复明的民间组织——天地会。 大明王朝立国不过十年有余,对于一个长盛不衰的大一统王朝来说,现在的大明朝犹如一个初生的婴儿还在蹒跚学步的阶段。 叫洪门的话,朱樉总觉得听起来怪怪的。因为洪门的宗旨是反清复明,朱樉难免会联想到反明复元的上面。 听到政党两个字,冯诚一下子就想到了晚唐时期牛僧孺和李德裕二人掀起的“牛李党争”。因为牛李党争的影响太过负面,冯诚换了一种说法。 “二哥,你这个政党不会是宋神宗朝王安石变法引出的新党与旧党之争吧?圣人云君子群而不党,这个政党听起了可不是什么好词啊。” 君子群而不党出自《论语·卫灵公篇》,原话是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意思是君子应该庄重矜持不去与他人争执,团结合群而不去结党营私。 从汉朝桓帝和灵帝时期的“党锢之祸”开始,再到唐宪宗到唐宣宗三代人的“牛李党争”,最后是北宋王安石变法时期的新党与旧党之争。 党派这个词语,常常会和结党营私这个贬义词联系在了一起。 在冯诚的眼中,结党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儿。 因为淮西勋贵的本质就是一个乡党,以来自同一个地域的同乡联合在了一起,有着共同的政治诉求的松散政党。 朱樉看出了冯诚的想法,他笑着解释:“孔夫子曾说过小人党而不群,君子群而不党。党派的本质就是共同利益的结合,在我看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俗话说的好,一个好汉三个帮。既然小人都可以为了私利的结党营私。而我等君子结党成群又有何不可呢?” 朱樉慎重考虑了再三没有去接过李善长的衣钵,去当淮西勋贵的领头人。就是因为淮西集团本质上就是一个乡党,乡党来自于单一的地域,排他性很强。像刘伯温、汪广洋还有傅友德这些人都多多少少受到过淮西集团的排挤。 刘伯温更是在洪武帝朱元璋的授意之下成立了一个浙东党,与李善长领导的淮西党打了很多年的擂台。 淮西勋贵组成的乡党,因为地域性的狭隘,乡党迟早都会有消亡的一天。 朱樉的话,让冯诚眼前一亮。 “二哥,一年几两银子的会费对于我们这些公侯世家来说不过是洒洒水的事儿。就是换作了富贵人家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唯独穷苦人家要掏出这三两银子,可能会比登天还难。” 冯诚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朱樉听懂了。冯诚的意思是要告诉朱樉,这每年三两银子的会费就等于把平民百姓这些普通人拒之于门外了。 朱樉笑着解释:“三两银子的会费是针对你们这些核心成员,有一技之长的普通人想要加入洪武门得先当一年的预备会员。有不错的表现或者特殊的贡献才会转为正式的会员。” 冯诚虽然不能理解二哥成立洪武门的用意,但是他在心中隐隐约约感觉到了。 这个看起来有些不正经的洪门,有朝一日说不还定会成长成一个庞然大物。 “天都快亮了,该说的也差不多了。大家还是各自回房去歇息吧。” 朱樉挥了挥手,向众人告了个别。直接选择了离开,他转了个身,大步流星朝着门外走去。 别看他们这群淮西乡党,个个都是公侯世家,在朝堂上风光无限。 望着二哥离去的背影,冯诚心中总有一个预感。 眼前这个还不起眼的洪门,迟早有一天会取代淮西集团的位置,主导整个大明朝的朝堂。 朱樉走出去的时候,东方已经鱼肚泛白,天蒙蒙亮亮了。 他还没有走出多远就碰上了朱文正,“驴儿哥,这么早就起来遛弯啊?” 朱樉向着朱文正热情的打了个招呼,朱文正没有开玩笑的心思,他一脸焦急道:“小弟,我是专门来找你的。你看新兵营解散了好几天了,我这个副营官在大营里成天无事可做跟个吃干饭的闲人一样。” 被圈禁了好几年的朱文正好不容易出来放风一次,这一次他卯足了劲想要立下大功,好在四叔朱元璋的面前将功赎罪,早日获得自由之身。 朱樉打量着朱文正,说起来这个堂哥真是先天倒霉圣体。年轻的时候,朱文正自己作妖让老朱关在天牢里差点被折磨至死。 因为随征北伐有功,好不容易获得了自由,又被亲生儿子铁柱在靖江王府里软禁了好几年。 朱文正在靖江王府里是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好堂弟朱樉能够远道而来,解救自己早日脱离苦海。 结果朱文正是一个好消息都没等到,就等来了噩耗。 儿子铁柱在封地作恶的事,被他叔爷也就是洪武帝朱元璋给逮到了。 朱文正连同儿子铁柱一路被锁拿到了京城,他使劲浑身解数,百般辩解换来的是朱元璋一句冷冷的“子不教,父之过。” 铁柱朱守谦小时候的教育问题,监护人朱元璋是闭口不提。直接将帽子扣到了朱文正的身上,朱文正是哑巴说黄连有苦难言。 一想到朱文正这些年来的悲惨遭遇,朱樉这个好堂弟直接咧开了大嘴笑的乐不可支。 “我被那不孝子软禁在靖江王府这么多年,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也不知道来救我。你居然还有脸笑的出来?” 朱文正大声指责着朱樉这种不讲义气的行为,朱樉笑了笑,随即他一脸正色:“驴儿哥,你这怪的就没有道理,我跟你同是天涯沦落人,不一样乖乖待在京城里,待在老头子的身边坐牢吗?” 第 588 章 好大哥朱标撕下伪装的原因 朱樉的这一番诉苦,直接让朱文正沉默了下来。 朱文正是最早跟随在朱元璋身边的养子,对于四叔的性格,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眼前的朱樉要不是四叔的亲生儿子,光凭着猜忌这一条就足够让他丢掉了小命。 四叔朱元璋可以说历朝历代之中,最为狠辣的一个开国皇帝。 朱文正转移了话题,“我刚才去找你的时候,发现你的帐中没人。你昨天晚上跑到哪里去了?” 自从发现了小姨子徐妙锦也在大营之中,朱樉直接给刘莫邪安排了一个单独的帐篷。 朱樉当然不是怕了小姨子发现以后,去老婆徐妙云那里告状。而是家中那么多的的产业实在是忙不过来,他实在是不忍心徐妙云为了这些琐碎之事再费心了。 朱樉在心中为自己的护妻行为默默点了一个赞后,才回答:“你来的不凑巧,昨天半夜的时候,冯诚那帮人说有事要找我商量。这不巧了,我忙到这个点才回来。” 听到朱樉解释,让朱文正更加好奇:“冯诚他们几个,大晚上的不睡觉,找你商量个什么事儿啊?” 以朱文正跟他的关系,朱樉没必要隐瞒。他将昨晚的事儿,在朱文正的面前和盘托出了。 朱文正听他绘声绘色说了半天,朱文正才开口:“你是说昨晚这个事儿,是你跟冯诚事先商量好了设了一个局,目的就是把大营里的勋贵子弟骗到你那艘贼船上面去?” “我的秦王党分明是一条康庄大道,怎么会是一艘贼船呢?” 朱文正没有理会朱樉的嘴硬,他直接毫不客气道:“你打着四叔的旗号,扯虎皮拉大旗成立了一个劳什子的洪门,分明就是给你的亲王党打掩护。” “四叔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儿,可以说比鬼都精。要是在某一天回过味来,还不把你身上的这几层皮都给你扒个精光才怪。” 在开朝立国之前,朱元璋在元末的群雄里面是势力最为弱小的一个,他之所以能够在乱世的群雄逐鹿当中能够脱颖而出,最后问鼎天下。 靠的就是他过人的智慧,还有深远的谋略。朱文正打死都不相信一向精明过人的四叔会被堂弟这一点小伎俩给唬住了。 朱樉难得说出一句真话,“老头子一身本领确实比我强上不少,虽然他是真命天子,可他也是人啊。是人就会有弱点,只要有弱点就有对付他的办法。” 朱樉的脸上充满了自信,朱文正直接愣住了,他问道:“四叔刻薄寡恩又心狠手辣,可以说铁石心肠都不为过。这样的完人,他能有什么弱点?” 在朱文正的眼中,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可以被称为完人,一种人是悲天悯人的圣人,另一种就就是面善心黑的狠人。他的四叔明显是属于后一种。 “他就算是再铁石心肠,顽固不化的一个人,他也会有老的那一天,人老了以后就会心有余而力不足,总会把希望寄托在后代子孙的身上。” 朱樉的话,让朱文正不屑一顾。“虎老,威犹在。你想用亲情去绑架四叔,你小子肯定是疯了吧?你就不怕东窗事发,四叔一狠心把你圈禁到了凤阳的高墙之下。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跟我一样拿着锄头去田里种地。” 凤阳,虽然是朱文正的家乡,可是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实在是太过贫穷了。朱文正能在中都里面自由活动,可那里面除了看护皇陵的太监之外,常年见不到两个外人。 在朱文正的眼里,住在凤阳高墙之下,真跟坐牢没有多少区别。 朱樉摇了摇头,对朱文正解释道:“这一次我好不容易摆脱了老头子的监控,有些事再不做就来不及了。” “小弟,你一向都是十分谨慎的人,一直都是求稳。怎么最近变的急躁了?” 朱文正是看着堂弟长大的。当年在保定的时候,他就曾经献策趁着纳哈出和王保保二人闹起了内讧,全军尽出直趋元军大营去火中取栗。 结果朱樉压根就没有同意,觉得他的这个提议太过冒险了。 为此,朱文正还耿耿于怀了很久,在他看来,打仗本身就是一件冒险的行为,所有的风险都和收益成正比的。 朱樉叹了口气,“不瞒驴儿哥,前两天,我收到京城的来信。由我的老班底组成的备倭军,主将的人选受到了我大哥的干预,变成了开国公常升。” “常升做了备倭军的主将?太子向军队伸手了,这可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听到太子朱标开始干预军中将领的任用,朱文正的面色凝重了起来。 “我跟大哥一文一武是老头子在前两年亲自定下来的,为此,我跟他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现在,大哥不光直接出面干预了将领的任用,而且我还怀疑老头子让三弟统管北方的兵权这件事,肯定和大哥脱不了关系。” 前阵子,洪武帝下旨让晋王统管北方的卫所,让秦王统管南方的卫所。这事儿,朱文正当然有所耳闻。 “原本我还以为这是四叔的帝王平衡之术,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出了不对。将五军都督府的兵权一分为二,看来这件事的最大受益者不是晋王,而是东宫了。” 朱樉点了下头,“大哥不仅想让三弟跟我打擂台,而且削弱我的兵权,将来对他极为有利。我原本想不通的是大哥为人一向沉默,这次却接二连三的在背后使坏。” “甚至在父皇面前撕下了伪装,表现出了他对我的敌意。这不符合他的人设,除非是有什么事情让他变的这样急迫。” “太子城府极深,不是胜算极大的话一般不会轻易出手。他现在不惜在四叔面前,当面与你为敌。这肯定会招致四叔的厌恶,太子怎么会变的如此心浮气躁?” 朱文正托着下巴,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太子朱标要这样做的理由。 朱樉阴恻恻的笑道:“这件事,我辗转难侧来来回回想了大半个月,终于理清了一点头绪。能让大哥变成这样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八成是真的病了。” 第 589 章 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 朱文正虽然是近五十岁的人了,不过他的记忆力一向都很好。 “我记得上次你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上次是我个人做出的推断,这一次完全不一样了。我手头上有一份证据,可以证明大哥的身体确实出了问题。” 说完,朱樉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纸团直接塞到了朱文正的手中。朱文正将纸团摊在掌心展开一看,只见纸条上写着几个字。 “太子上朝以粉敷面,帝召御医观之。上曰:吾儿可否有恙?御医答:太子无碍。”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看的朱文正一头雾水。 “你这消息是哪来的?可靠吗?” 朱樉笑呵呵的回答:“你就放心好了,消息的来源绝对可靠。” 至于是谁传出来的消息,朱樉没有正面回答。 “按照上面所说,太子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这对我们来说,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啊。” 一个身体健康的朱标将会成为所有藩王的噩梦,一想到这儿,朱文正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驴儿哥,要说别的,我不敢那么肯定。可是我大哥的性子,你应该是知道的。我大哥那么古板的一个人,古板到了迂腐的程度。如果不是遭逢了什么变故,以我大哥的性子是不可能学女儿姿态往自己脸上涂脂抹粉的。” 朱樉这句话提醒到了朱文正,他几乎是从小看着朱标、朱樉两兄弟长大的。跟朱樉放浪形骸的性子不同,朱标接受的是儒家正统教育,他打小就把礼法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重。 不然,朱标也不会为了他的老师宋濂,一气之下去跳了河。 这样的人,在朱文正看来完全就是一个道德先生。 “你说的很对,我也觉得太子爷不会平白无故的涂抹脂粉,这件事太反常了。他就不怕被底下的大臣们察觉出他的异常吗?” 朱樉反问了一句,“驴儿哥,你没有上过朝吗?先不说那金台龙床跟大臣们的距离隔了老远,有我父皇坐在我哥的身边,下面的哪一个大臣敢抬起头来冒犯天颜啊?” 朱樉一句话就让朱文正陷入了窘迫,他支支吾吾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小子还真的蒙对了,我这个当哥的还真的一辈子都没有上过一次朝。” 四叔朱元璋在登基以前,整个吴王府都是一个草台班子。 朱文正当大都督那会儿,还没有这么多的规矩。 朝堂上的这些规矩都是李善长借鉴了前朝,在大明立国之后,一步一步建立起来的。 “差点儿忘了驴儿哥白受了这么多年的罪,真是不好意思了。” 朱樉一不小心就戳中朱文正的软肋,他打了一个哈哈,岔开了话题:“我觉得我大哥之所以要以粉敷面无非就是一个原因。” “噢?小弟请讲,为兄愿闻其详。”朱樉的年纪跟他儿子朱守谦差不多大,朱文正当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儿就跟朱樉这个小老弟计较个半天。 朱樉一脸自信的回答:“我大哥这样做的原因,就是为了掩耳盗铃。除非他已经到了病入膏肓,否则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掩人耳目。” 朱樉跟大哥朱标相差不过一岁,兄弟两人小时候无话不谈,甚至好到了睡一张床的程度。可以说他对大哥朱标的了解程度,不亚于其父朱元璋。 听了朱樉的话,朱文正的眉头紧锁,“为兄刚刚想到了一个问题,太子爷这样子的做法无异于掩耳盗铃,不排除他有装病的可能性。” “装病?这对我大哥来说,他有什么好处呢?” 太子是储君,他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朝野上下万千人心。到时候,闹得朝野上下流言蜚语四起,说不定还会动摇国本。 朱樉完全想不到大哥朱标会装病的理由,朱文正冷笑了一声,才说道:“你现在身在外面,远离京城中枢。以消息的滞后,一旦朝中生变,你很难及时做出应对。我怀疑太子爷装病的目的就是为了钓出你这一条大鱼。” 朱樉仔细一想,朱文正的这番话还真有一些道理。点出了他目前的难处,现在的他远在贵州,虽然难得脱离了老朱的掌控,获得了短暂的自由。 可是远离朝廷中枢的弊端也显露了出来,那就是京城里传来的消息真真假假让人分不清楚,南京距离贵州四千里的路程一来一回,等到证实了消息的真实性最少也要花费个把月的时间。 “那行,我们这边先按兵不动。等到收复云南以后,再做其他的打算。” 朱樉现在心中后悔万分,当时不该头脑一发热就放跑了老和尚道衍。 道衍和尚在情报方面可是难得的高手,历史上的靖难之役从头到尾都是由他一手策划的。 “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你说不好听点就是一个孤家寡人,现在的你不仅有秦王府的家眷,还有一大帮的拥簇跟随在你的身后。别怪为兄多一句嘴,万事应该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才行。” 朱文正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诫了朱樉一句,朱樉点头称是,向朱文正问道:“驴儿哥,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你现在想去哪个营?直接告诉小弟一声就行了。” “听说廖永忠的水师营今天正午就要出发运粮,我想去他那里看看。” 朱文正给出的答案完全出乎了朱樉的意料。 “驴儿哥,你最擅长的不是守城战吗?去了水师那里,恐怕没有你的用武之地。要不,你还是留在我的身边担任军师祭酒算了?” 军师祭酒是首席谋士,相当于参谋长。 对于朱樉的这个提议,朱文正直接摇了摇头,他说道:“我一个淮西人在陆地上打了大半辈子的仗,唯独没有去过水上。你不是还要在蒲甘的仰光港驻军吗?这一次正好,我就留在那里。届时要是思伦发有任何异动,我可以率军直插他的后方去捅他的大腚。” 朱樉预计的是在仰光港留下个大概三万人规模的军队,原本他是想派薛禄或者李彬其中一人去带领军队,奈何两人现在的官位只是千户,资历实在是太浅了。 既然朱文正主动请缨,朱樉当即一口答应了下来。 第 590 章 李善长教我御下之道 跟朱文正告别了以后,朱樉回房小睡了一会儿。 他迷迷糊糊醒来之时,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朱樉伸了一个懒腰,眯着眼睛朝门口望了半天才看清是正主找上门来了。 “英哥,你来了怎么不直接叫醒我啊?害你苦等了好半天,我这个当弟弟的真是对不住了。” 来人正是沐英,沐英咧着嘴笑道:“不碍事的,我也是刚来不久,看你睡得正香就没有上前打扰。” 朱樉猜到了对方的来意,他随手套上了外衣,走到边上拉过来两把椅子。 朱樉向沐英招呼道:“英哥过来坐吧,以后直接叫醒我就行了。” 沐英坐了下来,他那张憨厚的脸上透露了一丝拘谨。 “小弟,我家那两个小崽子实在是不成器,听说昨天晚上他们两个冒犯到你了,我这个当哥的替他们向你赔个罪。” 朱樉摆了摆手,“都是自家兄弟用不着这样客套,英哥,你是来拿这个的吧。” 朱樉从桌上拿起沐春和沐晟两兄弟画押的卷宗,直接一把塞到了沐英的手上。 在来之前,他想过了千万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朱樉没有半点讨价还价,直接就把沐家的把柄又送回了他的手上。 看到手上的卷宗,沐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接愣住了。 “小弟,你这是?” 朱樉一脸笑呵呵的,对沐英解释道:“昨晚的事儿,不过是我跟两个侄儿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顺便告诉他们做人不能三心二意的道理。我这个长辈怎么可能会和他们这些晚辈一般见识?” 听完他的话,沐英心中五味杂陈,他一脸复杂的说:“当哥的说一句实话,你手上攥着这个把柄对我来说,无异于头上悬了一柄利剑。那两个小崽子耍小心机冒犯你在先,你用这柄利剑来要挟我,为兄是不会怪你的。” “你现在这样不计前嫌,反而让我这个当哥的自感无颜面对你。” 朱樉无所谓的笑了笑,今天早晨跟朱文正谈话时,他就想清楚了。对于沐英这种知恩图报的人来说,实在没有必要弄一个把柄在手上时时刻刻威胁别人一家老小。 反正等到沐家那两个小崽子掌权的时候,他有的是办法收拾沐春和沐晟两兄弟。 “虽然你现在不姓朱了,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好三哥。自家兄弟开开玩笑倒是无伤大雅,要是弄巧成拙就不美了。” 没想到朱樉这样的大度,害得沐英在路上想好的一大堆说辞,全部都噎到了肚子里了。 “小弟,以后要是有用的着你三哥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就是了。但凡三哥有半点推辞,老天爷会让我不得好……” 沐英朝天举起三根手指发起了毒誓,朱樉直接上前打断了他。 “三哥,咱们兄弟之间这样发誓赌咒的话就大可不必了。这点小事儿,我为难你发毒誓。要是传出去的话,我这个当弟弟真没有脸面做人了。” 沐英的脸上满是感动之情,朱樉对他说道:“对了,大哥跟着水师营就要在中午出发了。三哥你跟表哥一起去送送驴儿哥吧。” 朱文正跟李文忠、沐英三人从小在一个大院里面长大,三人之间的感情一直都很深厚。 听到朱樉这样说,沐英没有推辞。 “那我先去找保儿哥,一起去码头送驴儿哥出征。” 朱樉默然点头,沐英将卷宗往怀里一揣,他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在沐英走后,朱樉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三国演义》。这是他每日的睡前读物,《三国演义》这本书的中间夹着一张信纸。 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御下之道在于恩威并重,以利诱之,再示之以威。” 这是当朝太师,韩国公李善长的笔迹。 朱樉终于明白了朱元璋为什么会在最后几年里,等不及了要随便找个理由干掉了李善长。 在大明立国以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李善长这个人都扮演着帝师的角色。 可以说草民帝王朱元璋身上的帝王心术一半来自于自学,另一半就是来自于李善长。 老朱要干掉李善长的原因无非是两个,一个是李善长的身子骨很硬朗说不准哪一天就会变成司马懿之辈。 在司马懿发洛水之誓以前,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年近八十、行将朽木的老人通过一场宫廷政变就动摇了曹魏三代人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天下。 可以说司马懿射出去的一支箭,直接射在了一千年后的司马懿的心窝上。 另一个原因,就更简单了。李善长这个人是一个不亚于道衍和尚姚广孝的危险人物,他可以辅佐出洪武大帝,难道在朱元璋入土之后,还活着李善长不会培养出另一个草头天子来撬动老朱家的江山。 看着李善长的字迹,朱樉自言自语道:“可惜韩国公现在身陷勿论,要是能跟他每日痛饮几杯,再坐而论道岂不妙哉。” 要是能在有朝一日,能看到刘伯温跟李善长这两个死敌和好如初,那就更加妙不可言了。 沐英找到李文忠之后,两人一同马不停蹄的赶去了码头。 见到朱文正以后,沐英一脸激动道:“大哥,小弟直接把那个东西给我了。” “没有附加任何条件,就直接给你了?” 朱文正一脸讶异,在他心里,朱樉可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没想到现在居然改了性子,他早上去找朱樉的时候,表面上闭口不提。实则一直都在试探朱樉的神色,生怕他有哪一点不高兴。 看到朱樉笑呵呵的样子,朱文正才大着胆子让沐英直接去找到。 沐英直接点了点头,“就是因为小弟没有提条件,才弄的我怪不好意思的。” “这小子可一直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人,他居然没有提半点条件。今天的这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了?” 对于朱樉抓住沐英的把柄,朱文正是乐见其成的。因为沐英这个人对四叔朱元璋是超乎常人的忠心,他的忠诚,到死都不会轻易动摇。 第 591 章 一块厕筹也有它的用处。 “樉弟除了拿卷宗给你之外,还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朱文正对朱樉的内心真实想法很好奇,故而有此一问。 “奇怪的话?”沐英仔细回忆了一遍,他很肯定的摇了摇头。 “我刚过去的时候,樉弟还在睡觉。我在门口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他一醒来看到我就把春儿和晟儿的卷宗交到了我的手里。我们俩含蓄了几句以后,他就告诉我,驴儿哥你要跟着水师一起去押运粮草,让我代表他过来送送你。”” 沐英刚一说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今儿个一大早的时候,驴儿哥教我的那一大堆说辞,我都还没有派上用场就把事情给办成了。” 朱文正是打小看着朱樉长大的,两人又在一起共事来了好几年。对于朱樉的真实性格,朱文正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根据他多年以来的了解,朱樉的报复心极强,虽然还没有变态到四叔那种睚眦必报的程度,不过朱樉也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 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沐家这对兄弟不仅没有站队,反而当起了骑墙派打起小算盘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某种意义上,是沐家先背叛了朱樉。 “阿英啊,原本我都做好了让你上门去负荆请罪的准备。没想到这小子最近转了性,压根就没有为难你。这样大度可不像樉弟的一贯作风啊。” “他要是当面为难我,我这心里起码还会好受点。都怪我家那两个小崽子做出来的事儿,实在是太不地道了。” 一说到那两个儿子,沐英心里那个恨啊。 他当然恨的是恨铁不成钢。以他多年为官的经验来看,朝堂之上波诡云谲,哪里是家里那两个初出茅庐的小毛孩子能够玩的转的? “阿英啊,别怪当哥哥多一句嘴。自古以来,那些首鼠两端之人到了最后,多半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四叔的性格,你应该是知道的。有道是忠臣不事二主,四叔平生最恨的就这种朝三暮四之人。家里那两个侄儿,你可要上点心了。” 朱文正以过来人的身份,意味深长的提点了一句。 对于养父朱元璋的性格,沐英当然了解颇深。 诚意伯刘伯温曾经出仕过元朝,在浙江元帅府任职的时候,刘伯温出谋划策帮助元廷去围剿浙东一带方国珍等红巾军的起义。 就因为这一段经历,成了刘伯温人生履历上的污点。 哪怕是刘伯温为大明立下了汗马功劳,在封赏百官之时,义父朱元璋还是只给了刘伯温一个最末等的伯爵。 甚至刘伯温的俸禄,比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汪广洋还要低。 一想到这儿,沐英就感到心有余悸。要是昨晚的这份卷宗传到了义父那里,一向爱憎分明的义父一定会拿沐家开刀的。 “驴儿哥,谢谢你的提醒。在去找樉弟之前,我就仔细想过。他手上攥着这个把柄要拿捏我可以说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可是他还是顾念了旧情,没有用这件事来要挟我。” “我沐英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我主动给了他一个承诺,但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无论何时,我都会尽心尽力去做。” 沐英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有了这句承诺,朱文正就彻底放心了。 “驴儿哥、阿英,你们两个人一直站在那里在聊些什么?” 李文忠隔着老远,朝着朱文正和沐英使劲的挥手。 “是保儿哥来了。” 沐英热情的回应了李文忠,等到李文忠走到了二人面前。 朱文正将昨晚发生的事儿简短的给李文忠讲了一遍。 听完以后,李文忠一脸不解的问:“原来是驴儿哥你跟樉弟提前商量好了,让冯诚去试探各家公侯子弟对他的态度,只是我老李有一事不明,这些勋贵子弟都是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值得你跟樉弟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去招揽他们吗?” 不怪李文忠会这样轻视这帮勋贵子弟,一个多月以前,他可是亲眼见证了这群勋贵子弟的拉胯表现。别说跟他们家中创业的父辈们相比,就是比起军中的同龄人,他们的表现也差到了姥姥家去了。 “保儿,话不是那样说的。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嘛,就像樉弟常说的那一句话,就是一块厕筹也有他的用处。” 朱文正的话,让李文忠嗤之以鼻。 “在我看来,那些个二世祖只会吃喝嫖赌,都是一群下三滥。迟早会成为我大明朝的败类。” 自从李景隆因为军功被封为了大明最年轻的冠军侯以后,李文忠的腰杆子就硬了起来,走到哪里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盛气凌人的模样。 谁知他无心的一句话就深深戳中了朱文正的伤疤,朱文正直接急眼了。 “李保儿,你他娘是故意在我面前指桑骂槐的吧?” 说到二世祖里面的败类,不得不说朱文正的儿子铁柱,大名朱守谦才是败类当中的杰出代表。能把老年朱元璋气到跳脚骂娘的人不多,他的儿子恰恰是破天荒的头一个。 沐英赶忙挡在两人中间,当起了和事佬。 “驴儿哥这些日子被铁柱的事儿弄的够闹心了,保儿哥你也真是的,说话太没有分寸了。” 突如其来的指责让李文忠哭笑不得,“铁柱是我大侄儿,我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提他。我说的是那些个公侯家的小子们,驴儿哥,你真的是误会我了。” “你真的不是故意指桑骂槐的?”朱文正一脸狐疑看向了李文忠,李文忠指天发誓道:“驴儿哥,你是我的亲亲好大哥。我要是胆敢对你有半点不敬,就让我受到天打五雷轰好了。” 听到李文忠信誓旦旦的保证,朱文正的脸色稍缓。他说道:“樉弟既然这么做了,自然有他的用意。之前,我就问过他一次。他给我的回答是哪怕是鸡鸣狗盗之辈,到了孟尝君的手下也有用武之地。” 孟尝君田文是战国四公子之一,“鸡鸣狗盗”典故就是出自于孟尝君。 第 592 章 铁三角的日常。 鸡鸣狗盗的典故,可以说家喻户晓。 听了朱文正的话,李文忠低头陷入了沉思,他不是一个食古不化之人。 刚开始的时候,他对这群花花公子是抱有抵触情绪的。经过了为期一个多月的新兵营集训之后,这群花花公子身上的改变不说是翻天覆地,至少绝大多数的人看上去有了军人的样子。 不再是以前纨绔子弟的浪荡模样了,李文忠转移了话题,看向了身旁的沐英。 “阿英,我听驴儿哥说你家那两个小子昨天晚上又闯祸了?” 沐春和沐晟昨晚发生的事,朱文正只是顺带提了那么一嘴。 听到沐英一大早就去找朱樉了,李文忠更加感到好奇。 “咳,别提了。迟早有一天,我会被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给活活气死。” 沐英唉声叹气了起来,他痛恨的不是两个儿子打着小算盘,自作聪明的愚蠢行为。而是自作聪明就算了,还被人给当场抓包了。简直是把他这张老脸都给丢的一干二净了。 看到沐英闭口不提,李文忠又把目光转向了朱文正。 “阿英这人少年老成,从小到大好不容易才出这一回丑。驴儿哥,你就发发善心。让弟弟我也跟着高兴高兴呗。” 李文忠的脸上浮现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在朱家大院的铁三角里面,沐英是三兄弟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可是沐英这个人打小就懂事听话,哪怕是舅舅朱元璋那么苛刻的一个人,几十年来,都没有动过沐英的一根手指头。 哪像他跟朱文正两个难兄难弟,在朱樉出生以前,他们两个表兄弟的童年几乎是在老朱的裤腰带底下过出来的。 看到李文忠朝着自己挤眉弄眼,朱文正捂着嘴假装咳嗽了两声,凑到李文忠的耳边小声说:“其实没有多大的事儿,就是两个侄儿沐春和沐晟跟他们二叔耍心眼,结果被他二叔当场抓住了痛脚。这两个小子真是一点都不讲兄弟义气,在相互指责下,沐晟就给樉弟两句话忽悠的全部招出来了,还签字画了押。” 说着,朱文正朝着沐英那边悄悄指了下,捂着嘴说道:“沐家那两小子一会去就怕事情闹大,跟阿英实话实说了。这不,阿英火烧屁股就求到了我的头上。我本来是不想出面的,谁知道樉弟变得那么好说话了,阿英一去就把沐家的把柄又送了回去。” 朱文正的话勾起了李文忠的好奇心,“沐家那两个小子到底干了些什么事儿?能让阿英这样火急火燎的去求你啊。” 在李文忠的印象中,沐英的性格一直都很沉稳,刀插在他的肚子上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朱文正卖起了关子,“要不是樉弟手下留情,沐家这一次算是栽了一个大跟头。这件事实在是让他脸丢大了,阿英不让我告诉其他人。你想知道就自己去问他吧。” 一听到沐英拉下脸去到处求人,出了这么大的一个丑。李文忠就感到心中像猫爪子在挠一样心痒痒。 李文忠转过身,凑到了沐英的跟前。“你从樉弟那里拿回来的东西能让我看看吗?” 看到李文忠“贼眉鼠眼”的模样,沐英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涉及到了沐家的声誉,请恕我实在不方便向外人透露。” 沐英双手一抬,捂住了胸口。他十分警惕的样子,让李文忠更加来了兴趣。 “咱们小时候不是在院子里烧黄纸斩鸡头,效仿过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吗?你给驴儿哥看了又不给我看,是存心把我老李当成了外人啊。” 李文忠仰面朝天,眼泪从四十五度的眼角顺势滴落了下来。 “我一直把你朱英当作亲弟弟一样来看待,没想到我在你心里是个无足轻重的外人。我老李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啊?” 说完,李文忠就撒开腿,朝着码头边上的河流跑去。 李文忠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喊:“驴儿哥,不要拉我。等我死了,记得在我墓碑上刻上一句,我李保儿跟朱英恩断义绝,生生世世都不再有一次往来。” 要是朱樉在场,一定会大喊一句李文忠跟李景隆父子就是一对戏精,李景隆的演技绝对是遗传自李文忠。 李文忠站在码头边上抱着一根柱子,他迈开一条腿伸在了河边,做出要投河自尽的样子。 眼前的场面,对于朱文正来说,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他们仨打小在一个院子里面玩游戏,一输了就耍赖的那个人保准是李文忠。 朱文正指着停靠在岸边的那一艘艘巨轮,船舷上不少人挤在一起看热闹。 “他这人就喜欢耍无赖,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你好意思让他一个几十岁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他要看,就让他看吧。大不了让他多嘲笑你几天,反正你身上又少不掉一块肉。” 朱文正现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沐英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来回变换了几次,最后他一脸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保儿哥,你要看就看个够好了。只是兹事体大,你看了以后就不要出去乱说。不然,我一定不会轻易饶过你的。” 看到沐英放弃治疗的样子,李文忠脸上挂上了奸计得逞的笑容。 “阿英,你放心。你二哥这张嘴保证比承天门还严实。” 承天门是皇宫的最后一道防线,除了新皇登基还有天子大婚以外,一直紧闭不会轻易开启。有大明门之称,被誉为大明朝的国门。 听到李文忠用国门来比喻自己的嘴巴,沐英额头上布满了黑线,他们兄弟三人里面嘴最碎的就是这个李保儿。 “保儿哥,家丑不可外扬。你要是乱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认你当二哥了。” 沐英不放心又再三叮嘱了一遍,李文忠顺着原路又折返了回来,他一脸笑呵呵的凑到了沐英的跟前,亲热地揽住了沐英的肩头。 李文忠嘴里焦急道:“好好好,赶快让我看看。我保证上面的一个字,我都不会透露出去的。” 沐英从怀中掏出了卷宗递给了李文忠,他现在心中后悔万分,早知道在路上就该一把火把这张纸烧为灰烬。 第 593 章 三人叙起了旧。 李文忠把卷宗拿在手上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他磨磨蹭蹭好半天,让边上等待的沐英看的牙痒痒。 “保儿哥,你再这样磨蹭下去。搞不好等会儿,驴儿哥就要误了时辰。” 听到沐英催促他,李文忠这才一脸不舍的将卷宗交还给了沐英。 李文忠凑到了沐英的面前,向对方竖起了一根大拇哥。 “小英啊,你家那两个小崽子真是长本事了。居然敢跟阿樉玩上了心眼子,他们两个也不知道事先去京城里打听打听,他们这位二叔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李文忠一说完就咧开了大嘴,手捂着肚子笑了个前仰后翻。 李文忠这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让沐英忍不住咬紧了后槽牙。 沐英瓮声瓮气的说:“保儿哥,你今天是存了心来看我的笑话来了,是吧?” 看到沐英脸色一黑,李文忠当即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一脸正色说道:“你这就想岔了,我李保儿为人正直,岂会是看到兄弟落难,自己躲在一旁偷着乐的那种小人。” “你刚才分明就是。”李文忠这句话让沐英的鼻子都要气歪了,都是穿着开裆裤,一起玩泥巴长大的兄弟。他们三个人,谁是什么尿性。大家都心里有数,李文忠居然在他面前猪鼻插葱装起象来了。 李景隆身上的厚颜无耻都是李文忠的言传身教,他厚着脸皮说道:“我刚刚那是明明是发自内心的,由衷的为你感到高兴才对。” “收起你的歪理邪说吧,再胡扯下去就该没完没了了。” 很明显沐英不吃他的那一套,看到沐英一脸气鼓鼓的样子。 李文忠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一脸亲热道:“好了好了,该说正事了。阿英,你不妨好好想想。幸好这份卷宗是落到了阿樉的手上,要是换作了其他的人拿到了这一份卷宗,你这次就算侥幸不死,身上至少也要脱掉几层皮。” 沐英在朱元璋的身边待了有十多年,对于这位义父狠辣的性格,沐英自然是深有了解。 但凡有谁真的威胁到了皇权,不论那个人是谁。 他的义父一定会六亲不认,选择除掉那个人。 为的就是彻底清除隐患,一想到这儿,沐英就感到了坐立不安。 他将卷宗展开在手上,左右手各用两根手指夹着。 看到沐英想要把卷宗撕个粉碎,李文忠上前一把抓住了沐英的手腕,直接制止了他。 “阿英啊,你这是想要毁尸灭迹啊?” 李文忠说了一句俏皮话,想要缓和一下气氛。沐英没有接茬,他说道:“留着这份卷宗说不定迟早会成为一个祸患,不如趁早销毁个一干二净,反而能落得一个心安。” 李文忠摇头叹气道:“敢情你都没有仔细看过这一份卷宗啊,我刚才反复看过了好几遍。上面没有留有锦衣卫的大印。只要当事人不承认,它就成为不了呈堂证供。” “换而言之,这就是阿樉给你们沐家一个小小的警告。敲打敲打你们,让你们沐家长个记性。” 一直在边上看戏的朱文正也难得开口,“保儿说的对,阿英你就放心留着吧,算是留给后世子孙一次难忘的教训了。” 听到大哥朱文正也这样说,沐英长叹一声,又将卷宗收进了怀里。 “可怜我沐英一世英名差点毁在了家里那两个小毛孩子的手上。欠下这么大的一份人情,这以后,我恐怕都会无颜面对樉弟了。” “好了,你不要胡思乱想了。阿樉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当年要不是他出手相助,我这一身残躯恐怕早就化作了一具枯骨。” 朱文正深有感触的感叹了一句。李文忠同样感同身受。 “当年驴儿哥密信张士诚那件事被舅舅当场抓了一个正着。其实我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舅舅手里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可是从苏州的吴王府里面搜到的元帅印信,上面可是刻了我的名字。这么多年过去了,舅舅这个人虽然嘴上没有明说,可是我能感觉到他的心中一直都在记恨着我。” “就等着我老爹一咽气,舅舅就会找我来算总账了。上次我被圈禁在了府中,憋得久了心里难免有了一些火气。跟舅舅他老人家赌气,接二连三的上书惹的他龙颜大怒。如果不是阿樉冒着在舅舅面前失宠的风险,偷偷进宫去找舅母说情。我这条命恐怕早就丢在了宫里。” 一说到这儿,李文忠至今还是心有余悸。他看得出来舅舅朱元璋那次是真的对他动了杀心。 听着李文忠娓娓道来,沐英面色变得复杂,他嘴角苦涩:“二位兄长所说的话,我这个当弟弟又岂会不知。正所谓日久见人心,患难见真情。说不定我哪天真碰上事儿,还得求到阿樉的头上。只是我未曾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早,让我心中有些难以接受。” “我跟保儿之所以要跟你讲这么多的陈年往事,就是想告诉你。阿樉这个人是咱们哥仨从小一起看着长大的,我跟保儿命悬一线的时候,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袖手旁观,而是丝毫没有避嫌全力救我跟保儿出了火坑。你说阿樉这样的赤忱之人都靠不住的话,这天底下还有靠得住的人吗?” 朱文正向沐英反问了一句,沐英直接哑口无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当年村里闹起了饥荒,四处都是兵荒马乱的。母亲带着年幼的我一路颠沛流离,在逃难的路上,母亲没过两年就得了重病撒手人寰了。那个时候,年仅八岁的我成了一个小乞丐。沿着濠州城的大街一路乞讨,可惜我年纪太小挤不过乞丐当中的大人。” “好几天了,我的嘴巴都干裂了,都没有抢到过一口吃食。就在我饿昏了倒在路边不省人事的时候,一睁眼以为看到了救苦救难的观音娘娘。后来我才知道是干娘及时出现往我的嘴巴里塞了半块烧饼,我这条贱命才活了下来。干娘救了我的命,干爹收留了我才让我沐英在这世上有了一个家。” “可以说我沐英的这条命是干爹和干娘给的,我这辈子都绝不会背叛他们两位老人家的。” 第 594 章 前尘往事。 看到沐英一脸坚定的模样,朱文正感到头都大了。 他刚想张口说话又发现自己不善言辞,朱文正害怕一时心直口快搞不好会弄巧成拙。于是他干脆作罢,转而推了下身旁的李文忠。 李文忠一直比朱文正混的好都是有原因的,因为他那张嘴能说会道,人称舌灿莲花。 李景隆能有那么好的人脉,被人称作勋贵圈子里的交际花。李景隆的高情商就是遗传了李文忠身上的优点,李文忠站了出来,拉着沐英说道:“别说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我跟驴儿哥两个又不是生下来就是富贵人家,小时候也是一路要饭要过来的。我今天就问你一句话,阿樉是不是舅舅跟舅妈的亲生儿子?” “阿樉当然是干爹和干娘的亲儿子,只是干爹和干娘那边还有个嫡长子阿标,干爹的意思是等他百年之后,让阿标继承他的家业。” 李文忠瞪了他一眼,说道:“既然阿标跟阿樉都是舅舅跟舅母的亲生儿子,老大和老二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阿英,你好好想一想。阿标跟我们哥仨关系一般,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阿樉就不同了,这可是一直跟在我们屁股后面长大的亲弟弟啊。阿标要是活得好好的,谁继承家业对我们来说自然舅舅一个人说了算,我们这些外人自然没有插嘴的资格。” “俗话说的好,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就怕有个万一,要是阿标突然不在了。我们哥仨就站在半边,眼睁睁看着阿樉的储君之位被侄子夺走吗? 李文忠一句话就让沐英哑口无言了。等到李文忠说完,朱文正才总结出了一句。 “我们都是功成身退的人了,谁当太子对我们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但是将来坐龙椅的皇上把我们当不当成自己人,这件事对我们来说就很重要了。” 朱文正虽然没有明说利害关系,不过沐英是表面木讷,实际上是个心思灵巧之辈。 他一点就通,太子朱标跟他还算得上是有一些交情。要是换了其他人,或者是太子的子嗣成为了皇太孙还会顾念上跟沐家的那点香火之情吗? 真到那个时候,说不定还会觉得他这个远在云南的干叔叔有些碍眼了。 一想到这儿,沐英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要是朱樉在这里,一定会告诉他不用胡思乱想了,他大概率还会走在老朱的前头。 “二位兄长说的,我一定会铭记于心。我沐英是个言出必行之人,但凡阿樉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到时候,我一定不会推辞。” 涉及到了皇位之争,沐英虽然没有明着打包票,不过暗地里已经对朱樉许下了承诺。 至于真到了那一天,这个承诺会不会兑现就只有天知道了。 时间快到正午了,水手们吃完了午饭以后,已经开始大排长龙,陆陆续续登上船。 靠在岸边的船只上面依次扬起了风帆,船上的擂鼓之声一响。 朱文正对二人笑道:“时辰到了,我该上船出发了。” “驴儿哥,祝你一路顺风。海上风浪很大,你要注意保重身体啊。” 李文忠挥手向着朱文正告别,朱文正转过身,他脸上的笑容一收,随即对着沐英严肃道:“阿英记住你的承诺,你可不能让我和保儿失望。不然为兄到死的那一天都不会原谅你的。” 朱文正暗有所指,沐英明白过来。他拍着胸脯保证道:“驴儿哥,你就放心去吧。我沐英这一辈子都没有做过食言而肥的事儿。” 沐英这个人的性格,朱文正是知道的。沐英一般不会轻易的承诺别人,但凡承诺了别人的事儿,他也会倾尽全力去办到。总的来说,沐英算得上是一个谦谦君子。 朱文正轻轻推了一下沐英的肩头,打趣道:“去你小子的,什么叫我放心去吧。我不过是出一趟远门被你搞的跟出殡一样。” 朱文正顺着梯子爬上了战舰,站在船舷上冲着二人挥了挥手。 他大声的喊道:“我走了,你们两个闲着没事儿要多去帮衬一下阿樉。他一个人这些年过得挺不容易的。” “行了,别唠叨了。我跟阿英心里有数,驴儿哥你就放心吧,阿樉那个人受不了一点委屈,只有让别人委屈的份儿。” 李文忠跟沐英站在岸边,一直目送着船队远去。直到船队的影子消失在了河的另一边尽头,二人一直从日上三竿站到了日落黄昏。 李文忠和沐英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岸边,在路上,李文忠若有所思向沐英问道:“驴儿哥年轻的时候,可是沉默寡言的一个人。用舅舅的话来说就是他朱驴儿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他除了爱喝酒爱逛窑子之外,在舅舅眼里,驴儿哥就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 沐英附和道:“兴许是年纪大了,驴儿哥这样少年成名的英豪也避免不了落了俗套。” 走在前头的李文忠突然勒紧了马头,他抬头望向漫天的星空。 良久,李文忠悠悠长叹了一声,“阿英,驴儿哥出事的那一年,你还小不明白他心里的苦楚。但是我一直都记得很清楚,如果不是朱标的出生,凭着他立下的不世之功。他一定会当上大吴的世子。” 元末,张士诚在苏州建立的政权被称为东吴。朱元璋在应天府成立的政权,被称为西吴。 “跟你说的一样,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既然过去了,现在就没必要旧事重提了。” 当年大哥朱文正同刚出生的朱标争夺世子之位一事,沐英在那时候虽然年纪还小,但是他一直跟随在朱元璋的身边还是有所耳闻的。 看到沐英兴致缺缺的样子,李文忠凄然一笑,他的眼中泛起泪花。 “阿英,如果我告诉你,驴儿哥投降张士诚的证据是被人伪造的呢?” 听到这句话,沐英的脑海中顿时就浮现出一张阴恻恻的笑脸,那张笑脸的主人让他无比熟悉。 沐英感到了周身的寒意,他面色一沉向李文忠质问:“保儿哥,我虽然不知道当年的来龙去脉。但是我知道义父没有这样做的理由,陷害驴儿哥,就等于自断一臂对义父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沐英,虽然当年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你不懂。但是舅舅这个人是否做得出来,你一定比我们更懂。” 第 595 章 陈年旧案。 李文忠的这一句话直接把沐英问了个哑口无言。 沐英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他根本就没法回答。 看到沐英沉默不语,李文忠又加了一把火。 “在我们三人之中,要属你沐英跟随在舅舅身边的时日最长。舅舅这个人的性情如何?我相信在你沐英的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当年,年仅十二岁的沐英一直跟随在义父朱元璋的身边担任亲卫,随义父一起在四处征伐。十八岁时,沐英被授予了帐前都尉的职务,负责把守南京的大门——镇江。 一直到了沐英三十三岁的时候,他才奉命与卫国公邓愈一道去西南征讨吐蕃。 沐英在朱元璋的身边陪伴了有二十余年,亲眼见证了这位义父的发家史。 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大头兵朱重八到一统江山,再造华夏的洪武大帝,义父朱元璋仅仅用了十六年的时间。 义父白手起家的每一步,对沐英来说他都有亲身经历过了。 义父朱元璋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这个问题在沐英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尽管他在心中一直都不愿意承认义父是一个刻薄寡恩的人,但是他也没有底气去反驳李文忠。 看见沐英闭口不言,李文忠叹了一口气:“唉,要论忠诚,这普天之下没有几人比得上你沐英。其实你没有说话,说明你的心里已经有了最好的答案。” 沐英是个孤儿,一直将收养他的朱元璋夫妇二人视为世上的唯一亲人。涉及到了义父的声誉,沐英就没有办法再保持沉默了。 “当年,驴儿哥私通张士诚一案,有检校截获的亲笔书信还有驴儿哥府中的家丁作为人证。可以说是铁证如山,这桩陈年旧案没有必要再讨论下去了。” 沐英的辩解听在李文忠的耳中,他轻笑了一声:“你知道阿樉在锦衣卫上任的第一件事是去干了什么吗?” 李文忠刚一发问,沐英脑海中就想到了一个可能,他失声道:“难道阿樉想为驴儿哥翻案不成?” “你猜的没错,阿樉刚一上任就去锦衣卫的经历司查阅了历年的卷宗。结果,你猜怎么着?” 检校是锦衣卫的前身,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在当年就是拱卫司检校当中的一员。 没有等沐英回答,李文忠接着又说了下去。“关于驴儿哥投敌一案的所有卷宗和物证,莫名其妙因为一次库房失火被烧毁了。当年告发驴儿哥的证人高二在驴儿哥被打入桐城监牢不久,就因为一次失足落水而死。” 沐英再次沉默了,李文忠冷冷一笑:“这就是你口中的铁证如山。在我看来,应该是杀人灭口还差不多。” 事到临头,沐英还是不愿意承认义父会有那么狠心。“可是当年主审驴儿哥一案的是淮安侯啊,淮安侯跟驴儿哥素来无仇,他没有理由去陷害驴儿哥啊。” “淮安侯花云龙跟驴儿哥之间是没有什么仇怨,要是他是受到了别人的指示呢?” 在朱文正出事之前,华云龙位居大都督府的都督同知,官职仅在大都督朱文正一人之下。 能指使的动华云龙的只有那一位了,一想到这儿,沐英的心中又凉了几分。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道:“淮安侯在洪武九年,回京的途中就去世了。驴儿哥这桩案子已经成了无头悬案,再讨论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就在阿樉刚想查证这件案子的时候,唯一知道全部真相的淮安侯就死了,你说这件事是是不是太过凑巧了?” 李文忠的话,让沐英的呼吸声一滞。沐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过来。 “淮安侯在回京的路上染上了疫病,病故而亡。这件事完全就是一个巧合。” “既然你不相信驴儿哥也不相信我,我就给你看一样东西。这张东西是阿樉在古今同集库的角落里好不容易才找出来的。” 李文忠掀开了胸襟,从衣服的夹层里面掏出了一张纸。 那张纸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有些泛黄了。 沐英一脸好奇,接过来一看。他的眉头紧锁,两条眉毛直接拧在了一起。 “这是太医院开出来的药方,上面怎么会有一味草乌?” “草乌乃是剧毒之物,一个身染重病的人如果不小心服用了草乌,是什么样的结果?想必你心里比我更加清楚。” 听了李文忠的话,沐英看到药方上的患者一栏,写着淮安侯三个字怔怔出神。 “再给你看一件有趣的东西。”说完,李文忠从怀里掏出一本折子,直接扔到了沐英的手里。“你看看上面的日期,你大概就会懂了。” 沐英将折子打开一看,是一本奏折。 看到上面的日期,沐英瞳孔俱震,他情不自禁念道:”洪武九年腊月十三日,御史陈文弹劾淮安侯擅自居住元丞相脱脱府邸,还享用了元廷宫中的器物。有僭越之嫌,陛下急招淮安侯回京述职。” 而药方上的日期是腊月二十三日,距离淮安侯暴毙而亡还不到三天的时间。 沐英一脸颓废,他失声问道:“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的大费周章?” 沐英口中的他,自然是他一直仰望的那一个人。他想不明白以义父的权势想要华云龙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李文忠自嘲一笑:“简单粗暴不就是我舅舅一贯的行事风格吗?到了他的那个地位,已经用不着再去避讳这世界的一切条条框框了。” “他之所以要在淮安侯的身上花费这么多的力气,无非就是警告阿樉不要再继续查下去了。事情的答案已经一目了然了,信与不信完全取决于你自己。” 沐英像是被抽干了浑身力气一样,他原本挺直的脊梁佝偻了下来。 “现在是死驴儿哥不仅是义父的亲侄子还是他一手养大的,我实在是搞不懂他为什么要置驴儿哥于死地才肯罢休。” 李文忠自嘲一笑,“驴儿哥这桩案子,现在是死无对证了。至于他要杀驴儿哥的动机,其实你的心里早就猜到了,只是你顾念旧情一直不愿意去承认罢了。” 第 596 章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在月光下,沐英的眼睛里闪动着泪花。他一个翻身就下了马,沐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捂着头痛哭了起来,“我沐英自幼孤苦无依,是干爹和干娘给了我一个栖身之地。我们原本亲如一家人好好的过日子,为何会闹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自从相依为命的母亲去世以后,沐英几乎就没有再掉过一滴眼泪。 李文忠下了马,走过去用手轻拍着他的后背让他顺气。 “古人云苟富贵,勿相忘。自古以来共患难之人屡见不鲜,可是共富贵之人却鲜有。当年驴儿哥动了争储的念头是铁一般的事实,舅舅有了嫡长子以后,以他的性格肯定容不下驴儿哥的。这不就是早晚的事儿吗?” 沐英的声音哽咽,“我这条命都是干爹给的,你们逼我去背叛他老人家还不如让我直接死。那样好歹还会有一些痛快,我现在整个人都心如刀绞。” 李文忠拍了下他的肩头,轻声叹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驴儿哥之所以要去帮助阿樉不仅是为了将来能留一条退路,更重要的是他咽不下胸中那一口恶气。” “驴儿哥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整整被关了十八年。十八年啊,人生能有几个十八年。驴儿哥进去以前,还是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出来的时候,他变成了暮气沉沉的中年人。” 朱文正出狱时,已经是物是人非了。当年,那个权倾朝野的大都督变成了一个阶下之囚,这样巨大的落差让他如何能够接受得了? 沐英哭着说:“干爹给取名永沐皇恩,我要是跟你们一起跟他老人家作对。弃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于不顾,我沐英还是人吗?” 三人自小一起长大,李文忠对沐英的心理又如何不知呢? 他拍着沐英,像哄小孩一样安慰道:“他是我的亲舅舅又是驴儿哥的叔父,更是阿樉的生身父亲。你也不想想有阿樉这个亲儿子在,我们怎么可能会对他老人家不利呢?” 沐英表面上木讷,实则精明的很。 他毫不客气道:“自古以来,弑君篡位之事就屡见不鲜。至于阿樉会不会为了谋权篡位去加害自己的亲生父亲,这种事我可不敢打包票。” 李文忠暗骂了一句:“这个朱樉平时就差把反贼两个字纹在脸上了,名声都臭了,他也不知道收敛一点。” 李文忠表面上强装镇定,“我今天跟你说了这么多真心话,不是为了争权夺利。我跟驴儿哥选择站在朱樉那一边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就是为了自保而已。” “为了自保用的着军中大张旗鼓的拉拢人心吗?保儿哥,你不会是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儿了吧。骗谁呢?” 沐英反问了一句,李文忠笑着反问了一句:“万一到了某一天,整个朝局遭逢了巨变,我们手上又没有足够的牌来应对。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几个又谈何自保呢?” 李文忠的话里话外之意,那个巨变应该指的是皇帝驾崩。 皇帝也是人,是人就终将会有生老病死的那一天。 沐英不是不懂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而是他一直都像一只鸵鸟一样撅着屁股把头埋进了沙子里,不敢去接受这一个可怕的事实而已。 正因为沐英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在历史上的他接连受到马皇后和太子朱标去世的打击,最终因为悲伤过度,吐血而亡。 沐英心里的悲伤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他用袖子抹掉了脸上的泪痕,望着天上的星空。心有感触:“保儿哥,小的时候,我就常常在想。要是可以永远不用长大就好了,那样我们三兄弟就能一直无忧无虑的生活在朱家那个小小的院子里。” “没想到人一旦长大了,就会有那么多烦心的事儿。为了名利和权力不断你争我夺,到最后就会闹到了你死我活地步。这些事儿,我这些年来实在是见过太多太多了。” 李文忠静静听着沐英有感而发,等到沐英说完,他笑了笑。 “类似的这些话,阿樉曾经也跟我说过。那时候,他还只有八岁,跟你刚来朱家的时候差不多大。他还是出生的太晚了,要是能让他父皇永远停留在吴王的阶段就好了。那样这天底下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的人无辜丧命了,可惜我那时候看的不够通透,还觉得他那是童言无忌。” “现在回首看来,阿樉曾经说过的话都一一变成了现实。现在的舅舅就好像高坐在云端之上,俯瞰着芸芸众生的漫天神佛一般,人命在他的眼里不过就是草芥。舅舅身上仅存的那一点人性都留给了舅母还有大表弟。如果不是有阿樉出手相救,我跟驴儿哥大概率已经去阴曹地府报到了。” 听到李文忠的话,沐英腼腆一笑,他难得说出了真心话。 “其实我跟二位兄长一样,早就明白了阿樉才是那个最好的选择。只是我这个人一直都在庸人自扰,没能过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你阿英一直都是重情重义之人,我今天跟你讲了这么多。不是要逼迫你去做违心之事,而是要告诉你一个实情,我跟驴儿不是因为阿樉的救命之恩才选择跟他站在一起的。是因为我们明白帮阿樉,其实就是在帮我们自己。” “帮阿樉就是在帮我们自己?”沐英默念了一遍李文忠的话,他的脸上十分诧异。 “保儿哥,何出此言?” “其实道理很简单,到了我们这个身份地位离赏无可赏,封无可封的境地也差不太远了。舅舅还在或许能镇得住手下这一大群骄兵悍将,可是舅舅一天天的开始衰老了。他会放心这一大群淮西勋贵将来功高震主,骑到新君的头上去吗?” 在沐英心里一直都记得他是朱元璋的义子,可是他忽略了自己的出身也是淮西勋贵当中的一员。 义父朱元璋当然可以放心他坐镇在云南,可真到了那一天,新君还会放任沐家在云南落地生根吗? 第 597 章 沐英的偶像滤镜碎了一地。 看到沐英脸上满是纠结的表情,李文忠又添了一把火。 他走到沐英的面前背过了身子,伸手从头上取下了一根发簪。 没有了发簪的固定,李文忠头上的黑发散落了开来。 李文忠背对着沐英,他指了一下后脑勺。 沐英立马会意,他抬起手顺着李文忠手指的方向拨开了他的头发。 头皮上有一块斑秃,那里没有任何毛发。 只有一块丑陋的疤痕,疤痕顺着头骨凹陷了下去。 沐英征战沙场多年,一眼就认出了李文忠头上的伤疤是钝器所伤。 他张大着嘴,惊讶的问:“保儿哥,你什么时候受过这么重的伤?” 沐英惊讶的原因是因为李文忠头上的伤疤要是再深一点,就是一个脑浆迸裂的下场。 给沐英看完了头上的伤疤,李文忠又用发簪将头发扎了起来。 “想当年,驴儿哥以投敌的罪名被舅舅下了大狱。我出征回来以后,第一时间去牢中探望了驴儿哥。发现他被人五花大绑在一根木桩子上,被牢里的狱卒打的是遍体鳞伤。我上前三拳两脚就打跑了行刑的狱卒。” “牢里只剩下了我和他两个人,驴儿哥哭着告诉我,他没有投敌是被别人冤枉的。我当时听了一下子就火冒三丈,顾不上那么多就冲进了帅帐去找舅舅理论。我大声的告诉他,驴儿哥是他的亲侄子又位列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都督,根本就没有背叛他的理由。” 沐英静静地听着李文忠讲述过往,李文忠自嘲一笑:“结果,你猜怎么着?舅舅当时说了一句话令我感到无比寒心,那句话至今我都还记得。” 李文忠没有卖关子,他直接说道:“我永远都记得舅舅面无表情的对我说朱驴儿有没有反心对他来说根本就不重要,只要朱驴儿有那个能力造反,他就罪该万死。” 这句冷血无情的话语,听在沐英的耳中犹如一记晴天霹雳。 沐英的心中涌起一波寒意,他眼中的神采随之黯淡了下来。 “保儿哥,你头上的伤也是他……” 李文忠头上的伤来历,沐英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他这样问无非是还没有彻底死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要听到李文忠亲口否认。 可惜李文忠没有随了他的意,下一刻就彻底粉碎了沐英对义父的美好幻想。 “那时候,我年轻气盛。一怒之下,我就当面顶撞了舅舅。有生之年,我第一次骂到了他的头上。你知道我是怎么骂他的吗?” 沐英轻轻摇了下头,李文忠摸着后脑的伤疤,若无其事一笑:“我骂他是桀纣之君,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哪怕有朝一日他能君临天下,也是赵构之流。现在想想我那时候的胆子是真大,比起阿樉也不遑多让。” “后来呢?”义父一直是他仰望的对象,在偶像滤镜破碎之后,沐英现在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李文忠嘴角勾起,自嘲了起来:“后来?后来,舅舅整个人都气疯了,随手拿起桌案上摆着的印信就朝着我的头上一顿猛砸。幸好我这个脑瓜子生的够硬,硬生生的挨到了舅母赶到。不然,我可能当场就闭眼,去见老李家的列祖列宗。” 想起当年的悲惨记忆,李文忠在床上足足昏迷了有半个多月。 “保儿哥,这就是你当年为何要去私信张士诚的理由吗?” 沐英已经猜到了什么,对于李文忠私下里联络张士诚一事,沐英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 “你猜的没错,当年我假意联络张士诚不仅是为了给驴儿哥讨回一个公道,更是为了给我自己讨回一个公道。阿英这么多年了,你还看不明白吗?舅舅这样铁石心肠的人,骂他一句刻薄寡恩都是轻的了。在他的眼中,除了皇后和太子之外,所有人都是可以任他摆布的棋子。” “其实他的性情,你比我更加清楚。但凡是有人对他有一星半点的威胁,舅舅宁可错杀三千无辜之人,绝不会放掉一个漏网之鱼。” “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掉一个?”这句话让沐英感到不寒而栗,他无法反驳。因为沐英心里十分清楚,他的义父朱元璋就是这样一个冷血帝王,可以说残暴到了极点。 沐英脸色煞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的胸口不断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李文忠挨着他坐了下来,他轻声说道:“我这个当哥的,该说的话都已经跟你如实交待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就看的你自己的意愿了,我和驴儿不会强迫你的。” 沐英嘴角苦涩,他苦笑道:“如果没有今天的谈话,我还可以装作一无所知。继续扮演我忠臣孝的子角色,偏偏你把当年的隐情都告诉我了。现在,我还有的选吗?” 义父在他心里是父亲一般的存在,他一直仰望着那个身影,这一生都想跟随在他的身边。 可是今天在知道了真相以后,沐英一直以来的信念彻底崩塌。 现在的沐英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今后该如何面对义父了。 李文忠轻声说道:“其实你不同意的话也没有关系,毕竟今天的事儿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我们两个不告诉其他人,你完完全全可以当作它没有发生过一样。” 沐英轻轻摇了摇头,“我欺瞒得了天下人,可是我无法欺瞒我的内心。我一直把义父视为至亲之人,你和驴儿哥两人在我心中又何尝不是至亲呢?” “说吧,今后你们想要我怎么去帮阿樉?”沐英转过头来,望向了李文忠。 “阿英你说错了,我们绑的不是阿樉,帮的是我们自己。” 李文忠纠正了一句,这句话让沐英感到很奇怪。 “为什么帮阿樉就是在帮我们自己?” 李文忠解释道:“因为诸王之中,阿樉最为年长。他的战功卓著,在军中仅次于徐达跟常遇春二人,只有阿樉坐上了太子之位才能解除舅舅的后顾之忧。不然再过一些年,搞不好整个京师就会血流成河。” 第 598 章 区别对待。 其实李文忠说的很简单,沐英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皇室之中,只有秦王朱樉亲自参与了统一中原的北伐。他在军中的资历可以说是诸位皇子当中最深的一个。 功劳足够大,秦王仅凭一人之力拉起一支军队打下了整个河南,还用计离间了纳哈出跟王保保二人。不仅解救了被围的徐达,还挽救了北伐失利的局面。 沐英听过一些传言,元帝脱欢帖木儿被生擒这件事跟朱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日献俘大典,沐英在城楼上亲眼所见,元帝被朱樉一句话就吓破了胆朝着洪武帝行起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这让沐英心中确认,真正生擒元帝的人不是李景隆那个纨绔子弟,而是秦王朱樉。 沐英的心中百转千回,他回答道:“保儿哥,你说的。阿樉的资历够深、功劳够高、拳头足够大。唯有他才能震慑淮西那一大帮骄兵悍将。有他在东宫,才不会有功臣宿将被屠戮的那一天。” 听到沐英这样说,李文忠心中一直紧绷着的那一根弦终于松开了。沐英这个人虽然是征南军中的三号人物——右副将。 可是朱樉也好,傅友德也好,亦或者是他跟朱文正都不能留在西南之地。等到云南之役一结束,他们几人都会相继被召回京城。 二十多万征南军会长期驻守在云南,在这里落地生根。到了那个时候,唯一留下来的沐英会成为这二十多万军队的领袖。 手握二十多万大军会让沐英的地位在朝中变得举足轻重,历史上的沐家在朱允炆册立皇太孙这件事上说不上话,那是因为沐英在太子朱标去世后,没多久就病逝了。 沐英这个当家人不在,沐家就等于失去了对朝局的影响力。 哪怕是偏安一隅的沐家,第二代家主沐春和第三代家主沐晟也把岷王欺负的够呛,足见沐家在整个西南的影响力。 看到沐英松了口,答应了下来。李文忠笑呵呵的说:“阿英,我敢保证你将来不会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的。有阿樉在,你们沐家自然可以在云南坐的安稳。” 跟李文忠料想的一样,沐英答应下来,不是为了他自己。因为谁当皇帝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区别。他只是想给沐家的子孙后代找一个靠山,这一个靠山要足够巍峨雄壮,才能保证沐家在云南的地位稳固。 …… 征南军大营的帅帐之中,朱樉的二郎腿翘在书案上,背靠着椅子正美滋滋的看着《三国演义》。 刘莫邪一身男装坐在他的身旁。刘莫邪用着白嫩的纤纤玉手剥开杏仁壳,将杏仁送到他的嘴巴里。 朱樉一边咀嚼,一边遗憾道:“杏仁再好吃,天天吃也会腻。要是有瓜子、巴旦木、夏威夷果换换口味就好了,有开心果也好啊。” 朱樉口中时不时会蹦出几个让人听不懂的词汇,对此,刘莫邪早就习惯了。 刘莫邪美目一转,对着朱樉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有吃的就不错了,杏仁还堵不上你的嘴?” “这杏仁吃多了也怪上火的,要不还是换成松子吧。我这个吃瓜群众居然连看热闹的必备神器——瓜子都没有。” 朱樉来到这个时代,最不适应的就是饮食。前世无辣不欢的他,发现了一个惨痛的现实,那就是明初,居然没有辣椒。 听到朱樉抱怨,刘莫邪嗔怪道:“西瓜籽不是一味药吗?没想到你真是一点都不挑食。” “姑奶奶,我说的是向日葵的葵花籽,不是西瓜籽啊。” 朱樉的话勾起了刘莫邪的好奇心,“小女子自认还算得上是饱读诗书,这向日葵到底是何物啊?” “向日葵当然是……”朱樉刚想解释,这才想起向日葵生长在美洲,随着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才传入了欧洲。 伟大的航海探险家,殖民主义先驱者意大利人克里斯托弗·哥伦布,这个时候还是一只草履虫。 发现新大陆这个重任估计要落到三宝太监郑和身上了,为了能让大明的穷苦百姓早日吃上心怡的玉米苞谷还有马铃薯土豆。 “我这个秦王还得加把劲才行,争取早日摘掉头上的王帽。” 朱樉暗暗在心中给自己打气,见他目光呆滞,咧着个嘴呵呵傻笑。 刘莫邪有些不高兴了,她今天在脸上特意涂抹了胭脂。 结果眼前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我刚刚问你话呢?你一天就知道吃吃吃。” 刘莫邪直接抓起一把杏仁,塞进了朱樉的嘴巴里。 差点没把朱樉活活给呛死,“咳咳咳……你这疯女人干嘛呢?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朱樉咳嗽了好半天才将嘴里未剥壳的杏仁给吐了出来。 朱樉暗道一声“好险”,他秦王没死在战场上,要是被眼前这个女人给活活噎死了。 绝对会成千古笑柄,仅次于那个掉进粪坑里被淹死的晋景公。 刘莫邪抱着手,哼了一声:“活该,谁叫你一句话不说,光会吊别人的胃口。” “我问你,那个向日葵、巴旦木还有夏威夷果和开心果是什么东西?” “除了巴旦木,其他东西都是产自美洲。我说了你也不懂,对了巴旦木这个东西,你应该知道。” “梅州?梅州杨桃,我倒是有所耳闻。其他的东西,倒是闻所未闻。” 刘莫邪呆萌的神情,看的朱樉一愣,再这样下去就更加解释不清了。 他索性转移了话题,朱樉转念一想, 巴旦木这个东西原产于埃及,后来在中亚一带广为种植。后世的新疆地区就有不少巴旦木。 朱樉比划了一下,冲刘莫邪挤眉弄眼:“就是那种跟杏仁差不多,中间是圆圆的两头尖,要比杏仁的个头大上不少。这个玩意应该在西域有不少。” 两人玩起了小游戏——你画我猜,经过他这么一比划,刘莫邪恍然大悟道:“你说的应该是扁桃,我在宁国公主府有幸吃过,是西域进贡的贡品。” 听到亲妹妹居然还有巴旦木吃,朱樉整个人都傻眼了。 “为什么朱英娆能吃到?我他妈从小到大连巴旦木的壳都没见过。” 第 599 章 刘莫邪?女流氓! “刚才我不是说了吗?您说的巴旦木是贡品,肯定是宫里赏赐给宁国公主的。” “我问的不是朱英娆家里的巴旦木是哪来的,而是为什么她家里有巴旦木,而我却连见都没见过呢?” 要是宫里没有巴旦木,他还能够想得通。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一想到宫里老老小小一大家子人背着他偷吃的画面,分明就是把他朱樉当成了一个外人。 不对,应该是大傻子才对。 朱樉的心里就觉得十分憋屈。 刘莫邪觉得朱樉这个反应多少有一些大惊小怪了,“宫里的事儿,你应该去问陛下和娘娘。对了,你说你没有见过扁桃,为什么会知道它叫巴旦木呢?” 刘莫邪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美目放光盯在了朱樉的身上。 朱樉刚才光顾着生气,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难不成告诉刘莫邪,自己上辈子吃过,而且还吃了不少? 对方肯定会把自己当成一个疯子,朱樉干脆找了一个借口。 “我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有大食商人把巴旦木带到了长安贩卖。” 朱樉这些话糊弄其他人还行,拿来糊弄刘莫邪算是撞在了枪口上。 只见刘莫邪睁着好看的大眼睛望着他,“我虽然是一介女流之辈,好歹是博览群书。我就没有见过哪本古籍把扁桃描述成巴旦木的,我感觉你一定是有事情在瞒着我。” 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准的让人感到可怕,看到对方一副刨根问底的模样,朱樉果断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今天有点奇怪,还怪好看的。” “拜托,王爷你夸人的时候,能不能多上点心啊?你的那双眼睛都没有离开过你手上的那本书。” 刘莫邪是女秀才,她这样的高知女性明显就不会吃土味情话那一套。 既然糊弄过不过去,朱樉直接闭上了眼睛将手里的书盖在了脸上,选择起了装死。 刘莫邪的一双美目流转,螓首靠在了他的肩上。贴在他的耳边问道:“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为了一点吃食就生气了,你该不会是想和自己的妹妹抢吃的吧?” 刘莫邪的红唇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朱樉的耳根子一下子就红的滴血。 他的头一抬,那本《三国演义》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朱樉扯着嗓子,嚷嚷道:“你这是凭空污人清白,我在意的是那点吃的吗?我在意的是老头子对我的态度。” 从小到大,朱樉什么样的委屈都能忍受。唯独吃的这一方面不行,因为这涉及到了他一个吃货的尊严。 朱樉身上浓烈的男子气概让刘莫邪最为心动,没想到他居然会有为了绿豆芝麻大的小事儿较真的一天。 朱樉的这一面让刘莫邪觉得尤为可爱,朱樉正在生着闷气,突然感觉一条滑溜的小舌头在他脖子上一滑而过。 在炎热的夏日,朱樉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冷颤。他刚一转头正发现刘莫邪眼神迷离看着自己,就好像一个猎手盯着垂涎已久的猎物一样。 朱樉第一次发现刘莫邪这个女文青居然还有当女流氓的潜质,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耍流氓,这分明应该是女痴汉才对。 朱樉的双手捂在胸口,他一脸警惕道:“你在干什么?这里这么多人都在看着,我可警告你不要耍流氓啊。” “众目睽睽之下,人家还能干嘛?不就是想尝尝你这个小男人的滋味。”说完,刘莫邪的舌头舔了下嘴唇,她粉白的俏脸上升起了两朵红云。 朱樉立马就感觉了有一只手爬上了他的腰间,葱白的玉指摸索了半天,啪嗒一声解开了他的扣带。 朱樉做梦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被女流氓调戏的那一天。 他眼疾手快,一把就抓住了即将掉落的腰带。 朱樉难得红了脸,他朝着一旁努了努嘴。 “这大帐之中还有好几十双眼睛在盯着,你想干那事是疯了不成?” 刘莫邪的眼中泛着秋波,粉面艳若桃花,红唇娇艳欲滴。 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胆子比我还小?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呀。” 听到这话,饶是朱樉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他也忍不住老脸一红。 朱樉万万没想到刘莫邪这个闷骚的女文青发起情来,比山里的母老虎还恐怖。 他要是今天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表演了一出白日宣淫的大戏,不用等到老朱罢免他的三军主帅之位了,朱樉自己都没有脸在这大营里待下去了。 刘莫邪的娇躯不停扭动,向他怀里拼命地挤。朱樉还保持的理智,他一抬手直接推开了刘莫邪。“刘姑娘还请自重,我朱樉不是那样的人。” “你不是随便的人,因为你随便起来不是人。” 刘莫邪不肯善罢甘休,直接用手按住了朱樉的头。 红唇印在了他的嘴巴上,朱樉一脸无语,一辈子都爱霸王硬上弓的他,没想到还会有风水轮流转的那一天。 好不容易戒色了大半年,难道今日就要毁于一旦了? 他将刘莫邪推回了原位,朱樉咳嗽了一声,对着帐内其他人说道:“今天的天气太热了,为了防止你们中暑,本王给你们放半天的假。” 正在办公的这一群书吏都是衙门的老人了,衙门里的规矩,他们知道的一清二楚。什么是不该看的,什么是不该说。根本用不着朱樉提醒他们,众人就心领神会了。 “小的代大家多谢王爷的恩典。”领头的小老头埋着头抱拳作了下揖,就带着众人离开了。 等到偌大的帐中就剩下了朱樉跟刘莫邪二人,刚才还是小绵羊的朱樉一下子变了脸色。 “这里是帅帐,是谈论军国大事的地方。不是你可以胡来的地儿,你给我好好记住了。” 刘莫邪嘤咛了一声,她的粉面艳若桃李,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 “那你的这双手在干嘛?给搓丸子一样胡乱使劲,揉的人家好疼呀。” 朱樉化身成为了一条大灰狼,整个人都扑在了刘莫邪的身上。 此刻的刘莫邪瘫软在了他的怀中,化身成小白兔无力的抵抗着大灰狼的侵袭。 朱樉邪魅一笑:“你别说话,这是秦王府的家法。” 第 600 章 李文忠来访?来听墙角! 刚处理完了沐英的事儿,李文忠的心情大好。 李文忠满面红光,吹着口哨朝着帅帐的方向走去。 我现在迫不及待,想要马上跟朱樉分享这个好消息了。 李文忠刚走到了帅帐的门口,就被半路出现的赛哈智挡在了身前。 赛哈智的官职虽然很低微,但是他是朱樉身边的人。 李文忠想起朱樉以前说过的一句话,那句话就是宁可得罪皇上,也不要得罪太监。 这句新颖的话,让李文忠感到非常好奇。 在他的追问之下,朱樉当时是这样告诉他的。 “得罪皇上,皇上大度的话,不一定会跟你计较。可是他身旁的那些太监一定会很记仇的,会不停的在皇上面前说你的坏话,给你小鞋穿。” 一想到这儿,李文忠没有拿出国公爷的架子,反而客客气气的对赛哈智说:“麻烦赛千户通传一声,我有要事,要当面禀告秦王殿下。” 赛哈智脸色一红,扭捏了半天才回答:“王爷正在里面处理一些私事,恐怕要等到明天才会见客。” 说完,赛哈智又好心提醒了一句,“国公爷不用在这里白等了。” “我没听错吧?你刚才说的是他跑到军中大帐里来处理私事,我怎么觉得这么诡异呢?” 见到大帐四周门房紧闭,里面正在干着见不得光的事儿。 李文忠一脸狐疑,直接驻足在了原地。 对于朱樉的行事风格,赛哈智早就习以为常了。 作为秦王的贴身保镖,赛哈智现在的任务就是劝说曹国公离开。 不然要是一会儿,被曹国公撞破了秦王的“好事”。 秦王在恼羞成怒之下,难免会给他小鞋穿。 “国公爷,王爷现在真的脱不开身。您要是有急事儿的话,小人一会儿可以帮你转达。” 李文忠听出来了赛哈智的言外之意是告诉他赶紧走,这反而勾起了李文忠的好奇心。 “本公今日前来没有其他事情,只为了和秦王叙旧。既然他在里面忙私事,那我就坐在这里等他。等他忙完了,我再进去。” 李文忠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赛哈智直接急了。 赛哈智心中暗骂了一句:“你们俩哪一天叙旧不行,你曹国公就非的挑在今天吗?王爷正在女人身上冲锋陷阵,一会儿要是被你撞见,搞得丢盔卸甲了。那不,还得是我背黑锅啊?” 赛哈智心里直骂娘,嘴上焦急道:“国公爷,这里人来人往的。您身份尊贵跟小人蹲在一起多不合适啊,要是被人看到了会传闲话的。” “没事儿,没事儿。大明立国以前,本公不过是钟离乡的一个农家子,要饭那会儿,天天在临濠的大街上蹲着要饭,都习惯了。” 说完,李文忠直接走到了赛哈智的右边,紧挨着他直接坐了下来。 赛哈智脸都绿了,他心想:“对不住了王爷,曹国公硬是在这里赖着不走,我总不能直接赶人吧?” 换作是别的人,赛哈智完全可以抬出秦王的大旗让对方赶紧离开这里。 这一套唯独对李文忠来说不管用,因为他不仅是曹国公,还是秦王的亲表哥。而且他的孙女还是秦王世子的世子妃。 李文忠跟秦王的关系实在是太紧密了,关系铁到了赛哈智不敢擅自作主的地步。 赛哈智一咬牙,干脆闭上了眼睛,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李文忠面色古怪,因为他看见赛哈智从荷包里拿出了两团棉花,一左一右直接塞进了两边耳朵里。 李文忠这才反应过来,他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就听到密不透风的大帐里面传来一男一女剧烈呼吸声,还有咿咿呀呀的声音。 他将耳朵贴在了门上,,就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呔,女妖精,吃俺老孙一棒。” 另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些陌生,“我不行了,我不行了……好哥哥,你就饶过奴家这一回吧。” “不大战个三百回合,休想俺老孙饶你一命……妖精,看棒!” 李文忠听的一脸无语,他暗骂了一句:“阿樉,你这是在里面办私事儿吗?哦这分明是当起了野鸳鸯,在里面做不要脸的事儿。” 李文忠一脸晦气,转过了身又走了回来。坐到了赛哈智的旁边,看他还不走。 赛哈智有些傻眼了,“国公爷,要不,您还是先回去吧,等王爷忙完了。小人一定会帮你转告他的。” 李文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他搓了搓手,说道:“本公就在这里等着,我看他能干到什么时候?” 作为过来人,赛哈智很想提醒李文忠一句,秦王的战斗力有何等的惊人。可是尽职尽责的本能又让赛哈智闭上了嘴。 他一脸无奈,暗道:“既然曹国公不愿意走,我一个小人物也拿他没有一点办法。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李文忠就不信了,他在这里等一个时辰,不信他朱樉还不出来。 …… 结果,李文忠一直从白天坐到了黑夜,从日上三竿坐到了太阳落山。 李文忠仰头看了一眼满天的星星,他打了一个哈欠。 “耕了这么久的地,总该累坏了吧。都他娘的卯时了,这小子还不出来。” “难不成阿樉这小子真的是属牛的?他娘的,我只听说过这世上有耕不坏的地,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耕不坏的牛。” 李文忠终于忍不住了,起身走到了门口。他用力敲了一下房门,李文忠一脸不耐烦的说:“差不多行了,你准备让我在外面看日出吗?” 片刻后,门后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李文忠已经猜到了朱樉这小子正在穿衣服。 正如他所料,等了好一会儿。 房门终于打开了,李文忠看了朱樉一眼。 只见朱樉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笑呵呵的跟他打起了招呼。 “保儿哥,你来啦。你怎么不早说,老弟刚才一直在里面练拳,一不留神就忘了时间。” “练拳?你小子练的满头大汗,看来是进步了不少啊。要不,哥正好闲着无聊,再陪你练一会儿?” 李文忠一脸坏笑,朱樉现在光是站着,脚下都觉得发软。 “保儿哥,别说笑了。老弟我哪里是您的对手啊?” 第 601 章 好人朱樉,呸,渣男! 朱樉说起了好话,在外面等了大半天的李文忠压根就不买账,他现在正憋着一肚子气了。 李文忠用手指头狠狠戳了一下朱樉肩膀上的肉,“你小子可以啊,干那种事儿跟打桩一样没完没了了。你知道我在外边那样干坐着,一直等了有多久吗?” 被李文忠当场抓包,朱樉面不红,心不跳。他嘿嘿一笑:“大白天的没事儿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锻炼一下身体,打发打发时间。” 朱樉这个老油条,第一时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李文忠拿他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以过来的身份提醒道:“年轻人还是以事业为重,不然等你老了,腰上有一堆毛病可就晚了。老哥年轻的时候,可是秦淮河上的浪里小白龙。 那个时候,秦淮河上多少花魁为了老哥夜不能寐。结果你猜怎么着?我现在连每个月交两次公粮都是要了哥哥的老命。用你的话来说就是劲酒虽好,可不要贪杯。” 李文忠的这句话没有一星半点吹嘘的成分,李文忠年轻的时候,的确长得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又是年少成名,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李文忠根本不需要花费一两银子就能逛遍秦淮河上的窑子。 李文忠又帅又能打,只要他勾一下手指头。秦淮河上各家花魁就会大排长队,主动为他投怀送抱。 李景隆的长相正因为是随了他爹李文忠,才会陆续被洪武帝和建文帝两代帝王寄予了厚望。 这一世,朱樉最羡慕的人不是老爹朱元璋也不是老四朱棣,而是眼前的大表哥李文忠。 曾经在无数个深夜,朱樉幻想过要是大表哥那一张帅脸长在自己身上。那他不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布种天下的“梦想”了吗? 可惜老天爷还是公平的,给了他用不完的体力却没有给他一张能够迷死天下女人的样貌。 “你小子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干嘛?我可是一心为了你好啊。” 见到朱樉一动不动望着自己,李文忠还以为是自己撞破了这小子的“好事”,刚才玩的还不够尽兴,现在恼羞成怒了。 “保儿哥,要是我能有你的这张脸,那我这辈子都不用为女人发愁了。” 朱樉难的说起了实话,他对李文忠的长相是发自内心的羡慕。 他本来就长得其貌不扬,自从头上长了根角以后,他就变得更自卑了。 还好,他的本钱够大。算是老天爷给他关上了一扇门,又打开了一扇窗。 让他可以抬头挺胸做真男人,朱樉正在羡慕李文忠的同时,李文忠也在羡慕他。 李文忠低头看了一看,啧啧称奇:“你小子闹出的动静比舅舅年轻的时候还大,可谓是惊天动地。要是我能有你这么大的本钱也不至于人到中年,就从秦淮河金盆洗手了。” 李文忠是舅舅朱元璋一手养大的,偷听墙根儿的功夫可谓是一脉相承。 朱樉忍不住想要是老朱不幸得知,他养在院子里那三小只没少听他的墙角。 不知道朱元璋那张冷漠的脸上表情会是何等精彩? “小弟,你咧着个嘴在傻笑什么?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李文忠指了一下朱樉的嘴角,他的心中开始怀疑朱樉小时候的癔症是不是又犯了?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啊。 朱樉用手擦了擦嘴角,他一脸正色道:“保儿哥深夜来访,不知是有何事找我?” 听到这句话,李文忠险些没有喷出一口老血,他指了一下外面的天色:“我是深夜来找你吗?我他娘来找你的时候,明明还是正午。” “保儿哥稍候片刻,我把人先送回去。再来和你聊正事。” 李文忠刚才就注意到了,朱樉的身后还藏着一个人。 虽然是一身男装打扮,李文忠一眼就看出了她是一个女子。 只是那名女子用头发盖住了脸,让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李文忠隐隐约约觉得对方的身形有些熟悉,但是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李文忠答道:“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 朱樉一伸手将刘莫邪拦腰抱了起来,给了她一个公主抱。 “老赛,去把我的那匹马牵过来。” 朱樉吩咐了一句,一直在外面候着赛哈智,去边上将马牵了过来。 朱樉将刘莫邪抱在怀里,脚踩着马镫直接翻上了马背。 他用左手揽着刘莫邪,右手牵着马缰。 “驾。” 坐骑撒开了马蹄,向着远处奔跑而去。 等到朱樉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赛哈智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他自言自语道:“这成天提心吊胆的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头啊?看来这宫里的公公真不是人能当的。” 在赛哈智的心里这伺候人的活计可比锦衣卫办的案子要难上千百万倍,他不由的在心中向天祈祷:“老天保佑郑公公和王公公,你们二老还是早点回来吧。小赛,我啊,快顶不住了。” …… 朱樉抱着刘莫邪骑在马上,刘莫邪的螓首依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随着马背的不断颠簸,刘莫邪的一头青丝飞舞了起来,时不时拂过他的脸颊。 朱樉感到鼻头一痒,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阿……嚏!” 朱樉身下的坐骑正是老丈人徐达的狮子骢,此刻,他的心里不由自主开始胡思乱想。 “要是让老丈人知道了,我怀里抱着其他女人还骑了他的马。不知道他会不会气的跳脚,拿着剑从南京一路追杀过来呢?” 一想到这儿,朱樉就默念了几声“罪过,罪过。” 老丈人徐达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不仅是第一个旗帜鲜明站出来支持他的,还帮他解决了张虹桥的出身问题。 结果他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居然给别人女儿戴上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朱樉在心里自动将太子妃吕舒忽略了,因为那一次,不对,那几次完全是意外,他朱樉完全是一个受害者。 朱樉没有去应天府衙门敲响登闻鼓,完全是顾念兄弟之情。他自认是一个好男人,没有报案已经够对得起大嫂了。 第 602 章 朱樉是一个行动派。 媳妇在家里不仅要帮他带娃,还要辛辛苦苦打理他名下的一大堆产业。 他一个人不仅在外边逍遥快活,还到处去沾花惹草。 一想到徐妙云那一张粉嫩的俏脸,朱樉心中就涌起一股难以言明的负罪感。 看到怀中的刘莫邪正在酣睡,朱樉松开了马缰,抬起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呸,朱樉,你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一个真正的人渣。” 朱樉小声骂了一句,心中好受了一些。 他的内心又开始陷入纠结了,“妙云妹妹那样知书达礼又对我体贴入微的好女孩,一定会理解我的苦衷。我只是犯下了一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再说了,犯错的是我二弟又不是我。” 不到三秒钟的时间,朱樉就从精神内耗当中解脱了出来。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朱樉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我的肉体虽然出了轨,但是我的灵魂还是只爱妙云一个人的。她一定会原谅我的、” 一想到这儿,朱樉的心里又好受了不少,那些负罪感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朱樉没有选择将刘莫邪送回房,而是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 前脚刚一进门,怀里的刘莫邪悠悠醒来。 她的俏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朱樉有些不知所措。 “你怎么突然哭了?” 刘莫邪哭红了眼睛,她委屈道:“我刚才是骗你的,其实我一路上根本没有睡着。看着你在不停自责,我的心如刀割一样的难受。” 一想到刚才朱樉脸上后悔的神情,刘莫邪直接带上了哭腔:“难道我有那么不堪,一点都配不上你秦王殿下吗?” 朱樉一听完,就知道刘莫邪刚才是误会了。他今天后悔的不是刘莫邪发生了关系,而是跟吕舒的那一段孽缘。 他虽然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人渣,但是他有理想有抱负。是大明封建王朝的未来接班人,怎么能跟自己的大嫂勾搭成奸,乱了伦理纲常呢? 朱樉心里苦,这种狗屁倒灶的事儿压根就没有办法向刘莫邪解释。 看着刘莫邪绝望的眼神,朱樉灵机一动,他直接埋下了头。 吻住了刘莫邪娇艳的红唇,刘莫邪直接睁大了眼睛。 因为有一条长舌粗暴的撬开了她的贝齿。在嘴里不断摸索前行。 刘莫邪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嘴里只能发出“嘤嘤”的呜咽声。 刘莫邪的粉拳在朱樉胸前轻轻捶打了几下,然后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刘莫邪先是热烈回应了一阵,随后,她就感到了一阵窒息,快要透不过气了。 朱樉感到舌尖传来一阵刺痛,他猛然一睁眼就看到刘莫邪长长的睫毛在不停的抖动,眼珠子开始翻白,整个人都快要晕厥。 朱樉松开了怀里的刘莫邪,刘莫邪的樱桃小嘴一张一合,正在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刘莫邪的唇边还挂着一条长长的银丝线,银丝线的另一端正连接在朱樉的嘴角上。 上一世,朱樉在网络上看到一则新闻,有一对情侣因为接吻的时候,太过激烈导致有一人直接晕厥了过去。刚看到这个新闻,朱樉还以为是标题党夸大其词。 轮到自己亲身体验了之后,朱樉才发现还真有这个可能性。 刘莫邪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刚才她的大脑缺氧,意识开始模糊。但凡朱樉要是吻得再久一点,她刘莫邪搞不好就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因为舌吻身亡的女人。 朱樉是一个嘴笨的人,他希望用行动来证明自己。 朱樉二话不说,立马将身上的衣物脱了个一干二净。 看到他脱了个精光,刘莫邪的俏脸上升起两朵红云。 刘莫邪抬起粉拳,用力砸在了朱樉的肩头。“你刚才使那么大的蛮力干嘛?弄的人家现在都不方便了。” “不方便了?我记得你今日没来天葵啊。”朱樉听的一头雾水,天葵就是大姨妈的意思。 “还不把我放下来。” “哦。”朱樉将她的胳膊一抬,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扶在了她那判若杨柳的细腰上。 朱樉轻手轻脚将她放在了地上,刘莫邪的双脚刚一落地就差点一个没有站稳。 她的两条柳叶弯眉直接拧在了一起,刘莫邪的额头直冒冷汗,她的粉面变的煞白。 下身传来一阵阵撕裂的疼痛,疼的她不停冒汗。 “你们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一点都不懂的怜香惜玉。姑奶奶第一次就差点死在你这个没良心的手上。” 说完,刘莫邪的小手摸向了他的腰间,在软肉上狠狠掐了一把。 朱樉心知闯了大祸,他不敢吱声,只好任由刘莫邪撒气。 刘莫邪掐了好一阵,直到朱樉腰间一片青紫,没剩下一块好肉。 她的心里才好受一点,刘莫邪抬手一指,指向了书案上。 “去拿一张宣纸过来,姑奶奶这就告诉你为什么不方便。” 朱樉先是将她抱到了床边,从书案上拿起一张宣纸递给了刘莫邪。 刘莫邪将手中的白纸卷起了一半,对着朱樉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 刘莫邪忿忿道:“现在你该满意了吧?” 经过刘莫邪生动形象的演示,朱樉立刻秒懂。 “都怪我这个人做事一向都很认真,刚才太过专注了,只顾着闷头往前冲了。居然忘了你还是一个雏,不好意思啊。” 朱樉摸着后脑勺不停道歉,刘莫邪听到“雏”这个扎心的字眼,她的柳眉直接倒竖了起来。 “赶紧给我滚蛋,不然姑奶奶今天就跟你同归于尽。” 刘莫邪的俏脸涨得通红,看得出来她是真的生气了。 朱樉直接拉上了房门,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刘莫邪阅人无数,刚才她在朱樉的目光里没有找寻到一点男欢女爱之情,甚至连一丝丝的同情都没有。 朱樉这个不要脸的玩意,居然还幸灾乐祸起来。笑得那么开心。 刘莫邪越想越气,她直接抱着腿在床上失声痛哭。 “刘莫邪,你一个名满京城的女秀才。万万不该瞎了眼睛委身于一个狼心狗肺的混蛋。” 刘莫邪刚哭一会儿,她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第 603 章 镇纸的来历。 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刘莫邪拿出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谁啊?” “是我。” 刘莫邪红着眼睛望向了门口,半开的房门后面是一张讨厌的面孔探了出来。 朱樉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你不是受伤了吗?我刚才是去给你拿药去了。” 朱樉手上拿着一罐金创药,至于这金创药对于钝器所伤有没有效果?就只有天知道了。 他脸上那副令人作呕的笑容,看在刘莫邪的眼中显得格外面目可憎。 刘莫邪暗骂了一句:“天啊噜,他居然厚颜无耻到了这个地步,还有脸笑的出来。” 刘莫邪要是生活在后世,一定会拿出苹果手机给朱樉拍一张照,然后发在小红书上。 取一个标题名为“集美们都出来看一下这个下头男,真是无语子。” 刘莫邪直接无语了,她粉面寒霜板着一脸一句话也不说。 朱樉一点都没有自知之明,凑到了刘莫邪的身边。 紧贴着她坐了下来,刘莫邪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了一边去。 显然是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朱樉笑了笑,他厚颜无耻说的说:“那个,用不用我帮你上药啊?” “上药?”一听这话,刘莫邪跟煮熟的大虾一样,整个人都变成了深红色。 哪怕是两个人就在方才发生了肌肤之亲,骨子里还很传统的她一点都接受不了这样暧昧的举动。 况且这种程度已经不能叫做暧昧了,分明就是赤裸裸的调戏。 刘莫邪整个人都红温了,她强忍着疼痛站直了身子,一把抓起了书案上的镇纸。 刘莫邪将玉石镇纸拿在手中,在朱樉面前扬了扬。 “今天你跟姑奶奶必须要死一个才算数,是你死还是我亡?” 看到那个镇纸,朱樉面色一变,他双手不停摇晃,脚下的步伐连连后退。 “那玩意是我好不容易才从宫里顺出来的。你这一下子砸下去倒是出气了,我至少要损失这一个数。” 朱樉竖起一根手指,在刘莫邪的眼前来回晃动。 “一百两?这是蓝田玉的又是宫里的,至少应该值个上千两才对。” 朱樉轻轻摇头,叹了一口气。“那是宋徽宗赵佶御用的镇纸,至少价值五万两白银。” 这一大块洁白无瑕的蓝田玉虽然算不上极其稀有,奈何它是珍贵文物啊。 古董价值的高低从来都不是取决于它的材料,而是它是包含了文化价值的珍贵文物。 说穿了,传国玉玺要不是有秦始皇刻上“受命于天,其寿永昌”这八个大字。不就是一块稀有的和田玉吗? 恰恰是那八个大字的含金量,才赋予了传国玉器成为王朝正统的神器之名。 朱樉不由想起了《三国志》的袁术,正是因为得到了传国玉玺。 同为反董同盟的只有他和曹操死后,被称为了“驾崩”。 而其他十六路诸侯只配得上一个“薨”字,《三国志》是西晋的陈寿所著。 说明了敌人的敌人的敌人,都觉得袁术得了传国玉玺以后,在史书上配得上一个帝王待遇。 同理,这一方镇纸是宋徽宗赵佶的,赵佶这个人虽然本职工作皇帝干的不怎么样,可是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是历史上的皇帝里面少有的书画双绝,元朝宰相脱脱在编纂《宋史》的时候执笔感叹,用了一句话来形容宋徽宗的才情。 “宋徽宗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 大意是宋徽宗什么都会,唯独不会做皇帝。 听到朱樉这么一说,刘莫邪也反应了过来。 刘莫邪虽是女流之辈,可她一直在京城的文化圈里混迹。 宋徽宗赵佶无疑是个天字号的昏君,可是追捧他的文人墨客不在少数。 刘莫邪听得出来,朱樉话里有夸大的成分。 她将镇纸一反转,就看到尾部上面用飞白体雕刻着“贞观御制”四个字。 刘莫邪又又又红温了,“果然是男人的嘴骗的人鬼,好呀,你竟敢骗我。你真当我不知道宋徽宗用的是瘦金体吗?” 刘莫邪直接将镇纸高高举起,作势要往地上砸去。 “你要是不说实话,你信不信姑奶奶立马就跟你玉石俱焚?” “完了。”朱樉在心中哀叹一声,这臭娘们太精明了不好糊弄啊。 都怪他刚才随口胡诌编的太过随意了,要真的是宋徽宗赵佶用过的东西,洪武帝朱元璋怎么可能会不嫌晦气?还当成宝贝似的供在家里啊。 朱樉只得双手高举,向刘莫邪投降。 “姑奶奶别砸别砸,我错了,是唐太宗李世民的遗物。” 他这么一说,让刘莫邪更加诧异了。“太宗皇帝的遗物怎么会落到你手里?” 想到朱樉的秦王身份,刘莫邪忍不住开始怀疑。 “难道是你派了摸金校尉从昭陵里面盗取出来的?” 昭陵是唐太宗李世民的陵寝,坐落在陕西省咸阳。 唐代诗人李洞有一句诗:“公道此时如不得,昭陵恸哭一生休。” 哭昭陵正是唐朝的一大奇景,大唐的臣子若是有冤屈得不到声张,都是按《大唐律》去昭陵向故去的太宗皇帝哭诉。 “我一个正人君子怎么可能去盗李二凤的陵寝啊?那不是要跟黄巢一样被人戳脊梁骨,背负千秋骂名的事儿吗?” 在封建时代,黄巢的名声跟过街老鼠一样,不仅是因为他滥杀公卿门阀,把五姓七望扫进了历史垃圾堆。更重要的是他还干过两件事,一件事就是他屠尽了长安百姓,用三十万人的人肉来充作军粮。 另一件事就是黄巢发动了四十万人,前前后后发动了三次大规模的盗墓行动。 第一次是效仿项羽去挖掘秦始皇陵,第二次是效仿董卓和赤眉军去盗挖汉武帝的茂陵。第三次则是瞄准了唐高宗李治和武则天的乾陵。 幸好黄巢对于盗墓来说是一个门外汉,但是他这种明火执仗的盗挖皇陵的行为被后人所不齿。 “这方镇纸到底是怎么来的?” 刘莫邪一直在凤阳长大,这两年才来到京城。她进宫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自然不知道洪武帝的书房里放着这么一方宝贝。 第 604 章 一路的颠沛流离。 朱樉谈起了这方镇纸的来龙去脉,“唐太宗的昭陵一共遭受过两次盗墓,一次是黄巢,一次是温韬。黄巢前后动用了数十万人力去盗掘昭陵,却落得个无功而返。可是温韬这人却走了狗屎运,在一场暴雨的冲刷下找到了地宫的入口,从唐太宗的墓室找到了无数珍宝,有钟繇、王羲之的真迹包括一对镇纸。” 温韬这个人是晚唐和五代时期的军阀,如果说吕布是三姓家奴的话,这位大盗出身的温韬更是重量级。 他是一位四姓家奴,先后变换三次姓名为李彦韬、温昭图、李绍冲、 温韬干过最出名的一件事就是盗挖了唐太宗李世民的昭陵,自从他盗陵的名声传遍了天下之后,后周太祖郭威引以为鉴,下令他死后一切随葬从简。就是生怕招惹上温韬这样的大盗,刘莫邪作为一个读书人,自然对温韬的名声有所耳闻。 她的美目在朱樉身上流传,静静听他娓娓道来。 刘莫邪不禁感到好奇:“镇纸本该成双成对才是,大唐太宗皇帝的镇纸为何只剩下了这一方?” “温韬死后,他从昭陵里盗出来的宝藏落到了后唐皇帝李嗣源的手中。石敬瑭借契丹之手灭掉了后唐以后,又将这一对镇纸进献给了辽国皇帝耶律德光。在宋辽签订檀渊之盟后,这一对镇纸又被辽国萧太后当作礼物送给了宋真宗赵恒。” “原本这一对镇纸回到了中原也算是物归原主了,直到靖康二年,由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领衔的金军攻破了大宋的京师汴梁,这一对镇纸成了金人的战利品。跟随被俘虏的徽钦二帝一起北上去了金国。” 自从石敬瑭自称为儿皇帝,向契丹人割让了燕云十六州以后,中原王朝就此失去了北方的天然屏障。 北方的汉人在胡人的铁蹄之下,彷如地上的尘埃一般任人践踏。 靖康之耻,不过是汉人四百年血泪史的一个缩影。 一说到靖康之耻,朱樉的嗓音渐渐变得沙哑。 “在一百多年后,宋蒙联军攻破了金人最后的据点蔡州。金哀宗完颜守绪的尸体连同这一对镇纸被一分为二作为宋蒙友好的象征,送给了第二任蒙古大汗窝阔台。本来这一对镇纸在忽必烈入主中原之后,好不容易有了团聚的机会。” “可惜在元末的时候,元帝脱欢帖木儿又将其中的一方赏赐给了宰相脱脱,脱脱率师百万围困高邮,被张士诚打的大败而归。这一方镇纸成了张士诚的战利品,在我父皇灭掉张士诚的东吴以后,这一方镇纸又兜兜转转落到了我父皇的手上。这就是它的全部来历。” 刘莫邪轻轻抚摸着手上的这一方镇纸,洁白无瑕的玉石上坑坑洼洼,还有许多浅浅的划痕。这是经过了岁月还有战火的洗礼之后,留下来的痕迹。 看着手中的镇纸,刘莫邪由衷感叹道:“没想到这一方小小的镇纸亲眼见证了无数王朝的兴衰更替。在这中原大地之上不论是大宋还是辽国和金国,哪怕是盛极一时的大元朝也避免不了灭亡的命运。”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刘莫邪念出的这一句诗,出自元代文人张养浩的《山坡羊·潼关怀古》。 这首诗的后两句更加有名,朱樉情不自禁就念了出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从古至今,王朝的兴衰更替绝非一家一姓之事。山河破碎,破国家亡对于黎民百姓来说,无异于一场灭顶之灾。王朝衰亡之时,天下百姓如同城门失火的池鱼一般受到战火的殃及。可是到了王朝鼎盛之时,古往今来又有多少盛世能够惠及到了全天下的百姓?” 认识了朱樉这么长的时间,刘莫邪第一次发现他粗犷的外表下,还隐藏着一颗多愁善感的心。 刘莫邪将手中的镇纸放到了床边,她侧过头靠在了朱樉的肩膀上,轻声在他耳边说道:“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所以这世间的百姓日日夜夜都期盼着他们能遇到一位好皇帝。他们不会奢望尧舜那样的圣人,哪怕是一位汉文那样的贤君都会让全天下的百姓欢欣鼓舞。” 听到了刘莫邪的话,朱樉的嘴角不由露出苦笑。 汉文帝在位期间,与民休养生息,实行轻徭薄赋的政策。开启了封建王朝历史上的第一个盛世——文景之治。 而且他还连续十三年免除了大汉全国的农业税赋,是封建王朝历史上的独一份儿。 汉文帝一生勤俭爱民,在后世史学界被誉为百世帝师。 “你说的这一位可是天生的帝王命,唐太宗李世民见了他都要叫一声偶像。在我看来,这样的人物几百年都出不了一个。” 汉文帝不仅是在文治上到达了巅峰,他的权谋之术更是运用的炉火纯青。 汉文帝以弱冠之年继位,就凭借着一人之力斗倒了以陈平和周勃为首的汉初功臣集团。 历史上的明朝中后期同样有一个人,以十五岁的年纪斗倒了大明的内阁首辅杨廷和。 那个人的名字就叫朱厚熜,嘉靖帝的一生在朱樉看来,不过就是对汉文帝的拙劣模仿罢了。 不然老道士也不会因为海瑞的一封《治安疏》,就差点送去见老朱家的列祖列宗了。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推崇汉文帝啊?我倒是觉得当今圣上一样勤政爱民并不逊于汉文帝。” 听到刘莫邪夸起了朱元璋,朱樉一脸不屑,撇了撇嘴:“汉文帝一生的黑点不过就两个,一个是宠幸邓通,另一个就是李商隐的那一句诗。他朱元璋,不过是凤阳的一个老农民。他的权谋和手腕比起汉文帝来说,真是差到了姥姥家。” 刘莫邪博览群书,当然知道朱樉说的是李商隐的哪一句诗,她直接念了出来。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听到后半句,刘莫邪扑哧一笑,直接笑出了声。 “呵呵,这世上哪有人这样贬低自己的父亲。你就不怕这话要是传出去,被朝中大臣得知,上朝参你一本吗?” 第 605 章 当文抄公头一回露出了马脚。 在封建礼教当中,最重要的就是三纲五常。分别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刘莫邪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她自幼接触的便是儒家正统学说。 朱樉刚才的一番话听在她的耳中,无疑是乱了伦理纲常,甚至可以说是大逆不道。 朱樉现在是头上的虱子多了不怕痒,他满不在乎的说:“我说的可是大实话。” “太史公有云臣不可言君亲之恶,为讳者,礼也!你这般诋毁自己的父亲会让世人如何看待身为人子的你呢?众口铄金的道理,你应该懂的。” 朱樉没有正面回答刘莫邪,而是选择用唐伯虎的一首诗来作为回应。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这两句诗让刘莫邪吟诵了一遍,随后她脸上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 “郎君的文章作的稀松平常,没有半点出彩之处可谓是平平无奇。我没有想到的是郎君居然在诗词一道上大放异彩,真是士别三日当令人刮目相看啊。” 刘莫邪的语气阴阳怪气,朱樉脸皮再厚也不由的老脸一红。 他在文学上的真实水平能瞒过天下人,却瞒不过眼前这个枕边人。 看到朱樉红着脸沉默不语,刘莫邪忍不住调笑:“郎君刚才吟诵的这一首诗看似狂放不羁,有纵情山水之后的肆意洒脱。实则,不然。在我看来,这一定是位怀才不遇的大才子所作,大概是科场失意后,这一位大才子在报国无门之下,只能寄情山水度过余生。因此,他的心中才会有这般惆怅。” 刘莫邪分析的十分透彻,听的朱樉瞠目结舌。 他原本是想刘莫邪这个大才女的面前,炫耀一下自己文抄公的本事。 没成想直接撞到了枪口上,刘莫邪就差指着他的鼻子追问这首诗是从哪里剽窃而来的了。 朱樉这一下子连“底裤”都被刘莫邪扒了一个精光,他的颜面那是一个荡然无存。 饶是朱樉脸皮再厚也不禁红了脸,“我就是即兴而作,你分析来分析去的那么认真干嘛啊你?” 一说到文学,刘莫邪的俏脸板着,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剽窃他人的诗文乃是小人行径,郎君这等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与小人为伍呢?今日之事要是流传了出去,郎君岂不是会受到天下文人的唾弃吗?” 刘莫邪这一反问,问的朱樉是哑口无言了。 唐寅,字伯虎。弘治年间的江南第一才子。 《桃花庵歌》是唐伯虎的代表之作,弘治十二年,唐伯虎卷入了同乡徐经的科举舞弊案,万般无奈之下,唐伯虎只好辞官回乡。 唐伯虎在苏州城北桃花坞买下了一处院落,自号桃花庵主。在仕途无望之下,唐伯虎怀着满腔悲愤写下了这首《桃花庵歌》,从此,他有了一个江南狂生的名号。 刘莫邪刚才的话算是提醒了他,唐伯虎的人生轨迹跟他截然不同,可以说没有半点交集。 以后当文抄公还得在这方面多加注意,以免跟今天一样闹出天大的笑话来。 “你这人怎么不说话啊?难道是真的是不幸被我言中了?剽窃别人的诗作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罪,你以后有过改之,无则加勉就行了。” 刘莫邪一脸狐疑看向了朱樉,朱樉的脸上没有半点歉疚,他反而理直气壮的说:“我可以对天发誓,这首诗就是我写的。不信,你把作者找出来的跟我当面对质。” “能写出这样的诗在我看来唯有一人,就是那位闻名天下的大才子青丘子,高季迪。可是他都死了好些年了……” 说着说着,刘莫邪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粉拳捶了一下他的胸口。 “呀,你这人可真够无赖的,让我去找一个死人过来跟你对质。你究竟是安的的什么心啊?” 高启,字季迪,号青丘子。有明初第一才子之称。太子朱标曾在十多年以前,拜托朱樉去苏州寻找高启,让他参与编纂《元史》。 朱樉当时还没能成行,就听到了高启连同苏州知府魏观一起被锁拿到了南京。高启和魏观这两个倒霉蛋都还没有经过三司会审,就被一起押赴到西市口行刑了。 从洪武帝下旨去苏州抓捕到高启和魏观两人一同被押赴到刑场,不过用了仅仅三天的时间。快到太子朱标都没有反应过来,去为高启这个大才子求情。 一想到这儿,朱樉的心里充满了疑问。老朱原本是高启的小迷弟,这个高启究竟是做了什么事儿?才会让老朱有粉转黑,亲自下令腰斩了自己的偶像。 看到眼前的心上人跟她交谈的时候,一整个神游天外的状态。刘莫邪这个冰山美人终于憋不住了,她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 “你这脑子里又是在想哪家的狐媚子,想的这么入神?果然啊,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得不到那个永远都是最好的。” 自从两人认识以来,朱樉还是第一次发现刘莫邪这个女文青还有当阴阳师的潜力。 听到刘莫邪酸溜溜的语气,朱樉一脸无辜道:“刚才听你提到高启,我这不是好奇他因何事触怒了龙颜,惹下了杀身之祸吗?” 一想到高启这个天下闻名的大才子三十九岁就殒命了,刘莫邪的心中充满了惋惜之情。 “在苏州府衙落成之时,高季迪应知府魏观之邀写下了一篇《上梁文》,因苏州府衙的所在是张士诚王府的旧址,恰好高季迪的《上梁文》里有一句“龙盘虎踞”被人告发。皇上以谋反之罪腰斩了二人。” 朱樉若有所思的说:“高启死的时候,是洪武七年。那时候,张士诚的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老朱这个人虽然有点小肚鸡肠,但还不至于为了一个词就狠心杀掉一位名满天下的才子。我怀疑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第 606 章 秦王府的命格,把小刘都算迷糊了! 在朱樉看来,若是换了其他文人。或许有可能因为一句诗惹怒了朱元璋,可是高启这个人写出的《登金陵雨花台望大江》。 里面有两句诗,“我生幸逢圣人起南国,祸乱初平事休息。 从今四海永为家,不用长江限南北。” 这两句肉麻到了极点的马屁,可是恰好挠到了洪武帝的痒痒处。 不然在朱樉小时候,老朱也不会强制要求包括他在内的所有皇子全文背诵高启的这首诗了。 而且在他的印象里,朱元璋即兴朗诵高启的诗文已经成了老朱家家宴的必备节目。 再说别的人当官都是求爷爷告奶奶,而高启则完全不同,可以说是老朱求着他入朝为官。 老朱一出手就给高启准备了户部侍郎的高位,可惜高启这个人固辞不受,老朱在无奈之下,赐给了他许多金银。然后下了一道旨意让高启放还回乡。 朱樉对高启这个人不感兴趣,让他真正感到好奇的是朱元璋为何会因爱生恨非得要置对方于死地? 朱樉心里装着事儿,他的目光不自觉的飘向了窗外。不过这一次,刘莫邪没有再怪罪他。 刘莫邪叹了一口气,她一脸惋惜的说:“不管事情的真相到底是如何的,高季迪这个人已经死了。像高季迪这样惊才绝艳之人,百年都难得一遇。他的死不仅是大明文坛的损失,还是整个天下士林的一大损失。” 刘莫邪惋惜的是高启的才华,时年三十多岁的高启可是力压了宋濂和刘伯温这两个文坛宗师,位居明初三大才子之首。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才子,他这个天下第一才子的含金量可比后来那个“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解缙要强上许多。 要知道元末明初的江南文人榜上,写下两本四大名著的施耐庵和罗贯中师徒,可是在江南文坛排不上号。 同时期的高启仅凭三十多岁的年纪能够打败这么多位在世的文坛泰斗,登上江南文坛的盟主宝座。 可见高启的这个天下第一含金量有多高了,不说还好,朱樉是越说越感到后悔。 朱樉现在那个后悔,恨不得立马带兵杀回南京去抽朱元璋两个大比兜。 要是高启还好好活着,将来要是让他动笔起草他的登基诏书可不比方孝孺之流的要强上千百倍啊? 作为“建文三傻”之首的方孝孺,朱樉是打从心里瞧不上他。 朱樉在心中默默为远在京城的刘伯温加油打气,“老刘头,现在明初三大才子就剩下你一根独苗了,你可要加把劲活到九十九啊。我将来的登基诏书可就落在你身上了。” …… 此时此刻,远在京城的刘伯温正在刘府的书房内,全神贯注的整理着他的文集。 刘伯温仿佛有感应一般,打了一个长长的喷嚏。 “阿……嚏,是谁在背后念叨老夫的名讳?” 一名长身玉立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他的长相跟刘伯温有七八分相似。 中年人的手上拿了一件狐裘,他走到刘伯温的身后,轻手轻脚为刘伯温披在了肩上。 “眼下正是入秋,父亲大人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中年人正是刘伯温的长子,官居閤门使的刘璟。 “璟儿啊,咱们这一家子幸得秦王庇佑。你爹虽然丢掉了诚意伯的爵位,可是好歹保住了这一身残躯。我这大半生都为了大明献言献策无数,可以说上对得起君王,下对得起天下万民。” 刘璟安静的坐在一旁听着父亲有感而发。 “我刘基这一生为人谋划无数,既有堂堂正正的阳谋也有阴险毒辣的毒计。你爹这一生可以说对得起所有人,唯独有三个对不起的人。” “父亲,孩儿心中有个疑问。孩儿知道父亲的性命是秦王殿下所救,不知剩下的那两位是何人?” 刘璟一问完,刘伯温长叹了一声。“当年凤阳之事,你已知晓。你爹跟你师爷受了太子之命,假借燕王之名要谋害秦王。其实你已深得为父的真传,应当推算的出北平有真龙天子之气。” 刘璟点了点头,“正如父亲所言,孩儿用文王六十四卦花了八年的时间才推算出,大都旧地北平为我大明龙脉的所在。燕王居于此地,正如潜龙在渊。等到将来风云际会之时,燕王必定会一飞冲天,成为我大明的下一个真龙天子。” 刘璟的话,让刘伯温的嘴角露出笑容:“你这个年纪能够算到这一步已经不逊于为父当年了,可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孩儿还请父亲多多指正。”刘璟站起身子,对着刘伯温行了一礼。 刘伯温捋着胡须,笑着说道:“卦象上能够推算出来的未来,正是所谓的天数。天数有常,而人事无常。任何一个细微的变故看似不起眼的存在,在无形之中默默影响着天数的改变。” “天数自当是天命,燕王有天命所归,难道天命还能徒生变数不成?” 刘璟的脸上满是疑惑,刘伯温笑着解释道:“燕王确是潜龙在渊的命格,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你算漏了一点,确切的说是你算漏了一个人。” “孩儿曾经推演过太子和诸王的命数,自认没有任何遗漏。还请父亲大人为孩儿斧正。” 刘伯温眯着眼睛笑的像一只老狐狸,“你应该是算漏了秦王妃这个人。” “秦王有两位王妃,不知父亲大人所说的是哪一位王妃?” “从古至今,龙凤指代的帝后,只有龙凤呈祥,天下九州才能四海升平。你只能算到了真龙天子却没有算到真命天后。我说的那一位就在秦王府中,她叫徐王妃。” 刘伯温在书案上用纸笔写下了徐妙云的生辰八字,递给了刘璟。 听到刘伯温的话,刘璟脸上恍然大悟。 他拿出了刘伯温家传的百宝袋,拿出卜具,用文王六十四卦又推算了一遍。 最后,刘璟一脸惊讶道:“这卦象为何会如此奇怪?在徐王妃的卦象上,居然是皇后的命格。而秦王却不是真龙天子。” 刘璟整个都迷糊,刘璟在心中骂了一句娘:算了这么多年卦,还是头一次遇到真命天子跟真命皇后是两对的夫妇。这他娘找谁说理去? 第 607 章 秦王是上天眷顾之人?不可能! “自古以来,男为阳,女为阴。龙为阳,凤为阴,阴阳调和方能让世上风调雨顺。这好好的一对龙凤怎么会分开呢?” 刘伯温抚着长须,笑呵呵道:“由此可见,这世上之事无时无刻都在变化。今日所谓的定数,来日说不定会化为变数。” “父亲大人打小就教育孩儿,这世间万物冥冥之中皆有定数。天意不可违,天命不可改。” “根据孩儿刚才的卜算得知,燕王和徐王妃原本是一对相辅相成的帝后命格,这中间却好像硬生生的被某个人强行拆开了一样。让一对龙凤的格局变成劳燕分飞,各分东西。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刘璟越想越是抓狂,他的胸中憋闷仿佛有一口郁结之气堵在了心口,让他感到难受不已。 激动之下,刘璟揪起自己的头发,大喊一声:“这究竟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干出来的好事?这不是强行逆天改命给他自己加戏吗?” 一向涵养很好的刘璟都给气疯了,他一个谦谦君子在有生之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厚颜无耻之人,简直是强盗土匪的行径。 “璟儿,这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就让你发狂了,看来你的养气功夫还修炼的不到家啊。” 刘伯温喝着茶,他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 “这卦象好生奇特,简直是匪夷所思。孩儿愚钝,还请父亲为孩儿答疑解惑。” “本来你哥才是家中的长子,为父没有传授他谶纬之学。恰恰相反,为父却将这一身所学尽数传给你,璟儿,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刘伯温没有正面回答儿子的问题,而是提起了往事。 “孩儿有所不知,还请父亲大人教诲。”刘璟起身郑重其事对着刘基又行了一礼。 刘伯温笑着说:“因为你哥这个人太过方正,又不懂的变通之道。为父要是将谶纬之学和阴阳术数传授给他,不但不是帮他反而还会害了他。而你,则完全不同。你的骨子里虽然也有一些迂腐,但是你却懂得因地制宜的道理。” 在刘伯温的眼中,大儿子刘琏为人古板,是一个迂腐的传统文人。这样的人要是入朝为官,本事越大反而死的越早。 而小儿子刘璟跟他年轻的时候一样,有智谋、有胆略更重要的是懂得如何变通。 在刘伯温看来,小儿子才是继承他衣钵的最好人选。 刘伯温沉吟了半天,才说道:“这人的命数看似全由上天注定,实则不然。人是活物不是死物,没有一成不变的道理。平常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有可能改变因果,在八年以前,胡惟庸奉旨探望为父之前,为父曾经偷偷补了一卦。” “那次卦象的结果,为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因为为父心里清楚,我的结局会是十死无生。所以在胡惟庸来的前几日,为父就让你大哥在家中备好了棺椁。还派你赶回老家去选了一座墓地。” “结果那一日秦王同胡惟庸一同前来,秦王的到来完全出乎了为父的意料。你知道当我见到秦王那一刻,为父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吗?” 秦王和胡惟庸来刘府的那天,刘璟正在温州老家。他有些不确定的回答:“父亲大人想必是十分惊讶吧。” “岂止是十分惊讶,为父永远记得当时我的脸上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为父那时的岁数六十有四,卜了四十多年的卦。为父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算掉了一个人。” 刘伯温的话,让刘璟惊讶不已,他嘴巴大张,惊呼道:“这世上竟然还有父亲算不到的人?莫非他真是……不对啊,孩儿早先推演过秦王的命数,分明是中年早夭的短命之相。” “在这以前,为父的想法跟你如出一辙。都认为这世上不可能存在逆天改命之人。可是秦王的出现改变了为父的想法,按他的命格原本不会跟为父产生任何交集。按照卦象,为父原本应该死在洪武八年,可是秦王的出现,硬生生改变了为父的命运。” 刘伯温的话,让刘璟感到整个世界观都崩塌了。他惊讶道:“世上怎会有这等逆天改命之人?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格,还改变了他人的命运。” 难道秦王已经羽化登仙,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刘璟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丢掉了这一个可怕的想法。 “以为父多年的经验来看,秦王的出现是这世上最大的一个变数。他的命运仿佛飘忽不定,让人难以琢磨。这段时日以来,为父为他卜算过不少次,但是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了。” 刘璟一听这话,他失声惊叫道:“这是天遮眼,他一个藩王怎么会得到上天的垂青?” 从古至今,算命最出名的方士莫过于汉代的许负还有唐代的袁天罡和李淳风。 许负有三个著名的预言,一个是预言薄姬会生下天子,正如她的所料后来薄姬被刘邦宠幸之后,一夜之间怀上了龙种就是后来的汉文帝刘恒。 另外两个预言则是预言了丞相周亚夫和汉文帝的宠臣邓通会活活饿死。 袁天罡则是预言了婴儿时期的武则天有天子之相,李淳风则是作出了鼎鼎大名的推背图。 作为刘伯温的衣钵传人,刘璟当然知道方士这个行当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那就是在位的天子不能算,因为不管算的准与不准都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还有一种就是天降紫微星的帝王命,这种人自打一出生就有上天庇佑。 凡夫俗子根本无法用阴阳术数窥探出他的命格,俗称天遮眼。 虽然事实摆在眼前,刘璟还是无法相信父亲的话。 他默念着秦王的生辰八字,拿着六枚铜钱扔进了八卦盘中滚了好几圈。 铜钱终于停了下来,刘璟拍着手,高兴的像个孩童一般向父亲炫耀道:“父亲,孩儿又卜算了一次,这一次结果还是跟上一次一样。看来秦王只是误打误撞,救下了父亲一命。” 刘伯温表情平淡,对着他说道:“八年之前,秦王险些死在了山林之中。你将他名字里面的木字去掉再卜一次卦就知道了。” 第 608 章 天生的圣人命。 每个人的名字都是一个符号,这个符号是来区别自己与他人之间的象征。 他们这些方士需要对方的名字加上生辰八字,用来沟通鬼神,卜算吉凶。 刘璟在有生之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无厘头的要求,他又向父亲求证了一遍: “父亲大人的意思是让孩儿将秦王名字里的偏旁去掉以后再行占卜,对吗?” 刘伯温微微颔首,缓缓开口:“璟儿,你先按照为父所说做一遍。你就会明白秦王为何会是世上最大的一个变数了。” 听到父亲一吩咐,刘璟虽有一肚子的疑问还是依言照做了。 刘璟从桌案上拿起了六枚铜钱放在了手心里。 这六枚铜钱是汉代的五铢钱,它们的大小和形状都完全一样。 这六枚铜钱是汉室宫中的压胜钱,因为年代久远,字面变得十分模糊。 只有“五铢”两个字还依稀可见,刘璟双手合十捧起了五铢钱。 刘璟闭上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手上的五铢钱像掷骰子一样不停地来回摇晃。 等到口诀一念完,刘璟立马睁开了双眼。 他的双手一摊开,六枚铜钱尽数落到了八卦盘当中。 六枚铜钱在盘子里面来回滚动,因为碰撞时不时发出叮叮当当的金属脆响声。 刘璟死死盯住盘子里的六枚铜钱,他的眼珠子随着那几枚铜钱来回转动。 铜钱还在不停滚动,刘璟脸色变得越发奇怪。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那六枚铜钱足足滚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停下来。 刘璟伸长了脖子定睛一看,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只见盘子里的五枚铜钱字面朝天,还有一枚铜钱十分诡异的立了起来。 让刘璟更为震惊的是五枚铜钱沿着盘子中央均匀分布组成了一个图案,看起来像一个“大”字又像一个五角星的形状。 刘璟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将六枚铜钱拿起来又照着刚才的样子重新做了一遍。 结果还是一模一样,看着盘子中间的五角星图案,刘璟就像一个输红眼的赌徒,他红着眼仰天嘶吼了一声:“孩儿算了十多年的卦,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古怪的卦象。这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了。” 刘璟感到他整个人的世界观都在今天崩的稀碎,刘伯温一脸微笑站在半边,看着儿子抓狂的模样。 刘伯温笑吟吟说道:“老夫自幼就饱读圣贤书,圣人曾有云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是这世上的光怪陆离之事何止万千,因此,老夫才会去拜师学艺苦修这阴阳五行之术。” “圣人出,临万方,赤若白日登扶桑。 阴灵韬精星灭芒,群氛辟易归大荒。 晻暧寒谷熙春阳,枯根发茁畅幽藏。 潜鱼跃波谷鸟翔,花明草暖青天长。 青天长,圣人寿,北斗轩辕调气候。 北辰中居环列宿,八风应律九歌奏,圆方交格神灵辏。 圣人出,阳道开。 亿万年,歌康哉。” 刘伯温口中吟诵的这首诗,是他早年写的《圣人出》。 “父亲,您的意思是秦王是天生的圣人之命?” 刘伯温轻轻点了下头,“古语有云圣人出,黄河清。夫黄河清而圣人生,里社鸣而圣人出,群龙见而圣人用。自古以来,我华夏大地每逢经历大劫难,都会圣人降生来拯救天下苍生。” 听了父亲的话,刘璟更加不解。“父亲,孩儿有一事不明。您曾经说过当今圣上是圣人降世,天生就带着使命来结束天下乱世,解民于倒悬,陈纲立纪,再造华夏。圣人五百年一出,这秦王居然也是圣人命格,那岂不是说普天之下竟然同时存在两位圣人了吗?” “古语有云一山不容二虎,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天下有两位圣人临世,既是天下百姓的幸事,又何尝不是天下百姓的不幸呢?” 刘伯温没有正面回答,刘璟脸上的表情更加纠结。 “孩儿心中还有一件事始终想不明白,这秦王的身上十分古怪,一个人的身上怎么会有两种截然相反的命格呢?” 刘伯温抚着长须,悠悠长叹一声。“一人两命这种事,亘古未有之。不光是璟儿你,为父至今也百思不得其解。” 一切不能以常理推断的怪事都归为了玄学,而秦王身上发生的事可谓玄学中的玄学。 哪怕是号称神算子的刘伯温,他也算不明白朱樉身上的种种怪异之处。 听到父亲这样说,刘璟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他拿起铜钱还想再算一次,刘伯温出言制止了他。 “凡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圣人之命自有天佑,凡夫俗子不可窥探之。你这样下去是徒劳无功的,还会白白折损自身的阳寿。” 一听这话,刘璟吓得不敢乱动,他手上一松,手中的几枚铜钱哗啦啦的掉落在了地上。 刘伯温拉着刘璟坐了下来,父子二人相对而坐。 刘伯温对儿子说道:“璟儿你一身本事,无论诗书经义还是兵法韬略都深得为父的真传。为父今日找你前来是有一件事,只有你亲自去办,为父才能放心。” “还请父亲尽管吩咐,孩儿一定会竭尽所能,尽心尽力去完成。” 刘伯温又把话题拉了回去。“我刚才跟你说过,我这一生唯独对不起三个人。秦王不仅救我性命还一直待我不薄,在八年前,我被师傅张中裹挟奉太子之命去谋害秦王。” 说到这里,刘伯温长叹了一口气。“唉,为父可谓是恩将仇报。差点让秦王在凤阳丧命,可是秦王不仅没有追究你爹,还以德报怨在陛下面前请命赦免了我。为父这条命算得上是前前后后被秦王救了两次。秦王也是为父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一个人。” 老刘头难得良心发现,在儿子面前说了朱樉的一堆好话。 可惜远在贵州的朱樉,是听不到了。 刘伯温接着说道:“为父对不起的还有两个人,这两个人就是韩林儿和刘福通。” 听到这话,刘璟一脸不解,他说道:“韩林儿和刘福通是在长江瓜步口触礁而死,跟父亲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父亲为何还要自责呢?” 第 609 章 刘李之争的最后赢家? 朝廷公布的小明王韩林儿和丞相刘福通的死因,是因为韩林儿所乘坐的船只途经瓜州之时,碰撞到了江底的暗礁不幸溺亡。 令刘璟疑惑不解的是父亲刘伯温为何会对小明王之死感到自责? 看到儿子的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刘伯温幽幽叹了一声,“唉,当年韩山童和刘福通召集十五万河工起义,自号‘明王降世,拯救苍生’。他们头戴红巾,被世人称为红巾军。起义没过多久,这支红巾军就受到了元廷的绞杀,韩山童不幸身故。” “刘福通逃了出去,他逃到徐州武安山召集了红巾军的残部拥立了韩山童之子韩林儿为帝,建立了韩宋政权。这就是韩林儿的名号小明王的由来。” 听到父亲谈起了的前尘往事,刘璟一边倾听一边发出了疑问:“刘福通拥戴小明王之时,父亲应该还在元廷浙江参政石抹宜孙的手下充任幕僚。跟小明王应该没有任何交集才对。” 刘伯温喝了一口清茶,才缓缓开口:“原本为父和韩林儿、刘福通二人的确没有任何交集,可你不知道的是当年,张士诚派部将吕珍去攻打安丰,而安丰正是韩宋的都成所在。” “安丰被围之后,刘福通派人突围向陛下求援。当时的陛下还是小明王敕封的吴国公,刘福通的使者到了应天以后,当夜,陛下就召了李善长和我还有朱升三人商议。” “你应该知道为父和李善长因为出身不同在朝堂上是死对头,可是在是否救援安丰一事上,我和他的意见难得统一。那就是隔岸观火,坐等安丰城被张士诚攻灭。” 父亲刘伯温的话,让刘璟心底产生了一个疑问。 “父亲大人能否告知孩儿,枫林先生当时是怎么说的?” “他?呵呵。”刘伯温冷笑了一声,随后继续说道:“朱老夫子曾经向陛下献上了‘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九字战略方针,陛下一向最乐意听他的话。不出意外,朱老夫子与我跟李善长二人的意见相左。” “他对陛下说小明王是天下红巾军的首领。正所谓树大招风,小明王一旦身死的消息传出去。元廷势必会集齐大军来攻打江南。到时候,元廷的大军压境。国公的基业应天难免唇亡齿寒。” 听到这话,刘璟惊讶的张大了嘴,他问道:“难不成陛下听信了风林先生的话?” 刘伯温点了下头,我接着说道:“其实朱老夫子的话不无道理。当时,在陈友谅和张士诚三人之中,陛下的实力最为弱小。在北方受到察罕帖木儿率领的河南元军威胁,在南方又受到了陈友谅和张士诚二人的夹击。” “如果没有韩林儿的韩宋作为战略缓冲,察罕帖木儿的元军完全可以顺着淮河进入安徽境内。届时,陛下就会陷入三面合围当中。所以陛下当机立断,下令以开平王为先锋,亲自率军去解了安丰之围。” “在解除了安丰城围以后,陛下将韩林儿和刘福通等人安置在了滁州。韩宋丞相刘福通以中书省的名义在滁州城设御座,让陛下率领百官来朝觐小明王。为父当年就是陛下身边随行官员当中的一员。” “父亲,孩儿有一事想不明白。您为何会和太师一起反对救援安丰呢?” 听到刘璟发问,刘伯温笑着解释道:“陛下起于微末,可谓是白手起家。没有借过韩宋的便利,小明王韩林儿不过是陛下名义上的‘皇帝’。我跟李善长二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认知,那就是小明王韩林儿不死,迟早会成为陛下称帝道路上的一个阻碍。” 在封建社会,正所谓师出有名,谁占据了大义和名分,谁就是拥有主动权的那一个。 当时的小明王韩林儿身为天下红巾军的领袖,正是占据大义和名分的那一个人。 刘璟若有所思点了下头,刘伯温接着说道:“为父跟陛下一起进了滁州城的韩宋皇宫,丞相刘福通率领文武百官向‘皇帝’韩林儿行叩拜大礼。所有人包括陛下都碍于情面,在韩林儿的身前行起了三拜九叩之礼,唯有为父一人坚持不拜。” 刘伯温向儿子考校道:“璟儿,你知道为父为何不愿意向韩林儿叩拜吗?” 刘璟低头沉思了片刻,才抬起头说道:“回父亲大人,孩儿觉得应该是父亲和陛下在事先商量好了,借以此事来试探韩宋君臣对陛下的态度。” 刘伯温微微颔首,他笑着说:“你说的很对,为父就是故意发难以此来激怒韩宋君臣。如果韩宋君臣刘福通等人要小题大做,借题发挥。为父是擅作主张,陛下完全可以将过错推到为父一个人的身上。” “你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见识已经不弱于为父当年,但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难得听到父亲的夸奖,刘璟先是面上一喜,随即正色道:“还请父亲大人赐教。” “其实为父出此下策有两个用意,一个就是你刚才所说的试探韩宋君臣,另一个就是因为为父的出身。为父生于江南,长于江南。不仅和宋濂、叶琛、章溢三人合称为‘浙东四先生’是江南文坛的领袖之一,还是江南士绅的代表之一。” “这也是为父和李善长在朝堂上闹得不可开交的缘故,我跟他并没有多少私仇,只是因为他代表的是开国的淮西武人,而我代表的江南地区的士绅和文人。与其说是我跟他的对抗,倒不如说是两种圈子或者两个群体的对抗。” 听到这里,刘璟问出了一直隐藏在心底深处的疑问。 “父亲和李太师相争多年,孩儿很好奇父亲和他之间,最后的胜者是谁?” 刘伯温的嘴角一阵抽搐,良久,他才苦笑道:“严格来说,我和李善长都是皇权之下的失败者,唯有陛下一人才是真正笑到最后的胜利者。” 在儿子面前,面露难堪的刘伯温果断转移了话题。 “话又说回来了,当时,为父没有向韩林儿行叩拜礼,丞相刘福通大怒当即派了卫士来锁拿我。” 第 610 章 乡民?不是百姓,而是士绅! “刘福通对我说:‘大胆刘基见到当今皇上为何不跪?’,为父临危不惧,横眉怒目回了他一句:‘一个在山上放牧的小儿,我为何要奉他为主?’” 刘璟闭口不言,在一旁侧耳倾听,丝毫不敢打扰父亲回忆往事。 刘伯温继续说:“刘福通当即拔刀要砍下我的头颅,这个时候,陛下站了出来对韩宋君臣朗声说道:刘基是我朱元璋的臣子,不是你们大宋的臣子。你们谁敢动他一根汗毛,就先问过我手中这把长刀利否。” 韩林儿声称是宋徽宗的九世孙,刘福通拥立韩林儿为帝建立龙凤政权,史称韩宋。喊出‘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的口号。 “没想到陛下和韩宋决裂的原因竟然是为了父亲,由此可见,陛下还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 刘璟有感而发,刘伯温直接打断了他。“你先别忙着感动,陛下之所以要维护你爹其实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事先商量好的,陛下只是配合为父演戏。另一个就是陛下的心中其实早就有了和韩宋的决裂之意。” “陛下曾在郭子兴的麾下,是红巾军出身。孩儿不明白为何他要同韩宋分道扬镳?” 刘伯温看着次子长叹了一声,刘璟身上的一身本事虽然深得他的真传,可是等到了三十岁才有机会入朝为官。 刘璟的宦海生涯不到两年,在政治上是个不折不扣的愣头青。 等到了将来,刘璟在官场上碰到了他刘伯温的仇家,这个愣头青儿子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想到这儿,刘伯温的心中有了一个决断。 刘伯温回答道:“韩宋虽然名为陛下的上级,可是至始至终,陛下都没有从韩宋那里得到一分钱的好处。反而在韩宋有难的时候,陛下还得不远千里发兵去救援。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陛下在滁州城里,看到了韩宋军中不仅军容不整,而且将官和士卒称兄道弟,不是成天在花天酒地,就是在城中强抢民脂民膏。” “这样的军队名为官军,实为流寇。而且滁州地处淮西,邻近陛下的故乡。陛下更不愿这群流寇留在淮西祸害乡民,陛下索性找了一个借口与韩宋彻底决裂。” 听到这里,刘璟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十分艰难的吐出了一句话。 “孩儿猜的没错的话,父亲口中的‘乡民’应该不是城里的平民百姓,而是滁州等地的淮西士绅吧。” 刘璟博览群书,他当然知道红巾军与黄巢那支农民起义军不同,他们不祸害黎民百姓,祸害的是富人和乡绅,要不然大元朝的汉人地主们也不会自发的组织‘义军’去帮着元廷剿灭红巾军了。 刘伯温没有想到二儿子的悟性居然这么高,他面露惊讶之色,良久,刘伯温才淡淡说了一句:“古语有云防民于口,甚于防川。民之有口也,犹土之有山川也,财用于是乎出;犹其有原隰衍沃也,衣食于是乎生。这个民从来都不是黎民百姓,而是那群手握笔杆子的士人和乡绅。” 刘伯温经历了几十年的宦海沉浮,他的心肠早就磨砺的如同铁石一般冰冷。 而刘璟跟他不同,刚刚迈进官场的刘璟还是一个热血的中年人。 “红巾军中虽然出过不少败类,可是大部分的红巾都是反抗元朝暴政,驱逐鞑虏卫我中华的汉家好儿郎。父亲和陛下赶走他们的行为,又与亲者痛,仇者快何异?” 刘璟的眼眶红润了,真正打响反元第一枪的就是这些红巾军,可是他们的结局却跟流寇一样被人挥之即来,招之即去。变成了一群无家可归的流寇。 听到儿子的质问,一向能言善辩的刘伯温直接沉默了。 良久之后,他终于开了口,只是刘伯温的声音变得沙哑。 “璟儿,你要记住为父的一句话。这人啊,一旦是身居高位就会变得身不由己。红巾军里面确实有不少像刘福通这样的英雄豪杰,但是也有方国珍这样两面三刀的无耻小人。为父当年帮着石抹宜珍围剿方国珍这支红巾,我对浙江百姓是无愧于心的。” 方国珍跟张士诚一样都是私盐贩子出身,跟爱民如子的张士诚不同,方国珍在被仇家告发了以后,选择了逃亡海上变成了海盗。 方国珍在海上聚集了数千人,不仅抢劫了来往船只,阻塞了海路。还干了不少杀人越货的脏事与江洋大盗无异。 可惜的是张士诚一死,方国珍就向明军送去了降书。 洪武帝接受了他的投诚,以诏安之名,一直让方国珍在南京活到了寿终正寝。讽刺的是一代江洋大盗方国珍下葬的时候,洪武帝还下旨让翰林学士宋濂为他写了一篇祭祀的碑文。 刘璟没有说话,刘伯温自顾自说:“刘福通这人不仅首倡起义,还在北方聚众数十万搅得元朝天翻地覆,还光复了赵宋的故都汴梁——开封。可惜盛极而衰,北方的红巾军最终陷入了分裂被孛罗帖木儿和察罕帖木儿二人各个击破。” “在为父的心中,刘福通这个人何尝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可惜你爹和他终究不是一路人。” “孩儿不明白父亲跟刘福通之间,二人究竟有什么过节?” 刘伯温笑了笑,说道:“为父不仅是江南文坛的领袖之一,还是地主出身。与刘福通这样的草莽汉子终究不是一路人。” “那为何父亲后来又投到了陛下的帐中?”在刘璟看来,刘福通和洪武帝都是草莽出身,并有本质上的不同。 “你以为你爹是心甘情愿去南京的吗?要是这样,我也不至于会落到开国功臣里的最末等了。先前那个诚意伯,未尝不是陛下对为父的一种敲打。” 刘伯温太了解朱元璋这个人,那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和爱记仇。 对于他当初端着架子不肯投诚那件事,哪怕过了几十年,至今都在耿耿于怀。 不过洪武帝这个人虽然爱记仇,可是却没有亏待他的后人。 刘伯温的诚意伯爵位虽然被褫夺了,但是他的两个儿子都入朝为官了。 第 611 章 当年害死韩林儿的幕后真凶!! 刘伯温的大儿子刘琏成了正六品的考功监丞,二儿子刘璟更是洪武帝仿宋制设立的阁门使。 考功监丞和阁门使的品级虽然不高,但是这两个官职上直的地方是在宫里。 不仅可以出入皇宫,日常更是在君前伴驾。 一想到这儿,刘伯温的心中五味杂陈。 洪武帝对他本人虽说有些刻薄,但是对他刘伯温的两个儿子可以算得上是十分优渥了。 沉寂了片刻之后,刘伯温开始唉声叹气。 “唉,为父跟你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告诉你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韩林儿和刘福通并不是意外落水,而是死于一场有预谋的刺杀。” 一听这话,刘璟脑海中就出现了一个画面,一脸凶恶的德庆侯廖永忠把迷晕后的刘福通和韩林儿二人装进麻袋里,然后塞了几块大石头抛进滚滚江水中的画面。 他忍不住惊呼:“难道是陛下暗中授意德庆侯,要将韩刘二人沉江的吗?” 刘伯温轻轻摇了摇头,他娓娓道来:“谋杀韩刘二人这件事,陛下事先并不知情。真正的幕后凶手其实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刘璟的脸上满是震惊之色,“韩刘二人原本跟父亲无冤无仇,父亲为何会狠得下心要暗害他们?” “呵呵,还能为何?老夫当然是为了施展这一身所学,实现治国平天下的抱负。” 说到这里,刘伯温一改平日中那个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模样。 他脸上阴恻恻的笑容看起来就是一个十足的野心家。 从小到大,刘璟还是第一次看到父亲的这一面,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在孩儿心中父亲一直都是一个淡泊名利的人,难道你真的是为了争夺相位才去迫害韩刘二人的吗?” “璟儿,以你这个年纪能够想到这一层,为父真的深感欣慰。为父生于元末乱世,又经历了三起三落。仕途上的一片坎坷让老夫感到心灰意冷,因此归隐了山林好些年。等到当今圣上驾临应天之时,老夫已经五十多岁了。” “等到陛下根基已稳,派人前来招揽之时,我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叟当时就犹豫了。陛下前后三次派人来青田三顾茅庐,老夫在半推半就之下就去应天碰了碰运气。” “后来的事,你应该知道。等到陛下灭掉陈友谅,平定了张士诚以后,天下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陛下一统江山的脚步了,老夫比李善长年长三岁,为了争夺新朝的相位。老夫决定兵行险招,因此,在陛下派人去接小明王之前,我去找了杨宪。” 听到杨宪的名字,刘璟的心中陡然一惊,他脱口而出:“父亲去找杨大人难道是为了联络德庆侯?” 刘伯温笑了笑,继续说了下去:“你猜的没错,杨宪一直称我为先生。跟老夫的关系亦师亦友。这件事唯有让他去办,老夫才能放心。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杨宪跟廖永忠的关系十分要好。” 说到这里,刘璟突然想起了京城中的一些传闻,他问道:“在洪武三年,陛下大赏功臣之时,曾言原本按功绩来说,德庆侯本该位列国公。可是他却派儒生去宫中窥探圣意,难道陛下口中那个儒生就是杨希武不成?” “正如你的猜测,老夫实话告诉你杨宪之所以会和廖永忠交好,就是因为他会时不时向廖永忠传达一些宫中的消息。原本这些小道消息无伤大雅,陛下就算知道了也无妨。可是老夫千不该万不该自作主张,尤其是会错了陛下的意。” “孩儿真没想到陛下的心胸竟然如此广阔,哪怕是前朝的旧主也能安然接纳。” 刘璟的这句感叹听的刘伯温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他朱元璋的心胸开阔个屁,事实是他的真实想法要比你爹更加无耻一点,他是想用小明王这一块金字招牌去招揽红巾军的旧部。” 一向斯文的刘伯温破口大骂,惊得刘璟跳了起来,不停四目张望。 刘璟用手掩住口,在刘伯温耳边压低了声音:“父亲大人息怒,小心隔墙有耳啊。” 说完,刘璟还用口型说了一句。 刘伯温看了出来,那是锦衣卫三个字。 刘伯温用鼻孔出气,哼了一声。“没想到你居然会胆小如鼠,实话告诉你吧。自从秦王掌控了锦衣卫上下以后,咱们府上的眼线早就被他全部撤走了。” “秦王殿下居然这样信任父亲?”刘璟瞪大了眼睛,一脸迷茫的表情。 看的刘伯温更加生气,“常言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想不明白?” 说到这里,刘伯温自嘲一笑:“也对,不仅是你这样的官场新人。哪怕是那位天子坐了十几年的龙椅,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悟透这个道理。” 刘伯温暗讽了一句洪武帝,这些年来,刘璟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起身拿起桌上的茶壶,又往刘伯温身前的空杯子里斟茶。 刘伯温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喉,接着说道:“说起来,杨宪和廖永忠二人还是被老夫利欲熏心所害。还让陛下背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黑锅。” “圣贤教诲忠臣不事二主,老夫为臣子不够事忠,为朋友又对杨宪见死不救。如今老夫落到了这个境地,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孩儿曾经听朝中同僚谈论,德庆侯在朝堂上说小明王之事是陛下暗中授意他做的。” 刘伯温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就这样静静看着刘璟没有说一句话。 刘璟先是一脸的不解,随后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难道是父亲假传上意。故意让德庆侯自己上套的?” 刘伯温面无表情,淡淡说了一句:“假传上意的是杨宪,老夫实际上什么都没有说过。” 刘璟自打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发现了父亲可怕的一面。 他脑海中浮现出了父亲刘伯温是如何运用三言两语,语焉不详的让杨宪和廖永忠二人上钩的画面。杨宪和廖永忠二人不仅踩中父亲事先挖好的坑,还心甘情愿的当了他的替死鬼。 刘璟终于明白了洪武帝为何会对他父亲刘伯温防备了这么多年,没想到眼前的父亲在温润如云的君子外表下,隐藏着一颗集厚黑学说于大成的心。 第 612 章 朱元璋的含饴弄孙时光。 “虽然你没有说一句话,但是民间有句俗语: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你打小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一举一动和心中所想都逃不过我这个当爹的这双眼睛。” 刘伯温离开椅子靠背,伸了一个懒腰。 让身子舒展开来后,刘伯温才缓缓开口:“正如我刚才所说,今天找你来是为了两个目的。第一个目的是秦王的身边至今没有一个可靠的谋士,唯有让你去,老夫才能放心。而另一个目的就是要让你将我刚才说的话如实转达给秦王,不得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刘璟的脸上满是疑惑,“父亲为何要让孩儿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转告给秦王殿下?” 在刘璟看来,这些事儿要是流传出去,对父亲刘伯温一直以来的良好形象会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刘伯温看出了儿子脸上的不情愿,他笑着说:“为父之所以要提起这些陈年往事,不仅是为了告诉秦王实情,更重要的是为父已是风烛残年之人,这余生还有几年可活?” “这就是为父要托你去办的另一件事,刘福通有一女尚存人世,曾经被陛下收养在凤阳老家。现在跟了秦王身边,我要你,代我收养她为义女,你就当是替我这个做父亲的赎上一些罪过吧。” “父亲大人在开什么玩笑?你是那刘福通女儿的杀父仇人,你收她为义女岂不是折辱于她吗?孩儿恕难从命。” 刘璟是一个很正直的人,他觉得父亲刘伯温的这个主意完全就是一个馊主意。 刘伯温轻轻摇头,语重心长的说:“陛下在命人纂修元史之时,已经明令将刘福通和韩山童等人定性成为了‘红巾妖人’。要是将来,秦王想要争夺储位,要堵住朝野上下的悠悠众人之口,他身边的妃子绝不能有任何身份问题。” 经过父亲一提醒,刘璟想起魏国公徐达收张虹桥为养女一事,张红桥原本是青楼出身的一位清倌人,是不得录入宫籍的。 经过魏国公的一番操作,张红桥正式入籍宗人府,成了秦王的侧妃。 刘璟明白了父亲的用意,目的就是让钦定的反贼刘福通的女儿能够洗白身份,成功上岸。 “既然是父亲大人之命,那孩儿尽力去办就是了。” 刘璟双手作揖,对刘伯温行了一礼。 刘伯温摆了下手,“为父要回房歇息了,你先退下吧。” “孩儿遵命。” 刘璟走后,刘伯温并没有离去,他坐在原位上悠悠长叹了一声。 “璟儿,其实你还有一事不知。就算没有为父出手,陛下也不会久留韩刘二人于世上的。因为韩林儿和刘福通的性命,只不过是陛下向天下士绅纳的一个投名状,罢了。” 刘伯温对着空气说话,说完,他自嘲一笑。 “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古人诚不欺我。” …… 第二天一大早,刚结束了早朝。 刘璟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乾清宫。 这两年在宫里的经历告诉他,陛下只要一下了朝,一定会回宫含饴弄孙。 果不其然,正如刘璟所料。 他前脚还没有踏入乾清宫的宫门,就听到大殿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 “你这个大馋丫头啊,成年拿这些番邦进贡的小零食当饭吃。” “万福啊,你要是再不好好吃饭。爷爷就要生你的气了。” 一声甜甜的童音传来,“爷爷不要生气了,万福以后一定会乖乖吃饭的。” “好好好,这才是爷爷养大的乖囡囡。” 等到祖孙二人的声音停了下来,刘璟才撩起衣袍,跪在了宫门前。 “臣刘璟有事求见陛下。” 值殿司的太监向里面大声禀报:“万岁爷,阁门使刘璟在宫门外求见。” 朱元璋将朱万福从怀中放了下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 朱元璋一脸和蔼的表情,轻声说道:“爷爷要忙正事了,小万福先让黄狗儿带你玩一会儿好吗?等爷爷忙完了正事就来找你。” 小万福很懂事的点了下小脑袋,“奶奶叮嘱万福要跟爷爷说一定要好好吃饭,不然以后生病了就没有人陪万福玩了。” “哎哟,你就是爷爷的小小棉袄,咱的大孙女可真贴心。” 朱元璋抱起小万福,在她肥嘟嘟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小万福依依不舍的向他挥了挥手,才主动牵起黄狗儿的大手。 她抬起小脑袋瓜,昂着头看着黄狗儿说道:“幸苦黄公公带万福去玩了。” 黄狗儿的一张老脸皱了菊花,他眉开眼笑道:“郡主殿下哪里的话?能陪着郡主玩儿,可是奴婢天大的福气。” 小万福从腰间取下了一只秀气的小荷包,从里面抓出一把金瓜子塞到了黄狗儿的手心里。 “黄公公上次带万福出宫玩儿,一路上买了不少好吃的。让黄公公破费了,奶奶说受人恩惠一定要涌泉相报,这是万福给黄公公的答谢礼。” 黄狗儿受宠若惊,连忙推辞:“郡主殿下给的实在是太多,奴婢不过就给您买了一串糖葫芦和一串糖人。这礼太重了,奴婢实在是不能要。” 黄狗儿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看向了另一边的朱元璋。 朱元璋咧着嘴笑道:“咱的大孙女赏你的,你就收着吧。你这个狗东西别成天在咱的面前惺惺作态,看着怪恶心的。” 黄狗儿将金瓜子揣入了怀里,他笑开了花冲着朱元璋和小万福磕了两个头。 “奴婢多谢万岁爷赏赐,多谢郡主殿下赏的金瓜子。” 朱元璋笑骂了一句,“真是一个见钱眼开的狗东西,咱事先给你声明啊,等一会儿要是小万福要是嗑了碰了一下,咱就拿你的狗头是问。” “万岁爷说笑了,娘娘是观音菩萨转世,郡主殿下是观音菩萨身边的散财龙女。小殿下有菩萨保佑,一定会百邪不侵,没病没灾的。” 黄狗儿口中的娘娘自然是中宫之主——马皇后,朱元璋乐的合不拢嘴,笑骂道:“你这个奴才真是狗嘴里面吐不出象牙,光会说一些吉祥话,不过怪讨咱的欢心的。” 第 613 章 大胆刘璟,竟敢面刺皇上? “万岁爷,奴婢方才说的都是心里的实话。但凡是有一句半句的假话,就让老天爷责罚奴婢下辈子继续当一个公公。” 黄狗儿跪在地上竖起了三根手指,信誓旦旦的说。 “差不多行了,别让咱的乖孙女等急了。” 朱元璋催促着黄狗儿,黄狗儿带着小万福临出门前。 他又有些不太放心,特意叮嘱了一句:“咱的小万福有些淘气,派几个得力的侍卫跟着。还有不许让她去湖边和爬树,知道了吗?” 黄狗儿愣了一下,他心想:“皇爷这说的不是废话吗?我就是长了一万颗脑袋也不敢让小郡主这样玩呀,不然到时候,从树上掉下来就不是这位小祖宗了,而是我老郑家的族谱大全。” “万岁爷请放心,奴婢一定会竭尽所能伺候好小郡主,绝不会让她受半点伤。” 朱元璋摆了下手,“去吧,你这个奴才办事,咱还是放心的。” 得到允许后,黄狗儿牵起了朱万福的小手向着宫外走去。 刘璟前脚刚一进殿就正好撞见了这一幕,他挪开了脚步走到了边上,刘璟微微欠身,拱手作揖向朱万福行了一礼。 “微臣阁门使刘璟参见新丰郡主。” 刘璟每日都会进宫伴驾,朱万福自然是认识他的。 朱万福像个小大人一样,回了一句:“刘大人还请免礼。” 刘璟又将目光转到了黄狗儿的身上,黄狗儿是司礼监的提督太监,位居三品,官职更在掌印太监陈忠之上。 “下官见过黄公公。” 黄狗儿瞥了一眼刘璟,发现他的腰板挺得笔直,有一股子读书人身上的傲气。 洪武年的宦官可以算得上是历朝历代当中地位最为卑微的一个群体,哪怕他黄狗儿是洪武帝身边的第一红人,也不敢端着架子去拿捏外朝的大臣。 对此,黄狗儿早就司空见惯了,他笑着说:“刘门使去而复返,想必一定是有要事要面呈万岁爷。咱家还要伺候郡主殿下,只好失陪了。” 说完,黄狗儿就拉着小万福出了宫。 望着这一老一小的背影消失在了宫门外,刘璟自言自语道:“郡主殿下?黄公公口中的这个称呼,乍一听会让人觉得不伦不类,仔细一琢磨,这背后似乎含有不少深意。” 洪武帝御制《皇明祖训》明文规定了,只有太子、太孙、诸王、郡王、世子才有资格被称为殿下。因为程朱理学的兴起,男尊女卑的大原则被确立了下来。 在正式场合,哪怕是皇帝的嫡女公主也不能用殿下这一个称呼。 更遑论朱万福不是太子的血脉,他的父亲只是一个藩王。 阁门使这个职位,当然不是看大门的。 刘璟的职责是在朝堂上纠察百官的仪态着装,还有遣词用语是否符合礼仪。 还有大臣在和皇帝奏对时,臣子是否有遗漏之处。 因此,洪武帝还专门赐了他一块铁简上面写着“除奸敌佞”四个大字。 一想到这儿,刘璟咂了咂嘴,他的职业病又犯了。 他轻手轻脚走到了御座前,刘璟俯身一拜:“臣阁门使刘璟拜见陛下。” 朱元璋整个人伏在案上,他的身前放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朱元璋的手中握着朱笔,奋笔疾书批阅着眼前的奏折。 他头都没抬,嘴里淡淡回了一句:“爱卿平身。” 得到皇帝应允,刘璟这才缓缓从地上起身。 “陛下,臣今日前来在路上撞见了黄公公,亲耳听到他口称新丰郡主为殿下。” 眼见洪武帝不为所动,刘璟壮起了胆子,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大声。 “黄公公身为陛下身边的内侍,理应以身作则为其他宫人树立典范。可是他却带头违反了礼制,若是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岂不是有损陛下的万世圣明吗?” 听到这话,朱元璋手中的朱笔终于停了下来。 朱元璋眯了眯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刘璟。 君臣之间仿佛隔了一堵无形的墙,刘璟感到身前的空气都凝滞了,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是洪武帝身上散发出来了压迫感,这种威压被世人称之为龙威。 良久,朱元璋的嘴角扬起,他抿着嘴呵呵一笑:“不愧是小刘爱卿,在直言敢谏方面真有乃父之风。朕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天生就是一个刚正的直臣。” “陛下,臣有一言,可能会冒犯到郡主,在陛下的面前,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 刘璟虽然躬下了身子,但他口中的话却说的无比硬气。 朱元璋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看向他,“小刘爱卿有话不妨直言,朕今日就赦你无罪。” “陛下和娘娘对新丰郡主的宠爱之情,朝野上下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是郡主年岁渐长,到了出阁读书的年纪。至今还留在宫中,臣觉得这与礼不合。” “还请陛下忍痛割爱,将新丰郡主放还秦王府。” 说完,刘璟还煞有其事的跪在了地上,以头抢地。 “朕记得以前说过皇子和皇孙到了八岁的年纪才需要出阁读书,朕的女儿和孙女自然不在此列。” 朱元璋难得没有生气,反而给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陛下,东宫江都和宜伦二位郡主才是陛下的嫡亲孙女,陛下何以弃嫡亲于不顾,而去宠爱一位庶出的郡主呢?” “庶出”两个字就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他的心里,扎的朱元璋内心千疮百孔。 他当即大怒道:“你要是说朕作为一个皇祖父一碗水没有端平,那朕无话可说。可是你竟然敢污蔑朕的孙女是庶出,那朕只有将你碎尸万段才肯罢休了。” 第一次近距离面对着暴怒的朱元璋,刘璟的小心脏怦怦直跳,时刻不停的在打鼓。 有那么一瞬间,刘璟很想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可是他一想到了父亲的嘱托。 刘璟最终还是克服了心中的恐惧,他挺直了腰板,大声说道:“臣没有污蔑新丰郡主,您当年御制的《皇明祖训》所著,皇太子为国朝大宗,诸王为地方小宗。既然陛下曾有言在下,太子殿下为国朝正朔,藩王之女无论亲疏理应视为庶出才对。” 第 614 章 得罪了皇上还想走?安心上路吧,刘公子! 朱元璋刚想发火,就看到刘璟不慌不忙从怀里拿出了一本书。 刘璟向前一步,跪在地上用双手将书本高高捧起。 一看到封面上的四个大字,朱元璋直接哑火了。 《皇明祖训》这几个字,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 仿佛是朱元璋自己拿起一块石头砸在了脚上,砸的他脚背生疼,不停的龇牙咧嘴。 可是他朱元璋是谁?那是刀山火海里打滚,尸山血海里一边裸泳一边撒尿的狠人。 最终刘璟还是低估了洪武帝无耻程度。 只见朱元璋笑呵呵的说:“咱亲手写出来的书,咱想怎么改,它就怎么改。万福是咱和皇后一手养大的孙女,咱说万福是咱的嫡孙女,那她就真的是。” 刘璟遍读各朝史书以来,还是头一次碰见一个皇帝可以无赖到了这种程度。 刘璟气的浑身发抖,“常言道若言离更合,覆水定难收。说出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一般,陛下……这样食言而肥,难道就不怕……传扬出去会受到天下人的耻笑吗?” 正在生闷气的刘璟显然是没听过一句俗语,那就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句话换过来也是一样的。 还好刘璟现在还不认识朱樉,不然他一定会知道在无耻程度上什么叫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看到刘璟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朱元璋的气消了一大半。 他拿起朱笔又开始批阅起了奏折,朱元璋头也不抬,冷冷说了一句:“看在刘夫子的面子上,咱不跟你一个娃娃一般见识。作为一个长辈,咱还是要奉劝你一句别拿你的九族,来挑战咱的耐性。” 想起刘伯温给他当牛做马的那些年,手办狂魔朱元璋难得发一次善心,他决定不跟眼前这个愣头青一般见识,免得落了下乘。 没想到的是朱扒皮的忍让,没有换来对方的罢手。 哐当一声,一块铁牌子落到了案前一尺多远的地上。 朱元璋定睛一看,正是他赐给刘璟的那一枚铁简。 只见刘璟泪流满面,跪在了地上哭的泣不成声。 “陛下赐臣铁简是为了纠察百官,维护朝廷的纲纪。铲除朝中的奸邪小人,事到如今,微臣没有任何颜面再持这块铁简站在金銮殿前值守了。” “你把这块牌子捡起来,朕可以当今天的事儿没发生过。这是朕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就看你如何把握了。” 朱元璋对于清廉正直的臣子,一向还是比较宽容的,若是换了一个有污点的贪官敢在他的面前咂舌,早就被扭送到应天府衙门前的土地庙做成人形手办了。 “微臣余生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在父亲的膝下尽孝。还请陛下降下恩典,容许臣辞官还乡。” 朱元璋面无表情,对值殿太监说了一句。“来人,把这个狂悖之徒给朕打入诏狱。” 说完,朱元璋还嫌不够解气。他又补了一句,“不,朕改变主意了。将他发配贵州去充军,朕要好好看看秦王会如何炮制他。” 值殿太监领着几名大汉将军上前,几名大汉将军七手八脚扒光了刘璟身上的官服。 几人随后架住了他的手脚,把刘璟朝着宫门抬了出去。 等人走了以后,朱元璋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随后,他自言自语道:“真不愧是刘伯温的种,竟敢试探到朕的头上来了。班门弄斧,真是不知死活。” 朱元璋抿着嘴,牙齿里面冷冷蹦出几个字。 “老二要是敢跟你里应外合,朕就连他这个逆子一起收拾啰。” …… 三天后,刘璟被打入了应天府的大牢。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遍地都是蛇虫鼠蚁。 刘璟披头散发,用黑乎乎的手端起破碗大口大口喝着稀粥。 刚一喝完,刘璟放下了破碗,擦了擦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牢头腰上挂着一串钥匙,打开了牢门,向着刘璟招了招手:“犯人刘璟,你该上路了。” 刘璟手上戴着镣铐,脚上还挂着脚镣。 两名应天府的差役上前将刘璟拖出了牢房。 从应天府的大牢里面出来了以后,几名差役就将刘璟押上了囚车。 一头驴拉着囚车,车轮轱辘辘滚动了起来。 囚车走着,走着,刘璟就发现了不对劲了,囚车里面十分拥挤和狭小。 刘璟吃力的侧着身子,转过头向身旁的两名衙差问道:“两位差大哥,在下记得这条路好像不是去城外的路啊。我们该不会是走错了吧?” 一名满脸横肉的差役,凑到他的眼前笑呵呵的说:“这条道当然不是去城外的路了,这是去西市口刑场的官道。” 听到“西市口”三个字,刘璟心中陡然一惊,他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皇上说的是要将在下发配充军,可不是要杀我的头啊。两位差大哥,你们是不是把我错认成了其他人了?” 另一名身材瘦小的差役,他长的贼眉鼠眼,贱兮兮笑道:“没错啊,你小子就是得罪了皇上的钦犯。咱们府尹孟大人亲自发话了,谁要是得罪了皇上就是挖了他们老孟家的祖坟。刘大人,不对,应该是刘公子。你今儿个就乖乖的安心上路吧。” 刘璟抬起手拼命摇动着囚车上木栏,囚车四周的木栏都是由一指粗细的铁条加固的。 可怜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哪怕是他使出了吃奶的劲,仍然不能扳动一分一毫。 刘璟面露绝望之色,他扯着嗓子大喊道:“我犯的不是死罪,我犯的不是死罪啊。” 可惜他的呐喊都是徒劳无功,刘璟一直在宫中当值,路上围观的百姓没有一个人认识他,更没有人站出来帮他喊冤。 看热闹的百姓跟在了囚车身后,陆陆续续向着西市口聚集。 西市口刑场上,行刑台搭建的跟戏台子一样,府丞道同坐在了府尹孟端的身侧。 看着台下看热闹的百姓乌泱泱的一片,他们脸上洋溢着笑容,一个个比过年还高兴。 因为洪武朝,三天两头就有朝廷官员被拖到西市口来斩首。 看杀头已经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必备节目,他们才不关心台上的官员是犯了什么罪被拖来斩首的,他们只是来看热闹的。 第 615 章 刘璟难逃一死? 与以往的朝代不同,洪武朝的官场有一大特色。 上一刻还是头挂明镜高悬坐在堂上的官老爷,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去皮场庙给土地老爷当门童。 借问手办何处有?牧童遥指土地庙。 刘璟的双手双脚被麻绳反绑着,两名差役一左一右夹住了他的腋窝,将他连拖带拽拉到了台上。 应天府的师爷借机凑了上来,在孟端和道同身前弯下了腰。 “两位大人,人犯刘璟带到。”· 孟端侧过了身子,十分客气的说:“道府丞,今日还是由你亲自监斩,本官就在这里当一个见证。” 道同是洪武帝钦定的下一任应天府尹的人选,还有几个月就要告老还乡的孟端自然不想抢了他的风头。 “多谢大人信任,下官一定会尽心尽力,不负大人的重托。” 道同向着上司孟端一拱手,随后,他转过身来,拿起桌案上的惊堂木重重一拍。 “人犯刘璟,你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不思为君分忧。竟敢在陛下的御前大放厥词,咒骂君父。煌煌大明开国十余载,像你这般丧心病狂之人,简直是闻所未闻。” “你犯下了大不敬之罪,属十恶不赦之列。按律应当枭首示众,让天下人引以为戒。但是念在令尊劳苦功高的份上,本官决定法外开恩,留你一个全尸。” 说完,道同一抬手从身前的签筒里面抽出了一支红色的竹签,向前轻轻一抛扔在了地上。 红色代表行刑,应天府的推官扯着嗓子,喊道:“验明正身。” 三班衙役轮番上前,将刘璟抬到了后台去,拿着画像检查他身上的特征。 刘璟被扒了个精光,他拼命扭动着身子,嘴里还在不停大喊:“皇上没说过要处死我,你们这是自作主张……” 死到临头,刘璟彻底慌了神。 他怕的不是死,而是这样死的不明不白是何等的憋屈? 刘璟刚喊出前半句,他身后的一名衙役扬起手中的铁尺,在他脖颈上来了一下。 刘璟眼前一黑,就像被人点中了穴位一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一名年轻的衙役一脸紧张,俯下身子放到刘璟的脸上探了一下鼻息才如释重负道:“蒋班头,您老这一下子都快吓死我了。” 姓蒋的那位老班头,笑呵呵的说:“放心吧,我这一身本事从大元朝练到了大明朝,我下手有分寸的很。” 年轻衙役张开了嘴,就在他刚想说话的时候,蒋班头催促道:“赶紧给他换上一身衣服抬走,再磨蹭一会儿,搞不好就露馅了。” 过了一会儿,几名衙役七手八脚将五花大绑的刘璟抬了出来。 应天府的推官,大声道:“时辰已到,即刻行刑。” 披头散发的刘璟,垂着脑袋被押到了绞首架下。 两名衙役用架子上的粗麻绳绕过了他的脖子,麻绳悬在了架子正上方的横梁上。 绞首架的后方,站着几名膀大腰圆的刽子手。 几名刽子手像拔河一样握紧了麻绳,向后使劲一拖拽。 在麻绳的牵引之下,刘璟的双脚离开了地面,他的身子一点一点向上升起。 刘璟在空中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声息,他的双目凸出,脸色灰败,显然是彻底咽气了。 台下来看热闹的百姓脸上索然无味,本来以为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砍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简直是无聊他娘给无聊开门,无聊到家了。 人群中不少百姓骂骂咧咧离开了,等到喧闹的人群尽数散去后。 大明洪武朝的第一屠宰场——西市口打烊了。 …… 车轮轱辘声不断萦绕在耳边,刘璟猛然一惊直接睁开了眼睛。 此刻的他正身处一辆马车之中,车厢里还坐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刘璟一下就红了眼眶,趴在地上失声痛哭:“父亲大人,孩儿不孝连累了您老。害得您一把年纪还要跟着孩儿共赴黄泉。” 刘伯温拿着蒲扇在身前摇了摇,然后伸手敲了一下儿子的头。 “老夫看你是睡昏了头,你且睁眼看看现在到底是身在何处?” 刘璟揉着脑门,掀开车窗的帘子,将头伸到了外边。 看到一路上熟悉的景色,刘璟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了脸上。 “父亲大人,咱们应该是到了太平府。” 看到他的笑脸,刘伯温脸色愠怒。 “到了这个关头,你居然还有脸笑的出来?” “古人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经此一难,孩儿算是从死里逃生了。” “对了,孩儿还得多谢父亲的救命之恩。” 刘伯温摆了下手,“要不是秦王在临走之前,在应天府布下了这么多的棋子。哪怕是老夫也会无力回天,你真正应该感谢的人是秦王和徐王妃。” “是父亲为了孩儿去找徐王妃出手吗?孩儿这次不仅亏欠了父亲,还亏欠下了秦王。” 刘璟一脸羞愧之色,他低下了头。 看到他自责的样子,刘伯温有些于心不忍,他悠悠长叹一声。“老夫本来是想让你去贵州替我报答秦王的恩情,可是你却自作主张去撩拨陛下。陛下那样的人中龙凤,连老夫在他的面前都要如履薄冰,小心应付。” “你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丁,还不知道世道人心的险恶。去招惹陛下无异于取死之道,你这是在自掘坟墓。你知道吗?” 刘璟埋着头,低声说道:“孩儿冒犯陛下的龙威,无非是两个原因。一个是这些年来,孩儿对父亲当年的遭遇,心有不忿。二个是想送秦王一份见面礼。” 刘伯温气极反笑,“你这样愚蠢的行为不仅会害了为父,还会连累到秦王。你真以为陛下那样的人会看在老夫的薄面上,就饶过你一条命吗?” “陛下留着你,不过是以你为饵,想要钓上来的一条大鱼。如果老夫没有猜错的话,陛下想钓的那条大鱼应该是秦王。” “父亲,孩儿看出来了,陛下的心中的确有易储之意。孩儿这一步终究还是赌对了。” 刘璟眼巴巴的望着刘伯温,希望能得到父亲的夸奖。 令他没想到的是刘伯温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回了一句。 “古往今来,多少帝王皆是薄情寡义之辈?在老夫眼里,他们信口开河许下的承诺还不如输红眼的赌徒写下的欠条,来的可靠。” 第 616 章 朱樉是搅局者?明明是搅屎棍! “天威莫测云遮影,帝意如渊雾里寻。君心似海深难测,一片幽情付与谁。” 回首过去,刘伯温有感而发,他即兴作了一首诗歌。 刘璟听完后,心中有了明悟。这首诗正是映照了父亲这一生的坎坷仕途。 刘璟听出了言外之意,他问道:“父亲这是在告诫孩儿不要试图揣摩圣意,以免日后惹上杀身之祸,对吗?” “天威难测,圣心如渊。有为父的前车之鉴,难道你还看的不够明白吗?” “孩儿还是看不明白,如果日后不幸应了父亲的谶言,那么在诸王之中,秦王最为年长又是皇后所生的嫡子。陛下不立秦王,还能立何人为储君呢?” 刘璟向父亲虚心求教,刘伯温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顾左右而言他。 “璟儿,诸葛孔明不仅会夜观星象,还擅长奇门八卦。哪怕是他这样的谋士都很难改变天下大势,你知道为什么吗?” 刘璟摇了摇头,回答道:“孩儿曾经听闻街头巷尾流传的一句俗语,叫作‘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在孩儿心中,父亲大人是比诸葛武侯还要厉害百倍的人物。” 刘璟的话,让刘伯温自嘲一笑。“诸葛孔明不止是武侯,还是季汉的丞相。老夫担任过的官位,最高不过是大明朝的御史中丞。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诸葛孔明相比,老夫还差的远了。” 刘伯温一语双关,指出他与诸葛亮的差距不仅是官职上的大小,还有品德上的高低。 以臣子的视角来看,诸葛亮不仅能文能武,而且品德高尚,堪称忠臣的典范。而刘伯温则是集厚黑学的大成者,让另一个厚黑学大师洪武帝对他一直心存芥蒂。或许这就叫同性相斥吧。 “父亲,孩儿问的是陛下将来会立何人为君?” 令刘璟想不明白的是大明朝的国本与千年前的诸葛武侯有何干系? 接下来,刘伯温解答了他的疑问。 “璟儿,老夫刚才之所以会提及诸葛孔明,就是要告诉你一个道理。不论是老夫还是孔明这样一等一的谋士,自诩能看破世上的一切棋局,但是谋士以身入局之后,又何尝不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这就是古往今来,这阴阳术数一道虽能窥测上天之意,却沦落为旁门左道的原因。” “虽能窥破天机,却难改变未来。这就是我等谋士的宿命,父亲,孩儿今日受教了。” 刘璟站直了身子对着父亲郑重一拜,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沮丧。 这一切都被刘伯温看在了眼里,刘伯温原本是临时起意,想要敲打一下这个愣头青儿子。 没想到一下子用力过猛,给儿子心里留下了阴影。 刘伯温于心不忍,他意味深长的说: “所谓的天命难改,是因为你、我皆是时间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棋子的命运往往是任人摆布,身不由己。这执棋之人正是顺应天命之人,承天授命之子。被世人称为天子。” “所以,为父以前才会一直坚信这世间的一切皆为因果定数,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结果。可是秦王的出现打破了为父心里的成见。” 听到这里,刘璟回忆起了上次在书房中,父子二人之间的对话。 刘璟忍不住惊呼:“秦王是一人双命的命盘,他的八字里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命格。” “父亲的意思,孩儿听明白了。正因为秦王的另一个命格根本不在棋盘之上,所以他根本不会受到棋局里面的规则约束” 看到儿子能有这样的悟性,刘伯温欣慰一笑。 “没错,秦王正是这棋盘上的局外之人。因此,为父才会跟你说他是这世间最大的一个变数。老夫愿意称之为天降的搅局者。” 刘伯温难得出一次京城,看着窗外的景色,刘伯温有些恋恋不舍。 “为父只能送你到这了。剩下的路,以后要靠你自己走了。” 马车停了一下来,刘璟将父亲给他准备的盘缠放进了行囊。 然后转身走下了马车,刘璟站在原地,朝着渐渐远去的马车不停的挥手。 “父亲,孩儿牢记您的教诲。一定会竭尽全力辅佐好秦王的。” …… 深夜,乾清宫中。 朱元璋肩上披着一件大氅,正在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 黄狗儿一走进来,发现宫里的光线有些昏暗。 只有洪武帝身前孤零零的一盏烛灯。 随即,他向宫人吩咐道:“快去多点几盏灯,万岁爷日理万机,要是伤了万岁爷的龙眼,你们一个个的都吃罪不起。” “老祖宗说的是,奴婢立马去办。”值殿太监刚要去,就被朱元璋叫住了。 “不必了,是朕让他们不要点灯的。这么大一座宫殿就朕一个人住着,成天点那么多的灯烛,夜晚亮如白昼。这得白费朕的多少银子?” 黄狗儿弓着身子凑到了洪武帝的身前,他抬起手啪的一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万岁爷一向勤俭,都怪奴婢这张破嘴管不住自己。万岁爷您消消气,奴婢先给自个掌嘴。” 朱元璋斜着眼睛瞟了一眼,别有深意的说:“你这个狗奴才跟了朕这么多年,你脑子里想的和心里装着的事儿,朕都一清二楚。你这狗东西指不定在心里,骂朕是一个抠抠搜搜的吝啬鬼。” 黄狗儿一听,他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 “万岁爷,您是当世的真龙天子。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背后嘀咕您啊。” 朱元璋鼻孔出气,冷哼了一声。 “没有最好,要是让朕发现你在背地里做出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朕就让你脑袋搬家。” 黄狗儿被吓得魂不附体,身子不停地打哆嗦。 黄狗儿当机立断,主动向朱元璋承认:“奴婢不敢有所隐瞒,在过年的时候,奴婢收了秦王府上的宦官马三宝当干儿子。奴婢只是想着万岁爷日理万机,忙的不可开交。这样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儿就没有来扰您烦心。” “朕身边的内侍去勾结藩王府邸的宦官,你觉得这样的事儿还会小吗?” 朱元璋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黄狗儿。 第 617 章 朱樉竟然成了洪武大帝的梦魇? 黄狗儿两股战战,他的嘴唇发白。 “奴婢跟那马三宝不过是点头之交。奴婢收他当义子完全是看在秦王爷的面子上。” “还请万岁爷饶命,奴婢下一次再也不敢了。” 黄狗儿磕头如捣蒜,生怕洪武帝一个不高兴就要了他的小命。 朱元璋冷笑了一声,“哼,原来是老二的主意。朕谅你也没有那个胆子敢背叛朕。背主的家奴是什么样的下场?你应该是知道的。” “念在你这些年来还算是尽责的份上,朕就饶过你这一回。要是还有下次,要是还有下次的话,朕一定会定斩不赦的。知道了吗?” “多谢万岁爷的饶命之恩。” 黄狗儿卷起长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宫中的内臣和王府的宦官结交是一件很犯忌讳的事儿。 因此,他做的十分隐秘,连桌酒都没摆。宫里知道这件事儿的人,包括他和秦王、马三宝在内,不会超过一掌之数。 究竟是谁在背地里向万岁爷打的小报告,黄狗儿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你这个奴才,站起来说话吧。” 听到洪武帝发话了,黄狗儿这才敢从地上站起身。 黄狗儿心有余悸,,他低着头用余光打量了一下洪武帝的脸色。 伺候皇帝的多年经验告诉他,洪武帝刚才没有真的生气。 黄狗儿壮起胆子,小声说了一句。“奴婢回去以后,一定会立马跟那马三宝划清界限。不不不,应该是彻底断绝关系才对。” “你这个狗东西真以为朕一点不知道?这些年来,你瞒着朕在宫里偷偷收了多少个义子。搞得这宫里的是一片乌烟瘴气,上上下下全是你黄狗儿的徒子徒孙。” 听到熟悉的称呼,黄狗儿忐忑的心彻底安定了下来。 他走到朱元璋的身后,给他捏起背来。 黄狗儿一边捏背,一边说起了俏皮话。 “万岁爷不仅能上马杀敌,下马治国。更是治家有方,这龙子龙孙个个都是孝子贤孙。古往今来,能有几个帝王能比的上万岁爷这样的开国之君啊?” 朱元璋批完了奏折,将手中的朱笔一扔,抛在了笔架上。 他闭门养神,享受起了黄狗儿的按摩。 听到这句话,朱元璋微微一笑:“你这个狗奴才光会捡些好听的说,不过这一次嘛,倒是说的在理。纵观古今,朕的子嗣昌盛仅次于那唐明皇李隆基。” 一谈到功绩,令朱元璋最自豪的不是再造华夏之功,而是他生下来的儿子人数在历代开国之君里面位列第一。甚至让步入晚年的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要是让他再努力一把说不定还能赶超李隆基的记录。 黄狗儿伺候了朱元璋这么久,当然知道他最喜欢听什么。 只见黄狗儿竖起了大拇指,夸道:“以奴婢来看,那唐明皇不过是生在了帝王家,命好罢了。他到了万岁爷这个年纪恐怕早已是银样蜡枪头了。万岁爷这样的开国之君是古今中外独一份,连唐高祖都比不上您的一根手指头。” 朱元璋咧着嘴,哈哈笑道:“哈哈,你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那李渊虽然跟朕比起来是差了不少,倒也用不着这样埋汰他。毕竟他老李家的娃娃们一个个跟脑袋后面长了反骨似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哪像咱的子孙不仅孝顺听话,相互间更是兄友弟恭。一个个都是出了名的贤王,从来都用不着咱操心。” 在这个时间点,朱元璋膝下除了几个已经成年的皇子,其他皇子还在文华殿读书当家里蹲。他现在笑的有多开心,将来哭的就有多难看。 看到朱元璋龙颜大悦,黄狗儿大拍马屁:“万岁爷说的是,有您的教诲在前。龙子龙孙们将来保准个个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 “咱倒是不奢望他们都成为国家栋梁,能出几个贤王就让咱省心了。” 说完,朱元璋一脸狐疑的看向了黄狗儿,“你这个狗奴才,好端端提起咱的子孙是何居心?” 朱元璋的脾气秉性,黄狗儿早就无比熟悉了。洪武帝骂你是看得起你,相反他要是和颜悦色的跟人说话,说不准下一秒就会拔出刀子砍人。 “万岁爷实不相瞒,奴婢是一个无根之人。像您这样子孙满堂的人,奴婢是打从心眼里觉得羡慕。奴婢没有亲儿子,只能收几个看的顺眼的干儿子以免将来,奴婢老的在床上不能动弹,有个能端水喂饭的人陪在身边也是好的。” 黄狗儿说出了真心话,朱元璋轻轻点头算是默许了。 “你这个奴才看人的眼光实在不行,你的干儿子里面大多都是趋炎附势之人。” 主仆二人这么多年以来,朱元璋难得有闲情逸致谈起了私事。 “万岁爷说的是,奴婢这些年确实看走眼了不少人。” 这三宫六院之中住满了数万人,每日都上演着不同的勾心斗角戏码。 作为这座紫禁城的主人,朱元璋当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咱记得打从开封那时起,这马三宝就跟在了老二的身边。上次咱让陈忠去招揽他和老二身边的另一个伴当,被马三宝一口回绝了。足见此人,是一个有情有义之辈。” “其实你收马三宝当义子这件事,咱没有怪罪过你。但是你千错万错,错不该对咱有所隐瞒。你以为要是没有人跑到咱的面前来告密,咱就看不透你那点小心思呢?” “这件事究竟是老二强迫你收下马三宝当义子,还是你黄狗儿在半推半就之下,想在老二那里结一个善缘。咱这心里有数。” 黄狗儿揉肩的那双手僵在了半空中,他面色苍白,嘴唇发颤。 “奴婢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有这些小心思,奴婢真是……罪该万死。” 朱元璋抿了抿嘴,淡淡的说:“诸王之中,老四长得和朕最为相像。然而,老二才是骨子里最像朕的一个,正因为他跟朕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朕对他是又爱又怕。生怕到了某一天,朕从床上一觉醒来。朕一直心心念念的紫禁城就被人易主了。” 第 618 章 朕要你再收一个干儿子! 听到了这么一个惊天的大秘密,黄狗儿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他用手紧紧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黄狗儿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被洪武帝看在了眼里。 朱元璋面露不屑之色,“你是朕身边的奴才这般胆小怕事,真是丢尽了朕的颜面。” 黄狗儿是心里有苦难言,此刻的他真的很想放声大喊一句:“我黄狗儿要不是胆小怕事的话,我还能活到今天吗?每天要打起十万分精神,小心翼翼伺候你这个黑煞神,我容易吗?我……” 黄狗儿胆小如鼠,当然不敢在洪武帝的面前吐槽。 “回万岁爷的话,万岁爷是真龙天子降世,您的身上有护体龙威,百邪不侵。奴婢是肉体凡胎,自然会被万岁爷身上散发出来的龙威所慑,奴婢不是胆小,奴婢这是凡夫俗子的本能。” 朱元璋轻声一笑:“你这个奴才可真会巧言令色,不过你说的倒是实情。满朝文武哪一个到了朕的面前,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 一说到这,朱元璋的面色一变,他咬了咬牙:“唯独老二在朕的面前,可以说是有恃无恐,甚至可以说是百无禁忌,没有半点避讳。” “夜深人静的时候,朕总会忍不住胡思乱想。狗儿,你说。这个逆子是不是上天派来惩罚朕的?” 黄狗儿苦着脸回答:“要说别的,奴婢可能不敢回答。一说到秦王爷,奴婢可是亲眼所见,当年,太医在秦王爷身上取下来的箭镞足足装满了一斗。” “唉,你说的没错。朕的膝下有二十多位皇子,要说能够真心实意为朕挡刀的,唯有老二这一人。” 朱元璋长叹了一声,他对这个二儿子朱樉的感情十分复杂。包含了喜爱、厌恶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老二这个人什么都好,可是他一点都不听朕的话。以他的性子,朕要他往东,他偏偏会往西去。独独这一点让朕是一点都放心不下啊。” 黄狗儿瞥了一眼桌上的沙漏,他小声说:“三更天了,万岁爷要保重龙体啊。奴婢还是先送您回寝宫吧。” 朱元璋摆了下手,拒绝道:“朕御极这些年以来,每日宵衣旰食,早就习惯了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的生活。” “朕的身边现在没有几个知心的人了,有些话在皇后那里不方便讲。憋在心里又憋得慌,狗儿,你跟在朕的身边差不多三十年了,朕早就把你当成了朕的朋友。” 听到朋友两个字,黄狗儿的脸上不是感动,而是深深的惶恐。 “万岁爷,您是当今皇上。奴婢不过是一个身体残缺的卑贱之人,怎么能让万岁爷屈尊降贵?这不是折煞了奴婢吗。” 除非他黄狗儿的脖子上多长了几颗脑袋,不然他还真不敢当洪武爷这位黑煞神的朋友。 朱元璋自嘲一笑:“咱现在想起二郎当初说过的话了,真让这小子一语成真了。咱屁股底下的位置是坐的越来越高了,身边能交心之人是越来越稀少了。看来这就是孤家寡人的宿命了。” 黄狗儿低着头,不敢回话。 朱元璋笑着对他说:“你这个奴才一听见秦王就变成了哑巴。你说说,你这心里到底怕的是他还是咱啊?” 黄狗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万岁爷在您的面前,奴婢不敢有半点隐瞒。您和秦王爷,都是奴婢惹不起的存在。” “哦?那小子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会对他有这般畏惧?” 黄狗儿紧咬着嘴唇,不敢说出实话。 “有朕给你撑腰,你放心大胆的说。说错了,朕也不会怪罪于你。” 黄狗儿还是一语不发,朱元璋有些不耐烦了。 “你这个狗奴才,朕问你话了,你这样吞吞吐吐的是想犯下欺君之罪吗?” 黄狗儿咬了咬牙,他猛一用力用头撞上了地面的青砖上,磕了个头破血流。 黄狗儿顾不上疼痛,直接哭成了一个泪人。 “奴婢是真的惹不起秦王爷,万岁爷还不如直接杀了奴婢。” 朱元璋眉毛一挑,随即面色缓和了下来。 “罢了罢了,不管老二做了什么会让你感到如此害怕。他终究都是朕的儿子,朕就难得糊涂,放过你这一回吧。” “奴婢多谢万岁爷的不杀之恩。” 黄狗儿一脸喜色,还没等他高兴一会儿。 朱元璋就勾起了嘴角,对他说道:“朕不能平白无故的就赦免你,你要帮朕去办一件事才能赎清你的罪过。” 黄狗儿直接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不知万岁爷要吩咐奴婢去办何事?奴婢年纪大了又笨手笨脚,奴婢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办砸了万岁爷交待的差事。” 朱元璋笑了笑,“曹操有诗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再说你一个奴才,朕不可能把军国大事交到你的身上,你就放宽心好了。” “朕让你去办的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秦王府有一个宦官叫作苟宝,朕要你收他当义子,顺便将他收买过来替朕办事。” “收苟宝当义子?”黄狗儿被朱元璋的突发奇想给惊呆了,黄狗儿仔细一想,秦王府里有不少密探,是宫里的眼线。 现在,皇上又让他去收买秦王身边的伴当。黄狗儿心中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秦王府的眼线说不定早就被秦王收买了。 皇上这是信不过原先的那些密探了,黄狗儿可不想卷入这对父子争执的漩涡里。 “万岁爷,奴婢收了不少义子,那个苟宝为人奸诈狡猾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这样的人为万岁爷办事,一定不会诚心诚意的去办的。” “奴婢觉得秦王身边的那个王景弘倒是不错,不如……” 黄狗儿还没说完,朱元璋就拿起一本奏折拍在了他的额头上。 “朕要去办点事儿,你啰啰嗦嗦的。是把朕的话,当成了耳边风,是吗?” “万岁爷息怒,奴婢这就马上去办。” 黄狗儿恭恭敬敬的捡起地上奏章放回了原位,黄狗儿忙不迭的站起身,一路小跑出了乾清宫。 第 619 章 陈忠?真是朕的好狗,好狗啊! 黄狗儿刚走不久,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轻咳了一声。 乾清宫总管太监杜安道会意,他向宫人们吩咐道:“万岁爷有旨,掌灯。” 随着杜安道的话音一落,宫里响起沙沙的脚步声。 随着一盏盏烛灯陆陆续续被点亮,整个宫殿亮堂了起来。 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身后摆着一幅巨大的屏风,屏风后看有一块人形的黑影。 随着灯光亮起,屏风后面的黑影踱步走了出来。 一路走到了朱元璋的身边,朱元璋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陈忠。 他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刚才黄狗儿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陈忠躬下身子,回答:“回万岁爷的话,刚才黄公公说的话,奴婢在后面听的是一清二楚。” 听到这个称呼,朱元璋抿着嘴笑了起来:“黄狗儿曾经收你当他的义子,你陈忠现在是翅膀硬了对他黄狗儿连一声干爹都不想叫了?” “奴婢曾是黄公公的干儿子,自打奴婢跟了万岁爷以后,万岁爷就是奴婢的天也是这世上唯一的主子,奴婢现在跟黄公公只有上下级关系,其他的一点都不熟。” 陈忠的话,让朱元璋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作为一个刚愎雄猜的帝王,朱元璋自然不会允许身边的人拧成一股绳。 哪怕是他一向最看不起的太监,朱元璋也不会让他们一团和气,慢慢结成一股势力。 “朕最喜欢的就是你名字里面的那个忠字。朕看中的人不需要他有多大的本事,只要有一点对朕足够忠心,朕要的是你毫无保留的忠诚。” 陈忠满脸欣喜,直接跪倒在地。 “万岁爷能看得起奴婢,是奴婢修了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为了报答万岁爷,奴婢愿意肝脑涂地。” “你陈忠能有这样的觉悟,也不枉朕在这两年对你的栽培了。” “对了,朕让你去查的事儿,你都查的怎么样了?” “朱元璋的目光盯在了陈忠身上,陈忠回答道:“奴婢跟毛骧去了应天府盘查,问遍了府衙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吏,他们招出来的供词无一例外都是孟府尹为了替万岁爷出气,擅自作主判决了刘璟绞刑。” 说完,陈忠又问了一句。“万岁爷,用不用奴婢把孟府尹带到东厂去?奴婢保证有办法让他严刑招供。” 对于陈忠的提议,朱元璋直接拒绝了。“孟端是当年跟随朕一起渡江的功臣,还是第一个登上南京城楼的有先登之功。在没有掌握真凭实据之前,你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会让这天下的人怎么看朕?” “让他们都在背地里暗骂朕是一个刻薄寡恩之人吗?” 听到这话,陈忠被吓得面无人色。 “万岁爷息怒,奴婢不该多嘴。” 说完,陈忠抬起一双手左右开弓,啪啪扇了自己脸上好几个巴掌。 陈忠打的十分用力,他的两边脸都肿胀了一圈看起来跟个猪头一样。 看的朱元璋哑然失笑,“你这是作甚?朕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又没有怪罪到你的身上。” 陈忠捂着脸,口齿不清道:“刚才有两只蚊子飞到了奴婢脸上,奴婢拍蚊子的时候,手上拍的太过用力了些,一不小心就把自个儿的脸给拍肿了。跟万岁爷没有半点关系。” 朱元璋笑的更加开心了,“原本黄狗儿还偷偷跟朕说你陈忠天生蠢笨,难堪大用。现在看来,他是彻底看走眼了。你陈忠分明是一个大智若愚之人。” “奴婢没有什么本事,只有对万岁爷的一片赤子之心。奴婢头上的愚字是对万岁爷的愚忠。” 陈忠的话,听的朱元璋哈哈大笑:“朕没有看错你,你陈忠果然是一个妙人。” “奴婢就是万岁爷的忠犬,万岁爷让奴婢咬谁,奴婢就是拼着身上这条贱命不要也要从那个人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说完,陈忠蹲在了朱元璋的身前,学着狗的样子摇起了尾巴。 他的口中还发出了两声狗叫,“汪汪!汪汪!……” 陈忠模仿的惟妙惟肖,将朱元璋逗得前仰后翻。 朱元璋的一只大手抚在了陈忠的头顶,他笑呵呵的说:“好狗,好狗,果然是朕的一条好狗。朕之所以要用你,就是为了那一个忠字。” 说完,朱元璋收回了手,他问道:“找到刘璟的尸首了吗?” “回禀万岁爷,奴婢跟毛公公今天去了城郊的玉山乱葬岗,刘璟的墓坑被山上的野狗刨开了。他的尸首被山上的野狗和群狼啃食的面目全非,东厂的人完全没法辨认他的身份。” 听完,朱元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朕的这边饵料都还没有下水,就有人主动跳出来给秦王擦屁股了。这帮人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实在是做的太干净了。” “这让朕不得不想到了朕的张良身上,这世上唯有他一人才有这个本事,把朕像个傻子一样耍的团团转。”” 大明朝的开国功臣里面,只有刘伯温的丹书铁券上有洪武帝御笔亲书的“吾之子房也”。 陈忠连忙表起了忠心,“万岁爷,要不让奴婢派人去围了刘伯温的府邸?” 朱元璋嘴角抽搐了几下,他说道:“这老东西一回城就带着家眷躲进了秦王府,你这是让朕在一点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去跟儿媳妇说你们家里窝藏了钦犯吗?朕这个当公公的还丢不起这个人。” 一想到刘伯温那张倔强的老脸,朱元璋恨得牙痒痒。 “刘伯温这个老东西深藏不露,在朝堂上憋了几十年。好不容易在朕的面前露出了一次狐狸尾巴,朕就悔不该当初,听信了老二的鬼话。放了这个老杀材一马,赦免了他的罪行。现在,再想拿他法办可就难如登天了。” 朱元璋心里那个后悔,刘伯温这个人对他来说,绝对是一等一的不稳定因素。哪怕是这些年将刘伯温幽禁在了眼皮子底下,那个逆子一个人破坏力就何等的惊人?要是得到了刘伯温的辅佐,就等于如虎添翼一般。 第 620 章 万岁爷好一个父子情深,看的小陈,我啊哭唧唧了! 一想到这里,朱元璋便觉得寝食难安。他屁股底下坐的那张龙椅仿佛变成了一座火山口一样,而且随时都有喷发的迹象。 朱元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把身旁的陈忠都吓了一跳。 此时此刻,洪武帝的脸色黑的跟锅底一样,就跟宋室老赵家供奉的黑煞神一样。 陈忠卷起了衣袖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他小心翼翼的问:“万岁爷,奴婢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奴婢可以派东厂的番子去围住秦王府。把秦王世子还有汗王和高阳郡王当成人质。有人质在手,那样秦王爷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陈忠的天才想法,把朱元璋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朱元璋张大着嘴,啊啊啊了好半天才憋出几个字。 “你他娘的,这是活腻歪了。要给朕上眼药啊?” 说完,朱元璋抬起了大脚向前一个猛踹。 直接踹到了陈忠的心口上,陈忠被暴怒的洪武帝踢了一个人仰马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朱元璋气极反笑:“你出的这是他娘的什么馊主意?你要抓的不是秦王的儿子,他们三个是朕的孙子,亲孙子!” “朕还没有昏庸到李隆基那个程度,糊涂到拿自家的儿孙开刀。” 陈忠面如土色,不断向洪武帝磕头求饶:“还请万岁爷息怒,奴婢真是罪该万死!奴婢下次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看到陈忠的脑门磕的血肉模糊,朱元璋心里的气消了不少。 “念在你还算尽忠职守的份上,朕就饶过你这一回。若是再犯,朕绝不会轻饶。” “奴婢多谢万岁爷的不杀之恩。” 陈忠高兴的热泪盈眶,他这个样子看的朱元璋直摇头。 朱元璋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这个陈忠虽然对他忠心有加,但是陈忠这脑子着实有些不太好使。 “奴婢嘴笨三番五次惹万岁爷生气,奴婢待会儿去司礼监领十廷杖长长记性。” 陈忠在朱元璋面前点头哈腰,一脸讨好的模样。 朱元璋不着痕迹撇了下嘴,随即换上了一副笑脸。 “这聪明人心眼儿忒多,这世间聪明人太多了。还是你这样的笨人好,朕就喜欢笨人。” 朱元璋在心中默默加了一句,要是老二的脑子能跟你换一换就好了,咱也用不着愁的头发都白了。 听到这句夸奖,陈忠的心里比抹了蜜还甜,他脸上笑开了花。 陈忠喜笑颜开的表情,看的朱元璋一阵头大。 眼前这个笨蛋是彻底指望不上了,只能当一把柴刀使唤。 朱元璋正色道:“陈忠。” “奴婢在。” 只见陈忠趴在地上,手脚并用爬了过来。 一个司礼监掌印竟然像狗一样爬到了朱元璋的身前。 朱元璋嘴角连连抽搐了好几下才停了下来,好在老一辈艺术家的从容让他稳住了心神。 朱元璋沉声道:“传朕的旨意,将顺天府尹孟端革职拿问……” 朱元璋思考了片刻后,接着说道:“朕要判他个充军流放,就去贵州的卫所戍边好了。” “奴婢这就去找宋学士传旨。” 这个月轮值的是文渊阁大学士、国子监祭酒宋讷。 陈忠刚一转身要走,洪武帝就叫住了他。 “等等,朕这里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亲自去办。除了你,其他的人让朕不放心。” 听到这后半句,陈忠一脸感动,哭得个稀里哗啦。 “奴婢究竟是何德何能?值得万岁爷这般看重。能得到万岁爷的垂青,奴婢此生都死而无憾了。” “好了,你是朕的肱骨之臣。事成之后,朕必有重赏。” 陈忠将眼泪鼻涕抹在了袖子上,他一脸不解的问:“万岁爷究竟要让奴婢去办何事?” 朱元璋眯起了眼睛,一脸要吃人的表情。 “方才你在后面都听见了。黄狗儿在朕的面前,一提到秦王的时候,他就变得支支吾吾的。朕怀疑他和秦王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说不定这两个人早就勾结在了一起。” “朕要你用这双招子紧紧盯在黄狗儿的身上,看看他在暗地里都背着朕,帮秦王干下了哪些勾当?顺便把这宫里的钉子都给朕拔了,陈忠,你能做到吗?” 朱元璋抬手指了一下陈忠的眼睛,陈忠拍着胸脯,立下了军令状。 “万岁爷尽管放心好了,奴婢一定会竭尽所能,帮万岁爷铲除这些奸邪小人。要是搜集不出秦王谋反的罪证,万岁爷拿奴婢是问。” 朱元璋轻轻咳嗽了一声,“纠正一下,朕没有说秦王一定会谋反。朕的心里只是有那么一丢丢的怀疑,你懂吗?” 陈忠恍然大悟,他点了下头,附和道:“秦王殿下是万岁爷的龙子,万岁爷是害怕秦王殿下年纪轻轻会受到一些别有用心之人蛊惑。犯下不该犯的错误,万岁爷这片爱子之心真是感天动地,好一个用心良苦啊。” 陈忠声情并茂,惊掉了朱元璋的下巴。 朱元璋揉了一下眼睛,有些不敢确定眼前的陈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他有一种错觉,陈忠有点像是在拐弯抹角的挖苦他。 可是朱元璋没有证据,他咳嗽了两下来掩饰脸上的尴尬。 “你这个奴才说的没错,朕就是这么想的。秦王是朕的爱子,朕要无时无刻的盯着……不对,是管束他。以防二郎被用心不轨之人拐到了岔道上。” “万岁爷和秦王之间的父子深情感天动地,令人无不动情,真是那闻者落泪,见者伤心啊。有万岁爷这么一个伟大的父亲陪伴在侧,秦王爷这福气真的让奴婢好生羡慕啊!” 陈忠拿起手帕,跟搭起戏台唱大戏一样,他一边边说,还一边唱了起来。 看的朱元璋是老脸一红,直接抓起了桌上的几本奏折砸到了陈忠的脸上。 “你给朕立马滚出去,不然,朕就扒了你的皮,挂在土地庙的牌坊上当门帘。” 朱元璋外号朱扒皮,他口中说的那种扒皮,一定是物理上的扒皮。 正在忘情演出的陈忠浑身一个激灵,连地上的奏折都不敢捡了。 陈忠迈开双腿撒丫子跑了出去,一路上他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第 621 章 洪武帝,你搁这套娃呢? 陈忠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当中,朱元璋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阴冷。 “老杜,你来跟咱说说,陈忠方才是不是故意挖苦咱?” “回主子的话,陈公公这个人在宫里出了名的没有城府,又喜欢到处得罪人。不少宫人都在背地里骂他陈公公是小人得势。” “在老奴看来,陈公公刚才是想拍您的龙屁,只是他这个人啊,肚子里就那一丁点儿的墨水。这龙屁啊,拍错了地方。” 杜安道拿起一把剪子,伏在朱元璋的身前为他修理手上的指甲。看得出来,朱元璋对杜安道这个人十分信任。 朱元璋背靠在龙椅上,他闭上了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大忠似奸,大伪似真。反之亦然。” 朱元璋在口中念叨了一遍,他睁开了眼睛。 “咱不管这个陈忠是真傻还是装傻,万一他陈忠要是被别人收买,打着咱的旗号来蒙蔽咱。那咱就彻底成了一个聋子和瞎子了。” “咱不能一点都不信他,更不能全信了他一个人。老杜,你是咱身边最信任的人,咱要你派山河四卫死死盯住陈忠。他的一举一动都要时刻向咱汇报,不得有任何遗漏。你明白了吗?” 杜安道一边修剪指甲,一边回答:“老奴听明白了,无论陈忠去过哪里见过了哪些人,说过什么话。老奴都会事无巨细的记下来交到主子的手上。” “你是咱的身边人,你办事,咱还是放心的。” 杜安道替洪武帝修剪了完了指甲,将剪子放回了原位。 朱元璋仰着头,用余光瞥见杜安道的手上拿着一个小布袋。 他把掉落在地上的指甲碎屑一点点捡进布袋里面,等到捡完之后,杜安道又将袋子收入了怀中。 杜安道这个突然的举动让朱元璋瞬间就警惕了起来。他的脑海中不自觉的蹦出了两个大字——巫蛊,朱元璋的疑心病忍不住又犯了。 朱元璋的脸色越发难看,“你把朕的指甲收集起来是何居心?” 洪武帝的语气十分冰冷,把杜安道吓了一大跳。 杜安道好一阵才缓过神来,认真的回答:“回主子的话,这些指甲都是从您的龙体上掉下来的,上面还带着您的仙气儿。” “老奴不敢让主子的龙体沾染上世间的凡尘,只能把它们收起来装好。” 朱元璋脸上的表情变得半信半疑,“你这个奴才真是狡诈,你以为随口编了一句谎话就能蒙骗住朕吗?咱最后问你一句,咱以前的指甲,你都收到哪里去了?” 杜安道十分恭敬的回答:“主子的龙甲,老奴怎敢随意丢弃?当然是带回家里摆在香案上,日夜点上香烛供奉着,向上天祈福,保佑主子的龙体安康。” “主子要是不信的话,尽可派人去老奴的家中查探一番便知真假。” 朱元璋脸色一僵,随即哈哈笑道:“咱不过是跟你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咱是信不过别人,不过老杜你跟了咱这么多年,咱还能信不过你吗?” “老奴以前不过是一个自阉的无名白,承蒙主子的厚爱,老奴才能进入元帅府有个遮风挡雨之地。” 杜安道口中的元帅府,是朱元璋第一个建立的太平兴国翼元帅府。 他的履历比黄狗儿还早上几年,杜安道是跟在朱元璋身边最早的一个宦官。 “主子要是信不过老奴的话,大可以下一道旨意让老奴去凤阳看守祖陵。” 对太监来说看守皇陵,差不多就等于发配了。 朱元璋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温声道:“咱不过是跟你说笑的,好了,咱要回宫就寝了,你还是别耍小性子了。” “老奴恭送主子回宫。”杜安道从宫人的手中接过灯笼,走在前面引路。 一路护送着朱元璋回了寝宫,杜安道这才抽身离开。 等到杜安道走后,原本睡在床上的朱元璋突然坐起了身。 “吴诚。” 他的话音一落,黑暗里有一个人影走了过来。 走到了床前才停下了脚步,一个白发苍苍,脸上布满皱纹的老太监点亮了桌上的蜡烛。 “万岁爷,奴婢在。” 眼前这个老太监正是坤宁宫总管太监吴永的孪生兄弟,朱元璋面无表情的说道:“派人去杜安道的家里查查,看看是不是如他所说,把朕的指甲供在了香案上。” “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就当今夜无事发生。如果有半句假话,立刻格杀勿论。知道了吗?” 吴诚躬下身子,说道:“奴婢领旨。” 说完,吴诚迈开了步子走出了寝宫。 吴诚脚下的步伐铿锵有力,一点都不像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 走到了寝宫后面的红墙边上,一个僻静的无人角落。 吴诚从怀中取出一个造型怪异的口哨,口哨的造型更像一根龙角。 他将口哨放到口中吹响,响起的口哨声如同布谷鸟叫声一样。 原本空无一人的角落里,响起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十分密集。 月色下,有上百个人影站到了吴诚的周围。 “皇上有旨,让尔等去杜安道的府上查探虚实。” “卑职遵命。” 随着话音一落,月光下的黑影尽数散去一空。 …… 朱元璋犹如老僧入定一般,坐在龙床上一动不动。 等了不到一会儿的工夫,吴诚就从外边赶了回来。 他的手上拿着一个红木盒子,上面还包裹着一块红布。 吴诚手捧着木盒,走到朱元璋的身前跪了下来。 他十分恭敬的用双手将木盒呈上,“万岁爷,奴婢去到杜公公家的时候,这个小匣子正摆在神龛上的观音像前。” “奴婢还特意检查了一下香炉,香炉里面积满了香灰,有不少陈年香灰都发黑了。奴婢觉得这不像是作假的。” 朱元璋睁开了眼睛,对吴诚说:“把盒子打开给朕看一眼。” 听到皇上发话,吴诚掀开了上面的红布,直接打开了木匣子。 朱元璋定睛一看,木匣子里面的指甲码放的整整齐齐,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 他的脸色稍缓,“看来杜安道没有说谎,朕错怪了他。” 第 622 章 陈忠夜探东宫,太子即将命不久矣? 说完,朱元璋又感叹了一句:“他杜安道跟在朕的身边有三十多年了,可谓是一直尽忠职守,从不曾有半分懈怠。朕身上的几枚指甲,更是难得他能有这样的用心,远胜朝中的不少公卿大臣。” “明里不要赏他些什么,还是暗里赏他点东西吧。朕听说他在老家还有一个侄子在世,给他侄子一个奉议大夫的虚衔吧。” 朱元璋刚一说完,吴诚面露忧色,他说道:“主子,奉议大夫是正五品的散阶,杜公公的侄子还是一个八岁的顽童,这样会不会赏的太重了些?” 明初的时候,散阶官职还挺稀有的。一般都是赏赐给功臣子弟或是致仕的大臣。 “朕就是要天下人都睁大眼睛,给朕好好看看,朕从来都不是一个小家子气的人。对待忠心之人,朕一定会不吝褒赏的。” 朱元璋这句话是大声吼出来的,吐沫星子直接喷在了吴诚的脸上。 吴诚低下头,用衣领子擦了下脸。吴诚心中暗想:“这不还是做给外人看的吗?你要有那么大方,你倒是给个正三品啊。” 朱元璋说完,他伸长了脖子张望四周,又开始疑神疑鬼了。 “吴诚,你是朕身边唯一信得过的人。这些话,朕只告诉你一个人。” “杜安道以前根本不敢这样跟朕大声说话,他今天极为反常。朕怀疑他和黄狗儿一样被朕的好儿子收买了,他们潜伏在朕的身边,就为了给这座紫禁城换一个新的主子。” “朕要你在暗中监视黄狗儿和杜安道两人,一旦发现他们勾结外人的证据。你立即上报给朕,知道了吗?” “奴婢领旨。” 朱元璋在交待完了以后,他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一阵困意袭来,朱元璋打了一个哈欠。 他对吴诚说道:“朕要休息了,你退下吧。” 朱元璋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吴诚一步步走到了床边,他轻手轻脚将纱帐合上。 吴诚摆了摆手,示意宫人们都退出去。 …… 陈忠并没有按照先前所言去找黄狗儿,完成洪武帝交待的任务。 他一出了乾清宫就坐上了小轿,去往了东宫的方向。 到了春和宫前,陈忠就下了轿子。 他一路步行前往太子的寝宫,陈忠熟门熟路,走在寝宫的回廊里迎面撞上了一个青袍的小太监。 “哟,这不是王公公吗?” 一向盛气凌人的司礼监大太监陈忠竟然会和一个东宫的小太监亲热的打起了招呼,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一定会惊掉宫里一堆人的下巴。 那名青袍小太监的脑袋后面扎着一条金钱鼠尾辫,他的名字叫作狗儿,大名王狗儿。 显然陈忠不是第一次来到东宫了,王狗儿跟他显得很熟络。 “奴婢见过陈公公,太子爷正在里面歇息。太子妃吩咐奴婢去太医院取药,奴婢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失陪了。” “王公公,您先去忙您的。咱家找太子爷说几句话,说完就自个回去了。” “陈公公请自便,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王狗儿心里清楚,对方一个司礼监的掌印对自己这么客气,甚至态度还有些谄媚。 自然是不看僧面看在了佛面上,陈掌印看重的是他身后的太子爷。 说完,王狗儿直接离去了。 陈忠走上前去,推开了太子寝宫的房门。 陈忠刚走进寝殿,就闻到一股浓烈的中药味。 那味道不是一般的呛鼻子,黄狗儿捏着鼻子走了进去。 太子朱标正在床上半躺着,他的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狐皮做的裘衣。 朱标的脸色苍白如纸,看不到半点血色。 他这个样子把陈忠吓了一跳,陈忠差点惊叫出声,好在他反应很快,急忙一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陈忠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躬下身子迈着小碎步走到了太子的床前。 “奴婢陈忠给太子爷请安了。” 朱标轻轻咳嗽了一声,他缓缓开口:“咳……陈公公这么晚了,你有何事要禀报本宫?” “太子爷,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晚上,万岁爷让奴婢去盯紧黄公公,黄公公这人,您也是知道的。他跟了万岁爷都快三十年了,万岁爷居然会怀疑他被秦王收买了,成了秦王在宫中的眼线。” 听完陈忠的密报,朱标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是说父皇那边对二弟……呃,秦王起了戒备之心,是吗?” 陈忠点了下头,说道:“万岁爷让奴婢去调查刘璟一案,奴婢在玉山的乱葬岗找到了刘璟的尸首,可惜刘璟的尸首被野狗啃食的面目全非。万岁爷一听到这话,就怀疑到了刘伯温的身上。” “奴婢就故意将这把火引到了秦王的身上,现在万岁爷那里对秦王可是十分的不满啊。” 陈忠一脸谄媚在朱标的面前邀起了功,朱标笑着说:“本宫就剩下半条命的人了,陈公公为了本宫也是煞费苦心了啊。” 一听这话,陈忠用力的挤了挤眼角,好不容易掉下了两颗小珍珠。 陈忠跪在床前,拉着朱标的手。 他哭着说:“太子爷说的哪里话?我陈忠对太子爷一片赤胆忠心,天地日月可鉴。但凡我陈忠所言有半点虚假,那就让奴婢不得好死,死后打入畜生道。” 在朱标面前,陈忠哭的比亲儿子还伤心。要是被不知情的人撞见,说不准还会以为他陈忠的大名叫作朱允炆。 “好了,好了。本宫不过是在自嘲而已,本宫知道你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既然父皇信得过你,本宫自然也信得过你。” 朱标像哄小孩一样,好不容易才将陈忠哄好。 这时,一个身穿黄袍的道士从门外走了进来。道士是一个中年人,身上有几分仙风道骨。 “太子殿下,贫道幸不辱命。终于将今日的丹药炼成了。” 朱标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对着陈忠吩咐道:“别傻站着,快给本宫拿过来。” 陈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他走了过去,从道士手上接过了丹药。 然后,陈忠恭敬的递到了朱标的手上。 第 623 章 每日一粒金丹,强身又健体。 陈忠的手上拿着一个盒子,盒子里面三枚金丹整齐排列。 朱红色的丹药在烛光的照耀下,散发着一层金属的光泽。 陈忠的手僵在了半空,原本想把丹药递给太子的陈忠,他突然后悔了。 “有晋哀帝的前车之鉴,这些铅丹,奴婢觉得太子爷还是不碰为好。” 晋哀帝司马丕是正史记载的,第一个因为服用丹药中毒身亡的皇帝。 这家伙炼出来的丹药不仅自己吃,还让皇后王穆之陪他一起吃。 结果司马丕登基没几年,夫妻俩双双殒命做了同命鸳鸯。 陈忠好意提醒了一句,可是朱标并没有领他的情。 “只要能让本宫正常生活,莫说它是金丹,就算是毒药,本宫也甘之若饴。” 陈忠本想再劝说几句,偏偏就在这时,炼丹的那名道士走了过来。 道士微微一笑,“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冲虚子乃龙虎山天师府的第四十二代传人。” “贫道用的是抱朴子留下的丹方,陈公公大可不必担心。” 中年道士自报起了家门,一听他的道号。 “咱家见过张真人。” 冲虚子张正常是洪武帝亲封的正一嗣教真人,秩比正二品的官员。 陈忠放下了心将丹药递到了太子朱标的手上。 朱标早就等的迫不及待了,他从盒子里取出一枚金丹塞入了口中。 红色的铅丹直接被朱标干咽了下去,呛的他一阵咳嗽。 “咳咳咳……水,取水来。” 陈忠走到桌边,用水壶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了太子。 朱标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后,稍微觉得好受了一点。 屋子里摆着一个火炉,火炉的红光映照着朱标苍白的脸色。 “陈忠。” “奴婢在。” 在服用了丹药以后,朱标原本有气无力的声音渐渐变得中气十足。 “刚才的事,你都看见了。这屋里没有外人,本宫不用瞒着你了。正如你看到的一样,本宫的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不知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太子爷是万岁爷钦定的储君,大明朝未来的天子。太子爷的身上自有漫天神佛庇佑,有菩萨保佑,奴婢相信太子爷的病一定会痊愈的。” 陈忠一说完,朱标自嘲一笑:“本宫今年二十有八了,常常听到人说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可是古今帝王又有哪一个逃得脱生老病死这一关呢?更何况我一个太子。” 陈忠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哭的双眼通红:“太子爷这样的好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听到陈忠的这句话,朱标摇了摇头,“原来本宫在你们的心目中的形象是一个大好人啊,督办胡维庸案和空印案让本宫的手上沾染了不少鲜血。曾经还想置同胞兄弟于死地,我朱标实在配不上好人,这两个字。” 这是陈忠第一次看到太子在自己的面前真情流露的一面,陈忠的心中大有士为知己者死之感,他一脸感动道:“太子爷和娘娘都是菩萨心肠,相反那秦王丧尽天良,做尽坏事。太子爷除掉他完全是为民除害。奴婢觉得太子爷用不着内疚。” 陈忠的话,让朱标嘴角含笑:“父皇说的没错,你陈忠果然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好奴才。” 夸奖完了陈忠,朱标又问了一句:“陈忠,你能告诉本宫。你为何会这样仇恨秦王吗?” 一提到朱樉,陈忠脸上难掩怨毒之色,“秦王才这么一点大的时候,就通过巧取豪夺,拿走了奴婢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产。而且他还指使身边的太监来殴打奴婢,让奴婢在宫里颜面尽失。奴婢好不容易才出人头地,结果那苟宝一而再,再而三的骑到了奴婢头上来拉屎撒尿。”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秦王当年为了一个小火者马三宝就差点把生撕活剥了。奴婢索性把这一笔笔账都算到了秦王的头上。总有一天,奴婢会让这对主仆付出应有的代价。” 说完,陈忠张开了嘴巴,指着掉了一颗的门牙。 陈忠和苟宝在乾清宫打架这件事,在宫里闹得沸沸扬扬,可以说众人皆知也不为过。 听到陈忠这样说,朱标抿着嘴微笑。 朱标在心中暗道:“方先生说的果然没错,这些阉奴一个个都是心胸狭隘之辈,睚眦必报之徒。” “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本宫都知道了。在这件事上,本宫和你是一路人。咱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彻底的将秦王扳倒。” “太子爷,您的地位尊贵犯不着亲自上阵。秦王那边,由奴婢来对付就够了。” 陈忠有些急了,朱标笑着摇了摇头。“我这个二弟,我知道。秦王没有你想的那样简单,不然父皇也不会为了他头疼再三了。” “太子爷,您尽管发话。您指向哪里,奴婢就打向哪里。奴婢就是太子爷的开路先锋。” 陈忠连忙表起了忠心,朱标哑然失笑。“你陈忠的这个名儿,这个忠字倒是取得恰如其分。” “奴婢就是太子爷和万岁爷养的忠犬,像秦王这种图谋不轨之人,奴婢就是用爪子挠也要挠死他。” 说完,陈忠趴在了地上,四脚朝地的他举起一只手充当爪子不断的挠着桌腿。 陈忠学起狗的动作,可谓是模仿的惟妙惟肖。 把朱标逗得哈哈大笑,“你陈公公果然是一个妙人,哈哈哈……” 因为笑的太过用力,朱标一阵猛烈的咳嗽。 “咳咳咳……” 朱标用手绢掩住口鼻,咳嗽了好半天,朱标才缓过气来。 趴在地上的陈忠用余光瞥见,朱标的黄色手绢上有一抹令人心悸的鲜红色。 吓的陈忠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朱标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今天找你前来,是本宫有件事要你亲自去办。” 陈忠一脸不解的问:“不知太子爷有何事要奴婢去办?太子爷放心,只要是奴婢能做到,奴婢一定不会含糊。” “八年多以前,秦王在凤阳遇刺一事有诸多的疑点。太常寺卿吕本,吕大人在西安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本宫怀疑秦王是用了金蝉脱壳之计,用诈死来骗取父皇的信任。” 第 624 章 陈忠的天才想法,震惊到了朱标! “秦王是诈死的?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八年前,奴婢是亲眼看见秦王的尸身装进棺椁里面,存放在宫里的冰窖里面。” 看到陈忠一脸不信,朱标笑了笑,他俯下身子从床底的暗格里面拿出了一份卷宗。 卷宗的纸张有些泛黄,看起来年代相当久远。 朱标直接抛给了陈忠,他说道:“十年前,开封府有人报案。有一名王姓的男子人间蒸发了,吕太常追查了不少年,花费了颇多的银子。好不容易才从开封府衙里找到这一桩陈年旧案。你且睁大眼睛,仔细看看。这个王二狗是不是长得有那么一点眼熟?” “吕太常?”听到这个奇怪的称呼,陈忠直接愣住了。吕本再怎么说也是太子妃吕氏的生父,太子称呼他一句“老泰山”也不为过。 吕太常这个称呼看似尊敬,实则疏远。 陈忠一时弄不清太子的用意,朱标轻咳了一声,以此来掩饰他脸上的尴尬之色。 “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用不着那么在意。本宫让你看,你先看就是了。” 陈忠不敢再追问下去,他把卷宗放到了桌上直接摊开来。 卷宗里记录的是一起十分寻常的失踪案,倒是向官府报案的那个人引起了陈忠的注意。 因为报案的那个人是一个寡妇,这个寡妇柳氏与王二狗没有半点亲戚关系,属于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那种。 有句老话说得好,寡妇门前是非多。一个年芳二八的俊俏小寡妇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男人,顶着街坊邻居的风言风语,不顾世俗鄙夷的眼光。小寡妇跑到衙门里去敲鼓报官,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什么样的毅力啊? 大太监陈忠在脑海里很快脑补出了一出痴男怨女的爱恨大戏。陈公公要是写出来,编成戏剧,其精彩程度一定会不亚于《西厢记》的。 寥寥数百字,让陈忠看的入迷。这一看就差不多有一炷香的工夫,朱标等的有些不耐烦。 “从这封卷宗里面,你发现了什么?” 听到太子问话,陈忠一脸恋恋不舍的表情,放下了手上的卷宗。 他回答道:“回太子爷的话,奴婢发现这个小寡妇柳氏跟那个王二狗有一种见不得光的关系,简而言之就是他们两个有一腿。” 正在喝水的朱标猛然一惊,他拿杯子的手一阵剧烈颤抖,直接把杯子里的水倒进了鼻孔里。 朱标的脸上全是水渍,连头上的头发都打湿了。 他呛的死去活来,咳嗽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你这个蠢材,本宫叫你来是看别人八卦的吗?” 一说到八卦这个时髦的新词,朱标的眼前浮现出一张可恶的笑脸。 朱标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他的情绪低落了下来。 “在这个王二狗失踪了不到一年,这个柳氏也人间蒸发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陈忠听的一头雾水,他突然灵机一动,回答道:“如果奴婢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姓柳的小寡妇长得如花似玉,一定是秦王见色起意,趁机霸占了这个小寡妇。秦王正在跟这个小寡妇行房的时候,不小心被这个相好的王二狗撞破了。秦王害怕奸情暴露,就选择了杀人灭口。” “这个王二狗被秦王杀掉以后,秦王舍不得那个勾人的小寡妇,就金屋藏娇把她藏到了王府里。一想到这对狗男女在床上夜夜笙歌,咱家真是好生羡慕。” 朱标被震惊到了说不出话来的程度,他张大着嘴,那张嘴大到了足足可以塞下一个鸡蛋的地步。 朱标的嘴一张一合,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只见他转过头,冲着门外大喊:“来人,给本宫把这个蠢货连夜拖到西市口去斩首。” 陈忠不明所以,还以为是朱标在给他开玩笑了。 陈忠跟着调侃了一句:“太子爷说笑了,这个时辰,西市口那里早就打烊了。” 朱标第一次被人气的想杀人,他拿起卷宗下面夹带的一张画像直接拍在了陈忠的脸上。 “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陈忠一脸委屈,将糊在脸上的画像拿了下来。他口中小声嘟囔:“你骂人就骂人,还拽上两句词。显得你好像多读了两本书似的,猪鼻子插葱——装什么大学士啊你?” “你刚才在说什么?”朱标瞪着眼睛看向了陈忠。 陈忠点头哈腰,他一脸讨好道:“太子爷一定是听错了,奴婢刚才什么都没说。” “本宫跟你不想废话,你先好好看完再来跟本宫说话。” 朱标抱着手坐回了床上,陈忠拿起画像一看,不看还好。 这一看把他给吓得魂都飞了,陈忠失声尖叫道:“老天爷在上,这不是秦王吗?” 朱标堵住耳朵,他一脸嫌弃的表情。“你一个司礼监的掌印如此的一惊一乍,到底成何体统?” 听到这话,陈忠直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用余光瞟了一眼太子,发现太子没有生气。 陈忠这才敢说出来:“太子爷,这不关奴婢的事儿。这个王二狗跟秦王长得简直一模一样。该不会是秦王为了跟民女私通,假扮出来的身份吧?” 朱元璋登基为帝以后,在宫里立下了许多千奇百怪的规矩。比如皇子不能私自出宫,而且不能跟民间女子有所来往。 哪怕有民女被选成秀女以后,入了宫也是皇帝的女人。在皇帝挑剩下了以后,或许会大发善心赏赐给各位藩王。 然而,作为老朱家第一代藩王的皇子,婚配的权力都在洪武帝朱元璋的手上。皇子们结亲的对象是开国功臣和朝廷官员府中的大家闺秀。 朱元璋赏赐下去的宫女,跟大户人家家里的侍女一样没有任何地位。 因此,就诞生了一个奇葩的现象。老朱家的皇子在就藩以后,彻底失去了束缚。 藩王强抢民女成了时有发生的事儿,反正有老朱的规矩在前,老朱家的子孙们爽完了之后,又不用负责到底。 陈忠自然联想到这方面去了,毕竟这是老朱家的“优良”传统。 第 625 章 秦王果真诈死?朱标派出特使! 一想到弟弟们就藩之后,在封地上搞得军民百姓怨声载道。朱标这个当大哥自觉颜面无光,脸上臊得慌。 朱标表情古怪,他轻咳了一声:“咳,秦王这个人是干了不少荒唐事,但他还没有饿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见太子维护起了秦王,陈忠刚想辩驳一句,他一张嘴就被朱标打断了。 “本宫让你看的是那王二狗的长相和秦王有何不同?没让你在本宫的面前胡言乱语,你最好是谨言慎行。” 太子的脸上有了怒色,陈忠闭上了嘴巴,不敢再胡说八道了。 陈忠把画像放到了眼前,仔细端详了好几遍。 陈忠放下了手上画像,他抬起头,问道:“这王二狗的长相跟秦王十分相像,可以说让人难以分辨。太子爷的意思是?” 有了刚才教训,陈忠收敛了不少。 他不敢再胡乱发表见解,以免会惹怒太子。 朱标点了下头表示认可,他说道:“刚看到这张画像的时候,本宫也被吓了一跳。本宫没想到这世间竟有两个如此相似之人,简直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 “八年了,失踪的王二狗至今都是杳无音讯,而他失踪的时间正好是在秦王失踪的一个月前,此后,王二哥这个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就在秦王遇刺不久之后,王二狗的相好柳氏也变得下落不明。陈忠,你说。这世上怎会有这样巧合?” 陈忠面色一变,他惊呼道:“太子爷的意思是秦王用这个王二狗当成自己的替身借着假死脱身,骗过了皇上身边的耳目?” 朱标轻哼一声,显然有些不满:“怎么?本宫的说法,你陈忠不相信,是吗?” “太子爷的推断,奴婢不是不信。而是奴婢觉得,秦王完全没有这样做的理由。蒙骗万岁爷可是欺君之罪,秦王这样做不是自找麻烦吗?” “而且万岁爷的性情暴烈如火,眼睛里面容不下一粒沙子。要是秦王敢这般戏耍于他,万岁爷盛怒之下,落得个贬为庶人都是轻的了。” 朱标摇着头,笑道:“别的人敢不敢犯上欺君,我不知道。但是本宫这个二弟打小就是把忤逆父皇当成了家常便饭,本宫相信他绝对有这个胆子干的出来。” “至于他的动机是为何?本宫日思夜想,足足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想通了其中的关键。秦王这样做的理由,无非是为了获取父皇的信任,消除对他的戒备。不然,他又如何获得领兵出征的机会呢?” 朱标反问了一句,陈忠问道:“不瞒太子爷,奴婢有两个问题始终都想不明白。这天底下,各地都有万岁爷的耳目。秦王消失了八年,这八年的时间里,秦王究竟是藏身在了何处?竟然能瞒过万岁爷的眼睛。” “还有这个王二狗,如果他是秦王的替身,那他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替换掉了秦王?” 太子刚才的推理,陈忠乍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但是他仔细一琢磨,发现里面有不少漏洞。 “你说的这两个问题,曾经困扰了本宫很长的时间。本宫也是最近接到了吕太常的密报才想通的。” “吕太常?”又听到这个奇怪的称呼,陈忠小声嘟囔了一句。 他的心中暗笑:“一向知书达礼的太子把老丈人叫的这么生分,看来太子的心中一定是对太子妃吕氏不满到了极点。” 朱标没有发现陈忠的小动作,他沉吟了一阵才回答:“吕太常府上的一家奴买通了西安秦王府的一名老太监,从老太监的口中得知了一个消息。” “每逢清明时节,都会有一名操着河南口音的外地女子去到大府井村给一座孤坟上香烧纸钱。那名老太监正是秦王府上负责收租子的。前前后后,他跟这名河南女子碰了好几次面。” “这大府井村的所在,正好是秦王的皇庄。因此,本宫和吕太常一致认为这座孤坟的墓主很有可能就是那王二狗,而那名上坟的女子正是消失已久的寡妇柳氏。” “至于第二个问题,秦王的棺椁是李景隆负责押运回京的。这一路上路途遥远,李景隆要动手脚的机会可太多了。” 听完朱标的话,陈忠回答:“既然太子爷怀疑到了李景隆的身上,不如由奴婢向陛下请旨,派人把李景隆押解回京。奴婢的东厂有的是办法,去撬开他的嘴。” 陈忠这个荒谬的提议,听的朱标直摇头。 “李景隆现在出征在外,身边有秦王护着。别说是你,就算是本宫也奈何不了他。除非是父皇亲自移驾贵州,才能镇的住秦王。” 陈忠原本还想自告奋勇去贵州抓捕李景隆,可是陈忠转念一想,他连秦王身边的太监苟宝都整治不了,去贵州不是给秦王送人头的吗? 现在的秦王坐拥二十多万骄兵悍将,已经今非昔比了。一旦惹得他动了真怒,估计钦差大臣去了都得掉脑袋。 朱标看着陈忠,认真的说:“本宫现在时日无多了,这宫里的其他人,我都信不过,只信得过你陈忠一人。” 陈忠一脸感动,大有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能得到太子爷如此看重,是奴婢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太子爷,您发话吧。奴婢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办。” 朱标伸开双臂将陈忠从地上扶起,他说道:“本宫要你带着东厂的人亲自跑一趟西安,去秦王府里仔细搜查。记住,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要是调查出秦王欺君的证据,你要第一时间派快马传信,回报本宫。” “太子爷放心,奴婢一定尽心尽力去办,不负您的重托。” 陈忠感动的眼泪汪汪,朱标抬起手拍了下陈忠的肩头。 “你是一个好奴才。事成之后,本宫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说完,朱标转过身走回了床边,从床底的暗格里拿出一枚金牌。 “这枚金牌令箭是父皇赐给本宫的,倘若是西安府敢有人阻扰你办案。你是本宫的特使,可以拿着这枚金牌去调动陕西、山西、北平三地的所有兵马,将这些附逆之人统统剿灭的一干二净。” 第 626 章 只有礼义,没有廉耻! 掌中这一枚沉甸甸的金牌代表着太子朱标对他陈忠的信任,那是一种天大的信任。 一想到这里,陈忠感动的泪流满面,他膝盖着地,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 “太子爷对奴婢大恩大德,奴婢这辈子都无以为报,只愿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太子爷的恩情。” 朱标拍着他的肩头,说道:“好了,好了。现在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你就带着东厂的人马奔赴西安。至于父皇那里,本宫会帮你们找一个由头的。” 陈忠将金牌小心收入了怀中,郑重其事朝着朱标行了一个三拜九叩的大礼。 行完了叩拜礼,陈忠才从地上起身。“太子爷,奴婢就先行告退了。您刚才交待的事儿,奴婢一定全力以赴,调查出真凭实据。太子爷放心好了,奴婢一定会让秦王,呃……朱樉这个叛贼绳之以法。” “你陈公公是一个忠肝义胆的好奴才。去吧,我相信你能办到。” 朱标冲着陈忠挥了挥手道别,陈忠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下来了。 陈忠前脚刚迈出门,就转过身给朱标磕了一个头。 磕完头,陈忠这才依依不舍的拉上了房门。 等到陈忠走了以后,朱标这才对着空气打了一个响指。 一个身穿儒士长衫的读书人推开了暗室的门,朱标对他说道:“方先生这些日子被关在诏狱真是受了不少委屈。” 方孝孺拱手道:“能为太子殿下办事是方某的荣幸,区区诏狱,何足挂齿?” “希直先生,你刚才在里面应该都听到了。” “启禀殿下,在下在暗室当中听的清清楚楚。” 朱标的身前放着一把凳子,他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方某多谢殿下赐座。” 方孝孺走了过来,跟朱标相对而坐。 朱标问道:“方才的话,先生都听见了。本宫心里有些没底,总觉得陈忠这个宦官办事有些不太靠谱。这一次他真的能找到秦王的罪证吗?” 朱标这一问算是问对人了,在帮倒忙这一方面,没有人比方孝孺更懂。 方孝孺笑道:“阉奴都是睚眦必报的小人。在下来看,这个陈公公十分阴损,秦王遇上他算是倒了大霉了。” 得到了方孝孺的肯定,朱标的心里终于安定了下来。 “等到陈忠那边查出了结果,本宫就启程前往西安,把这份罪证亲自交到父皇的手上。到时候,大局已定。余下的日子,还请先生尽心尽力教导允炆。” “殿下有命,在下不敢不从。皇孙殿下天资聪颖又有仁爱之心,将来一定会是一位盛世明君。” 方孝孺起身一拜,朱标长叹一声:“我这个当父亲的,已经没有多少时日能够陪伴在允炆的身旁。只希望他将来能做一位仁善的帝王,不让我为他做的一切都付诸东流了。我便能含笑九泉了。” 自家的儿子,自己知道。在朱标心里,其实朱允炆不是一个好的人选。 但是在朱雄英夭折之后,朱允熥的年纪又实在太小。 朱允炆便成了继承他的唯一人选,因此,他向父亲朱元璋上书,扶正了吕舒的太子妃之位。 让朱允炆成了东宫的嫡长子,这是朱标既无奈又唯一的选择。 方孝孺笑呵呵的说:“太子殿下不必烦恼,陛下尚在,皇长孙将来一定能继承您的贤德。” 朱标自嘲一笑:“但愿他将来能如我所愿,好好善待他的叔叔们,好好善待大明的百姓。” …… 贵州,征南军的大营内。 朱樉好不容易哄好了刘莫邪,又原路返回了大帐。 李文忠一个人坐在大张内,等的百般无聊。 等着,等着,他就趴在一张案上睡着了。 朱樉推开门走了进去,直呼一声“好家伙。” 整个大帐之内都在回荡着李文忠的呼噜声,兴许是年纪大了,鼾声如雷的李文忠都没有察觉到朱樉已经走到了他的身旁。 朱樉玩心大起,拿起笔架上一支毛笔。 他把毛笔的一头塞到了李文忠的鼻孔里,还在睡梦中的李文忠鼻子一痒。直接打了一声响亮的喷嚏。 “阿……嚏……” 李文忠的眼睛红肿,他揉了揉鼻子骂道:“哪个小毛贼活腻歪了?敢跑来捉弄本公。” “保儿哥,是我。”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李文忠睁开了眼睛。一看始作俑者,他就更加来气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让我这里等你,结果让我这个年近半百的糟老头在这里干坐了一晚上。” 今年四十五岁的李文忠开始倚老卖老,朱樉厚着脸皮,笑道:“还请保儿哥息怒,小弟不是故意逗着你玩儿的。实在是你弟妹受伤了,我给她上完药就第一时间跑回来找你了。” “上药?”李文忠满脸狐疑盯着朱樉,发现朱樉嘴角上还沾着一根弯曲的毛发。 “你把舌头伸出来,给我看看你是怎么上药的?” 朱樉啊了一声,张大了嘴巴。 李文忠抬头一看,只见朱樉的舌头上还残留着白色的药膏。 李文忠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李文忠气的骂娘:“你他娘……” 他转念一想朱樉的令堂,既是他的舅妈又是他的干娘。 李文忠把那句脏话原封不动的咽了下去,咽回了肚子里。 “用嘴上药?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玩的还挺花的。” 被人当面揭破奸情,换作是一般人早就害羞的说不话来,脸上臊得慌了。 可惜,李文忠碰上的是朱樉这种老油条。 礼义廉耻这四个字,朱樉只学会了前半句,后半句早就还给老师了。 朱樉眉毛一挑,跟李文忠挤眉弄眼:“前传后教,小弟这不是跟你们二位兄长学的吗?你跟驴儿哥可是我的老前辈啊。” 被揭了老底,李文忠老脸一红。 他跟朱文正两个人年轻的时候,白天勾栏听曲,夜晚弄玉插花。朱文正和他都是风流成性,把秦淮河当成了自己家。 没想到秦淮河上的传说,朱李二人的衣钵又被他儿子和他表弟接了过来。 一想到家里还有一个儿媳妇,李文忠虎着脸,说道:“你跟九江以后,最好还是别去那种烟花柳巷了。他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 第 627 章 我朱樉是老朱家的“万里长城”? “哈?” 朱樉一头雾水,“保儿哥,瞧你这话说的。说的就好像是我把二丫头带坏了一样,我跟他前后就去了两次青楼。” “至于二丫头后面,有没有去逛过窑子?那是他的事儿。他是成年人了,我一个当叔叔的管不了那么多。” 看到朱樉面露委屈,李文忠冷哼了一声,“你跟二丫头去的那两次,第一次是你中了鞑虏的美人计,被人掳到了开封。那一次,我可被你害得老惨了。除夕岁首,我一家老小几十口人在应天府的大牢里过的春节。 第二次就更不用说了,你从青楼抢了一个花魁。本来不是多大的事儿,可是你小子压根就没安好心,居然把人给带回家了。闹得那是一个满城风雨,舅舅被你搞得颜面无光以后,只能捏软柿子拿我这个外甥当出气筒。” “前前后后,我代你受了两次过。在我面前,呵,你还委屈上了?” 提到张虹桥,朱樉感谢道:“说起来,当初要不是保儿哥当机立断。又冒着风险进宫,将实情一一告知了母后。以父皇狠辣的性格,估计等不到红桥怀上万福就会香消玉殒了。” 朱樉说的是实情,张红桥虽然是清倌人,可她属于贱籍。按《大明律》,良贱不能通婚。否则杖一百,男女一律打入贱籍。 这也是“男的代代为奴,女的世世为娼”的由来。 他一个皇子纳一个贱籍女子为妃,无异于是在打洪武帝朱元璋的脸,挑战他的底线。 朱樉当初考虑的不太周全,只顾着给老朱难堪,完全没有考虑过后果。 看见朱樉自责的神情,李文忠有些于心不忍,他叹了一口气。 “唉,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翻旧账。是想告诉你,以你今日的身份地位,已经用不着靠着自污名声来谋求自保了。这些个青楼女子,你玩玩就算了。再给带回家可没有人给你擦屁股了。” 李文忠这话,意有所指。 朱樉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谁。 “保儿哥,你是不是误会了?小弟现在洁身自好,没有去沾花惹草了。” 李文忠气笑了,“你洁身自好?你小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舅舅当年玩的都花。你小子金屋藏娇不说,偷吃完以后,还不知道擦嘴。” 说完,李文忠指着他的嘴角。朱樉反应过来,在嘴上抹了一把。 一根弯弯的毛发躺在他的手上,朱樉吹了一口气,手上的毛发,不翼而飞。 朱樉抿着嘴,冲着李文忠一笑:“我这胡子太久没有修理了,一不小心就沾到了嘴上。让保儿哥见笑了。” 看到他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李文忠直接竖了一根大拇指。 “老哥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碰见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你跟舅舅当年比起来,绝对是不遑多让。我愿称之为老朱家的万里长城。” 老丈人徐达被朱元璋称为大明的万里长城,没想到他朱樉也有这么一天,被人称为“万里长城”。不过他这个万里长城,明显是带贬义的。 “保儿哥说的哪里话?我离老丈人还差的远了,最多,最多算的上老朱家的千里驹。” 李文忠还是低估了朱樉的脸皮厚度,他忍不住冷嘲热讽:“你该不会是真以为我是夸你的吧?” "不然呢?这眼瞅着快开战了,保儿哥该不会年纪大了,骑不动马。想躲在大后方押运粮草吧? 朱樉不轻不重的威胁了一句,李文忠嘿嘿一笑:“你小子以怨报德,可真是深得舅舅真传。你小子这么厚颜无耻,将来不当皇帝就太可惜了。” 李文忠给他画了一块大饼,放在了他的面前。 朱樉选择一笑了之:“圣人老子有云:吾有三德,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朱某不材,欲效法先贤。吾有三不争,子不争父,父皇在世,我若去争是为不孝。弟不争兄,长兄如父,我若相争是为不义。臣不争君,君在上,臣在下。我若去争是为不忠。” 李文忠被他这一番话,给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李文忠惊讶了许久,才缓过来。 “你小子要是真的不想去争,干嘛拉着哥哥们一起给你张罗?难不成你把驴儿、阿英、我们三个当成了耍子,闹着玩儿吗?” 李文忠拍案而起,朱樉笑着说:“保儿哥,还请稍安勿躁。圣人云夫唯不争,故天下莫敢与之争。我不去坐那把椅子,那就谁也别坐了。” 说完,朱樉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身上的气势猛然一变。 “总有一天,我要老头子跪在我的面前,求着我去坐那把龙椅。” 朱樉神情严峻,他的眼神格外凌厉。 朱樉身上一股骇人的气势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向着李文忠袭来,李文忠这个征战半生的沙场老将都被他给震慑到了。 李文忠表情呆滞,张大着嘴巴。 李文忠憋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完整的话,“你让老头子跪在地上求你?你还不如直接上书让他回凤阳老家颐养天年,好歹还现实一点。看来你小子的癔症是真的犯了。” 面对李文忠的冷嘲热讽,朱樉不以为意。 “俗话说人活一口气,佛争一柱香。这人活在世上,总要有点梦想。不然,跟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 “小弟啊,老哥这里说句难听的话。你这种不叫梦想,应该叫妄想才对。你爹是刀山火里面架桥铺路,从尸山血海里面杀出一条血路的开国之君。” “你听哥一句劝,他不是李渊那样的发面馒头,任你这个臭小子搓圆揉扁的。唐太宗李世民都没能做到的事,你小子几斤几两,哥哥们都心里有数。” 说完,李文忠拍了拍他的肩头,叮嘱道:“你跟你大哥争,还是有几分胜算的。这样对你,对我,对大家伙儿都好。你小子可千万不能钻牛角尖,把大伙儿往死胡同里带啊。” 朱樉呵呵一笑:“放心吧,保儿哥。我心里有数。” 长子朱标还活着的时候,朱元璋还算一个通情达理的人。 淮西勋贵里还有不少人对他心存幻想。 第 628 章 李文忠为弟妹打抱不平。 等到太子朱标一死,淮西勋贵和满朝大臣才会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 朱樉唯一担心的是马皇后的身体。 马皇后刚刚大病初愈,她虚弱的身体还能经得住一次丧子之痛的打击吗? “喂,我在跟你说话了。你小子魂不守舍,多少有点不尊重人啊。” 李文忠十分不满,朱樉立马道了个歉。 “保儿哥不好意思,小弟刚刚在想心事。” 听到这话,李文忠挪动屁股,凑了过来。 他盯着朱樉,问道:“我刚刚看你眉头紧锁,这世上能让你感到棘手的事儿,一只手数得过来。你该不会还在打老舅的主意吧?” 朱樉摇头否认:“我朱樉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忠臣孝子,人称二十四孝里的活字典。我这么孝顺的人怎么可能会去打老头子的主意?” “再说老头子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我欺负他岂不是胜之不武吗?” 李文忠还是低估了朱樉的不要脸程度,气的李文忠是破口大骂: “活字典?我看你是活阎王还差不多。你小子别的方面,我不敢说。要说到打老头,你小子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手。” “察罕帖木儿的父亲,敏敏的外公阿鲁台。他都七十多岁的人了,你不叫别人一声姥爷就算了。你小子居然狠得下心把人全家老小都一锅端了,逼的人家献城投降。” “还有那纳哈出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你小子使了一个毒计让他跟王保保狗咬狗。害得纳哈出变成了一只耳,连老舅那样的狠人见了纳哈出的惨状都觉得于心不忍,给了他五百两盘缠放回了辽东。” “对了,还有那个元顺帝脱欢帖木儿。别人都五十多了,还是一国之君。你小子一点都不讲武德,乔装打扮混进城里把人给骗出来了不说,还把人一个小老头儿绑在战车上当肉盾冲锋。” “战场上刀枪无眼,要不是他元顺帝命大,活了下来。不然老舅还得自掏腰包给元顺帝修一座陵墓,来给你擦屁股。 还有敏敏的两个兄长,你的便宜大舅子王保保和脱因帖木儿遇到你算是倒了血霉……” 对于朱樉过往的“光辉”战绩,李文忠是如数家珍。 朱樉听的是那叫一个面红耳赤,他在打老头和“大义灭亲”方面,似乎真如李文忠所说的一样“天赋异禀”。 “李保儿,你再说一句,就别怪我跟你翻脸啦。” 朱樉扬起拳头,在李文忠的眼前挥舞了两下。 “咋滴?气急败坏啦。俗语有云拳怕少壮,先说好,老哥这一身老骨头可经不起你那一双年轻的铁拳,摧残个几下。” 李文忠笑的很贱,把朱樉看的牙痒痒。 要不是李文忠跟他差了快二十岁,朱樉绝对会给他那张讨厌的脸上邦邦两拳。 父债子还,朱樉果断把这笔账记在了李景隆的头上。 看见朱樉的脸红的跟关公一样,显然是真的破防了。 苦等了一夜的李文忠差不多顺气了,他见好就收:“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放了我一晚上的鸽子,我都没有找你算账。逗你两句,你小子就急眼了。” “话说回来了,你说你没有打老舅的主意。是谁刚刚亲口跟我说的,要让老舅跪在你的面前磕头认错,来着?” 朱樉呵呵一笑:“保儿哥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我刚才明明说的是要让老头子坐在我的面前,我给他奉茶倒水。” 李文忠抬手一指,指向了朱樉。“你小子拉的屎,还能自己给吃回去。我算是看走眼了,老舅年轻的时候,把红巾军当成夜壶一样,用完就给扔了。他绝对没有你这么无耻,我愿称之为刘邦再世。” 古往今来,能称得上无赖的帝王唯有刘邦一人。在后世的互联网上,汉高祖刘邦有“史盲鉴定器”之称。 刘邦能被教员称为封建帝王里面最厉害的一个,说明刘邦的能力不像史书上记载的那么简单,他是最被低估的一个皇帝。 “谢谢保儿哥的夸奖,能当老头子的偶像也不枉此生了。” 朱樉宠辱不惊的模样,让李文忠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好了,书归正传。其实张氏的事,你最应该感谢的人不是我。老徐那样的老狐狸成天藏头露尾的,如果不是弟妹出面,老徐也不会拉下脸收张氏为义女。说到底,弟妹做了这么多,还不是为了你的名声好坏吗?” 李文忠的话,让朱樉有些发懵。 朱樉有两个正妻,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敏敏和妙云,保儿哥你说的,到底是哪个弟妹?” “呆子,除了你家里那位女诸生,谁还能为你考虑的这么周全?” 朱樉一直以为徐达收张红桥为义女,是因为看重的是他这一个人。没想到这背后,全是徐妙云在帮他张罗。 “原来是妙云一直在背后默默为我付出,这些年,她一直任劳任怨,对我没有半句怨言。相比之下,我这个做丈夫太不称职了。” 朱樉很是自责,因为这些年,他这些年都是一个人在外边浪,完全忘了家里还有老婆孩子。 谁叫他上辈子是个花花公子,朱樉很快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李文忠意味深长的说:“弟妹这些年对你真是没得说,我跟驴儿、文英三个人都看在了眼里。你将来要是负了她,我们这三个当哥哥绝对饶不了你。” “而且老徐就不用说了,老傅和老冯跟我们想的差不多。” 李文忠这句话,朱樉听出了言外之意。 一位藩王可以有两位正妃,但是依照华夏的传统,一个皇帝只能有一位正宫皇后。 李文忠的话,不仅代表的是他一个人,更是代表着整个淮西集团。 “保儿哥多虑了,妙云是我的正妻这个事实,将来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改变。” 李文忠闻言一笑:“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不过……” 李文忠话锋一转,“老哥还是要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诫你一句,你是做大事儿的人。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玩玩就行了,可别什么样的人都往家里领。” 第 629 章 我高兴,叫他元璋,不高兴,就重八! “一个人虽说私德有亏与大节无关,但是一些无关痛痒之事往往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以老哥多年的经验来看,一个人的名声毁了,那这个人的前途就真的毁了。” 听到这里,朱樉终于听明白了。敢情李文忠是在为徐妙云打抱不平,连带着把披头散发的刘莫邪给“错认”成了青楼女子。 看着拐弯抹角劝了他半天的李文忠,朱樉大呼一声冤枉:“保儿哥,你真的搞错了。刚才跟我发生关系的女人是老头子的养女——刘莫邪。” 听到“刘莫邪”三个字,李文忠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他直接跳了起来。 “我滴个亲娘哎,我说她的身形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一说到这里,李文忠开始捶胸顿足,他连连叹气。“唉,你这样搞,还真不如去睡一个烟花之地的青楼女子。最起码,比睡一个反贼之女在名声上要好听不少。” 李文忠说完,又骂了一句:“刘福通是钦定的红巾妖人,元末天下第一号的反贼。你一个皇子跟一个反贼之女上了床,你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位列东宫了。” “老舅那是钩直饵咸,你还傻乎乎的上了钩。你说你这是干的什么破事儿?你这么大的人了,连自己的裤裆里藏着的二两肉都管不住,你要我说你什么才好呢?” 李文忠的嘴巴像连珠炮一样,对着朱樉一顿输出。 等他骂完了,李文忠定睛一看,朱樉笑呵呵的跟个没事人一样。 李文忠生气道:“你把自己的前程都给葬送了,你都不知道。你居然还有脸笑的出来。” 李文忠痛心疾首,朱樉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哈哈笑道:“不就纳了一个反贼之女吗?我一个反贼之子跟反贼之女,正好是门当户对。” “要论资历,人家刘福通扯大旗造反的时候,他朱重八还是庙里撞钟敲木鱼的小沙弥。他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李文忠睁大眼睛,望着朱樉。他的手指都在哆嗦个不停,“疯了,你真的是疯了。朱重八也是你能叫的吗?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对此,朱樉表示嗤之以鼻。“我高兴,他是朱元璋。我不高兴,他就是一个朱乞丐。别忘了他欺压了我这么多年,真要是把老子惹急了。” “我就让这大明遍地燃起狼烟,让他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天若遮我,我便要捅破那天。地若阻我,我便要移山填海。” 李文忠嘴角抽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说的都是大逆不道之言。” “我去他娘的大逆不道,老子舍得这一身剐,敢把皇帝老儿拉下马。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李文忠冲朱樉竖起一根大拇指,“好小子,这么多年以来,你是我见过人里面头一个能在气势上跟老舅年轻时不相上下的。甚至还要强上那么一点点,老哥果然没有看错人。” 在疆场上征战了大半生的李文忠,有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再说了,淮西武人本来就是造反起家的。 朱樉摸着后脑勺,腼腆一笑:“保儿哥,我刚才都是闹着玩的。不过是发泄一下心里的小情绪,你可千万不能当真啊。” “闹着玩儿的?我倒是觉得以你小子的胆量,绝对干的出来儿子造老子反的这种事儿。” 李文忠满脸的不信,朱樉也懒得再作解释。 后世的互联网上有一句老话是这样讲的,多少真心话是以玩笑的口吻说出来的。 沉默了一阵,李文忠正色道:“闲聊了这么多,就是想看看你小子的真实态度。毕竟这夺嫡跟造反一样,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稍有一着不慎,就会落得满盘皆输。” “老哥活了大半辈子,只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再大的本事也比不上跟对一个人更重要,用你的话来说,就是选择大于过程,等于结果。 看到你小子意志这么坚定,我跟驴儿还有文英都可以放心了。” “合着你这大晚上不睡觉,就找我来逗乐子来了?那小弟只好失陪了,了,我先回房睡一个回笼觉。” 朱樉正欲转身离开,李文忠叫住了他。 “行了,瞧你这小气鬼的样子。不愧是老舅的种,托你的福,咱们哥仨快三十年没像现在一样光明正大的聚过了。老哥这不是第一时间就想着来请你喝一顿酒,来感谢你吗?” “你请我喝酒?那你的酒呢?你该不会一坛酒都没带吧?” 朱樉一眼就看穿了李文忠是来他这里打秋风的,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李文忠哈哈笑道:“咱们都是自家兄弟还分什么你的,我的?老哥肚子里的酒虫馋了,你这个当弟弟的还不快把珍藏的好酒都拿出来款待我。” 李文忠的厚颜无耻,让朱樉直接翻了一个白眼。 “你办招待,还要用我酒的。你这算盘珠子真是打到了应天府,算了,今天就当小弟破财免灾了。” 说完,朱樉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李文忠听的直摇头,他笑骂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小子这抠抠搜搜的样子真是得到了老舅的真传。喝你一坛酒跟要你命似的,我也不白喝,今天就跟你好好讲讲以前的事儿。” 李文忠的话,让朱樉眼睛一亮。他一直在搜集老朱的黑料,以此为蓝本,他要编纂出一本《朱子家训》,用来警示后世子孙。 苦于朱文正、李文忠、沐英这几人的口风实在是太严了,让他一直找不到突破口,没想到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李文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那敢情好,保儿哥稍等片刻,弟弟去去就来。” 朱樉迈着大步,吹着口哨走了出去。 片刻后,他拎着一坛酒走了回来。 看到他手上的酒坛子跟个破瓦罐一样,上面沾满了泥土。 李文忠的表情有些不屑一顾,他嫌弃道:“好歹老哥也是当朝国公,你就拿这玩意儿来打发我?你这酒坛子都快赶上腌菜坛子了。” “老舅赏赐你的那些贡酒呢?你可别跟我说都让你拿去换钱了。” 第630章 我娘有五个儿子,去掉四个还剩几个? “保儿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宫里的御酒都是用来养身的药酒,那滋味跟喝药一样。除了老朱那种乡巴佬以外,狗都不喝那玩意。” 被幽禁在家之前,李文忠几乎是三天两头的往宫里跑。 一个是因为他是当今天子的外甥,另一个原因是他的父亲曹国长公主驸马都尉李贞就住在宫里。 李文忠作为儿子,他一有时间就会进宫向父亲问安。 加上李文忠又是一个好酒之人,宫廷里珍藏的佳酿自然被他喝了个遍。 “不得不承认你说的没错,不过你拿坛农家酿来糊弄你老哥,就是你的不对了。” 李文忠指着酒坛子,他撇了撇嘴:“驴儿跟文英不在,你就拿这酒来招待你哥。你小子这是看人下菜啊,有点太看不起我李思本了。” 思本是李文忠的字,朱樉笑着说: “保儿哥,你误会了。老弟绝对没有对你不敬的半点意思。” 朱樉拍了拍酒坛子,他自信道:“这酒啊,产自播州,名为茅台。这五十年的陈酿茅台是老弟好不容易弄来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喝,专门用来招待你这位贵客。” 说完,朱樉不再废话,直接撕开了坛子上的酒封。 “茅台酒?上次我去播州公干时,杨土官就是用的这酒来招待我。说实话,这酒一般也就名气大了点,实际上……” 李文忠原本还想吐槽几句,一股浓郁的酒香钻进了他的鼻孔。 李文忠的注意力一下被坛子里的酒吸引力,他伸长了脖子用鼻子在坛口猛吸了一口气。 他一脸享受的神情,良久之后,李文忠突然骂了一句娘,“娘的,杨明这人真不厚道,早知道我上次领兵去播州就该顺道抄了这王八蛋的家。这等好酒,他府上肯定还藏了不少。” 朱樉嘴角一抽,随即恢复了正常。 他劝道:“保儿哥,有道是贪多了,嚼不烂。咱们先把伪元梁王那老小子料理了,再慢慢收拾这个播州的地头蛇——杨家。” 李文忠笑道:“老弟说的对,等到咱们收复了云南,这杨明就成了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 朱樉心中暗笑:“惹上了李文忠这个煞星,播州杨氏算是有福了。不用等到万历年,杨应龙祖先的骨灰都得被李文忠扬了。” 坛子里的酒香勾起了李文忠的酒虫,压根没有注意到他身旁的朱樉正笑的贱兮兮。 李文忠等不及了,他直接把小拇指伸进了坛子里。 李文忠用手指在酒里蘸了几下,然后放进了嘴巴里。 李文忠闭上了眼睛,细细品味着茅台的滋味。 片刻后,李文忠一脸享受的模样,他咂了咂嘴。“酒香浓郁,口感醇厚,入口绵柔细腻,这一口回甘的味儿真是绝了。老哥喝了这么多年的酒,还是第一次喝到这么好的酒。” 摸着酒坛子上的黄泥,李文忠一改先前嫌弃的嘴脸。 他也不嫌脏,直接对着坛身亲了一口。 朱樉面色复杂,小声提醒了一句。“保儿哥,我刚才来得匆忙,就没顾得上擦上面的泥。这样喝下去会生病的,我先让人擦把酒坛子清理干净吧。” 李文忠还以为朱樉是想抢他的酒喝,李文忠直接将酒坛子抱了起来,还一把推开了朱樉的手。 他指着酒坛上的黄泥,哈哈大笑道:“哈哈哈,老弟这就着相了。它上面沾着的不是脏东西,而是这上千年的杜康史。” 见李文忠抱着个脏兮兮的坛子,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朱樉只好作罢,他拿出了一对酒杯将其中一只递给了李文忠。 李文忠又把酒坛放回了桌上,将犀角杯拿在手里把玩了起来。 这只犀角杯十分精美,杯身上有金丝线描绘的图案,还镶嵌着五个鸽子蛋大小的五种颜色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李文忠啧啧称奇:“老弟,你这对酒杯一看就是价值连城。宫里都没有这么好的宝贝,你从哪里顺来的?” 朱樉笑呵呵,回答:“当年,我在元大都活捉脱欢帖木儿这老小子的时候,顺手从皇宫大内里顺了出来。” 李文忠冲他竖了一根大拇指,“不愧是老朱家的贼王,你顺手牵羊的本事绝对是这个。” 得到李文忠的夸奖,朱樉笑的一脸得意,他在心中暗笑:“那是当然了,我不仅偷东西还偷人。” 李文忠拿着酒杯叹了口气,“唉,那传国玉玺自秦汉以来,就是代表天命所归的宝物。你说你拿来干什么不好,非要想不开把这传国玉玺给上交给你爹呢?” “你说他刘伯温的一条老命配得上传国玉玺那等传世神器吗?用你的话说,那就是刘伯温找毛皮匠配钥匙,他配个几把毛啊。” 一说到传国玉玺,李文忠是打从心里眼里替朱樉感到不值。 朱樉笑了笑,满不在乎的说:“不过是借给老头子保管几天,等到老头子千秋万岁的那一天。这传国玉玺不还是我的吗?刘伯温的小命算是老头子提前支给我的利息。” 看见朱樉胸有成竹的样子,李文忠忍不住给他泼了一瓢冷水。 “老弟,真不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打击你。打从秦汉起,开国太子能够顺利即位的人,那是一个都没有。况且你现在还不是太子,你凭什么这么笃定,将来老舅一旦龙驭宾天,这皇位就一定会落到你的头上?” 朱樉笑呵呵的回答:“我娘生了五个儿子,如果啊,我是说如果有个万一啊。我娘膝下只剩下了我一个儿子,那老头子是不是没得选了?” 正在喝酒的李文忠,听到这话,李文忠这口酒直接卡在了嗓子里,呛的他从嘴巴里喷出了一口老酒,李文忠猛然一扭头,直接喷在了地上。 “咳咳咳……” 李文忠咳嗽了好一阵才缓过来。李文忠卷起袖子擦了下嘴角的酒渍。 擦完,他冲着朱樉竖起了一根大拇指。“你小子真够狠的,发起狂来六亲不认。是个做大事的好材料。”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老舅的膝下不仅有将近二十个庶子,还有好几个孙子。比如东宫那个嫡长孙朱允炆,要是按民间的习俗,长房那一支在嫡长子故去之后,嫡长孙就是家业的第一继承人。” 第631章 朱元璋害怕朱樉的原因,竟然是没穿衣服! “不是老哥不看好你,按老舅立下的祖训。朱允炆比你继位的可能性要大上不少,而且以老舅的性格,既是你有能力学唐太宗李世民一样逼他退位。他也绝无可能会向你低头半分,你即使登基为帝,也会一辈子顶着个谋逆篡位的骂名。” 李文忠的话,朱樉一笑了之。 朱樉淡淡地说:“保儿哥,你这就有所不知了。老头子这个人不仅食古不化,而且还是个偏执狂。他写出来的书跟他那个人一样,完全就是落后于时代的封建残余。我之所以要写《朱子家训》就是为了让那本破书装进棺材里,将来也好让这本破书跟着老头子一起入土。” “封建残余是何意?”李文忠一脸懵,朱樉笑着解释:“就是形容人的思想落后,专门开历史的倒车。” 李文忠一琢磨,回过了味儿来。“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拐着弯的在骂你爹。像你这样的孝顺儿子,我还是头一次见。估计胡亥见了你都得甘拜下风,李世民见了你都得叫你一声大哥。” 面对李文忠的冷嘲热讽,朱樉不置可否,他笑了笑没为自己辩解。 看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李文忠倒是急了。 “你真的就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常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要是真到了那一天,你坐不上那把龙椅。你的处境可比我们这一帮淮西武人要危险的多,你要知道任何皇帝都不会允许自己头上有一个手握重兵的王爷,哪怕那个人是他的亲弟弟又或者是他的亲叔叔。” 朱樉微微一笑,平静的回答:“不得不承认在这之前,你说的这个问题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我,让我在夜里辗转反侧,成天都感到寝食难安。可是就在某一天,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李文忠好奇的问,朱樉没卖关子,接着说:“十一年前,我在开封城。我的手上只有六万人马,那时的我成日里担惊受怕,生怕哪一天会因为得罪了老头子丢了这条小命。” “现在,我的手上有了二十四万人马。我这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这人啊,腰杆子一旦硬了,那就是什么都不怕了。所以我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干啥都有劲了。” 说到这里,朱樉的笑容渐渐变得狰狞:“等到我的手上有了百万兵马的那一天,谁当皇帝又与我何干呢?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 李文忠笑着说:“我老李这辈子阅人无数,你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喊出这句话的人。要论狂傲,哪怕是当年的老舅也逊你几分。” 李文忠倒了一杯酒放在了朱樉的面前,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着说:“驴儿在临走之前,专门来找你一趟。驴儿哥最担心的是你看不清自己的处境,把希望放在一件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对了,老哥都喝了好几杯,你这个当弟弟怎么还在一边干看着?难不成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吗?” 看着面前的酒杯,朱樉就想起李文忠用手指在酒坛里搅动的画面。 朱樉心中暗骂:“李保儿这么大岁数的人一点都不讲卫生,我怎么知道你上茅厕有没有洗过手啊?” 李文忠不知道朱樉的洁癖又犯了,他端起酒杯直接塞到了朱樉的手里。 “愣着干嘛?你快喝啊。” 朱樉一脸纠结的表情,看到李文忠的目光紧盯自己不放,朱樉端着酒杯,扬起头直接倒进了口中。 朱樉喝完以后,他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他不断催眠自己,全当是酒精消过毒了。 看到他喝完了,李文忠笑呵呵的说:“驴儿,让我告诉你。他是上过一次当的人了,这么多年了,他的下场,你都看在眼里。他给你留了一句话,希望你不要成为下一个他,不要奢望他人的施舍,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朱文正可以说是老朱家第一代王位争夺战的受害者,当年,朱文正以为他的对手是尚在襁褓中的朱标。 可惜的是他在最后才明白过来,朱标身后站着那个强有力后盾,是他朱文正终其一生都无法战胜的对手。 朱文正的教训,朱樉全然看在了眼里。 朱樉回答:“哥哥们都放心好了,我这个人生下来就有一个怪癖,看了无数的大夫都没有办法治好。” “你有什么怪癖?我怎么不知道。”李文忠好奇的问。 朱樉笑着说:“我这人啊,从小到大对别人给的东西一点都不感兴趣。因为我觉得别人能把那个东西给了我,等到某一天,他也有能力从我手上原封不动的拿走。所以,我一直觉得只有抢来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朱樉的言外之意,李文忠听懂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准备去争那个太子之位了?” 朱樉摇了摇头,他解释道:“我不仅要争,而且要大争,特争。” 李文忠一时弄不清楚朱樉这样做的用意了,他问道:“其实你心里比哥哥们清楚,你爹这个人对太子究竟有多上心。太子身上的隆宠,可谓是古今罕见。” “你跟你大哥或者你侄子去争这个储君之位的胜算实在不到一成,你又何必去白费这个工夫呢?” 朱樉笑着解释:“就因为这样,我更要去争。我不去争,老头子会认为我图谋甚大。他的脑子里会想老二这个逆子连太子之位都不动心,难道这个逆子动心的是咱的皇位?” 朱樉将朱元璋的语气模仿的惟妙惟肖,让李文忠这个外甥都一时分不清在他面前说话的这个人是不是朱元璋本尊了? 第一次喝高度酒的李文忠醉眼朦胧,他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 李文忠长舒一口气,他感慨道:“怪不得驴儿说你是普天之下,唯一能治住他那个四叔的人。老舅这个人生下来就胆子大,可以说天老大,他老二。你是老舅的亲生儿子,我以前还一直奇怪老舅为什么会那么忌惮你,甚至可以说提防到了害怕的程度。” “原来是你能把准他的脉还能摸透他的心思,他在你的面前就跟没穿衣服一样,一个胆子比他大,还比他狠辣的亲儿子。别说是他了,就算是我这个外人都感到害怕。” 第632章 在失败中学习,在失败中成长! 李文忠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十分复杂。 他的眼神中饱含了对未来的期望,又有一些迷茫和困惑。 令李文忠感到困惑的对象,正是在他眼前的朱樉。 朱樉笑着回答:“保儿哥真是说笑了,我朱某人又何德何能?能让洪武大帝这样的一代雄主畏惧我这么一个无名小辈呢?” “然而我这个人从来都不会开玩笑,尤其是拿这样严肃的事儿来开玩笑。” 李文忠正色道:“我原先总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那就是你爹这个人从来都不肯吃半点亏,哪怕是别人从他那里占了半分便宜。你爹也会想方设法从他那里千倍万倍的讨要回来。” “现如今,你爹位列九五至尊。可是他唯独拿你这个儿子毫无一点办法。你们父子二人之间发生了大大小小数十次争锋,我都看在了眼里。 虽然每一次的结果看似都是你落败了,可是每一次你都能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你干下来的那些事儿,若是换了旁人,恐怕早就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了。” 朱樉闭口不言,李文忠继续说道:“最令我吃惊的是你在失败当中经历了无数次跌倒,你在经历了每一次失败过后,用不了多久,你就能重新站起来仿佛一个没事儿人一样。就好像你每次都是故意败给你爹,好让自己在失败中不断成长一样。” 听到这儿,朱樉有些坐不住了,他端起酒杯跟李文忠碰了碰杯。 喝完以后,朱樉终于开口:“保儿哥,我丑话先讲在前头啊。你可以污蔑老头子的人品,但是你绝对不能质疑他的能力。” 说完,朱樉调侃了朱元璋一句:“老头子这个人虽然是不折不扣的人渣,但是他一点都不菜。我跟他比啊,还差远了。” 李文忠先是点头表示同意,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以前的你,却是连你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现如今,你已今非昔比。自从你归来那天起,可以说你爹在你的手上就没有占据过一次上风。” “之前,我还以为你是他的儿子,他这个当爹的迫于身份上的无奈才故意让着你的。这个问题曾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困扰了我有两年多,就在今天,这个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李文忠突然起身,他顺手一指,指着面前的朱樉。 “这个答案就是你每一次都能摸准你爹的脉,以此来对症下药。你爹的每一步都在你的预料之中,这才是你爹为什么对你又爱又恨,却拿你毫无办法的原因。” 李文忠说完又坐回了原位,坐在对面的朱樉面无波澜,心起涟漪。 他手里的酒杯轻微晃动,有几滴酒珠从杯口洒落了出来。 这反常的举动出卖了朱樉的内心。 李文忠一向心细如发,朱樉就在一瞬间的细微动作被他的眼睛敏锐捕捉到了。 李文忠十分得意,“表弟啊,表弟。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你就算伪装的再好,在老哥这双火眼金睛面前还是无所遁形。” 说着,李文忠手臂一抬,他的大手拍在了朱樉的肩头。“你老哥,我啊。能在三十出头的年纪就能在开国六公爵里面排名第三,我这一身的本事儿,可不是白练的。” 李文忠亲热地搂住朱樉的肩头,凑到他的眼前都快贴到了朱樉的脸上。 李文忠吐出一口浑浊的酒气,他笑呵呵的说:“你爹这人比山上的猴子都精明,他原本打算让你当你大哥的磨刀石。 可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你这个看起来没有半点心机和城府的二儿子会把他老人家当成了磨刀石。” “我估摸着你在这里按兵不动,赖着有小半年了。你小子一定是在心里谋划着一个鬼主意,你在等时机,对不对?老弟,在哥哥面前,你就大胆承认吧。” 被人当面揭破,朱樉没有半点气急败坏。他冲李文忠轻蔑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瞧瞧你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你连牙都没刷还是离我远点儿,好一些。” 一说到刷牙,李文忠这才想起,就在昨日,朱樉跑去跟一个女人幽会。把他一个人扔在了大帐里,苦等了一个晚上。 一想到这儿,李文忠立马红温了,他张嘴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臭小子偷吃完了之后,连嘴上的毛都没擦干净。你居然还好意思来说我,你这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李文忠喝的醉醺醺,他一张口,嘴里的唾沫星子就跟天女散花一样喷了出来。 朱樉一脸嫌弃往后挪了挪凳子,离着李文忠有两米开外的距离才停下来。 看到朱樉的小动作,李文忠立马就不乐意了。 “咱们兄弟一起喝酒,你隔那么老远是干嘛呢?” 朱樉面露微笑,回答道:“保儿哥,我这人有个习惯。就是喝多了以后,我会忍不住想吐。为了等会儿,不会误伤友军。我觉得我还是离你远点好一些,这样对你,对我,对我们大家都好。” 李文忠虽然有几分醉意,但他的脑子还是清醒的。 李文忠听出了朱樉话里的嫌弃之意,他不耐烦的摆了下手:“行行行,你小子身上一堆毛病,我不管。但是接下来,你是如何打算的?还是得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你叫了我二十多年的表哥,我这人啊,就得对你这个小老弟负责到底。” 面对李文忠的追问,朱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保儿哥,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哪一种人活的最累吗?” 李文忠笑骂道:“你小子是在点我呢?我还就偏偏不上你的当了,诶,我就不说。我看你能拿我怎么办呢?” 李文忠耍起了小孩子性子,朱樉一脸无奈的说:“知道的东西越多,就意味着身上背负的东西越多。在这个世界上,好奇心强的人活着是最累的。” “你这话,听得我云山雾绕的。老哥这个脑子啊,只要一沾上了酒。它就转不开了,你不如直接告诉我结果,这好奇心强的人,到底是为什么会累?” 第633章 我来的不是时候,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李文忠借着酒劲耍起了无赖,朱樉叹了一口,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唉,东坡居士有诗云愿吾儿愚且鲁,无病无灾到公卿。苏轼那样的大才子都不希望他的儿子是一个聪明人,聪明又有好奇心的人下场往往是最凄惨的,因为他们的好奇心会不断将自身推进漩涡的中心里。” 李文忠满脸不高兴,“老哥的脑子现在转不开了,你能不能说的直接一点,别在这里打哑谜啊?” 朱樉嘴角一抽,他在心中暗骂:“李文忠这老小子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就醉得不成样子。这老小子是憋着一肚子坏水,变着方儿的想套我的话呢。” 骂完,朱樉的语气变得低沉,他回答:“我知道哥哥们是为了好,但是储位之争说到底还是老朱家的家事,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这个当弟弟的,不希望几位兄长为了我一个人的私利而卷入到这场纷争当中。” 李文忠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的意思是要自己一个人自行其事。 真到了夺嫡失败的那一天,大可以将责任推到他朱樉一个人的头上。 这些年来,李文忠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他的心志早已磨练的坚毅如铁。 但李文忠在此时此刻也忍不住为朱樉话语里面的浓浓情谊而感动。 李文忠擦了擦眼角上的泪花,拍着朱樉的肩头,李文忠动情地说:“常言道天子无家事,家事即国事。自古以来,这皇位之争从来都不是一家一姓的内部争斗。 皇位之争不仅仅是太子与亲王之争,这里面还牵扯到了无数公卿世家的地位权势还有家族未来的兴亡。你能有这份心,体谅哥哥们的难处,我跟驴儿还有文英都会感到高兴的。” “在这方面,哥哥是过来人比你有经验。你就听哥一句劝,别把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憋在心里。驴儿、我还有文英,我们三个人不仅是你的兄长还是你最为坚强的后盾。” 朱樉的眼睛里泪光闪动,他哽咽道:“我朱樉这一生能遇到你们三位兄长是何等的幸事?有哥哥们在背后给我撑腰,小樉,我啊就什么都不怕了。” 李文忠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安慰道:“阿樉,你为哥哥们做了这么多的事儿。过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该轮到哥哥们为你这个弟弟做些事儿了。” 朱樉泪流满面,他用手拍了拍李文忠的后背表示感谢。 “二哥,有你们在。我就感到安心了。” 兄弟二人正抱在一起的时候,帷帐的房门被人推开了。 一个干瘦的身影从门后走了进来,罗贯中一只手拿着一本厚厚账本,另一只手上拿着用油纸包着的早点。 很显然,罗贯中是来这里上早八的。 只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天还是蒙蒙亮,以往空无一人的大帐里面居然有两个人比他早到了一步。 罗贯中年纪大了,有些老花眼。 他凑到了二人的跟前,定睛一看。 只见这两个大男人紧紧抱在了一起,两人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罗贯中正好站在了二人的背后,以他的视角看过去,这两个人的脑袋靠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幅“你侬我侬”的画面。 罗贯中不知道后世拍电影,男女主演还有借位这一种说法。不过看在他的眼里,这两个大男人不光是抱在了一起,两人互相还啃了起来。 罗贯中是一个很传统的读书人,他实在接受不了两个大男人在吃对方的口水,这么恶心的画面。 罗贯中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的屁股和地面接触时发出了一声闷响。 罗贯中发出的动静声,直接惊动了朱樉和李文忠二人。 看见罗贯中吃惊的表情,朱樉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他直接推开了李文忠,对着罗贯中说道:“老罗,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看到秦王跟自己打招呼,在联想到刚才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的恶心画面。 罗贯中就感到坐立不安,生怕自己会因为撞破了亲王的好事,被秦王和曹国公当成了出气筒拿来出气。 罗贯中缩着脖子,一副做错事儿的样子。 他躬下身子,抱拳作揖,向二人说道:“下官来的不是时候,还请秦王殿下和曹国公继续。” 说完,罗贯中转身欲走,李文忠直接叫住了他。 李文忠大步走上前去,像个老朋友一样跟罗贯中打起了招呼。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下官突然想起,还有一些私事……没有处理。下官就先告退了……” 一看到李文忠的面容,罗贯中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他迫不及待推开门,想要脚底抹油开溜。 李文忠眼疾手快,他的大手向前一伸,一把就拽住罗贯中衣服上的脖领。 李文忠稍稍一使劲,就把罗贯中这个干巴巴的小老头又给拽了回来。 李文忠睁大眼睛瞪着罗贯中,“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想走?” 听到这话,朱樉一脸诧异,他没想到李文忠和罗贯中之间居然还有一些“交情”。在他看来罗贯中跟李文忠是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的两个人。 朱樉好奇的问李文忠:“保儿哥,老罗原来跟你早就认识?” 看到李文忠凶巴巴的表情,被拽着衣领的罗贯中是大气都不敢出。 李文忠的脸庞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刻骨铭心的那一种。 李文忠笑着回答:“我跟这位罗本先生,可是从龙凤元年就开始认识的老相识了。不如让这位罗先生来替你回答。” 龙凤元年,是小明王韩林儿用过的年号。 听到李文忠点名,罗贯中迫于无奈,只好答应了下来。 罗贯中轻叹一声,才打开了话匣子。 “曹国公说的没错,当年的新城一战。初出茅庐的曹国公麾下的士卒不过两千多人。不仅连战连捷,年轻的曹国公还带领着几十名骑兵冲破了张士诚的大营。 在跟张士诚交手的时候,罗贯中对李文忠的勇武,自然是深有体会。 第634章 李文忠最佩服的四个半人。 没等罗贯中答话,李文忠的一双大手就攀在了罗贯中的肩头。 李文忠手上稍一用力就将罗贯中弱不禁风的小身板按在了椅子上。 为防止李文忠借酒发疯,朱樉不着痕迹的收走了桌子上那一对名贵的犀角杯。 朱樉派人取来了成套的陶瓷酒具,朱樉拿着陶瓷酒杯,顺手给罗贯中倒上了一杯。 罗贯中人生第一次跟秦王同坐一张桌。 看到秦王为自己斟酒,罗贯中感到受宠若惊, “殿下是千金之躯,让您亲自倒酒不是折煞了老臣吗?” 罗贯中连连摆手表示拒绝,朱樉笑着说:“俗话说千里能相会,必是有缘人。咱们仨有幸能在今日坐在同一桌,说明咱们命中注定的有缘之人。” 朱樉刚一说完,李文忠就接过了话茬。 “老弟说的在理,在座的三人里面我老弟的身份最高,罗先生的年纪最为年长。我李文忠恰好是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那一个。” “罗先生,我李文忠先敬你一杯。” 看到李文忠端起了酒杯,罗贯中不敢有丝毫怠慢,他挪动着屁股离开了椅子,站起身用双手捧着酒杯。 “承蒙曹国公的厚爱,下官感激不尽。” 李文忠和罗贯中二人隔空象征性的碰了一下杯后,分别喝下了杯中酒。 李文忠又倒了一杯,他的目光看向了朱樉。 又看了一眼除了酒坛子以外,空无一物的桌子。 李文忠的眼神不言而喻,朱樉瞬间就心领神会了。 “这一大清早的,大家肚子都还空着。咱们仨光喝酒也不是个事儿,我去吩咐厨房弄几个下酒菜。” “二位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说完,朱樉立马起身,朝着门外大步走去。 “殿下,老臣一会儿还有要事在身……” 眼见朱樉要走,罗贯中欲言又止。 罗贯中刚一转头就发现李文忠正笑吟吟的望着他。 李文忠笑道:“罗先生,你,我二人上次一别后,差不多有三十年了。你这人真是一点都没变,罗先生还是跟以前一样,对谁都是一样的见外。” “曹国公说笑了,下官不过是一个老朽之人,劳烦曹国公挂念了多年,这是下官的不是。” 李文忠倒满了一杯酒放在了罗贯中的面前,李文忠笑着说:“我李文忠在沙场上摸爬滚打了大半生,这天下的英雄豪杰,我自认见过了无数个。” “能够让我李文忠感到敬佩的人不会超过一掌之数,当然我舅舅是第一个。第二个就是从领兵开始,大小上百战未尝一败的徐达,徐大将军。” “这第三个嘛,自然是每逢大战,必定身先士卒的常遇春,常大将军。这第四个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刘基,刘伯温。” “你和施耐庵这对师徒,在我的眼里勉强算得上是半个。” 罗贯中谦虚道:“我跟师傅不过是曹国公的手下败将,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罗先生不必在我面前自谦,当年,你们师徒二人差一点点就帮张士诚夺了我舅舅的基业。你们师徒的能力,我是亲眼目睹了。” 罗贯中刚想说话,朱樉又折返了回来。 吩咐完手下人摆好了酒菜,朱樉这才坐回了原位。 看到罗贯中欲言又止,朱樉问道:“二位,刚刚都在聊些什么呢?” 罗贯中闭口不答,显然是不想重提旧事。 可惜的是他对面坐着的李文忠没有半点想要放过他的意思,李文忠笑呵呵的说:“刚才闲着没事的事儿,我跟罗先生聊起了一些前尘往事。不过我看罗先生的表情,他好像不太愿意跟我叙这个旧啊?” “怎么会呢?表哥跟老罗不是老朋友吗?” 朱樉跟李文忠的年龄相差有十七岁,对于李文忠跟罗贯中之间的恩怨,他一点都不了解。 在朱樉看来,李文忠跟罗贯中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 李文忠解释道:“小弟,你有所不知。我跟罗先生虽然是老相识,可还算不上是老朋友。” 朱樉拿过酒杯,给二人倒满了酒。 “那保儿哥你就跟我好好讲讲呗。你跟老罗是怎么认识的?” 一说到认识两个字,罗贯中老脸一红,他嘟囔了一句:“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有什么好提的?大家还是赶紧吃饭吧。” 看到罗贯中试图转移话题,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 朱樉就更加来了兴趣,他催促着李文忠。 “保儿哥,快点讲讲吧。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喜欢听故事了。” 听到这话,李文忠直接翻了一个白眼,李文忠心中暗笑:“你那是喜欢听故事吗?你明明是想听人家罗贯中的黑历史。罢了,看在亲戚的份上,我就不当面戳穿你了。” 李文忠端着酒杯,缓缓开口:“至正二十三年,老舅在江西集结了重兵正准备跟陈友谅在鄱阳湖决一死战。令老舅没有想到的是一直龟缩在苏州的张士诚,一听到他倾巢而出的消息。” “张士诚没有像以往一样选择按兵不动,当一个隔岸观火的看客。老舅前脚刚走不久,张士诚就当机立断,派遣大将李伯升率领二十万大军去攻打浙东。” 说到这里,李文忠向朱樉问了一句:‘浙东这个地方的战略地位,你知道吗?’ 朱樉点了下头,回答:“浙东是南京的屏障,浙东一旦落到了张士诚的手中,南京就会无险可守。” 听到朱樉的回答,李文忠一脸欣慰的表情。 他继续说道:“你说的没错,浙东是南京的藩屏,而诸全又是浙东的藩屏。因此,舅舅在临走之前,特意派出了他手下的大将谢再兴去镇守诸全。” 诸全州是浙江的诸暨一带,谢再兴这个人,朱樉更加耳熟。 因为谢再兴有两个女儿,他的大女儿嫁给了朱文正,小女儿嫁给了徐达。 李文忠继续说道:“可是老舅万万都没想到,谢再兴这个人居然会投靠了张士诚。” 朱樉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老头子对谢再兴这个人还算不错,他好好的为什么要投靠张士诚?” 说完,朱樉又吐槽了一句:“张士诚这个人究竟是有多大的魅力?让你们一个两个都想投靠到他的名下。” 第635章 李文忠和罗贯中之间的小插曲。 一说到投靠张士诚,李文忠直接老脸一红,因为这件事不止谢再兴干了,朱元璋的侄子和外甥也跟着干了。 “打人不打脸,揭人别揭伤疤。我就是顺嘴一提,你这么上心是要干嘛呢?” 李文忠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样,直接急眼了。 朱樉懒得跟他一般见识,他违心的道了一句歉。 “刚才是我口不择言了,不好意思啊保儿哥。您继续,您继续。” 朱樉又倒了一杯酒放在李文忠的面前,李文忠举起酒杯一口下肚,哼了一声后,他才继续说了下去:“谢再兴一投降,张士诚没费一兵一卒,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浙东的重镇——诸全城。” “而策反谢再兴的这对师徒,其中的一人正坐在你的面前。” 李文忠顺手一指,指向了罗贯中。 看到朱樉的目光转了过来,罗贯中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曹国公慎言,下官当年在张士诚的幕府当中,不过是他手下的一名随军书吏。谢再兴背叛一事,与在下和师傅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洪武帝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喜欢翻旧账,罗贯中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连忙和张士诚撇清关系。 听到这话,李文忠嗤之以鼻,他冷笑道:“当年,你们师徒在张士诚的幕府中是坐上座的谋士。没少为他出谋划策过。” 说完,李文忠别有深意又问了一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年,驴儿哥朱文正私通张士诚一事跟你们师徒二人也脱不开关系吧?” 李文忠这一句话把罗贯中吓得不轻,罗贯中面露惊恐,他连忙否认:“曹国公真是冤枉了下官,下官跟师傅在张士诚的幕府里官职低微。如此机密之事,张士诚又怎会向我和师傅透露出一二呢?” 听到罗贯中矢口否认,李文忠冷笑了一声:“驴儿是被人陷害的,这件事最好不要让我知道是出自你们师徒二人的手笔。不然我一定会让你罗本付出代价的。” 刚才还一口一个罗先生的李文忠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现在李文忠是直呼罗贯中的大名了。 罗贯中摇了摇头,他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起了毒誓:“我罗本对天发誓,如果当年大都督一案与我和师傅有任何关系,我罗本一定不得好死,死后化为孤魂野鬼,永不超生……” 罗贯中的毒誓还没发完,朱樉就打断了他。 朱樉唱起了红脸,“保儿哥,你这人也真是的。三斤马尿下肚就开始耍酒疯了,你让老罗又是发誓又是赌咒的,有点过分了。” 李文忠只是想试探一下,当年朱文正被陷害一案跟张士诚是不是真的有关系?看到罗贯中刚才赌咒发誓的神情,自诩阅人无数的李文忠心知自己猜测是错的。 看见朱樉打起了圆场,李文忠见好就收。 他端起酒杯像个没事人一样,乐呵呵的笑道:“表弟说的对,我这个人什么都好,唯独这酒一喝到肚子里,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李文忠端起酒杯,说道:“罗先生不好意思,我刚才都是无心之言。这一杯算是我向你赔罪了。” 说完,李文忠扬起头,一饮而尽。 罗贯中心有怨气,对着李文忠说道:“曹国公的猜测并不是空穴来风,罗某曾经确实是张士诚手下的贰臣。圣人云忠臣不事二主,罗某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值得曹国公屈尊降贵。” “今日,罗某就先告辞了。” 说完,罗贯中正要拂袖离去。朱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罗贯中的衣角。 罗贯中一转头,正发现朱樉一脸愧疚的看着他。 “俗话说酒桌上的话,当不得真。表哥刚才不过是为文正哥打抱不平,一时激动才会不小心冒犯到了先生。我替他向您到一个歉,还请先生能够看在我的薄面上给表哥一个补救的机会。” 秦王发话了,原本要走的罗贯中一下子变得左右为难。 无论是《水浒传》的出版,还是他能够进入仕途。 罗贯中和已故的恩师施耐庵都承了秦王天大的人情,这让罗贯中停下了脚步,重新坐了下来。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我这人一喝了酒就分不清好赖了,冒犯到你罗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我先自罚三杯。” 说完,李文忠倒满了三杯酒,一杯接着一杯的依次喝了下去。 看到李文忠诚心诚意道了歉,罗贯中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罗贯中解释道:“在下是个从贼之人,无论曹国公怎样污蔑在下都没有关系,只是涉及到了家师的清白。罗某实在是不能让步,否则就有负恩师多年的教诲之恩。” 罗贯中这个人虽然沉默寡言,但他是个看重感情的人。 李文忠心中有愧,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朱樉又站出来打了圆场,“罗先生是我的幕僚,而保儿哥是我的亲戚。大家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过去的事儿就翻篇了,从今天起,这件事,谁都不许再提了。” 有了朱樉在中间说和,罗贯中和李文忠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李文忠这才说道:“我刚才说到哪儿呢?” “说到了谢再兴投靠张士诚。”朱樉小声提醒了他一句。 李文忠恍然大悟,他点了下头。接着说了下去:“谢再兴投靠了张士诚以后,诸全城就易主了。诸全一失,整个浙东对张士诚军来说就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那时候,浙江全省人心惶惶,不少人都准备打包好了细软,等张士诚的二十大军一来就立马投降。后方南京的兵力空虚,如果浙东一旦丢失,那张士诚二十万大军就彻底包抄了舅舅的后路。” “在这危机万分的时候,一个猛人从天而降解救了浙江的百姓于水火当中。你猜猜这个猛人是谁?” 看到李文忠卖起了关子,朱樉撅着嘴。“你说的这个天降的猛人该不会是你自己吧?”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李文忠抚掌大笑,他笑道:“哈哈,你说的没错,那个天降的猛男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区区在下。” 第636章 算了,我们还是来聊新城之战吧。 说到自己的成名之战,李文忠脸上的神情得意万分。 至正二十三年,即公元1363年。 当年的朱樉年龄不到八岁,还是一个玩泥巴的小屁孩。 对于前线发生的战况,朱樉当然知之甚少。 今天难得有这个机会,听李文忠提起他过往的光辉战绩。 朱樉的兴趣更浓了,他一边为李文忠斟酒,一边催促:“我的好表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点跟我讲讲,你是如何大破张士诚的二十万大军的?” 这么多年以来,李文忠还是头一次见到朱樉这个表弟在他这个表哥的面前,表现的这般殷勤。 李文忠的心情大好,“我作为最后的赢家,这场仗由我来讲难免会有一些卖弄的嫌疑。罗先生是仅存的几个当事人之一,还是有请他来为我介绍吧。” 一说到新城之战,罗贯中连忙推辞:“多谢曹国公的好意,下官实在是不愿旧事重提。” 李文忠的目光落到了罗贯中身上,他笑吟吟的说:“本公有幸拜读过罗先生的大作,《三国演义》里在长坂坡上七进七出的猛将赵云。本公怎么看,怎么觉得你书中赵云的原型就是我。” 罗贯中立马否认:“曹国公误会了,下官在创作赵云这个人物时,是以正史当中的文鸯为原型。” 听到罗贯中当面矢口否认,李文忠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 李文忠闭口不言,他端起了酒杯,一个人喝起了闷酒。 坐在李文忠身侧的朱樉忍不住插了句嘴:“俗话说艺术都是来源于生活,文鸯生活的魏晋朝距今已有上千年之久。老罗,不是我不信你。只是凭借着史书上留下来的寥寥数语,你就能把赵云这员猛将写的活灵活现。 这让我有些怀疑,你是不是借古讽今?比如那火烧赤壁之战,我怎么看都觉得跟鄱阳湖大战有那么几分相似呢?” 听到秦王口中借古讽今四个字,罗贯中的心里难免咯噔了一下。 罗贯中作为一名小说家,在创作《三国演义》这本书的时候,他不可避免的会在书中掺杂一些个人情绪。 这种行为在后世被称为夹带私货,罗贯中刚想张口,为自己辩解几句。 李文忠的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淋在了罗贯中的头上,让他从头凉到了脚心。 “罗先生的大作《三国演义》里,魏、蜀、吴三国鼎立,正好对应了元末的时局,舅舅和陈友谅、张士诚三人。” 罗贯中被人当面戳中心事,他的嘴唇发白,话都说不利索了。 “曹……曹国公休的胡言,在下明明白白写的是东汉末年的三国分立,跟那元末的时局扯不上一星半点的联系。” 李文忠没有答话,他转过头冲着朱樉挤眉弄眼:“表弟,你觉得舅舅应该是魏、蜀、吴三国的哪一家?” 朱樉嘿嘿一笑:“《三国演义》里面的曹操刚愎雄猜又喜好人妻,还对荀彧卸磨杀驴。这样的人,不就是说的是老头子朱元璋吗?” 这句话犹如一记晴天霹雳,罗贯中浑身发颤,一不小心就从椅子上掉了下来。 罗贯中即将摔倒在地之时,另一旁的李文忠眼疾手快,只见李文忠大手一伸犹如海底捞月一般,直接搂住了罗贯中的肩膀。 把罗贯中的身子扶正以后,李文忠搓了搓手掌,笑呵呵的说:“我跟表弟刚才不过是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居然让罗先生受惊了。” 听到这话,罗贯中心中暗骂:“你们俩刚才开的那叫小玩笑吗?分明是想整一出文字狱。” 骂完,罗贯中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拱手道:“多谢曹国公出手相助,下官感激不尽。” 李文忠摆手示意罗贯中不必客气,他一扭头对朱樉说道:“我这人年纪大了,一喝酒就爱忘事儿。表弟,我们刚才说到哪儿呢?” 朱樉抿嘴一笑:“刚才说到了朱元璋是当世的活曹操。” 秦王语不惊人死不休,活曹操三个字一出来。 罗贯中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李文忠正要开口。 罗贯中再也受不了这种刺激了,他张开嘴大喊了一声:“都别说了,再说下去,老夫的这颗脑袋就该搬家了。” 喊完以后,罗贯中像个泄气的皮球一样,有气无力的说:“算了,我们还是来聊新城之战吧。” 看到罗贯中的表情委屈的就快哭出来一样,朱樉和李文忠这对表兄弟见好就收。 朱樉端着酒杯拍了下罗贯中的后背,他笑嘻嘻的说:“老罗,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凡事太爱较真了。我跟表哥刚才是在逗你玩儿呢。” 罗贯中一听,他在心里骂娘:“你们刚才是在逗我玩吗?你们这对表兄弟分明是想把我推进火坑里。” 不过在丢面子和丢掉小命两个选择里,罗贯中果断选择了第一个。 罗贯中请了清嗓子,缓缓开口:“至正二十三年,当今圣上正亲率大军与陈友谅正要决战鄱阳湖,趁着当今圣上无暇分身之际。 张士诚以李伯升为帅,派遣二十万大军由水陆并进,想要攻取浙东全境。那李伯升正是跟随张士诚起义时的,十八条扁担之一,也是他的结义兄弟。” 罗贯中的嗓音低沉又富有磁性,听他说起往事,仿佛置身在京城的茶楼酒肆之中,听着说书先生说起评书一般。 朱樉跟李文忠二人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用两个字来形容他们哥俩现在的心情就是享受。 罗贯中继续讲了下去,“师傅跟我作为军师,在李伯升的军中随军参谋。因为事先收到的消息,诸全州的守将谢再兴与参军李梦庚不合。” “当今圣上又让李梦庚居于谢再兴之上,总制诸全州的兵马……” 罗贯中正要讲下去,朱樉突然打断了他。 “等等。” “老头子那时候还没有登基称帝呢,当今圣上这个称呼,我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你还是叫他的大名朱元璋,我听的比较顺耳。” 秦王这句大逆不道的话,罗贯中胸中一闷,差点没有当场喷出一口老血。 罗贯中哭笑不得,“老臣有一句话不得不讲,常言道为尊者讳,皇上毕竟是王爷的亲生父亲。王爷直呼生父其名,岂不是生为人子的不孝吗?” 第637章 李文忠的成名一战! 朱樉摇头否认,他严正言辞道:“别人对老头子的尊重是成天挂在了嘴上,我这个人跟别人不一样,我是把老头子的神主牌放在了我的五脏庙里供了起来。” “神主牌?五脏庙?” 神主牌是供奉死人的,五脏庙又是吃喝拉撒的地方。 听到这话,罗贯中总觉得秦王话里话外透露着一个意思,就是他恨不得亲爹早日龙驭宾天。 看到罗贯中的表情狐疑,自诩为明朝第一大孝子的朱樉当即就不乐意了。 “我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跪在菩萨面前焚香祷告,保佑老头子早日羽化飞升,能够仙福永享,寿与天齐。老罗,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问我表哥。” “仙福永享?寿与天齐?”罗贯中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秦王这句话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 李文忠笑着接过了话茬,“关于孝道一事上,我可以为表弟作证。表弟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孝子贤王,人称《孝经》二十四孝里的第二十五孝。” 对于李文忠的阴阳怪气,朱樉恍若未闻:“还是表哥了解我,我这个人除了孝顺父母以外,就没有其他的特长了。” 李文忠打趣道:“不不不,表弟还有一个特长。大姑娘见了红了脸,小媳妇见了两眼水汪汪,只要是个女的见了你,就绝对迈不动道的那种。” 朱樉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李保儿这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就让他白等了一晚上,瞧他那小心眼的样。都说外甥像舅,古人诚不欺我。” 朱樉对着李文忠冷嘲热讽:“老弟这点儿本事,跟老哥年轻的时候比起来,那是差的老远了。毕竟表哥年轻的时候,可是……” 李文忠点头表示同意,“那是,那是。毕竟我年轻的时候,在秦淮河上可是提枪上马,夜战八荒。” 李文忠刚得意了不到一会儿,听到后面,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只见朱樉嘿嘿一笑,说道:“俗话说的好啊,好汉不提当年勇。表哥现在是年少不知金珍贵,老来望穴空流泪。表哥这人是啊,是到了有心无力的年纪咯。” 听到这句打油诗,李文忠的脸色一下子变成了猪肝色。 “你小子,你小子一点都不讲武德,偷袭我这个老同志。” 朱樉笑嘻嘻的说:“圣人云来而不往非礼也,谁叫表哥先阴阳怪气的我呢?” 看到这对表兄弟夹枪带棒,在现场表演了一出狗咬狗的大戏,罗贯中一脸无语的表情,他突然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那本《三国演义》比起这对胆大包天的表兄弟来说,犯下的那点忌讳都不算什么事儿。 罗贯中自顾自说了下去:“居于李梦庚下位的谢再兴心中不忿已久,我和师傅向李伯升提议用重金贿赂谢再兴,再许以高官厚禄。 谢再兴必定会反叛朱元璋,果然不出我和师傅所料。派出去的使者不到一天就带回来一个消息,谢再兴愿意献城投降,他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要亲手杀掉李梦庚这个死对头。” “李伯升率领大军一到,谢再兴趁夜派人杀进了府衙,将睡梦中的李梦庚手刃了以后,打开城门向李伯升投降……” 听到这里,李文忠忍不住张大了嘴,“我还以为你跟施先生施展了什么妙计,原来你们这么简单就收买了谢再兴?” 罗贯中点了下头,“谢再兴同李梦庚二人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师傅不过是略施小计就让谢再兴对李梦庚动了杀心。” 有些犯忌讳的话,罗贯中没有明说。 不过朱樉已经猜到了,老朱这个人为了修炼帝王心术,在朝堂上搞平衡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让李梦庚去取代谢再兴这个老将统领诸全州的兵马,明显就是玩脱了。 李文忠感叹道:“当年,舅舅发现谢再兴派人去杭州贩卖丝绸,舅舅就怀疑谢再兴向张士诚泄露了军机。因此,想要用李梦庚取代谢再兴的守将之位。” 听到李文忠解释原因,朱樉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四个大字“捕风捉影”。 朱元璋的行事风格就是不管有没有真凭实据,哪怕是一点点怀疑都会为了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而大开杀戒。 先是捕风捉影,然后斩草除根。这一点非常符合老朱的行事风格,可以说朱文正是第一个受害者,然后第二个受害者是谢再兴。 只是这一次,谢再兴没有坐以待毙。直接向张士诚的大军献城投降了,这一举动可以说震动了整个江南。 罗贯中继续说道:“在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浙东的第一重镇诸全州以后,我和师傅建议李伯升南下直接攻取义乌。可是李伯升这人好大喜功,不听我们师徒二人的劝告。” “他孤注一掷带着大军前往了新城,想要乘胜追击,一举拿下新城之后,彻底占据整个浙江。” “当时,朱元璋在应天和浙江两地的兵力空虚,整个江南不到五万兵马,大多都分守在各地。我跟师傅都一致认为这一战胜券在握,就没有极力劝阻李伯升这个莽夫。” “谁知浙江还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书舍人率领了几十骑兵和两千步卒日夜赶路,顺着山路绕到了我们二十万大军的背后。” “这名舍人亲率两千兵马直插李伯升的中军,和新城的守军形成了内外夹击。那名年仅二十六岁的舍人亲率几十骑兵在二十万大军之中杀了个七进七出,一时间,李伯升的二十万大军溃散,死伤了无数。我跟师傅狼狈的逃回了苏州城。” 朱樉听的云里雾里,他问道:“那个年轻的舍人是谁啊?该不会是……” 朱樉还没有说完,李文忠就指着鼻子大笑道:“那个人正是你表哥,我成名一战就是把张士诚的二十万大军给捅了个对穿。哈哈哈!” 第638章 李景隆的去向。 听完了李文忠的话,朱樉直呼“不对劲,不对劲。” 李文忠十分诧异的问:“到底哪里不对劲呢?” 朱樉若有所思的说:“老罗刚才说的那名舍人年仅十九岁,而我没记错的话,保儿哥应该大了十七岁零六个月。 至正二十三年,我还没有年满八岁。以此推论,保儿哥的实际年龄应该在二十五岁左右。” 朱樉心细如发,一下子就发现了罗贯中话里的漏洞。 那就是李文忠的年纪有很大的问题。 年龄造假被人当面戳穿,李文忠的老脸一红。 好在李文忠的脸皮足够厚,尴尬了不到一秒钟。 李文忠的脸色就恢复了正常,“不管是十九岁还是二十五岁,年龄一点都不重要。我李文忠以两千步卒大破张士诚的二十万大军。可谓是以一敌百,翻遍史书,我这样的天才少年,唯有霍骠骑一人才能跟我与之相比。” 霍去病,汉朝的骠骑大将军。霍去病在漠北之战胜利后,封狼居胥山以祭天,禅姑衍山以祭地,饮马瀚海而还。 被后世誉为中国古代武将战功的三大天花板:封狼居胥、饮马瀚海、勒石燕然,可以说霍去病一人就独占其二。 听到李文忠把自己跟霍去病相提并论,朱樉忍不住打趣他:“保儿哥,年龄还是挺重要的。如果你当年真的是十九岁,我可以承认你是霍去病第二。” “可惜你的成名之战比十八岁领兵出赛的霍去病足足晚了七年,你虽然称不上天才少年,我勉勉强强称呼你为天才青年人吧。” 涉及到了自己将来的历史地位,李文忠有些不服气了。 “什么叫勉勉强强啊?新城之战,以两千人大破二十万敌军。这样的战果,古往今来,除了淝水之战的谢玄,还有几个人比的了我啊?” 淝水之战,前秦皇帝苻坚率领八十万大军被谢玄带领的八千北府兵所击败,可谓是中国古代史上最著名的一场以少胜多的战例。 说起自己的成名之战,李文忠的脸上满是骄傲之情。、 李文忠嘴角翘起的弧度,跟李景隆简直是一模一样。 看到李文忠得意的表情,朱樉啧啧称奇:“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表哥这臭屁的样子跟二丫头太像了。” 朱樉这话没有半点夸大的成分,李文忠和李景隆这对父子不仅相貌长得十分相似,父子二人的脾气和秉性可以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难怪历史上的朱元璋会在李文忠死后,把李景隆当成李文忠的小号来练。 一听这话,李文忠脸上的笑容立马就消失了,“去去去,只听说过儿子像老子的,哪有老子像儿子的。” “提起这个草包儿子,我就来气。这么多天过去,都没来向我这个当老子的请安。也不知道他这个当儿子死哪儿去了?成天见不到他的人影。” 李景隆消失了小半个月,李文忠这个当爹的,对儿子一点都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李文忠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从朱樉这里打听儿子的消息。 听到李文忠的话,朱樉抿嘴一笑:“原本我以为二丫头一走,要不了两天,你就会来找我。没想到你这个当爹的也是真沉得住气,二丫头消失了这么些天,你今天才跑来问我。” 李文忠答道:“俗话说树大分杈,儿大分家。二丫头都娶媳妇了也算是成家立业了,我这个当爹的总不能成天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他这么大个人了,我一个当爹的成天管前管后的,那不是让街坊邻居看笑话吗?” 跟朱元璋的那种大家长式的作风不同,李文忠对于李景隆的管教方式倾向于放养。 有时候,朱樉说实话还挺羡慕李景隆的,生活的自由自在。 不像朱樉的头上有一个恶婆婆一样的亲爹,成天管这管那,还时不时的挑你毛病。 除非他跟大哥朱标一样在老朱的面前当一个受气的小媳妇,估计那样老朱才会心满意足。 “你小子怎么又走神了?二丫头去哪儿了,你倒是给句准话啊。万一儿媳妇从京城来信,我找不着人。我这个当公公的岂不是很没面子啊?” 在李文忠的追问之下,朱樉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了。 “保儿哥,不瞒你了。我派二丫头跟阿寿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了。” “阿寿?你说你派二丫头和徐增寿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了?到底是什么任务搞得这样神秘,居然连我这个当爹的,事先都不知情。” 就在朱樉正要开口的时候,罗贯中突然站起身,他很有眼色的说:“大王没有其他的吩咐,老臣就先行告退了。” 罗贯中想要避嫌,朱樉直接叫住了他。 “老罗,这里没有外人,都是咱们自己人。你且坐下来,听听也无妨。” 在秦王的话里,罗贯中感受到了一份浓厚的信任。 “能得大王的信任,老臣算是死而无憾了。” 罗贯中朝着朱樉郑重的行了一礼,行完礼后,罗贯中才坐回了原位。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朱樉发现罗贯中的做派是传统的文人士大夫。 像罗贯中这样的文官也有可爱的一面,时常会因为自己一些小恩小惠的举动而感动流涕。 随着朱樉手下的文臣数量越来越多,唯一让他感到头疼的是文官一旦拉帮结派,包成了团。战斗力会呈几何倍数的增长,等到了将来,他手下的这些文人说不定会结成什么党派,掀起新一轮的朝堂争斗。 在文官抱团这一问题上,他得防微杜渐,提前打好预防针才行。 看到朱樉又在发呆,李文忠端着酒杯,一脸不满:“老弟啊,哥刚才问你话呢。你小子又在发什么呆呢?” 听到李文忠的呼唤,朱樉回过神来,他回答道:“我派二丫头和阿寿去曲靖城充当内应,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还是因为表哥你一把年纪了,我不想让你担心的睡不着觉。” 李文忠闻言,轻蔑一笑:“老弟,我能明白你的用意。我那个草包儿子玉不琢不成器。你磨砺他。我我这个当爹的是举双手赞成,就这样屁样大点的小事儿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第639章 卖酒的不兑水,死了对不起鬼! 看到李文忠一点都不在意,朱樉忍不住好奇,他问道:“保儿哥,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二丫头的身份万一被元人识破了,要是遭遇了不测怎么办?” 李文忠笑道:“我这个草包儿子,我自己清楚的很。要说到领兵打仗的本事,他没有得到我的真传。但是要论起保命功夫,我这个草包儿子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听到李文忠这样贬低自己的好兄弟,朱樉破天荒的为李景隆打抱不平一次。 “保儿哥,你这话说的就有失偏颇了。在我看来,二丫头这个人领兵打仗的本事虽然比不上你们开国打天下的老一辈,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二丫头在二代的圈子里绝对是拔尖的那一个。” 朱樉难得说了一句良心话,历史上的李景隆能够率领五十万兵马一路急行军去包抄燕王朱棣的老巢——北平城。 光是能让五十万大军在高强度行军,且在行军途中没有造任何混乱就能说明问题了。 毕竟在历史上,能够统帅五十万大军的将领,这人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至于靖难之役里,李景隆率领的五十万大军攻破了北平城门。 他又下令让先锋瞿能退了出来,不排除李景隆这小子是朱棣安插在建文帝身边的演员。 “一说到二丫头,我就来气。算了,不谈这个草包儿子了。” 李文忠发了一句牢骚,又指了指酒坛子。 “这酒坛子都要见底了,你小子愣着干嘛?快让人上酒啊。” 差不多有三斤重的一坛酒,其中罗贯中碍于面子小酌了几杯,剩下的都是被朱樉和李文忠这对表兄弟瓜分干净了。 朱樉冲着门口喊道:“老赛,拿酒来。” 听到秦王的喊声,守在门外的赛哈智推开门,走了进来。 “卑职在此,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朱樉一挥手,豪气干云道:“去把我的五十年陈酿茅台拿来,我今天要招待贵客。” “茅台酒?五十年陈酿?” 赛哈智一时摸不着头脑,他问道:“王爷,这五十年的茅台陈酿放在哪儿了?卑职不知道啊。” 朱樉打了个酒嗝,今天喝的有点上头,他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 果不其然,李文忠一脸狐疑打量着他,李文忠揶揄道:“刚才看你酒坛子上的黄泥都是新土,念在这酒的滋味还不错的份上,我就没有当面戳穿你。没想到你小子居然不安好心,拿一坛便宜货来糊弄老哥。” 朱樉一脸正色:“保儿哥,你冤枉我了。这坛子酒真的是茅台,只不过是我用茅台的酒头加上我自家独门秘方酿的酒勾兑起来的。” 朱樉前世所在的国企,正是大名鼎鼎的“a股之王”、有“酱香科技”之称的茅台集团。 他从一名负责销售的基层业务员干到了省级分公司的副总,曾经多次到茅台总厂进修学习。 茅台酒的秘方对于外人是机密,对于他们这些内部人士自然算不上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后世的茅台酒经过了几十年的不断改良,才获得酒中之王的称号。甚至是探亲访友,走关系送礼的硬通货。 李文忠直接张大了嘴,他一脸惊讶道:“这酒居然还能勾兑?你往茅台里面加了别的酒,这酒还能叫茅台吗?依我看,你这酒不如直接改个名,叫烧刀子算了。” 李文忠感受到了欺骗,朱樉也不反驳,他扭过头对赛哈智说道:“去厨房的后院,把我藏的那坛子酒拿出来。” “卑职现在就去拿。” 朱樉有点喝高了,还特意嘱咐了一句:“老赛,这一坛酒就不用掺水了。” 赛哈智一脸古怪的看着朱樉,他在心中暗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缺德的奸商?居然还往酒里掺水。这个人该不会是王爷吧?” 一想到这儿,赛哈智就压不住嘴角了,他连忙捂着嘴向门外走去。 赛哈智走后,李文忠脸色一黑,他的大手高高扬起,拍的朱樉的后背砰砰作响。 “没想到你小子居然面红心黑到了这个程度。你拿勾兑酒糊弄我就算了,居然还往酒里面掺水。你简直是抠门到家了,不对,应该是抠门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李文忠那个气啊,他一边拍,一边骂:“搞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你还不如拿米酒来招待老哥。你小子不愧是老朱家的扣王,我看你是面子和里子一个都不想落下,对吗?” 朱樉被李文忠佛山无影掌拍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他连忙举手告饶:“停停停,再拍下去。我可要吐你一身咯。呕……” 听到朱樉的干呕声,李文忠急忙停手。他稍显不够解气叉着腰,指着朱樉的鼻子,骂道:“你爷奶和你大姑父、大姑都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厚道人。老朱家十代本本分分的贫农,怎么出了你这个黑心败类?” 朱樉嘿嘿一笑:“我又不是给你喝的假酒,再说了,我再黑,能比的上我那个爹吗?” 李文忠被他问的哑口无言,凭良心话讲,朱樉跟他爹朱重八一比,简直是天下第一厚道的老实人。 不过这种话,李文忠不敢当着罗贯中这个外人的面讲出来。 不一会儿的工夫,赛哈智又原路折返回来了。 他把怀中抱着的坛子往酒桌上一放,赛哈智就关上了门退了出去。 看到比刚才的酒坛子小了一圈。李文忠拿起酒坛子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他一脸不满的说:“这里面的酒不过一斤多点,还要我们三个人分。你这小子不是故意在吊人胃口吗?” 朱樉大呼冤枉:“保儿哥,我总共才酿了两斤多一点,要不是刚才兑了半坛子的水,这点酒还不够我们两个人垫肚子的。” 听到这句话,李文忠直接张大了嘴巴,“你刚才兑了半坛子的水,那酒香都能把人的魂给勾了。我的天老爷,你要是一滴水都不兑,我简直不敢想象。” 朱樉心中暗笑:“卖酒的不兑水,死了对不起鬼。我一个卖酒的,不兑水,那不是亏钱做慈善吗?” 第640章 老朱家里没好人啊,没好人! 李文忠撕开了酒封,他的鼻子凑到了坛口边缘。 李文忠撅着个屁股,像狗鼻子一样在坛子里嗅来嗅去。 嗅了好一阵,李文忠才停下来。 他一脸迷醉的神情,一转头看到朱樉以后,李文忠的嘴里骂骂咧咧。 “无商不奸,无商不奸啊。你小子年纪轻轻能攒下偌大的身家,看来你小子是黑心的奸商,简直奸猾到了极点。” 听到李文忠的话,朱樉立马不乐意了。 “保儿哥,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这酒确切的说不叫茅台,应该叫茅台原浆。这将近七十度的酒,直接喝到肚子里去会喝死人的。” 什么叫七十度的酒、八十度的酒,李文忠听不懂。但是他知道朱樉这小子的德行,是抠门他妈给抠门开门,抠门到家了。 李文忠笑骂了一句:“这么好的酒,你居然狠得下心往里面兑水。这不是暴殄天物,还能是什么?” 看到冥顽不化的李文忠,朱樉一脸无奈。后世有很多人跟李文忠一样认为,往酒里兑水的就是奸商。殊不知一些高度酒要保持口感,要让它适应大众化的市场。 往里面兑水用来稀释酒精浓度,是最简单的一种办法,同时也是成本最低的一种办法。 在一旁看了半天戏的罗贯中,对秦王口中的茅台原浆好奇不已。 他拿起酒坛往杯子里倒了一小杯,罗贯中一杯酒下肚就被呛的连连咳嗽。 “咳咳咳……” 罗贯中吐着舌头不停的哈气,他说道:“这些年来,老臣游历四方。还是第一次喝到这么烈的酒,这酒正如大王所言,直接饮下百害而无一利。” 听到罗贯中的话,李文忠眼睛一亮。 他拿起桌上的筷子,把筷子调转了一头。 伸到酒坛子里蘸了几下,李文忠闭上了眼睛,将筷子放进了口中细细品味了一番。 良久,李文忠睁开了眼睛,他哈哈大笑道:“在辽东有一种烈酒,名为烧刀子。烧刀子一入口犹如一团烈火在喉,因此而得名,老弟,你这坛酒虽然比烧刀子烈上不少,但是入口绵柔,一点都不辣喉咙,实在是酒中的极品。” 李文忠学精了,先倒了一小杯白开水,大概有四分之一。 再把茅台原浆倒满了杯子,他用筷子搅合了几下。 李文忠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咂了咂嘴,一脸享受的说:“用你的话说,我愿之为神仙酿。京城里醉仙居的仙人醉同你这酒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说完,李文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他惊叹道:“呸,仙人醉那玩意儿应该叫马尿才对。这些年去醉仙居,白费了老子这么多的银子了。” 李文忠这人除了女人,只有一个喜好。 那就是好酒,李文忠南征北战了大半生,天南地北喝过的名酒可以说不计其数。 但是像朱樉今天拿出的这两坛酒,他一辈子都没有喝过。 罗贯中学着李文忠的样子,用了半杯白开水兑着茅台原浆。 跟李文忠的豪放作风不同,罗贯中端着酒杯一小口接着一小口的细细品味起来。 罗贯中文人品酒的方式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看着他,朱樉暗自称叹:“不愧是写出《三国演义》的作者,罗贯中这个架势真有几分诸葛丞相的仙风道骨模样了。” 品完了杯中酒,罗贯中眼带笑意,赞叹道:“李白有诗云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没想到这不毛之地,居然能有这等美酒。” 感叹完了,罗贯中又说了一句:“老臣曾听人说,这枸酱酒起源于夜郎国,是汉代的贡酒。用构树果实聚花果酿造而成,因其酒体浑浊不清,而得名枸酱。” 罗贯中摇晃着酒杯里仅剩的几滴酒,他接着说道:“而大王酿造的酒如一泓清水般晶莹透彻,可谓是一缕清泉。如果老臣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大王酿造的方法与传统的枸酱酒有所不同,对吗?” 李文忠笑吟吟的看着朱樉,等他给出一个答案。 朱樉没有卖关子,他回答道:“老罗,说的不错。传统的枸酱酒用的是发酵法酿制而成,里面的杂质颇多才会让酒质浓厚不清。说白了,枸酱酒就是一种果酒。没有经过任何过滤和下胶的工序。” 李文忠听的云山雾绕,对于喝酒,他很擅长。说到酿酒,他就一窍不通了。 李文忠一拍额头,他一脸懊恼的模样:“瞧瞧我这记性,今天还有好几个营房没有巡查都忘了。军中无小事,我先去查营了,你们慢慢聊。” 说完,李文忠猿臂轻舒,长手一揽把桌上的一坛酒给直接顺走了。 “我还没喝呢,李保儿,你他娘的给我回来!” 朱樉刚喊出声,李文忠就以一个百米冲刺的速度,拖着残影窜出了大门。 等到朱樉喊完,李文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尽头。 站起身的朱樉又坐回了原位,他气呼呼的说:“俗话说外甥像舅,这李保儿偷蒙拐骗集齐一身。” 朱樉学着京剧的戏腔,唱起了一段《苏三起解》。 “越思越想心头恨,这老朱家里没好人啊,没好人!” 听到这怪异的唱腔,罗贯中哑然失笑。 他笑道:“大王这唱腔与徽池雅调十分相似,仔细一品又略微有所不同。听起来,真是别有一番韵味。” 罗贯中口中的徽池雅调,正是徽剧的前身。而京剧起源于清朝乾隆时期的四大徽班进京献艺,集汉剧、昆曲百家之所长创立而来。 李文忠一走,只剩下了罗贯中和朱樉二人。 朱樉手底下没有一个正经的谋士,只能找罗贯中来帮他参谋。 “老罗,等到收复了云南。我准备在播州地区大开酒坊,让这茅台的名声传遍天下。” 朱樉原本是想说让茅台酒卖遍全国,不过这样听起来,铜臭味有些太重了。 不符合他一个儒雅随和的贤王人设。 “你看我这茅台酒一旦上市,会被大明的官绅和富民所接受吗?” 朱樉话里的官绅指的是传统士大夫阶层,而富民说白了就是商人和富户。 至于最为广大的群体——平民百姓,不是朱樉刻意要遗忘他们。 而是这个年头,绝大多数的老百姓还停留在吃不饱饭的阶段。 去集市上买酒来喝,对老百姓来说,还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大明的老百姓办红白喜事的时候,能弄点自家酿的果子酒就不错了。 罗贯中从袖子里拿出一把折扇,他把扇子放在胸前轻轻摇动。 第641章 老罗啊,五十四岁正是出来闯荡的年纪。 “大王酿造的茅台酒,其味窖香浓郁,其感绵柔回甘,回味悠长。酒香醇厚,其色清淡如水,有君子之风。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佳品,士人和文人雅客必定会引以为知己,哪怕是曹国公这样的军中骁将也为它所折服。” 罗贯中形容的十分准确,后世的茅台酒能称为酒中之王,就是因为它的口感温和,不辣口,浓香等特点。不仅是机关大院的特供酒,还受到了商人,老板们的热捧。 当然其中不乏重要的历史原因,就不一一赘述了。 说完,罗贯中的话锋一转:“老臣有一言不得不发,皇上曾三令五申禁止民间酿酒,不仅对酒家课以商税,还下令民间不准种植酿酒的原料糯米。皇上曾言:其令农民今岁无得种糯,以塞造酒之源。” 朱元璋这句话翻译成大白话就是让农民今年种不成糯米,这样就能堵住民间私自酿酒的源头了。 对于朱元璋一刀切的做法,朱樉嗤之以鼻:“酒乃民间婚丧嫁娶,宴请亲朋好友不可或缺之物。其历史可以追溯到夏朝的杜康,老头子这样做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而已。” 听到朱樉这样说,罗贯中面色凝重,他说道:“越国公之子胡三舍曾因与商人私自酿酒获利,触犯了皇上的禁令。皇上为了严明法纪,亲自下令将胡三舍处死。” 越国公胡大海,在驻守金华时,他手下的苗将蒋英和李福等人降而复叛,在八咏楼被蒋英等人用计诱杀。他的越国公是大明开国后追封的。 老朱花费了这么大力气来禁酒的原因,朱樉当然一清二楚。 无非是酿酒需要耗费大量的粮食,不利于民间休养生息。 这也是朱樉一直没在老朱的眼皮子底下,干老本行酿酒的原因。 朱樉反驳道:“我不酿酒,别人就不酿了吗?不说别的,宫里地窖里那么多的酒是哪来的?” “再说了,天下承平了十多年,今时不同往日。他朱元璋的老皇历也该换换了,从大禹、周成王再到商鞅、萧何、刘备,我就没见过哪个朝代能够禁酒成功的,卖酒这个钱,我不赚,别人也要赚。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我。” 听到朱樉直呼洪武帝的大名,罗贯中一脸担忧,“皇上总归是大王的生父,大王直呼其名若是传扬出去,有损大王的贤名啊。” 朱樉摆了摆手,“我爹这个人不拘小节,他就喜欢我这样叫他,他说我叫他大名儿听着怪亲近的。再说了皇上是放在心里的尊敬的,不是成天挂在嘴上就叫尊重了。” 罗贯中面露忧色,他说道:“可是皇上下旨严禁民间种植糯米,就算大王敢酿造,贵州一地的农户也不敢耕种糯米啊。” 朱樉笑了笑,“他朱元璋不是不许民间种糯吗?那我种高粱和小麦总没问题了吧?” 罗贯中听的目瞪口呆,他心说:“大王,你这不是抠朝廷下发的禁令字眼吗?” 没错,朱樉就是要打这个擦边球。白酒这个市场在国内实在是太广阔了。 他累死累活的炼制白糖才能赚几个钱?白酒这个行业在后世可是出了名的暴利、 在利润上能够稳压白酒行业一头的,在不违法的前提下,只有烟草行业了。 眼见拦不住秦王去刨自己的坟,罗贯中索性闭口不再言语。 朱樉则是想起了刚才的事,朱樉问道:“老罗,你刚才说到我表哥在新城一战的时候,你的语焉不详。似乎有刻意在回避什么?” 新城一战后,罗贯中和施耐庵这对师徒就成了倒霉的替罪羊,被张士诚赶出了他的幕府。 罗贯中张了张嘴,一时间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罗贯中心中暗骂:“我一个年近半百的老书生还能说什么?难不成要告诉你,你表哥当年犹如天神下凡,一个人率领着几十骑兵在李伯升的中军大营里跟砍瓜切菜一样,杀了个七进七出吗? 要不是我和老师脚底抹油的快,你表哥还差点把我和老师当成小兵一起给顺手砍杀了。打死我也不会告诉你,你表哥初出茅庐的一战就让张士诚成了第二个孙十万。” 看到罗贯中一言不发,朱樉还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一向以体恤下属为闻名的朱樉果断选择了略过这个话题。 看到朱樉笑呵呵的表情,罗贯中还以为逃过了一劫,他松了一口气。 还没等罗贯中这口气吐完,朱樉一句话差点没让罗贯中当场憋过去。 “老罗,你写完了《三国演义》,你老师的《水浒传》也装订完了。忘了告诉你,咱们秦王府有一个规矩,那就是从来不养闲人。” “孤最近对大明的开国史挺感兴趣的,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你就写一本《大明英烈传》,把这些开国功臣的事迹以小说的方式,记载下来吧。” 一听这话,罗贯中在心中暗骂:“我闲着无聊?你秦王让我主管钱粮,每天半夜三更都要点着油灯,算那永远都算不完的账本。你居然还有脸说我是闲人一个,乡下的地主都没有你这么会把人当成牛马使唤的,你秦王朱樉根本就没有心。” 罗贯中在心里骂骂咧咧了好几遍,他面上不动声色。 罗贯中拱手道:“大王有命,老臣不敢不从。只是老臣最近分身乏术,这写书撰文一事,还请大王另选贤能。” 对于偷懒的员工,朱樉前世早就屡见不鲜了。 他呵呵一笑:“我府中两位长史,一位释来复大师,另一位刘伯温先生都是七八十岁的老叟了。老罗,你当一个九品典簿就满足了吗?你要有一点上进心啊。” 看到秦王给自己画了一块大饼,罗贯中苦着脸,说道:“不瞒大王,老臣今年五十有四了,功名利禄对老臣来说,早就成了过往云烟。” 朱樉拍着他的肩头,鼓励道:“五十四岁怎么呢?五十四岁都还没到退休的年龄,正是你出来闯荡的年纪。老罗,你要加油了,孤看好你未来可期。” 罗贯中暗骂:“我五十四岁还未来可期,你秦王在这儿,把老夫当成大傻子忽悠呢?” 罗贯中想起京城里街头巷尾流传的一些流言蜚语,他大摇其头,秦王这疯王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第642章 罗贯中的首要政治任务《大明英烈传》。 眼前的罗贯中一言不发,犹如老僧入定一般。 “行还是不行,老罗,你倒是给我个准话啊。” 朱樉喊了一嗓子没有得到回应,他有些不耐烦了。 “孤问你话呢,你咧着个嘴痴痴傻笑是几个意思?” 罗贯中时而傻笑,时而摇头。 他反常的行为看在朱樉眼里,朱樉心里泛起一阵嘀咕:“这老罗该不会是年纪大了,不幸得了阿尔兹海默综合症了吧?” 阿尔兹海默综合症的俗称,叫做老年痴呆。 跟朱元璋那种农场主的风格,朱樉是一个体恤员工的好老板,一位有人情味的资本家。 朱樉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关心道:“都怪我这个做东家的,平时对你们这些掌柜、伙计们关心的实在不够。老罗,你要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一定要告诉我啊。” 说完,朱樉又郑重声明。“除了工钱不能涨这个大原则,咱们一切都好商量。” 罗贯中回过神来,他本能的回答:“东家……”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罗贯中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罗贯中红了半边脸,清醒过来。 “大王,老臣最近在编写《隋唐两朝志传》和《残唐五代史演义》两部小说,这《大明英烈传》,老臣实在是力有不逮啊。” 跟《三国演义》这样的传世巨著相比,罗贯中的这两部作品在后世的名声不显。 “你拿着我发的俸禄,背地里偷偷干你的私活。老罗,你对得起我这个东家吗?” 朱樉是个典型的资本家,发现员工上班摸鱼比刨了他的祖坟还难受。 朱樉的笑容一下就僵硬了,他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看到秦王面色不善,罗贯中一改之前的口风。 “还望大王能够宽限老臣一些时日,等《隋唐两朝志传》和《残唐五代史演义》一写完,老臣立马就着手《大明英烈传》一书。” 朱樉斩钉截铁的拒绝了罗贯中的无理要求,“不行,《大明英烈传》是孤交给你的第一个政治任务,刻不容缓。在一年之内,必须完工。” “大王,老臣听不明白,何谓政治任务?” 罗贯中在秦王府的时日尚短,他显然还没有适应朱樉的“疯言疯语”。 看见罗贯中一脸茫然,朱樉心中暗骂:“怪不得老罗五十多岁要退休的人才混上一个正科级,就冲他这个政治觉悟一辈子最多正处级就到头了。” 要是被朱元璋得知他的好儿子把大明朝的正九品典簿比喻成了后世的正科级,不知老朱会作何感想? 朱樉一脸痛心疾首,“政治任务,政治任务这么简单的四个字,你都听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吗?李善长、徐达、常遇春、李文忠、邓愈、冯胜是我们大明王朝的开国元勋。” “我让你用文字如实将他们的功绩记载下来,就是为了确立以他们六人为首的开国功臣在我大明朝的历史地位。老罗,你听懂了吗?” 罗贯中摇了摇头,他小声嘀咕了一句:“你早说你要收买人心不就好了?扯那么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干嘛。” 朱樉扬起沙包一样大的拳头,在罗贯中的眼前晃悠了几下。 “你有本事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保证不会打死你。” 看到秦王真的急眼了,罗贯中不敢再撩拨他了。 “大王,老臣有一事不明。开国功臣的事迹,史官早就在国史中如实记述了下来,您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罗贯中原本想说的是画蛇添足,又怕刺激到了秦王的“病情”。 朱樉呵呵一笑:“史官笔下的寥寥数语就是一个人波澜壮阔的一生,拿我表哥李保儿举例,如果不是他本人还活着,当今天下又会有几人记得在存亡之秋,是李文忠领兵两千在新城大破张士诚的二十万大军。保住了咱们大明的基业呢?” “又有人几人会记得洪都城下,是朱文正和邓愈、赵德胜三人率领着不到两万的残兵弱旅力战陈友谅的六十万大军。让我大明能够问鼎天下呢?” 可以说没有洪都之败,陈友谅就不会孤注一掷发动鄱阳湖之战,走向了自取灭亡之路。 要是陈友谅换作是朱樉,靠着陈汉的国力光凭消耗都能耗死他朱元璋。 洪都之战,说是大明朝的立国之战也不为过。 罗贯中被朱樉说的哑口无言,朱樉接着又说了下去:“国史是写给文武百官,文人墨客和士大夫看的。我要你写的这本书是写给全天下的老百姓看的。” “可是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罗贯中这个杠精又发病了,朱樉眼睛一瞪。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这民间百姓大多都不识字,老臣即使写的再好,他们看不懂岂不是对牛弹琴吗?” 罗贯中说的这个问题非常现实,现在的老百姓很多都是文盲,书籍对于他们来说还属于奢侈品。 为此,朱樉早就有所准备。 朱樉大步流星走向了帅座,从公案后面的书架上取下一本线装书递给了罗贯中。 “《三国演义平话》?” 平话是一种民间流行的口头文学形式,有说有唱,盛行于宋代。可以说是评书的早期形式之一。 罗贯中翻开一看,他的大作《三国演义》被改编成了市井俚语。 罗贯中瞥了一眼署名的作者,“这位东楼居士究竟是何人?改编了老夫的作品也不知道跟老夫提前知会一声,真是好生无礼。” 古代的版权属于私权,私刻之人屡见不鲜。 但是擅自改编他人作品这种事,与小偷盗窃无异为士林所不耻。 朱樉咳嗽了一声。“东楼居士是我的雅号。” 罗贯中做梦都没想到第一个盗版他的人,会是他的顶头上司。 “我这个雅号是御赐的,我劝你最好谨言慎行。” 朱樉抬出了朱元璋来当金字招牌,罗贯中立马换了一副嘴脸。 “这位东楼居士文采斐然,字字珠玑。年纪轻轻就有这样高深的笔力,这位东楼居士将来一定是文坛宗师一类的人物。” 罗贯中的马屁,拍的朱樉老脸一红。 “行了,行了。这话本是我用大白话写的,你再拍下去就过分了啊。” 第643章 画饼是每一位资本家自带的天赋技能! 得了,拍马腿上了。 罗贯中有些尴尬,不过涉及到了金钱。 罗贯中还是硬着头皮,问道:“老臣的作品能让大王改编,是老臣三生有幸才对。只是国有国法,行有行规。大王是不是该给老臣加些润笔费才说的过去啊?” 朱樉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无理的要求,他扯着嗓子冲门外大喊:“有人要行刺本王。” 朱樉的话音一落,以赛哈智为首的一帮亲卫,砰的一声用脚踹开了房门。 赛哈智等人鱼贯而入,手持绣春刀把罗贯中围成了一个圈。 朱樉给了一个眼神,赛哈智立马会意,他厉声喝道:“大胆刺客罗本,竟敢在光天化日行凶。” “小的们,将他绑起来送到慎刑司严刑拷打。” 慎刑司是朱樉在军中创立的审讯机构,专门负责抓捕敌方细作。 “得令。” 亲卫们应声而答,围了上去。 罗贯中大呼冤枉:“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书生,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刺杀秦王啊。” 赛哈智嘿嘿一笑,指了下罗贯中的右手。“以本官多年的经验来看,你手上的筷子就是凶器。” 说完,赛哈智手腕一拧,手中刀光一闪直接斩向罗贯中。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罗贯中手里的那双筷子原本是平头,一下子就被赛哈智削成了尖头。 朱樉手下的人自然和他是一个德行,栽赃陷害对锦衣卫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 赛哈智阴恻恻一笑:“人赃俱获,把凶犯罗本带走。” 被一群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包围,罗贯中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他哭丧着脸说道:“王爷,这润笔费,我不要了。还不行吗?” 酒没了,朱樉端着茶杯,淡淡一笑:“老罗,这做人啊。不要老想着不劳而获,还得脚踏实地才行。” 一听这不要脸的话,罗贯中心中暗骂:“明明是你不劳而获,居然还有脸骂我不够脚踏实地?” 当然这话,罗贯中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秦王的面前说出来。 “大王今日的教诲,老臣一定铭记于心。” 朱樉摆了摆手,对赛哈智等人说道:“行了,既然他主动承认错误,那本王就大发慈悲放过他一回吧。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听到亲王吩咐,赛哈智带着人又退了出去,临走之前,还拉上了门。 帐内只剩下他和罗贯中二人,朱樉笑呵呵的说:“《朱子家训》第一条,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什么你的,他的,总之都是我的。” “《朱子家训》不是圣人朱熹所著吗?王爷这是哪门子的家训?” 罗贯中虚长了五十多岁,自打出生到现在,罗贯中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不要脸的宣言。 朱樉嘿嘿一笑:“朱熹那个老扒灰能称得上是半个圣人,他能跟孤一个姓氏,真是便宜他了。” 罗贯中面上闭口不言,心中破口大骂:“宋朝的朱老夫子创立理学之时,你们老朱家的先祖还在地里刨泥巴了。” 不过这话,罗贯中可不敢当着朱樉的面喊出来。不然第一个诛他十族的人不是朱樉,而是远在京城的洪武帝朱元璋了。 “扯了那么多闲话,孤就是想告诉你,不要看轻了自己。我把你写的《三国演义》翻译成了白话文,经过各地茶馆和酒肆中的说书先生口耳相传。如今,你罗贯中的大名,可以说家喻户晓了。” “这叫什么?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吗?” 罗贯中做梦都没想到他的《三国演义》,没有在士林之中掀起任何风浪。反而是在民间百姓里一炮而红。 不过转念一想,罗贯中指着封面上的署名说道:“这本平话不是署的您的雅号吗?百姓又如何得知这本书是我罗某人所写?” 朱樉当了文抄公这么多年,被原作者当面质问。 他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好在朱樉的脸皮够厚。 只见他不咸不淡的说:“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你翻开第一页上的序文就知道了。” 罗贯中依言翻开了三国演义平话的第一页,在一排密密麻麻的字眼里,有几个蚂蚁一样大的小字。 “本书由罗本,字贯中所著《三国演义》改编而来。” 这一行小字挤在一群大字中间很不起眼,如果不是仔仔细细去看,非常容易让人忽略。 罗贯中有些气闷,他走南闯北这些年来,见过不少不要脸的人,像秦王这样不要脸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看着罗贯中绷着个老脸,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朱樉笑着解释:“我承认《三国演义平话》是让我赚了不少,可我不署你的名也是为了你好。老罗,你也不用脑子好好想想,你和你师傅都是老头子钦定的附逆之人。” “要是换成是你赚了这么多钱,那老头子的心里能好受吗?” 朱樉说的是实情,罗贯中要是名声不显,躲在哪个角落里写书。只要他的书不在洪武朝发表刊印,洪武帝也懒得去管他。 要是他像现在一样红遍了大江南北,又没有秦王的庇护,他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跟高启一样在西市口当一个无头鬼。 罗贯中不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他满脸感动道:“幸得大王慧眼识珠,老臣的三国和家师的遗作才能在有生之年,重见天日。” “改编之作不过是些许蝇头小利,承蒙大王看的上眼,老臣不成敬意。”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汉末三国离现在隔了上千年,《三国演义》虽然能打响你的名气,对你来说并不能给你带来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 “我让你写的这本《大明英烈传》就不同咯,当朝的公卿大多数都还健在,这本书一旦问世。我保证你罗贯中会成为各家公侯府邸的座上宾。” 朱樉略微出手就在罗贯中的面前画了一个又大又圆的饼,在罗贯中的眼里,这饼不仅大,而且还真他娘的润。 一想到他罗贯中能成为京城上流圈子里的当红炸子鸡,罗贯中不免感到心潮澎湃,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承蒙王上厚爱,老臣一定会全力以赴,让这本《大明英烈传》早日问世。” 第644章 虚假的《朱子家训》, 真正的《朱子论政》! “老罗,你能这样想,也不枉孤对你的一片苦心了。” 朱樉乐的快压不住嘴角了,他在心中暗笑:“《三国演义》这份红利能让他的子孙从明初吃到明末,相反这本《大明英烈传》能值几个钱?” 朱樉原本以为他又白占了罗贯中一份便宜,殊不知罗贯中在爆肝的状态下之下,写出来的《大明英烈传》。在后来会成为另一本传世巨著。 真是朱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行了,我们俩酒也喝了,饭也吃了。孤要出去走走,消消食了。” 朱樉起身走向了门外,罗贯中躬下腰,一拱手道:“老臣恭送大王。” 朱樉摆了摆手,直接走了出去。 等到朱樉走后,赛哈智派人进来收拾桌子。 罗贯中拿着那本三国平话,走到书架前,正要放回原位。 眼尖的罗贯中突然发现地上还躺着一本书,他拿起来就发现一些不对劲。 “奇怪,老夫记得《三国演义》没有这么薄啊。” 罗贯中随手一翻,只见第一页上:“序曰:朕闻大德曰生,大宝曰位。辨其上下,树之君臣,所以抚育黎元,钧陶庶类,自非克明克哲,允武允文,皇天眷命,历数在躬,安可以滥握灵图,叨临神器!是以翠妫荐唐尧之德,元圭赐夏禹之功。丹字呈祥,周开八百之祚;素灵表瑞,汉启重世之基。由此观之,帝王之业,非可以力争者矣……” 序言上还有几个朱红色的大字,银钩铁画的字体,笔锋快要透纸而出。 只见那几个洪武大帝御笔亲书的大字——“非朱明皇储,擅阅此书者,族之” 罗贯中的衣衫被汗水浸湿,他强行按住发抖的右手,合上了这本书。 准备放回去的时候,罗贯中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他悄悄撕开了封面上包着的书皮,只见一手苍劲有力的飞白体写着明晃晃的两个大字——《帝范》。 罗贯中的心脏怦怦直跳,果然如他所料,这个秦王不是一个安分的主。 罗贯中轻手轻脚将书皮包好,放进了书架上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完成一系列动作后,罗贯中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了几分。 他捂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有一个古怪的念头,在罗贯中的脑海里冒出了出来。 “要是被皇上得知,秦王读了这本禁书。不知道皇上会不会诛秦王的九族?” 一想到这儿,罗贯中又冒出了另一个念头。 “皇上本人应该也是在秦王九族之内吧?” 转念一想,罗贯中发现秦王这人还真他娘的是一个天才,像是专门为了卡bug,钻空子而生的一样。 罗贯中跟做贼一样,把手中这本“三国演义”塞到了书架最底下。 他转过头来四处张望了几眼,见到四下无人。 罗贯中细细打量着书架上摆放着的书籍,想要了解一个人的喜好,看他平时都在阅读哪些书籍无疑是最简单快捷的一种方法。 罗贯中的目光扫过书架上的每一本书,一本用牛皮包裹的册子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牛批册子封面没有一个字,用一根明黄色的丝绸带子绑着。 这让罗贯中不由感到好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罗贯中解开了丝绸绑带。 翻开第一页,那馆阁体十分眼熟,显然是秦王亲笔所书。 罗贯中情不自禁念出了声:“读先贤诫子书有感,自古能军者无出李世民之右者,其次则朱元璋耳。” 唐太宗李世民的《帝范》被秦王偷换概念,说成了先贤诫子书。 读到这里,罗贯中哑然失笑。 罗贯中大摇其头,他心中暗笑:“秦王何许人也?他竟敢不知天高地厚,如此评价古今两代帝王。” 要是让罗贯中知道这句话是朱樉从何处抄来的,一定会惊掉他的下巴。 看在书法还算优美的份上,罗贯中耐着性子,看了下去。 “李世民的工作方法有四,即李世民平定四方,用怀柔政策,不急功近利,劳民损兵,不贪图有乐。每早视朝,用心听取各种建议,出言周密;罢朝后又与大臣们推心置腹讨论是非;晚上同人高谈经典文事。” 读完,罗贯中忍不住点头附和:“这段总结虽用的是白话,倒也分析的鞭辟入里,十分的切中要害。” “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 民间的这句谚语,罗贯中当然有所耳闻。 令他惊讶的是秦王又在后面加了四个字。 “无才不兴。” 更令罗贯中惊讶的是后面的一段话,“天下四行,士农工商。大明朝地大物博,南北出产各不相同,商旅不行则贸易不兴,贸易不兴则货不能通南北,物不能尽其用,国如一潭死水。” “民不能得其利,民无利而不富;民不富则国无税,国无税则兵不强,兵不强则天下危。立国之本在于赋税,除赵宋之外,历朝赋税农占其七,商占其三,天下九成百姓要担七成之赋,皆因重农抑商之过也。” “吾尝闻以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依门市。换而言之,种地不如做工,做工不如从商。此乃重农抑商的源头。” “然则一国之地有限,人口自然增长无限。历代权贵、官绅、富商皆以天下土地为财富,在世代积累之下,天下土地之利,官绅取之有余,而百姓取之不足。是为土地兼并也。” “古之世,田土者,民之命也。然豪右之家,贪而无厌,以势凌弱,以财役贫。 昔汉之成哀间,外戚王氏专权,其族中子弟广占膏腴,阡陌相连,贫者无立锥之地,致流民日增,国势渐颓,此土地兼并之祸首也。又若西晋之时,石崇与王恺斗富,其富可敌国之财,多源于兼并土地、聚敛民财,致使百姓苦不堪言。 彼等或假买卖之名,或恃强权之威,兼并田亩。贫者失其恒产,无所依存,或为流民,转死沟壑。富者田连阡陌,役使众人,租税不供于公,而私囊盈满。土地兼并之害,使民生凋敝,世风日下,国之根基亦受动摇,此乃大乱之由也。” “以此可见,土地兼并乃历朝祸乱之根源。然则吏治不清,民由何安?贾生曾言民之治乱在于吏,国之安危在于政。” 第645章 这部《英烈传》前半部就以朱元璋为主角吧! 石崇和王恺斗富的故事,出自南朝刘义庆的《世说新语·石崇与王恺争豪篇》。 看到这里,罗贯中已经惊讶的合不拢嘴了。 在他看来,秦王能在二十八岁的年纪能有这般见识,已经是万中无一的青年才俊了。 然而,更让罗贯中震惊的还在下面。 “古之封建,小农经济盛焉。民以田为命,一家之户,垦田数亩,男耕女织,各执其业。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朝出暮归,勤苦不辍。 其田或为祖遗之业,或为垦荒所得,皆精心照料。所种之谷,以供家食;所织之布,以蔽体肤。 宅边有桑,可养蚕缫丝,园中有蔬,可佐食添味。 鸡豚狗彘,六畜兴旺,亦为家资。此小农之态,自给自足,守拙田园,世世相袭,虽无大富,亦能糊口。 至于手工业,亦为封建之要。或有能工,专于一技,世代相传。 木工制器,桌椅床榻,精巧实用;铁匠冶铁,刀剑农具,坚韧锋利。陶工抟土,成瓶罐碗碟,或为日用,或为美饰。 织工机杼,绫罗绸缎,五彩斑斓,有供宫廷之华服,亦有民间之粗布。 其作之地,或为家庭小坊,或为市井之肆。手工之业,与小农相依,或售于市,易其所需,或供官府之征,以完徭役。小农经济为主,手工业为辅,二者相辅相成,是为封建之基也。” 在有生之年,罗贯中还是第一次发现有人能把当前社会的本质,给描述的这么透彻。 “小农经济,固有其安土之态,虽历久存,然其弊亦昭然。一则规模狭小,一家一户之田亩有限,耕具简陋。 牛耕人力,效率甚低,田亩之收,仅足糊口,鲜有余粮以备荒年。 百姓虽终年勤苦,然所获有限,难积余财。无厚资以御灾,家道易坠。 若遇水旱之灾、蝗螟之害,颗粒无收,饿殍遍野,民无所依。 二则技术难新。世代守旧法,不知改良。 良种难觅,灌溉之法粗陋,施肥不知其要。 不知新术,不知良种,田事之功,久无增益。又无力购精良之具,劳作之效,终难提高。 虽有能者,亦因财寡力微,不能广施其技,农桑之业遂滞,产量不增,民困于旧法而不得脱。 三则抗御风险之力极弱。天灾既临,无可自救,又有苛政之压。 税赋徭役,不因年成而减,官绅盘剥,甚于虎狼。若病若残,家无劳力,则田园荒芜,举家困窘。 四则市场之能不足。所产之物,多为自给,虽有交易,亦为小量。 于市场之变,懵然不知,物价之涨落,不能应之。 若有丰年,谷贱伤农,徒有丰收之形,而无富足之实。 且因分散孤立,不能合众之力。 水利之修,道路之筑,皆需合众,然小农各谋其生,人心不齐,公共之事,常废而不举,终致旱不得灌,涝不得排,货不得畅,经济难兴,民生多艰也。 再者,小民思想守拙。目之所及,唯田亩家园,安于现状,不思进取。不知外界之变,难萌革新之志,为旧制所缚,终陷穷困之循环,此小农经济之积弊也。” 读到这里,罗贯中一脸震惊之色,他眼前这些针砭时弊的文字,竟然会是那位不着调的秦王写的。 罗贯中有些不敢置信,他想起传遍京城街头巷尾的那个传闻。 明太宗朱樉和唐太宗李世民是同月同日同一个时辰出生,两人的生辰八字是一模一样。 阎王爷有一次喝醉了酒,把两位太宗皇帝的名讳给搞混了。 醉醺醺的阎王爷一不小心就勾错了生死簿,让唐太宗李世民还了阳。 罗贯中想到了秦王最近的一些反常行为,一个不学无术的王爷突然拿着李世民的著作当睡前读物,这件事本身就很诡异。 再加上这本笔记上撰述一些治国之道,秦王的见解已经不亚于唐太宗了。 就好比一个私塾都没有上过几天的小屁孩,突然有一天去参加了科举不仅过五关斩六将,还居然高中了状元。 罗贯中心中的震惊程度可想而知,他越想越有这个可能性。 罗贯中一张嘴,忍不住惊呼了出来:“秦王,他该不会是真的让李世民给夺舍了吧?” “老罗,你一惊一乍是在这儿干嘛呢?” 一个声音冷不丁从罗贯中的背后冒了出来,差点儿没把罗贯中的魂都给吓飞了。 “大……大王,老臣看到……书架上有些凌乱,老臣闲着无事就帮您整理了一下。” 罗贯中吓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朱樉笑吟吟的说:“你好好写你的英烈传,这点小事儿自有下人来打理。” “老臣,老臣知道了。” 罗贯中神色紧张,他背过手去,凭着脑海里的记忆。 罗贯中把那本笔记插回了书架上的原位。 物归原主以后,罗贯中内心的忐忑一扫而空。 他问道:“大王去而复返,大王想必一定是要事来找老臣。” 罗贯中的小动作被朱樉尽收眼底,朱樉笑着说:“没什么大事儿,刚才走在半道上,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东西忘了拿。这不就又跑回来了吗?” 说完,朱樉走到了书架前,把那本“三国演义”和牛皮册子一起取走了。 看到秦王没有察觉出异常,刚才一直提心吊胆的罗贯中,终于可以长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朱樉的一句话,让罗贯中的这口气还没吐完,就直接卡在嗓子眼里了, 只见刚走到门口的朱樉猛一回头,他笑呵呵的说:“老罗,既然这本《英烈传》是一部话本,那它就应该有个主角。我说的,对吗?” 秦王的身子保持不动,他的头像狼一样转了过来,那明亮的眼眸,冷冽的眼神跟正在觅食的雄鹰一样贪婪锐利。 罗贯中的脑海里,瞬间就浮现出了《三国》里司马懿鹰视狼顾的形象。 一想到这儿,罗贯中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本能的回答:“《英烈传》是以功臣勋旧为原型,老臣觉得……当以……当今圣上为主角。” 《三国演义》里最为出彩的人物是三顾茅庐,六出祁山的诸葛亮,然而诸葛亮这个人物就算再出彩也是配角。《三国》是以刘备、曹操、孙权这三个核心人物的视角展开的。 “你说的没错,这个天下是朱元璋打下来的,他的功绩就算到了将来也不容任何人抹杀。《英烈传》这本书的前半部就以老头子为主角吧。” 第646章 朱元璋的画像?那你可是找对人了。 “那后半部呢?” “老臣又该以何人为书中主角呢?” 罗贯中刚一发问,朱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好心好意供你写书,还每个月按时给你发俸禄。” “听听,你刚才说的那是人话吗?你罗本分明就是一个吃里扒外之人。” 被秦王劈头盖脸训了一顿,罗贯中直呼冤枉。 “大王还请稍安勿躁,且听老臣向你狡辩。” “好啊,你居然还想跟本王狡辩?” 朱樉眼睛一瞪,罗贯中一阵慌乱,他好不容易稳住心神。 罗贯中侃侃而谈:“大王且听老臣一言,老臣在写作之时,有个不为人知的习惯。” “在创作《三国演义》之前,老臣特地去往成都的汉昭烈帝庙和武侯祠,在汉昭帝和诸葛武侯这对君臣的神位面前焚香祷告,虔诚叩拜了几天几夜。” “在那之后,老臣的文思如泉涌,笔下妙生花真是如有神助一般。这么多年,老臣便把这个习惯坚持了下来。” 罗贯中刚一说完,朱樉就接过了话茬。 “老罗,别说了,我懂你。那年我开课程,开讲帝王之道。带着众弟子去参拜秦始皇陵,那天天下大雨,秦始皇哭了。” “因为在这世上,只有我秦王朱樉懂他呀。” 罗贯中一脸震惊,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差点口吐芬芳。 罗贯中在心中暗骂:“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你咋不说秦始皇在地下多少还得给你磕一个呢?” 可惜的是朱樉听不到罗贯中的心声,朱樉笑着说:“老头子现在还活蹦乱跳的,我总不可能为了让你写本书就让老头子提前住进孝陵吧?” “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罗贯中哭笑不得,朱樉拍了拍他的肩头。 “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么紧张干嘛?” 一听这话,罗贯中立马哭丧个脸。 “老臣也很想笑,但是老臣的九族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罗贯中这句黑色幽默成功把朱樉给逗乐了。 “老罗你这个人平时看起来怪严肃的,没想到你私底下,还有这样幽默的一面。” 罗贯中听了,很想骂人。不过还好,他忍住了。 罗贯中正色道:“还请大王赐老臣一副皇上的御像,老臣每日一定沐浴更衣,虔诚供奉。也好早日完成大王的重托。” 听到罗贯中要把朱元璋的画像给供起来,朱樉的面色变得极其古怪,心想:“这罗贯中拜完死人又拜活人,多多少少沾了些变态。” 不过朱樉还是很大方的说:“要老朱的画像?那你可真是找对人了。本王别的没有,朱元璋的画像绝对管够。” 说完,朱樉叫来了赛哈智,“老赛辛苦你跑一趟,去画室里把老朱的画像一并取来,让老罗慢慢挑选。” “卑职遵命。” 不一会儿,赛哈智去而复返。 他的怀里抱着一堆画像,将一卷卷画轴在桌上摆放好以后,赛哈智才退了出去。 画卷在罗贯中的手中徐徐展开,罗贯中定睛一看,结果不看还好,他一看就直接傻眼了。 只见画中人手持一把滴血的剔骨刀正在切肉,案板常年被鲜血浸透染成了暗红色。 他的衣服上有星星点点的血渍,最令罗贯中感到头皮发麻的是画中人的四周吊着一根根黑色的铁钩,一根根铁钩上面挂满了活生生的人。 这些人如同待宰杀的牲畜一般挂在钩索上,等待着屠夫一个个挑选。 罗贯中还不死心,直接打开了第二幅画像。 只见屠夫的案板上赫然放着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人头张大着嘴,舌头耷拉着。 屠夫用剔骨刀切下了一截舌头。 罗贯中脸色一僵,紧接着又打开了第三幅。 画里的场景一换,屠宰场不见了踪影。 屠夫坐在餐桌前,桌上点着蜡烛。 屠夫身前的盘子里放着一小节舌头,舌头上面还撒着一些黑胡椒。 舌头旁边还摆放着两朵西兰花,屠夫像个绅士一样手上拿着刀叉。 正在从舌头上切下了一块肉。 罗贯中又打开了第四幅。 屠夫用叉子把肉块送进口中,他的另一只手还举着一个高脚杯。 晶莹剔透的高脚杯里装满了红色的血液。 屠夫身上穿着一件双排扣西装,干净整洁的西装外面套着一件极不相称的围裙。 围裙上沾满了陈年的血污和一大团油渍。 在烛光的映照下,屠夫脸上病态的潮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罗贯中在有生之年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装扮,还有桌上摆放的餐具和高脚杯,他也没有见过。 罗贯中跟洪武帝素未谋面,他不知道当今皇上的长相。 但是越看下去,他的心里越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人该不会是……” 朱樉抿嘴一笑,“这是我的即兴之作,这个系列的名字是《汉尼拔·元璋》。” 罗贯中虽然听不懂什么叫汉尼拔,但是结合画面上展现出的浓烈血腥风格。 罗贯中觉得这幅画应该命名为《食人魔》或者《屠夫》才更为恰当。 “为什么不叫……” 不过听到元璋两个字的时候,罗贯中戛然而止,他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 罗贯中暗自庆幸:“好险!刚才就差一点点,他的九族就要灰飞烟灭了。” 罗贯中正在庆幸劫后余生,一旁的朱樉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老罗,你搞快点。本王等会儿还要赶去赴约。” 听到秦王催促,罗贯中不敢怠慢。 罗贯中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相同颜色的画轴显然是秦王口中的同一个系列。 罗贯中错开五颜六色的画轴,打开了一幅黑色的画卷。 画卷上一只长得像猪婆龙一样的怪兽身材无比巨大,身上有着龟甲一样的鳞片。这只怪兽叉着腰,正张着嘴仰天咆哮。 旁边的城池跟怪兽巨大的身体相比,显得无比渺小。 这幅画面极具反差感,更让罗贯中感到惊奇的是这只怪兽身上套着一件明黄色的衮龙袍,上面绣着九只五爪金龙盘纹。 怪兽的头上还戴着一顶双龙戏珠的翼善冠,罗贯中用脚趾头都能猜出这只怪兽画的是谁。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只见朱樉笑眯眯的望着他,“老罗,我这幅《哥斯拉·元璋》画的如何啊?” 第647章 老天爷,我开玩笑的! 秦王的脸上有一股说不出的得意,看的罗贯中头皮发麻。 罗贯中沉默不语,朱樉笑呵呵的说:“老罗,你来点评一下。本王画的究竟如何呀?” “点评一下?”罗贯中的心中暗骂:“我这一点评不要紧,老罗家的九族就要送塔了。” 看到罗贯中抿着嘴一言不发,朱樉顿生无趣。 “我这里还有火影元璋、海贼元璋、元璋奥特曼打怪兽、一拳光头·朱元璋……你要哪一款的朱元璋,我这里刚好都有。老罗,你倒是给个痛快话啊。” 罗贯中挪动着屁股底下的椅子,躲得老远。就好像桌上摆放着的画卷是阎王爷的催命符一样。 “灌篮高手·元璋、口袋妖怪·元璋、死神·元璋、港诡实录·元璋、三国杀·元璋、黑神话·元璋……” 朱樉每念一个乱七八糟的名字,罗贯中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他终于忍不住了,“停停停,老臣要的是皇上一张普普通通的画像,最普通的那一种。有没有皇上正经的画像?” 朱樉从一堆画卷里抽出了一幅,轻轻一抛扔给了罗贯中。 看着和田玉做的画轴和明黄色的绢绸,罗贯中愣住了。 “大王,你确定这不是圣旨吗?” 朱樉笑道:“当年本王帮老头子批阅奏折的时候,闲着无聊拿着御案上空白圣旨顺手画了一幅。你放心好了,这幅画像绝对正经。” 罗贯中一脸狐疑,将手中的画卷徐徐展开。 只见画上一个头戴红巾的汉子。 红巾汉子面如满月、鼻梁高挺、丹眉凤眼,长得那是一个玉树临风,比起年轻时候的李文忠也不遑多让。 红巾汉子目光如炬,身披一身玄黑色的山文甲站在人群中央更显得英武不凡。无数的骄兵悍将俯拜在了他的身前山呼万岁,红巾汉子指着不远处的金陵城挥斥方遒,这是何等意气风发? 仿佛这世间的所有光芒都汇聚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一般。 罗贯中没有见过朱元璋,更没有见过朱元璋年轻时的样貌。 但是他觉得能够问鼎中原,一统江山的男人就应该是秦王画中这样。 罗贯中感叹道:“这世间原来真有人一生下来就是主角,张士诚和陈友谅与之相比,真是米粒如同皓月争辉,那叫一个黯淡无光啊。” 罗贯中虽然没有见过朱元璋,可是他见过张士诚和年轻时候的陈友谅。 论长相陈友谅绝对是一等一的美男子,这也是朱元璋最讨厌他的原因。 罗贯中和他老师施耐庵当初没有投靠陈友谅的原因,就是因为陈友谅的身上没有一星半点的帝王器量。 因此,他和老师罗贯中又转投了张士诚的门下,张士诚这个枭雄也算是万里挑一的人杰了。 可是今日一见洪武帝朱元璋年轻时的样貌,罗贯中顿时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 与农民出身的朱元璋这么一对比,老实憨厚的张士诚显然更像乡下的一个老农民。 原本不相信天命论的罗贯中,今日有幸得见朱元璋当年的相貌。 罗贯中的心里有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原来有的人从出生就注定了他的不凡。 这幅画像究竟给罗贯中带来了多大的震撼,朱樉这个始作俑者一点都不知道。 不过朱樉知道再这样啰嗦下去,李文忠又该问候他的家人了。 “行了,你每天就对着老朱顶礼膜拜吧。本王还有急事,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朱樉吩咐赛哈智把桌上的画像全部收走。 他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王爷等等,你的画像还没给我呢。” 刚反应过来的罗贯中发现秦王已经走远了。 仔细端详手中的画像,罗贯中越发觉得画像上的人跟秦王有几分相似。 罗贯中自言自语道:“这幅画,该不会是秦王照着自己画的吧?” 刚一说完,罗贯中摇了摇头,他哑然失笑。 “应该是我想的太多了,皇上和秦王本是父子,二人有些神似也属正常。” …… 罗贯中的猜测没错,朱樉出生的时候,朱元璋刚打下金陵不久。 大哥出生的时候,朱元璋二十七岁。朱樉出生的时候,朱元璋二十八岁。 等到他开始记事的时候,朱元璋已经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了。 朱元璋年轻时候的样貌,朱樉又不是神仙,他怎么可能知道啊? 于是他选择了移花接木的手法,用自己的长相加上老朱现在的特征。 结果就诞生了这一幅《明洪武君临金陵图》,他偷梁换柱的行为不仅没被罗贯中发现。就连朱元璋本人在上次老友聚会时,他都没发现其中的异常。 甚至老朱自己都认为他年轻的那会儿,就长成这个样子。 朱樉骑在马上,笑的无比畅快。 看着天上的太阳,朱樉嘴角扬起。 他抬手一指,指向了烈日悬空。 “偷梁换柱算什么?总有一天,老子要偷天换日。” 天上的太阳仿佛有了回应,原本是万里晴空,突然间,狂风大作。 猎猎狂风袭来,朱樉被吹的睁不开眼睛,他头上的发髻被狂风吹的散开。 天空中一时乌云密布,九天云霄上响起了滚滚惊雷之声。 一时间,电闪雷鸣。 朱樉面色一变,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朱樉扬起马鞭,大喊一声“驾”。 他催动着身下坐骑,朝着李文忠的营帐不停狂奔。 等到朱樉的身影消失在了尽头。 天上的乌云一散而空,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 来到李文忠的营帐,朱樉被吓得魂不附体。 他下马以后,每每踏出一步,朱樉都要抬起头仰望一眼天空,仿佛天上有人无时无刻正在盯着他一般。 李文忠等在房门口,恭候他的大驾。 朱樉一步三回头的行为,看在李文忠的眼里。 李文忠觉得今天的朱樉行为有些怪异,就跟做贼一样。 李文忠笑着打趣:“表弟啊,表弟。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难不成你还怕老天爷降下一道神雷把你这个天下第一王轰杀至渣吗?” 原本是开玩笑的李文忠,没想到一下子就戳中了朱樉的心事。 朱樉脸色有些发白,他骂道:“不会开玩笑就别开,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成哑巴。” 说完,朱樉解下肩上的披风,他把披风一掀罩到了头顶上,朱樉甩开膀子迈开大步,闷着头冲进了房门。 第648章 保儿哥,我的时间又开始流动了! 李文忠一进门就看到朱樉心有余悸的模样,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 朱樉默念了好几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他的心神才勉强安定了下来。 一时间,李文忠顿时来了兴趣。 他咧着嘴笑道:“哟呵,今儿个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们这位坚刚不可夺其志的秦王爷也会有这一天啊?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朱樉翻了一个白眼,“俗话说得好啊,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说话最好给我小心一点,不然说不定哪天真有一道雷会落在你的头上。” 李文忠奇怪道:“你以前不是最反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会感觉有一股奇怪的气流汇聚到了我的身上。” “那种感觉说不明,道不清就好像有个人在边上不断地催促着你,让你去干什么,他才肯罢休一样。” 听到朱樉越说越玄乎,李文忠忍不住笑道:“那我可得离你远一点,免得你被雷劈的时候,不小心殃及到我。” 听到李文忠调侃,朱樉正色道:“保儿哥,我没跟你开玩笑。你还记得八年前,不对是九年前,我去凤阳之前,跟你说过的吗?” 听到这里,李文忠脑海里模糊的记忆又浮现在了眼前。 九年前,在朱樉伴驾去凤阳的前一夜。 朱樉一袭黑衣,乔装打扮飞檐走壁,夜探李府。 那时的李文忠正在厢房里,搂着姬妾呼呼大睡。 房门被敲响时,李文忠刚一抬头就发现了窗外站着一个黑影。 不着寸缕的李文忠惊出了一身冷汗,刚刚跟两个娇妻美妾大战了七场的他。 现在正是无比虚弱,李文忠刚一张嘴正要大喊:“有刺客。” 门外就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嗓音。 “保儿哥,是我。” 李文忠推开了身边两具胴体,他披上一件外衣。 李文忠顶着两个硕大的黑圈推开了房门,一见面就看到朱樉一身夜行衣。 他没好气道:“表弟大晚上的不睡觉,你穿成这样是想当偷香窃玉的采花大盗吗?” 朱樉嘴角一抽,“保儿哥,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有洁癖,从来不捡别人吃剩下的。” 九年前的朱樉,还是一位人品可靠的诚实小郎君。 李文忠信了他的鬼话,问道:“这么晚了,你不在家睡觉,跑到我府上是有什么事儿找我商量吗?” 朱樉默默点头,见他的表情格外严肃。 李文忠说道:“府中人多眼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且去柴房等我,我随后就到。” 他的话音刚落,朱樉身轻如燕,只见他双脚一蹬,踩在地上。他的身子高高跃起,轻而易举就翻上了有一丈多高的院墙。 朱樉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看的李文忠一脸无语。 “这老朱家是出了名的不走正门吗?” 吐槽完了之后,李文忠回房换上了一套便装。 片刻后,这对表兄弟在柴房里面碰了面。 四面通风的柴房里面没有点一盏油灯,天上的月光透过了屋檐处的细缝照进了柴房内。 在清冷的月光映照下,朱樉的面色越发显得苍白。 他蠕动着嘴唇,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这一句话,李文忠至今都还记得。 “保儿哥,我的时间好像停滞了。” “时间停滞了?这是什么鬼?” 李文忠当时的表情,正是一脸错愕。 “我自从回到了京城以后,这段时间以来,我的每一步都在老头子算计之中,不管我想什么和做什么无一例外,都会四处碰壁。” “就好像无时无刻都有一双大手扼住了我的咽喉,让我感到无法呼吸,就快要窒息了一样。” 朱樉口中那双大手的主人,李文忠的心里当然是一清二楚的。 那双手的主人正是他的好舅舅,大明的慈父朱元璋。 从古至今,天家争权,皇室内斗,比起虎狼争逐有过之而无不及。 彼时的李文忠还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他明显不想让李家卷入到旋涡当中。 “老徐是你岳丈,这件事儿,你应该找你的泰山大人商议才对。” 李文忠提起了徐达,他的言外之意是对朱樉下了逐客令。 朱樉恍若未闻,他淡淡一笑:“魏国公是我的老泰山没错,可他的膝下又不止妙云这一个女儿。魏国公就算是不为他自己考虑,也会为他的两个儿子考虑。” “表弟,我承认你说的没错。但是我膝下又何尝不是三个儿子,除了景隆,我还有增枝和芳英。你凭什么笃定我就一定会帮你呢?” 李文忠嘴角露出一抹讥笑,“难道就凭着你跟景隆关系好吗?那你可真是太天真了。” “天真的不是我,而是表哥你。你真以为把这个大都督让给了我,你就能保全自身呢?” 大明朝以左为尊,在朱文正被削去官职,贬为庶人以后。 朱元璋任命李文忠为大都督府的左都督,李文忠成为了大都督府的第二任实际掌权者。 而且正是李文忠亲自向朱元璋建议,由朱樉来担任名义上的大都督一职。 李文忠打的小算盘,被朱樉当面给戳破了。 他没有半点气恼,反而笑着说:“表弟,你打小就是诸王之中最为狡诈的那一个。我的用意能够被你猜到也是在意料之中。” 看到李文忠笑的坦然,朱樉正色道:“表哥,你跟东宫关系不错又是皇亲国戚的身份,按理来说老头子不光不会对你卸磨杀驴。在你百年之后,还会重用你的后人。”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表哥,你现在一定是这么想的。对吧?” 李文忠心里的想法被朱樉看穿了,不过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 李文忠面无表情地说:“老头子到底会对我这个外甥怎么样,就不劳烦你这个弟弟操心了。” 说完,李文忠冲着门口努了努嘴,“夜深了,我要休息了。表弟,你还是打道回府吧。” 李文忠第二次对朱樉下了逐客令,跟上次的暗示不同。 李文忠这一次是真的要赶客了,如果不是朱樉身份尊贵的话,正值壮年的李文忠轻而易举的“请”他出去。 第649章 李文忠的底裤,都被朱樉看穿了。 李文忠的话,让朱樉扑哧一笑。 朱樉捂着嘴笑的前仰后翻,被嘲笑的李文忠当即大怒。 “黄口小儿,你再给我笑一下,试试!” 在李文忠眼里,小他十七岁的朱樉是一个毛都还没长全的小屁孩儿。 被一个小屁孩儿当面嘲笑,这让一向脾气火爆的李文忠如何能忍? 李文忠挥着拳头上前一步,正要对朱樉饱以老拳之时。 朱樉一句话就让他哑火了,只见朱樉背着双手,笑嘻嘻的说:“保儿哥,我承认我现在还打不过你。不过从老头子让你和文英哥改名那天起,你朱文忠就不再是老朱家的人了。” 朱文忠这三个字,李文忠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听到过了。 从吴王世子朱标出生的那一天起,他们三兄弟除了朱文忠,他朱文忠和朱文英就变成了李文忠和沐英。 李文忠捏着拳头,愤愤道:“我现在是外人又如何?你是我表弟,我这个表哥揍你一顿出气还需要理由吗?” 朱樉讥讽道:“保儿哥,我知道你心里憋了不少气。因为你比我更清楚,你跟文英哥失去的不仅是一个国姓。还有你们今后不管再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你们俩此生都注定与王位无缘了。” 被朱樉当面揭破了他的心事,李文忠拳头在半空中挥舞了好几下。 “你小子大半夜的不好好在家里睡觉,是存心来气我的吗?” 朱樉挪动着屁股,连退了好几步。 “冤有头,债有主,隔壁就是紫禁城。始作俑者是他朱重八,保儿哥,你可不要无能狂怒拿我这个无辜的路人出气啊。” “你还无辜上了?京城里还有谁不知道你秦王坏事做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朱樉这张脸,李文忠是越看越觉得眼熟,情不自禁就想到了朱元璋的身上。 朱樉笑了笑,不置可否。他说道:“驴儿哥和你还有文英哥,你们三个人这辈子的富贵都到头了。驴儿哥是犯过错的人,咱们先不提他。” “按照老头子的性格,你保儿哥功成身退以后,他会给你安排一个闲职,让你安心在家养老。在你百年之后,老头子会遵循开平王的旧例,下旨追封你一个民王的头衔。” 说着,朱樉轻蔑一笑:“一个死后的民王,看上去是对你极具哀荣,可实际上这民王的头衔不过是徒有虚名,对你的子孙没有半点好处。还不如赏赐你一些黄白之物来的实惠。” “徒有虚名?你知道多少人为了这么一个头衔抛头颅洒热血,你根本就不知道。因为你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只会说一些风凉话,罢了。” 李文忠的话,让朱樉笑的更欢了。 “我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没有我,你儿子李景隆就准备顶着草包将军的名头过一辈子吧。他的冠军侯爵位是怎么来的?想必表哥,你一定比我更清楚吧。” 自家事,自己清楚。要说李景隆能够在万军丛中生擒元帝脱欢帖木儿,李文忠这个当爹的第一个不相信。 李景隆受封不久,在李文忠的逼问之下,李景隆向他交代了实情。 事实果然如李文忠所料,这个天大的功劳是秦王朱樉让给他们李家的。 “原来你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你把这个功劳让给景隆就是想拖他下水。” “我李文忠遇人不淑,果然还是看错了你这个表弟。” “我没安好心,如果不是我一直护着二丫头,光凭你在战场上丧师辱国这一条,你们老李家一大家人早就去地底下见列祖列宗,哪还能有今日这般风光?” 朱樉这话说的大义凛然,事实上他的心里有些打鼓,如果不是他的出现产生了蝴蝶效应,让察罕帖木儿这个最大的变数活了下来。 徐达和常遇春率领的明军北伐会跟历史上一样势如破竹,李文忠也不至于破了他的不败金身。 出于内心的愧疚,朱樉才会把生擒敌酋的盖世奇功让给了李景隆。 结果听在李文忠的耳朵里,朱樉的口气却如同施舍一般。 “大丈夫不受嗟来之食,明日我便上奏陛下,让陛下收回成命。这个冠军侯,我们老李家高攀不起。” 李文忠很有骨气的一番话,听的朱樉哈哈大笑。 “在献俘大典之后,老头子领着太子和文武百官去昭告了天地。这个冠军侯,你老李家都吃到肚子里去就差拉出来了,还跟我说这是嗟来之食?” 李文忠老脸一红,“那又如何?你以为给点蝇头小利就能收买人心了吗?” 朱樉没有跟他斗嘴的闲心,而是接着说道:“你和文英哥这辈子当到国公就到头了,死后追封一个民王的虚衔对你们二人来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如同鸡肋一般。” 李文忠不得不承认,朱樉这一番话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他的心里还有一些小疙瘩,那就是李文忠才三十多岁,他现在还不想上朱樉这一条贼船。 尤其是在太子健在的情况下,秦王这条贼船可以说连半点前途都没有。 “我承了你的情,日后自会报答。今日已经够晚了,我劝你还是早些打道回府吧。” 李文忠第三次对朱樉下了逐客令。 “保儿哥,在驴儿哥出事不久后,你当年镇守在严州,家中私藏了一位姓韩的名妓。被杨宪手下的密探报告给了老头子,老头子大怒下令将你抓到京城问罪。” “你听到了消息,整日在家中担惊受怕。你手下的儒士赵伯宗和宋如章奉劝你早做打算,结果在二人的怂恿之下,你私底下派人去往杭州联络张士诚。” “为了向张士诚纳一份投名状,你亲笔写下了一封降书交给了张士诚的使者。结果没想到老头子派来的特使隔天就到了严州,你害怕叛降一事东窗事发,又下令手下人将唯一知情的赵伯宗和宋如章二人灭口。” “为了害怕被人看出来,你特意让手下把赵、宋二人的死,伪造成了意外落水的假象。”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派去灭口的那个人是你手底下的副将袁洪。” 李文忠睁大着眼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如果李文忠来自后世,一定会跳来大喊一声:“是哪个王八蛋在老子身上装了监控摄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