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真千金的我有六个不太熟的哥哥》 1自我介绍 当我撞坏脑子后,我想通了一些事。 这当然不是龙场悟道或是从绞刑架下撤退那么了不起的事,我是个愚人,只是因为突然获得了一些记忆,生活中的不合理就都得到了解释。 比如为什么有的人生在罗马,总跌不下凡尘;为什么有的人扶不上墙,怎么拼命也追不上他人的一根毛发…… 所有莫名的执念和得不到的回报皆出于此—— 我是某个人笔下的小人物,一个用于推动剧情或是为主角做陪衬的角色。 我是豪门离散二十年后找回来的女儿。 * 和你说这些也不是为了抱怨,事到如今我已接受现实,但不和谁说说心里总憋得难受。 以前我总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被弄错?为什么都这么迟了真相还要被发现? 但现在都有了解释——这是一个没文化的作者所写的消遣,我的人生就是她的消遣。 所以姑妄言之,以博君一笑。 你感到无聊时便走吧,横竖我都要留在这喝完这杯咖啡,或许会再点块蛋糕,坐到闭店为止。 你愿意听吗?好吧,你也是个很无聊的人。 那我开始说了。 * 当你发现你有六个哥哥时,你就该觉得不现实了。 但我当时的眼界还不足以发现这点——我不怎么看霸总类的小说,妈妈——养母在退休后倒是经常听,我每次随她择菜时听一耳朵,就觉得脑子都被糊住了。 这六个哥哥还是有些说头的,他们的来历都……什么?登场角色太多会记不住?是我的错,我会说得简短些,但其实也没必要记住他们。 第一个是大哥,林家的长男,他大我十二岁,我回来时他已是公司的二把手,也就代表他忙得要死,顾不上家里的变动,他自己家的事都没收拾利落呢。 对,他已婚。不对,他离异了。 别问了,我们真的不熟,说下一个吧,他比较扣“真假千金”的题。 二哥他喜欢假千金林月,从不知道她没有血缘时起就喜欢了。 像是以前的狗血韩剧?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三哥和四哥也是林家人,但不是我生父所出,他们是他二婚的对象带来的,也就是我继母的孩子。正因为有他俩在,我觉得有六个哥哥这事不太离谱——毕竟其中三分之一的产地不同,如果全是一个妈生的,那我觉得这算虐待妇女了。 而如果是五个妈生的,这个故事的重点就不是真假千金了。 不说笑了,五哥……五哥是继母和我生父的孩子,林家的正式继承人。 六哥,不,因为我俩是龙凤胎,到底谁叫谁哥谁叫谁姐,根据各地传统都不定吧? 反正我们从来都是直呼对方名字,甚至就用“喂”“那个”来代替。 我们是林总在外面的私生子,说来真假千金这事有点复杂,我的生母知道林家喜欢男孩,就把我送去了乡下,只抱了儿子去找林总要说法。 然后就出事了,车祸,一车人只有她死了。何文香……我的继母,她是个心善的,生了五哥后身体不好也没有再来一胎的计划,听说这事想着自己三个儿子也没女儿,就派人去乡下把这个小三的孩子也接了回来一道养着。 这不就接错了。 已经记不住了?我刚到林家时也是,何文香拉着我跟领着刘姥姥似的介绍这堆人,搞得我晕头转向。因为记不住名字和脸,头一个月我对谁都是叫“哥哥”,有次甚至把管家也叫成了哥。 挺尴尬的,多大个人了,还叫“哥哥”。 最喜欢谁? ……这可就为难我了。 我们都不太熟。 2.所谓妹妹 我的啰嗦是种治不好的病,所以即使会让故事变得无趣又漫长,我也得从最开始讲起,从我被生母送回老家开始。 我不知道外公当时在想什么,还是出于单纯的意外,让林月成了枚杜鹃卵。 因为我三岁时他就去世了,每年烧纸也没显过灵,何况我已经很多年没给他上坟了。 后来我被送去了邻村没孩子的一户人家手里,就这样长到了二十岁。 对了,我还有个弟弟,这家人的孩子,小我七岁,现在也在X大。 二十岁的时候我刚回村找居委会拿贫困证明,就被李嫂一把抓住,再后面的事懵懵懂懂的…… 我就到了林家。 我作为真千金的背景实在太尴尬了,集齐了私生子、穷酸、母亲离世等诸多缺点,刚来时与其说是失散多年的女儿,不如说是一块多余的拼图。 那年林月去做极限运动出了事,急需输血时发现家里居然没一个人血型能和她对得上,这才让我浮上了水面。 要我说人就该安分点……好吧,我其实是嫉妒,怎么有钱人有这么多条命呢,林月被救回来了,医美过后又变得漂漂亮亮的,而我被开水壶烫伤的疤都还在小腿肚上留着呢。 我哪儿谈得上有钱啊,我现在还姓李呢,算不上林家人。 总之,他们一番调查,再一番深思——就把我给弄了过来,毕竟我当时就在林家的地盘Z城上大学,方便。 贫困证明是不用弄了,助学贷款也停了,我入住林家后她们把这些钱都给我交了。 虽然何文香问过我要不要去更好的学校,因为当时林月病好了后就回国外了,她问我要不要也出国。 但我这人就是没见识,X大,我好不容易考上的呢,回家也方便,就拒绝了。 唉,当时要是不拒绝,大概就没后面那么多事了…… 要说不说我和林月——林月和我长得还挺像的,就是我黑点,她干净点。 大概是托这个的福,二哥,就是喜欢林月那个,开始对我还挺好的。 先说一下当时在林家的人有哪些:我,二到四哥,还有何文香。 二已经工作了,三四一个硕士一个无职……艺术家,反正林家供得起。 别笑了,用数字替代人名这么好笑吗,我不是怕你记不住? 哦,像侵华战争前有皇位继承的那家子?是有点像,那我们还是用人名吧。 先从二哥说起,林山,是个变态。 喜欢自己妹妹,能不变态吗? 对于我的出现他可能是最喜闻乐见的那个——不用搞骨科了。 刚到林家时其实没发生小说里常有的戏剧性情节,也没有哪个哥哥指着我鼻子说“我才不认这个妹妹”……大家都成年人了。 就只是那种面对陌生人的尴尬,至于端水平不平啥的……我觉得我进林家就跟捡了张中奖彩票似的,不被判交还失物就不错了。 我没想跟谁争什么,至少一开始是这样,毕竟我也是要脸的。 林山他是个伪君子,我后来听说林月再次出国前他疯了一样挽留她,大吵大闹要林总同意他们结婚。 林月大概就是为这个都没和我打声招呼就跑了。 我这倒霉蛋不知道啊,大哥看我跟看盆栽一样,其他人也带着种客套的疏离感,我连去厨房接杯水都尽量避开他们,就怕他们光瞧着我哪里做得不对又隐忍地不说。 ……最开始我连洗碗机都不会用,一个人傻愣愣洗完了一大家子的碗筷。 这种时候林山的热情让我觉得……他好像,真的把我当妹妹。 妹妹个鬼。 3.第一宗罪 你是不是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我的故事就是一个劣等的霸总文学故事——无糖狗血的那种。 我被当成了替身。 “李暮呀”、“小暮妹妹”……我都不知道他怎么能发出那么恶心的声音,也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不觉得恶心。 我是在农村长大的,村里人思想比较老套,很重视男女大防,即使家里屋子小,在我来初潮后爸妈还是给我在侧屋隔出了单独一间。 我在家里是长姐,最常被妈妈带在身边,倒是见过村口的王丫追着她哥哥跑……可是和亲人该是个什么距离我真的弄不清楚。 毕竟妈妈也不是真的妈妈,我懂事时就知道这事了。 所以林山他牵我时我没有抗拒,喂我吃蛋糕时我也没抗拒——那是我第一次吃蛋糕,还是专为我准备的生日蛋糕。 也是因为以前苦的东西吃多了,我现在嗜甜得都有些极端了。 谢谢,我的还没好吗? 没事,你先吃,我只是说得嘴皮子有点干了。 说到哪了?生日蛋糕,对,我总忘不掉他给我的那块蛋糕,那个味道哪里也找不到。 又甜腻,又恶心。 却特别的……好吃。 家里没人提出异议吗?没有,据说林月走时这厮疯得可厉害了,他在公司里也担任要职,一家人都想着我们是亲兄妹,他也就用我解解馋,不会做得太过火。 毕竟他可是为假妹妹忍了十来年呢。 但人的忍耐就是为了爆发的,对他对我来说都是。 那晚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他是唯一一个记得我生日的,还为我准备了一条纯白的舞裙,等我换上后走下楼梯,客厅里那两台立式音响正在播放《月光》,灯全关了,落地窗外照进来了一屋子水似的月亮……一切都过于恰好了。 他穿的还是居家的棉质T恤,林家的基因都很好——我没在夸自己——就这么一身打扮,朝我鞠躬时都像个王子一样。 我也是被弄昏头了,他教我跳华尔兹时我努力贴着他旋转,衣带滑落都不知道。跳渴了我们就喝酒——桌上摆的全是红酒,有些偏酸,有些接近甜口,度数大概都不低。 我们就转啊转啊…… 他的手在摸哪里?我不知道;有什么湿滑的东西在舔我吗?不记得了…… 在跨过不归点前,灯亮了。 大哥回来了。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大哥,第一次是刚到林家那会儿,他打了个招呼就走了。林家未来就靠他和五哥掌舵,在五哥完全长起来前,他才是林总之下的一把手。 大哥平时都住他自己家,城南那片别墅区。你问我当时住哪儿?……这是隐私。 那晚他刚和妻子吵架,索性就回了本家。 他看清我俩在做什么时,拳头直接朝林山招呼了过去。 我当时吓得立马清醒了,哆嗦着整理那条舞裙——天哪,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林月十五岁参加比赛时穿的,所以对我来说特别小。 两个男人厮打在一起——主要是林山单方面被揍,林海——大哥——他是个练家子。 我看到二哥流鼻血后才反应过来该拉架,但这是不对的,反而坐实了我是自愿的。 但我是自愿的吗?我已经不知道了。 对不起,这听上去很蠢吧。 大哥那时看着我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 我不再是可有可无的妹妹…… ……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麻烦。 4.林山视角(猥亵) 当看到李暮时,他心里就有什么在疯狂生长。 一个还未被污染、腼腆听话的林月。 血缘算什么?他为了不存在的血缘一直压抑自己,结果就是被她永远拒之门外。 所以他对新的妹妹伸出了手: “李暮,我是你的二哥,林山。” * 小山沟里出来的女孩子,做什么事都畏畏缩缩的。 “别让她感到难堪。” 继母何文香特意嘱咐他们,她的那三个亲生儿子不懂变通的照做,反而让李暮更拘谨了。 也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咖啡机是这么用的。” “还没考驾照吗?我教你,到时候直接去考试就能拿证了。” “生日快乐。” 他很喜欢做甜点,但林月为了保持身材从来不多吃,最多拿一块曲奇或是一叉子刚烤好的海绵蛋糕,没抹奶油的那种。 李暮不一样,这块冻好的开心果慕斯,她宝贝地,小口小口地,全部吃了下去。 他在旁看得都有些犯恶心,那么一大盘呢。 这个妹妹素来胃口挺大的,上自习回来晚了还会悄悄给自己煮挂面,又悄悄的自己把台面收拾干净,连垃圾都是单独一袋扔出去。 非常小家子气。林月是张扬而自信的,会自然地向周围人索取一切,他们也会把这当作是理所应当。 艾草与香兰的区别。 总之,她们一点也不一样。 但若关上灯还能有几分相似吧? 李暮已经对他百分百信赖了,看到她听话地换上他给的舞裙走下复式楼梯,别扭地用手指缠绕发尾,林山觉得有火在小腹和心脏上燃烧。 她们完全不一样,他却依旧被点燃。 “小暮,”他哑着嗓子,把她揽入怀中,“妹妹,我教你跳舞。” 李暮看着他的那双滚圆的黑眼珠子里只有他,贴着他的身子热情似水,柔软的小腹里装了他亲手做的蛋糕,林山不由轻轻按压,心中别样的满足。 他的妹妹。 她身上有没有林月的影子已经无所谓了,他的饥渴将要得到满足。 “换个激烈点的曲子吧。” 从《月光》到《卡门》,舞种也发生了变化。这个舞伴依附于他、完全不懂配合。 他却跳得很尽兴。 红酒瓶子一个接一个倒下,他叼起她身上的每一块软肉吸吮,手从滑落的衣带间绕过,让薄薄的布料泛起涟漪,野兽涉水攀上雪白双乳,他掌握着她,手指灵巧揉弄又滑又嫩的顶端,她随之发出哭泣似的低喘。 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手指便可顺利探进裙底,那里已经湿了——她湿得好快,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吗?林山更狠地咬住妹妹圆润的肩头,直咬得她浑身颤抖。 如果不是第一个,他至少要做给予她最多快乐的那个。划船似的在蚌肉上就着淫水来回滑动,尽情挑逗她探出头的豆粒,林山想起来,他们好像还没接吻。 略略分开一点,他能看清妹妹这张迷失在情欲里的脸,他甚至疑心她认不出自己是谁了。 这怎么可以? “小暮——” 他低声呼唤时,灯亮了。 随即就是一记将他揍翻在地的拳头。 5.不相识的半身 事后想来挺可乐的,林山这厮没对假妹妹出手反而动了真妹妹,他到底喜欢的是禁忌感还是林月啊? 那之后我就被送走了。 也没走多远,只是换了一个小区生活。 那块地方住的都是林家那种阶层的人,保密工作做得不错,但架不住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林家为了说明为什么要把刚找回来的女儿踢出去,还想了个借口。 毕竟乱伦多难听啊。 她们把我送去了林光家,林光,就是和我同父同母的那个,为了让双胞胎团聚,多好听。 不久之后林山也被踢去帮A城的五哥干活了,当然,这是表面上的理由。 说回林光,一二三四五六,除开林月,你猜我继母最喜爱哪个? 是了,这不是个好问题,从上文来看——就是林光。 很奇怪吧,她对自己亲生的三四放养,紧抓五哥的教育,却唯独宠爱这两个小三的孩子。 不是捧杀,他和林月是真的受宠。林光也不是被赶出来的,是他嫌何文香看他看得太紧,才在成年后搬出来住。 而且在何文香的要求下,他还不能住得太远,就在家附近另买了个大平层,每周末还要回家吃饭。 这倒是方便我了,搬了家离X大也近,我当初答应住进林家就是为了省几百住宿费。 ……嘘,你知道地址了也别说,那一带挺有名的,一查房价就知道了。 关于他受宠的原因我猜都不想猜。 ……行吧,可能是他和林月活泼讨喜,何文香生出来的孩子一个比一个怪,看上去最正常的五哥也有哪里不对劲。 你认识他?我说的没错吧。 又扯远了,林光住的地方蛮大的,有个次卧一直留着给他的狐朋狗友过夜用,何文香领着我直接上门,管家把两包行李一扔——我的搬家就完成了。 林光的意见不重要。 何文香大概也想让我起个监督作用。 你不要以为双胞胎关系就会很好,或者能有什么心灵感应之类的特异功能,不存在的,真有的话他和林月处了二十年都没看出那不是他姐姐。 当然,也可能是他比较蠢。 我一进门他就垮着个脸,把门一摔就回了屋。 ……好吧,我也不能一直诋毁他,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一半是大哥的错。 一半当然还是他人品不行。 我和林山的事对外当然被盖得严严实实,对内林家人除了何文香外都心知肚明。 我当时还以为只有天知地知当事人知呢,天真。 这也是怕梅开二度,都说一个窝出不来两种人,大哥也是操碎了心拿我杀鸡儆猴,其实没必要,也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变态。 暗地里传来传去的,林光就以为是我主动勾引他二哥。 总之我和林光过上了王不见王的生活,他昼伏夜出,我按时上课,其实挺好,谁也烦不上谁。 日子久了我们真的可以说相敬如宾了——好像有点恶心,我早起会给他备份午饭,他素来爱点外卖——搬出来住也是冲着这个,但再贵的外卖也容易吃腻,后来他改成了请保姆上门做,但一般只做晚饭,我也能蹭上。他不爱吃隔夜菜,多的我就放便当盒里当午饭了。 他这人挺注意个人空间的,能忍我这么久还是够可以了。 有朋友要来时他也会给我留纸条——我没他联系方式,就说了我们不熟——书房成了他新的会客室,反正那间房比我住的都大,把他那堆游戏和漫画挪出来能塞两张床。 有钱人家的小孩啊,唉,我们熟了一点后我提出过把保姆费给我我来做饭,试做一次后被他拒绝了。 我手艺的确不太行,也没地接触过他想吃的那些食材。 ? 对,当时我很缺钱。 那段时间还发生了好几件事,听我慢慢说吧。 6.画中的主角 当时我大三了,专业课还挺忙的,连做兼职的时间都很少。 为什么不找林家要? 有钱人的钱袋子哪是那么好掏的。 我又不是她们一手养大的女儿,就是个贴了标的洋娃娃,带回家,换装梳洗,打磨成个人样任意揉搓捏扁。 你会给洋娃娃花很多钱,但你会给洋娃娃钱吗? 即使她开口了,你也只会吓一跳,然后想,“她变坏了”。 变成了有人性的、肮脏的动物。 更何况之前和林山那事……她们更觉得我脏了。 我一要钱,勾引林山骗钱这说法就成真的了。 ……不说这些,林光那铁公鸡身上我拔不下毛,四哥倒是给了我一份不错的工作。 人体模特。 我要更正之前的说法,出事那晚林家不止我和林山两个人,还有一个,长年家里蹲的四哥。 音乐开得那么大,他肯定好奇,所以下楼看完了我俩的全程,就那么一直看着,直到大哥来。 ……是有点变态,但搞艺术的,懂得都懂。 是我刻板印象了,但四哥人挺好的,他没用什么恶心的眼光来看待那晚的事。 他说他觉得很美。 正是因为那晚的启迪,他开始了新的创作——他是油画系的,但很多年没动笔,颜料都结块了。 他闭门造车几个月,怎么画都觉得不对味,就找上了我。 我一听也吓了一跳,有林山珠玉在前,林家兄弟再出个变态也不意外。 但四哥一旦想达成什么目的,脑子就会转得飞快,他看出了我的顾虑,和我说会有第三个人在场,不用怕。 他再一说时薪我就心动了……好多钱呢,我向何文香要过钱后连原本每月三千的生活费都没有了,她们怕我…… 不行,那样就扯远了,先说这份兼职。 第三人的人选时常变动,从保姆到管家,偶尔来了兴致的何文香也会来看看。 但最多的是三哥。 三哥四哥相差两岁,关系好得像连体婴一样。 据说四哥以前身体很差,三哥老觉得是怀自己耗空了何文香的身子,害得弟弟体弱多病,就经常陪着他画画,多年下来已经成习惯了。 我接受当模特也是因为不是裸模,四哥就让我穿着很寻常的衣服,坐在窗边或是其他指定的位置,看书。 书是三哥借我的,我以前只有课本可看,但他有一个地下室的书……太多了,我都是摸到哪本看哪本。 有时四哥也会要我模仿名画里的姿势,我印象最深的是《水中的奥菲利亚》和《马拉之死》,别怪我迷信,乡下人都有点,模仿死人多不吉利啊…… 但我还是做了,不为啥,为钱啊。 我只拒绝过一次。 就是他要我穿一条白舞裙。 被拒绝后他也没生气,反而搞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了。之后我都尽量满足他的要求,像是《泉》、《草地上的午餐》这种也有…… 穿着衣服的! 别皱眉啊,不是你想的那样,四哥可以说是个没有欲望的人,无欲无求到很多年没有作品的那种。 搞事的是三哥。 7.家人啊,家人 我得把时间线拨回我搬家那会儿了,搬家之前我收拾了一下用不上的东西,当时我还不知道闲鱼啥的,而且人家送的,也不该拿去卖。 我就想着拿回家里看能不能用上,比如那十来条拉什么什么的围巾啊……人就一根脖子,哪用得上。 那年春节在林家吃了个尴尬的团圆宴,二哥被大哥逼着跪在我脚下道歉,说真的,这哪是道歉啊,这是把我架火上烤呢。 那顿饭对我俩来说也算正式的散伙饭吧,开春他又滚回A城,我则回了乡下一趟。 我还是把那里当家的。之后不管我说了什么,你也别忘了我现在说过的内容。 李家一直是把我当亲女儿对待的——之后有了儿子自然有了远近,但我也还是她们的女儿。 血缘很重要吗?我想对我两个没血缘的妈来说都不是,你看何文香还那么宠林月呢。 所以我有了什么好东西也想和他们分享。 李家不富裕,我爹下岗后去东边打工,结果摔断了腿,回来后靠去镇上给人补鞋底编篮子啥的糊口,家里主要是妈妈的工资撑着。 我弟弟出生在我爹出事那年,妈妈当时直接昏了过去——我哭得满脸鼻涕去卫生所把医生带来,才查出她有身孕。 他是在家里最难的时候来到这个世上的。 妈妈月子都没出就回厂里上班了,爹那时脾气很差……没有,没有打我,人突然残废了难免的……弟弟是我一手带大的,我背着个筐,那还是爹给我编的,里面垫了旧衣服。 我就这么带着他一起去上学。 他可乖了,我上课时就把他放老师办公室,他哭都不哭,连校长都喜欢他。 有个支教的老师人特别好,还送了我们好几罐奶粉。 也是我那时不懂,小孩子是该哭的……他也哭,夜里哭,吵得妈妈睡不好是我爬起来哄的。 所以上户口时我们叫他“李夜安”。 我去了林家后常挂念他们,但家里只有一部翻盖机妈妈在用,我就只好每天发短信……后来攒了点钱给她们买了智能机,可她们嫌话费贵,即使我说我交也不用,就充点电玩玩上面的消消乐。 整得和翻盖机没啥区别。 那年我坐大巴回去,身上大包小包的也不觉得累……唉,不该收拾那么多东西的,大概那时何文香她们就对我心生警惕了,怕我这个白眼狼只想着搬空林家补贴自家。 其实搬得了多少啊,就他们指缝里漏下来一点点,也够我家人吃喝了。 但我到家时,家里氛围完全不对。 我还以为我被疏远了,当时就停在门外不敢进去。 妈妈出门泼水时看到我,两眼就落下泪来。 我弟弟得了尿毒症。 很狗血吧?就说了我生活在一篇狗血文里。 家里办了农村医保,但换肾还是一大笔钱,何况也没那么多来源。 至少我们得把钱先备好……她们直接给我下跪了,求着我去林家借钱,救救安安。 其实她们不下跪我也会这么做的。 不是什么伏弟魔……我没那么舍己为人,如果我有一颗苹果,我会切成四份,大家分着吃。但若我只有一瓣橘子,我肯定会自己吞下。 我当时觉得自己是有能力的,我见过有钱人怎么生活了,想当然地觉得她们会分我一点苹果……因为,我也是,林家的女儿啊。 我甚至以为我被林家找回就是为了帮安安度过这个难关。 又说我是伏弟魔了。 不是的,但人活着总要爱着点什么,我能爱的很少,安安算一个。 所以我得努力一点。 8.坠落 被拒绝的详情就不说了……没人愿意听这个吧。 我当时想做家教或者发传单,但背着林家女儿这个头衔,她们不让。 所以在四哥那做模特是我唯一的收入。 但那简直是杯水车薪……做透析可花钱了,更别提我们要攒肾源的钱,何文香安慰我说会帮我安排的——但我怎么信她?!她才刚刚拒绝借钱给我。 抱歉,声音大了点。 和四哥熟起来后,我就试着找他借钱——林光?他和何文香一个鼻孔出气的,连保姆费都不让我挣。 四哥听完我的话后同意了,只是有个要求——要我穿上那条舞裙和他跳支舞,他要录下来。 也就是说,还原那晚的情形,但不会有多余的接触。 ……我是个没骨气的,我答应了。 但四哥真的很正常,我们就是单纯地重新跳了一遍——好吧,他四肢不太协调,我都不知道我们跳成了什么样,那个录像我也没看过。 听说他还为此练了很久呢,幸好他是个画家。 四哥跳完擦着汗给了我张卡,我马上就寄回家里了。那之后我们还是照常相处,他的画也快完成了,原本会拿去参加巡展—— 然后我就接到妈妈的电话,她们遇上了诈骗,钱全没了。 没有骗人……这种事情,要是骗人的话就太过分了,是拿安安的命开玩笑啊。 报警?当然报了,但什么时候能追回来…… 安安却不能再等了。 你怎么骂我都行,我那时的确是个蠢货,我又去找四哥了,他很为难,却也答应了我,不过得等他一晚。 我那时写了欠条,严格按照网上教的格式写的,他却摆手说不要——我悄悄放他画布背后了,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发现没有。 因为第二天,我就被带去了KTV。 被三哥。 四哥和他无话不谈,他自然知道我身上的破事。三哥和单纯的四哥不同,四哥没长的心眼全在他身上。 他看着四哥以我作画时,视线总是审视而悠长的。 在KTV的灯光下,他就变成了鬼魅。 我现在都忘不了他当时说的话…… “这么想挣钱,这里都是你的客户,放开手脚干吧。” 我当时人都吓傻了……一屋子人,应该都是他的朋友,看笑话似的看着我。 他这么说:一人五万,别想从予河那里拿到钱,这就是你挣钱的唯一方法。 予河就是四哥,林予河。 四哥唯三哥是从,我一直看着他们相处,所以我知道。 这真的是他给我的唯一路子,目的就是羞辱我,让我认清自己的身份。 …… 我没有别的选择,或许有,但那时我心里只有这一个。 没有实质性行为。 真做了就算聚众淫乱了吧……哈哈,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我回来了,咖啡,冷了啊。 ……谢谢,我也想跳过这些内容,但还是让我继续说吧,我的医生说,说出来就是通往痊愈的过程。 没想到吧,我拿你当灵丹妙药了。 ……嗯,谢谢。 回到那个地方,我不知道的隔壁……四哥一直在那里。 那晚我拿到了需要的钱,第二天,四哥毁掉了即将完成的画。 那张欠条? ……不知道啊。 9.林予河视角 魅影看到克里斯提娜,但丁遇见贝阿朵莉斯。 他遇见了属于他的埃斯梅拉达。 在别人的臂弯中。 当听说林月不是他们的妹妹时,林予河没什么想法,都当了十多年的兄妹了,哪是一句话就能改变的。 更何况他们和林月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 妈妈把那个真正的妹妹接了回来——依旧和他们无关,这次连共同的时间都没有了。 “妹妹”向他紧张地伸出手,似乎是一种示好。 林予河把她脚下的餐盘抽入房中,关上了门。 留她一人尴尬地立在门边,涨红了脸。 * 他其实觉得二哥很适合和他一起搞艺术,他们的灵魂里有同样的疯狂——俄狄浦斯、光源氏、莎乐美——二哥不爱看书,但他常听的音乐里充满了这类意象,他的舞蹈也如某种透露死亡气息的暗喻。 反而看了一屋子书常与他谈论这些的哥哥毫无品味,他的理性阻止了他去理解美。 当然,他爱哥哥,但也苦恼于和他没什么话题聊。 在听闻二哥为林月发狂时,林予河毫不意外,反而觉得有种事到如今的味道。 而且在林月的身世揭开后,她对二哥的吸引力就会渐渐消失了吧。 李暮,她也是个平庸的人。 她和哥哥很像,不相信爱,也不相信美。 但当他被乐声吸引来到她俩的伊甸园时,林予河改变了想法。 她就是美本身。 李暮木讷的皮囊下是同样炽热的火,得不到满足的灵魂一直在哀鸣,痛苦就是美/挣扎就是美/无止境的欲求正是美。 二哥被揍翻在地,她仓皇而不知所措,仿佛刚被逐出伊甸园的夏娃。 依旧很美。 诞生于亚当肋骨是过于老旧的说法——不如这样想,夏娃是剔除了亚当多余部分的结晶。 蛇果让她的美被彻底激发出来,林予河不自觉向她靠近。 作为一个单纯无害的“哥哥”。 * 最初以作画为借口他让李暮看了许多书。 她的小习惯已经被他发现了——她喜欢封面漂亮、又不太厚的书,而且拿到手上就一定会读完。 林予河很想和这个妹妹聊聊读后感,但他还是羞于开口。表达自己是很羞耻的事,所以他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放下了画笔。 哥哥倒是和她相谈甚欢,这出乎林予河意料——他的天使怎么会喜欢上这类俗人。 但听她的声音便是一种享受。李暮也不习惯在他们面前表达自己,所以她说话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是她揣摩透彻后给出的最精准的答案。 哥哥好像注意到了他难以游动的画笔,他也是个相当恶趣味的人——他开始逗李暮加快语速了。 当你无法认真思考时,最直接的想法反而会泄露出来。 “虽然很疯狂,但愿意为了保留对方的美丽而自毁双眼……那就是爱吧。” 和我的想法一样。 林予河把头埋在画布后,藏起自己有些走形的笑。 * “你有点过于痴迷了。”哥哥翻看他的速写本,如此警告,“你想重蹈林山的覆辙吗?” “我和她不是兄妹。”林予河轻声说,“我对她也没有欲望。” 他的欲望全在画纸上,如此浓烈,连哥哥都发现了。 但他也不擅长反驳哥哥,以世俗的眼光看,他大抵都是对的。 哥哥果然不能理解他,依旧皱着眉:“你别被她拿捏了。” 什么是拿捏呢?小暮来找他借钱时林予河反而高兴于她在向自己索取。 帮助家人——不是什么高尚的理由,她只是想让那家人爱她。 但第二次时,林予河生出了怀疑—— 你为什么不要我的爱呢? 10.林予止视角(聚众淫乱,强制卖淫) 这里有一个骗子,还是最低级的那种——为了钱而来。 什么妹妹,她还姓李呢,她从未试图融入林家。 这个家中现在有四个目标——妈妈是最难下手的,她行事完全从心,谁也动摇不了她。 予河得她真传,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连他这个哥哥都不在乎。 他嘛,不需要多说了。 最容易的就是林山,那个痴迷于所谓爱情的疯子,他早看出他对林月有不轨之心了。 * 结果如他所料,给他们二人独处的机会——虽然予河也在就是了——邀请大哥回来坐坐,他最近为不幸福的婚姻烦心,一定乐意和他抱怨两句。 过于顺利了,居然直接撞破了现场。 这下会赶她出去了吧? 林家不需要下等人。 * 没有。 大哥似乎觉得她是被强迫的——证据的确不充分,醉酒状态无法被认定为自愿。 也无所谓,她去和林光那个小废物作伴了,至少眼不见为净。 但是予河怎么盯上了她? * 这样面对面的考察让他觉得茫然。 这女人太傻了,当骗子都不合格。 而且她不是不想融入林家,她是不知道怎么做。 她讨好别人的方式都太笨拙了。 比如整理书库——谁要她整理了,他的摆放都有自己的道理。 比如把植物搬去能晒太阳的地方——哪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要自己做这种事? 管家还一直笑着看她忙活。 “如果她能从付出里感受到自己的价值,就让她去做吧。” 妈妈是这么嘱咐他们的。 但真是……太蠢了。 * 果然还是骗子。 李家儿子生病是真,但肾源他已经暗中帮忙找好,就等着进手术室了。 她却以此为借口找予河要钱。 第一次,他可以容忍。 但第二次,借口更加拙劣,连予河都觉得有问题了。 予河学不会拒绝,但他手上活钱不多,全拿去投下个月的画展了。 所以他这个做哥哥的得帮她一把。 可不是无偿的。 这么想挣钱,就用老办法挣吧。 室内人多,空调开到了最大,林予止却还是觉得闷热。 那个骗子起起伏伏,一边哭着一边问他: “真的……会给我钱吧?” 他那群没什么人性的朋友都开始怀疑自己了:“止哥,我怎么觉得我像个坏人呢?” “你难道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林予止忍不住嘲讽。 嘿。那人摆摆刻满刺青的左臂,把骗子抱入怀中。哭得真好听,过来,让我亲一口。 “够了。”林予止站起来,虽然才到第三个,但钱他已划到骗子的账上,“我录像了,你知道怎么做吧?” 骗子的双眼失神,只是不住地点头。 我毕业就会离开Z市。 我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了。 这正是他想听的话。 只是不知为何,他现在很烦躁。 赶走所有人,把骗子一个人留在桌上,林予止往隔壁走去。 “哥哥……”他那有毛病的弟弟正贴着墙瘫坐在地,他看完了全程,李暮在哭时,他也在哭。 他倒是第一次见予河哭。 但予河果然还是和过去一样,只会等在原地,不改变自己,也不改变他人。 “我想娶她……” 林予止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回去他就毁了予河那幅未完成的画。 11.故意伤害 …… 啊,抱歉,我走神了,说到哪了来着? 不好意思,这不是我的咖啡…… 店长送的?行吧,替我说声谢谢,饼干也是。 她们家的黄油曲奇是自制的,你要尝尝吗? 好,那我继续说。 那天等他们走后我打了个车回去,车费38。 不是因为贵啦,虽然那的确是我第一次打车……因为我一直坐在后排盯着计价表,不敢和司机对视,也不敢看其他地方。 我总觉得有很多双眼睛看着我,和KTV里一样。 幸好司机也没嫌我脏或者臭……我太慌张了,事后也忘了给他好评,不应该的。 那还是我第一次晚归,我想着晚上林光应该不在,但那天好巧不巧,他在。 还坐在沙发上打游戏,把回来的我抓了个正着。 那段时间我们在吵架,有点尴尬……不是什么大事,我和四哥跳舞时撞倒了红酒杯,裙子被弄脏了,家政洗完后以为我要用就送到了林光家里。 没喝,那之后我滴酒不沾,酒瓶只是四哥的布景。 裙子是林光接收的,他一看这东西就认出是林月同款了,以为我还对二哥念念不忘。 我也不想解释。 故事说了这么久其实还没到小说开篇,因为主角都没登场。 我这个真千金做了配角,主角肯定是假千金嘛。 你知道的,不能完全相信讲述人的视角。我也是在偷奸耍滑,把这些事讲得这么清楚就是想博点同情,仿佛给反派巴拉巴拉编个凄惨的背景,她作恶就能被原谅了。 ……对,我还在耍滑头,这预防针你就受着吧。 我回去时的状态一看就不对劲,林光直接火了,指着我鼻子骂我*子。 嘿,指着鼻子骂这剧情还是发生了。 他被何文香教育得挺好,会的词很有限,但他扩大了攻击对象,骂我,骂我妈,骂我家里人,说我是个吃里爬外的**,还有***…… 真的太逗了,他大概忘了我俩是一个妈吧。 但我当时也没想起来。我只是跟着火了,凭什么我要被骂?林予止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罢了,他们林家又有谁拿我当人了吗?把我变成这样的不就是他二哥吗? 我抄起椅子就给他开瓢了。 你别说,因为我常在田间地里跑,比林光这种弱鸡壮实不少,那实木椅子我抡得浑圆,林光躲了一下,主要遭殃的成了茶几,砸出的大坑老吓人了。 林光耳朵被擦出了血,头皮也蹭下来一大块。他宝贝他发型得很,一头血的跳起来和我互殴。我小时候是打过群架的,招招往最险恶的地方揍,他只得用手护着没法反击,很快就受不了了…… 我?我当然也挂彩了,但我不要命啊,只管输出不管防御,和人打架就得这么打。 不是,你别当真,我开玩笑的,人就不该打架,我七岁后就没打过了,只破戒过这一次。 后来他躺地上不动时我拿椅子腿给自己也来了一下,打完120就昏了过去。 ……正常人是干不出这种事。 所以我才铺垫了那么久,就是希望听到这的人别报警。 我当时真有精神病,法律都制裁不了我的那种。 去看心理医生是之后的事了,先说结果,林光还活着,不然我也不会坐这了,但他被我打出了轻微脑震荡,手指也折了几根。 我负伤的就左胳膊,脸上挂彩的地方看起来严重其实还好,最重的是我给自己小腹扎的那一下,差点扎到脏器了。 ……不是自杀,就是第一次,掌握不好力度。 害怕我了吗?放心,我现在不咬人了。 开玩笑的,我只是窝里横,大概我心里也知道,林光不会对我下死手。 而其他几个,我可从没敢呲过牙。 12.诈骗 这事不光彩,我们被关进了私人病房,一人一间,隔得老远,医生也怕我们再打起来。 何文香马上就来看她的宝贝宠物了,每天拎着盒营养餐嘘寒问暖。 我也有份,不过是管家送来的,没人对我说什么。 我像是被遗忘了一样静静躺在那养伤,这可能是她们的体贴。 但我只觉得特别孤独。 病房里就我一个,每天只能见到送饭的管家和来换纱布的护士,我看护士挺忙的,也不好缠着她说话。 管家也算林家人,我见着他就烦。 其实事后我很感激何文香,她没起诉我就不错了,林光也是。那段时间我单手拿手机查了好久的法律条文,算自己要被关多久,要不要花钱请律师。 但他们……什么也没说。出院后我被接回了林家,做了一次正式谈话。 何文香问我是不是在林家待得特别不开心。 我能说什么呢,我的一堆罪证还在三哥手里握着呢,何文香是这家里最清净的人了,我又何必扰乱她。 我只是跪下给她磕了三个响头,把一堆在医院里写好的欠条搁地上,对天发誓一定会还上她们给的钱,就离开了林家。 学杂费、生活费、医疗费……给林光的赔偿就不算了,算不清。现在我都还完了,你看,欠条也都收回来了。 肯定没人追出门啊,我算是反派那一类吧,他们不开香槟就不错了。 也可能开了,毕竟我看不到,但开了还好点,说明我还挺有存在感的吧…… 不被看见才是最悲哀的。 从三哥那挣的钱一直在我身上,有了上一次我哪还敢把钱寄回去。我病假还没到期,决定亲自回去一趟解决安安的问题。 这次回乡就没有大包小包了,因为左胳膊还吊着,连双肩包都背不了,只提了个小布袋子。 反正是回家,家里什么都有。 ……但家里什么都没有了。 回去之后屋子落了锁,我没有大门钥匙,隔壁李婶见我缺胳膊少腿的在门口徘徊,就把我拉去她家吃饭,顺便告诉了我家里人的情况。 原来她们一个月前已经带着安安上京看病了。 …… 嗯,我被抛弃了。 我也不卖关子了,第一次要钱是没问题的,第二次说被诈骗则是假的,这是某个亲戚给我养父出的主意,钱在他那,妈妈也被他骗了。 但他们等了很久都没收到第二笔钱,因为我当时在住院嘛。妈妈心急,刚好肾源有了,她就说先上京,到时候就是乞讨也要把窟窿堵上。 养父架不住就跟着去了,直到进医院才坦白了一切……但当时妈妈手机丢了,总之很多原因吧,她们没有联系我。 这些事是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的。 但当时我只觉得……我就是个笑话。 李婶还留我过夜,我哪好意思,当天就回了镇上,在招待所住了一晚。 招待所我也是第一次去,挺吓人的,隔壁一直有人怪叫,不止隔壁,楼上楼下都有,还有人摔酒瓶子。 半夜有人试图开我的门,我是上了链条的,但还是怕,拿了个衣架一直瞪着那扇门,一晚都没睡。 也亏得是这样的环境,我啥也没想,就想着怎么和人搏斗,打不赢也要同归于尽。 能去哪儿啊,肯定是回Z市啊,我还得上学呢。 而且还有一件事,既然那钱用不上了,我想着得还给四哥,他恐怕为了办展资金周转不过来了,不然那天不会不借我钱。 尴尬,真的尴尬,我没想到两年不到周围的关系会被我处成这样。 但还有更尴尬的事。 林月回来了。 13.真假千金 林月是跳级读上去的,人家女主角,自然不凡,我还在苦苦挣扎时她都在英国读完硕士了。 不管内部乱成什么样,小区保安认得我是林家小姐,直接放我进去了。 要是我知道里面有林月,我肯定换个日子去。 那天正如小说开篇:所有人的白月光刚回国,丢人现眼的恶毒女配就找上了门…… 这个故事如果从林月的视角看,我就是借用与她相似的脸和曾经的身份勾引亲哥的**、从四哥身上骗钱的骗子、最后脸都不要直接卖的**、还有被戳穿就发狂打人的神经病…… 我不润色的话,这个故事能有谁看啊。 我当时舍不得住酒店,在等辅导员重新给我安排宿舍,所以整个人乱糟糟的,还提着返乡时拿的那个献血志愿者的布袋子。 而林月呢?她倒是和我上次回家时一样,拎着大包小包——但人家是什么人啊,那都是奢侈品的纸袋。 他们一家人团聚,我按门铃时那个将要给我开门的人沉默了很久,等到里面传来一声“让她进来吧”,门才慢慢打开。 是三哥开的门,那天……我想想……大哥和三哥,林光和何文香肯定在,还有四哥吧…… 我没注意他们。 我眼里只有林月。 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林月,以前只在二哥屏保或是全家福里见过。我们长相有三分相似,但她是跳芭蕾的,长年保持身材,大红大紫的碎花法式长裙在她身上都显得超凡脱俗,皮肤也好得像剥壳鸡蛋。 我?我很有力气,这就是最大的优点了。 林月正在向何文香撒娇,把买的那堆欧泊项链往她脖子上比划,看到我时停下动作,招呼我一起看,还说哪条会适合我。 她就是真正的女主角啊。 旁边好像都没声了,只要有林月在,其他人不需要说话也行,整个林家都是她的大舞台。 ……开玩笑呢,我怎么可能就此从良喜欢上林月。 我最讨厌的就是她了。 林月这个名字是我生母取的,林光林月,这本来是我的名字。 林月享有的宠爱也该是我的,何文香只是想要个女孩,我会比她差吗? 林月得到的都是正常的哥哥,但我回来乞讨到的是什么糟粕啊? 我的福分全被她占有,她该承受的痛苦却全是我担下。 她凭什么做那个好好的月亮。 凭什么啊…… …… 没咬人,也没揍人。 我胳膊还是废的,而且在场的人那么多,随便哪个都能把我按倒。 …… 好吧,都说这么多了,也不应该藏着掖着。 我试图咬了,没咬到,胳膊重新折了一次,但也没揍到。 说了是反派,肯定怎么难看怎么来。我已经记不清我骂了些什么,反正比林光来回那几句脏。 周围人?不记得了……大概都看呆了吧,他们应该没见过这么没素质的。 是大哥拦住了我,我当时伤口裂了,身上血糊成一片,非专业人士不敢碰我。而且我跟个疯狗似的,谁靠近揍谁,牙齿和拳头一起上,林光是知道厉害的,他脸都黑了。 哎,不过我还是可以的,我把那张卡扔进四哥领子里了,特准。 至少原本的目的是达到了。 之后……之后就又住院了,真希望他们当时给我整个便宜点的公立医院啊…… 不过这次不光是看身体,脑子也一并查了。 原来我的精神早就出问题了。 14.林月视角·开篇 听说自己不是林家亲生的女儿时,林月刚从大出血中死里逃生。 人濒死过后是很难对这种小事给出反应的,所以林月只是哦了一声,继续靠着床头读书。 几行诗句却怎么也进不了脑子里。 但她还没来得及惶恐,妈妈就出现了,推开大哥一把把她抱在怀里: “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我们林家的女儿!” 林月的心还未被惊起,就沉了下去。 是了,她们是相处了二十年的家人,怎么会因此改变。 那个真正的女儿……林家家大业大,以后补偿她就是。 * 在见到那个叫“李暮”的姐姐或是妹妹前,二哥向她表白了。 林月吓了一跳,过去的蛛丝马迹却浮现于脑海——二哥对她有超越其他兄弟的耐心,这不光因为她是唯一的女儿。 但她哪会接受,她是把他们当亲哥哥看的,以后也不会变。 反正也开学了,她拉黑了二哥,登上飞机戴好眼罩时,心里祈祷二哥能尽快冷静下来。 妈妈给她发来了李暮的照片,她和自己有点像,但脸皮肉眼可见的紧绷,局促感溢出了屏幕。 好像没她好看。林月淡淡地想,但愿她进了林家能尽快提升自己吧,不然进了社交场更难堪,林家可没有丑人。 她有很多事要做,不久就把这个接替她位置的陌生人忘了。 * 林月早就想好了要回国发展,毕业旅行一结束,她迫不及待搭最早的飞机回了Z市。 来接她的人是大哥,回家路上一边开车一边聊起还在A城的二哥,他好像已经放下了,今年会回来一起吃年夜饭。 大哥话少,但周全又体贴,几句话就把其他人的现状也讲完了。 林月点头听着,一切都是老样子,只是她想起了那个新增的人:“李暮呢?” 大哥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她把小光打伤了,已经离开了林家。” 大哥才说林光最近过得不错呢!林月瞪大眼,却怎么也问不出具体情况。 看来并不是老样子,家里大概已经全变样了。 回到家,已接到她消息的妈妈一下就抱住了她,“囡囡”“闺女”的叫着。 看来妈妈还是一如既往。林月心下稍安,越过何文香的肩头往屋里看去,一向温文尔雅的三哥微笑着望着她俩,这也和过去一样。 林光头上缠着绷带,但气色不错,脸还肥了一圈,软软嫩嫩看上去比她年纪都小了。 少见的是四哥,他居然下楼了,头一次用一种说得上热切的目光看着自己。 看着她的影子。 林月回过神去看三哥和林光,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他俩的目光也不对劲了。 他们都透过自己看着某人,那不是对亲近对象的眼神,却也是一把拂不掉的杂思。 心下疑惑更盛,但妈妈正挽着她要她讲最近的趣事。身后大哥已把她买的礼物全拎上来了,林月吐着舌头开始分东西,这是给妈妈的,这也是给妈妈的,这还是……好了,这些是哥哥们的了,你们自己挑。 没有人会对她生气,大家都乐呵呵的。 门铃在这时响起。 “我去开吧。” 三哥走到对讲机前,却在看清来客后显露出迟疑。 三哥居然也有死穴?林月好奇地探头,大哥却先她一步走了过去。 他的瞳孔微微缩紧,接着放下一句: “让她进来吧。” 门后正是今日的不速之客。 15.林月视角·过往 李暮。 在接她回来前,林家做好了所有准备工作,把她的家世查得明明白白。 她们接纳了林月,却不会想再接回另一个冒牌货。 林月也由此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是李暮外公初恋的遗腹子,这个初恋一直没和他断联系,留下林月就去世了。 但反正林月和他也没关系,那个女人还和很多男人保持来往,要找林月的生父会是项没必要的大工程。 李暮一家大概天性对血亲淡薄,外公老夫妻形同陌路人,生下的女儿也一心逃离那个家。 但李暮的妈妈还是把李暮这个麻烦甩回了老家,她和李暮外婆这对不合的母女是前后脚走的,一个车祸,一个病故,留下外公和婴儿,相依在只剩孤独的世界里。 而用她交换李暮的外公在想什么呢?是想让可能和自己有血缘的爱人之子过上好生活,还是想把真正血脉相连的孙女留在身边? 反正,结局已不会再改变。 李暮的成长轨迹倒是简单明了,她三岁被行将就木的外公托付给了邻村一家没孩子的家庭,这家人在她七岁时有了李夜安,但也没赶她走,还一路供她读书读到了大学。 不过也是李暮争气,她算是那个村子里飞出的金凤凰了,从小就拿奖学金,村里五年来也就她一个上了名牌大学。 但因为她成了林家的女儿,笃信血缘论的农村就抹消了她的努力。 真是可悲。林月事不关己地想,若真有所谓血缘或是基因,那她又怎么解释? 高贵的花都是靠环境养出来的,李暮那份倔强是风雨敲打的结果。 她还挺想和这个被她交换了人生的女孩聊聊的。 聊聊。 这不是聊聊的氛围。 照片里的李暮一头黑顺油亮的长发,编成辫子垂在胸前,身上是农村暗沉的土布,但干净整洁,双手彼此紧捏着,虽然勉强带笑,但笑容羞涩喜悦。 面前的李暮比照片里狼狈得多,衣领泛出油腻的黄,头发也结成了一缕一缕,鞋尖有泥水干掉后的块状物。左手打了石膏,完好的右手拎着保姆用来买菜都嫌脏的布袋。 看着林月的那双眼里是仇恨和怒火。 为什么?林月感到不解,她在林家怎么混的,居然成了这样? “你就是林月?”李暮走了两步想向她靠近,却被大哥拦下了。 她好像无知无觉,目光狠咬着她不放:“把名字还给我。” “我……”林月咬了一下唇瓣,无助地朝妈妈看去。 何文香笑容有些僵硬,她也不擅长应对粗鲁的人:“暮暮,你这……不是你说不想改姓林吗?” “那是我识趣。”对何文香的声音李暮给了点反应,视线仍如口香糖粘着她不放,“你这个小偷,**,***。” “李暮!”双胞胎哥哥林光代替她喝止了这些肮脏词汇的迸发,“你闭嘴!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 “我像什么?像*子,像*女,像我俩的亲妈一样。” 李暮脖子动了一下,似乎偏向了三哥,但又好像撞上了无形的铁丝网,偏转回来。 三哥似乎在走神。 “你的这些礼物,”李暮扫了她手中的项链盒子一眼,让林月不禁缩回手,“能换我好几次呢。” “小暮……”这次开口的是四哥,他居然在人前说话了,林月不由转向他,“我……” 李暮从袋子里掏了什么东西——林光挡在了林月身前——但李暮是往四哥身上砸去的。 那好像是一张卡片,贴着他的领口就滑进去了。 “这是我用身体赚来的。”李暮面无表情地说,“林予河,这就算还清了吧,祝你巡展顺利。” 四哥最近有作品展出吗?林月脑子转不过弯了。 李暮还想靠近她,但被大哥拉拽着——她腹部有伤口,那片布料已经被染红了,顺着吸饱了血的衬衣下摆红色液体逐滴滴下,在家里的红木地板上黏稠绽放。 “现在该你还我了,”在大哥死死的桎梏中,李暮挣扎着从他腋下伸出手,向她张开,“还我。凭什么啊?!凭什么你还能继续享受好处,该受的罪却全落到我头上!!” “凭什么你在这畜生窝里也能过得好好的!!凭什么我就要被——唔——!” 她的嘴被三哥伸手捂住,她想要撕咬,却被扼住了喉咙。 “予止……”妈妈也和她一样惊恐,不知阻止哪边好。 “她受伤了。”三哥淡淡地说,配合大哥一起固定住李暮,不让她再扩大伤口,“妈妈,快叫救护车。” “哎,对!” 李暮还在拼命摆动双手,双脚也在乱蹬——她已经不顾左手的伤了,她快要被溺死了。 死于痛苦。 在打下镇静剂之前,她一直在抗争,目光从未离开林月身上。 林月试图和她沟通——未果,她看的并不是她。 她正透过自己看向更巨大的敌人,那不可知的命运。 这个屋子里都是凶手!李暮在惨叫,全部给我去死!去死! 药效发作,她昏了过去。 16.苦难的起始 …… 没有,我没在发呆,我只是在想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这只是在闲谈,太败胃口的事就不该说起了吧? 你不介意?我知道。 ……我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回忆一遍也不会有什么事,真的只是为了让故事有趣一点才在取舍。 以前课本里我们都学过祥林嫂吧?不断倾诉自己的痛苦,其实也是在谋求治愈。但如果伤口永远长不好,溃烂的部分最终只能引起他人的厌恶。 我也重复了很久这个过程,我很幸运,我已经好了。 苦难对当事人是没有意义的,它不会让我成长,只会磨损我的精神。但当我把它讲出来,它就获得了意义——一些人能从别人的痛苦里获得快乐,一些人能从中看到自己并得到安慰。 我会对你说起这件事是因为你不会评价登场人物,你从中什么都不会得到,毕竟我们同样愚蠢。 却也同样幸运。 好了,我又变得过于唠叨了。说回前言,我在林家大吵大闹,最终被捆去了医院。 拿到我的检查报告后,林家擅自给我办了休学。 ……挺搞笑的,我之前一直装作没事人一样,连受伤都只请了半个月的假,休学却成了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本该在开春后去找实习,顺利毕业后就能入职工作,然后慢慢赚钱还债。 但这一切都没了,我确诊了双相,那年因为没能参加期末考,奖学金也打水漂了。 我回家时布袋子里都还装着专业书呢。 听到休学的消息,我直接打碎了吊瓶。 ……这样一想我的确危害挺大的,林家是为社会治安做贡献了。 输液针被我拔出来飙了好多血,来转达消息的林光吓坏了,叫来医生帮他把我捆起来包成了个粽子,之后我就转院了。 …… 这一段还是略讲吧。 我第一个月的表现是躁狂,基本都被捆着,没什么好说的。 也不全是躁狂,双相是很吓人的,你不知道一个看起来安安静静的人什么时候会发疯,我就是颗随机引爆的炸弹。 随着服用药物我症状减轻了,沉默的时候更多。里面的人……不,这是她们的隐私,人生病时做什么都不奇怪,就像我养父那样。 我刚到那个家时他还会让我骑在他肩上掏鸟窝呢。 恨不恨他……不知道了。 他已经死了。 也是肾病,这可能是家族性的。他没等到肾源,从京城回来后发病的,很快就死了。 我没见上他……我当时…… 妈妈和我说,他最后一直在念叨我的名字,说要给我编草蚂蚱,编螳螂,带我去镇上给我买葱油饼吃。 …… 还是回到医院吧,病人家属每周会来医院送东西,物品不能有尖锐部分,烟酒也不行,可以给一些钱,医院会帮我们存着,想买啥找护工去说。 第一周来看我的应该是四哥,我清醒过来后拿到了四五本书,里面有一本还是儿童绘本。 ……虽然用了笔名,但那画风一看就是他,那种阴暗得要死的故事哪个儿童会读啊…… 第二周是何文香吧,也可能是林月,她们不清楚规则带了钩针毛线啥的来,试图让我修身养性。光拿手能干嘛啊,那团羊毛毡差点被我吞了,护工给我催吐催了好久。 第三周……是林光,当时我刚好清醒,但一遇到他又不正常了,和他隔着玻璃吵架。医院立刻就把他赶出去了,我的主治医生一直念叨好不容易有点起色,这病人家属尽添乱云云。 第四周是大哥。 大哥把我带了出去。 17.大哥 大哥是我在林家最害怕的人。其他的我都能挑出点毛病,包括何文香——发疯那会儿我直接骂她说她不食人间烟火,是个把自个儿当仙女的老太婆,生了叁个儿子个个都是孬种——其实说得不完全对,主要那会儿我不认识五哥,但这的确是我的心底话。 我生父?我和林光就把他钉在耻辱架上了吧?别说有钱人都这么玩儿,大哥就没有。他就是个老瓢虫,吃老本还没担当的**…… ……当面我当然不敢骂,我是他的种,也是个外强中干的,现在病好了也没借口到处骂人了。 开玩笑的。正常人没必要太包容病人,把我们送去就医便是。 大哥简直是种新型的理想人类,把道德感和社会责任感当纹身刻在灵魂上的那种。我进医院后他马上去查清了我这一年遇到的破烂事,先是把叁哥揍了一顿,勒令何文香断了他的经济来源。 ……当然不会让他坐牢,牵扯的那堆人…… 何文香有没有老实做就不知道了,毕竟她不是他妈,何文香自己的钱也和林家无关。 他来见我是为了告诉我安安已经动完手术了,以及我养父的事。 但我当时什么都听不进去。 我以为我是林月。 和林光吵完架后我的病情进入了新阶段,之前是幻听和躯体反应,现在我直接把自己当作了另一个人——从小被林家宠着长大、只是因为摔断腿后没法再跳舞的林月。 我腿没事,但人的大脑很奇妙,当我认定自己有事时——我真的动不了了。 护工快烦死我了,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天天要她抱去厕所,时不时还…… 嗯,我就说这段经历太过败胃口了嘛。 我对医院的所有人颐指气使,一有不顺就打人——这是我想象中的林月,我也不知道她该是什么样,我脑中擅自将她丑化了。 最终丑化的却是我自己 大哥来看我时“林月”该做什么呢? 我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恶心的事——我哭着对他撒娇、求他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说这里的人都欺负我不听我话…… 结果大哥真带我出去了,不是回了林家主宅,而是回了他自己家。 大哥当时没离婚呢,他们只是夫妻吵架,我说大哥是个理想人类,也是因为听完了他的恋爱史加婚姻史得出的结论。 他和大嫂……前大嫂是恋爱结婚,两人是高中同学,又进了同一所大学,毕业后就顺理成章地结婚了。 大嫂父母都是老师,这个家境说实话不配当林家儿媳妇,但反正五哥才是继承人,林总也就随他去了。 大哥的生母?……这个之后再说。 但婚后他们一直没有孩子,就去做了体检,结果查出来是大哥的问题。 头几年两人说好了要丁克,但后来大嫂的朋友陆续都有了孩子,她也心动了,做了各种努力,食疗啊,药物啊,试管啊…… 大哥说可以领养一个,但她始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这也是人之常情。 把我接回去时他和大嫂正在冷战,大哥当时大概只是想彼此冷静一下,他正着手成立属于自己的公司,也没心思为婚姻分太多神。 可惜他把我接回去了。 18.鸠占鹊巢 qix in gzhi.c om 大哥一家和林家比较疏远,大嫂当时只以为我因为心理落差疯了,不知道旁的事……那些事怎么说得出口。 我进家时她还特意回来了一趟和我打招呼,看到我坐在轮椅上特别惊讶。 我按我脑内那套逻辑和她说我摔断腿了、再也跳不了舞了……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大嫂当时就抱住了我一边摸我的头一边安慰我,她对我的话全信了。 大哥就这么冷眼在一旁看着,什么也不解释。 大嫂对大哥当然是有依恋的,从那时不时瞟向他的眼神就能看出来。但当时她们在冷战,最终她也只和我说了话,头也不回地就拎着包出了门。 大哥把我安置在了一楼采光最好的房间,阳台直通向后花园,残障辅助设施也一应俱全,旁边是家庭医生的房间,还请了叁位护工轮流看护我。 ……就因为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更坚信自己就是林月了。 他要是直接揍我一顿把我打醒就好了。 我那时很抗拒吃药,觉得自己只是腿有病,脑子正常得很,护工们怎么劝我都没用——和医院的不同,他们也不敢对我动粗。 而我自认为林家了不起的大小姐,更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太讨厌了,想起那个时期的我我就想吐。 按照我脑内那套尊卑概念,我只听大哥的话,也只有大哥在时我才会乖乖吃药。看书请到首发站:ye seshuw u3.co m 本来他晚上常留宿在新公司的,这下不得不每晚回来陪我吃顿饭,再盯着我把药吞下去——那药必须得饭后服用,我有时连饭都不吃。 因为我是林月嘛,二哥和我说过,林月不像李暮,很少吃东西,吃得也不香,我潜意识里记住了这个设定。 ……但这一点对大哥对我都挺好的,他也不爱吃饭,就靠营养补充剂和能量棒活着。我初见他时这个人两颊凹陷,英俊之余有股吓人的萧索,生命值介于活人和僵尸之间。 为了给我做表率他也得吃,而且他真的——他是我见过唯一信奉光盘行动的有钱人,搞得我也不敢剩,两个人就在那痛苦地你一口我一口盯着对方吃光。 结果后来保姆以为菜量少了,做得更多了…… 别笑了,那段时间我俩都圆了一圈,大哥好歹有工作消耗过剩的能量,我在他家闲得发慌,因为装残废也没法运动,每天就指使几个保洁把花园的花搬来搬去或者把花拔了改种蔬菜。 我是一点没累着,人家瘦了一大圈,还是大哥给她们涨了工资才能继续干下去。 那些花大都是大嫂种的,还有一些是特殊品种的玫瑰,我把白色的全毁了——大哥回来看见狼藉的院子,什么也没说,自己默默收拾了一晚,把幸存的花搬去了他的办公室。 人真的不应该试图包容精神病。 也不知道要是我一直这样大哥会拿我怎么办,他还真可能养我一辈子。 那个理由大概和他接我出来的一样。 你没听五哥说过吗?新闻上也没看过? ……也对,五哥不是会说家里丑闻的人。 19.起因与回归 大哥和二哥是林总前妻生的,那个人和他算商业联姻,何文香在她死后一个月进了林家。 自杀。她有很严重的抑郁症,而且是遗传性的,她妈妈也如此。 这对夫妻感情如何我无从知晓,反正她们生了两个孩子。她死那年大哥七岁,已经是懂事的年纪了,新闻上这么写的…… 她当时想带着大哥一起跳楼。 我不知道生活怎么对于这种天之骄子也如此困难,但她坠落前还是良心发现,把大哥这个人类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推了回来。 大哥看到我时可能想起了她。她当时也进了精神病院,林总在她入院后就和何文香搞上了,她好不容易出院回来,就看到了另一个女人隆起的肚子。 战胜她的不是病魔,而是男人。 我知道很不应该,但我得感谢她——感谢她生下了大哥,感谢她的死让大哥对我也心生怜悯。 总之我鸠占鹊巢一直住在大哥家,期间大嫂悄悄回来了一趟,看到满院子的蔬菜就哭了出来——我还笑着要她摘一点回去,我真不是个东西。 她但凡去趟大哥的办公室就好了,那里全是被大哥精心照料的、为她而绽放的花啊…… 我的精神也没能因为得到仔细照顾而好转。医生一提到“李暮”这个名字我就会发狂,但我内心对“林月”也没有归属感,我连“林月”该做什么都没有概念。 我谁也不是。 那时大哥是我唯一的支柱,但他也察觉到不妥了,二十多岁的妹妹,跟个婴儿一样缠着他,还会在他开会时打来骚扰电话,他的耐心是无穷的,他的时间却不是。 林总也生出了不满——本来他就对这个儿子另起炉灶有点意见了,这下觉得他连生活和工作都平衡不好,要他把我送回去。 要是大哥真那么做就好了,但他没有,还是照常每晚回来陪我,因为医生说要温柔小心地对待我,他还会用一种一点也不亲切的笑容给我念书。 大哥的声音也不适合朗读,太催眠了,跟做汇报似的,我听完的只有《快乐王子》。 ……那真不是个好故事。 被我霸占的时间只能靠压缩睡眠来找补,在大哥猝死前,有个人回来帮他了。 二哥。 我还是挺羡慕林家兄弟之间的感情的,来自同一子宫的孩子们关系都很好,除了我和林光。 二哥听说了我和大哥的情况后就一直想回来帮忙——被大哥拒绝了。 他悄悄溜了回来,先是到大哥家见了我一面,想要从我入手了解实际情况。 但我那时不认得他了,大脑为了保护我封锁了他和叁哥的记忆。所以他在我眼里就是个擅闯民宅的强盗,我拿着扫把——家里刀都是锁起来的,不然我就拿刀了——把他赶了出去。 大哥接到电话赶回来时我正追着他打,这简直是医学奇迹——我的腿就这么好了。 大哥那会儿的表情我现在都还记得,特别后悔没拍下来,他当时应该是熬了叁天后宕机了,不知道该抓谁。 二哥老大个人,比他还高,却躲到了他背后,嚷嚷着“你妹妹打我”。 ……都什么事儿啊。我不也是他妹妹吗? 再然后……我们叁个就开始一起生活了。 毕竟主宅那里还有林月在,可不能被他霍霍了。 20.林山视角·兄弟互殴 “你别回来。” 听到大哥这么说时,林山是有些受伤的。 别人不信他没关系,但大哥应该能感受到他的诚意才对。 他已经清醒过来了,那是与他流着一半血的妹妹,不是一个玩具,也不是谁的替身。 现在他烤蛋挞时常会想起她从门后瞧来的目光,带着期待、带着感激…… 她明明就是他最想要的那种妹妹,可以一起分享快乐的第二个亲人。 可他把这一切全毁了。 “哥,你那里不也需要我——” “你跟着予实好好干,”大哥无情地结束了通话,“我还有线上会,挂了。” …… 他就用行动来证明自己吧。 * 没错,他完全恢复正常了。 回到主宅,继母从对讲机那端传来的声音有些慌乱:“林山,月月还在家呢……” “妈,没事,让我和她道个歉吧。” 看到微微蹙眉的林月他也没什么想法了,扇了自己一巴掌后,林山苦笑着低头道歉。 林月明显松了口气:“二哥,欢迎回来。” 她做出了拥抱的动作。 林月在外留学多年,惯于这类身体接触,林山看着旁边林光和何文香虎视眈眈的目光,直接拒绝:“别别别,咱还是保持点距离吧。老叁呢?” “林海让他休学去生产线上干叁个月。”何文香漫不经心地说,唇略微嘟起,似乎感到不满,“他手都粗了,每晚十点才回得来。” 他不干活时也不见得回来得很早啊。林山呵呵笑了一声,嘴上赞同,心里却嗤了一声。 就他干的那些事,他该和自己一起蹲大牢才对。 而且他的刑期会比自己还长,也就亏得他们生在林家了。 老叁和他才像亲兄弟,都是笑里藏刀又没有下限的人,林山和他关系一直不错,但拿他开刀向那两人表忠心他也没什么压力。 毕竟,该。 * “我*林山你个疯子!” “说谁呢你不也是?” 把林予止叫到包装车间的后巷,林山一脚踹去,手里一边举着手机录像,“老叁,把视频交出来。” “早删了!大哥能让我留着吗?” “你肯定有备份。” “没有!该不会是你想看吧?你个死变态……” 他和大哥练过两手,林家长幼次序就是武力次序,但老叁还试图反击——真够欠揍的。 大哥碍于何文香的面子肯定不敢往死里打,他就没事了,他早就是林家着名疯子了。 但林予止直到动弹不得都说没有,林山蹲下身,翻出他的手机用指纹解锁,一点一点翻找记录。 可能还真没有,他的房间他也悄悄搜了。 在他翻林予止房间时,一向足不出户的老四也来帮忙了。 这个他从来都看不上的弟弟抿着唇,动作比他还快:“哥哥藏东西的地方……我都知道。” 但还不是等他带头才敢来搜。林山更看不上他了。 林山停下录像,收好手机:“你去看过她吗?” 林予止僵了僵:“……她认不出我。” 林山又补了一脚在林予止胸口:“你还有脸去看她?” “那你要我怎么做?!” “有多远滚多远,别出现在她面前。” 林予止看着他,突然笑了出来:“她也不会认得你的。” 林山拳头又痒了。 “你才是罪魁祸首,接下来又想做什么?” “做个‘好’哥哥。”林山把他拉起来,拍了拍他工作服背后的灰,“我现在一心向善。” “……”林予止还是抓住机会,往他鼻梁上回敬了一拳,“见鬼去吧,你才该有多远滚多远。” 21.林山视角·兄妹追逐 驱车前往大哥家时,林山的鼻血总算止住了,心底还在打腹稿。她上次见到他时说已经原谅了他,但那大概只是碍于大哥的权威。如果她不认识自己岂不更好,他们可以从头开始…… 大哥不常在家,他在Z市没买房,一直住在主宅,大哥就给了他一份自家的备用钥匙好让他有个去处。 酒店当然能随便订,但钥匙有更多的意义,能包容你的家和永远确定的地方——他和大哥都一直在寻找这样的归宿。 大哥是个模范好人,自然已经找到了。他……若还有机会,他会搭起来一个,让自己成为小暮的归宿,作为哥哥。 但他还是有点高估了自己。 他进门时,轮椅上的女人正坐在窗边眺望花园,手指温柔地抚摸膝上的布偶猫。她及腰的长发梳得顺滑,原本心形的下巴尖圆润了些,脸蛋饱满而有肉感,丝绸长袍贴着皮肤,让他轻易就能想象出底下的风景。 ……糟了啊。 按捺住起伏的心绪,林山做了个深呼吸,一时忘了自己原本打算说什么,只愣愣地打招呼:“李暮……” 猫警觉地跳下了她的大腿,那是大嫂养的猫,连和大哥都不怎么亲,鬼知道李暮怎么和它熟起来的。 李暮惊醒似的转过头来,看到他的下一秒脸色变得僵硬:“你是谁?” 果然如老叁所料。林山笑容勉强:“我是你……” “有小偷——!” 李暮病前是个中气十足的姑娘,心病也不会让她的肺活量下降。 她用高分贝的惨叫呼唤宅中的帮手,但这里的人除了医生都认得他,没人会帮她。 跑出来的医生在听到他嘴里“李暮”这个名字时,露出了幽怨的眼神。 ……对了,她认为自己是“林月”来着? 见无人回应自己,李暮的躁狂似乎发作了。 她站了起来,抢过了保洁的扫把,恶狼一样朝他扑过来: “找死!” 这才是他这个妹妹的真面目啊。 林山受了一下,发现受不住——难怪林光被打住院了。 他是来赎罪的,但不是来受死的,只好慌忙躲避:“李……林月,月月,我是你二哥啊!” “我没有什么二哥!”能看得出来李暮恢复得好极了,力气也大了不少,“偷到哥哥门上来了,我不抽死你!” “我没有……我不是!” 旁边的佣人不会帮李暮,也不会帮他,有几个人甚至在忍笑。 真是丢脸丢到大哥家了。 他俩跑出了屋子,林山又不得不倒转回来——他才不想被更多人看到自己被追着打,只好就着后花园和李暮兜圈子。 在他被追赶得快要跳墙时,大哥回来了。 “你俩……” 他从未见过大哥如此精彩的表情。 在李暮跑过去之前,他先绕到了大哥身后:“你妹妹打我!” 他才没有这么粗鲁的妹妹! 李暮的扫把却绕过大哥直接糊了他一脸:“打的就是你!” 大哥总算明白了攻守之势,叹口气从李暮手里抽出扫把扔到一旁,把她抱在怀里止住了她的动作:“月月,他是你二哥。” 月月?林山惊恐地看着大哥,觉得这里有两个病人。 大哥都没这么称呼过林月!到底谁玩替身呢? 大哥扫了他一眼,眼里只写着两个字:闭嘴。 22.爱丽丝空洞妄想 ……你觉得我们叁个同居的故事会很有趣吗? 不,完全不。 大哥正式介绍后我就接受了这个新来的哥哥,在我当时的逻辑里,只要是大哥说的就都是对的。 没错,很离谱,他要是和我说地球是平的我都会信。 但有林山接手大哥的担子轻了不少,他辞掉了林家的工作全身心帮大哥搭建新公司的团队,照顾我的事也基本被他包圆了。 我时不时会忘记他是谁,所以经常无故揍他,幸亏林山比较结实……换做林光大概已经死了。 他身手挺好的,后来都能接住我的拳头了。 ……原来这事这么好笑吗。那我再说一点吧,林山是有点搞笑天赋在的,听了医生的嘱咐后,他取代了大哥的位置来给我念睡前故事,每个故事都被他改编成了全新的版本,让我越听越精神。 ……你说我也是?什么也是?搞笑? ……行吧,听了这些你还能笑得出来,你要不也看看医生。 抱歉,这就不好笑了。 大哥一开始担心我犯病或是林山犯病,我俩相处时总是跟着,所以也听了不少林山的怪故事。 这让他的早期面瘫都好了不少,林山就该去讲相声或是脱口秀,做生意对他来说太屈才了。 不行,我学不来,我讲肯定没那么好笑。 …… 已经没机会听到了。 …… 讲故事也是治疗我的一环,医生给的处方是把“李暮”的事讲给我听,让我慢慢想起一切。 故事主人公的名字当然不能是李暮,林山大概是图省事,他把所有主人公都叫做“爱丽丝”。 其实比起《爱丽丝漫游仙境》和《格列佛游记》,我更喜欢《绿野仙踪》或者《鲁滨逊漂流记》。 因为……爱丽丝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多萝西却有伙伴。 故事也不能是我的直接经历,而是一个又一个童话。真的很奇怪,我小时候没听过任何童话,长大后却有两个哥哥给我讲睡前故事。 一开始我什么都没意识到,听听就算了,但渐渐的,这些故事在我身上起效了。 我不再是空洞的“林月”,我成了爱丽丝。 爱丽丝就是李暮。 那些故事能解释我身上的一切矛盾,我不会跳舞,也不像公主,我粗鲁、缺爱、总是陷在孤独里。 而林月是被所有人爱着长大的公主,她不该这样。 我也不该这样,我的本性是与她截然相反的另一个人。 但我不想承认。 李暮的人生倒霉又凄惨,更重要的是,她是真正的千金,林家的血脉。 爱上自己的手足是比野兽还不如的行为。 可是“我”爱上了大哥。 太糟糕了,这个故事始于林山和林月虚假的乱伦,最后却成了真的。 我当时也处在很矛盾的状态,我作为“林月”的部分把大哥当手足来爱,而林月不是他的手足; 我作为“李暮”的部分把大哥当男人来爱,但李暮是他真正的妹妹。 ……说什么“部分”,会让你感到混乱吧。 但我当时……就是这样的,林山的故事让两个人格合二为一,也把李暮拉回了现实。 你觉得这份爱很莫名其妙吗? 所有爱都是没有道理的啊。 23.胡不归去 所谓爱到底产生于血脉与基因,还是我们共同相处的时间,还是说,某个毫无规律的片段呢? 爱上大哥这样的人是很自然的事,他既为我垂下蛛丝,又将我推入火坑,但他永远站在岸上干干净净,将人世的真理奉为圭臬。 我其实很恨他。 二哥和叁哥对我来说不过是畜生,畜生咬人你不会咬回去。可大哥是圣人,我以为的圣人,所以他做什么对我来说都是错的。 他为什么不早点察觉我的困难?为什么一开始对我如此冷淡,却在我脏了破了之后将我拾起? 在他把我抱上车带我回家时,我就爱上他了。 或者在更早的时候,在他一拳把二哥揍翻在地那会儿…… 软弱的人很容易爱上她的拯救者,因为依赖会成为惯性。 而在他有真正的爱人、对我不过是怜惜时,我就更疯狂了。 我究竟是什么时候恢复的?我为什么要装病让他陪着我?我为什么要毁了作为她们爱巢象征的花园? ……我是个无可救药的,坏人,我曾如此憎恨林山和林予止,但我比他们更不堪。 那就是“李暮”的本性。 林山的故事把我从可以任性娇纵的林月又变回了低入尘埃的李暮。 我想起自己是李暮的那天,我找医生坦白了一切。 医生当时比我激动得多,把我那迭谈话记录拍得啪啪响,“太好了”、“太好了”……他连说了好多遍,说要去给我买束花庆祝我康复。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 我请求他把花换成了花种,第二天我就得到了二十个小纸包和一束洋甘菊,每个纸包上手写的字母拼起来就是“Tomorrow is another day”。 ……实在是句对我来说过于耀眼的祝福。 他当天就把我康复的事告诉了林家人,但当晚还是只有我们叁人,一起在家开了个小小的庆祝会。 林山烤了蛋糕,我主厨,大哥打下手……说真的,这两人那阵子忙得要死,不知道他们怎么挤出时间来做这种杂事的。 我手艺还是不怎么行,但有大哥在林山也不敢挑食,都吃光了……蛋糕?对,那是我第二次吃到林山的蛋糕,但我当晚吃什么都没有味道,不记得那是什么蛋糕了。 现在想来,十分……可惜。 得到花种的那天他们俩因为昨夜喝高了,整个早上都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我滴酒未沾,精神得很。 刀具和铁器的限制也解除了,我从仓库找了个小铲子,在花园里把那些花种全部种了下去。 不知道林山是什么时候醒的,他给我拿了个遮阳帽,其实有十来包是我俩一起种的。 嗯,他是我痊愈的功臣,我那时就不想和他计较了,他后来真的在认真地做一个哥哥。 而我和他也没什么不同,都是变态。 种花的时候我们说起大嫂的事,我俩给这对夫妻添了不少麻烦,现在必须搬出去了。二哥说他在这附近买了个小独栋,问我要不要搬去一起住。 我说这太远了啊我还要回去上学,他又改口说其实还没买,在林家主宅附近买一套也不错,和林光做邻居也行…… 这时大哥也醒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我们背后出声,把我俩吓了个狗啃屎。他说医生还要对你的状况观察一段时间,上学的事也不用急,等下学期再说吧之类的…… 那天阳光很好,似乎所有问题都得到了解决。 我回去给大嫂写了封信,满篇都是对不起,对不起霸占了她的丈夫,对不起毁了她的花园,还有求她去大哥的办公室看看。 晚上他俩去工作了,我拿上车钥匙,也出了门。 25.平淡的时光 yo u sexi n.co m 想想大哥也没空来找我啊……肯定是使唤这两个闲人比较方便。 我能去的地方很少,除了他俩来我老家搜捕外,何文香去调监控看我往哪儿走了,可惜我因为对路不熟绕了好几圈,阴差阳错扩大了可能的地点。 林光林月去各个热门自杀地点巡查了,我就说我俩没有心灵感应,他是坚定站“自杀派”的。 这两个畜……二哥叁哥却是“回家派”的。 你以为富豪都该派专业团队来找人吗?主要是我这情况……看到生人我肯定不会跟着走,如果我正好在跳河,不熟的人来劝两句我大概就真的跳了。 回家派的这两人都担心我是不是下一站就是天堂了。 他俩要我上他们的车,我说不我要自己开回去不然就撞死在这里。你别说,我的威胁蛮有说服力的,他们就在那猜拳决定谁坐我开的车。 但回村时安安塞了只他捡到的黑猫给我,村里迷信,嫌黑猫不吉利,妈妈不让他养。我拿纸壳装了放后备箱里,二哥对猫过敏,最后还是叁哥上了我的车。 我特别讨动物喜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去猫咖也是,一屋子猫往我身上凑。 叁哥上副驾驶座时猫已经爬到了我大腿上,他不得不忍着恶心把猫抱怀里免得妨碍我开车。他洁癖。猫能有多脏,而且黑色多耐脏啊…… 嗯,是阿福,现在已经是辆老猫了。 我开前边儿,二哥开我后面跟着。全程叁哥都紧紧抱着猫,像是怕我打算和他殉情一样,结果因为他太用力猫疼得抓了他好几爪,我直接导航去医院带他打狂犬疫苗了。 ……怎么说呢,虽然恨他,但那已经是我的猫了,抓伤他要负责任的。 之后我就跟着二哥回家了。 因为我有了猫,还是稳定的住所比较方便,只是可怜二哥此后养成了常备过敏药的习惯。 他虽然过敏,但他喜欢猫,在大哥家也总盯着大嫂的布偶瞧。 大哥没来接我,我跟二哥走也有点赌气的意思在里边吧。但我怕一看见他我意志就不坚定了,他如果开口要我留下,我一定走不掉……看更多好书就到:e 2 96.c o m 二哥?他把他说的那两个选项都买下来了,带我去的是林光楼下的屋子。 ……我其实完全不想和林光做邻居,那代表我还要经常面对林月,他俩好得比我们这对真正的双胞胎更像连体婴。 说来在医院里等叁哥打针时,二哥献宝似的给我看了个视频,里边是穿工作服的叁哥被暴揍的样子,你别说,还挺解气。 他说要把这个视频传给我,我拒绝了,谁要把叁哥存在手机里啊,晦气。 是啊,就这么平淡,我和林家和解了,我还我的债,林月做她的林家大小姐。 生活里很少有真的过不去的坎,但在特定的时期里那些困难又显得很致命。但至此,我算是走过了一段弯弯绕绕的小路,虽然还是一地鸡毛,我也在向前看了。 Tomorrow is another day,医生送的话正符合那日的心境。 嗯,如果在此大结局的话,再好不过。 …… 你还记得开头啊。 …… 看来糊弄不过去了。 大哥那天没来找我,是因为我回乡前把道歉信送去了大嫂工作的学校。 她子承父业,也是老师,在Y大教书。 大嫂读了信后直接哭了,马上和大哥坦白—— 她怀孕了,胎儿叁个月大。 孩子当然不是我大哥的。 26.原谅 不知道你对出轨会怎么看,网上多半劝离,但现实里掺上经济纠纷和孩子就很难办。 大哥是没有这种问题的,第一他们没有孩子,第二过错方是女方,第三他不在意钱……但他就没考虑这些,他原谅了大嫂。 你会觉得甘愿忍受绿帽子的男人是烂仔吗? 知情的人都在劝他离,毕竟他的条件随便找。但大哥说在一起这么久了,不想没了这个家,和大嫂聊了一宿后她们和解了。 对,就是我跑路那晚,我也真够给他火上浇油的…… 听说这事我气愤了一会儿,但再一听到大哥说不计较,我就冷静下来了。 那两人之间没有我能插足的份——我很糟糕吧?居然想过这种事。 但我又……特别为我喜欢的是这样的人而自豪,为有这样的哥哥而自豪。 大哥说是他冷落了大嫂——原因自然出在我身上——两人各退一步,日子还得照过,他还白得了一个孩子。 大嫂是一夜情,她不知道孩子父亲是谁。 大哥是有许多余裕的人,不然也不会接纳我了,那会原谅大嫂的错误也很自然。天大的事在他眼里都是可以翻篇的,我也因此……觉得可以原谅自己了…… 自那之后他们一家言归于好,大哥为她修了一间玻璃温室,我使唤人种的那些菜则被打包送了过来,送到了二哥和我的家,吃了一周也没吃完。我还挂了一袋在楼上林光家门把手上,也不知道他吃没吃。 和一个未遂的强奸犯一起生活很不可思议吗?是有一点……但是二哥求我给他个机会,我也想不出该去哪儿,学校肯定也怕心理有问题的学生住进去,最后一年了,我没必要给他们添堵。 林家也不准我一个人生活,二哥就是最好的选择了。但我也一直想着要独立,所以开春就去实习了,在大哥的新公司。 ……其他地方也不会要我啊。 在这之前还有件事,过年何文香叫我去主宅吃饭,我说我要回老家就拒绝了。本来是想赶大巴的,但二哥开车送我一道回去了,刚好带上阿福也方便。 路上他和我说那里也不是他和大哥的家,能找借口不去反而乐得轻松。何文香刚进门时肚子里揣了一个,身边还带着三四——三哥比二哥大几个月来着,但因为打架输了就被强行压了一头——所以头几年根本顾不上别人的崽,后来也懒得顾,毕竟已错过了培养感情的年纪。 我总觉得三哥输只是单纯不想被叫老二…… 二哥几乎可以说是大哥带大的,我们生父是个对家庭顶顶没有责任感的人,他和大哥甚至考虑过改成母姓,但最终还是没那么做,因为外公那边不愿接纳他们,他们有自己的继承人。 在成年前他们也只有林家可去。 和他们一比,我似乎就很好过了,我突然拥有了三个家——妈妈家,林家,还有大哥家,大哥大嫂也不回主宅,还邀请我和二哥去过年,不过人家刚和好,我们去不是添乱吗…… 妈妈知道我要来,但看我带了个大活人回来还以为是我男朋友,一番解释后她就去收拾空房间了。二哥这人自来熟,接过她的位置就继续包饺子,我没想到这种大少爷不光会做蛋糕包饺子也很在行。 我比不过他索性就全扔给他干,转去辅导安安的功课了。 安安考上了Z市的高中,住宿制的。我和他说周末可以来我那住……二哥在旁边好像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 房子那么大,他也蛮抠门的,而且他不像林光,连个上门来玩的朋友都没有。 那一年就这么过去了。最后还有一件事,年三十妈妈和安安熬不住先睡了,我半夜起来去灶房拿水壶时看到个黑影,想都没想就抄起扫把打过去,结果被空手接了白刃。 是二哥,他说他想找点食盐放屋里——他觉得那房间闹鬼。 有这么说话的吗?那是我养父生前住的屋子,他腿脚不便,怕打扰妈妈休息早就和她分床睡了。现在人不在,那里就成了仓库。 我忍住没和他打起来,我是和妈妈一起睡的,也不好把妈妈叫起来和他换房间,他还在嚎万一被作祟怎么办云云…… 我就拉着他回屋坐了一晚,陪他验证了一下唯物主义思想。 就是这次我才知道他怕鬼,够我笑他一辈子了。 27.林山视角·同居 “你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和谁说话呢没大没小的。”扯了一把林光刚长好不久的耳朵,在他嗷嗷的惨叫声中林山悠然加大了力度,“怎么,有你哥和你姐做邻居不开心?” “谁是我姐啊?!” “你打输了,肯定她当姐啊。” “那是我让着她!你松手!” 真可怜,脸和耳朵一样红了。林山搓了搓手指,想着要不要给另一边来个同样的力,免得自己的便宜弟弟不对称了:“男人认输不丢人的。” 林光横了他一眼,杀伤力为零:“我真还击了就和三哥一个下场了吧?” “那倒是。”林山点头,“哥哥打妹妹就很丢人了。” “你哪来的脸???” “总之有空常来玩,我做点心给你吃。” 林光咬了下牙,还是死死瞪着他:“我会随时去检查的,你别动什么坏心思。” 林山笑笑,在他头上搓了一把:“有点哥哥的样子了。” 背后林家吉祥物似的林光还在闹腾,他已经把防盗门合上了。 * 林山掂了掂那个大手提袋,寻思着该给她买个行李箱:“就这点东西?” “还有很多。”李暮在手机上翻找了一下,点开一张截图,“何文香听说我要养猫,下单了这些。” 林山嘴里没点燃的烟掉了。 “……这猫非养不可?不能送主宅或者大嫂那边一起养吗?” “流浪猫,和那些原住民混不熟的。” 而且打伤了那些名贵猫她可赔不起。李暮的表情让她的想法昭然若揭。 林山瞧着黑猫,却觉得和她很像。 那只黑猫正在房间各处溜达,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林山早把自己卧室的门锁死了,戴上口罩和手套,他试图摸摸面前这颗黑色的小脑袋。 猫躲开了他的手。 “……”林山决定直接上武力,“阿福,你既然吃我的喝我的,就得给我工作。” 被他强行摆成露肚子姿势的黑猫挣扎起来,变化角度想要咬他的手指,但招式都被化解了。 “就算你是猫,你也得作为这个家的一员发光发热,发挥出看门犬的作用——” “你无不无聊?!”听到猫咪惨叫李暮跑了出来,拍开了他的手,“想要狗的话我们村里有纯种土松。” “别,一只就够够的了。”林山悻悻地收回手,看着那只黑猫在李暮拖鞋上蹭来蹭去,“你是人形猫薄荷吗?” “你如果友好一点它也不会排斥你。” 这倒是。但他本性如此,也不太想伪装了:“没事,我买了罐头和冻干,不愁它不黏我。” 李暮看着他的眼神好像有点怜悯。 但养了猫的确不错,他的目光总不自觉放在李暮身上,里面压抑的东西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李暮察觉他口香糖般的视线时,他就可以假装在看粘着她的猫。 此刻正在洗水果的李暮挣扎了一下,犹豫地说:“……再喂一根猫条也不是不行。” 那堆进口猫粮让阿福吹气球似的胖了起来,现在不得不限制每日的伙食。林山靠在沙发上捂住嘴,惋惜地摇头:“算了,我怕我们熟起来它半夜压死我。” 这破猫常窝在李暮胸口上睡,她也不嫌闷得慌。 阿福理都不理他,还在用前爪扒拉李暮的围裙系带。 28.林山视角·新春 “吴姨好,我是李暮的二哥。” 这是他第一次见李暮的家人,那个养父坑得她很惨,但报应来得太快,他都没法做些什么。 这种话当然只在心里想想。 面前的妇人应该不比何文香大多少,但生活让她的衰老加快了,风吹日晒为她留下了树皮似的痕迹,所有力量被凝缩在精瘦的躯干里。但她眼睛是亮堂的,和李暮很像。 刚才她误会自己是李暮对象时,林山一时忘了反驳,现在才想起来自我介绍。 “李暮你也不和我说一声,有贵客来我可没准备房间,二……” “叫我林山就好。” “哎,我去收拾一下,李暮你招待客人啊!” 妇人脚步匆匆跑出了屋,李暮看着他却很迷茫,她大概以为自己来了就会走吧。 在被逐客之前,林山先坐到了火炉旁的那张小竹凳上,拿湿巾擦过手后开始包饺子:“我懂的,我自便。” 大哥小时候也带着他包过饺子玩,管家会拿花生啥的让他们挑着包,自己包就可以悄悄动手脚做记号,这样保管吃的时候能挑中。 福气就是这样天定的东西。 林山做这类事上手极快,而且很多年不做也未见得生疏,一捏就是一个元宝状肥肥胖胖的饺子。 李暮也被他的速度惊到了,看了一会儿又失去了兴趣:“我去教安安做题了,你要我给你放个电视啥的吗?” 他比较希望她能陪着自己。林山心下叹气,面上还是一派贤惠大度:“很快就包好了,你忙。” 李暮脚好像拐了一下:“……你也太自来熟了。” “我是你哥,她是你妈,我们算间接的一家人,熟是自然的。” “……哦。”李暮把怀里的阿福放到了他脚边,轻声嘱咐了一句,“阿福,你陪着二哥。” 她也会明白他的寂寞,只是不知道如何反应。 黑猫咕噜了一声,乖乖蜷在他皮鞋上睡了。 完了,它睡昏头肯定会留抓痕。 林山却不敢动腿脚,半年零食喂出来的情分,他还是别计较鞋的事了。 而且那份体温,沾染了李暮怀里的热量。 * 他不怕任何一个活人。 但……怎么会有人给客人安排死人住过的房间啊?! 不过这家太小了,也没有别的地方。李暮的旧房间也拆了,她都和她妈妈挤着睡的。 但真的很恐怖。他小时候就常梦见他的生母,不懂事的时候还为此尿过几回床,保姆陪着睡都没用,最后是爬去大哥床上才睡着。 可能大哥八字比较重,他过去不信这些,但还是该找个先生算算。 才不是找借口。 努力闭着眼用胡思乱想转移注意力,林山觉得越来越冷了。越想越不对劲,他甚至感觉耳边有阴寒的叹息,带着某股甜腻的味道—— 他掀开被子哆嗦着跑出去了。 虽然他觉得和这人没什么仇怨,但说不定是那种无差别伤人的呢?而且他对李暮干的混蛋事也够他报复的了…… 越想越没谱,林山回忆着不多的鬼片知识,猫能通灵,但被喜欢动物的李夜安抢去陪睡了;桃木剑黑狗血……这上哪儿弄啊。 食盐倒是简单。 他帮着做年夜饭时把这家的厨房摸了个透,不打灯也知道盐的位置。但他摸索着摸索着,旁边一道熟悉的劲风袭来。 这个妹妹不能要了。林山抓住扫把,心中叹惋,李暮生病前有这么暴力吗? 说到底还是他的错。 “二哥?”面前李暮穿着一身旧衣服充当睡衣,袖子裤腿都有些短了,布料也被磨成了薄薄一层。 她看见他手里的东西,眉头紧皱:“你饿了?” 林山旖旎的心思一下被吹散。 含糊地解释一通,李暮明显生气了,抿着唇抓住他的手腕:“行,那我和你去看看。” “?!”林山按捺住一些蠢蠢欲动,“这可使不得。” “那我一个人去,我去给你拿被子,你在大屋睡。” “……这也不行!” 两人推攘之间还是一起进了那间屋子,可能是身体活动开了,林山已经不觉得怎么冷,李暮却因穿得太少打了个喷嚏。 “你坐床上裹着被子吧。” “……”李暮还未睡醒,乖乖听话后靠着墙,头一点一点,“有问题把我叫起来。” 林山不由苦笑,他这个做哥哥的今晚是彻底没脸了。 但有人在后他也害怕不起来了,等到李暮完全睡着,他尽量轻柔地将她在床上放平,再把她沉甸甸的长发梳理好后摊开在枕头上,展成了一把鸦青色的折扇。 手感很好,让他想起初见时的她了,这么久总算养了回来。 这张床是为了病人找木匠打的,躺两个人也没问题。林山默默背了一会儿琴谱当清心咒使,设好三个小时的闹钟,也在她身旁躺下了。 三小时后就是日出,在天亮前就容许他这点僭越吧。 身旁的李暮温暖得跟个火炉似的,他给她讲睡前故事时已经发现了,这个妹妹一睡着就不容易醒来。 但他不会做什么,只是这样贴着她,静静躺着…… 他似乎就满足了。 29.开庭 出年后还是去了林家一趟,何文香说多少来吃个饭。 你是不是觉得我直呼何文香这个长辈的大名挺没礼貌的?我解释一下吧,其实在林月回来前我都叫她何姨,去她们家大闹那会儿不是骂她个老女人把自个儿当仙女吗……这人记仇着呢。 我这次去一见面她就阴阳怪气地说自己喜欢装嫩,叫我别上辈分,喊她名字就好。 我就直接叫了。 反正我们也只是债权人和债务人的关系了,我一点压力都没有,反而她气得鼻子都歪了……哈哈。 这之后就按忘年交……有点不适合,但我也找不到更好的词,反正就这么处下去了,她现在也习惯我这个没大没小的不速之客了。 这次林总也在,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生父,他只是皱眉叫我坐下,给了个红包说要我好好念书,别搞有的没的。我差点呛起来说你怎么不教好你儿子?但那红包挺厚的,我很老实。 他在时饭桌安安静静,完全是封建大家长的感觉。饭吃到一半林总就走了,接下来就是大戏了。 介绍一下与会人员:林家六子、何文香、林月和我。 嗯,这也是我第一次见五哥,他也给了我个红包,不输林总那个,我对他的第一印象真的非常好……你别怪我给他说好话。 我甚至怀疑林总给我的也是他准备的。 何文香从沙发后拖出一根挺有美感的木头递给我,让三哥跪在了我面前。 那木头好像是她初一上山祈福捡的,她这人脑子也怪怪的,还找和尚给木头开了个光。 二哥那会儿没那么多人,三哥这次比较壮观,值得好好说说。 这也是大哥的主意,上次没把话说开反而扯出一连串事。三哥跪下后他还出来念了个开场白,陈述了一下三哥的罪状……要不是其他人全在皱眉我都快笑出声了,不是,他当演包青天呢? 何文香点了根烟叼着,她戒烟多年,但在那不久前又染上了,手抖着烟灰,一点也不心疼那张她从尼泊尔带回来的羊毛地毯,和我说随便打,不打死就行。 林光是脸色最难看的那个,他吃过我的亏,大概真怕我手上出了人命。 《拿破仑一世的加冕典礼》,当时我们的构图差不多就是这样,其他人在旁边看着,我是拿破仑,林予止是……算了,好恶心。 这种情况你下得去手吗? ……那还是你狠。 我拿棍子点了点三哥的肩膀——因为太适合这么做了,没忍住——说我不揍他。 因为揍了就没气了,但我永远也不想原谅他。 羞辱我的方法有那么多,他偏偏将我作为女性来折磨,也让我看清了自己的身份。 我不是林家的女儿,我是成年后才来到这个家的,一个局外人,硬要挤进去的下场就是让我遍体鳞伤。 对三哥的承诺我也不会撤回,还完债后我就会从他们面前消失。 ……这真是用最狠的姿态说最怂的话了。 我说完后他们都很安静,我把棍子还给了何文香,穿上外套就出了门。 其实这更像我逃了出去,因为我出去后就在哭,整个晚上我都在避免和大哥目光接触。 逃开林家有一部分也是为了远离大哥,我发现我很难克制自己不去粘着他、和他说几句话。 我很想问问他和嫂子怎么样了,但我从他身上闻到了玫瑰的香气,他应该刚从家里温室出来。 没什么好问的。 二哥追出来时我在草丛里蹲着……本来是想躲开他的,还是被看到了。他一直扯着我问为什么,谁知道他问的什么啊。 而且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30.林予止视角·回溯 “我没法理解的是索尼娅,世上真有这样的圣母吗?就为了所谓爱情做到这份上?” “我也不能。”林予止耸耸肩,把书扔到小几上。 予河好像有什么要说的,但又缩回了画布后。 这是某个午后的对话,那时他还未犯下罪行。 * “她是我们的妹妹。” 大哥看上去气得不清,这个大哥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取代了许多父亲的功能——甚至包括成年后的教育。 “而且就算是陌生人你也不该这么做,你脑子有什么问题?李暮她得罪你了吗?” 大哥永远这样,无法理解人卑劣的部分。那个妹妹会和他们争遗产、她卑劣到愿意接受出卖身体的交易——大哥看不到这些部分,连思考都不会。 他永远去看人好的那一面。 但这次是自己错了。 “我错了。”林予止面色苍白地跪在瓷砖上,书房昏暗的灯火让大哥看起来像个阎罗,但截至刚才的抽打都是节制的,“我会补偿她的。” “你能补偿什么?”又是一棍子打下来,大哥的声音冷到了冰点,“代替她生病?” “……”林予止闭了闭眼,背后火辣辣的,面上大概也是,不过是因为难堪,“就算她治不好了,我也会承担她之后的人生……” 再一棍子。 “她会好起来的。”大哥把这根杀威棒扔在他膝前,似乎不愿与他说话了,“等她好起来了再说。” * 他开车送予河到医院后,本想就在车里等着,最后还是和予河一道上去了。 予河在电梯里欲言又止,出去后直接拉住了他的衣角:“哥,你回去。” 居然是命令。林予止摸了摸嘴唇,用不存在的香烟冷静下来:“我就在门口,不会让她看见。” 但两人都没见到她,护士收下了他们送来的书,只说家属还不方便见人。 予河失望地在走廊站了一会儿,这里也装着防护网,可以看到底下放风的病人。 看上去大都挺正常的。 不正常的应该被捆起来了。 林予止跟着看了一会儿,先下楼了:“我去抽根烟,车上见。” * 第二周妈妈居然带着林月去了,林予止听说后赶忙开车上演生死时速去追她们,开什么玩笑,林月就是仅次于他的炸弹。 但她们也没见上。 “钩针也不可以?那光有毛线能干嘛啊,又不是猫……” 妈妈嘟嘟囔囔收起被退回来的东西。 林予止在她身后低声问林月:“你来干嘛?” “你都敢来了我不行吗?”林月扯住他的耳朵,这丫头跟老二学的,总这么没大没小,“……就来看看,不然我心里难受。” 可是来了后心里更难受了。 * 第三周林光一个人去的。 其实林光他们是最放心的,虽然李暮和他总拌嘴,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是亲密的证明。 李暮对着他们总显得没话说的样子,最多聊聊读后感。 这小子却闯祸了。 林光回来后沮丧地把自己关了一晚上,第二天从地下室翻出一堆心理学的书,装模做样地带回家自学了。 “唉……”妈妈叹了口气,搅了搅碗里的燕窝炖桃胶,“要不把她送去更好的医院?” “这已经是Z市最好的了。”再好只能出省,但远了就不方便看望了,没家属盯着不好说会不会有阴司。 林予止手指在书脊上摩挲,用唾液润了润嘴皮,缓缓开口:“要不……” “妈,把她接出来吧,我来照顾她。” 予河先一步说话了。 勺子铛地靠在瓷碗边,妈妈声音微寒:“不行。予河你什么也不会,谁照顾谁呢?” “我已经上了网课……” “你有资格证吗?她下次发狂你控制得住吗?” …… 争辩还在持续,林予止有点走神。 明天该给她送点什么? 然而第二天大哥去了。 31.林予止视角·罪与罚 她说她是林月。 “这株,这株还有这株……都给我拔了。” 李暮抱臂坐在轮椅上,努力做出趾高气昂的样子。林予止很想告诉她林月不是这样的,但他现在也不是林予止,只是个临时工,穿着一身沾了土和石灰的工装戴着鸭舌帽。 “大小姐,”他这么说时旁边的人好像发出了怪笑,“你为什么不喜欢白色的花?” “你好大的胆!居然敢和我这么说话!” 他觉得他挺客气的。 李暮凶完后还是老老实实地思考,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就算生了病,她的本性也很难改变:“不耐脏。” “……”哪有人这么评价花的? 旁边人也在小声嘀咕:“神经病啊。” 林予止随后暗暗用铲子绊了他一跤。 可他明明记得林月喜欢白玫瑰,予河作画时问过她。 之后他又来了好几次,这个小小的庭院总有新变化,花田成了菜园子,墙角也堆满了化肥…… 大嫂看了肯定得发疯。林予止事不关己地想。 结果听说大嫂真的哭着跑了。 脱下工装换上生产线穿的白袍口罩,林予止拿一盒烟谢过帮自己顶班的人。 “你干嘛还回来啊,”那人在后巷吞云吐雾,一边和他闲聊,“小少爷真来体验人间了?” “来赎罪。” “你是说我们这群干活的都是罪人?”那人冷笑了一声,烟也掐了,“也是,上辈子没造孽也不会投胎成这样。” “不是这个意思。”林予止猛然惊醒,他说话有点不过脑子了,“是为了换位思考,看看我得罪的那个人怎么生活。” 李暮的妈妈就是在工厂里上班的,他这么说也不算错。 劳动的确会让他停下很多肮脏的思考,毕竟生产药片的工厂如此洁净。 林予止有点想吐。 他打了声招呼就出去透气了——他到底还是不一样的,车间主任也只会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不会继承林家的产业,但妈妈和林父都很有钱,总短不了他吃喝。当初他办了个工作室干了几年就腻了,推给朋友后找了个学校换方向读研,读到一半朋友撑不住叫他回来帮忙,他就又办了休学。 他总能这样游戏人间,但李暮不能,她疯了的节点,似乎就是听说自己被强制休学那会儿…… “老三,听说你干了不少好事?” 不该出现在这的声音响起。 林予止觉得谁都能揍他,但这个人不能——“林山你来干嘛?” “以恶制恶。” * 但林山治好了她。 她能站起来了、她的药量开始减少了…… 她承认自己是李暮了。 那他就不能去见她了。 等她想要找自己清算时才能见面了吧。林予止松了口气,陷入地下室的沙发中,沉沦于梦乡。 不知道她是否喜欢那些花种,那是他托人买的,从未经驯化的野玫瑰到纯金少女,珍妮莫罗到流沙,借用医生的名头送去的祝福。 但第二天大哥打来了电话: “李暮不见了……你们快去找她。” * 他可能真的对她很熟悉。 林予止系好安全带,抱住那只还没有姓名的黑猫,悄悄打量李暮的侧脸,却揣摩不透她的想法。 她多半打算见完真正的父母就去死,但现在呢?她身上有对自己的厌恶传来,眼里却还有光。 是那个令人怀念的李暮。 “怕了?”李暮勾起嘴角,换成五档,“你的保险费肯定够我还债了,而欠你的命我到地狱再赎吧。” 听完这话林予止却不怎么怕了。 一起下地狱也不是什么坏事。 黑猫好像察觉了他的邪念,爪子伸了出来。 “嘶……” “你抓好它,不然真的要一起死了。” “……好。” * 他在等着审判落下。 但木头只是点在他的肩头,仿佛国王为骑士授勋。 “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不。” 这就是他得到的判决。 “和你的约定还作数,等到还完债,我再也不会跟你们林家有瓜葛。” ……为什么呢?她理应得到身为林家之女的一切,既然她已经吃了苦,为什么不愿接受补偿?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他好像听到了这句低语。 “再见。” 李暮平静地穿上衣服出了门。 但跪着的他看到了。 她瞟向大哥的眼神…… 还有眼角的水光。 32.畜生道 那一年就这么过去了。年后我开始在大哥的公司实习——我也蛮狡猾的,大哥开的工资高福利又好,完全没法拒绝。 第二年我顺利毕业了,虽然是和学弟学妹们一起拍的毕业照,但也还好,我和同一届的也没多熟,林家消耗了我太多的精力和时间。 之后就是正式入职,大嫂的孩子也出生了,我跟着二哥去看了一眼。嗯……小孩子都差不多,安安也长那样,但有钱人的道具真的好多,我想帮忙都帮不上…… 院子里我种的花长起来了,其实挺惭愧的,我只是把花种撒下,负责照料的还是大哥和大嫂。 再然后我就一直在大哥那干了下去,三年工资就够把债还清了。这段时间也是住在二哥那,说了几次想搬出来但不知不觉就被推后了……也是我懒吧,二哥那些年搞了串佛珠在手上盘,好像真的六根清净了。 不管他们是不是林家人,我都将他们认作自己的哥哥了。 林月也经常来我们家串门,带着林光。她太能闹腾了,比我生病时装的那副样子癫得多,想一出是一出的。五月假期还想拖着我去泰国玩,这不热死,而且我还在一边上班一边准备毕业答辩……总之就是拒了。 林家的大小姐可真悠闲啊…… 我放了狠话也没完全断开联系,对不起,我这人真没什么骨气。 然后也是还清债的那一年,我发现大哥和大嫂离婚了。 …… 那时还没有离婚冷静期,很快的,一下就离了。 没人知道什么时候办完的手续,我知道是因为……大哥在公司病倒了,我就在旁边。 胃出血,需要住院一周。我马上打电话通知大嫂,但打过去她声音很冷淡,说她们已经离婚了,不关她的事。 我当时特别生气,办完住院手续叫二哥过来后就开车去他俩家里了,但那里空无一人,屋子里一片狼藉,全家福、大嫂的照片……本来有一面墙是她俩的合影,全部没有了。 花园里乱七八糟的,只剩白玫瑰。 我只好又回了医院,大哥也醒了,我就赶紧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不用我管。 但人气血上头是没有理智的。我直接去了大嫂工作的学校,我说来找人,凭着X大的毕业证保安就放我进去了还给我指了路。 大嫂在她的办公室里,见我闯进来就让她的学生先回避,门一锁,我还没说话,她先扇了我一巴掌。 这还是我第一次被打脸,不疼,全是屈辱。 我恼火得不行,但不敢对她动手……我还是把她当大嫂的。 但她不把我当小姑子。 她说:“你怎么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我在家里和林海办公室装了隐藏摄像头,你们做了什么我都看到了。” “两个畜生,你们不是亲兄妹吗?到底瞒着我多久了?” …… 你觉得我跳过了很多内容吗? 嗯。 跟在大哥身边,我根本没法控制自己。 在很多个他午憩的时候,我悄悄进了他的办公室,或许是摸摸他的头发,或许是贴在他胸前倾听他的心跳。 也有一次……悄悄吻了他的额头。 这已经足够出格了。 …… 我到底还是毁了他的家庭,毁了唯一对我好的,大哥的人生。 那一巴掌后我什么也听不见了,就愣愣地站着,直到大嫂把我推了出去。 Y大离医院很近,我是跑过去的,回来则成了趿拉的步子,也不知道自己走的方向对不对。 然后人群好像骚动了起来,再然后我就感觉自己飞起来了—— 我总算说到了我们聊天的开篇。 我撞到了脑子。 33.恶毒女配 我醒来时脑子里就有了这些剧情,我是某本小说的恶毒女配,先是因为嫉妒受宠爱的假千金而勾引亲生哥哥,后来又爱上了另一个哥哥,为此破坏他的家庭,最终死于车祸,算是罪有应得。 …… 你觉得这段记忆是真的吗? 反正对我来说是。 如果我的人生不是某本恶俗小说上撕下来的片段,它怎么可以如此荒诞,如此凄惨。 但我又没死。 只是当我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小说角色时,过去我秉持的伦理与道德就变得非常可笑了。 这个世界都是假的啊。 我第三次进了医院,这次住在和大哥相邻的病房,也方便二哥来看我们。 二哥那阵子在相亲,林总逼的,他烦得要死直接在大哥病房搭了张床,以做护工为借口避开了林总的骚扰。 信佛也治不好这人的毛病,他跑来我病房边削苹果边嘴贱,说我是不是傻非要走路过去,又问我和大嫂聊了啥打探到他们为什么离婚了吗…… 二哥也不知道,大哥瞒得死死的,没人知道他又成了黄金单身汉。 我问他看到过吗?看没看到过我对大哥做的事。 他愣住了。 那至少这个丑闻局限于大嫂的镜头里。我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傻透了,这只是本小说,我却还想着要维护大哥的名誉。 小说里的我得不到任何人的爱,就那么死在了车轮下,和我那可悲的生母一样。 所以我问二哥,问他能不能爱我。 …… 好累,不想说了。 咖啡也喝完了,我要走了。 …… 是啊,还没闭店,我还在等人。 我不要蛋糕。 …… 一定要说完吗? 我和二哥在一起了。 交往了一年。 他自杀了,明天是他的忌日。 …… 是我的错。 对了,你猜猜我是谁? 是林月,还是李暮?还是说,某个无名的人? …… 不管是哪个,罪行都是你面前这个人犯下的。 如果这是小说的世界,我就能随意脱罪了吗? 你说你也杀过? 你等的人已经来了,你不走吗? …… 就说了我不要蛋糕。 嗯,她已经走了,往后的故事她不该听了。 我能说的在车祸那里就结束了。 而且她在逃命吧,别告诉五哥我俩见到了她。是是是,是我多嘴。 之后的事你来讲?不,你也不知道内情吧。 就让这个故事断在这里吧。 花束我准备好了,明明相处了这么久……我连他……喜欢什么花都不知道…… 从大哥家摘的。 ……他肯定会说喜欢吧,不管是不是真的喜欢。 晚饭大哥也叫我了……但我不想去啊,我一个人真的没事…… 和三哥在不在没关系,好了好了,我去就是。 别,你别进厨房。 …… 但你做的饼干和他的很像。 他为什么不留份菜谱给我啊…… ?你倒是告诉我啊,发我一份。 我手笨,做不来……但以后会试试吧。 你确定要第一个试毒?行,那我下周末就挑战一下。 …… 要关店了吗,我来搬桌椅。 没事,这样快一点,我不缺这点力气。 啊,林光来了。林光!你收拾一下阳伞! 看板放这可以吗? 别抱我,好恶心。 …… 嗯,走吧。 -Part 1 coffee talk ? ending- 34.林光视角·半身 在知道林月和他血型匹配不上时林光是懵的。 他的双胞胎妹妹、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人……居然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而此刻,那个在村委会填表的女孩子才是他的半身。 林光觉得很害怕,也很尴尬,她和街边能遇到的任何一个陌生人一样,看到她,自己心里并没有生出亲切或是触电似的心有灵犀。 这要怎么相认啊。虽然是他说要来接她的,但这……他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 沿着乡村被晒得白晃晃的沙土路,林光走向一间农舍。槐树下,李暮的弟弟正一边编篮子一边看书。 “喂……”林光想了想,他知道这孩子的名字,但贸然叫出大名也很可疑,“你是这家的孩子吗?” 他指了指李暮的家。 李夜安停下手,点点头:“是,哥你找我姐有事吗?” 林光有些不可思议:“怎么就是找你姐了,你爸妈不在吗?” “你是我姐的同学吧?”李夜安笑笑,“看打扮就不是来找我爹我娘的。我姐去村委会了,待会儿就回来,你要不在这等会儿?我进屋给你倒杯水。” 林光学着他在隆起的树根上坐下了。他的牛仔裤是林月帮他找国外设计师手工订做的,这下也沾染了乡土的气息。 接过那个覆盖了深褐色茶渍的玻璃杯,林光忍着恶心只把水抓在手里。他伛下腰,看这个小少年灵巧地将柔韧的草茎穿插在一起,不禁问道:“这能赚多少钱?” “没几个,但多少算点。你喜欢的话我编个小雀儿给你,五块。” 李家不富裕,一目了然的贫寒。 还是得让李暮去到林家才行,不然她这都过的什么日子。 李夜安叼着草茎,两下就编出了一只草麻雀。林光塞给他一百块钱,他眨眨眼,收下了。 “哥你喜欢我姐?” 李夜安笑嘻嘻地瞧他,嘴上吐出的话却让林光大惊失色。 “你这小子想什么呢?!” “不然怎么追到我们这乡下地界来了。”李夜安又拿起另一根草茎,“村里老多人喜欢我姐呢,但城里跑来的你倒是第一个。” “很多人喜欢李暮?”林光愕然,在他看来这个亲妹不及林月半分,结果在这乡下还算个村花? “我姐人性子好,又能干,还是村里最聪明的学生,谁不喜欢她。”李夜安听出他语气里的嫌弃,顿时心生不满,“别说村里的人都配不上她,我看你也够呛。” “我不……”林光涨红了脸,赶紧深呼吸几下平复情绪,这死孩子比他还小七岁,他不能动气,“怎么,你也喜欢你姐?” “那当然。”李夜安自豪地笑道,“她是我偶像。” 林光心底直犯恶心。 他要把这孩子的姐姐,他的偶像抢走了。 他们是不是不该让李暮认祖归宗?林光陷入茫然,她虽然很穷,但这家人好像真的待她如亲闺女,比何姨真多了。 但她总该知道真相,就让她自己选吧。 * 她果然没选林家。 但林家还是让她住了进来,并提供了她上学的全部费用。 这哪够啊。林光结束和八个时区外的林月视频后,靠在了床头上。 二哥和林月告白那事一出,他就搬了出来,想着得为自己和林月准备个备用住处,也算狡兔三窟。 但林月直接跑出国了,他乐得一人住自在,索性就没回主宅。 他其实想问李暮要不要来和他一起住,培养一下兄妹感情。 但两个成年的陌生异性同居也怪怪的,主宅好歹有佣人和何姨,李暮看上去也更依赖何姨一些。 他还不知道怎么和李暮接触,但先和大哥商量一下吧,把她移到林家的户口本下,至少流程上要让她成为林家人。 他还是太幼稚了,想的也太少了。 他应该留在主宅的。 35.林光视角·恶化 “那么大个姑娘了,和别人也不亲近,就粘着她二哥……这不奇怪吗。” “这种丑闻不能再出第二次。” “让她去你家住?”大哥捏了捏眉心,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审视,最终相信了自己的判断,“倒也是个好办法。小光,你知道分寸的吧?” 林光猛点头,又觉得这么激动显得太过可疑,放缓了幅度。 据说失散多年的血缘者之间吸引力会更强。 给李暮开门时他却觉得这完全是无稽之谈。 但二哥是发什么癫?林光锁上门,叹了口气,连带着他也要被怀疑。 不过他会保持距离的,他也想明白了,没必要特意处成兄妹,李暮有她自己的世界,终归不是一路人。 他有林月这个妹妹也就够了。 而且李暮……她对何姨的那种谦逊果然是装的!她在自己面前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客气! 这么个泼辣鲁莽的性子,喜欢上能干又会体贴人的二哥也不奇怪。 他们家最受欢迎的就是二哥了,平时装得彬彬有礼私下里性子又野又好玩,据说他和他生母长得特别像,摘下眼镜就从绅士化身勾人的妖精,这种反差男女都受不了。 可惜他是个只喜欢妹妹的变态。 幸好林月对他没这个意思,即使没有血缘她也把他们当哥哥,李暮和自己可是同父同母,却生疏得紧。果然血缘不代表什么,时间才更为重要。 对,时间。他们在渐渐地习惯彼此,林光有些恍惚了,因为和林月特别合拍,所以他从未怀疑过他们是双胞胎。但和李暮……他们像是生来就在一起一样。 他讨厌别人进入自己的空间,在主宅时即使是林月都不能进他的房间。 但李暮好像可以。 有一次他喝高了,李暮进来把他拖去厕所让他吐了个痛快,醒来时这个妹妹还坐在他床边,他却不觉得冒犯。 李暮却只是来确认他是不是还活着,确认完就走了,对他的私密空间毫无兴趣。 可他对她感兴趣极了。 所以在接过那个包裹时,他就悄悄地看了一眼。 ……为什么是林月的舞裙呢。 * “肾源我找好了,你别信她。” 三哥用指关节敲着桌板,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能让她再和那边联系了,不然她老觉得那边才是家,但那就是个无底洞,得寸进尺……” 可那的确是她的家啊。 三哥是家里最聪明也最懒的人,懒到会把所有事用最短的路径解决,林光一向很信任他。 “等手术成功就告诉她。小光,你别太放纵她了,就算有血缘她现在也只是个陌生人。” 陌生人。林光有些刺痛,他也只比她多了二十年的共同时光。 人与人的关系究竟是怎么构建起来的?她为什么不能像林月那样,自然而然地融入每一个群体中呢? 他其实和她一样,不擅长和他人相处,但他又比她幸运。 只因为他是男孩。 * 被椅子砸中脑袋时,林光还没反应过来。 他是最小的儿子,虽然见过哥哥们互殴,可他们从未揍过他。 林月是林家的宝贝女儿,见谁都带笑,他也不可能和她打架。 在学校里就更不会了,他只和一小撮合得来的人玩,爱搞霸凌的也欺负不到林家孩子头上。 第一次打架,居然是和自己的亲妹妹打。 这怎么下手啊。 可她居然下了死手。 意识模糊之中,他听见李暮的喃喃自语。 “糟了啊……我给自己来一刀是不是能被判得轻一些?” 这都什么人啊…… 他晕了过去。 36.林光视角·入院 李暮的伤比他重,居然还提前出院了。 嚼着樱桃番茄,林光食不知味:“何姨,她……” “留不住的,”何文香叹了口气,把沙拉推开,“她心就不在林家,不是自己养大的果然养不熟……” 他算是“熟了”吗? 林光放下叉子。 “那些欠条……” “肯定不能要她还啊,又没多少钱。” “……我们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吝啬?” 何文香哽住了。 “是我们把她推远了。” * 真的回不去了。 李暮再次入院,这次不止是身体,她的精神也不行了。 大哥回来查清了所有事,当着所有人的面抖落了出来。 他是白痴吗,为什么信了别人的话,为什么信了三哥。 林光把脸埋在枕头里,没出息地哭了出来。 他要赶紧立起来,成为她的依靠才行。 这些年零用钱他也攒了好大一笔,应该足够带她去京城看病了,但没有进账钱很快就会用完,可他还没毕业…… 林光盘点了一下手上拥有的东西,感到绝望。 他真是个废物。 他经济上还完全依赖着林家,没有任何能拿来变现的本事。 但还是得试试。把收藏多年的宝贝变卖一空,周围的朋友奇得纷纷来打听他的情况,甚至有人猜林家要破产了。 三哥对他愚蠢的行为不置一词,只是给他塞了把钥匙:“那边我有套房,产权转你。” 他不想收,这钥匙烫手,可三哥已经走远了,他的惩罚还未结束。 准备好腹稿,林光深吸一口气,前两次没人见到李暮,不知道他的运气又如何。 * 他搞砸了。 “你说我病得不清?” “我不是这个……” “我没病,病的都是你们林家人!” “你冷静一下!李暮,我求你了,听我说话!” “你们又听我说话了吗?!谁都不理我!每次都自顾自的自顾自的……我是什么啊?!任你们揉搓的烂泥吗?!” “我来负责你的生活!不是林家人,是我!你不用再和林家……” “你不也姓林吗?你算个什么东西!还负责我,我不需要任何人负责!” …… 医生叹着气安慰他,说这是病情导致的,不是他的责任,但还是把他赶了出来。 他光顾着安排去京城的事了,却忘了关键的李暮愿不愿意跟他走,他的准备全化作了无用功。 连四哥看着他都在叹气。 “不是你的错啦……”林月拍拍他的肩,试图安慰。 是他的错啊。 不然他又能怪谁呢。 * 但大哥顺利地接走了她。 林光不敢去看她,怕让她的病情再次加重,又一次,只能从道听途说里打听李暮的情况。 她似乎残疾了、她失忆了、她把自己当作了林月…… 二哥回来了。 林光想他应该替李暮揍他一顿,可二哥只是笑着把棍子递给他,他却下不了手。 这说到底是他自我满足,他没法对李暮负责,二哥的错也是李暮和他之间的事。 二哥去了大哥家住下、他被李暮打了、他治好了李暮…… 就像这样,他永远是个局外人。 甚至在李暮失踪时,也是二哥和三哥将她找回。而他只是在被称为自杀圣地的大厦天台,俯瞰街道,一边接听这个好消息,一边思索自己能不能飞翔。 “你别做傻事啊!” 林月紧张地把他拉了回来。 “我才不会……” “……”林月沉默了好一会儿,抱住了他的头,“乖啊,别哭了……这下谁分得清我们谁是姐姐谁是哥哥啊……” “别和其他人说……” “他们都知道你爱哭……”林月小声嘀咕,“不会和李暮说的。” “……我不爱哭。” “是是是。” 37.林光视角·归于平静 她和二哥搬到了自己楼下。 林光能明白二哥的意思,二哥也不是个多有理性的人,但他学会了给自己上保险。 大哥是一重,他也是一重,虽然不知道能有多大作用。 门把手上挂了兜菜,插着一张李暮写的纸条,字迹漂亮得紧。他见过李夜安那小子的作业,就是学的她的。 他连一碗面都没煮过,这晚却对着食谱研究怎么做菜。成果不怎么好看,他还是一口一口吃完了。 撑得一夜难眠。 过年时二哥跟着她回了家,她似乎已经完全原谅他了。人最可怕的不是犯事,而是是否有改过及弥补的能力。他没犯事,可是他也没有能力,这真是比什么都悲惨。 两人年后来林家吃了最后一顿饭,此后,李暮真的和林家没有联系了。 她的哥哥只有大哥和二哥,毕业后她去了大哥的公司上班,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有时候林光出门能遇见二哥提着包跟她一起进电梯,两人有说有笑,成了真正的兄妹。 而他只有林月拉他强行去串门时,才敢走近她身边。 “你开始抽烟了?”李暮抽抽鼻子,皱着眉向他看来。 林光捏紧了筷子,椅子挪开了一些:“你是狗吗鼻子这么灵。” “是你身上味道熏人,”李暮扭开了头,“还要来我家就给我戒了。” 林月对她竖起拇指:“再多骂他两句,他都不听我的。” 二哥似笑非笑地看他们打闹。 那就不来了。这句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 他也进了一个小公司开始了工作,老板是五哥的朋友,团队才成立不久,但工资和福利待遇都还行,只要不再沿用林家六少爷的派头,收入完全能覆盖他的花销。 公司在A城,大部分工作可以在家做,但时不时还是得去趟A城和同事们见面。 这天他们完成了一个大项目正在举办庆功宴,老板请他们在一家日式烤肉店聚餐。就着鲜酿啤酒,烤肉滋滋声中旁边人正和他分享老板的八卦,林光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他道歉后掀开布帘走出包间,来电显示是林月。 林月放弃了芭蕾正在享受人生,最近好像在搞主题咖啡店,也不知道找他能有什么事,林光还是接通了。 “李暮出事了!车祸!……你赶紧回来!” 为什么她总是这么倒霉呢?进去和老板请辞后,林光订了最近的机票就赶往机场。 到医院时天已经亮了,走廊里坐着的二哥摘了眼镜,眼底有青黑,一向打理精致的面庞也生出了胡茬,看着他的眼神发直,像是三天没睡的样子。 “二哥,我替你守着。”林光把外套放下,拍了拍这个哥哥的肩膀。 “小光,”他声音嘶哑,咳了两声苦笑着说,“你看起来比我糟糕得多。李暮没事,你快回去休息吧,月月还在家里等你呢。” 林光这时才想起他在飞机上也没睡着,耳畔全是血流的轰鸣。 掏出机场买的凉茶,他递给二哥:“怎么出的车祸?” “司机酒驾,别人看那车开得东倒西歪都避开了,就她一个傻的,愣在原地,幸好没什么事……”二哥也顾不上嫌弃他,一口气灌下半瓶,“大哥住她隔壁,胃出血。这两兄妹,哪个都不叫人省心……” “大哥?!”林光失声叫出来,林月可没说一下倒了俩,“我去看看他。” “先别和他说李暮出事了……”林山苦笑,“看完你赶紧回去歇着,不然何姨要骂我了。” “你也是。” * 二哥明明在医院那会儿看起来那么糟糕。 但他和李暮来他们家蹭饭时,这人却满面红光。 反而李暮看起来像是脑子还没好的样子。 “二哥,你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林月代替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没有。”二哥飞快地摇头,又立刻察觉了自己的欲盖弥彰,“有。”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别问,问就是没有。” “你也撞坏脑子了?” 李暮还在发呆,林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要不再住会儿院?” 李暮拍开了他的手,这已经是条件反射了:“你去住还差不多。” 二哥看着她傻笑起来。 这又不是什么好笑的话。 林光和林月对视一眼,愈发觉得莫名其妙。 39.林予止视角·所谓美 “你们……” “我马上走。”李暮收拾了一下双肩包,把什么东西装进了包里,“四哥,有什么需求之后再说吧。” 他不是撵她走的意思。 但也不敢挽留。 于是只能问他看上去明显不正常的弟弟:“予河,你和李暮交易了什么?” “画……”林予河眼神躲闪,“以前给她画的那些,她说想收回……” “然后呢?” “我说我想保留下来办展……收益我全给她,并且想画点新的。” 怎么可能答应,林予止觉得这个弟弟脱离社会也太久了:“……我帮你扫描,原件还她吧。” “她答应了。”林予河打断了他,“我和她说了主题,给她看了些参考图,她答应下次给我做模特。哥,我得赶紧去换个镜头了,还有定做衣服……” 林予河兴冲冲跳起来,从衣柜里翻找外套,拿起一件皱巴巴的大衣扔床上,“道具师不知道最近有没有档期,你认识别的人吗?我得找几个替补……” “……?”林予止总算反应过来,“你承诺了她什么?” “什么也没有,收益也还没谈。”林予河完全没意识到不妥,还在往床上扔袜子和围巾,“她当然能理解我的追求,哥,领带借我一根,还有领带夹,用巴洛克做成蜘蛛的那个。” * 予河的审美怪异可怖却总叫人惊叹,一听是他组局,那几个人放下手边的工作就来帮忙了。 他们甚至搞来了吊车。林予止拉低羽绒服毛绒绒的兜帽,面无表情看他们热火朝天地布置场地。周围还拿围栏围了起来,反而吸引来了更多围观者,他们还以为在拍电影呢。 林山不知为何也在这里,捧着热咖啡来找他扯犊子:“老四是要搞什么?” “你不如问问李暮怎么就答应了?” “她说是为艺术献身。”林山大概也不觉得这话多好笑,眼底比结冰的河面还冷,“老四敢越轨我就揍他,你别拦。” “我也拦不住。你干嘛揍我弟弟?不该把你妹妹捆回去吗?” “捆不住。” 到了日暮时分景早就搭好了,彩排也已结束,所有人都在等着林予河喊开机。他想要拍一个短片,主题是“辉夜姬”和“僵尸新娘”的融合——“死而复生的月下美人”。 是予河一贯趋向于死亡的审美意识。 林予止看李暮脱掉外面的长款羽绒服不禁跟着一哆嗦,她里面是条破破烂烂的抹胸式婚纱,再厚重的裙摆也不像能保暖的样子。 林山表情也难看得不行:“搞艺术的脑子真是有包……” “你不也是吗?” “我不是,我老老实实上班的。” 林予止撇嘴,林山搞过重金属又玩爵士,而且从小一直在交响乐团拉小提琴,这不算艺术生算什么。 他明明和予河是一类神经病。 但他们也渐渐静了下来。 即使不懂,美也是可以折服人的。 辉夜姬出现了,但她已然死去,故事开始于她的死亡。 四位追求者合谋杀死了她,辉夜姬被埋在树下,因见不到月光而无法复生。 第五位挖出了她的尸体,将她关在不见光的黑屋中,点着蜡烛用画笔描绘她的遗容。 但某一天,仆人忘了拉上窗户的帘子,月光总算抵达了辉夜姬的身边—— 40.林予止视角·崩坏 今日是Z市冬季罕见的晴天,光线落下地平线后,蓝调的天空下所有魍魉的出现都能被允许。 复活的白裙新娘徘徊在雪地里,为了更接近月光,她攀上树梢,扭曲挣扎的树杈为她牵起裙摆,用于求婚的四件珍宝是留在她身上的致命凶器,她的胸前长出花枝,脖子被火鼠裘勒紧,头上模仿鲜血的红宝石发网叮叮当当,砸破头的石钵被辉夜姬托在手中。 她是无法言语的辉夜姬,因为最后一件宝物堵住了她的口,那颗无暇的明珠。 辉夜姬就这样依靠在树上,等着解脱。 最大的一件道具在她背后升起——一轮人工明月,祂的辉光便是天之羽衣。 求而不得的画家跪倒在树下,哀求着新娘为他停留。但辉夜姬如被钉在十字架上一样追着月亮而去,一件件宝物脱离了她的身体,在地上摔得粉碎。 天上下起血雨,月与新娘被染成鲜红,男人和树也是—— 扮演画家的是林予河,等到拍摄结束,他被糊了一脸人造血浆呛得直咳嗽。 李暮也快冻麻了,擦干净血迅速钻进了毯子里:“四哥……不用再拍第二遍了吧?” 林予河顶着一头血浆正在对着摄像机检查片子:“不、不用。” 两个不知道来凑什么热闹的人总算回过神来,林山去找李暮嘘寒问暖了,林予河觑了她们一眼,还是朝弟弟走去:“我能看看吗?” “还需要剪辑。”林予河抿唇,又呸出了一口血浆,但被血裹成苍蝇腿的睫毛下,眼睛亮晶晶的,林予止第一次见他如此容光焕发,“但已经很不错了,成片做好再给你看。哥,你看到了吗?真美啊……” “予河……”林予止忍着没去揪弟弟的耳朵,他不想摸一手血,“你没犯过事吧?” “犯事的不是哥吗?” “……”林予止缩回了车上,“原片给我拷一份。” * 四年前中断的展览被重启。 这是予河的个人展,先是全国巡展,国内联系了十二个展馆提供场地,之后就会送去法国。 Z市的场馆布置好后,在对公众开放前,林予止跟着弟弟来了一趟做最后检查。 李暮和林山也在。她们怎么总腻在一起?林予止不禁皱眉。 李暮戴着口罩,倒不是因为感冒——虽然听说那次出镜后她发烧了,但睡一觉几天恢复了,真是个怪物——而是这个展览的主角全是她。 “现在撤回还来得及。” 不顾旁边工作人员震惊的目光,林山还在劝她,“要因这出名了多不吉利啊,别人肯定要来劝你小心点,有个画家想谋杀你……” 展览一半是摄影作品,一半是画作和手稿,大部分是李暮以各种各样方式死亡的样子——林予止不想对弟弟的癖好说什么,但真的蛮变态的。 李暮好像开始认真思考了,但还是艰难地否决:“是我自己同意的,这么多人的心血呢……四哥,你和我是有什么仇怨吗?” 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以自己为模特的这些作品。 “我没有……”予河看上去特别委屈,老大个人几乎要哭了,“我下次换个主题……” “没有下次了。”林山挡在了李暮面前,直接否决。 林予河只装听不到,盯着李暮看。 李暮避开了他的目光:“看反响吧……四哥,你干嘛一定要我做主角?” 展厅中间的放映厅里一片黑暗,他们四人一起在这看完了所谓成片,这便足以回答这个问题。 “小暮……”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两个血人身上,而现实中两位主演的其中一位,跪在了另一位面前,“嫁给我吧。” 41.林予止视角·旁观者 “不行!” 林山抢先代替了李暮回答,声音大得让投影微微晃动。 不行。林予止心里虽然这么想,却觉得林山反应有点过了,但他也只能选择旁敲侧击:“予河,你说服妈妈了?” 这个问题还挺致命的,林予河明显没做到,只是热切地拉住了李暮的裤脚:“我们并不是兄妹,小暮,等这次展览结束随我去法国吧……” 李暮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倒退了半步:“四哥,你一直是这么看我的?” “我不可能去法国啊,我的工作都在这呢。”李暮蹲了下来,和林予河视线平齐,“你喜欢我?” 林山好像僵住了,难以置信地低头看李暮。 “是、是的……” 予河应该是第一次对人告白。林予止盖住了眼睛,不想再看下去。 “喜欢我哪里?” “全、全部……” “李暮你发什么疯。”二哥把她扯了起来,冷着脸就要离开放映厅,“老四,我就当没听到,她名义上还是我们妹妹,你不能什么都没想好就乱来。” 真够道貌岸然的。林予止也试图把自己弟弟拉起来,一边看着那两人离去。 但他好像总能不经意看到李暮水波下破损的失控部分,她竟然勾起嘴角,给了予河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林予止诧异地低头去看弟弟,他也看见了。 “予河,老二说得没错。”他试图把秩序拉回正轨,“你不要光想你自己,你想想李暮的人生。” “哥……”林予河却什么也听不见了,“你说人活着什么最重要?” “……”林予止抽了他一巴掌,“活着最重要。” “那和死了一样。”林予河把杂乱的长发重新捆了捆,吸吸鼻子振作了起来,“我回去准备准备。” “?!你准备个什么……予河!林予河!” 弟弟跑得飞快,林予止却很难挪动双足。 影片开始循环放映了,泥土被刨开,新娘皎洁的面庞重见天日,沐浴到第一缕月华后,永不凋谢的辉夜姬对画家展露了不祥的笑靥。 * “你又是来干嘛的……” 门后李暮面色如常,正忙着抖落帽子上的柳絮:“来补拍幕后访谈,四哥呢?” “你明明知道……” “我待会儿还有工作,快点吧。” “小暮!”他那没出息的弟弟同手同脚地下来了,喘着粗气抓住了李暮的手,“我已经架好设备了,来,这边。” 跟着她们进了房间,那两人步调一致地转向他,两张脸都写着“你来干嘛”。 林予止厚着脸皮坐了下来:“你们聊你们的。” 予河好像有些不安,但李暮已坐到了摄像机前的沙发上,拿了个猫头鹰抱枕放在膝上:“予河,要开始了吗。” 予河。 屋子里的两个男人都抖了一下,访谈里互称兄妹自然不合适,但这绝对是李暮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亲密过头了。 “那、那我叫人把茶端上来……” “三哥,能麻烦你吗?” 赶他走呢。 林予止笑笑,站了起来:“铁观音还是毛尖?” “黑咖,不加糖不加奶。” 要求真多。林予止走了出去,离开时留了条缝。 但他回来后门锁上了。 他敲了三下,没反应。 “予河,李暮,开门。”他心平气和地说,“不然我直接踹开。” 里面静了一会儿,慌乱的脚步声传来,予河从门缝里探出个头:“哥……” 林予止挤了进去:“你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 还真在做。 42.林予止视角·迷失 李暮进来时用发夹固定好的长发散开了,海藻似的在身下摊开。她侧躺着,如人偶一样窝在那张单人沙发上,眼睛湿润,衬衣解开了大半扣子,一条腿搭在靠背上,裸露处被毯子草草盖住。 她胸膛剧烈起伏,唇瓣微肿,看见他后笑得有些无力:“怎么……三哥也想来吗?” “你们俩……”林予止觉得要窒息了,鼻腔里全是她的味道,他先关掉了录像,“李暮,你想干什么?” “不是予河想干我吗……”她对予河招招手,后者乖乖走了过去,坐在她身前,任由她抚弄他的脸庞,“要继续吗?” 林予河的脸红得发亮,只是被残存的理智催促着看向了哥哥:“哥,你出去一下。” 要把她们分开才行。不对,他是什么恶婆婆吗。 林予止陷入混乱,嘴里吐出的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 “因为予河说喜欢我啊。”李暮撑起身来,贴向面前的人,“你情我愿的事……那三哥,你看着吧。” 拉链滑开的声音,她勾住了予河的腰,奇怪的水声穿凿室内。现在予河背对着他,只有压抑后的喘息清晰可闻。而李暮的头搭在他肩窝上,与自己对视,虚浮的欢愉下她好像在哭。 这张哭脸他在多年前曾见过,由他一手缔造。 “小暮……”弟弟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急切,“嫁给我,求你了,我什么都给你……” “已经够了,”两人的头重迭成一个影子,吮吸和低吟模糊成一潭春水,“只要你爱我就好了,别的我都不要。” 他在听些什么。 “李暮。”林予止靠着门,冷静了下来,“你不是喜欢大哥吗?” 予河明显僵住了,抓在她腰侧布料上的手弄出了更多褶皱。 “怎么会。”李暮安抚地亲吻他的头顶,“三哥,你还要给我泼脏水吗?” “都不用我泼。你在做的事就很脏。” “予河觉得呢?” “你一直都很干净!”予河表忠心的速度让他这个做哥哥的觉得无比丢脸,“所谓肮脏是指什么呢?若性是脏的,我们都来自于垃圾场;如果欲望是脏的,那什么都不会诞生……” 李暮堵住了他的嘴:“谢谢。” 她简单的动作就让予河这个未经人事的雏鸡达到了高潮,环抱着还在颤抖的予河,李暮看向他的笑脸如若圣母:“三哥,你这次要以什么罪名惩罚我呢?” 予河微微侧过头,眼里竟有了凶狠的警告意味。 “……”林予止觉得有什么脱轨了,“……你难道不想过上正常的人生吗?” “什么才是正常啊……”李暮低笑两声,跨过林予河踩在了地板上,随意用纸巾擦了擦下体开始穿裤子,“我本来就不正常,这个世界都不正常。” 那两条腿白得如初生的羔羊,林予止别开眼:“你最近有看医生吗?” “我没病。” “你要和予河结婚的话……”林予止咬咬牙,“先出国。妈妈那边我来说服。” 予河神情愕然:“哥?” “我不要。”李暮已经穿戴整齐,把纸团随手塞进予河的内裤里,背上了包,“视频下次再拍吧,四哥,再见。” 她快步走下楼梯,足音一路远去。 屋内的兄弟无言对视,半晌,林予止走到弟弟面前在他头上扇了一巴掌:“你被玩了。” “……无所谓。”林予河顺势倒下,蜷缩着盖上毯子,闭上眼平复躁动,“有病或没病,现实或做梦,哥,没必要分那么清。” 绝对不能让这两个怪胎结婚。 林予止憋了一肚子气又发泄不出来,走出屋,一脚把门踹关上。 43.林光视角·争吵 今天应该是个很和平的夜晚才对。 他刚处理完老板发来的活,准备和队友开一局,林月的消息就到了,说做了桑格利亚酒放在他冰箱里,要他拿去楼上让二哥评价一下。 林光磨蹭了一会儿,还是抱着玻璃瓶上去了。 按了下门铃,无人应答。 林光掏出手机拨打二哥的号,已关机。 不对劲。 二哥给了他自家备用钥匙,林光决定先进门看看,不行再联系林月让她打给李暮……下次还是找她要个联系方式好了,老这么别扭也不是回事儿,这种情况就会联系不上。 再按了一次门铃,林光不再犹豫,走了进去:“二哥!李暮!你们在吗?” 在。 二哥在。 黑暗里这个人坐在沙发上,用手杵着头,茶几和周围地板摆了一堆酒瓶。 空气中的酒精味浓得可以点燃,林光吓得不清,打开窗户和灯就去摇晃林山:“二哥!你怎么了?李暮呢?” “哦……小光。”林山打了个嗝,靠倒在沙发上,“她走了。” 林光心凉凉的,走了的意思可太多了。 “离开这里了……”林山轻轻做出补充,“我和她吵架了。” 二哥平日对李暮简直能说百依百顺,林光心生疑惑,嘴上不由问了出来:“二哥,你是不是对她……” “做了,所有错事都做了。”林山看着他,笑得痴呆,“我不是个好哥哥。但是小光,我该怎么改?” 林光冲去李暮卧室,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 但也不能说明什么。 二哥傀儡一样跟在他身后走了过来,此刻靠着门框抱住双臂:“……这是她的电话,你打吧。” 林光抢过那张纸片,手指颤抖着拨打。对面的人接听了这个陌生号码,语气困惑:“喂,你好。” “李暮,”林光压抑自己粗重的呼吸,“你在哪?不要想不开,我马上来接你。” “我在四哥这……”如她所说,四哥的声音模糊地作为背景响起,“你在说什么?” 半刻停顿,她的语调变了:“林山说了什么?” “稍等,我待会儿就过去。” 林光挂断电话,一把扯住林山的领子,咬牙切齿:“快说。” 林山闭上眼,似乎在等着拳头砸向自己的脸:“该做的不该做的……我是个畜生,我承认。” 林光用尽全力的一拳揍了上去,他的指关节都感觉像又折了一遍,但林山挨完揍却没有知觉一样,鼻血也不擦,拖着步子回到沙发上继续喝酒。 这人废了。 林光下楼快速穿好衣服拿上车钥匙,赶去了林家。 家里林月正抱着几条裙子从自己的卧房走出,看见跑出汗的林光一脸不解:“内急?” “谁特意跑来上厕所啊!”林光踢掉鞋子,“李暮呢?” “楼上。”林月高兴地举起裙子,“四哥又开始画画了!李暮没什么衣服,我想把我的演出服翻出来给她试,你觉得这条……” 林光推开她往上跑,心里为两边的温度差感到无力。为什么这边都和没事人一样? 阁楼四哥的画室里三哥也在,他的表情和刚才黑暗中的二哥相似,如一尊皲裂的石像。 李暮正坐在桌边修剪花枝,身上穿的是林月的衣服,因为小了点,她把扣子全部解开了,里面只穿着一条吊带睡裙。 四哥正对着这样的她作画。 “……”林光不知道是其他人疯了还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就是不正常的,“李暮,你没事吗?” “我看你比较糟糕。”李暮放下剪子转过身,“怎么了?” 林光决定开门见山,反正这里也没外人:“二哥对你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