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那句话一直环绕在她耳边。
神明……是这样说话的吗？
她没有见过任何一位神明的身影，但读过许多宗教书籍，无论是大到足以影响国家的丰饶女神和万机之神教派，还是民间流传的那些小教派，他们的记载无不将神明描述成伟大而壮丽的模样，神祇居住的地方是隐藏在天穹上方的神圣楼宇，当它们开口说话时，声音不再靠耳朵听取，仿佛能够洞穿心灵……
而且魔法女神这个名号……她几乎没有太多印象。
人类何时诞生过以魔法为崇拜对象的群体了？
更关键的是，为什么王国军队的残余部队会跟这种莫名其妙的存在搅合在一起，甚至让她来审核军人的忠诚？
这显然不是她熟悉的那支部队。
无数谜团笼罩在珊黛拉心头，让她觉得呼吸都有些沉闷。
“砰砰砰。”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吧，门没锁。”珊黛拉深吸口气，收起迷茫的眼神，起身说道。不管怎么说，她都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这些情绪——作为战败者，军队士兵已经受够打击了。
房门被推开，一头亮眼的橘红色的长发映入她的眼中。
“珊黛拉……”
听到对方的呼喊，珊黛拉顿觉一块大石轰然落地，连沉闷的空气仿佛清新了许多。
对方正是她苦苦找寻的伊莉兹.本！
“伊莉兹！”她走上前，伸出双手，而后者快步跑上，与她紧紧抱在一起！
“真的是你！我听他们说起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名字！你离开辉煌堡是专门来找我的？”
“嗯，我得知龙久家叛乱的第一时间就打算回王都支援，但没想到……”珊黛拉说到一半猛地闭上了嘴。她意识到，皇家卫队和圣西亚禁卫军败得如此之快，法勒斯将军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眼前之人是他的女儿，恐怕也是家族唯一的幸存者。
“我早就知道，你不会抛弃王国军队！”伊莉兹推开她，表情里满是喜悦，而在不引人注目的眼角处，还夹杂着旺盛的怒火，“我要为父亲报仇，你会帮我的，对吧！？”
果然，她不会因为相逢而哭泣。
宁可愤怒也不愿流泪。
因为泪水只会让敌人笑得更猖狂。“当然，这也是我找你的缘由。我绝不会认可龙久公爵，也不接受月桂九公主的统治。”珊黛拉回答得斩钉截铁。
伊莉兹抓着她手臂的五指放松了，“谢谢你。有你的加入，军队的实力又能强上几分了！”
“对了，你吃过晚餐了吗？要不我们边吃边聊好了……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那就……给我倒杯酒吧。”她点点头。
……
几杯葡萄酒下肚，让两人之间因许久不见而稍微积攒的隔阂快速瓦解，也令珊黛拉激动的心情缓缓平复下来。
“我得知王宫被攻陷的消息时，感觉像晴天霹雳一样，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她切下一块鹿肉，端到好朋友面前，随后又给自己切了一块。
心情一变，连带着肚子也饿了起来。
“我也是。得知父亲阵亡的消息，我本想跟龙久公爵拼命，但蕊拉将我拉住了。她说我要是死了，王国军队就真的散了……”伊莉兹提到将军时，神色不免一黯，“一切都来得太快，快到我连心理准备都没有。你去过王都……那里真的已经被龙久家族统治了吗？”
珊黛拉记得蕊拉这個名字。
她是早几届的毕业生，也是将军的贴身近卫之一。
“确实如此。虽然名义上的统治者还是月桂家族，但各部门的大臣都换了人，警察厅也被取缔，治安维护换成了龙久家族的骑兵部队。我猜九公主只是一个暂时性的傀儡，等到时机成熟，龙久公爵肯定会登上王位。”
“输得真彻底啊……”伊莉兹喃喃道。
“这仗到底是怎么输的？王都禁卫部队武器优良，大炮弹药充足，更何况还有皇家卫队可以调动……就算是据城死守，撑上半年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才对。”
这亦是珊黛拉最想了解的问题。尽管她知道这会触及朋友心底的创伤，不过对于军人来说，战斗的情报最为重要，哪怕会让对方难受，她也必须得问。
王都的驻军无疑属于精锐部队，肯定强于公爵召集起来的地方叛军。而皇家卫队里最次也是大师入门级别的战士，各个都能以一敌百。比如莱恩这种大开大合的阵战型武者，光用巨剑就能劈开军舰的钢板，放到战场上属于能以一己之力改变战局的存在。而像他这样的强者，卫队里还有二十多位，无论拿来执行斩首战术，还是放敌人进外城打游击，都可以大幅压制对手的进攻能力。
连她都能想到的策略，法勒斯.本将军不可能想不到。
“卫队里出了叛徒！”伊莉兹的面容忽然变得有些阴厉，“我虽然不知道是谁，但龙久公爵刚抵达王都郊外不久，王宫里就爆发了内乱！当时守在上城区的皇家卫队成员一共有八人，父亲下令要他们支援前线时，却没有人回应。我听蕊拉说，派去通知的亲卫脸色苍白的回来报告，说是只找到了两名大师级战士的尸体，剩下的人则下落不明。”
“叛变？怎么会……”
珊黛拉大为惊讶，能成为皇家卫队成员，可以说是军校学员最高的荣誉。这些人不缺地位也不缺钱财，甚至可以自由出入王宫，因此各个把名誉看得比性命还重要，龙久公爵是怎么收买到这类人的？
“叛变是事实！除开那两个牺牲者，其余五人均有嫌疑！”伊莉兹握紧拳头，“我早晚会查出来，投靠龙久家的叛徒究竟是谁！”
“那其他部队呢？”
“在外城区战斗的皇家卫队成员还有六人……他们对付的是神机教执行祭司。而圣西亚主力部队则在王城西门口展开布阵，与叛乱贵族的人马正面交火。按照父亲的计划，王国军胜算极高，因为我们不光拥有人数优势，还拥有火力优势，背靠城防大炮的情况下，没人能跨过西城门才对。”
第310章 夜谈
珊黛拉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双方交战时的情景。王城西门外的原野上，到处都是防守方挖出的壕沟和沙垒；后面则部署着火炮部队，只要龙久军发起进攻，还未接敌前就会遭到炮弹的轮番打击。野战的一方无法快速构筑工事，因此只能硬着头皮强冲，就算被他们拿下外围阵地，禁卫军也能退回城内开辟第二战场。
法勒斯将军的安排没有问题。
换作她来指挥，前期应该也大差不差。
“然后呢……？”珊黛拉忍不住问道。
“我没有在现场，战斗过程都是从蕊拉那里听来的……”伊莉兹的眼神有些发飘，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最为惶恐不安的时刻，“叛乱者使用了一种未曾见过的奇构，而且是大规模使用。它们看起来像巨大化的盔甲，足以塞进一个成年人，这些蒸汽盔甲远比之前那些机械奇构要灵活，奔跑跳动时几乎跟人一样。寻常子弹根本无法阻止奇构的推进，只有炮弹能伤到它们。而它们手持的武器看似是枪，实际上是类似蒸汽枪的小口径手炮，每一发都能打得我方士兵血肉横飞……”
果真是奇构！
珊黛拉沉痛的闭上眼。龙久家族最擅长的就是这个，他们家族的产品卖得全国都是，哪怕在辉煌堡，也能看到龙久公司生产的蒸汽核心与钻矿机器。
据传全国一半的奇构研究所都在旧大陆西南边，龙久家每年投入的研发经费高达数亿瑟利尔，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将杀手锏一直憋到进攻王都时才拿出来。
“军队退不回来吗？”
“父亲下达了撤退命令，但前线败得太快，大量后逃士兵出现了人挤人现象，撤退变成了溃败。本来退回城内的部队还有战斗力，加上皇家卫队的支援，挡住那些人形奇构的推进还是有希望的。可是……父亲的命令没有得到回应，我们这才知道卫队里有叛徒存在。”
“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父亲派蕊拉回府邸接走了我，先在安全屋里藏了一晚，第二天就逃出了王城。”
尽管情绪有些波动，伊莉兹还是坚定的说完了自己的亲身经历。
“辛苦你了。”珊黛拉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道。
“没关系，我撑得住。”好朋友缓声说，“在龙久公爵没有死之前，我绝不会倒下！你放心吧。”
不得不说，这场战斗还有不少疑点，比如军队的侦察部队为什么没有察觉龙久军中藏有新式奇构；为什么视荣誉为一切的皇家卫队战士会背叛月桂家族；王国内的叛乱者为何不直接对国王陛下动手等等……但现在恐怕已经无从知晓了。
珊黛拉等伊莉兹恢复片刻后才开口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到摘星城来？我以前从未听过北地群山中有军队的大本营。”
“摘星城的领主，「霞光夫人」萝夏公爵是月桂家的忠实拥护者，平时也和父亲颇为交好。我之前确实不知道此层关系，还是蕊拉带我来的这里。”伊莉兹一五一十解释道，“不光是王国军残部，夫人把附近决心讨伐龙久家族的力量全都拉拢了过来，如今大家都聚集在摘星城中，等待着商讨下一步计划。”
“是吗？太好了！”珊黛拉也不免感到有些振奋，特别是见过那些迎风投降的王都贵族后，“这些人都有谁？”
“大概分成三派。”提到这个，伊莉兹的语气也开朗了些，“一派以萝夏为主，主要是东北边的领主和大贵族，一旦起兵，他们能立刻拉出一支十万人的大军。另一派的代表是「黑曜之王」弗兰肯.炉火伯爵，他代表了山民阵营，是来自西边的逃难部队。”
“等等……这派人马来自龙久家族的势力地盘？”
“嗯，据弗兰肯伯爵说，西边也不是所有人都乐于被龙久公爵统治，反抗者也不少，可惜没一个能成气候的。黑曜之王本身没什么实力，不过他代表着西边的抵抗势力，最近陆陆续续有人从西边迁移到摘星城来，伯爵大人将其聚拢后，也算是一股堪用的战力。当然了……他最重要的作用不是这个，而在于他背后所代表的力量。”
“什么力量？”
令珊黛拉意外的是，好朋友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卖了个关子。“这个……不适合我来说，该由你亲自去见证。”
“……行吧。”她决定相信对方，“那最后一派人马呢？应该就是王国军了吧！”
“不错。”伊莉兹又喝了一杯酒，“我们目前陆陆续续收拢了六万人，并且还在增长中。你也知道，除了禁卫军外，王国军队在各地都驻扎着队伍，包括一些新大陆开拓地。我们已经发出通告，让他们尽可能赶赴摘星城，消灭龙久家族和他手下的叛乱势力，是军队目前的最优先任务。”
珊黛拉下意识皱了皱眉。
新大陆的军队如果被撤走的话……那开拓工作岂不是要全盘暂停？何况那边生存环境险恶，还有邪教徒的侵蚀，万一某个开拓地因此覆灭，损失就太大了。
“你确定他们能回得来？王国海军似乎已经投靠龙久公爵了。”不过她并没有当即否决军队的决策，而是换了个角度委婉的劝道，“只靠商船运输的话，他们也许还没抵达旧大陆港口，就会被叛军一网打尽。”
“你错了，王国海军并没有投靠龙久家。”伊莉兹摇头道。
“什么？可莱恩的访问舰队明明被他们攻击了……”
“他们想建立自己的海上王国，以各个港口为据点，成为另一支独立的势力。”好朋友纠正道，“我也是逃到这里后才知晓，王国海军统帅部的那群人想要的不是一两个爵位，而是裂土封王！”
珊黛拉愣了半晌，“这群……混账！”
“对，他们都是混账，统统该被绞死。不过这意味着海上路线并没有被完全堵死，我们可以通过利益交换来让新大陆的部队返回故乡。”
该死，这妥协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点！
珊黛拉忍不住狠狠锤了桌子一拳。
对于将军的女儿来说，此举无异于奇耻大辱，伊莉兹却能平静的说出来，足可见龙久公爵给予的压迫感有多么沉重。
大概是看出了她心中的不忿，对方主动换了个轻松点的话题，“对了，我离开辉煌堡后，你有找到我邀请的那个人吗？以他对奇构的了解程度，不应该一直岌岌无名才是。”
“邀请的人？”珊黛拉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那次晚宴啊，你忘了？我本来想介绍给你的……”
“咳、咳咳——”她突然想起来了。
“他的名字我记得是……啊，他说自己叫朝。”伊莉兹看着被呛到的好友关心道，“……你还好吧？”
第311章 你就是我的骑士了
“这人……我……”珊黛拉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道从何说起。那时候的她以为只是大小姐的一时兴起，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没想到后来正是这个人把辉煌堡搅了个天翻地覆！他何止是不会岌岌无名啊，光是灰丘矿场上那一记堪比太阳坠落的爆炸，就足以让整个岛上的人记住他一辈子了。甚至就连自己……都给他打过一个月的工。“……我确实见到了。不过他很你想的有些不太一样……这事说起来相当复杂，以后有空再慢慢聊吧。”
不光复杂，而且全程都透露着不可思议，她实在没想到该如何解释清楚，还能让对方相信自己没有忽悠她。
“看来他骗了我呢……”伊莉兹却似乎想歪到了另一個方向上。
要么是天赋卓绝的人才，要么是欺世盗名的骗子……而真正的人才显然不应叫人一言难尽，也只有那些掩饰得极好的骗子能让辉煌堡的防务官露出如此为难的神情了。
刹那间珊黛拉就明白对方误会了自己。
她正准备解释一下时，屋外忽然又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的是“繁花神剑”梅克法。
“有什么事吗？”伊莉兹转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