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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锋利的刃会割开青年的皮肤,在他身上刻画阵法。

    浸润了四十九次秘药的血液会迸涌而出,没过青年身上的阵法,注入到石桌的阵纹中。

    从活下来的那一天起,烛草擦拭过无数遍的阵纹。

    然而无论怎么擦拭,阵纹上都覆盖着厚厚的、暗色的血痕。

    日日渐深的阵纹。

    难以抹去的血痕。

    像烛草的无数个同伴,死在这张石桌上留下的痕迹。

    也像烛草。

    生无来处,偏偏命硬。

    蒙面黑袍人的实验做了许多次。

    ——只有她活下来了。

    活下来的那一天,黑袍人给她也喂了药。

    从此,她被允许跟着黑袍人。

    有时也会被黑袍人放出去,到镜明城中去为他办事。

    不合时宜的,烛草又想到了荆怀。

    三年前,救荆怀的那一天,她给荆怀唱了一支安眠小曲——这首安眠曲声存在她隐约记忆中,每每回想起来,总觉得温暖,可她却记不起来是谁在何时为自己唱过。

    烛草非常喜欢这首曲子。

    唱着这首曲子时,仿佛暗窟里的生活已经远离了她,她可以生长在碧水蓝天下,拥抱朝阳。

    她与荆怀的相识,并不纯粹。

    但荆怀送给她了一段温暖的时光。

    我是一个窃贼。

    ……从荆怀那里偷了三年时光。

    思绪纷繁中。

    药草分拣完了。

    ——这同样是烛草做过许多遍的事,一心二用也不会影响速度。

    烛草默默地将分拣完毕的药草放到蒙面黑袍人手边,供他取用。

    目光扫过石桌上躺着的青年。

    他的目光,不惧不忧,无悲无怒,一切在他身上过去的,只能如流水般流过便罢休,什么也留不下。

    ……希望玄清教的那位弟子还在镜明城中。

    ……希望荆怀把信带给他了。

    ……希望那位玄清教弟子能够及时赶过来。

    烛草轻轻在心里哼着安眠小曲。

    她不是每次都能被允许站在石桌边观礼的。

    但只要她被允许站在这儿观礼,她都会在心里唱一遍,曾经给荆怀唱过的,记忆中的安眠曲。

    这是她送别同伴的方式。

    即使对大多数同伴来说,站在黑袍人身边的她,也是一个刽子手。

    一曲未毕。

    方才她分拣的药草已经变成了混合在一起的药汁,器刃浸泡在里面。

    黑袍人枯瘦的手掌,握住了刃柄。

    有什么声音响起了。

    是锋刃破开肌肤的声音。

    幽渺的安眠小曲中。

    这一瞬,烛草眼前浮现出自己的未来。

    如果实验失败了,黑袍人会把她留下来,供玄清教发泄怒火,自己逃命。

    如果实验成功了,黑袍人也会把她留下来,供玄清教发泄怒火,自己高升。

    她的命是多么微不足道。

    无论成败与否,都是取死。

    苍天在上,倘若真能睁眼看看世间,请让黑袍人和她一起死吧!

    ……那位玄清教的弟子,还在城中吗?能在黑袍人遁走之前赶过来吗?

    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但她相信荆怀。

    疑问中。

    灵气漂浮。

    ……是青年身体中的灵气。

    黑袍人已经执刃,用锋利的刀刃划开了青年的肌肤。

    与石桌一体的沉重锁链一度锁住了青年的灵脉。

    如今,随着青年经脉裸露,他身体中的灵气便逸散出来了。

    冷白色的肌肤。

    冷红色的血流出涌入石台。

    憋闷的暗室里透着淡淡的腥香。

    这是烛草第二次闻到这股香气。

    第一次闻到这股香气时,她知道了青年的名字。明明流出来的是血,但青年却可以借此和她对话——

    越芳时。

    烛草知道,他是黑袍人觊觎已久的上等素材。

    那一天……

    那一天,越芳时一边流血,一边请她想办法送信出去。

    -“为什么是我?”

    -“只有你一个活人了。”

    烛草记得好清楚。

    越芳时还说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理由。

    -“我感觉你是好人。”

    真稀奇。

    他竟然不把自己和黑袍人一般视为痛恨对象么?

    越芳时被俘获,是中了黑袍人的计谋。

    而自己……是计谋的执行者。

    可越芳时却说,你是个好人。

    ……明明年日一久,连她自己都不敢说自己是好人了。

    烛草答应了为他送信,但她也要找机会才能离开暗窟。

    这一等,又是许久。

    那位玄清教弟子,还来么?

    嗅着自己的血香,越芳时的唇畔终于浮现一丝苦涩。

    黑袍人在以血为引入阵。

    他……

    烛草轻轻屏住呼吸。

    空中的灵气似乎变了。

    有什么东西穿过了暗窟的重重封锁,跑了出去。

    她偏头,黑袍人专心致志刻画着阵法,似乎毫无所觉。

    越芳时累极了,疲倦的闭上眼。

    以血为引,燃灵为念,遥寄千万里。

    这是越芳时一直没做的事。

    他终于做了。

    .

    越芳时的灵念直抵千万里外的玄清教。